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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二天，各個報紙的娛樂頭條就是市長公子真情感動天地，浪漫求婚的畫面。
秦勤看著報紙氣得七竅生煙，拍著桌子把兒子和艾小夏輪流罵了一遍，卻毫無辦法；彭新國倒是很滿意，兒子顯然是有擔當的男子漢，這也算是對李碧英的另一種補償吧。
「孩子的事情妳就別管了，否則到時五一鬧僵了，妳後悔都來不及，上次妳私自去找艾小夏，五一知道了大發雷霆，現在婚都求了，報紙也上了，妳要再鬧出什麼事，妳讓我的老臉往哪放？」他出言勸慰妻子。
秦勤心想丈夫說的也對，只好偃旗息鼓。
彭五一開始高調地帶著艾小夏出席各種場合，她的身分漸漸明朗，走到哪裡，人們看她的眼光除了羨慕就是探究。
而彭五一出現在公眾面前的頻率越來越高，艾小夏一開始還很迷惑，某天突然醒悟過來，彭五一高調的目的只有一個—— 就是以自己為誘餌，引出張震遠。
張震遠如今是負案在逃，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而彭五一情場得意，事業順利，事事順心，這對張震遠來說絕對是個很大的刺激，他在情緒不穩定的情況下很可能做出報復的行為。
想到這裡，艾小夏驚出一聲冷汗，萬一彭五一有什麼事，她想都不敢想。
除了這件事，她一直有一種感覺，覺得袁易就在她的周圍，求婚那天看到的袁易並不是她的幻覺，彭五一現在堅決不讓她自己一個人出去，因為誰都不能掌握張震遠的行蹤。
可是她寧可自己去做誘餌也不想彭五一冒險，於是她趁著彭五一去公司，出門亂晃，這對於沒怎麼逛過街的她來說真是件痛苦的事，每天走到腿都痠了，也沒任何動靜。
這天彭五一突然有事回家拿東西，打開門發現艾小夏不在家，他連忙打電話給她，電話接通後鬆了口氣，接著發起了脾氣，「艾小夏，妳趕緊回家！」
艾小夏急忙趕回家，見彭五一黑著臉，她心虛地吐了吐舌頭。
「老公！」決定用美人計。
「閃一邊去！」
「老公！」又繼續使出八爪功。
「走開！」
「老公，嘔～」艾小夏突然覺得噁心，急忙跑到廁所去吐。
彭五一馬上跟過去，幫她拍拍後背。
艾小夏吐得渾身虛脫，淚眼汪汪地抬頭看著彭五一，他原有什麼火氣都一下子煙消雲散了。
「小夏，妳怎麼了？快過來躺一下。」扶著她在沙發上躺下，他倒了杯水給她。
艾小夏像是想到什麼，顧不得喝水，霍地坐起來，「彭五一，我這個月大姨媽沒來。」
「喔……妳說什麼？！」
「我說我大姨媽沒來。」
彭五一震驚到都結巴了，「妳妳妳說的是真的？」
「我怎麼可能弄錯。」
「那妳還不聽話自己跑出去？萬一妳有寶寶了怎麼辦？萬一妳碰到張震遠怎麼辦？妳想擔心死我啊！」彭五一爆發了。
艾小夏委屈地說：「我知道你用自己做誘餌，可我不希望你出事啊，我想張震遠肯定恨我更多一些，我來做誘餌也是一樣的嘛。」
「那妳要是出了什麼事，妳覺得我能活下去嗎？」他緊緊摟著艾小夏。「不對不對，現在這個不是重點，妳剛才說妳大姨媽沒來，又有噁心嘔吐的症狀，那是不是表示，妳有可能懷孕了？」
彭五一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有些發抖。
艾小夏點頭。
「走，馬上去醫院檢查。」
到了醫院檢查後，彭五一看著檢查結果親了又親，再小心疊好放進口袋裡，轉頭發現艾小夏笑咪咪地看著自己。
他走過去將艾小夏摟在懷裡，「老婆，我們說好了，如果懷這個孩子對妳身體有影響，我們不能要。」
「噓，五一，不要當著孩子的面說這樣的話，他會聽見，而且你明明心裡想得要命，我也想得要命，為什麼不讓我試試呢？我們一起努力好嗎？」
「嗯，好。」這一刻，彭五一覺得這是他目前人生裡最滿足的時刻。
彭新國和秦勤知道艾小夏懷孕也很高興，秦勤還特意跑去跟艾小夏道歉，然後又是煲湯又是送補品，把家裡的傭人也叫過來照顧艾小夏跟彭五一。
彭新國倒是說了很中聽的話，「趕緊跟小夏把婚事辦了吧，肚子大了就不好看了，只是得委屈小夏，我的職位不允許大開幾百桌，但是在節儉的情況下，還是會讓小夏嫁得風風光光的。」
艾小夏聽到後，心裡十分感激。因為媽媽的原因，她對彭新國沒有什麼好感，但是聽到他這番話，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誠心，那些前塵往事就沒必要再想了。
趙敏更是高興得不得了，嚷著要做孩子的乾媽，已經大包小包地往艾小夏家裡買東西，無論玩具、衣服，只要見到喜歡的，不管男女全買下來，弄得艾小夏直心疼她的錢。
「敏敏，妳現在要節儉點啊，這樣花錢，也不怕雷宏嚇跑。」
「不會的，他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的，還怕什麼？我相信他，再說彭五一也沒虧待他。」
艾小夏笑著搖搖頭。
「我聽聽，有動靜了嗎？」
「算了吧，才多大啊，我現在要多看看這方面的書，妳去幫我找些來，彭五一現在根本就是囚禁我，不讓我出門。」
「別不識好歹，人家彭五一是緊張妳，妳就別生在福中不知福了。安啦，我會幫妳找書的，還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我。小夏，我覺得真神奇，我腦子裡還重播著我們趴在草地上唱『難捨難分』的情景，感覺還是兩個長不大的孩子，妳現在居然要做媽媽了，時光真可怕，快到妳還沒察覺，就已經老去。」
「是啊，命運很神奇，我以前都不敢想像我會有這樣幸福的時候。敏敏，我這輩子如果不是有妳和彭五一，可能早就去陪我媽媽了。」
「呸呸呸，瞎說什麼呢。我們上輩子就是姊妹的緣分未了結，這輩子再續前緣。」
艾小夏心裡從未這樣寧靜，她一生無奢求，有笑聲，有孩子，有丈夫，這就是家。老天將她失去的都補償給了她，真是待她不薄。
秦勤派過來的傭人手藝很好，做的飯菜很合艾小夏的胃口。所以即使偶爾還是會吐，她還是吃得很舒心，漸漸變得紅潤豐滿起來。
懷孕頭三個月是最危險的時期，彭五一根本不讓艾小夏動，連下樓都禁止了，憋得艾小夏好不委屈。
正在做晚飯的傭人讓她看著鍋裡的菜，說沒鹽了，去買一包。艾小夏馬上自告奮勇要下去買，傭人堅持不讓，但她哪會放過這個溜達的機會，說保證買完馬上回來，拿了錢穿好鞋就下樓了。
結果這一去，傭人等了快一個小時也沒見艾小夏回來，這才意識到問題嚴重，趕緊打電話給彭五一，彭五一聽到後，心都快要蹦出來，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來，問了具體時間和情況，心知現在怪誰已晚了，頹然坐在沙發上，他打艾小夏的電話，在沙發上響了。
彭五一像猛獸一樣在家裡踱來踱去，通知羅昊調動所有人找艾小夏，她失蹤不到兩個小時，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彭五一不敢貿然驚動警方。
彭五一想了想，寫了一條簡訊發給袁易。
兩個小時後，彭五一電話響了，他定了定神接起來。
「彭五一，你那爛貨老婆艾小夏在我手裡呢，怎麼樣，著急了吧？哈哈哈。」
「張震遠，你想幹什麼？你想要什麼？只要說出來，我能滿足的一定會盡全力，不！你所說的所有要求我全部答應，但是一定不能傷害小夏。」
「哈哈哈，彭五一，你也有今天？老子今天變成這樣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你把我爸弄進去，我會過得這麼潦倒嗎？還有那個袁易！枉費我那麼信任他，居然是臥底，想搞垮我？有那麼容易嗎？最後還不是他死，現在你們兩個心愛的女人就在我手裡，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哈哈哈哈……」張震遠的笑聲尖銳刺耳。
彭五一做了個深呼吸，告訴自己不能亂。
「張震遠，說出你的要求，但是前提是不能傷害小夏，你放了小夏，我幫你逃到國外去。」
「彭五一，你以為我還會信你的話嗎？我看起來有那麼傻嗎？我告訴你，我的條件就是要你的命。」
「可以！我拿我命換艾小夏的命，你放了她，告訴我你在哪裡，我去找你。」
㕷！張震遠毫無徵兆地掛了電話。
再打，關機。
確定了艾小夏是被張震遠綁架後，彭五一才報了警，彭新國親自打電話到警局，懇請警方一定要救出自己的兒媳婦。
幾小時後，張震遠再次打來電話，要求彭五一準備一千萬現金，準備好後彭五一自己一個人送過去。給他兩個小時籌錢，承諾兩個小時內不會傷害艾小夏，還說不許報警，報警他就跟艾小夏同歸於盡。
彭五一一邊想辦法籌錢，一邊找張震遠的下落。
一個小時後，彭五一接到袁易的電話，袁易說了一個地址，他通知警方後立刻開車趕過去。
當他趕到的時候袁易已經在等他。見到他來，兩人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商量。
「袁易，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確定在這裡面嗎？」
「當初張震遠帶我來過一次，我找了很多可能的地方，最後抱著試試看的想法找來這，他居然真的藏在這裡，這個地方是他祕密吸毒的地方，保鑣都不知道，估計那次是為了讓我給他做替死鬼才帶我來的。我觀察一段時間了，也沒找到突破口，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情況，又不能貿然衝進去。」
「時間不多了，只能等他給我打電話，最關鍵的是小夏懷孕了，她的心臟有問題，我怕出什麼危險。」
「什麼？！小夏懷孕了？張震遠這個畜生！」袁易聽到艾小夏懷孕的消息很不是滋味兒，可是又更加擔心她的安危。
這個時候彭五一的電話響了，他看了袁易，開了擴音。
「彭五一，錢籌到沒，提醒你還有一個小時。」
「不行，張震遠，我要聽小夏的聲音，我要你保證她很好，而且她的心臟不好，如果出了什麼問題，我一毛錢也不會讓你拿到！」
張震遠思考了五秒鐘，把電話給了艾小夏。
「五一！我估計已經沒救了，別拿錢贖我，就讓張震遠拿槍斃了我，別讓他一個人拿錢享樂去！」艾小夏說得很快，張震遠想阻止都來不及。
張震遠搶過電話，㕷的給艾小夏一耳光，「妳這個婊子！」
彭五一聽到張震遠打了艾小夏一個耳光，心疼得不得了，「張震遠，不許你動小夏，她要有什麼意外，我要你償命！」
那頭張震遠已經把電話掛了。
袁易很興奮，「小夏真聰明，她那樣說是在暗示我們，張震遠手裡有槍，而且是一個人。」
聞言，彭五一不禁為艾小夏感到自豪，那個自卑膽怯的小女孩長大了。
「讓警方悄悄包圍這一片，我們不能硬衝進去，否則張震遠可能來個魚死網破，他這平房是經過改裝的，沒有任何窗戶，所以沒有狙擊的可能，一會兒你拎著裝錢的箱子站在門口，我趴在屋簷上，開門後，你拖延時間，我找時機衝進去。」袁易有條不紊地部署。
張震遠再次打電話來的時候，離他所說的兩個小時還差二十分鐘，顯然他無比焦急。
「彭五一，你的錢準備好了沒有？我現在改變主意了，你立刻給我把錢送來，然後把你的車留下。」
「張震遠，我已經籌好了錢，現在就送去。」彭五一比張震遠更心急，艾小夏多留一分鐘就多一分危險。
「你別想給我耍什麼花招，如果我發現有員警，我馬上斃了艾小夏，看是她的命值錢，還是我的命值錢。」
「你放心，我自己一個人去，你說地址，我馬上到。」
張震遠說的地址正是他們現在在的地方，彭五一跟袁易得耐著性子在外面等上二十分鐘，以免張震遠起疑。
兩個人的心跳聲都如雷般，時間感覺也變得異常緩慢。
「袁易，謝謝你。」
「謝我幹什麼？小夏能夠有你這樣的丈夫，我替她高興。她愛上你是理所當然的，我對她的愛沒有你堅定，也沒有你寬容，希望你們以後幸福。」
彭五一不再說話，其實他心裡沒把握，如果一開始袁易就拋開工作去追求艾小夏，結果是什麼樣，他也沒有把握。
終於等到二十分鐘過去，彭五一拎起裝錢的箱子，走過去按門鈴。
張震遠從貓眼裡看到就彭五一一個人，他拿槍對著艾小夏的頭，讓艾小夏開門。
彭五一從慢慢打開的門縫裡看到張震遠整個人都躲在艾小夏身後，槍正對著她的太陽穴，彭五一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張震遠，你別亂來，你要錢我給你帶來了，你把門開大點，我幫你送進去。」
張震遠帶著艾小夏突然疾步往後退，靠牆站著，高喊，「你自己進來，然後關上門。」
彭五一推開門，關門的一瞬間，張震遠還沒反應過來，袁易已經進來了。
張震遠氣得大叫，「彭五一你耍我！袁易，你居然沒死！」
袁易冷笑著說：「你都還沒落入法網呢，我怎麼可以死呢？」
艾小夏已經被勒得喘不過氣來。
「張震遠，錢我給你帶來了，你不過是想要條活路，如果你殺了小夏，你連活路的可能都沒有，你想清楚。」袁易勸誘張震遠。
「你們少他媽胡扯，我犯的那些事都夠我死好幾回了，反正都是死，我為什麼不賭一把？也好，今天人都齊了，就算我死，你們也都得陪葬。」
「你不要激動，張震遠，我不是員警，更不是法官，我判不了你死刑。我只想要回我老婆，你把她還給我，錢你拿走。」
「彭五一，我們兩個本來沒有深仇大恨，但是就為了這麼一個貨色，你事事跟我作對，我今天就要你們兩個做對陰間鴛鴦。」
「是是是，我錯了，我不應該為了艾小夏跟你作對，你不能給我個改錯的機會嗎？你要錢我已經拿來給你了，你要命我也已經來了。我只有一個條件，就是放了艾小夏，你現在讓她出去，我留下來做人質，我比她值錢多了，我爸是市長啊，就算有員警也不敢隨便開槍，我送你走。」
張震遠有一瞬間的猶豫，手上的力氣鬆了一下。
袁易往前走了一步，張震遠慌了，立刻用槍對著袁易，「你不要過來，過來我就開槍了。」
槍在離開艾小夏的那一瞬間，袁易飛快地迎了上去，槍響了！袁易快速擒住張震遠拿槍的手，艾小夏和彭五一同時大叫，「袁易！」
艾小夏使出全身力氣用自己的後腦撞張震遠一下，彭五一也上前掰開他鉗制艾小夏的手，三方夾擊讓張震遠亂了陣腳。他一腳將艾小夏踹出去老遠，趴在地上。
艾小夏痛得直冒冷汗，她翻過身想站起來，可是疼痛難忍。
聽到槍響的員警衝了進來，一擁而上擒住了張震遠。
袁易問了句「小夏，妳有沒有事？」就倒在地上。
她死死地盯著他心口那個冒著血的洞，感覺到自己的下半身有汩汩的熱流淌出來，她顧不得這麼多，爬到袁易身邊叫他，「袁易，你怎麼樣？你醒醒啊袁易。」
袁易微微睜開眼睛，吃力地伸手摸摸她的臉。
「小夏，妳把頭低下來。」
艾小夏依言，把頭伏在他嘴邊。
「艾小夏，我愛妳。下輩子請妳等我好嗎？」
她點頭，淚水大滴大滴地落在袁易臉上。
袁易笑了笑，手漸漸垂了下去。
這時彭五一驚呼，「小夏，妳流血了！」
下一刻，艾小夏昏了過去。
她覺得自己做了無數個的夢，夢見媽媽抱著她在窗前哼歌，又夢見爸爸舉著自己在空中飛，她嘴裡喊著，「飛啊！」
夢見她跟趙敏追著公車跑，大喊，「等我等我！」
夢見彭五一騎著自行車帶自己兜風，迎著太陽說：「艾小夏妳是我的！」
夢見無數紙鶴在腦子裡飛來飛去，袁易一遍遍地說著，「艾小夏，我喜歡妳。」
突然袁易變成了張震遠，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她沒命地跑著，終於跑不動了，回頭一看，張震遠又變成了袁易。
袁易說：「艾小夏，我愛妳！」他的眼神沉鬱而悲傷。
艾小夏覺得自己難過得快要窒息了。她說：「袁易，帶我走吧！」
這時遠遠聽到有人在叫「小夏，小夏！」是彭五一的聲音。
艾小夏睜開眼睛，看了看四周，有彭五一、趙敏、雷宏，沒有爸爸媽媽，沒有袁易。
彭五一正一臉憔悴地握著自己的手，急切地叫著自己的名字。
「小夏，妳終於醒來了，妳嚇死我了！」他的眼眶都紅了。
艾小夏掙紮著起來問：「袁易呢？寶寶呢？」
彭五一按住她支起來的身子安撫她，「小夏，妳先別激動，妳自己的身體也很虛弱。」
「彭五一，你不要跟我顧左右而言他，袁易怎麼樣了？他是不是沒事？我們的寶寶呢？」
他低著頭緊緊地握著艾小夏的手，不吭聲。
趙敏終於忍不住哭出聲，「小夏，子彈正中袁易的心臟，搶救無效，已經走了。」
「妳胡說！我剛才還看見袁易的，他還跟我說『艾小夏，我愛妳』，趙敏，妳也騙我是不是？」
彭五一上前緊緊摟著她，「小夏，袁易是真的走了，而且寶寶也走了。」
艾小夏聽完彭五一的話，軟軟地倒在了他的懷裡。
彭五一不吃不喝地守在艾小夏床前等待她醒來，醫生說她的各項身體機能都沒有問題，可能是病人潛意識不願意醒來。
他真的害怕她永遠不再醒來，所以每天都陪著艾小夏說話，聊往事，憧憬未來的生活，凡事他都親力親為，醫生護士們都被彭五一感動了。
他不明白為什麼命運這麼殘酷的對待小夏，每次都經歷生命中重要的人在自己眼前離去，一次次的生離死別，對只有二十八歲的她來說，是多麼無情的折磨。
彭五一非常後悔告訴袁易艾小夏懷孕的事，他想，如果袁易不知道艾小夏懷孕，是不是會多一些耐心跟張震遠周旋呢？那麼會不會又是另一番結局？可是真的沒有如果。
袁易用自己的生命證明瞭對艾小夏的愛，他沒有辜負艾小夏對他十年的思念。
看著病床上面色蒼白的艾小夏，彭五一內心充滿了恐懼，他害怕艾小夏不再醒來，更害怕醒來後的艾小夏是什麼樣子，他緊緊握住艾小夏的手，生怕一鬆開，她就消失不見了。
「小夏，妳快點醒來，張震遠馬上就要開庭審判了，妳不想親眼見到這個害了妳和袁易的人是什麼下場嗎？法律一定會讓他償命的，袁易不顧自己的性命去救妳，是為了讓妳更好的活下去，而不是讓妳就這樣躺著，如果他地下有知，會不開心的。
「小夏，我想他是真的非常愛妳。小夏，妳想想我，難道我等了妳這麼多年，妳不心疼嗎？
還要讓我繼續等下去嗎？寶寶沒有了，我們可以再有，醫生說妳現在身體恢復得很好，以後要懷寶寶的幾率比較大，如果妳就這樣躺著，不和我實戰演習，怎麼會有寶寶呢？」
堂堂七尺男兒的他，再也無法遏制內心的悲傷，趴在艾小夏的床頭嗚嗚地哭起來，哭聲沉悶而悲痛，傳到門外，過往的醫生護士病人無一不動容。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放縱自己的情緒，陪著小夏一路成長，他是男人，他必須堅強，小夏的傷痛，他要替她撫平，可是如今，誰來替他撫平內心的傷痛？
趙敏和雷宏走到病房門邊，聽到裡頭時短時長的哭聲，她轉身趴在雷宏的懷裡抽泣，彭五一太壓抑了，他太辛苦了！
趙敏不知道彭五一除了艾小夏之外還有沒有愛過別人，她所看到的是他從青澀少年到成熟男人，身邊只有艾小夏一個女人。她不敢想像失去艾小夏，彭五一會不會崩潰。
也許是聽到了彭五一的哭訴，艾小夏竟然真的醒來了。
醒來後的她不哭不鬧，異常乖巧，只是不斷的重複一句：「五一，你不要離開我。」
她變得一刻也不能離開彭五一，只要一會兒看不到他，就會情緒失控地大喊大叫：「我要找五一，我要彭五一。」
除了這一點，其他和之前沒有什麼不同，沒有聽她再提起袁易。她依然會笑，依舊淡淡的，偶爾有些小俏皮，可是彭五一知道，艾小夏是在逃避她不想面對的現實。
張震遠被判死刑，立即執行。
彭五一告訴艾小夏的時候，她眼皮都沒抬一下，彷彿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他跟趙敏心裡很焦急，大一那年艾小夏患上嚴重的憂鬱症，後來經過治療雖然恢復了，可是醫生曾說不能再受到刺激，否則有可能會復發，到時就可能永遠不能痊癒了。
有時候白天彭五一讓媽媽過來陪艾小夏，可是她不停地叫著「我要五一，我要五一。」弄得秦勤實在沒辦法，歎口氣讓他去看著艾小夏。
於是，彭五一無論走到哪裡都帶著艾小夏，工作的時候，她就靜靜在一邊玩遊戲，玩累了就躺著睡一會兒；他出差談生意，她跟著去，就搬個椅子遠遠坐著，真正的二十四小時不離身，而彭五一怕她無聊，所以盡量減少了出門的機會。
秦勤勸他，「五一，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總不能這樣護著她一輩子吧？」
「媽，如果小夏一輩子這樣，我就一輩子帶著她，沒有我，她活不了，沒有她我也活不了，所以我不怕累。她只是在精神上比較依賴我，其他跟正常人沒有區別，照樣吃飯喝水生孩子。
所以妳放心，彭家不會絕後。」
「哎呀，五一，你誤會媽的意思了，小夏確實是太讓人心疼了，你說這老天爺怎麼就不開眼呢？什麼事情都讓她碰上了，媽再不通情理，也不會讓你現在丟下她，我的意思是，你得讓她的精神依賴有所轉移，這樣，你就能騰出時間來幹別的事，你總得養家吧，不如你們生個孩子，她有了孩子，看會不會好一些。」
彭五一不是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他們剛剛失去一個寶寶，小夏還沒有從中恢復過來，再加上她已經情緒異常，如果這個寶寶再留不住，那對她就是致命的打擊了，他不敢冒險。
其實有時候彭五一想著，如果能這樣過一輩子，也挺好。
譬如說現在——
「五一，我要洗澡。」
這是他最愛做的事情。
「老婆，來嘍。來，脫衣服。」
「你去一邊兒站著就行了，我又不是不會洗。」
艾小夏的意思是，只讓他守在門外，不讓看不讓摸。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嗎？
「老婆，妳讓我幫妳洗吧，我保證不亂動，妳說妳就讓我站著聽水聲，想著自己老婆在裡面光溜溜的，能想不能吃，妳這是非人待遇，到時我性功能退化了，吃虧的還不是妳？」
「真的會退化嗎？」
彭五一鄭重其事地點頭。
「那太好了，我正好可以試試別人的小雞雞大不大。」
「妳敢！」
「你敢我就敢！」
彭五一落敗。
艾小夏晚上睡覺一定要彭五一摟著才能睡，他趁機哄她，「老婆，妳握著小弟弟睡吧，這樣我就不會跑了，比較安全。」
「我抱著胳膊就好。」
「胳膊多硬啊？不累嗎？」
「切，你哪次你不是都說累，然後開始折騰我，你滾一邊兒去，我不上當。」
彭五一落敗。
某日，彭五一面試，艾小夏坐在沙發上玩遊戲，玩得正起勁兒，聽到彭五一問：「小夏，妳覺得這位怎麼樣？」
她收起手機，走到應徵者面前，問：「你有女朋友嗎？」
對方被她問得莫名其妙，不過還是老實地回答，「有。」
彭五一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艾小夏接著問：「你們住一起嗎？」
應徵者紅著臉點頭。
然後他悲摧地聽到艾小夏問：「你睡覺的時候讓她握著你小弟弟睡嗎？」
彭五一上前捂住艾小夏的嘴，把她拖回來，一邊尷尬地對應徵者說：「她就是有點幽默，表示對你的歡迎，你被錄取了。」
應徵者紅著臉邊道謝邊迅速跑了出去。
「艾小夏，妳給我過來。」
她一臉無辜，「怎麼了？」
「丟不丟人啊妳！」彭五一真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吃飯了沒事幹啊？沒事問她意見幹麼。
「我只不過是想瞭解一下，是不是只有你有這個習慣。改天我也問問雷宏。」
彭五一都快吐血了，決定跟艾小夏好好談談家庭地位的問題。
「艾小夏，妳覺得我們家誰當家？」
「我。」
「可是妳不認為一個家庭都是男人說了算嗎？」他循循善誘。
「你不是說做我的提款機，做我的熱水袋，做我的……」沒等說她完，彭五一朝她伸出手示意不要再說下去，他現在悔不當初，人是絕對不能衝動的，一衝動說出來的話，就奠定了自己這一生的家庭地位了。
艾小夏轉過身偷偷竊笑。
五一勞動節到了，彭五一的生日也到了，往年他不要艾小夏的任何禮物，只要跟她一起過就可以了。今年他內心有點小期盼，身分變了，待遇能不能改變一下呢？
羅昊張羅大家吃過飯後回孔雀王朝慶祝，眾人紛紛送上自己的禮物，彭五一收到手軟也沒發現艾小夏的禮物。他悶悶地不說話，艾小夏當沒看見。
一聽彭五一生日，來消費的客人也紛紛祝他生日快樂，羅昊大聲宣佈，今天的消費算他的，全場歡呼。
切蛋糕的時候，羅昊關了所有的燈，「I Will Always Love You」的音樂緩緩響起。
大廳裡的投影布幕亮了起來，螢幕上彭五一的照片被做成了幻燈片，大笑的樣子，微笑的樣子，抿嘴的樣子，皺眉的樣子，睡覺的樣子，還有出浴後圍著浴巾的樣子，引來了一陣口哨聲。
照片有過去十幾年的，有現在的，全是彭五一沒有見過的自己，都是艾小夏平時偷拍下來的鏡頭。
他吸吸鼻子，心想她的這份禮物一定費了很多心思，他以前總以為是他愛艾小夏多一些，可是現在發現，艾小夏其實早已經將他深深地印在心裡面。
最後一張照片是那張他跟艾小夏唯一的合影，螢幕上定格在這張照片，並出現一排字幕：彭五一，我想這樣和你依偎到老。
艾小夏推著生日蛋糕唱著祝你生日快樂的歌出現在彭五一面前。她主動上前摟住他，輕聲說：「彭五一，謝謝你沒有丟棄我。我愛你！生日快樂！」
彭五一回手環住艾小夏，這個女人終於學會了愛和被愛。
全場熱烈掌聲送給這對相擁的戀人，一起唱起了生日快樂歌，彭五一臉色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大家熱熱鬧鬧地切蛋糕，喝酒，聊天，一派歡樂。可是不知道是哪個人無緣無故掏出個手槍造型的打火機點煙，瞬間，艾小夏狂叫，「五一，快跑，有槍，你快逃。」一邊還推著他往外走。
他趕忙將她摟在懷裡安撫，「不要怕，那不是真的槍，沒關係，不會再有槍，張震遠已經死了，不會再有人傷害我們了。」
「死了？你說誰死了？」
「張震遠啊。槍決了。」
「那袁易呢？」艾小夏露出迷茫的神情。
彭五一跟趙敏對視了一眼，不知道怎麼回答她。
「袁易也死了，對不對？五一，袁易也死了是嗎？他是為了救我而死的，對嗎？該死的人應該是我，對嗎？如果我沒有吵著要出去，就不會被張震遠抓住，袁易也就不會死，寶寶也不會死。該死的人是我。我是個不祥的女人，剋死父母，害死袁易，五一，我也會害了你的。」
她突然趴在彭五一懷裡歇斯底里地哭起來。
彭五一安撫著她的情緒，這樣的艾小夏反倒讓他鬆了一口氣。
艾小夏不是不明白袁易已經走了，只是她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把悲傷全都壓在心裡面，內心充滿了恐懼，才會對自己極度依賴，不肯離開半步。
這會兒哭出來，倒是釋放了心裡的情緒，不然真怕她承受不了而再次患上憂鬱症。
艾小夏哭累了才停下來，眼睛紅腫地看著彭五一，歉疚地說：「五一，對不起，搞砸了你的生日宴會。」
「小傻瓜，妳肯面對事實，對我就是最好的禮物。還有那些照片，讓我知道其實妳真的是非常愛我，我從沒有過這麼開心的生日。謝謝妳，小夏。」
回到家裡，她從櫃子裡拿出一個袋子，遞給彭五一。
「這是最特別的生日禮物。」
彭五一打開袋子一看，裡面好多小球。他拿起一個玩了一下，是可以打開的，裡面放著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彭五一的願望我都會實現。
艾小夏得意地說：「怎麼樣，特別吧，你今天三十三歲，我送你三十三個願望。每次你想的願望都寫在紙條上，把它給我，我就幫你實現，然後就收回這個小球。」
彭五一摟著她狠狠地親了一口，「太好了，這份禮物深得我心。哈哈，快去拿筆，為夫要寫下第一個願望。」
艾小夏去拿筆的時候，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彭五一在第一張紙條上認認真真地寫下：希望艾小夏握著彭五一的小弟弟睡覺。
艾小夏接過一看，頓時捶胸頓足，「天哪，我怎麼會想到這個餿主意啊！」
彭五一奸計得逞，開心收好剩下的三十二個球。
晚上，他終於如願以償，帶著滿足的微笑入睡。
早上起來，艾小夏一刻也不耽誤，飛快地爬起來，甩了甩痠痛的手大罵，「彭五一，你這個大變態！想這樣的餿主意，累死我了。」
彭五一笑得很色情，「我覺得我很舒服啊。」
「快滾去上班去。我還要再睡會兒。」
彭五一怔住了。
「妳不跟我去上班了？」
「嗯，不去了，五一，你放心，我沒事了。我之前是害怕你跟爸爸媽媽和袁易一樣，轉眼就不見了，我太恐懼了所以不敢離開你半步。」
他心疼地摸她消瘦的臉蛋，她先前憋壞了，現在釋放出來，心裡安定了很多。
「那妳就在家歇著，好好休息，等我下班回來再做飯。」
送走彭五一，艾小夏將自己的三樣寶貝拿出來。
好多個紙鶴已經磨得快爛了，她一個一個打開來看。
袁易說，艾小夏，妳笑的時候真好看，多笑笑。
袁易說，艾小夏，我每天都等妳的答覆。
袁易說，艾小夏，我等妳到天荒地老。
袁易說，艾小夏，我願意為妳付出一切，甚至生命。
淚水漸漸模糊了她的雙眼，一語成讖！
袁易的笑臉時時閃過她眼前，她已經無法回報袁易的深情。袁易曾說「下輩子請妳等我。」
可是錯過的人，又怎知下輩子會再相遇，也許是親人，也許是仇人，更多的可能是陌生人，今生不知來世事，她怎敢許他下輩子呢？
摩挲著《紅塵無淚》的封面，艾小夏緊緊將書貼在臉上，就好像袁易臨走前，在她臉頰輕輕地撫摸。
那條項鏈，艾小夏從沒戴過，一直珍藏，她此時拿出來面對鏡子戴上，對著空氣說：「袁易，你看到了嗎？你給我的，我一直珍惜。謝謝你給我這麼美好的回憶和感情，放心，我會好好珍惜你的心意，把你的分一起活下去。」
像是鄭重的告別，艾小夏收起了所有有關袁易的東西。她知道此生自己都不會再拿出來，她無法面對內心的愧疚，可是她知道，袁易希望她幸福，那她就完成他的心願，幸福下去。
在這段灰暗的日子裡，幸好，趙敏的婚訊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雷宏那個腹黑男，果然出狠招，他跑到電視臺門口，遇人發一朵玫瑰，央求人家拿去給趙敏，然後說：「趙敏，嫁給雷宏吧。」
那天正在整理新聞稿的趙敏，看到所有同事一個個進來送自己玫瑰，說同樣的一句話，開始她覺得很丟臉，可是說的人多了，卻覺得那句話很動聽。
雷宏是個講求實際的人，卻肯花錢買來這麼多玫瑰，讓自己享受一次浪漫，不能說不敢動。
最後終於坐不住了，她跑到電視臺門口朝雷宏大喊：「你瘋了嗎？花錢買這些東西，這些花都夠你弟弟妹妹一個月的生活費了。」
雷宏將自己手裡的花遞給趙敏，隨後掏出一個戒指，「敏敏，我或許不能隨時隨地事讓人羨慕妳，但是最起碼在你美好的青春裡，有過一次讓人羨慕的經歷和愛情。嫁給我，可能暫時不會讓妳享受很豐厚的物質生活，但是我會在以後的日子，讓妳收穫豐厚的愛情和呵護。嫁給我，好嗎？」
趙敏在一片掌聲中笑中帶淚地答應了雷宏的求婚。
套上戒指後雷宏來了句，「哼，什麼英俊瀟灑，風流倜儻，都沒戲了！」
趙敏噴笑，「你還說，要是我喜歡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哪還有你的分？放心吧，我就愛你這踏實過日子的性子，所以我不會跑的。」
雷宏跟趙敏年紀都不小了，兩家商量了婚期，定在十月一號，不大肆宴客，就舉行個簡單的儀式。
可是雷宏連這個簡單儀式的機會都沒給就直接登記了，因為趙敏懷孕了。
「雷宏這頭種豬，妳說他是不是故意的啊，連這點錢都想省了。」
「敏敏，妳還不是自己願意，妳要真不願意就帶球跑，不跟他在一起，我就跟妳說吧，妳家雷宏是絕對的潛力股，妳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艾小夏，妳就不能站在我這邊，幫我罵罵他出出氣？」
艾小夏一甩手就要出門。
「妳想幹麼？」趙敏急了。
「去教訓雷宏啊。」
趙敏拽著她胳膊，「行了行了，你們兩人婚禮定在什麼時候啊？」
艾小夏歎了口氣，「他都沒跟我提這事，敏敏，我發現最近五一對我不冷不熱的，回家也不跟我多說話，關在書房不出來，妳說是不是對我厭倦了啊？」
趙敏白了她一眼，「艾小夏，妳真的好閒，那彭五一要是變心了，我跟妳說，這個世界上我就絕對不會再相信愛情了！我立刻跟雷宏離婚！」
「呸呸呸，瞎說什麼呢，剛結婚妳就說離婚，不吉利。」
「那妳說，你們家彭五一還不想跟妳結婚？我告訴妳，我寧可相信母豬會上樹，也不信心彭五一變心。他是本世紀唯一的絕種好男人呢。」
「那他為什麼不提結婚的事呢？」
「說不定又是想給妳一個驚喜，別多想了。」
艾小夏按了按自己撲通亂跳的心，但願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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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發表於 2016-9-14 00:2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