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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鐘淇 -【騷擾嚴厲先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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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4 00:29:4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鐘淇《騷擾嚴厲先生

他們可是方圓百里之內彼此唯一的鄰居,
他不懂得守望相助就算了,還老是兇巴巴的吼她別靠近他家,
也不想想要不是那天她唱歌安撫了他一晚,
他能夠撐過病痛發作、好好睡一覺嗎?嘖,真是不知感恩!
不過,當她得知他的幻痛是嚴重車禍的後遺症,
又無意間看到他彈鋼琴時那悲傷專注的模樣,
她向來只愛研究哲學的心悄悄動搖了,為了更瞭解他,
她冒險「深入敵營」,每日替他送餐,主動當免費的清掃傭人,
央求他教她彈琴,就算練到手指紅腫、睡眠不足也不喊苦,
甚至上網訂購大聲公唸情詩向他告白,終於,她成功打動了他,
他把醫界頒發的榮譽獎章做成項鍊送給她當定情信物,
還向她保證以後一定會好好呵護她、愛她,
只不過甜蜜的熱戀期都還沒有結束,
那個女人的出現,卻讓一切瞬間變了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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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4 00:30:12 |只看該作者
  楔子

  It keeps coming back to me
  它一直在我的記憶中重現

  I remember this pain
  我牢記這種痛苦

  It spreads across my eyes
  恐懼在我眼前蔓延

  Everything is dull
  所有事物都如此灰暗

  Everyone's smiling, they're smiling
  每個人都在笑著,真切地笑著

  It pushes me far far away
  那只是讓我更加的隔絕

  I can't understand
  我無法理解

  Everything is blue
  一切都令我哀傷

  Can you hear me out there?
  遠方的你是否聽見我的呼喊?

  Will you hold me now? Hold me now? My frozen heart
  你現在能擁抱我嗎?現在擁抱我好嗎?我已冰凍的心

  I'm gazing from the distance and I feel everything pass through me
  我從遠方凝視,感覺自己經歷了重重磨難

  I can't be alone right now
  此刻的我無法獨自承受

  Will you hold me now? Hold me now? My frozen heart
  你現在能擁抱我嗎?現在擁抱我好嗎?我已冰冷的心

  I'm lost in a deep winter sleep
  我在深沉的冬眠中迷失了自己

  I can't seem to find my way out alone
  無法獨自找出脫身的道路

  Can you wake me?
  你是否能將我喚醒?

  Can you wake me?
  你是否能將我喚醒?

  歌詞出自於《Winter Sleep》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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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4 00:32:11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蔡仲子 於 2016-9-14 00:35 編輯

  第一章

  氣喘吁吁的拖著兩大箱行李,唐棠一路按照手中那張手工繪製的簡易地圖爬上綠意盎然的山坡小道,直至穿出地圖那以紅筆重點圈起的紅楓樹林,才終於瞧見此趟旅程的目的地—姨父與姨媽經營的休閒觀光牧場,晴天牧場。

  「呼,終於到了!」她站在牧場門口,以手背拭去額上的熱汗,仰起頭盯著頭頂上木製招牌,鬆手擱下了行李。

  有多久沒來了?唔⋯⋯大概有六年多了吧,好像自從她上大學之後,就一直忙於學業,直到近日她哲學碩士畢業,接到姨父、姨媽的電話,他們打算出國旅遊三個月,特地請尚未找到工作的她來幫忙看顧牧場順便顧家,她才有機會再次踏上這塊曾令她度過愉快童年的美麗土地。

  不過唐棠沒想到這裡的轉變這麼大,她還必須要依靠姨媽寄附的手繪地圖,才能找到記憶中這座宛如童話般的牧場。

  她張開雙手深深吸了口氣,新鮮的純淨空氣竄入鼻間,讓她身心舒暢,彷彿所有煩惱都在夕陽下,隨著熠熠折射暈暖光彩的動人景色消失。

  她微微揚起笑,提起行李邁步踱進牧場,先是穿過那一片以木頭圍籬圈圍起的寬闊青翠草原,而後是牧場的放牧區,最後來到位於牧場中央的白色主宅。

  這時,屋中貪睡的大傢夥似乎聽到聲響,一邊搖著尾巴興奮的吠叫,一邊快速從主屋衝出,朝她狂奔而來。

  「趴趴!」見到熟悉的龐大身影,唐棠連忙放下行李,笑著蹲下身,張手迎接牠。

  渾身雪白、身形龐大的大白熊犬,聽見她的叫喚,更是加快了奔跑速度,開心的衝進她懷裡撲倒了她,然後是一連串表示熱情歡迎的瘋狂舔吻。

  「哈哈哈,好了好了!」唐棠被牠舔得滿臉口水,忙笑著推開壓在身上沉重的牠。「別舔了,快起來,哇,才幾年不見,你又變胖了!」揉著牠呆憨吐著舌頭的臉,她笑瞇著眼對牠說道:「見到我開心吧?你這小壞蛋,姨媽姨丈不在的這段日子,就由我來照顧你了,你這傢夥可要乖乖聽我的話啊!」

  趴趴用極其響亮的一聲吠叫當做回答。

  「很好!Good boy!」她滿意的揉了揉牠的頭,以示嘉獎,接著起身拉著行李,拍拍大腿外側,示意牠跟上。「走吧,我們進屋去。」

  一人一狗進屋後,唐棠才剛放下行李,電話便立即響起,彷彿來電之人早已算好她抵達的時間。

  她無奈的嘆了口氣,認命的走向懸掛在牆上、鈴聲大作的老舊電話,伸手接起,「喂?」

  「到啦?」

  果然,來電的是她那霸道強勢、自己經營公司獨力扶養她長大的女強人母親。

  「嗯,剛到不久。」唐棠回答的聲音小得可以。

  「這次是因為妳姨媽要求,我才答應讓妳去牧場幫忙看家,給妳三個月的逃避時間,但妳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妳,妳最好趁早認清事實,丟掉妳那可笑的哲學理想與抱負,否則等妳回來,就算把妳關起來,我也不會再讓妳出門。」唐母再度提起她離家前,引發兩人爭執辯論的事由,不准她再跟她那狗屁神棍教授繼續她所謂的哲學研究。

  「媽,哲學是一門高深又有趣的學問,不是什麼可笑的東西。」唐棠無力的扶額,弱聲辯道。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她親愛的母親,將她喜愛的哲學形容成如垃圾一般的廢物,她都不知該如何導正母親這種錯誤的觀念了。

  「哼,在一般人眼裡,哲學就是對未來最無建樹的東西,妳那個教授更是毀人子女人生的可惡混蛋!」早知道當初女兒在選擇大學科系時,她就該徹底反對她唸哲學系,現在好了,好好一個女兒,幾乎被哲學這鬼東西勾得失了魂,簡直快成了學究書癡。

  「媽⋯⋯」

  她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母親嚴厲的打斷,「總之,我絕不允許妳將寶貴的青春歲月全浪費在無用的哲學上頭,更不准妳聽從妳教授的建議繼續攻讀博士,妳爸早死,我就只有妳這個女兒,萬一妳唸成書癡,將來嫁不出去怎麼辦?妳就趁這段時間好好想清楚未來要做什麼,還有,記得好好看家,妳姨媽姨父沒有孩子,從妳小時候就很疼妳,將妳視為自己的親生孩子,妳可別辜負他們的託付,別讓他們旅遊回來,發現家都被人搬空了,知道嗎?」

  「我知道了⋯⋯」唐棠垮著肩應道。

  唐母交代完後逕自掛斷電話,而唐棠無力的把電話掛回去,無奈的低頭俯視著窩在她腳邊磨蹭撒嬌的大白熊犬。

  「趴趴,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她是真心認為哲學是門很迷人的學問,也希望未來能繼續哲學的研究,與指導教授一同出書解析哲學理論,但身邊似乎沒有人能理解她的想法,認為這是不切實際並罔顧現實的荒謬念頭,總是要求她去找一份正常的工作。

  她突然覺得她迷失在人生的交叉路口,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她到底應該怎麼選擇呢?

  「唉⋯⋯」幽幽嘆了口氣,唐棠決定等一切安頓好之後,再好好想想這難解的習題。

  雙手各提著沉重的行李箱,在經過客廳通往廚房的吧檯前,她眼尖的瞥見一張折疊立起的卡片,白色的封面上寫著—給親愛的唐棠。

  是姨媽寫給她的卡片?

  唐棠連忙放下行李,快步走向吧檯拿起卡片打開看,卡片上頭是姨媽熟悉溫暖的字跡—嗨,親愛的棠棠,一路好嗎?想必此時妳已經到了牧場了吧?姨媽幫妳在房間裡準備了妳最愛的茉莉,當妳推開門的時候,它應該已經綻放了吧。

  妳喜歡它的香味嗎?希望它能讓妳心情愉悅,每晚都好眠。

  從妳母親那兒聽到妳最近發生的事,姨媽沒什麼要說的,只想告訴妳,好好利用這段時間放混亂的心一個假期吧,不必急著做出任何決定,就單純過一段屬於自己快樂的日子,停下腳步,看看周遭美麗的風景,別慌亂著急,有時,短暫的停止,只是為了在下一個轉彎處,遇見並展開生命新的篇章,妳知道的,未來,自有安排⋯⋯愛妳的姨媽看完卡片,唐棠不禁笑了,積鬱在心裡多日的煩鬱焦躁,終於消散。

  是啊,姨媽說的對,生命自有安排,她又何必急著做出決定呢?她現在應該做的,是將這兩大箱行李搬上樓,去洗個舒服的澡,消除走了大半天山路的滿身疲累,換上乾淨的衣服,到廚房填飽肚子,然後上床好好睡一覺,至於未來的事,就交由未來做決定吧。

  她應該要像姨媽所說的,什麼也不想,開開心心的享受這三個月的假期。

  「嘻,謝謝妳,姨媽⋯⋯」想開後,唐棠終於綻開燦爛的笑容,她舉起卡片感激的親了下。

  而後,她拿著卡片走回去提起行李,邊走向二樓邊向吐著舌頭的大白熊犬道:「走吧,趴趴,陪姊姊一起上樓整理行李。」

  「汪!」趴趴嘹亮的叫道,開心的搖著尾巴跟了上去。

  這一晚,累了一整天的唐棠,很早便上床睡覺,未料半夜時,突然被屋外一聲如同野獸般痛苦嘶吼長嚎聲所驚醒。

  那宛如撕裂心臟般的痛苦悲鳴,在漆黑的深夜裡,透過半敞的窗戶傳來,顯得格外清晰駭人,教人不安得心頭怦怦直跳。

  一整夜她都被這樣的聲音吵得無法入睡,她抱著被子捂住耳朵,意圖阻隔那擾人的聲響,但一點用也沒有,她翻來覆去無法熟睡,直到天色漸明,那奇怪的聲音才漸漸消失。

  好不容易終於安靜下來,唐棠正想好好補眠時,趴趴卻來叫門了,「汪!汪汪!汪汪汪汪!」

  「哦,天啊⋯⋯」她抱著枕頭發出哀鳴,幾乎想哭了。

  她可是整夜被那不明又詭異的嚎叫聲吵得沒睡呢,趴趴就不能晚點再來叫她嗎?

  「汪汪!汪汪汪汪!」門外,趴趴不耐的催促吠叫又響起。

  「知道了知道了,趴趴,你別叫了,我這就起床,行了吧?」唐棠認命的起床盥洗,換了衣服後,開門領著蹲坐在門口等候的趴趴下樓。

  一踏進廚房,便瞧見負責協助打理牧場兼管工人食膳的曾嬸早已到來,正在流理臺前忙著清洗蔬果青菜等食材。

  「早安啊,嬸嬸,好久不見了。」她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揮手向曾嬸打著招呼。

  曾嬸在牧場工作好多年了,對她很好,就像親人一樣。

  曾嬸聞聲,笑咪咪的轉過身來。「早啊,棠棠,真的好久沒看到妳了。」她用圍裙拭乾了手,將一早便準備好、置於煎盤上保溫的早餐裝盤送上。「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我以為妳還要再多睡一會兒⋯⋯」看見她眼下那兩個淡淡的青黑陰影,她不禁詫異的問:「咦?妳的眼睛是怎麼回事,昨晚沒睡好嗎?」該不會是認床了吧?

  「不是。」唐棠垮著臉,坐上餐桌前的高腳椅,一手撐著下顎,邊打呵欠邊回道,「我是被吵得睡不好,嬸嬸,我想問妳,姨媽的牧場附近有野獸或是狼嗎?我昨晚好像聽見了狼的嚎叫聲。」

  「狼?」曾嬸聞言不禁一愣,而後忙搖頭否認,「怎麼可能?我們在這裡待了二十多年,可從來沒見過有狼出沒,更別說是其他什麼野獸了,不然妳姨媽姨父早就將牧場遷走了。」

  「是嗎?」可是如果不是狼或野獸的話,那麼她昨晚聽見的聲音究竟是什麼呢?她咬著叉子,苦惱的蹙眉想著。

  這時,狼吞虎嚥解決完早餐的趴趴咬著散步用的外出牽繩奔到她身邊,將牽繩往她腿上一甩,便逕自繞轉著圈子,興奮地叫著。

  見狀,唐棠不用想也知道牠是想要她帶牠出去放風,敢情這傢夥真把她當成陪牠玩樂的同伴。

  「是是是,我知道了,你要散步嘛,你這壞傢夥,自己吃飽了,就不管別人的肚皮了,也不讓我把早餐吃完,真是壞蛋。」她佯裝發怒,稍微用力揉捏著牠憨厚可愛的臉,但還是依牠所願的為牠繫上牽繩,之後,她歉疚的抬頭對曾嬸道:「嬸嬸,抱歉啊,趴趴吵著要散步,我先帶牠出去逛逛,等一下回來再吃早餐。」

  「好,沒問題,你們出去注意安全啊,可別走得太遠。」曾嬸笑著叮嚀道,怕還不熟悉牧場周圍環境的她會不小心迷路。

  「我知道了。」

  唐棠牽著趴趴出了門,沿著牧場一路散步至昨日經過的紅楓樹林,不知為何牠卻突然停下腳步。

  她困惑的望著牠問道:「趴趴,怎麼不走了?」

  「汪汪!」趴趴朝她吠了兩聲,低頭用下巴頂了掛在牽繩上的小袋子兩下,示意她把袋中的東西取出來。

  唐棠好奇的照做,發現小袋子裡頭裝了一顆黃色的皮球,上頭還有不少咬痕,她不禁笑了。「原來你想玩球啊,那有什麼問題。」她替牠解開牽繩後,高舉著手道:「準備好了嗎?趴趴,GO!」

  話音方落,她將球投出。

  咻的一聲,趴趴追隨著球影瞬間竄了出去,不過一會兒時間,就見牠咬著皮球飛奔回來。

  就這麼來來回回玩了好幾趟,但這一次拋完球後,她在原地等了許久卻不見趴趴回來,不由得有些擔心。

  糟了,趴趴該不會是走丟了吧?

  她連忙順著方才丟球的方向,一邊往紅楓樹林內尋去,一邊焦急呼喚,「趴趴、趴趴!你在哪裡?」

  「汪!」

  遠處傳來趴趴的吠叫回應,她忙跟著聲音追了過去。

  穿過紅楓樹林,映入眼簾的是一座看似荒廢的破舊莊園,那宛如恐怖電影中才會出現的陰森宅子,瀰漫著一股死寂的陰冷氛圍,教她看得心裡發寒,而趴趴就趴在莊園鐵柵門外,盯著意外滾進門內的心愛玩具皮球,有些焦躁的低鳴。

  「原來你在這裡啊!」唐棠走上前去,揉了揉牠的頭。「對不起,都是姊姊不好,不然我們回家,姊姊上網再幫你訂一個新的?」說完,她替牠重新繫好牽繩,想要帶牠回家。

  趴趴卻硬是賴在地上不肯走。

  試了幾次還是無法順利帶趴趴離開的唐棠,最終只能認輸了。「好好好,你贏了,姊姊這就按門鈴看看主人在不在家,拜託他開門讓我們進去撿你的寶貝球,這樣行了吧?但你可別抱太大希望,按照這宅子荒廢的程度,我可不確定裡頭會有人住⋯⋯」她試著按下那年代不知有多久的老舊對講門鈴。

  等了許久,也許是一分鐘,也許是五分鐘,才聽見沙啞的男人嗓音從對講機那頭傳來—「誰?」

  她呆了下,才回過神來道:「呃,先生你好,不好意思打擾你了,我是附近晴天牧場的人,因為我們家狗狗的球不小心掉到你莊園的院子裡了,可以請你讓我們進去撿球嗎?只要一下下就好。」

  對方沉默了許久才應道:「不行。」隨即喀的一聲結束了通話。

  唐棠不悅的嘟起嘴,這人怎麼這樣啊,也不讓她把話說完,不過為了幫趴趴把心愛的皮球拿回來,她只好努力忍著氣,再度按下門鈴。

  這一次,對講機很快被接通,她急忙道:「可是,先生,那顆球對我來說很重要,因為⋯⋯」如果她不拿到的話,趴趴就死賴在這裡不肯走啊!

  但男人很快地打斷了她「妳的腦袋裡裝的是廢料嗎?還是妳耳朵有問題?我已經說了不行,,妳到底要我重複幾遍?現在、馬上、立刻離開這裡,別再打擾我了!」然後他毫不留情地狠狠切斷通話。

  唐棠氣得渾身顫抖,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這、這個男人,這棟大宅的主人,真是她見過最沒禮貌的傢夥!不過德國作家艾克哈特.托勒說過怒火之下必暗藏痛苦,為了不讓她純淨的心靈受到怒火的痛苦折磨,她決定不跟他這種無禮的傢夥計較,哼!

  「走啦,趴趴,我們回家!」她扯了扯牽繩。

  但趴趴依舊不肯離開,還發出可憐兮兮的嗚咽聲,仰頭祈求的望著她。

  見狀,唐棠不由得惱怒的雙手扠腰兇道:「人家不肯讓我們進去撿球,我有什麼辦法,不過就是顆小皮球嘛,改天我再多買幾顆顏色更鮮豔、更大、更漂亮的給你,你現在就跟我回家!」

  趴趴似乎感覺到她不高興了,掙紮了一下,終於肯挪動腳步,不過邊走還邊忍不住一直回頭看牠的球。

  一人一狗就這樣帶著因拾球意外所引發的壞心情,踏上回牧場的路,不過他們都沒有瞧見,莊園二樓的落地窗前,隱藏於黑色垂地窗簾之後,那一閃而過的消瘦身影⋯⋯在牧場的第二夜,窩在床上閱讀外文哲學小說的唐棠,依舊在深夜時分,聽見那如同野獸般的咆哮嘶吼聲。

  她雖然感到害怕,但還是忍不住好奇,硬是逼自己壯起膽子,下床來到窗邊,將耳朵貼靠在玻璃窗面上,細細分辨那可怕的聲音究竟從何而來。

  聽了一會兒,她發覺聲音似乎是從紅楓樹林的另一端傳來的,而那裡只有那棟荒廢的老舊莊園,難不成這奇怪的夜吼聲,是從那座莊園裡傳出來的?

  不行,明天她一定要去找那個脾氣惡劣又沒禮貌的莊園男主人問問,否則夜夜被這可怕的咆吼聲驚擾,只怕不出幾天,她一定會被嚇出精神焦慮外加失眠症。

  翌日,唐棠特地去造訪莊園主人,不過與昨日的情形一樣,她按下對講門鈴後,在鐵柵門外等了許久,才終於等到那古怪的莊園主人回應。

  「誰」對講機那頭傳來男人低沉沙啞的不耐詢問。

  「抱歉,是我,就是昨日想來你的莊園撿球的那個人,你還記得嗎?」她快速簡單的自我介紹,就怕他又擅自切斷通話。

  「妳又來做什麼?我記得昨日我已經很清楚的拒絕了妳進入莊園的要求。」男人冷酷的聲音透過冰冷的對講機傳出來,完全表現出他的極度不悅。

  「我今天不是要來撿球的。」唐棠連忙開口解釋道。

  「那麼,又是什麼問題?」男人很不耐煩的反問。

  「我已經接連兩個晚上都聽見像是野獸的嘶吼咆哮聲,而且似乎是從你莊園附近傳來的,所以我想問問你有沒有聽見。」

  聞言,男人詭異的沉默下來,過了許久,才有些艱澀地回道:「沒有。」

  「沒有怎麼可能,聲音明明是從這個方向傳來的。」而且這附近只有這座莊園,並無其他的屋宅。

  「妳說夠了沒?妳已經打擾我很久了,如果沒有其他的問題,請妳立刻離開,以後也別再來騷擾我,我這裡⋯⋯不歡迎妳這種不請自來又聒噪煩人的女人!」男人冷冷的說完後,喀的一聲切斷了通話。

  唐棠隔著生鏽的鐵柵門,憤怒的朝裡頭大喊道:「啊—你才是性情古怪、脾氣暴躁又沒禮貌的男人呢!」語畢,她還洩憤的踢了鐵柵門幾腳,恨恨地瞪著這座老舊的莊園好久,這才扭頭走人。

  但離去的她一點也不知道,她方才生氣踹門的這一幕,全落入在二樓書房內、一名英俊的金髮外國男子眼裡。

  他身著灰色昂貴的三件式訂製西服,背手佇立在落地窗前,凝視著她嘟囔碎罵遠去的背影,發出低聲輕笑,「呵呵⋯⋯」但那雙冰冷的藍眸裡,卻不見一絲笑意,反而閃爍著一種輕蔑的神態。「真是粗魯的女人,沒想到西弗你的鄰居,竟然會是這種舉止粗俗又沒教養的女人,也是,只有這種破爛的山上小地方,才會養出這等低俗粗鄙的鄉野村姑⋯⋯」

  比起他那極難發音的中文名字,他更愛如此喚著他的英文名字,以此凸顯他們那不同尋常人般的良好情誼。

  陰暗書房的另一端,身著黑色襯衫,被喚為西弗,中文名為石駱珀的男人,則是閉著眼眸,雙手交疊在腹前,靜靜坐在書桌後,淡然的道:「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記得上個月,他才打著探望的名號來過,這回他飛來又想做什麼?

  「真是冷淡,枉費我在百忙之中,特地從國外專程搭私人專機來看你,你難道就不能為我這忠誠的朋友,表現出一點歡迎之意嗎?」金髮男人聞言,緩緩轉過身來,挑起眉,故作一副傷心的模樣,惋惜嘆氣的攤手盯著他道。

  「盧修斯,我沒心情和你繼續這種虛偽貴族間的假意關懷,假設你的腦子裡不是塞滿了你藥廠裡的殘品廢渣的話,請直接說出你的來意。」石駱珀緩緩睜開眼,冷聲警告道。

  他沒有耐心聽他在那兒浪費時間吹噓他有多麼珍惜重視他們的友誼,他最好盡快把他今日來的來意說清楚,要不然他就要把他轟出去。

  「唉,西弗啊西弗,你的耐心真是越來越少了。」盧修斯邊搖頭,邊發出嘖笑聲,「你要知道,耐心可是邁向成功人生道路的唯一條件法則。」

  「耐心這種東西,我只提供給對我有價值的人、事、物上,而不是一個整日只知道端著貴族架子、四處招搖散發賀爾蒙的人身上。」石駱珀聞言,冷笑的嘲諷道。

  盧修斯並未動氣,反而笑了。「唉,我早就知道要和你較量口才我是不可能贏的,但為何我偏偏就是想不開,每回見到你,總是不死心要試一次呢?」他走向石駱珀,同時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小罐深色玻璃藥瓶,放到桌上。「這是我特別託人弄來的,目前國際最新研發的新藥,已經通過藥品安全檢驗,不過尚未上市,專門用來治療你那夜間發作的『小毛病』,你試試有沒有效。」

  瞧,他多有情有義啊,為了好友的身體,不惜千里迢迢搭機專程送藥來。

  石駱珀盯著藥瓶半晌,才道:「謝謝。」

  「不客氣。」盧修斯微微笑瞇了眼。「不過你應該知道,這並不是我今日來找你的重點,我來其實是想問問你,你還想在這座破舊的莊園待多久,你什麼時候才要回來?」

  石駱珀沉默不語,消瘦的俊顏面無表情,一動也不動的坐在椅子上,整個人彷彿陷入一種抵拒外人關心的封閉防備狀態中。

  盧修斯卻絲毫不畏懼他所散發出來的冷氣,把玩著無名指上那代表家族家徽的寶石戒指,逕自續道:「那場車禍爆炸意外已經過了那麼久,你也該從這座牢籠裡走出來了吧?我想知道,你還要為那個不愛你的女人哀悼多久?」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石駱珀冷冷的盯著他,警告道:「盧修斯,別踰越了。」

  「不該我管?」盧修斯挑高眉。「你可是我霍曼集團藥廠中,開發研製各類新藥最重要的祕密武器,更是國際各大知名藥廠人人爭相想要聘請的頂級生技醫藥博士,若是少了你,我的藥廠該怎麼辦呢?」

  他可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如此糟蹋自己的才華,他應該要和他一起站上世界的高端,盡情發光發亮才對。

  石駱珀正輕撫著書桌上那張長髮女子粲笑的黑白相片,聞言,他的動作倏地一頓,接著轉而握起拳頭,極為冷酷的道:「夠了,你送藥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你該走了。」短短幾句話,清楚表明他不願再繼續談論這個話題,亦暗示兩人這次的會面談話該結束了。

  「唉,好吧,時間不早了,我先告辭了,請容我一個月後再來探望你,再見了,我親愛的友人。」盧修斯朝他微微頷首淺笑示意後,便領著守在門口的隨從告辭離去了。

  盧修斯是貴族出身,也非常清楚好友的脾氣,若為了達成讓他回藥廠的目的,行事太過激進急躁,只怕會適得其反,反而壞了兩人的好情誼。

  待他離開後,石駱珀緩緩站起身,來到落地窗前,一手插在褲袋裡,一手微微拉開黑色窗簾,凝望著盧修斯乘車離去,腦中卻不由自主地響起盧修斯方才質問他的話—為何不從這裡離開?為何要讓自己困在這座痛苦的牢籠裡?究竟要為死去的那個女人哀悼多久?

  他盯著玻璃窗面反映出面色蒼白的自己,苦澀嘲諷的勾起唇,低喃道:「也許⋯⋯是一輩子吧。」

  因為,那是他永遠無法遺忘也無法原諒自己的沉痛包袱,要背負終生的罪業,直到死去的那天,他才能夠獲得救贖,徹底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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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4 00:32:18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蔡仲子 於 2016-9-14 00:35 編輯

第二章

  可惡可惡可惡!生眼睛沒見過那麼可惡的人!

  儘管過了一夜,唐棠一回想起昨日那古怪莊園主人惡劣的態度,依舊很生氣。

  不過是問他個問題,更別說她還是他的「鄰居」,他有必要用這麼差勁的態度對待她嗎?

  哼,像他那種無禮的可惡傢夥,活該住在那棟快荒廢的破爛莊園裡,和大門上斑駁的鐵鏽,一同隨著歲月腐化,最後變成一堆沒人肯搭理的渣渣,哼!

  踢踏著拖鞋下了樓,唐棠打算出門逛逛,散散心中積累的悶氣,正好瞧見曾嬸提著餐籃不知要去哪裡。

  她忙開口叫喚,「嬸嬸,妳要去哪兒啊?」要是曾嬸也要出門,她們正好可以一起。

  「喔,我要去那座老莊園幫石先生送午飯啊。」曾嬸停下腳步,轉過身笑著回道。

  「送飯?」唐棠感到意外地眨眨眼。

  原來那個脾氣惡劣的傢夥姓石啊,沒想到他居然還認識牧場裡的人。

  「是啊,石先生是莊園的主人,他一個人獨居,所以跟牧場簽了約,每日都要幫他準備並送三餐,已經有兩年多的時間了呢⋯⋯」曾嬸解釋道。

  「是嗎?」聞言,唐棠的眼珠子轉了轉,隨即綻開一抹粲笑,提議道:「嬸嬸,剛好我要出去走走,不如⋯⋯就由我幫妳送餐吧?」她要去瞧瞧那個可惡的嘴壞男人究竟長得什麼模樣。

  「妳要去送餐?」曾嬸詫異的睜大眼。「這⋯⋯不好吧,要是妳迷路了怎麼辦?」

  「放心,昨天我已經去過那裡了,我知道那棟莊園在什麼地方,更何況,今天是牧場擠羊奶的日子,妳不是還要去幫曾伯的忙嗎?送餐這種小事我去就行了。」唐棠拍拍胸脯保證道。

  「呃⋯⋯那好吧。」曾嬸從圍裙口袋中掏出了莊園的鑰匙,不放心的交代道:「妳記得別走大門,從莊園後方小廚房的後門開門進去就行了,千萬別按門鈴啊,石先生最討厭人家按門鈴吵他了,將餐籃放在大廳的桌上就可以,放下之後就馬上離開,千萬別在那兒逗留,知道了嗎?」

  「知道啦!」唐棠接過她遞來的餐籃和鑰匙,立即換了鞋奔向那棟莊園。

  穿過初秋綻紅的紅楓樹林,她來到莊園,按照曾嬸的交代,從小廚房開門進去。

  一走進大宅,她就覺得迎面撲來一股陰沉冰冷的沉重氛圍,入目的景物,皆染上輕塵的灰白,大廳裡的所有傢俱都用白布覆蓋著,四周盡是一片死寂的安靜,彷彿毫無生息。

  唐棠禁不住打了個冷顫,這裡還真像鬼屋呢。

  她隨手將餐籃放在大廳冰冷的大理石長幾上,摩挲著雙臂,慢慢參觀起屋子。

  「雖然有些冰冷空洞,不過這裡還真大啊⋯⋯」光是一個大廳,就有她好幾個房間大,這裡到底有幾坪啊?

  唐棠完全忘了曾嬸的叮嚀,好奇的在大廳內左摸摸、右瞧瞧,突然,她的眼角餘光瞥見大廳右方的原木櫃架上,擺放著一個銀白色的鑲花相框。

  「咦,是照片呢!」

  那相框裡的相片,應該是這偌大的空間中,唯一有色彩的東西,她深受吸引,緩緩走上前。

  正當她伸手拿起相框,準備仔細看看時,身後驀地傳來男人嚴厲的質問聲,讓她的動作狠狠一頓—「妳是誰?怎麼進來這裡的」

  唐棠聞聲回頭,只見一個穿得全身黑的男人,站在迴旋樓梯處,正皺眉抿唇,嚴肅警戒的緊緊盯著她。

  他渾身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冰冷消瘦的臉龐,有著世間最為嚴峻剛硬的線條,隱約可看出隱藏在面容底下,那不苟言笑、極其嚴苛冷酷的個性。

  霎時,她以為自己穿越了,來到了 Harry Potter 的世界裡,這人怎麼跟作者筆下那渾身總是穿得黑漆漆、為人既嚴肅又冷漠的魔藥教授石內卜那麼像啊?

  石駱珀久未等到她的回答,不耐的更擰緊了眉,當他正要開口把她趕出去時,卻意外瞧見她手中拿著的東西,臉色瞬變,下一秒,他像陣風似的大步朝她而去。

  「誰准妳碰我的東西!」他兇狠的一把將相框搶了回來,並粗魯地推開她。

  「喔,好痛!」唐棠措手不及,撞到了牆,她揉著泛疼的手臂,沒好氣地道:「你這人怎麼這樣啊,也不聽人解釋一下,還莫名其妙動手,我是晴天牧場的人,是來幫你送飯的。」

  他將相框緊緊壓護在胸前,雙眼赤紅的狠瞪著她,極為嚴厲的質問,「沒人告訴妳規矩嗎?把送來的餐點放在大廳就可以了,誰允許妳隨意亂逛的,又是誰准許妳隨意擅動別人的東西」

  「我⋯⋯」她的氣勢瞬間一弱,也知道是自己錯了,囁嚅地道:「我只是好奇⋯⋯」

  石駱珀越聽越覺得她的聲音很熟悉,倏地想到她就是這兩日來打擾他的煩人女人,心頭的不悅更甚,他冷冷的睨著她,冷聲嗤道:「好奇害死一隻貓,這個道理,難道妳不懂嗎?」

  聽到他的嘲諷,唐棠也有些惱了,索性豁出去,把話說開,「好吧,我承認,我是故意假借送餐的名義來這裡的,我只是想看看這座莊園的主人究竟長得什麼模樣嘛⋯⋯」

  現在她總算見到了,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他跟她想像中的樣子差得還真多,她本以為像他這種講話刻薄的人,應該長得一副獐頭鼠目的猥瑣模樣,沒想到竟是宛如上天雕刻出來的雕塑般,是個俊帥的男人。

  她癟著嘴,心不甘情不願的道歉,「我為我擅自亂動東西的行為向你道歉,對不起,可以了嗎?

  但你有必要用這種、這種⋯⋯諷刺人的討厭態度說話嗎?」聽得真是刺耳又不舒服極了。

  「要不然妳認為我應該用什麼態度對待一個未受主人邀請,隨便參觀別人屋子,擅動別人物品的人?」石駱珀板著一張俊臉,口氣極為冷漠的反問道:「我該請她坐下,然後泡茶請她喝嗎?」

  「你!」唐棠被他那極富攻擊性的回話氣到,一時間語塞,不知該如何回應,只能漲紅著一張清麗的小臉,咬著唇,憤憤的瞪著他。

  正當他嘲諷的勾起唇,還想再譏諷她幾句然後趕她離開時,他左肩上的舊傷竟在此時發作,由肩膀逐漸蔓延擴散向背部的猛烈疼痛,令他渾身一顫,不受控制地冒著冷汗。

  他伸手捂著肩膀,試圖強忍住那如同刀刃來回切鋸似的劇痛,卻還是無法抑制地逸出一聲痛哼,「唔⋯⋯」

  見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身子搖搖欲墜的,她連忙關心的問:「喂,你還好嗎?沒事吧?」

  石駱珀知道他必須快點上樓吃藥,控制病症發作時所產生的巨大抽搐疼痛,但在這之前,他得先趕走眼前這個煩人的女人,別讓她在這裡礙事。

  「妳在這裡待得夠久了,旺盛的好奇心應該也滿足了,妳能離開了嗎?」

  「喂,我是好心想幫你耶!」唐棠不滿的抗議道。

  他就不能對好心想幫助他的人禮貌客氣一點嗎?

  「不需要,如果妳腦筋還清楚的話,就應該知道我這裡並不歡迎妳,更別說妳三番兩次的打擾,已經嚴重侵害到我的安寧與清靜,現在,立刻離開我的屋子,別讓我打電話叫牧場的人來領妳回去,快走!」他指著大門的方向,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

  她的雙頰因為火氣高漲變得更紅了,她用右手食指指著他,氣得連話都講不好,「你、你、你這個人,真是⋯⋯」

  「走!」石駱珀厲聲再次喝道。

  唐棠用力的跺了一下腳。「哼,走就走,下次就算你花錢請我來我也不會來,再見⋯⋯喔,不,是不見!哼!」說完,她扭頭快步離開,還不忘撿起趴趴的皮球帶走。

  「唔⋯⋯」他捂著疼痛猛地劇增的肩膀,退了好幾步,直到退至牆邊,才勉強靠撐住身子,他不斷深呼吸,試圖舒緩那磨人難忍的痛楚。

  他舉起相框,伸手輕撫著相片裡女子微笑的臉龐,低啞輕喃,「莉迪雅、莉迪雅⋯⋯」

  然而,越是思念呼喚,胸口愧疚的疼痛越是加深,最終,他只能緊緊護擁住相框,閉起雙眼,放任自己受疼痛的牽引,深深陷入黑不見底的悲痛中⋯⋯氣鼓著一張小臉,唐棠踩著用力的步伐往牧場的方向走,同時不斷在心中腹誹,哼!脾氣古怪又難搞的混蛋傢夥!她要是再理他,她唐棠兩個字就倒過來寫,但隨即心念一轉,眼眸之中多了一絲擔心,可是看他剛才的模樣,肩膀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嚴重舊疾,就這麼扔下他不管沒關係嗎?

  想到這兒,她停下腳步,不安地回頭眺望那座封閉的荒涼莊園。

  但他都嚴詞拒絕她的幫忙,還趕她離開,想必他應該有解決的辦法吧?算了,她擔心那麼多做什麼,都已經決定不理他了,她還是快點回牧場吧。

  快步走進樹林,唐棠決意將方才一切全拋到腦後,回牧場享用曾嬸所準備的美味午餐。

  到了晚上,詭異的駭人嘶吼咆叫聲再次響起,唐棠忍無可忍,氣呼呼的掀開被子,起身來到窗前,憤憤的瞪著窗外。

  討厭、討厭、討厭!已經連續第三個晚上了,這次管他是野獸還是什麼東西,她一定要逮到究竟是誰三更半夜不睡,鬼吼鬼叫的擾人清夢!

  穿上薄外套,她下樓到儲藏間取出姨丈的高爾夫球杆,拎上夜間專用的手電筒,氣勢洶洶的預備出發察看。

  原本熟睡的趴趴聽到她開門的聲響,搖著尾巴起身想要跟,卻被她喝阻,「趴趴,你乖乖看家,姊姊自己去就可以了,我馬上就回來。」說完,不顧牠哀怨委屈的嗚吟聲,她馬上出門去。

  一路循著聲音穿過紅楓樹林,來到莊園,唐棠驚詫的發現,驚擾她的可怕怪聲,竟是從莊園裡面傳出來的,她頓時心一驚,難不成是那性情古怪陰沉的男人在裡頭偷偷養了什麼可怕的怪獸?

  她望著前方的莊園,銀白色的月光掙脫了厚重的雲層,穿透照射在這棟荒涼冷清的大宅上,將周圍染上一層淡淡的光暈,有種奇幻古怪的氛圍。

  鐵柵門微微敞開,似乎是她中午生氣離去時沒有關好,於是她輕手輕腳地鑽了過去,小心翼翼地來到大門前。「哈囉,有人在嗎?」她嘗試性的敲了敲門並推了推,意外的發現門竟然沒有鎖。

  遲疑了幾秒,唐棠像是下了什麼重大決心似的,猛地推門進入。

  「喂,那個⋯⋯莊園的主人,愛嘲諷人、趕人的石先生,你在嗎?」她在空曠的大廳中輕聲叫喚,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突然,二樓傳來男人痛徹心扉的淒厲嚎叫,她嚇了一跳,手中防衛用的高爾夫球杆也因而掉落在地,她緊張的吞著口水,接著撿起球杆,握得更緊,深吸一口氣後,循著聲音到了二樓。

  「嘿,有人在嗎?」

  隨著駭人的嘶喊聲來到深處一間房間前,她推開微微打開、隱約透出裡頭暈黃光線的門板,一走進去,入目的景象嚇壞了她,只見他倒臥在地上不住抽搐,渾身冒著冷汗,似是強忍著劇烈痛楚、痛苦粗喘。

  唐棠不禁驚呼出聲,忙扔下手裡的東西,朝他奔過去。「你還好嗎?」她動手拂開他周遭摔毀砸壞的物品,跪在他身旁,小心翼翼的扶抱起他的上身。

  深陷於那宛如利刃不斷割刺、巨大痛苦之中的石駱珀,聽到聲音,竭力睜開雙眼,眼神有些渙散的望向她。

  這個聒噪又煩人的女人,怎麼又來了?

  但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下一波疼痛隨即到來,他的背脊猛然一弓,忍不住肩背上那如惡魘般夜夜報到、無形淩遲他身心的強烈幻痛,放聲痛嚎。

  唐棠被他極度痛苦的模樣嚇壞了,更用力的抱著他,並焦急的問:「嘿,你怎麼樣啊?哪裡痛嗎?需要我幫你叫救護車嗎?」

  石駱珀疼得滿頭大汗,即使在難熬的劇烈舊症幻痛發作時,依然固執的拒絕旁人幫忙,他咬著牙推開她,顫抖的嗓音從薄唇逸了出來,「不、不需要救護車,只要妳該死的從這裡離開就好⋯⋯」

  她受不了的罵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這麼死撐嘴硬!」接著不顧他的掙紮,強勢環抱住他,制住他拚命想撕抓自己手臂的自殘行為,輕輕搖晃著他的身子,溫柔的安撫道:「噓噓⋯⋯別說話,別出聲,安靜點,跟著我慢慢深呼吸,來,吸氣⋯⋯吐氣,對,就是這樣,你會沒事的、沒事的⋯⋯」

  溫柔的情感可以移轉痛苦,而且也是最直接有效的,而世界上最溫暖的東西就是母親的懷抱了,驚懼的孩童在母親的懷抱中豈能不安睡?這是維克多.雨果的至理名言。

  既然他不願意叫救護車,她只好現學現賣雨果說的那一套,用這樣的方法安撫他的情緒,看看是否能減輕他的疼痛。

  「別怕別怕啊,我會在這兒幫你的,你只要放鬆,專心聽我的聲音就好,其餘的都不用擔心⋯⋯」唐棠像對待小嬰兒般柔聲哄道,同時在心中暗忖著接下來該怎麼做。

  突地,她想起小時候來牧場玩時,當她夜裡被惡夢驚醒、嚇得睡不著的時候,姨媽都會唱歌哄慰她的情景。

  對,唱歌!不如唱歌給他聽好了!但⋯⋯要唱哪一首歌呢?啊,不管了,隨便啦!於是她輕柔的哼唱著此時唯一記得的一首兒歌—《小毛驢》。

  石駱珀艱難的抬起視線凝視著她,這女人真將他當成需要人誘哄的三歲小孩嗎?但奇怪的是,他卻在她那微微走音、可笑的歌聲之中,呼吸漸漸變得平穩,疼痛彷彿也跟著慢慢舒緩。

  在她溫柔的拍撫下,他終於擺脫了每夜糾纏他不放的幻痛,慢慢陷入沉睡,迴盪在耳邊的,再也不是自己那激躁欲狂的暴烈心跳,而是寧靜如海、輕幽緩柔的安眠旋律⋯⋯自從兩年多前經歷了那場車禍爆炸意外後,創傷後遺症夜間幻痛這種毛病便一直糾纏著石駱珀。

  他不知看了多少精神科名醫、心理醫生,都無法治好,醫生都只告訴他,是他自己的心不想好,於是身體便遵循他所下的指令,每天在夜間重現爆炸發生時他身體所感受到的疼痛,擺脫的唯一辦法就是他願意從這場意外所造成的痛苦負疚中走出來。

  昨晚是他第一次可以不用過度依賴藥物,輕鬆度過幻痛發作的痛楚折磨,睡得最安心的一夜了。

  石駱珀緩緩睜開雙眼,陽光從臥房內黑色長落地窗簾的簾縫間,無聲透進照射在他臉上。

  那一縷光,刺眼至極,逼得他不得不伸手阻擋,並準備起身避開它扎眼的光芒,但下一秒,他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轉頭一看,才發現他被人緊緊擁在懷裡,渾身驀地一僵。

  順著纖細手臂慢慢往上望去,是一張熟睡的嬌甜女子面容,此時正蠕動著唇,夢囈道:「唔⋯⋯不痛不痛了,別怕,我再唱唱歌,等一下就好了⋯⋯」說完,還不忘安撫的拍拍他的背兩下。

  原來⋯⋯這女人還在?

  他瞇眼凝視著她憨然的睡顏,暗自在心裡猜忖著,難道她抱著他一整夜?

  眼見自己被她強行抱在她柔軟的胸前,他立刻緊皺起眉頭,猛然使力一掙,離開了她的懷抱。

  似乎是被他的動作吵醒,唐棠揉了揉眼睛,用略顯沙啞慵懶的聲音關心問道:「唔⋯⋯你醒啦?

  感覺還好嗎?還有哪裡痛嗎?」

  石駱珀沉著一張臉,從地上撐站起身,絲毫不理會她的關懷探問,冷冷的回道:「妳還沒走?」

  她呆了三秒,才驀地回神,沒好氣地道:「嘿!這位先生,這是你對照顧你一夜的辛苦人士該有的態度嗎?」好歹也該先說聲謝謝吧。

  「我並沒有請妳來照顧我,況且嚴格說起來,是妳乘夜私闖我的私人莊園,我沒報警抓妳已經很客氣了。」他來到衣櫥前,拉開門,在她面前脫掉身上那件因昨夜幻痛發作而汗溼的黑色襯衫,換上另一件乾淨的上衣。

  「什麼嘛,你這人真是⋯⋯」看他毫不避諱的在她面前進行火辣辣的更衣秀,她的小臉不由得一紅,慌張的別過頭,但仍不住地抱怨道:「這就是你對救命恩人的態度嗎?」

  他怎麼能隨隨便便在女人面前換衣服呢?他難道不知道這是一種非常不尊重女性又很無禮的行為嗎?

  「救命恩人?呵⋯⋯」聞言,石駱珀譏諷嗤笑。「當然,前提是,這位救命恩人並不是在一天之內連闖別人住宅兩次、居心不良的不軌分子。」

  「可惡,我才不是故意要私闖你的住處,我是因為⋯⋯」唐棠氣得從地上跳起來,怎料才剛站起身,雙腿便如同針刺般,痠麻得令她又跪坐回地上。「噢,我的天啊,我的腿好麻。」

  「妳的腳怎麼了?」見她可憐兮兮抱著雙腿拚命揉捏的模樣,他微瞇起眼眸,口氣冷淡的問。

  「你說呢?」她不滿的瞪著他。「被你壓了一整夜,腿麻了啦!」

  石駱珀依舊維持那副面無表情的冷酷模樣,定定地盯著她好半晌,而後突然邁開步伐踱到床邊,從一旁櫃子的抽屜裡取出一小罐白色藥膏,丟給了她。

  「治療各種痠痛的藥膏,清潔患部後塗抹,一日三次,半天就可以好了。」這是他私人研製專用的痠痛藥膏,就當做是他害她腿麻的補償,以及她昨晚幫他度過幻痛的報酬回報,兩人之間,就此扯平。

  唐棠卻不願接受他這近似施捨的好心。「我才不用你這個不知感謝、開口閉口只會諷刺人的可惡傢夥幫忙,假好心,哼!我自己會想辦法。」她拾起他拋來的藥膏朝他反扔回去。

  石駱珀盯著丟砸至他胸膛上,反彈落地的藥膏一眼,再冷冷地望著她道:「既然妳這麼說,那我這個不知感謝、愛嘲諷人的可惡傢夥,就不留妳下來作客了,想必妳一定能夠不需要別人幫助,『立刻』想出辦法離開這裡的,對嗎?」

  「當、然!」她咬著牙,很有骨氣的回道,接著她努力挪動屁股,朝昨晚扔在門邊的高爾夫球杆方向移動而去,撿起球杆後,艱難的撐站起來。「哼,再見!」

  她邁動僵硬發疼的雙腿,緩步離開,就在她即將步出房門之際,她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停下腳步,表情複雜的回過頭。「喂!」

  「還有事?」他垂斂著眼眸,扣著袖子的鈕釦,看都不看她一眼。

  「我不知道你昨天晚上是怎麼回事,但我覺得⋯⋯像你那種沒來由便發作的詭異疼痛,應該是身體一種不明的病症,我勸你還是去醫院徹底檢查、接受治療比較好⋯⋯」即使討厭他的態度,但她還是秉持著良心善意提醒道,畢竟,他昨晚發作時的情況太過駭人,讓人難以忘記。

  「不需要妳多管閒事。」石駱珀抬起眼眸,冷漠的回道:「妳只要管好妳的雙腳,別再亂闖進別人的家就行了。」

  「你你你⋯⋯算我多事!」唐棠氣得整張臉都紅了,憤憤的用力拄了下高爾夫球杆,怒聲喊道:「下回要是再遇見你病痛發作,我絕不會再多事幫忙了!哼!」說完,她撐著高爾夫球桿一拐一拐的離去,她要是再和他多相處一秒,只怕要先去看醫生的就是她了。

  她發誓,今後她再也不跟這個可惡的男人說話了,要是她違反誓言,就罰她再也接觸不了她最愛的哲學,一輩子心靈空虛,生活枯燥無趣到老死!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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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4 00:35: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一連數日,牧場都在忙著剃剪羊毛,就連從未剃過羊毛的生手唐棠也跳下去幫忙了,雖然常被協助管理牧場的曾伯、曾嬸夫妻笑說是來搗亂的,但她也算貢獻了小小的力量,幫忙牧場工人將剪下來的羊毛一一裝進大麻布袋裡。

  好不容易忙到晚上,牧場工人下班回家,曾伯、曾嬸也整理好牧場,早早回山下住家休息,唐棠這才拖著彎了整天的腰、僵硬疲累的身子上樓,打算好好洗個澡,放鬆一下。

  剃羊毛的工作還未完成,明天還要繼續呢,若不趕緊鬆緩身體的疲憊,明天怎麼會有精神力氣應付那龐大勞累的工作呢?

  脫光了衣服走進浴室,她伸手扭開水龍頭,蓮蓬頭頓時灑下溫熱的水流,澆淋得她渾身舒暢。

  「啊,好舒服⋯⋯」唐棠仰頭接受熱水沖灑,逸出舒服滿足的嘆息。

  果然,認真工作過後,洗個熱水澡,是世間最為享受的事。

  待身子被熱水淋暖,她取過洗髮精擠在手心,搓揉起泡,洗著頭髮,並在腦中想著等待會兒要挑哪本有趣的哲學書籍當睡前讀物。

  正當她開心的沉浸在這樣的想法時,水忽然停了。

  「咦?怎麼回事?怎麼沒水了?」唐棠用手背抹去眼上的泡沫,拿下蓮蓬頭,疑惑的輕拍。「該不會是壞了吧?」

  她把水龍頭關了又再打開,冷、熱水都試了好幾次,卻依然沒有水,這下她開始慌了。

  「糟了!不會停水了吧」她還滿頭泡沫呢!

  唐棠連忙圍上浴巾,焦急的走出浴室,快步奔下樓打電話給曾嬸。

  電話一接通,她也不等對方開口,馬上急聲求救,「嬸嬸、嬸嬸,救命啊!」

  曾嬸一聽,嚇得一顆心提得老高。「怎麼了?妳慢慢說,別急啊!」該不會是牧場闖進了什麼壞人吧?

  「我洗澡洗到一半水突然停了,不管我怎麼試就是沒水,我現在滿頭泡沫,怎麼辦啊?」唐棠快速說道。

  「哎呀,真糟糕,可能是水管壞了,之前也發生過一樣的問題,那時找水電工人來看過,說是水管太老舊了⋯⋯」

  「嬸嬸,現在可以請人過來修嗎?」唐棠著急的追問,怎麼連洗個澡也碰上水管壞了的倒楣事呢?

  「現在已經很晚了,即使打電話過去,水電工人可能也不願出門,看來得等到明天了。」曾嬸又道:「還是我讓妳曾伯去接妳來我們家?」

  「啊,不用麻煩了啦,你們也累了一天了。」曾嬸家距離牧場有一段路,況且她也不好意思麻煩老人家還要特地來接送她。

  「不然⋯⋯妳去找石先生商量看看。」曾嬸建議道,「雖然他看起來是嚴肅、冷漠了點,但其實他人挺不錯的,應該會願意把浴室借妳用。」

  「什麼,要我去找他」她才發過誓再也不跟他說話的,但這似乎是目前唯一能解決她此刻窘境的辦法了,唉,人果然不能太鐵齒。

  最後,唐棠在曾嬸的安慰勸說下,同意了她的提議,結束通話後,她上樓換了衣服,用毛巾包纏住滿是泡沫的頭髮,硬著頭皮前往莊園尋求協助。

  一路上她不斷哀嘆自己實在太衰了,一邊又忍不住暗罵,討厭討厭討厭,要不是發生這種狀況,她還真不想再去看他那張冷臉。

  來到莊園,見鐵柵門未關,唐棠直接走了進去,來到了大宅門前,伸手按了門鈴。

  叮咚叮咚叮咚!

  按了好幾下,卻遲遲等不到回應,她索性用手拍打著厚重的大門叫喚,「哈囉,石先生,你在嗎?如果在的話,拜託開一下門!」

  過了一會兒,門內傳來了腳步聲,由遠而近,然後大門驀地被大力拉開,出現在她眼前的,是石駱珀極為鐵青的冰冷俊顏。

  「假如妳腦子還清楚的話,應該知道現在是三更半夜,在這個時候來找人,是件很沒禮貌的事。」更別說他壓根不歡迎她的拜訪。

  「我也不想啊⋯⋯」在他那凜冽駭人的峻厲氣勢下,唐棠弱弱的縮了縮肩,小聲的囁嚅道,「可是我家的水管壞了⋯⋯」

  聞言,他冷哼一聲,「幹我什麼事?我又不是水電工。」語畢,他反手預備甩上門。

  唐棠見狀,連忙伸出腳卡住了門,用極快的速度說道:「拜託你先聽我把話說完,我家水管壞了沒水可用,我洗澡洗到一半,現在頭上都是泡沫,我是真的沒有辦法才會來找你幫忙,我想跟你借用一下浴室,沖洗一下身子,可以嗎?」

  「我們才見過幾次面,妳覺得我和妳有熟到可以借用浴室的地步嗎?」石駱珀殘忍的拒絕了她。

  她一聽,不禁急了。「喂喂,你怎麼這樣啊,你別忘了,前幾天我才幫過你的,現在輪到你幫幫我會怎樣?」

  「我記得,那日為了報答妳,我曾回贈治療痠痛的藥膏給妳,是妳自己不要的。」他瞇起利眸,緩緩回道,她當時那倨傲的模樣可令他印象深刻呢。

  唐棠的雙肩一垮,雙手合十,乞求的望著他,低聲下氣地道:「那時是我不知好歹,是我的錯,拜託你,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幫忙,只要讓我把身上的泡沫沖洗乾淨,我保證我馬上就會離開,求求你⋯⋯」

  石駱珀看著她精巧的五官都皺在一起了,瘦小單薄的身子在寒風中不斷瑟瑟發抖,甚至冷得打了個噴嚏,終於稍微心軟了。「我只給妳十五分鐘,洗完就走。」訂下出借浴室的條件後,他才側過身,讓抱著盥洗用品的她進門。

  「謝謝、謝謝啊,我保證,洗完馬上就走!」唐棠討好的笑著道謝,一邊小跑步的跟在他身後走上二樓。

  兩人來到位於二樓他臥房內的專屬浴室,他再次提醒道:「記住,妳只有十五分鐘。」

  「知道了。」她猛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石駱珀淡淡掃了她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等他走後,唐棠關上門,用最快的速度脫了衣服開始洗澡,務必力求在十五分鐘內沐浴完畢,她可不想洗到一半又發生被他趕走的慘事啊!

  很快的,她洗完了澡,擦乾了身子,換穿上帶來的乾淨衣物。

  「呼,終於⋯⋯」唐棠籲了口氣,總算不用再頂著那頭溼黏的洗髮精泡沫到處走了。

  她步出浴室,正想跟他說她用完浴室並向他道謝時,卻發現他不在房內。

  「咦?奇怪,他人呢?」雖然他的態度還是依舊冷酷,甚至可以說是不近人情,但她還是要向他道謝,因為這次他真的幫了她一個大忙。

  唐棠走出房間,四處尋找他的蹤影,卻意外聽見從一樓飄傳而來的悠揚鋼琴聲。

  這個時間是誰在彈琴?難不成⋯⋯是他?

  她好奇的循著琴聲緩緩來到位於一樓的玻璃琴房,映入眼簾的,是他坐在黑色三角鋼琴前,閉目仰首彈琴的畫面。

  他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緩慢移動,演奏出惑人且優美的旋律,銀色皎潔的月光灑落在他英俊的側臉上,綻出淡淡的柔和光暈,無聲融化了他渾身散發的冰冷氣息,亦稍稍軟化了他原本冷硬剛峻的臉部線條。

  這樣的畫面好美,足以令所有看到的人為之怦然心動,也包括她。

  這是她第一次發現,他竟有如此柔和靜謐的一面,撇去了他渾身防備、隨時攻擊人的尖銳刺衣,此時的他,就像是月光下的歌者,即使他的琴音聽來是這麼悲傷悵然⋯⋯唐棠完全忘了下來找他的目的,她安靜的站在門邊,出神的凝望著他彈琴的身影。

  看著他一遍又一遍反覆彈奏同樣的哀傷曲調,將空氣都染上一層淡淡的、專屬於他的悲涼氛圍,那一瞬間,似乎有什麼狠狠擊中了她的心,教她眼底再也容不進任何景物,只剩他的存在,隨著高低起伏的樂音,不斷在她腦海中幽婉的迴盪、徘徊不去⋯⋯唐棠完全不記得那一晚她是怎麼回到牧場的,只記得當她回過神時,她人已經躺在房間柔軟的床鋪上。

  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對哲學以外的事情有了心動、想要研究探索的感覺,一整夜,她的腦海裡都是他在月光下,全身籠罩著淡淡銀色光輝彈琴的情景,那如畫般美麗的畫面,讓她整夜翻來覆去,難以成眠。

  她從不知道那個刻薄嘴毒的男人,竟然也會有那樣的一面,彷彿是在懷念哀悼著什麼,用他最溫柔的琴聲,將他心中無法向人傾訴的故事,全藉由琴聲緩緩傾洩出來。

  而她,被他那哀傷的側影給深深撼動,完全無法移開目光⋯⋯想到這裡,唐棠用枕頭狠狠蓋住頭,哀號道:「啊!糟了啊⋯⋯」

  這種思緒不受控制的感覺,按照威廉.莎士比亞的愛情理論來說,好像是陷入愛情的前兆。

  完了,她該不會喜歡上那個嚴峻冷漠、似乎有什麼神祕故事的男人了吧?

  隔天一早,唐棠頂著兩個黑眼圈,腳步有些沉重的下樓。

  在廚房忙碌準備餐點的曾嬸一見到她,忍不住驚呼道:「棠棠,妳又沒睡好啊?瞧妳,兩個黑眼圈都比貓熊還深了。」都快變成貓熊了,她真的沒有認床的問題嗎?

  「沒事的,嬸嬸,我只是昨晚在想些事情,一時忘了時間。」她向曾嬸擺擺手,要她放心。

  「沒事就好,我看,等等妳吃完早餐後,還是再去補個眠吧。」曾嬸摸了摸她的頭,疼愛的叮嚀道。

  「嗯。」唐棠乖順的點點頭,看著曾嬸又轉過身去忙和,她咬著唇,猶豫掙紮了一會兒後,鼓起勇氣喚道:「嬸嬸。」

  「怎麼啦?」曾嬸笑著應聲。

  「妳知不知道⋯⋯石先生的來歷啊?」唐棠試探的問道。

  「怎麼突然想問起這個了?」曾嬸疑惑的回頭瞅著她。

  她心一驚,怕心底那小小的不軌曖昧心思被發現,連忙找了個藉口搪塞,「沒有啊,我只是好奇⋯⋯」

  曾嬸也沒有多想,一邊用圍裙擦手,一邊歪頭回想道:「唔⋯⋯他叫石駱珀,好像是國際挺有名的醫藥生技博士,為人很低調也很神祕,之前因為在國外發生了一場嚴重的爆炸意外,才會搬到這兒養傷,他已經住在莊園兩年多了,平日很少出門,也不喜歡與人交際。」

  唐棠忙追問:「什麼爆炸意外?」

  「我也只是聽說啦,好像是車禍引起的爆炸意外,據說石先生心愛的女人死在那場可怕的意外中,所以他才性情大變,變得這麼封閉冷漠,排斥他人靠近,但這只是傳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是嗎⋯⋯」唐棠瞬間安靜下來,若有所思。

  所以他不明疼痛的情況,是車禍爆炸導致的後遺症?而他身上所有的尖銳與生人勿近的防備冷酷,也全是那場意外造成的?

  其實,真正隱藏在刺蝟外殼底下的他,不過是一個擁有悲傷靈魂,需要有人傾聽他孤寂心聲,渴望人陪伴的人嗎?

  「是啊,其實石先生人挺好的,妳不知道,他啊⋯⋯」

  曾嬸還絮絮叨叨地說著,但唐棠的思緒已逐漸飄遠⋯⋯叮咚叮咚叮咚!

  石駱珀在二樓書房,聽見傳來的急促擾人門鈴聲時,對於來者是誰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他皺著眉,放下手中看到一半的醫學書籍,不耐的抿著唇,下樓去開門。

  「嗨!」唐棠笑嘻嘻的提著餐籃,抬手開心的朝他打招呼。

  「妳又來做什麼?」石駱珀不客氣的蹙眉質問。

  「我來送餐啊!」她無辜的眨了眨眼。「你不是跟我們牧場訂了餐嗎?從今天起,由我負責替你送餐。」她一邊說,一邊推開擋在大門口的他,自顧自的走了進去,絲毫不畏懼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凜人冷氣。

  「如果是送餐的話,妳應該從後門進來,而不是從正門,還有,我好像沒有正式邀請妳進來。」

  他瞇起黑眸,冷冷凝睇著將他家當自家廚房逛的自來熟女人,冷著聲提醒道。

  「可你也沒說不准我進來啊。」唐棠朝他聳了聳肩,要是如他所說從後門進來,他們可就沒有碰面的機會了,況且誰教他不把鐵柵門鎖好,她一推就開了。「更何況我們是鄰居啊,雖然一開始的認識過程,嗯⋯⋯不太愉快,但,總歸還是認識了,不是嗎?啊!對了,你好像還不知道我的名字,你好,我是唐棠,唐朝的唐,海棠的棠。」她朝他伸出手,期盼來個友好的友誼握手。

  在曾嬸的大概介紹下,她已得知他的名字,更從他與牧場簽的合約書上知道他的英文名字是西弗勒斯,在拉丁文中是嚴厲的意思,嗯,果然很符合他極為冷肅的性子。

  石駱珀並未伸出手,只是厭煩的抿著唇,單手插在褲袋裡,繞過了她,坐到鋪著防塵白布的沙發上。

  「我沒興趣知道妳叫什麼名字,我唯一想知道的是妳到底想做什麼。」她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攪他,已經觸及他耐心的底線了。

  「我只是在進行敦親睦鄰的任務罷了。」唐棠癟了癟嘴,訕訕的收回手。「跟鄰居維持友好關係,相互來往關心交際,不是基本禮儀嗎?」

  「那麼,妳可以取消妳這項展現禮儀的可笑任務了,我這裡不需要鄰居這種聒噪的生物出沒。」

  石駱珀毫不留情的拒絕了她的示好。

  「真不親切⋯⋯」她不滿的小聲咕噥,「真是一點風度也沒有,不過算了,早料到你會這麼回我了,我就原諒你吧。」

  她今天來,可是有另一個重要目的,可不能被他惡劣的態度激惱,搞砸了一切。

  唐棠深吸了口氣平復心情,再度揚起甜笑,提著餐籃坐到另一張沙發上。「好了好了,先別說那些無關緊要的事了,先來吃午餐吧,今天嬸嬸特別為你做了好吃的蔬菜烤雞肉義大利麵呢,快來嚐嚐吧!」她打開餐籃,取出曾嬸準備好的餐點,打算放到大理石長幾上時,動作卻驀地一頓。「那個⋯⋯」她以食指滑拭過滿是灰塵的桌面,有些尷尬的問道:「你這張桌子有點髒,你有多久沒請人來打掃了?」

  石駱珀冷眼看著她,淡淡地答道:「不知道。」

  也許是一個月,也許是好幾個月,他從沒認真計算過時間,只知道每次盧修斯來探望他時,都會嫌惡地抽出巾帕遮掩住口鼻,用這樣的動作來表達對他居住環境的嫌棄厭鄙。

  「不知道?」她瞠大雙眼,難以置信的驚叫,「怎麼可能不知道?該不會從你搬進來到現在,都沒讓人來打掃吧?」

  他不耐的瞇起雙眸,冷冷凝睇著她沒有答話。

  他有沒有找人來打掃關她什麼事?就算他每日與塵沙同床共枕,也不幹她的事。

  「好吧,看在你向我們牧場訂餐訂了兩年多,我們又是⋯⋯嗯,曾互相幫助過的鄰居分上,我就來幫幫你吧。」

  唐棠似乎沒察覺到他的煩躁,將午餐放回餐籃後,捲起袖子,起身環顧四周尋找打掃用具。「你的掃把、抹布那些清潔用具,放在哪裡啊?」不等他回覆,她已眼尖地瞥見位於角落的收納儲藏室。「啊,找到了!」

  她快步走了過去,可當她正要開門時,驀地,一隻強壯的男人手臂倏地從她身後探出,緊緊壓制住門板。

  此時此刻她深切感到他冷清強烈的氣息從她身後襲來,瞬間包圍籠罩住她,讓她的心不受控制的亂跳。

  「夠了。」石駱珀沉聲喝道,「妳乾脆老實說吧,妳到底想要做什麼?」

  她一再接近他到底有什麼目的?到底想從他這裡得到什麼?

  被困在他結實的胸膛、臂膀之中,唐棠無處可躲,小臉漲紅,不敢回頭,只能低首盯著面前那扇陳舊的木門,小聲回道:「我只是想要弄清楚一些事情而已⋯⋯」

  「什麼事情?」他咄咄逼人地再問。

  「感覺⋯⋯」她語焉不詳的說。

  「感覺?」石駱珀不解的擰著濃眉。

  「我保證,我沒有任何惡意,也沒有抱持什麼不好的動機。」唐棠急切的轉過身,舉起右手向他保證自己心思純良。「我發誓!」

  她只是想釐清並確定自己對他那奇怪的感覺究竟是不是愛情。

  聞言,他緩緩瞇起了眼,定定地瞅著她好半晌,直到她在他的注視下,小臉越來越紅、越來越燙,幾乎快變成一顆蘋果時,他才慢慢收回手。

  「隨便妳,假如妳這麼喜歡到別人家當免錢的雜務傭人,我不介意出借自己的屋子讓妳清掃。」

  雖然他不知道她以各種理由接近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但他打算暫時將這女人留在身邊,冷眼旁觀她的一切行動,看看她到底背著他在打什麼主意,即使她不說,他也會調查清楚。

  「真的嗎?太好了!你放心,我一定會很用心的幫你把家裡打掃乾淨的。」得到他的允諾,唐棠興奮得幾乎要跳了起來。

  原以為他會像之前那樣,毫不留情地將她轟出去,沒想到他竟然同意讓她幫他清掃屋子,真是太好了,這樣一來,她就有更多時間可以待在他身邊觀察他,也能夠好好分辨自己那股莫名的悸動究竟為何,而且,還能有更多機會可以接近他了。

  一心沉浸在開心情緒當中的她,完全沒有發現他驀地變得深沉的眼眸,正冷冷的瞅凝著她,隱隱透出危險防備的訊號⋯⋯接下來的幾日,唐棠理直氣壯打著幫忙清掃大宅的藉口,一日三次往他家跑。

  先是拆洗窗簾,然後是擦拭玻璃和所有傢俱,不過幾天的時間,她將大廳和大部分房間打掃得一乾二淨。

  最後,終於輪到那間令她魂牽夢縈的玻璃琴房了。

  當唐棠提著拖把水桶進門時,石駱珀正在彈琴,凝視著他在陽光下彈琴的唯美畫面,她癡迷得出了神。

  真好看啊⋯⋯彈琴時的他,與平時冷漠嚴峻的他不同,渾身充滿著一股淡淡的溫柔氣息,教人忍不住沉醉在他那如輕風拂面的柔暖魅力當中,不知不覺的受他吸引⋯⋯她聽得入迷,不小心鬆手落掉了手中的拖把,啪的一聲,拖把墜地,在迴盪著優美琴聲的琴室中弄出不小的聲響。

  琴聲戛然而止,他緩緩轉過身來,深邃黑眸不悅地移向佇立在門口、手足無措的她。

  「啊!不好意思,吵到你彈琴了。」唐棠不好意思的臉紅道歉,忙撿起掉到地上的拖把,尷尬的解釋道:「我只是想來清掃一下琴房⋯⋯」

  石駱珀沒多說什麼,轉回身,修長的手指滑過黑白琴鍵,敲彈出幾個零散、好聽的音符。

  「你彈琴真好聽,練了很多年嗎?」她擱下清掃用具,小心翼翼地走近他,試探的問。

  經過這些天的觀察,她對他已有了一定的認識,對於他不喜歡的人事物,他一個字都懶得回應評論,而目前,她正歸屬於他不喜歡的分類名單中,但這卻消抹不了她對他的好奇。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幽幽回道:「六年。」

  她的話,彷彿挑起了他某段塵封已久的回憶,他溫柔愛憐的輕撫著那架黑色的鋼琴,緊抿的薄唇微微鬆開,若有似無的向上揚起一抹淺淡的微笑。

  「六年這麼久啊,難怪你彈得這麼好⋯⋯也是,像你手指這麼修長好看,不彈鋼琴真是太可惜了。」唐棠輕呼出聲,來到他身邊,用短短的手指輕敲著琴鍵,發出噹噹的清脆單音。

  她竟然與記憶中的那個人說出同樣的話,石駱珀驀地渾身一僵,轉過頭,眼神複雜的盯著她,內心震驚不已。

  他之所以習琴,完全是因為當初莉迪雅的一句玩笑話,說他手指這麼長,若不彈琴真是太可惜了。

  「呃⋯⋯那個,我說石⋯⋯不,是西弗,你可以教我彈琴嗎?」她突然喚著他的英文名字,向他提出要求,清秀的小臉有著幾許期盼以及深怕被拒絕的不安。

  他正要蓋上琴蓋的動作一頓,疑惑地問:「妳想學琴?」

  經過這些天,他已經非常習慣她某些自來熟的行為與舉動,也懶得糾正她用如此親密的方式叫他,反正說了她也不會改。

  「嗯,想學。」唐棠朝他猛點頭,像隻小狗似的,雙眼亮晶晶的直瞅著他。「我想學那天我來借用浴室時,你彈的那首曲子。」

  不知道為什麼,她特別喜歡那首曲調幽柔好聽的曲子,即使它聽來格外的哀傷。

  「妳指的是《月光》?」石駱珀淡漠的糾正她。

  「原來那首曲子叫做《月光》啊,名字真好聽!」她笑咪咪的朝他說道:「我一直想查出那首曲子的名字,可是不知道該如何查起,現在總算知道了,你能教我嗎?」

  他盯著她半晌,才緩慢啟口,「教妳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嗎」唐棠驚喜得簡直快說不出話來。「你真的願意教我?」

  「但我必須先說清楚,我是個很嚴格的人,一旦決定學習,我就不允許妳中途放棄,妳能做到嗎?」石駱珀微瞇起眼眸,先把醜話說在前頭。

  這首曲子對他別具意義,那是他在會彈鋼琴之後,第一首想彈給莉迪雅聽的曲子,若她真的想學,他絕不容許她抱持著輕率隨便的態度,否則他寧可她現在就放棄。

  「我知道了,我保證,我一定會好好認真學的,絕不會中途放棄!」她信誓旦旦的向他舉手保證道,對他要教她彈琴感到開心又興奮。

  「那麼,就從明天開始吧,每天妳清掃完屋子後來這兒找我,我會抽時間教妳鋼琴的基本知識和技巧。」說完,他深深地注視她好一會兒,推開琴椅起身,走出琴房。

  「好,謝謝你,我明天會早點過來的!」唐棠激動的朝著他的背影放聲欣喜喊道。

  嘻,早點來,早點打掃完屋子,才能早些開始學琴。

  然而,此刻滿心歡喜的她,卻怎麼也沒想到,在未來等著自己的,會是如何嚴苛嚴峻、宛如惡夢般驚悚駭人的可怕學習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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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4 00:36:1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一對一的鋼琴教學開始了,唐棠每日打掃完後,石駱珀便會抽出幾個鐘頭時間,教導她有關鋼琴的知識與基本技巧。

  但才學沒幾天,她便後悔了,而且是非常非常後悔。

  她的確是想跟他學琴沒錯,但當真沒想到他竟會如此嚴格,為了逼迫她追上他那非人的教學進度,甚至不惜動用體罰。

  「姿勢錯了!」

  充當教鞭的排尺毫不留情地狠狠朝她手背揮下,她忍不住痛呼一聲,「喔,好痛!」她馬上縮回擱放在琴鍵上的手,猛對著手背上的紅痕吹氣,目眶含淚的瞅著他。

  這回又是哪裡錯了?

  「我不是說過,手腕應與鋼琴鍵盤平行,不能低於或高於手掌嗎?怎麼說了這麼多次還記不住呢?」石駱珀蹙眉,一邊調整她的姿勢,一邊嚴厲訓斥,「還有,妳要想像手中握著雞蛋,手形自然拱起,這麼簡單的比喻,連三歲小孩聽了都會了,妳怎麼到現在還學不會」

  她總是犯同樣的錯誤,如果手部姿勢不對,很容易在彈琴時支點施力錯誤,導致手腕受傷,這樣她要怎麼學她喜愛的那首鋼琴曲?

  「好嘛好嘛,我知道了,我這就改,你、你別生氣⋯⋯」唐棠戰戰兢兢的再次將雙手按照他所指導的方式放上琴鍵,而後按照琴架上的五線琴譜,慢慢敲彈音符。

  只不過她才沒彈幾個音符,排尺又再度兇狠的打下,這一次她真的疼得掉下淚來。

  「好痛!」嗚⋯⋯他打得好用力,這次又是哪裡不對了?

  「妳在看哪裡妳應該要看著琴譜,而不是盯著妳的手!」石駱珀拍著琴譜,喝斥道:「妳一直看著自己的手,難道琴譜會自動浮現在妳這愚蠢的腦袋裡嗎?」接著,他用排尺用力頂住她的後腰。「還有,挺直妳的腰!彎腰駝背彈琴能看嗎?現在,從這一段重新開始!」他伸出修長的右手食指指著某個小節,再次下達指令。

  唐棠緊張的吞了下口水,用他所謂最標準正確的姿勢,僵硬的按下琴鍵,彈起幼稚的兒歌旋律。

  因為不熟練再加上忙著看譜,琴音斷斷續續,中間還不小心彈岔了幾個音,導致原本應該輕鬆歡快的兒歌曲調,變得零亂,難以入耳。

  「夠了!」終於,他忍無可忍的發怒了,猛地出手扣住她的雙手,阻止她繼續彈奏。「不要用這種破爛的聲音來摧殘我的耳朵,假如妳無心學習,我們還是趁早結束,好給彼此一個解脫。」

  省得他將寶貴的時間浪費在她身上,也被她那學了老半天,絲毫不見進展的嘔人進度氣得半死。

  唐棠聞言,立刻著急的拉住了憤然起身要離去的他,求饒解釋道:「不要,我有心要學的,真的,只是我的手就是不聽使喚⋯⋯」

  「這根本就是妳的藉口,就算牧場裡沒有鋼琴,妳也可以憑空想像,練習雙手的靈活度,而不是像現在,一首簡單的曲子,學了好幾天都還學不會。」石駱珀怒瞪盯著她冷冷地道,順道無情地從她手中扯回了自己的襯衫袖子。

  「可是⋯⋯」

  她還想再辯解,卻被他硬聲打斷,「別再試圖為自己的不認真找理由,那只會讓我覺得妳不懂反省,惹人厭煩而已。」他無視她一臉難過,沉著臉繼續斥道:「如果妳不想學,就趕緊收拾東西走人,我沒多餘的時間與力氣陪妳在這裡瞎耗!」語畢,他憤怒的揮開她欲再伸手拉他的手,轉身離去。

  愣愣的望著他離去的方向許久,唐棠才回過神來,緩緩彎下腰,撿起方才兩人拉扯之際,不小心被撥落的琴譜,抱著琴譜,她低垂著頭,紅著眼眶,小聲而委屈的喃喃道:「我一直都很認真啊⋯⋯」

  他不知道,為了學琴,她放棄了她深愛的哲學書籍,每晚都在看他給她的鋼琴教科書,並在夜裡對著鏡子拚命練習,努力改正姿勢,即使累了也不敢睡,可是不知怎地,她就是無法像一般學琴的人一樣,很快的進入狀況。

  這全是這雙笨手的錯!她癟著嘴,遷怒洩憤似的用右手狠狠拍了自己的左手手背兩下。

  發洩完,她吸了吸鼻子,收拾起委屈難過的心情,將琴譜再次擺好,繼續她那零碎散亂不成調的彈奏練習⋯⋯她應該走了吧?站在書房落地窗前,石駱珀凝望著窗外夕陽西下的秋日昏黃風景,在心裡默默暗忖。

  在他那樣極為嚴苛無情的痛罵後,她應該會打退堂鼓,對學琴產生害怕恐懼,決定死心放棄了吧?

  也是,沒人能接受他那麼嚴厲的教學方式,她走了也好,至少,他不必再面對不知心裡抱持著什麼目的,總是故意三番兩次接近他的她,能夠恢復以往平靜安寧的生活。

  他單手插在褲袋中,緩緩轉身步出書房,打算到一樓廚房倒水喝,未料,在經過琴房時,意外聽見從裡頭傳來零零碎碎的琴聲和自言自語聲—「不對!不是這樣,他說過了,要維持手形,怎麼我老是彈到一半姿勢就走樣了呢!」

  接著是猛力拍打手的聲音,教聽的人都忍不住隱隱發痛。

  「真是笨手笨手笨手!怎麼老是記不住,這都是第幾次了啊!」

  唐棠懊惱又嬌軟的聲音透過未關好的門縫傳來,顯得格外清晰。

  「真是笨得無可救藥了,這麼簡單的東西,學了這麼久,還老是出錯,不行,再來一次,今天一定要把這段練會練熟,否則就不回去了⋯⋯」

  之後,一度寂靜的琴室再次響起彈琴演奏聲,只是這回比起先前流暢許久,不再斷斷續續,看來彈琴之人是下了非常大的苦心在練習。

  石駱珀難掩詫異,她竟然還在?難道她並不是隨口說說,而是真心想要跟他學琴的嗎?

  「又錯啦!不行不行,再重來一遍⋯⋯」

  他安靜的站在門外,聽著她督促自己,反覆重彈練習。

  不知在門外聽了多久,突然,琴聲突然消止,然後砰的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倒下,敲砸到琴架。

  他心一凜,下意識地擰起一雙俊眉,忙動手推開琴房門步進察看,就見她歪頭靠抵在琴架上熟睡的模樣。

  不過他並不感到意外,這些天她不但要幫他清掃屋子,還要抽空跟著他練琴,精神壓力和體力想必都緊繃到了極點。

  緩緩走向她,看著她酣睡的模樣,石駱珀的嘴角緩慢向上勾起一抹淺淡好看的弧度。

  「真是個笨蛋⋯⋯」他刻意放輕音量低喃,冰冷的俊顏甚至隱隱透出以往所沒有的柔和神色。「練了這麼久,還是彈得錯誤百出,一點進步也沒有。」

  唐棠雖在睡夢中,卻似是有所覺,咕噥的回應,「西弗⋯⋯別生氣,我真的很認真練習了⋯⋯真的⋯⋯」還抬起手在半空中敲彈,似是要證明自己所言不假。

  見狀,石駱珀清冷的黑眸不禁更加放柔。「閉嘴,睡妳的吧,不開竅的笨蛋。」

  看她趴靠在琴架上那睡得極不舒服的模樣,他心頭微微一軟,動作輕柔的將她抱起,安置到一旁的長沙發上,並隨手抽來毯子替她蓋上。

  他凝視著她的睡顏,噙著稍微加深的笑意,搖搖頭道:「遲鈍的女人。」

  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凝視著她的眼神,竟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小鳥在窗外枝頭雀躍的歌唱叫喚,宣告新的一日又來到。

  「唔⋯⋯」充分睡了一覺,徹底養足精神的唐棠,慵懶的伸了個懶腰。「睡得真舒服。」

  這是她這些天來,睡得最好、最舒坦的一覺了。

  不過,她這是在哪兒?

  她翻坐起身,抱著身上的毯子,有些驚慌、茫然的張望著四周,在瞧見那架黑色平臺鋼琴時,才終於鬆了口氣。

  琴房,對,她昨天好像練琴練到不小心睡著了,可是,是誰將她抱到沙發上睡的呢?會是他嗎?

  想到這裡,唐棠露出一抹憨笑,心裡泛起暖暖甜意。

  她就知道,他並不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麼厭惡、排斥她的接近,那麼不喜歡她的存在,瞧,他這不就因為怕她著涼,親手為她蓋了毯子嗎?要是真不喜歡她,他大可理都不理她的。

  「呵呵⋯⋯」把毯子拉高遮住臉,完全沉浸在暗喜之中的唐棠,沒有發現她腦中此刻所想著的男人,已悄然無聲地步進了琴室。

  「醒了?」石駱珀淡然的道,「醒了就把口水擦乾淨,妳臉上都留有口浮水印了。」

  聞言,唐棠的小臉驀地爆紅,慌亂的拉下毯子,胡亂用袖子擦臉。「抱歉,那個⋯⋯我昨晚不小心睡著了。」

  好糗喔,居然讓他看見她這麼邋遢的一面,這樣會不會讓他誤以為她有睡覺習慣性流口水的問題啊?

  「我知道。」他瞥了她一眼,逕自步到鋼琴前,蓋上琴蓋,收拾昨晚她練琴後的零亂。

  「你知道?」她不由得有些錯愕驚異,他是怎麼知道的?但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你⋯⋯不生氣嗎?」他怎麼沒教訓她不用心,居然在練琴時睡著?

  石駱珀停下整理琴譜的動作,緩緩轉身盯著她。「妳很喜歡別人罵妳嗎?還是妳有一天不挨罵,就會覺得渾身不舒服的毛病?」如果是這樣,他不介意針對她昨日使用完他琴房未收拾的錯誤,狠狠飆訓她一頓。

  「不不不,我完全沒有這樣的毛病。」唐棠心急的擺手搖頭,她可不想破壞難得能與他和睦談天、和平共處的好機會。

  「既然如此,我又為何要浪費精力與口水來罵妳,我來,是因為有事要跟妳說。」他來到她面前,盯著她的手指半晌,冷淡的開口,「明天⋯⋯妳不用過來了。」

  「啊!為什麼?」她焦急的瞠大眼追問,「是因為我練琴練到睡著嗎?可是你剛才明明說過不會生我的氣的,你⋯⋯」

  石駱珀不耐的打斷道:「妳的手指都腫了,即使過來也無法練琴,想學琴,等妳完全休養好了再說。」

  「手指⋯⋯腫了?」唐棠愣愣地看向手指,果然,因為過度練琴,雙手十指一片紅腫。

  「回去後先冰敷,舒緩發炎腫脹的情形,隔天再熱敷,讓手部血管擴張,活絡血液循環,最後,要記得上藥。」他提醒道,就怕遲鈍的她不懂得照顧自己。

  「喔喔,好,呼⋯⋯原來是這樣啊,害我嚇了一跳。」她輕拍著胸脯,終於鬆了口氣,接著她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如果明天不學琴,我們要做什麼呢?」

  這裡整理得差不多了,只剩庭院那些花花草草還沒空弄,不練琴的話,他們空下的時間要幹什麼呢?

  「妳想做什麼,妳自己安排。」他跟她不過就是在學琴方面有交集,私下她的任何一切都與他無關。

  「不如⋯⋯」唐棠眼睛滴溜溜地一轉,忽然有了主意,極為興奮的提議道:「我們明天去湖邊釣魚野餐吧!」

  換來的卻是石駱珀極為冷淡的一瞥。「釣魚野餐?」

  不過他的反應完全滅不了她的熱情。「嗯,你在這裡住了兩年多,一定不曉得山上有座隱密的小湖吧?那裡風景超漂亮的,是我小時候來牧場玩時意外發現的祕密基地喔!」很少人知道這附近有那麼一個隱蔽的美麗湖泊,對她來說,好東西就是要跟好朋友一起分享。

  他嗤了一聲,冷笑的反問:「妳為什麼覺得我會答應妳參與這種無聊又莫名其妙的活動?」有時間,他寧願多看幾本醫學期刊,研究新發表的醫藥論文。

  「別這樣嘛,你一整天待在這棟空宅子裡,又不時常出去走走,長久下來很容易悶壞的。」

  而且對心理層面來說也不好,不過這句話她可不敢真的說出來,她頓了一下,兩手交握,雙眼亮晶晶的望著他。「走啦走啦!就當是我拜託你了,難得這幾天天氣這麼好,我們明天就去野餐釣魚吧,我保證,那兒的風景一定不會令你失望的!」

  石駱珀冷冷掃了她一眼,沒有理會她,轉身步出琴房。

  「嘿,你去哪兒啊,你還沒答應我呢!西弗、西弗⋯⋯」唐棠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急忙掀開毯子,跳下沙發追了出去。「求你了,明天就跟我去吧,不然、不然我就一直跟著你,直到你答應為止。」

  她嬌軟的懇求聲不斷傳來,他卻恍若未聞,他就不信她真能一直跟著他。

  最後,拗不過唐棠纏人的功力,石駱珀隔天還是硬被她拖出門了。

  穿過一大片紅楓樹林,走過一條布滿雜草、曲折隱密的羊腸小徑,他們終於來到了目的地。

  石駱珀的心神完全被眼前那如夢幻的美景給吸引住了。

  翡翠碧綠的湖泊,座落在兩座連綿的山峰間,如鏡般平靜無波的湖面,在陽光下熠熠折射出耀眼光彩,透澈的湖水,隱約可見其中幾條銀白魚兒自在的優遊著。

  一切,美得不可思議⋯⋯「怎麼樣,很美吧?」唐棠提著餐籃,表情驕傲的走到他身邊。「我就說嘛,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他睨了她一眼,沒有答話。

  這個地方確實如她所說的美極了,是個能夠安靜放鬆、舒緩身心的好地方,但他卻不想告訴她實話,省得她太過自滿驕傲,得寸進尺。

  「你看,還有這棵樹!」她拉著他來到湖邊一棵不知名的大樹前。「春天花開的時候可美了,黃色的花瓣漫天飛舞,隨風飄落在湖面上,映得湖光金黃燦爛,就跟無數的碎光一樣⋯⋯」她手舞足蹈地形容著當時的景致給他聽,想將初見黃色花雨時的興奮心情跟他分享。

  石駱珀卻是一副無動於衷的冷漠表情,伸手輕撫著粗糙的樹幹。「相思樹⋯⋯」

  「什麼?」

  「這叫相思樹,豆科常綠喬木,它的花的確是黃色的,只是不像妳說的,是一片一片的花瓣,而是由一小坨一小坨的黃色花序所組成的花團,另外,它的種子有毒,誤食會造成頭痛、噁心、腹痛等症狀,嚴重時甚至會死亡,皮膚有傷口的人,接觸過久還會產生皮膚發炎、嘔吐、幻覺等狀況,所以我勸妳,最好馬上扔掉妳手上的相思樹種子。」

  「啊?種子有毒?」唐棠嚇得連忙扔掉手中顏色鮮紅的種子,並抓起方才擱放至樹下的餐籃,猛地向後跳離了一大步。

  石駱珀勾起薄唇盯著她,黑眸隱隱透出幾抹嘲弄意味,彷彿在嘲笑她的膽小,之後,才輕拍了拍樹幹,續道:「當然,這樹本身是沒有問題的,它開的花,更是無毒,在它的花期到來時,我們依舊能夠安心的坐在樹下欣賞它盛開的美景。」言下之意是,她該擔心的只有她方才手癢去撿來玩的種子而已。

  她訕訕的捧著餐籃回到樹下,將餐籃放回方才的位置,硬是為自己方才膽小的反應找了個藉口,「你說它的種子有毒,我怎麼知道其他的有沒有問題啊,我這可是為了我們的安全保險起見。」

  他輕嗤一聲,不予置評。

  「好了好了,不說樹的事了,別忘了我們今天可是來釣魚的呢!」唐棠從背包中拿出了兩支組合式釣竿,將其中一支遞給他。「那個⋯⋯忘了問你,你會釣魚嗎?」

  石駱珀斜瞥她一眼,拿走她手中的組合式釣竿,俐落的動手組裝完成,接著拎著她帶來的折疊矮凳,邊緩步走向湖邊,邊道:「現在才想到要問,不覺得太晚了嗎?」語畢,他人已經坐下來開始釣魚了。

  她先是一愣,而後匆匆回神,手忙腳亂地組好釣竿,追了上去。

  兩人在天氣晴朗的湖畔邊,安靜的垂竿釣魚,過了許久,他都不開口說話,眼見氣氛實在太過沉悶,她只好主動找話題。「那個,今天出來玩,心情覺得怎麼樣?」

  他沒有應聲,只是閉著眼,一手執握著釣竿,專心感受釣竿傳來的細微顫動。

  唐棠不放棄,意有所指地又道:「呃⋯⋯我聽說適當的休閒活動,例如釣魚、登山、慢跑,可以抒解壓力,舒緩創傷造成的後遺症,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她的話總算勾起石駱珀的反應了,他突地睜開雙眼,銳利的眼睛緊鎖著她。「妳想說什麼?」

  「沒有⋯⋯只是我聽說,你以前曾發生過一場很嚴重的車禍爆炸意外。」在他淩厲的注視下,她不由得心驚,急忙低首避開他的視線。

  「聽說?妳聽誰說的?妳在調查我?」他緊緊地蹙著眉,表情冷肅。

  「不是不是,我不是要調查你,我只是關心你⋯⋯」唐棠急忙搖手解釋,「上次意外撞見你痛症發作,事後我覺得有些擔心,所以找人問了一下,絕不是要挖你的隱私。」

  為了要讓他相信,她焦急的從腳邊的背包中,取出厚厚一疊資料。

  「你看,我還上網查了許多資料,你的疼痛極有可能是爆炸後心理受創所引起的,需要長期固定接受治療,也要多出來散散心,才能舒緩放鬆心裡的壓力,所以我才想著今天有空可以跟你來釣魚散心,我真的是一番好意。」她只是很單純的想幫他擺脫那如惡魘般可怕的幻痛而已。

  「夠了,妳以為妳是誰,是誰要妳這麼做的」聽完了她的解釋,石駱珀毫不領情,還甩開手中的釣竿,憤怒地站起身來。「誰准許妳私下探問我的私事,再大搖大擺拿著妳查來的資料,到我面前給我所謂好意的建議」對他來說,她不過是想滿足她挖人隱私、探知八卦的樂趣罷了。

  「不,我那是⋯⋯」

  「妳知道妳這種行為是什麼嗎?妳只是打著關心的名義,狠毒的刨撕別人沉痛的傷口!」他握緊拳頭,寒著臉,怒聲說道。

  她急急起身抓住他,想要為自己辯解,「不是的,你誤會了,我是真的關心你,因為我在打掃你房間時,不經意看見床頭有一罐已經少一半的藥,我不知道那是止痛藥還是什麼,但我擔心那些藥吃太多,會對你身體造成不好的影響,所以才⋯⋯」

  石駱珀用力將她的手甩開,沉聲打斷道:「我跟妳,充其量只是兩個毫無關係的陌生人,妳大可收起妳那些無謂可笑的同情憐憫,別把我對妳一昧的忍耐,當做永無止盡的默許縱容!」

  忍耐是有限度的,而她,已經踩到了他的警戒紅線。

  「你先聽我說,這些資料真的很有用,裡頭有許多可以幫助你減少幻痛發作次數,以及減輕疼痛的辦法,拜託你先看一下⋯⋯」

  唐棠著急的遞上資料,並試圖翻開其中一頁讓他看,他卻突然揚手一揮,頓時,資料漫天飛舞,隨風飛散落至平靜如鏡的湖面上,掀起了陣陣漣漪。

  「我不需要!」他眼神銳利的瞪著她,一字一句冷冷地說道:「妳聽清楚了,以後妳最好別再多管閒事,否則別怪我對妳狠心,連最後一點微薄的情面都不留給妳!」語畢,他陰沉著臉,頭也不回的轉身走人。

  她呆愣在原地許久,不知何時,陽光不見了,烏雲逐漸籠罩了天空。

  盯著在湖面載浮載沉的資料,唐棠忽然脫掉鞋子,快步奔進湖中,不顧冰冷的湖水浸溼了褲管,動作急促的撿拾。

  這些都是她特地為他找來的治療方法,每一張都代表她對他最真心的關懷與用心,即使他生氣不願接受,即使這些東西再重新上網找就好,但她卻有種錯覺,好像她不把這些資料撿回來,就等於她也放棄他了。

  哪怕他可能會因此討厭她,再也不理她,她也要想辦法讓他收下這些對他有益的資料,只求能幫他擺脫那夜夜不斷糾纏著他的可怕無形幻痛,不再受折磨。

  她抬手拭著滿頭的汗,加快撈拾的動作,深怕稍一停下,這些資料便會漂離岸邊更遠。

  這時,天空緩緩下起雨來,而且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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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4 00:36:3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豆大的雨滴打在窗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擾得人心煩意亂,思緒難以平靜。

  站在書房落地窗前,石駱珀單手插在褲袋裡,緊蹙著俊眉,表情難看地望著窗外的雨景。

  下雨了⋯⋯那個多事又愚蠢的女人該不會還在那裡吧?

  記得從湖邊離去前,他曾回頭瞥了一眼,恰巧瞧見她望著散落在湖裡那些紙張怔怔發愣的模樣,她應該不會蠢到跳下湖去撿吧?

  該死、該死的!他在心裡連聲咒罵,煩躁的伸手爬梳黑髮。

  打從一開始他就不該放任那個女人接近他的,應該徹底將她從身邊隔絕開來,她的出現擾亂了他原本平靜的心,也將他清靜的生活搞得一團糟。

  雨越下越大,甚至還開始打起響雷,見狀,他的心情更加糟了。

  「該死的大雨,該死的女人!」再次怒咒一聲,最終,石駱珀還是敵不過心煩擔憂,急奔下樓,抓起擱放在玄關的雨傘,決定回湖邊查看,不過他仍對自己解釋,他這麼做才不是因為關心她,只是想要令自己心安而已,畢竟是他將她丟下不管的。

  怎料他才剛跨出大門,就見遠處一個渾身溼漉漉的嬌小身影,身上揹著背包,一手拿著釣具和餐籃,另一手緊緊護著懷裡用外套包裹住的東西,冒著雨快步走來。

  石駱珀先是微微錯愕,隨即一股莫名的火氣倏地湧上,他撐著傘,急邁著長腿,快步朝她走去,一開口就罵道:「妳瘋了嗎還是腦子進水了這麼大的雨,怎麼不知道要先找個地方躲雨?」

  「我⋯⋯我只是想先來送個東西給你,馬上就回去了。」唐棠朝他漾出一抹怯怯的笑容,掀開外套,抬高了手,將東西遞到他面前。「雖然你說不需要,但是我還是把它們給撿起來了。」

  盯著眼前那一疊被湖水浸泡過,又被拭乾的資料,他不禁愣住了,她真的如他所猜想的,跳下水去將它們撿起來?

  「那個⋯⋯我知道我很雞婆,有時也很煩人,惹你討厭,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抽空看看這些我辛苦查到的資料,它們真的對解決你的幻痛很有幫助,即使你因此生我的氣,以後都不再理我也沒關係,但請你⋯⋯別再拒絕,好嗎?」她小心翼翼的瞅著他,試探性的又把資料湊到他面前。

  石駱珀不自覺心一抽,一種莫名的滾燙情緒,剎那間流進了他的胸口,溫熱了他冰冷的心房。

  「妳是笨蛋嗎?」他沙啞的輕喝道,深邃的黑眸緊緊地盯著她。「這些事什麼時候輪到妳操心了,看看妳現在的模樣,像隻落水狗一樣狼狽,妳還是先擔心妳自己吧,跟我進來。」他揪住她纖細的手臂,拖著她進到傘下,並拉著她往大宅的方向走。

  「啊,不行,會弄髒地板的⋯⋯」到了他家門口,唐棠卻猛搖著頭,死都不肯進屋,方才她一路淋雨走回來,鞋子和褲管都沾了不少泥巴。「要不然你借我一把傘,我回去牧場再清理就好,」。

  石駱珀不耐的冷斥,「閉嘴,把鞋子脫掉跟我進來。」

  她本想再開口拒絕,卻在接收到他不悅的目光後乖乖的閉上嘴,快速脫掉鞋子。

  他強拉著她進屋,把她身上、手裡的東西全都拿下來隨手一放,再一路拖著她來到二樓主臥的浴室,將渾身泥巴、溼透的她推了進去,接著再丟給她一套他的居家服。「等等洗完澡下來,我有話要問妳。」

  「喔⋯⋯」唐棠拿著他的衣服,傻愣愣的點頭應道。

  石駱珀替她關上門,隨即轉身走出房間。

  等她按照他的吩咐,快速洗完了澡,頂著一頭溼答答的及肩長髮下樓時,就見他交疊著修長雙腿,端坐在沙發上,靜靜翻閱她從湖裡撈撿回來的資料。

  他早就聽到她下樓的腳步聲,卻遲遲沒感覺到她走到他身邊,於是他抬起頭看向她道:「洗完了?過來坐。」他用下巴朝對面的沙發一點,示意她坐下。

  不知道為什麼,唐棠突然感到有些緊張,縮了下肩,連忙聽令坐下。

  隨後,大廳陷入一種極為詭異的沉默中,只聽得見他翻閱紙張的細微聲響,過了許久,他終於翻看完厚厚一疊半溼的資料,放到長幾上。

  「唐棠⋯⋯」石駱珀忽然喚了她的名字。

  他從來沒有這樣叫過她,讓她猛地渾身緊繃,像個小學生似的坐正身子,雙手僵硬的擱在膝上。「是。」

  「妳坦白說吧,妳用盡各種辦法接近我,還為我做了這麼多事,到底有什麼目的?」

  不但為他送餐、清掃屋子,甚至還上網幫他收集有關治療心理創傷的方法,她做了這麼多,到底想幹什麼?她難道不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已經超過了她所謂關心鄰居的界線嗎?

  「我⋯⋯」唐棠的表情乍地變得有些慌張無措,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不要迴避!看著我的眼睛,直接告訴我答案,我要聽實話。」石駱珀緊緊瞅著她,完全不給她閃躲的機會。

  「好吧,既然你那麼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原因,那是因為、因為⋯⋯」她咬了咬下唇,隨即像是下了什麼重大決心似的,閉上雙眼,豁出去的朝他大喊道:「因為我喜歡你!」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確定自己是真的喜歡上這個冷面嚴峻的刻薄男人了。

  她會想見到他笑,哪怕要她做許多別人眼中吃力不討好的笨事、傻事來討他歡心,她也歡喜甘願。

  「妳喜歡我?」石駱珀並不感到意外或驚喜,反而像是聽見什麼可笑的笑話似的,嘲諷的勾起薄唇。「妳在跟我開玩笑嗎?誰會喜歡像我這種個性惡劣又古怪的男人?」或者該說,誰會喜歡像他這種渾身被黑暗籠罩,背負著沉痛過去的男人?

  「我是認真的,」唐棠微微臉紅的低垂下頭,雙手手指不自在的扭著,羞赧地道,「我也沒想到竟然會喜歡上你⋯⋯」

  他的反應依然冷漠至極。「別傻了,妳一點也不瞭解我,不清楚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怎麼能這麼輕易就說喜歡我?」她不過是被一時的迷戀幻想給迷惑罷了。

  「不是的。」她猛地抬起頭,用力搖著,辯駁道,「一開始我也不相信我居然會這麼輕易喜歡上一個對我來說完全陌生的男人,我也曾經懷疑過是不是我的賀爾蒙作祟,才導致我頭腦不清楚了,可是,後來我想起了一句話,愛因斯坦說,要相信自己的直覺與靈感,所以在認真傾聽自己的心聲後,我確信我是真的喜歡上你了。」

  一開始她也掙紮茫然過,但後來有一天她突然想通了,愛不就是一種莫名的感覺嗎?沒有所謂的原因和理由,她能做的,就是順從自己的心,張開雙手大膽的迎接它的到來。

  「可是我並不適合妳,我們身處在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她開朗明亮,而他卻陷在無邊無際的黑暗當中,只能孤立無助的隨時間漂流,所以她最好現在就放棄這樣的情感,以免日後她從他身上得不到回應,會受傷。

  「你連試都沒有試過,怎麼能這麼篤定的否定?」唐棠激動的站起身,握起拳頭向他喊話,「對於愛情,我們應該要勇於面對追求,這可是許多有名的愛情專家說過的至理名言。」

  她無法認同他這樣的做法,更不能接受他這樣荒謬的拒絕理由。

  「夠了!在我心裡,已經無法再容納另一個女人的存在,今天的談話就到此為止,我會把妳剛才說的話全都忘了,就當做我從來沒聽過,妳收拾一下東西快走吧,以後別再來了。」說完,石駱珀表情冷肅的從沙發上起身,轉身步往樓梯。

  既然知道她刻意接近他的真正原因,他就要趁她的情感尚未加深前,狠狠的徹底斬斷,讓她別再對他存有一絲幻想。

  他這輩子,註定得背負著沉痛的咎悔獨活,他不能再讓另一個女人,因為他而陷入無望的求愛裡,受到痛苦折磨。

  「你以為你這麼說我就會死心了嗎?我不會放棄的!」唐棠朝著他的背影大喊,她的聲音有著難以動搖的堅定。「你聽見了嗎?西弗⋯⋯」

  聽見她那宛若宣示般的喊話,石駱珀的腳步不自覺頓了一下,才又繼續向二樓邁去。

  「你等著吧,我絕對會讓你看見我的真心的。」她握著拳頭,盯著他離去的身影,信誓旦旦的道。

  莎士比亞曾說,不要只因一次的失敗,就放棄原本你想達到目的的決心,不管用什麼方法,她一定要繼續追在他身後,持續堅持努力,直到他被她的付出感動,願意接受她為止!

  連下了好幾天的大雨終於停了,太陽總算再次露臉。

  一大早,石駱珀便被窗外透進的陽光給喚醒,他睜開眼,習慣性的取過床頭櫃上的時鐘,瞥了眼時間。

  七點半,時間還算早,但他已睡不著了自從那天拒絕了唐棠的告白後,她就再也沒來過莊園,就連餐食也改由牧場其他員工幫忙送來,他本以為她會糾纏不休,沒想到她像是從未出現在他生活中,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她應該是回家冷靜仔細思考過後,終於想清楚他並不適合她,也並不是非他不可,所以從迷戀中清醒過來,決心放棄了吧。

  這樣⋯⋯也好。

  強壓下心頭那股莫名的微微刺痛,石駱珀掀開被子翻身下床,赤著腳步進浴室盥洗,企圖甩掉心中那不知名的煩躁。

  待盥洗完畢,他正要脫去睡衣,竟意外聽見從臥室陽臺外,傳來透過大聲公、刺耳的叫嚷聲—「Test!Test!大聲公測試、測試!」

  石駱珀眉頭一擰,腳步一旋,疾步走向臥房一側的觀景小陽臺,瞧見那個前幾日被他下了驅逐令的女人,正拎著一個比她臉還大的大聲公,站在樓下,手執一張 A4 大畫有愛心的信紙,不知道打算做什麼。

  「妳搞什麼鬼?」他忍不住朝她斥喝道。

  她怎麼又突然跑來了?還有,她是如何進來的?

  「啊!西弗你起床了?我本來還想著,如果你還在睡,要先把你叫起來呢,正好,既然你已經醒了,那麼我可以開始了。」

  唐棠仰頭朝他綻開一抹極為燦爛的笑靨,而後抖了抖手中的信紙,透過大聲公大聲朗誦—「噢,我心愛的愛人,不是地心引力使人墜入愛河,而是你的眼神吸引我的靈魂靠近,即使我們的愛情一開始是困難,但只要全心堅信,偉大的愛,便能融化世上最堅硬冷酷的寒冰;噢,愛情啊,你是世界上最甜蜜的毒藥,能使我這飲者瘋狂,即使知道在面前等待的是美麗的死亡,我亦甘之如飴的飲下,只願能沉睡在心愛之人那溫暖的懷抱裡,親愛的愛人啊,我的心,永遠只為你沉醉,你就是我的星星、我的太陽、我的月亮,我以生命向你宣誓,我將永遠只愛你一人⋯⋯」

  「夠了!」石駱珀再也聽不下去了,他面紅耳赤、氣急敗壞地打斷了她那激情四溢的朗誦,「快點給我閉嘴!」

  他終於知道她想幹什麼了,她是不是瘋了,還是腦袋那天真被雨淋壞了,竟然想出這種可笑的辦法來向他表白?

  「你不喜歡啊?」她難掩失望,沮喪的垂下拿著大聲公的手。「這可是我參考許多哲學家說過的名言才寫出來的告白情詩呢,我還特地上網問了很多網友,他們都說,想追到心愛的人,一定得寫首感人的情詩,在他家樓下大聲朗讀送給他,保證他一定會大受感動,流淚接受呢!」

  她還擔心他臥房陽臺離一樓太遠會聽不見,特地上網訂了大聲公,等了好些天才收到貨,就是想在今日完整向他表達她的火熱真心,但現在看來⋯⋯效果不好。

  「妳覺得這種使人丟臉至極的情詩朗誦告白方法,會有人喜歡嗎」石駱珀的雙手緊握著陽臺欄杆,忍著胸中隨時有可能會爆發的狂囂怒意,惡聲咬牙回道。

  「可是,情詩是在追求愛情的過程中,絕不可少的重要配備啊,柏拉圖說了,每個戀愛中的人都是詩人,我才唸了其中一小段而已,還沒徹底展現我的詩人才華呢,下面還有好幾段,那些才是我真正想對你傾訴的⋯⋯」

  她的話還沒說完,又被他給惡狠狠打斷,「妳給我閉嘴!」他從來沒有被哪個女人氣得這般激動失控過,這個愚蠢的女人!

  驀地,一陣爽朗好聽的大笑聲從莊園的通道傳來,唐棠順著笑聲望去,就見一名長相極為英俊的金髮外國男人,在黑西裝保鏢們的簇擁下,一邊輕拍著手,一邊緩緩走來。

  「呵呵,這真是我見過最有趣的告白了。」盧修斯淡金色的眉毛微挑起,似笑非笑地瞅著拎著大聲公、傻傻張大嘴盯著他發愣的女人說道,「這是這座小島最新流行的告白方式嗎?」

  本是想抽空來探望一下許久不見的友人的,沒想到竟會讓他撞見如此有趣的一幕,連帶逗樂了近日因藥廠新藥出問題而心情不佳的他。

  他就知道,來這兒一定會有驚喜。

  被人撞見告白的過程,唐棠馬上漲紅了臉,羞窘的摸了摸頭髮,向仍在二樓陽臺的石駱珀道:「啊!那個⋯⋯你有朋友來找你,那、那我還是先回去了,不打攪你們了,我⋯⋯我晚點再來找你。」說完,她尷尬地向盧修斯禮貌地點點頭示意後,拎著大聲公飛快離去。

  「噢,西弗西弗西弗,我親愛的友人啊,你不為你遠道而來的朋友說明一下剛才的情況嗎?」

  盧修斯狹長的藍眸,懶洋洋、別有深意地抬睨向一言不發的石駱珀。

  石駱珀冷冷的瞪了他一眼,隨即轉身回到房中,過了半晌才步出大宅,來到他面前,不客氣的質問:「你來做什麼?」

  「當然是有要事要找你幫忙,不過,在這之前,我想先關心一下你的感情生活,看見你終於走出過去的陰霾,迎向未來,身為好友的我真是太高興了,只是⋯⋯你挑選的這位『未來』,品質似乎差了點。」盧修斯笑得溫和,說出口的話卻帶著嘲諷。

  渾身一股沒見識的粗野鄉姑妹氣息,他嚴重懷疑,那個女人配得上西弗嗎?

  「別用這種怪裡怪氣的方式說話,她不是我的未來,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會是。」石駱珀沒好氣地道。

  「是嗎?」盧修斯一臉狐疑地挑高了眉。「可是你的表情卻不是這麼說的。」

  「什麼意思?」他瞇起眼,沉聲質問。

  「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麼表情嗎?」盧修斯故意湊近他,用一種極為曖昧的口氣戲謔道,「一種明顯稱之為口是心非的表情。」明明期待有什麼,卻硬要死撐嘴硬不肯承認的彆扭神情。

  「狗屁!」

  他的反應惹得盧修斯笑得更開心了。「不相信我?那好,我就換個方式來問你好了,我的好友啊,自從我上次來探望你之後,你那個『小毛病』有多久沒發作了?」

  聞言,石駱珀倏地一愣。

  好像自從那個女人執意闖入他的生活之後,幻痛發作的次數便慢慢減少,也不再像以前那樣痛得讓他無法忍受,這⋯⋯代表了什麼?

  難不成因為她,他已逐漸放下過去的事,慢慢走出那令人悲痛的陰影嗎?

  不!不可能!他握緊拳頭,極力否認,他不可能會因為她忘卻過去的一切,甚至⋯⋯忘了莉迪雅。

  不願再放任自己繼續胡亂臆想下去,他急忙收斂心神,臉色一沉,不耐煩的怒問:「你來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見好友沒有再與他討論方才那個女人的意思,盧修斯也收起了嬉鬧的心思,從黑色西裝外套內側口袋掏出一瓶深色小藥罐遞給他,正色的說道:「藥廠的一批新藥出了問題,我需要你幫忙檢驗。」

  這幾天不是唐棠送飯給石駱珀,所以莊園的後門鑰匙又交還給曾嬸保管,這天下午,她向曾嬸借了鑰匙,抱著一罐白色保溫瓶,大著膽子又去找石駱珀。

  進到大宅後,她輕手輕腳的來到二樓書房,平常這個時間他都會待在書房看書,她輕敲了下門板,然後推開一條門縫,怯怯探頭進去。「西弗,你還在生氣嗎?」她指的是早上她用大聲公向他告白,令他在朋友面前丟臉的事情。

  書桌後,正專心研究盧修斯送來新藥資料的石駱珀,僅是淡淡掃了她一眼,沒有答話。

  她很自動的將他的反應解讀成安全可接近的通行訊號,開心的綻開粲笑,忙推開門,快步走上前。

  「不氣就好,這是我請曾嬸專程替你熬的養生茶,裡頭加了紅棗、枸杞、黃耆還有蔘片,可以強化免疫系統,增強抵抗力,味道甜甜的,非常好喝,最適合秋天的時候喝了,你試試看,如果喜歡的話,我再回去跟曾嬸學做法,以後天天煮給你喝。」她扭開了瓶蓋,倒了一小杯遞給他。

  但他卻沒有動手接過,放下了手中的外文藥品資料,淡淡地問道:「早上妳是怎麼進來莊園的?」

  為了防止她又不請自來,他將前門的鐵柵欄給鎖上了,就算她有廚房後門鑰匙,但以莊園前後入口隔開的設計,她是無法順利去到莊園前面的,她到底是怎麼進來的?這個問題他想了一整個早上還是沒有答案。

  「我⋯⋯爬柵欄進來的。」在他嚴厲迫人的目光逼視下,唐棠縮了縮肩,放下手中的杯子,吶吶的道出了答案。

  呵,他真是小看她了,連那麼高的鐵柵門她也爬得過來,她就不怕摔斷脖子嗎?

  「沒辦法啊,誰教莊園的前後門不通,為了完成在你臥房陽臺下唸情詩的計劃,我也只好硬著頭皮翻柵欄了⋯⋯」

  那鐵柵欄真的好高,她一邊爬,嚇得心臟怦怦直跳,就怕一不小心會摔下去,現在想來還是覺得有點可怕。

  遲遲等不到他開口說話,唐棠有些惶然,小心翼翼的湊近他,探問道:「西弗,你是不是還在生氣啊?如果、如果你真的不喜歡那種告白方式,下次我會記得換一種。」

  她還有很多可以表達愛意的方法,例如折情詩星星啊、送自製愛心餅乾啊、幫他做飯洗衣服啊。

  「沒有下次。」

  「什麼?」唐棠一時沒反應過來,有些呆傻的問。

  「我說,沒有下次。」石駱珀站起身,繞過書桌來到她面前,冷聲道,「多謝妳的提醒,明天我會找人來加高柵欄圍牆,省得某人又翻牆爬門來騷擾我。」

  「怎麼說得這麼難聽,我明明是在追求,又不是騷擾。」她不滿的小聲抗議。

  「我已經很明白的拒絕了妳,妳卻仍糾纏不休,這不是騷擾,什麼才是騷擾?」

  唐棠聽了不免感到難過,沮喪的垮下雙肩,但隨即又勉強打起精神,硬是擠出笑容回道:「是嗎?可能是我方法用錯了,才會讓你感到不舒服,我、我會想辦法努力改進的⋯⋯對了,明天我要陪曾伯送羊毛到山下,可能不能過來,養生茶你要記得喝,等後天我忙完回來,再幫你送一壺來。」

  石駱珀依舊冷臉以對。「不必,如果可以,我希望妳以後都別再來了,最好⋯⋯一輩子都別再出現在我面前。」免得他又因為她而心煩意亂。

  唐棠輕咬著唇,清秀的小臉難掩傷心失望。「好吧,那⋯⋯我先走了。」她微弱的道別聲裡,隱約夾雜著一絲他會挽留她的期盼。

  但他卻彷彿沒聽出來,一點反應也沒有,越過她身邊,步回書桌後方坐下,快速敲打著筆電鍵盤輸入數據,進行一連串的藥物效能分析工作。

  唐棠見狀,幽幽地嘆了口氣,看了他一眼,將帶來的保溫瓶輕輕擱放在一旁的小茶几上,拖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書房。

  石駱珀待在莊園的地下實驗室,檢測盧修斯帶來的問題藥品,好不容易有了初步結果,他上樓來到書房,將初步的結果透過視訊告知已搭專機回到英國的盧修斯。

  當事情處理完畢,他揉了揉因為一整晚未闔眼而隱隱泛疼的額際,正想回房休息,等睡醒再繼續工作時,經過待客沙發前的小茶几,他忍不住皺起眉頭,深邃的雙眸緊盯著那只聽說裝了什麼養生茶的白色保溫瓶。

  她將這東西放著不帶走,難道是想再找藉口過來嗎?

  不!他不會再讓她有任何理由藉口踏進他家、再接近他一步,她想都別想!

  厭煩的拿起保溫瓶,石駱珀改變了回房小睡歇息的主意,步出書房後,轉而邁向一樓。

  他打算親自將東西送回去,交回她手上,這樣她就沒有理由再來找他,而他和她也不再有任何瓜葛了。

  石駱珀穿過紅楓樹林,來到晴天牧場,才一到外圍,就見工作人員進進出出,一副焦急忙亂的模樣,情況似乎不太對勁。

  這時他瞥見曾嬸著急的雙手交握,站在牧場主屋前不停祈禱,似乎正等著什麼人,他快步走上前喚道:「曾嬸。」

  曾嬸聞聲轉頭,見到是他,不禁有些驚訝。「石先生,你怎麼來了?」

  石駱珀不答反問:「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這裡這麼混亂?」

  聽到他關心的詢問,她再也壓抑不住擔心,哭了出來。「我家那老頭子跟棠棠運送羊毛下山,結果翻車,出車禍了!」

  她的話如同一道巨雷,狠狠劈向他,讓他的腦子頓時轟然乍響,瞬間一片空白,渾身僵硬,只能吶吶地重複道:「妳說⋯⋯她出車禍了?」

  「是啊,他們和一輛失控的小轎車擦撞,結果在山溝那兒翻車了,員警特地打電話來通知我們,現在也不知道情形怎麼樣,真是急死人了!」曾嬸哭著回道。

  她已經請今天輪休、住在出事地點附近的牧場員工先趕過去看看情況,現在一群人都在牧場等消息。

  「曾嬸!」一名員工匆匆從主屋裡跑了出來,舉起一串鑰匙大聲叫道,「我找到老闆出國前留下的車鑰匙了,我可以開車載妳去⋯⋯」

  他的話還沒說完,手中的鑰匙已被石駱珀飛快奪走,厲聲急問:「車子在哪裡?快說!」

  那名員工似乎被他激動的反應嚇到,愣愣的指向某個方向。「在、在那兒。」

  他把保溫瓶塞進那名員工懷裡,連忙朝對方所指的方向狂奔而去,連曾嬸的叫喚也充耳不聞。

  他果然看到一輛藍色的老舊吉普車,俐落地開門跳上車,迅速發動引擎,飛快地駛向出事地點。

  一路上,他的心臟像被人狠狠揪住似的,令他難以呼吸,腦中全是昨天他在她離開時,對她所說的殘忍話語—我希望妳以後都別再來了⋯⋯最好一輩子都別再出現在我面前⋯⋯石駱珀覺得胸口驀地泛起陣陣劇烈抽痛,浮現在眼前的,盡是她最後回頭凝望他,傷心難過的表情。

  該死的!為什麼他要對她說出如此傷人的狠話?為什麼他要一而再、再而三用殘酷的言語、手段來逼迫她離開,難道他真想她如他所咒罵的那樣,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嗎?如果她像莉迪雅那樣,發生了無法挽回的意外,從此消失在他生命之中該怎麼辦?

  不行!絕不可以!他不能失去她,絕對不行!

  石駱珀狠踩下油門,加快車速,滿腦子只想著要快點趕到唐棠身邊。

  終於來到車禍現場,他一下車,就見載滿羊毛的卡車翻覆卡在山溝,還不斷冒著煙,地上散落著一袋袋羊毛,更有清晰可見的紅色血跡。

  剎那間,他的心狠狠一抽,過往失去的陰影又再度浮現,還不待他想出該如何反應,身體已經比腦袋快一步有了動作,他飛快奔跑越過看熱鬧的人群,急衝向山溝旁,大聲叫喚,「唐棠—」

  只求她微弱的回他一聲悶哼也好,可這樣的希望卻落空了。

  「先生,你不能過去,這裡是車禍事故現場,非關係人員不能進入,請你馬上離開!」幾名員警與救護人員見狀,連忙上前阻擋他。

  「滾開!」石駱珀聽不進任何勸阻,看著嚴重毀損的卡車,他覺得心痛得彷彿要被撕裂一般。

  就在他越過封鎖線,硬闖進事故現場時,他的身後傳來一道不確定的試探輕喚—「西弗?」

  聞聲,他的身子倏地一顫,然後動作極為僵硬緩慢地轉過身來,怔怔的凝望著在他不遠處,由救護人員小心攙扶一拐一拐走來的女人。

  「真的是你,我還以為是我看錯了呢。」唐棠捂著右臂讓救護人員包紮好的傷口,一臉訝異的笑望著他。

  方才在救護車上上藥包紮時,她好像聽見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本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沒想到竟然是他,不過他怎麼會來,是正巧路過嗎?

  「妳⋯⋯沒事?」看到她完整無缺的站定在面前,石駱珀依然無法回過神來。

  「沒事啊,只是車子損壞得比較嚴重,我和曾伯都很幸運,受了一點輕傷,曾伯正在那邊擦藥呢,員警說等我們做完筆錄就可以⋯⋯」

  不等她說完,他一把將她緊緊擁入懷中。.「西、西、西弗?」唐棠頓時呆住,腦中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

  他這是怎麼了,該不會是藥吃太多,腦袋也不對勁了?還是他今天早上起床時不小心撞到頭,才會做出這麼驚人又反常的舉動?

  「該死的翻車、該死的意外,還有妳這該死的女人⋯⋯」直到將她切切實實的摟在懷裡,感受到她的體溫,石駱珀焦躁不安的心才慢慢歸位,恐懼也才漸漸消散。

  此刻,他終於意識到,原來他已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她的接近與存在,對她動了心,他原本封閉的世界,被她一點一滴的侵入,他必須承認,他愛上了她這個滿嘴哲學、愛情理論的麻煩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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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4 00:38:4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開車將頭部僅有些微擦傷的曾伯送回牧場,石駱珀便以他那裡有治療腳傷的特效藥,說服了曾伯、曾嬸,一路抱著手、腳受傷的唐棠緩緩步行回莊園。

  唐棠實在無法適應他這樣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態度,也覺得好害羞,一路上不斷掙動著身子。

  「呃⋯⋯西弗,其實我真的沒事,你不用這麼辛苦抱著我走,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好嗎?」

  因為過度和他貼近,她的心都不受控制地緊張怦怦亂跳,幾乎快要跳出她的胸口。

  「閉嘴!」他低首冷瞪了她一眼,沉聲低喝,「別亂動,給我安分點。」

  「可是⋯⋯」她還想張口說些什麼,卻在他瞇眼的冷睨下,訕訕閉上了嘴,任由他宛如對待珍貴的易碎物品般,小心翼翼地抱著她回到莊園。

  石駱珀將她抱放至大廳的沙發上後蹲了下來,扶抬起她受傷的那隻腳。

  唐棠一驚,下意識地想要縮腳,卻被他強硬的阻止,「別動,讓我看看妳的傷勢。」

  「不用了,西弗,剛才在救護車上救護人員就已經幫我看過了,也幫我上藥,真的只是左腳有一點小挫傷而已,我只要少走動多休息,過幾天就會好了。」她將救護人員方才交代的事項全部轉述給他聽。

  他不以為然的睨了她一眼。「妳知不知道骨折常會被誤認為是挫傷,就連接受過專業訓練的醫護人員,若沒有光的輔助,也常會誤判,最後導致傷勢拖延,可能整隻腳都廢了。」

  他不是唬她的,就是有人因為太過輕忽自己的傷勢,導致日後即使發現、接受治療,卻也成了行動不良的瘸子。

  「有、有這麼嚴重啊?」唐棠被嚇到了,忍不住吞了下口水,漂亮的黑眸頓時瞠得圓大。「好吧,那你檢查吧。」

  她可不想因為自己一個大意疏忽,變成以後只能靠單腳行走的獨腳女俠。

  石駱珀再度瞥了她一眼,然後動手拆掉她腳上的紗布,將她的左腳輕輕地朝一邊扭轉。「怎麼樣,痛嗎?」

  「唔,還好⋯⋯」唐棠一邊歪頭感受著,一邊緩緩搖頭。

  只是微微的腫脹不適,她還可以忍受。

  「那麼,這樣呢?」他小心觀察她的反應,一面慢慢加重手上的力道,再嘗試換了個角度。

  「噢,好痛!」她忍不住痛呼出聲,疼得眼眶噙淚,連忙縮回了腳,委屈的抱住他弄疼的傷腿,控訴的瞅著他。

  「只是普通的小挫傷?哼!」石駱珀冷嗤一聲,把拆下來的紗布丟到垃圾桶裡,霍地站起身。

  「這分明是傷了筋的嚴重扭傷,至少需要一星期以上的時間才會復原,妳還以為自己能繼續亂走,若不是我堅持檢查,恐怕再過兩天,妳的腳就會腫得像該死的饅頭大了,不行,明天我還是帶妳去醫院仔細檢查一下。」不待她反應,他在她面前踱起步來,繼續斥責,「還有,妳是笨蛋嗎,還是腦子有問題?發生車禍這麼嚴重的事情,第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打電話回牧場報平安,妳不知道大家有多擔心嗎?妳⋯⋯」

  怎料當他一回過頭,卻見她雙眼莫名燦亮,小臉散發著光彩,眼也不眨地望著他,讓他直覺蹙起了眉頭。「妳這麼看著我做什麼?」她不會被他罵傻了吧?

  唐棠突地站起身,拖著受傷的左腳走到他面前,抓著他的衣袖,將一張滿是驚喜、興奮的清麗小臉湊向他。「西弗,你這是在擔心我嗎?」

  石駱珀面無表情的抿起了薄唇,沒有回答。

  「難道不是嗎?」見到他那冷淡的模樣,她原本充滿期待的熱切情緒瞬間又消了下去。「莫非⋯⋯是我搞錯了?」她難掩失望的摸了摸頭髮,尷尬自嘲道:「哈哈,也是,應該是我弄錯了,我這麼厚臉皮的纏著你,你討厭我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會擔心我呢?一定是我多想了⋯⋯」

  「不,妳說的沒錯,我是在擔心妳。」他幽幽地道。

  「什、什麼」唐棠震驚得說不出話來,腦中一片空白,只有方才他親口承認擔心她的回應話語,不斷在腦海裡迴盪。

  「不用懷疑,妳並沒有聽錯,我的確說了我擔心妳。」石駱珀將她攙扶著坐回沙發上,蹲在她面前與她平視,以一種她從未聽過帶有掙紮痛楚的語氣對她說道:「當我得知妳出車禍的時候,我幾乎要瘋了,我完全無法冷靜、無法思考,浮現在腦中的只有深刻的後悔,後悔我對妳說的最後一句話,居然是要妳消失,永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他伸手輕撫著她的臉,一臉懊悔沉痛,那時他是真的感到害怕,害怕再也無法見到她。

  「西弗⋯⋯」聽到他如此真摯的表白,她感動的望著他。

  「後來,當我開車趕到現場,看見地上滿是血跡、卻見不到妳的人時,我的心好像被刀狠狠刺了好幾下,痛得我不能呼吸,恐懼與害怕佔據了我所有思緒,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發現,我對妳已經有了不一樣的感情,我不能再自欺欺人,假裝對妳並沒有動心,從那一刻起,妳對我而言,再也不是無關緊要的鄰居、陌生人,而是我想要留在身邊,好好珍惜保護、不能失去的寶貴之人⋯⋯」她是令他死去的心再次重新感受,使他感覺到自己還活著的重要女人。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你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對我有了感情,真的⋯⋯喜歡上我?」唐棠難以置信的瞠大了眼,喃喃追問。

  明明昨天他還那般無情狠心的拒絕她親近示愛,怎麼今天突然一改態度,說他的心裡已有了她的存在?

  「等等、等等,不對,先等一下!」她忽然伸手稍稍推開了他,一邊搖著頭,一邊挪動身子往後退。「我應該不是車禍翻車時不小心撞傷了頭,有了什麼幻想症吧?」否則這種只會在夢裡發生、能夠與他在一起的好事,怎會降臨在她身上?

  「笨蛋!」見她敲著自己的頭,一副無法相信的模樣,石駱珀的目光一柔,勾起一抹淺笑。「都到了這個時候,妳怎麼還是一樣遲鈍。」

  他驀地一把扯過她,單手扣住她的後頸,壓低她的頭,在她柔軟的唇瓣上印下代表他心意、極盡纏綿深情的一吻。

  吻畢,他將額頭輕輕抵住她的,低沉沙啞地喃喃道:「我想,我這麼做,應該能證明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兩人因接吻氣息熱燙,如羽毛般微微輕搔過唐棠臉上,瞬間惹紅了她的小臉,雙頰像是有火在烤,她害羞的捂住被他吻得微微紅腫的唇,朝他猛點頭。

  「唐棠⋯⋯」石駱珀執握住她的雙手,輕喚道。

  「什麼?」還陷在不可思議美夢中的她,仍暈陶陶的回不了神。

  「妳再問我一次吧。」他將她的手放在左胸,讓她感受他為她而跳動的心沉穩有力的節奏。

  「問你什麼?」唐棠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睜大眼呆望著他。

  「就是之前妳向我表白,妳渴望得知,我卻始終沒有回答妳的問題。」石駱珀給了她提示。

  「我渴望得知⋯⋯但你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她茫然的歪頭,兩道細眉因為苦思而不自覺蹙緊,唔⋯⋯到底是什麼呢?驀地,她靈光一閃,頓時露出一抹極其燦爛的美麗笑靨,伸手捧住了他的俊臉,欣喜的大聲道:「西弗勒斯,我喜歡你!那你呢?你喜歡我嗎?」

  「我也喜歡妳,唐棠。」他勾起淺笑,輕撫著她細柔的頭髮。「如果妳不介意我的心中必須保留一個位置給過去,不介意⋯⋯我的記憶裡,可能有個無法抹滅的身影,必須一輩子緬懷,那麼,和我在一起吧,就從現在開始,直到永遠⋯⋯」

  「不介意!我完全不介意!」聽了他這番感人真摯的告白,唐棠激動得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順從直覺所想,張手撲抱住他。

  就像她心中也有個位置是留給她最喜愛、不可取代的哲學一樣,她完全不在意她在他心中究竟佔了多少分量、是不是他心裡最重要的唯一,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她便開心歡喜到不行,又怎麼會介意他那段充滿悲傷的過去呢?

  「那麼,我親愛的女哲學家,請妳將自己交給我吧,把未來一切的喜樂悲傷,完完全全交付給我,由我來照顧守護妳,相信我,我一定會對妳很好、很好。」好到讓她捨不得離開他,每天都能幸福愉快的笑著,以彌補這些日子以來,他不斷殘忍拒絕她、傷透她心的過分行為。

  「好、好,我答應你!喔,我的天啊,西弗,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麼開心,我終於體會到別人所說的那種開心到『昏天暗地』、幸福到『快暈過去』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了⋯⋯」整個人像是被狂喜的巨浪緊緊包圍住,一顆心被濃濃的喜悅所漲滿,有種⋯⋯莫名想哭的感覺。

  她是那麼辛苦的追逐在他身後,只盼他能停下腳步回頭看她一眼,如今,她終於成功進入了他封閉冰冷的世界,虜獲了他的心、得到了他的愛情,這教她怎麼能不感到激動呢?

  「開心到昏天暗地、幸福到快暈過去嗎?」石駱珀目光溫柔的凝視著她,大手輕撫著她因激動而泛紅的小臉,低喃道:「那麼,妳就再幸福開心一點吧,讓我陪著妳,一同沉浸在這令人暈眩的歡喜當中,徹底的暈過去吧⋯⋯」語畢,他再度俯身吻上她。

  他用如醇酒般醉人的親吻勾引、誘惑著她,讓她不禁深深迷醉,無力掙紮抵抗,與他一同陷進那名為愛情的欣喜漩渦當中,齊齊沉淪⋯⋯那日之後,他們正式交往了。

  一如石駱珀所承諾的,他真的對她很好,不但一改之前嚴酷冷漠的個性,化身凡事都先以她為考量的百分新好男友,甚至在她有時想替他們戀愛生活增添情趣搞些小驚喜,卻意外出狀況時,也會負責收拾她製造的爛攤子。

  一切,都美好順利得不可思議。

  在他細心的照料下,她車禍的腳傷很快的復原了,他臉上也不再總是冷冰冰的凍人神色,取而代之的,是那足以令所有女人都為之瘋狂著迷的迷人笑容,他甚至還打了一副莊園的鑰匙給她,只是,與他交往兩個多星期,她還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她是真的和他在一起了嗎?真的⋯⋯追到他了嗎?

  抱著從山下市集買來的大抱枕,唐棠窩在石駱珀家大廳的黑色真皮長沙發上,出神的想著。

  真的很神奇啊,她真的不是在作夢嗎?以前有個哲學家說過,人在作夢時,由於置身夢境而無法辨識自己身在夢中,因此無從瞭解身處的是否為真實世界,她現在會不會就是這樣的情形呢?明明是在作夢,卻誤將夢中的一切全認為是真的?

  啊⋯⋯好煩惱啊!他們現在的甜蜜生活,到底是不是真實的呢?還是純粹是因為她太喜歡他,所以日思夜想,在夢中幻想出來與他交往的橋段?

  她苦惱的抱著抱枕,身子向後倒躺在沙發上,扭來扭去的。

  唔,頭疼啊⋯⋯她該如何確認這一切不是夢境呢?

  剛在書房寄了 E-mail 給盧修斯的石駱珀,一下樓來就看到她這副模樣,不禁困惑地問:「妳在幹什麼?」

  自從和她交往以來,他所居住的莊園已徹底的大變樣,在她的堅持下,大宅被她改造成一個溫馨的家,原本鋪在傢俱上的防塵白布皆已取下,取而代之的是各式精緻可愛的小擺飾與鮮花,處處可見她極為精心的佈置,教人一進門便能感受到強烈的生命力,完全一掃之前的死氣沉沉。

  見到他,唐棠眼睛一亮,連忙坐起身朝他招手。「西弗,你來得正好,快過來。」她終於想到該如何確認了。

  他饒富興味地挑高了眉,依言坐到她身邊。「怎麼了?」

  她突然要求道:「你用力捏我一下。」

  石駱珀不解地微蹙起眉。「為什麼?」

  「因為⋯⋯我想確認一下。」唐棠支支吾吾的回道。

  「確認什麼?」他不死心的繼續追問。

  「唔⋯⋯總之,你先捏我一下嘛,我等一下再把原因告訴你。」她拉著他的手臂不斷搖晃撒嬌,「好嘛好嘛,拜託你了⋯⋯」

  他一臉無奈地在她白皙細嫩的小臉上捏了一把。

  「噢,好痛!原來是真的,不是作夢!」

  石駱珀有些心疼的輕撫著她右頰上被他捏紅的柔嫩肌膚,問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呵呵⋯⋯」唐棠嬌憨的笑道,「那是因為跟你交往的這幾天,美好得簡直像在作夢,讓我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所以我才想用這種方式確認一下。」

  「笨蛋!」聽了她的理由,他忍不住低笑嘆罵,「妳可以告訴我,我有許多種方法可以幫妳證明,何必非要選擇這種會讓自己疼痛的笨方法呢?」

  「疼痛才真實嘛,這可是哲學的至理名言呢!」她紅著臉吶吶回道,乖乖的仰高了頭,任他幫她揉撫著臉。

  石駱珀目光溫柔的瞅著她,噙著淺笑忍不住又輕斥,「真是個傻瓜,下回別再這樣了。對了,我手邊的工作忙完了,等會兒妳想要做什麼?」

  這幾天她不知從哪兒弄來了一些種子,硬拖著他到莊園的花園,日日在那兒挖洞埋種,說要實行美化計劃,要將莊園的荒廢花園變成一片美麗的玫瑰花海,卻不知她所埋種下的,根本不是玫瑰種子,而是山茉莉。

  他故意隱瞞不告訴她,便是想著當她瞧見她夢想的紅色玫瑰花海變成白色飄香的茉莉,她的表情一定會很精彩,而他,非常期待能夠欣賞。

  「唔⋯⋯要做什麼啊?要回牧場吧,我答應趴趴要陪牠的,這陣子我常來你這裡,早出晚歸的忽略了牠,牠好像在生我的氣。」再不哄哄牠,只怕牠真的鬧脾氣,再也不理她了。

  「趴趴?誰?」聽起來不像是女生的名字,難道是某個她認識的男人嗎?一想到這種可能,他不禁微瞇起眼來。

  「是我姨丈與姨媽養的大白熊犬,牠超可愛的,又愛撒嬌又黏人,我跟牠感情可好了,牠啊,是我在這兒最喜歡的傢夥了!」提起趴趴,唐棠的雙眼瞬間變得亮晶晶的,一臉笑意。

  石駱珀不滿地道:「最喜歡的?」

  「呃⋯⋯好吧,是第二喜歡的。」她臉一紅,非常識相的馬上更正說詞。

  他總算滿意的輕點了下頭,勾起笑弧,伸手摟過她。「所以妳今天不能留下陪我吃晚餐了?」

  「嗯⋯⋯」唐棠微微低下頭,表情也顯得有些失望。「除了要陪趴趴,其實今天是牧場的收成祭,所有牧場的工作人員都要聚在一起吃飯慶祝,所以我一定要回去幫曾嬸忙,抱歉,不能陪你了。」

  「沒關係。」石駱珀修長的手指輕撫過她的臉龐,柔聲安撫道,「這幾天妳都在陪我,沒有妳自己的時間,正好趁這個機會,好好跟他們開心的吃頓飯。」

  前些天他在地下實驗室忙盧修斯的新藥檢驗,為了怕妨礙他,她大多一個人抱著書窩在大廳靜靜等他,那忍受寂寞等待的可憐樣,總讓工作暫告一段落上來的他瞧著不捨。

  他似乎⋯⋯總是不知不覺一直讓她等待。

  「不,我喜歡陪你啊!」她喜歡跟他黏在一塊兒,就算他在忙,只要能與他待在同一個空間裡,她就覺得幸福開心。「不然,你跟我一起回去吧?一個人吃飯很孤單的,如果你跟我一起回牧場,我們就可以一起用餐,又有多一點時間可以相處,這樣不是很好嗎?」她黑眸乍亮,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實在太好了。「好嘛好嘛,你跟我回去,為了今天的收成祭,曾嬸做了很多好吃的東西呢!」

  最後,在她不斷的撒嬌纏賴下,石駱珀只好無奈的點頭答應。

  一回到牧場主屋,唐棠立刻拖著他到廚房,跟今日負責籌辦收成祭的偉大主廚曾嬸打招呼,「嬸嬸,我帶朋友回來吃飯喔。」

  「朋友?」正在流理臺前忙著切菜的曾嬸聞言,不禁疑惑的回頭一看。「哎呀,原來是石先生啊,歡迎歡迎!上回你幫忙送我家的老頭子跟棠棠回來,我一直沒機會好好跟你道謝呢,今天你一定要留下參加收成祭,讓我好好感謝一下!」

  「不用這麼客氣,反倒是我,不請自來,如果添了麻煩,還請見諒。」石駱珀禮貌的朝她點頭致意。

  「哪裡會麻煩啊,你願意來,我開心都來不及了。」曾嬸說完,轉頭對唐棠交代道:「棠棠啊,這裡悶熱,妳還是先帶石先生出去走走吧,等餐點準備好了,我再去叫你們。」

  「嬸嬸,不用我幫忙嗎?」唐棠訝異的問道,她本來還想留下來幫忙的。

  「不用不用,招待石先生要緊,妳快出去吧。」曾嬸揮揮手,將他們趕了出去。

  唐棠摸了摸鼻子,吐了吐舌頭笑道:「看來,我們只好聽嬸嬸的話,什麼也不做的乖乖等著吃了。」

  真可惜,她本來還想在他面前小露一手,展現一下她賢妻良母的手藝。

  「那麼現在妳要帶我去哪兒?」石駱珀雙手插在褲袋裡,含笑凝視著她問道。

  「去哪兒?唔⋯⋯」她沉吟了下,開口提議道:「不如,先到我房間吧。」

  「去妳房間?」他有些詫異,一般女人不是都很介意男人參觀自己藏了許多祕密的閨房嗎?

  尤其是自己的男友,她怎會如此大方的邀請他?

  「是啊,沒辦法,因為現在牧場的人都在忙著佈置晚上的祭典現場,到處都亂成一團,我也不好帶你參觀,所以只能先委屈你在我房間休息等著了。」她一邊解釋,一邊拉著他往樓上走。

  在經過樓梯轉角處,一隻白色如熊的巨犬突然從角落竄了出來。

  「汪汪!」

  「趴趴!」唐棠高興極了,忙蹲下身抱住牠,親熱的廝磨搓揉。「你剛跑到哪兒去玩啦,怎麼我回來沒見到你呢?」

  「汪!」趴趴極為興奮的猛舔她的臉。

  「嘻嘻,好癢,別鬧了!」她被牠舔得滿臉口水,咯咯輕笑著躲避。

  一人一狗那親密嬉鬧的模樣,讓石駱珀看了莫名覺得礙眼極了,他驀地一把揪住她的手臂硬拉起她,將她扯離了那隻白熊犬的糾纏。

  「怎麼了?」唐棠一個踉蹌,倒進他懷中,納悶不解的抬頭看他。

  「沒事,不是說要帶我到妳房間休息嗎,我怕妳玩得太開心忘了。」他微笑回答,並不動聲色的輕抬起手臂,以袖子輕拭她被趴趴舔過的臉頰。

  他絕對不會承認,他是在跟一隻狗嫉妒吃醋的。

  「喔,對喔,我差點忘了。」唐棠吐吐舌頭,拍了拍趴趴的頭後,牽著他往樓上走去。「我們走吧,你不知道,我房間窗戶外的風景可美了,你可以站在那兒欣賞到整座牧場翠綠的草原。」

  等兩人來到她的房間後,她才後知後覺的感到不好意思。

  「那個⋯⋯因為沒料到你會來,所以房間沒有整理有些亂,你別介意啊。」說完,她趕忙上前收拾床上那些看到一半、散亂堆放的哲學書,一一放回書架上。

  「這些全是妳的書?」她房間的書架上,滿滿的全是有關哲學的書籍,數量多到令他有些驚詫。

  他早就知道她是來幫姨丈姨媽看家的,卻沒想到她帶了這麼多書過來,那時候她到底是如何把這些書扛上山的?

  「很多對吧,因為我很喜歡哲學,想到要在山上看家三個月,一時忍不住就將家中喜歡的書都搬來了,是不是很嚇人啊?」她小心翼翼的觀望著他的神色,深怕在他臉上看見一點厭惡不喜的表情。

  她似乎從沒問過他,對於她喜歡哲學的看法,他會不會與母親一樣,都不喜她沉浸在哲學的研究裡?

  「是挺驚人的,但卻不嚇人。」若與他書房裡那些醫學專業的原文書籍比起來,她這些只算是小巫罷了。

  「真的?」唐棠鬆了口氣,拍了拍胸脯。「幸好、幸好。」

  石駱珀從書架上拿下一本哲學小說翻看,聽到她這麼說,不禁疑惑地挑眉。「幸好什麼?」

  「幸好你沒被嚇到啊,像有些我剛認識的人,一見到我房裡有那麼多哲學類的書籍,通常都會用一種我瘋了的眼神看我,我母親更是反對我研究哲學,怕我浪費寶貴的青春,所以我才擔心你會不會跟他們一樣排斥?」她頓了一下,似想到了什麼,又小心的探問道:「西弗,你會介意我喜歡研究哲學的小小興趣嗎?」

  她很怕他無法接受她唯一且最愛的興趣,如果他真的不喜歡,她該怎麼辦呢?

  他將書放回架上,認真的看著她,不答反問:「那麼,妳會介意我做醫藥實驗時太過投入,有時甚至好像忘了妳的存在嗎?」說話的同時,伸出大手輕撫上她擔憂不安的小臉。

  唐棠急得猛搖頭。「當然不會!」

  「既然如此,我又怎麼會介意呢?只要我們知道,在對方心中,都是彼此最重要的就好了。」

  他親吻她的額頭,溫柔的道。

  「西弗⋯⋯」她仰高頭,動容的瞅著他。「你真好!」她驀地張手抱住他,將臉埋在他寬闊的胸膛。「謝謝你,以後,我一定會加倍對你好的。」以報答他對她的縱容與體諒。

  「這應該是我要說的話吧。」石駱珀忍不住失笑,將她擁緊了些。「下一次妳可別再亂搶我的臺詞了,否則當心我生氣不理妳,知道了嗎?」

  「嗯。」唐棠回以甜甜的微笑。

  正當兩人沉浸在溫柔甜蜜的氛圍中時,門外突然傳來爪子撓門和趴趴吵鬧的吠叫聲—「汪汪!汪汪汪汪!」

  「啊,是趴趴,牠來找我了,一定是我剛剛不小心把牠關在外頭,牠生氣了,西弗,你等我一下,我先去幫牠開門。」她立刻掙脫他的懷抱,快快朝門前奔去,開門讓趴趴進來。

  石駱珀瞇著黑眸,不悅的冷視著一進門就撲在他女人身上撒嬌的蠢狗,暗暗在心裡想著,果然不能小看這隻笨狗,看樣子,牠是跟他槓上了,堅持要跟他爭寵到底,很好,那麼,就看未來誰有本事!牠最好把那身毛洗乾淨,繼續耍蠢裝可愛吧,否則,看他逮到機會會怎麼對付牠!

  莫名的,正跟唐棠嬉鬧的趴趴突然打了個噴嚏,覺得屁股涼涼的,全然不知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得罪了某個極為小心眼的可怕敵人。

  從傍晚熱鬧到深夜,牧場舉辦的感謝慶功收成祭總算順利結束。

  在牽趴趴散步,順便陪石駱珀回莊園的路上,唐棠開心的問道:「今天參加收成祭的感覺怎麼樣,好玩嗎?」

  今天曾嬸可是拿出了看家絕活,不但做了滿桌豐盛的餐點,還有牧場員工最愛的火烤羊排,樂得牧場員工們陣陣歡呼,撐開肚皮狂吃猛喝。

  「不錯,感覺挺有趣的。」和那些熱情友善的牧場人員一同在寬闊的草原上用餐,是種相當新鮮的體驗,當然,如果用餐期間少了一直黏在她腳邊的蠢狗就更好了。

  「是吧是吧,我就說嘛,大夥兒一起吃飯,一定比你一個人在大宅裡用餐感覺來得好吧?」

  她朝他仰高了小臉,得意粲笑道。

  「是是,妳說的最有道理了。」石駱珀寵溺愛憐的睨著她,大手替她拿下不知何時落在她髮上的樹葉,順道為她撫順被夜風吹亂的及肩長髮。「只是,夜裡冷,怎麼堅持送我回來的固執小姐,卻忘了多加一件外套呢?」

  「嘿嘿,我是真的忘了。」唐棠尷尬的笑了兩聲,而且被他這麼一說,她真開始覺得有些冷了。

  在冷風的吹襲下,她不自覺地瑟縮了下肩膀,打了個哆嗦,石駱珀見狀,無奈的微微搖頭嘆了口氣,脫下身上的外套,披到她的肩上。

  「行了,送我到這裡就好了,妳快點回去洗個熱水澡,早點休息,免得感冒了。」他關心的叮囑。

  「可是我還沒陪你走到家啊⋯⋯」唐棠卻拉著他的手不肯放。

  她不想這麼早就跟他說再見,不想這麼快就和他分別,她想再與他多相處一些時間,哪怕只有幾分鐘也好。

  「不過只有幾步的距離而已,還是妳覺得,在這短短的一小段路程裡,我會發生什麼事情,不能保護自己?」石駱珀挑高眉問她,溫柔的摸了摸她被夜風吹涼的臉。「聽話,快點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睡醒了想見我,再來找我,嗯?」

  「那、那好吧。」她終於鬆開了手,但表情仍舊充滿了不捨。

  「那麼,晚安了,我先走了。」他再次親暱的輕撫她的臉,微笑地朝她道晚安,之後,他轉身預備步往回莊園的小徑,但才邁出一步,忽地覺得有股力道拉住了他的袖子,他困惑地轉過身看著她,問道:「怎麼了?」

  唐棠微微低垂著頭,害羞地道:「那個⋯⋯西弗,你是不是忘了什麼啊?」

  「我忘了什麼?」石駱珀輕擰著眉感到有些不解,憑他過人的記憶力,他應該不會疏忽遺落了什麼事才對。

  「就是、就是⋯⋯」她害羞的支支吾吾,「情人每次要分開時,一定要做的那件事啊⋯⋯」

  「什麼事?」他還是不明白。

  見他始終不開竅,她羞窘得猛跺腳,但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這個可惡的壞蛋傢夥,到底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啊!

  看著她又羞又惱的模樣,又再思考了一會兒,石駱珀終於恍然大悟,好笑地道:「妳是指情人間的道別吻?」原來她不讓他走的原因就是這個啊。

  唐棠咬著唇,臉紅不答。

  看她那副羞赧委屈的可人模樣,他輕笑幾聲,伸手攬過她的纖腰,俯下身湊近她。

  「唐棠,我親愛的女朋友,是我錯了,竟然忘了如此重要的事情,才讓妳這麼不開心,請妳原諒我。」他捧起她的臉,在她額頭印上深情的吻,吻畢,他放開她,微笑的盯著她道:「時間不早了,快點回去吧,我們明天見。」

  「喔⋯⋯明天見。」她呆呆的捂著被吻過的額頭,看著他朝她輕揮了揮手,逕自轉身走上通往莊園的小徑。

  她傻傻的站在原地好幾分鐘,腦袋空空的,有種說不出來的寂寥。

  就這樣?情人間展現親密的晚安道別吻,只是吻吻額頭,而不是她所期待的嘴唇?跟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一般正常的男女朋友交往,不是應該會隨時隨地想親近對方嗎?但他好像除了接受她感情的那日吻過她,之後都只是親吻她的額頭,這到底是為什麼?

  是她沒有吸引力嗎?還是⋯⋯其實他不想親近她?

  仔細想想,自交往以來,不管再晚,他都堅持要她回牧場,不肯留她在莊園過夜,這完全違背了一般男友朋友交往時,想要無時無刻黏在一起的定律。

  這種情形,即使不上網 Google,她也知道很不對勁,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不行,她得想個辦法測試一下,看看問題是不是出在自己身上,抑或是有什麼其他她不知曉的原因,才使得他如此冷靜如山。

  用力握起拳頭,唐棠暗暗在心中打定主意,決定立刻回去擬訂測試作戰計劃,過幾日再找他好好測驗一番。

  下定決心之後,她牽著趴趴,不再遲疑,轉身踏上回牧場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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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4 00:38:5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過了幾日,唐棠特意牽著在泥裡打滾過的趴趴來莊園找石駱珀。

  「西弗,你在嗎?」她抬頭朝著書房陽臺大喊。

  沒多久,石駱珀緩緩步出,噙著溫柔的笑意回道:「怎麼跑來了,不是說這幾天有事要忙嗎?」

  收成祭那天晚上分開之後,隔天她便跑來說這幾天牧場有事要忙,不能過來,沒想到她今日就跑來了。

  「呵呵,事情處理完了,我當然就有空過來了啊!」她笑嘻嘻的朝他招招手。「不過,我今天來,除了見你之外,還有事情想找你幫忙。」

  他不禁訝異的挑高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她很少向他尋求幫助,這還是兩人在一起之後的第一次。

  「就是趴趴啦!這壞蛋,瞞著我偷偷跑到外頭玩了一身泥回來,我想幫牠洗澡,可是牠太大了,我一個人拉不動牠,所以才想說你能不能幫我拉著牠,讓我替牠洗澡。」

  這可是她這幾天好不容易想出來的測試辦法,她就不信在她「意外」溼身引誘下,他還能視若無睹,不採取行動,哼!

  「妳說⋯⋯要我幫忙牠洗澡?」石駱珀瞇起眼,瞪著下方渾身髒兮兮、正搖著尾巴吐舌的趴趴。

  「嗯,你能幫我嗎?西弗⋯⋯」唐棠雙手合十,裝出一副可憐兮兮懇求模樣。「拜託了,我一個人真的無法完成這個艱難的任務。」

  「當然可以。」他勾起薄唇,露出一抹極度危險又迷人的笑容。「既然是妳的請求,我怎麼能夠拒絕呢。」

  他正想找機會回報上次這隻笨狗老是打攪他跟她獨處的仇,如今牠自己送上門來,正好,就來清算吧。

  「那你快下來,我在這裡等你。」計劃的第一步成功,她笑得更開心了,等待他下樓之際,她揉著趴趴的頭,低聲在牠耳邊抱歉的道:「趴趴,對不起啊,為了完成姊姊的試驗,只好請你犧牲一下了。」

  「嗚嗷嗚嗷—」趴趴像是聽懂她的話,無奈委屈的叫了幾聲。

  石駱珀下樓後,幫她牽著趴趴一同前往莊園後宅的空地,將牠繫綁在一旁的柱子上,讓牠無法隨意掙紮跑走後,唐棠搶先他一步拿過了灑水器,率先幫渾身滿是髒污泥巴的趴趴沖溼身上的毛。

  「西弗,你別光看,也快來幫幫我啊!」她假裝自己空不出手,將他扯來身邊,把她帶來的犬用沐浴精和刷子強塞進他手裡。

  他打開沐浴精的蓋子,倒了一些在趴趴身上,接著拿起刷子,開始幫牠刷洗骯髒糾結的長毛。

  他想,帳還是待會兒再算吧,現在先幫著急的她將這隻蠢狗給洗乾淨,而且他記得,狗最討厭吹風機了⋯⋯想到這兒,他的薄唇隱隱揚起一抹詭譎的微笑,不過稍縱即逝,另外的一人一狗都未察覺。

  唐棠趁他專注的替趴趴刷洗,故意扯了下趴趴的尾巴,使牠好奇的轉身繞圈查看,並順道甩了幾下水。

  「啊!趴趴你別亂動,也別甩水,你看,害我衣服都溼了!」她嬌嗔道,還故意拉了拉白色襯衫,好讓他瞧見被弄溼的襯衫底下,她那若隱若現的女性誘人曲線。

  果不其然,石駱珀的黑眸瞬間深沉了幾分,明顯瞧見她此刻衣衫半溼的性感模樣,可下一秒,他卻忽然斂下眼眸,避開視線,繼續刷洗的動作。

  唐棠不禁有些愣住了,這是怎麼回事?面對女朋友如此撩人挑逗的溼衫秀,他居然只看了一眼是她的衣服溼得不夠徹底嗎?既然如此,那好,她豁出去了!

  她狠心一咬牙,假裝自己不小心被地上的灑水器水管絆倒,胡亂揮舞著雙手,撲跌到他身邊。

  「啊啊啊,水管—」

  果然,一聽見她的驚呼,他馬上丟開手中的刷子,及時接住她。「小心!」

  灑水器墜地,強力水柱四處噴射亂灑,連帶淋溼了相擁在一起的兩副身軀。

  「怎麼這麼不小心?」石駱珀緊緊護擁著她。

  隔著他溼透的黑色襯衫,她聽見他極其強勁的怦怦心跳聲。「西弗,幸好有你在,不然我一定會摔得很慘。」她抬起頭,迷茫的眼仰望著他,小手輕輕勾住他的頸項,踮起腳,將柔嫩的紅唇緩緩湊近他。

  她都已經做到了這般地步,他總該會有反應了吧?

  石駱珀卻突然扣住她的雙肩,阻止她的靠近。「是啊,還好沒事,但妳的衣服都溼了,會不會冷?」他的嗓音低沉瘖啞彷彿正在強忍著什麼。「妳先上樓去換件乾衣服吧,這裡就交給我,保證待會兒還給妳一隻乾乾淨淨的大白狗,嗯?」

  「什麼?」這回,唐棠是真的愣住了,他的黑眸明明閃爍著情慾的深沉熾光,為何卻要刻意隱忍壓抑,她不懂。

  他握住她纖細的肩膀,將她的身子調轉一百八十度,往大宅的方向推了推。「快去換衣服吧,等我這裡忙完再上去找妳。」說完,他轉過身,拾起地上的刷子,背對著她繼續幫無辜被人當成試驗道具的趴趴刷洗。

  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的唐棠,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完了!

  她都這般不顧矜持大膽色誘他了,他竟然還是沒半點想撲倒她的反應,這下完蛋了,他鐵定是有病,而且還是那方面、男人最無法啟齒的毛病。

  該不會這也是他以前那場車禍所留下的創傷後遺症之一吧?天啊,她到底該怎麼做才好?該怎麼幫助他呢?

  誰能告訴她啊—窗簾被拉上的陰暗書房裡,只有筆電螢幕的光源閃爍著。

  換穿上石駱珀衣服的唐棠,正縮著雙腿坐在他那張寬大的皮質座椅上,專注的盯著螢幕。

  螢幕畫面顯示的,是一條條方才她在 Google 首頁輸入求救關鍵字後,所搜尋得來的相關資料標題—若男友有心裡創傷,功能「性」障礙該怎麼辦?

  何種食物能刺激男人,令他重振雄風?

  該如何照顧「障礙」男人心理,免得傷害他?

  男人情感受創,有心卻無力,該如何幫助他?

  每一篇都是探討如何幫助男人排除困難,重獲「性」福的文章。

  但,這些資料也太多了吧?莫非這世上遇到和她相同問題的女人並不少?可是這麼多文章,她要看到什麼時候啊?

  移動滑鼠,她隨便選了一篇點進去,然後一邊咬著手指甲,一邊睜大眼認真拜讀。

  這時,替趴趴洗完澡的石駱珀走了進來。「妳在看什麼?」他一面用毛巾輕拭身上的熱汗,一面緩步靠近她。

  剛才回房沒見到她,他還以為她又捺不住旺盛的好奇心,跑到他做醫藥分析研究的地下實驗室去探險了,因為那兒有太多對她來說有危險的藥劑,他一向不許她靠近,但也因為如此,她對那裡總是興趣十足,沒想到她是跑來書房上網,還看得這麼專心。

  因為太過認真、反應慢了好幾拍的唐棠狠狠嚇了一跳,連忙伸手蓋上筆電。「沒、沒有啊,沒幹什麼,只是隨便上網看些東西而已。」

  石駱珀被她莫名慌張的掩飾舉動挑起了好奇心,挑高眉,他扔下毛巾,走到她身邊,伸手欲掀開筆電。「不介意讓我也看一下吧?」

  「不行!你不能看!」她突地整個人趴在筆電上,阻止道。

  「為什麼不行?難不成妳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瞞著我?」見她那副緊張兮兮的模樣,他更加堅定要一窺究竟的決心,趁她呆愣之際,他從另一側飛快地抽走筆電,打開一看,他的臉色倏地鐵青。「這是什麼鬼東西」

  男人性功能障礙該如何協助?如何刺激男人重獲雄風?一百零一招無性也能愛的方法?這些是什麼該死的鬼東西,她看這些想要做什麼唐棠膽怯的縮了縮肩,一邊起身往門的方向退,一邊吶吶的解釋,「那個⋯⋯西弗,你別生氣,你先聽我解釋,那是因為我們交往的這些日子以來,你只和我接吻過一次,其他時候你都只親我的額頭,也沒有更進一步想親近我的舉動,再加上我剛才故意色誘你,你也毫無反應,所以我才懷疑⋯⋯不!是擔心、擔心!」看他臉色越發難看,她連忙修正用語,「我擔心你是不是因為那場爆炸意外,導致某些功能性障礙,所以才⋯⋯」

  「妳所謂的功能性障礙是指?」石駱珀危險的瞇著眼再問。

  「就是⋯⋯就是男人一生最不想遇到、最難以啟齒的那個⋯⋯不舉啊!」她吞著口水,艱難的道出自己的猜疑。

  聞言,他冷笑一聲,「我親愛的女友,妳真的很有惹惱我的本事。」他放下筆電,猛地逼近她,將縮著身子想逃跑的她一把扯了回來。

  「妳竟然懷疑我有這種毛病妳知道嗎,我是因為珍惜妳,怕自己對妳那深沉猛烈的渴望會嚇到妳,才會一直隱忍那想獨佔妳的強烈慾望,沒想到居然會使妳產生這樣的懷疑,既然如此,我只好讓妳親自證明瞭。」語畢,他驟地彎身將她扛上肩,大步朝臥室邁去。

  「等等!西弗,你要帶我去哪兒啊?西弗,你放我下來⋯⋯」唐棠嚇了一大跳,只能不斷拍打著他的肩背,哀求他放她下來。

  只不過她的掙紮完全沒有用,來到窗簾掩蔽的臥室後,她被丟到大床上,身子在那張寬敞柔軟的黑色床鋪上彈跳了兩下後,她連忙翻身爬起,手忙腳亂地揪著冰涼的黑色絲被猛往角落縮,像隻可憐無助的小白兔。

  「西弗,你別激動,冷靜點,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隨便懷疑你,你、你就原諒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妳不是懷疑我有問題嗎?那我就用最實際的行動證明給妳看,讓妳瞧瞧我到底哪裡有毛病。」

  石駱珀脫去半溼的襯衫,露出精實性感的好身材,挑釁的道。

  「不、不用了,我相信你,真的完完全全相信你!」唐棠瞠大眼忙搖手。「我真的相信你一點問題都沒有,你不要再脫了啦!」

  他一直脫衣服,讓她看得臉好紅,就連心臟也不聽使喚怦怦亂跳,有種即將發生什麼事的緊張無措感。

  「那怎麼行呢?」他將脫下的黑色襯衫隨手扔到一旁。「妳所愛的哲學家不是說,心若有懷疑,就必須追尋答案到底嗎?我這可是免費提供妳實際驗證的機會,妳可不能白白浪費了。」

  他赤裸著肌理線條分明的上半身,光著腳,一步步從床尾走向她,褲釦不知何時已解開,隨著他曲腿跨上床,她忍不住抱頭發出慘叫—「好嘛好嘛,是我錯了,是我一時胡塗了,我向你道歉⋯⋯」

  他就非得用這樣的方式來懲罰她嗎?萬一兩人真的擦槍走火不小心搞出了人命,該怎麼辦?

  「妳覺得現在說對不起還來得及嗎?」石駱珀一邊說,光裸著身子威嚇似的緩緩逼近她。「來不及了,在傷害了我驕傲的男性自尊後,妳要為妳的錯誤行為付出代價。」語畢,他扣住她的後腦杓,倏地俯身吻上她,將她狠狠壓進身下那張黑色的大床裡,完全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兩人極其狂野的熱吻,將壓抑多時的渴望徹底釋放出來。

  一時間,黑暗寂靜的臥房內,只聽得見兩人唇齒交纏的濕濡親吮聲,伴隨著因激吻而逐漸急促的輕喘。

  唐棠被吻得神智迷亂,整個人暈乎乎的,無力思考,只能無助的攀著他的頸項,仰頭任他親吻。

  「西弗⋯⋯」她喘喚著他的名字,完全沒有察覺身上的衣衫鈕釦已在他一個個撩人火燙的熱吻下,逐漸被解開。

  「永遠不許懷疑妳對我的影響力,更不准質疑我對妳的渴望和感情,因為那遠遠比妳所以為的還要多很多⋯⋯」多到只要待在她身邊,他便幾乎難以控制內心那股想擁抱佔領她的瘋狂念頭。

  「西、西弗⋯⋯」

  她呢喃的動情低喚,再度被他鋪天蓋地的吮吻給吞沒,最終消逝在他粗重霸道的氣息中。

  衣衫被一件件拋到床下,兩副赤裸的身軀因情慾高漲而緊緊交纏著,而後在他強勢悍然的帶領下,他們一同跌進那如火般炙熱燃燒的磨人情潮當中,雙雙落入愛慾的狂放浪濤,沉溺淪陷⋯⋯歷經了此生第一次的激情,在清晨天微亮,鳥兒吱喳叫喚下,唐棠撐著痠痛的腰,拖裹著黑色床單艱難的爬起身。

  嗚⋯⋯她錯了,她不該懷疑他的能力,現在她總算知道禁慾多年的男人有多可怕了,一被刺激、解放,就如同一隻猛獸,將她這塊白白犯蠢、自動送上門的嫩肉,連皮帶骨的全吞吃了下去,一點殘渣也不剩,累得她差點沒折斷了腰。

  好不容易到了天亮,他才終於在她殷殷的哀求下放過了她,真是可怕的經驗,以後她再也不敢隨意挑惹他了啦!

  痛苦的皺著小臉,她就像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婆般,動作緩慢僵硬的下了床,打算撿起地上的衣物穿上,下樓去瞧瞧昨天被他們遺忘、丟在樓下的趴趴。

  昨天,他們幫牠洗完澡後,就把牠丟在大廳,也不知道牠現在怎麼樣了。

  未料,她才踏出一步,便被一股力道拉躺回床上。

  「妳想去哪裡?」石駱珀的唇貼在她耳畔,用微啞性感的聲音問道。

  「你醒啦?」唐棠覺得脖頸一陣麻癢,不自覺縮了縮肩膀,小臉也跟著泛紅,她整個人偎在他懷中,羞澀的回道:「我、我想去看一下趴趴,昨天把牠一個人丟在樓下,也沒餵牠吃飯,我怕牠餓壞了⋯⋯」

  他不滿地瞇起眼。「跟我歡愛一夜後,妳起床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想著那隻狗,而不是我?」

  莫非,在她心中,她心愛的男人的地位竟然比不上那隻蠢狗?

  「不是啦,你誤會了,我是看你還在睡,不想吵你,而且,我怕趴趴換了新環境又沒有熟人陪著,牠會害怕,才想下去看看。」她怯怯的澄清道。

  「哼,即使是這樣,還是不許妳去。」石駱珀哼了一聲,微微加重扣著她的腰的力道。「妳難道不知道,情人共度一夜之後的清晨,是屬於兩人重溫前晚甜蜜纏綿的專屬時刻嗎?我絕不許有第三者介入。」哪怕對像是一隻狗也不行。

  他輕吻了她一下,驀地翻身壓上她。

  「更何況,如果妳還有多餘體力的話,不是更應該拿來陪陪我嗎?記得昨天可是有人哭著向我求饒說她不行了,請我手下留情放過她,怎麼不過才過幾個小時,就見她有精神可以去操心一隻狗的事情了?」

  唐棠一聽,心狠跳了一下,在他未著寸縷的光裸健碩身軀底下猛搖頭否認。「不!誰、誰說我還有精神體力了,我可累壞了,正需要躺下來好好休息呢,哪有多餘的精力再去忙其他的事呢,哈哈⋯⋯」拜託,她絕對禁不起他再一次的折騰了。

  「是嗎?」輕易看出她掩飾在乾笑底下、那副驚嚇慌亂的模樣,石駱珀故意俯身,一邊輕撫著她的粉頰,逗弄道:「那麼,我想問問妳,經過昨晚的實測⋯⋯妳的結論是什麼?妳還懷疑我的能力嗎,還認為我有不可告人的男性障礙毛病嗎?」

  她的臉漲得更紅了,連脖子耳朵也跟著微微泛紅,成了一顆紅通通的誘人蘋果。

  「你很正常,非常的正常,我以後再也不會懷疑了。」也不敢再挑釁招惹他了,嗚嗚⋯⋯「那最好,妳要記好,這對男人是極為侮辱的事情,如果妳日後再犯,妳的懲罰只會比昨晚更嚴厲,知道嗎?」他勾起她的下顎,瞇眸噙著抹危險的微笑警告道。

  被自己的女人質疑自己的能力,那是一種非常恥辱、尤其傷害男人驕傲自尊的事情,他絕不許這種事情再發生一次。

  「知道啦!」唐棠輕咬著下唇,推了推他半壓在自己身上的寬闊胸膛。「那現在可以讓我起來了吧?」

  「妳又想去哪兒?」石駱珀順勢讓開,看她拖著黑色被單爬起身,笨拙的一一撈撿著地上的衣物,索性也學著她翻身下床,動手拾起昨日脫扔至一旁的長褲套上。

  「我、我想去浴室梳洗一下啦!」和他在床上激情纏綿那麼久,她想好好洗個澡,徹底放鬆過度僵硬疲累的身子,見他忽地邁開腳步跟在她身後,似有隨她進浴間的打算,她忙警覺的回頭,伸出食指指著他,瞠大眼警告道:「等等,你想幹麼你、你可不許跟來喔!」

  天,他可別想要來什麼浴室 Play,那種過度刺激的高階玩法,不適合她這個剛出征的菜鳥新手。

  石駱珀聽了不禁低笑,他幾步上前摟過她,低頭給了她一個溫柔的深吻。「我只是想向妳索取一個早安吻而已,不用那麼緊張。」瞧她,小臉都嚇得發白了,看來他是真的將她折騰得累慘了。

  「是、是嗎?呵呵,那大概是我誤會了,你在這兒等我一下,等會兒我梳洗完,再出來陪你說話。」她乾笑說完,忙拖著床單、抱住衣物就要逃進浴室,彷彿怕極他又突然獸性大發,拉著她來場晨間激情的滾床驗證秀,就在她經過一列展示的玻璃櫃時,櫃中某個反射著銀光的物品吸引了她的注意。「咦?那是什麼?」

  她忍不住停下腳步,好奇的走近查看,那是擱放在一整排由世界各國政府頒發的醫學、醫藥獎章中,體積最小的銀色獎章。

  好奇特的造型啊,反倒像一個圓形墜飾。

  「這是我兩年多前研發出能有效防禦、抑制 Marburg virus 病毒的特效藥,由國際醫療組織所頒發的獎章。」他一邊說,一邊打開玻璃櫃,從櫃裡取出那小巧精緻、刻著他英文名字縮寫 S.S 的獎章,在指間把玩。「這個獎,是許多投身醫學、醫藥研究的人,夢寐以求的,獎章上的縮寫,更是代表了世界各國政府對得獎人研發治療用藥、解決全球疫情的一種感謝與肯定,是個極為稀有難得的珍貴獎項。」

  「真的啊?」唐棠睜大眼,稀奇的取過他手上那枚小小、可別在領口上的銀色獎章,「真看不出來,它那麼小,居然會是國際上如此赫赫有名、眾人追求渴望得之的一個大獎。」她將獎章舉高,對準了從窗外照進的晨間陽光,反射出一片熠熠銀光。「這麼說來,這個東西很珍貴嘍?」

  「妳喜歡?」他突然這麼問道。

  「啊?」她有些愣住。他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如果妳喜歡的話,我把它送給妳。」石駱珀取下脖子上的一條十字架項鍊,拿起她手中的獎章,將它穿套過項鍊,變成另類的墜飾,遞到她面前。

  「這、這麼貴重的東西要送給我?」唐棠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再貴重的東西也比不上妳。」見她遲遲沒有接過手的打算,他勾唇一笑,解開了鍊釦,親自為她戴上。「妳才是這世界上、我生命裡,最為珍貴、寶貝的寶物。」

  「西弗⋯⋯」她感動的撫觸著項鍊,眼眶微微泛紅的凝望著他。

  「從認識到交往以來,我都沒有送過妳禮物,這個,就當做是我送給妳的第一個禮物吧,從此以後,妳是我唯一想共用榮耀的人,也是我深愛、想要相伴一生的人。」石駱珀輕撫她頰旁的髮絲,摟住了她,柔聲的道,「希望妳喜歡我送妳的這份禮物。」

  「喜歡!我好喜歡!」唐棠激動歡喜得都要落淚了。「這是我收過最好的一份禮物了,我會把它當做是你送給我的定情信物,一輩子好好愛惜,除非哪天你惹我傷心生氣,或者、或者⋯⋯哪天你喜歡上別人,不要我了,我才會把它還給你。」否則,她會將它視為他們的愛情守護信物,每天二十四小時都戴著,絕不輕易取下。

  「唐棠,妳永遠等不到那一天的。」他低首抵住她的額,溫柔地輕吻著她柔潤的紅唇。「這一輩子,我都要牢牢的將妳綁在身旁,讓妳永遠無法逃離。」

  讓她一輩子溺在他永無止境的寵愛裡,終生沉醉不肯醒來。

  「西弗⋯⋯」她感動的拉下他的頸項,主動給了他一個纏綿悱惻的吻。「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我愛你,真的真的好愛你⋯⋯」

  她終於懂得德國知名劇作家理查.德.弗尼維爾所說的「愛情是一團無法撲滅的烈火,一分如糖似蜜的喜悅,一陣如癡如醉的瘋狂,一種沒有安寧的勞苦和沒有勞苦的安寧」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了,因為此刻的她,便是這種感覺,滿心積漲的,全是對他濃烈化不開的深刻愛意,教她只想緊緊抱住他,片刻也不想與他分離。

  聽著她不斷傾訴愛意,石駱珀柔情滿溢的眼眸多了一抹渴望,他沙啞的輕笑幾聲,輕撫著她柔順的長髮。「嘿,不是說要去洗澡嗎,怎麼又來挑逗我?」

  「什⋯⋯什麼?」唐棠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既然是妳自己主動來招惹我,那麼就別怪我不體諒妳了。」語畢,他忽然攔腰一把抱起她。

  她慌亂的驚呼,「啊!西弗,你幹什麼」

  「妳說呢,我親愛的小女人。」石駱珀噙著笑意說道,抱著她旋身走向黑色的大床。

  離大床越近,唐棠的表情就越加驚恐,擺動著雙腿用力掙紮。「不行不行,我真的沒有體力了,西弗,求求你放過我吧⋯⋯」

  「放心,不會太折騰妳的,至少⋯⋯在妳累暈過去之前,我都會很溫柔的對待妳。」

  「我不⋯⋯唔⋯⋯」

  她拒絕的話語被一記火辣的熱吻給堵住,之後兩人一同跌進大床,重溫昨夜的激情。

  樓下餓了許久的趴趴,頹喪地趴在地上,也不吵鬧,似乎知道此時是戀人的專屬親密時刻,非請勿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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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4 00:40:0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秋日的午後,暖和的微風從玻璃窗外緩緩吹進,將飄揚在空氣中的輕柔琴聲吹得飄忽而浪漫。

  原是如行雲流水的優美琴聲,卻突地加入幾個不和諧的琴音,大大破壞了整首曲子的協調度。

  「別搗蛋!」石駱珀趁休止符時,抽手輕拍了下那隻不停搗亂的小手。「不是說要聽我彈琴的嗎?」

  「什麼搗蛋,我這可是在跟你四手聯彈呢!」唐棠嬌俏地皺起了鼻子,不滿地抗議,甚至並未聽話停下,反而更變本加厲的在琴鍵上多按了幾個音。「真是不理解人家的心思,這可是人家一直以來的夢想呢!」

  跟他一起彈奏,這是多麼浪漫的事啊,偏偏他不明白她的用心,真是沒情趣極了。

  「四手聯彈?」他斜睨了她一眼,緩緩勾起薄唇嘲弄道:「妳確定妳不是蓄意在搞破壞?」

  一首優美的「月光」鋼琴曲,都被她彈成另類的悲慘世界悲鳴曲了,這教他怎能相信她是真心想跟他來場四手聯彈?

  「你也知道我的琴藝很差勁,就別那麼計較了⋯⋯」她心虛的縮了下肩,小聲回道。

  不得不說,她似乎真的沒有彈鋼琴的天分,即使他再用心的教她,她至今依然也只會一首簡單的小蜜蜂而已,其餘的完全不行。

  「哼,妳也知道自己琴藝差勁?」石駱珀冷哼一聲,沒好氣地道,「那我教妳時,妳還總是找藉口逃跑不學?」

  一會兒頭暈、一會兒肚子痛的,就是不肯乖乖坐在鋼琴前練習。

  「嘿嘿!」唐棠尷尬的嘿笑兩聲,撒嬌的勾住他的手臂。「那、那是因為我知道,即使我不學,你也會彈給我聽嘛,對吧對吧?」

  盯著她那一臉期盼的模樣,他寵溺的放柔了目光,無奈的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是是,妳說的都對。」

  即使她一輩子學不會彈鋼琴,他也願意永遠為她彈奏任何她想聽的曲子,只要她開心。

  「我就知道,西弗你最好了!」得到他的承諾,唐棠快樂的在他臉頰獻上香吻。

  石駱珀微笑著搖搖頭,繼續彈奏。

  正當兩人一邊說笑,一邊進行四手聯彈時,盧修斯來了。

  「兩位的感情還真好。」他斜倚在門邊,戲謔的看著琴房中並肩而坐、舉止親密的兩人。「不過才一段日子沒見,沒想到你們的進展如此飛速啊。」

  記得他上回前來,還有人極力否認與身旁那女人有任何關係,沒想到這回兩人的互動這般親密,如果他沒猜錯的話,他們應該在一起了。

  「你怎麼來了?」石駱珀微微蹙起眉,下意識的問。

  盧修斯輕挑起眉,一邊褪下手套遞給身旁的隨從,一邊懶懶的回道:「我親愛的友人西弗啊,你該不會是忘了,今日是你跟我約定來取藥物檢測報告的日子吧?」

  怎麼,他是陷在熱戀歡愉的漩渦當中,完全忘了這檔事嗎?

  「是嗎?」聽他這麼一說,石駱珀才恍然想起之前在寄給他的電子信件中,曾寫下可來取報告的日子,只是沒想到擁有眾多產業、總是在世界各國間飛行忙碌的他會親自前來而已,為了不浪費彼此寶貴的時間,他直接說道:「藥品正式的檢測結果在書房,至於針對副作用的改良辦法,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研究出來。」

  「喔,報告在樓上啊,那麼,就勞煩你去拿下來給我吧。」

  在隨從的服侍下,盧修斯優雅的坐到沙發上,享用著隨從馬上遞上的英式紅茶。

  「你為什麼不自己去?」石駱珀聞言不滿的睨他一眼。

  「噢,西弗啊西弗,請你體諒你的好友我坐了半天飛機,又走了大半天山路,好不容易才到達這裡,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可以再上樓了,況且讓我這個外人隨便進入你的書房,似乎不太好吧,還是麻煩你走一趟。」說了這麼一長串的理由,意思就是他大爺不想動。

  石駱珀只是瞇起黑眸,定定地瞅著他,動也不動。

  「怎麼,你是怕我趁你不在的時候欺負你的女人?」似乎是看出他的防備與擔憂,盧修斯勾起唇,直接將話挑明瞭說,「放心,我對女士一向都非常尊重,絕不會對她做出什麼失禮、過分的事情。」

  「盧修斯,我希望你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石駱珀不客氣地暗示道。

  他很清楚這個出身高貴的朋友,性情有多陰晴不定,常會計較一些細微末節的小事,他怕單純的女友一時不小心觸及了對方的忌諱,惹來麻煩。

  盧修斯僅是微笑斂眸,逕自啜飲著手中的熱紅茶,並未回答。

  見狀,石駱珀明白再堅持下去好友也不會移動絲毫,轉身輕吻了下唐棠的額頭,交代道:「在這裡等我,我馬上下來。」隨後起身快步走出琴房。

  獨自面對盧修斯的唐棠,心裡不免有些惶恐緊張。

  這是兩人第二次見面,她覺得他似乎不太好親近,雖然他總是滿臉笑容,但笑意卻從未到達眼底,給人一種如蛇般極其冰冷、輕蔑不屑的感覺,讓她心裡常會忍不住莫名發寒。

  「那個,你要吃些點心嗎?廚房有我從牧場帶來的乳酪餅乾,和你喝的紅茶很搭,你想試一試嗎?」雖然有些害怕,但她還是要善盡女朋友的責任,好好招待這位遠道而來的朋友,不能讓西弗丟了面子。

  「不用了,我喝茶時是不吃東西的,不過還是多謝妳的好意。」盧修斯禮貌的回絕,而後,他揮揮手,原本站在他身後的隨從隨即退了出去,他這才慢吞吞的開口,「唐小姐跟西弗在交往?」

  「嗯⋯⋯」突然被問起關於兩人的感情事,唐棠不免有些尷尬,不自在的扭絞著長褲,微微紅著臉應道。

  「那麼,妳對西弗的事瞭解多少?」他再次提問。

  她聽了微怔,愣愣地抬頭瞅著他。「你指的是⋯⋯」

  「我指的是西弗過去的事。」他話中有話,「尤其是莉迪雅。」

  唐棠深深吸了口氣,盡力維持平靜的回道:「我知道。」

  「喔,妳知道?」盧修斯饒富興味地挑高眉。「這個答案倒挺讓我訝異的。」

  他還以為西弗完全不會對他人提起這段過去,沒想到她竟然知道?

  「是的,我知道那曾是他最心愛的女人,也知道她意外喪生於一場車禍爆炸意外中,但我不明白你刻意提起這事的用意是什麼?」

  他為什麼故意要在西弗不在時,對她提起莉迪雅的事?

  「那是因為我很好奇,妳跟西弗才認識不到三個月,怎麼能確信他已經忘記了過去的一切,真正喜歡上妳呢?」他輕擱下杯子,勾起薄唇輕笑道,「妳不過是最近才出現在他生活之中的人,而莉迪雅卻是佔據了他心裡多年的心愛女人,即使她人已死去,在他心中依舊佔有極大的分量,妳就不怕自己是個替代品,用來安慰他寂寞空虛的受創心靈嗎?妳就一點都不擔心,他始終忘不了莉迪雅?」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瞧眼前這女人不順眼,總覺得她配不上才華洋溢的西弗,他應該要找一個跟他一樣完美的伴侶才是。

  「我不怕,因為我相信他,更對我們的感情有信心,畢竟莉迪雅已經不在了,哪怕他心中還忘不了她、存有她的影子,那也沒關係,我不在乎,因為我清楚知道,現在陪在他身邊的人是我,給予他愛的人也是我,我相信我們一定可以走到最後的。」哪怕未來有再多風雨、再多艱難考驗,他們也一定可以攜手順利度過的。

  「喔,真是這樣嗎?」盧修斯微微瞇起了藍眸,笑弧又加深了些。「呵呵,既然妳這麼有信心,那我就不多嘴,拭目以待了。」

  他最討厭有人用如此斬釘截鐵的自信口氣跟他說話了,這會讓他覺得是對他的挑釁與挑戰,讓他很想做些事情來破壞她臉上此刻所露出的自信微笑。

  「我衷心的希望,妳能一直維持著這樣的信心,和西弗走到最後。」他似笑非笑地扔下這句話後,起身走出琴房,領著隨從往二樓走去。

  獨自留在琴房中的唐棠,腦中浮現的都是盧修斯最後那噙著神祕詭笑的回頭一瞥,心頭因為他的那番話,莫名興起了不安。

  晚上,兩人用完餐後,牽著手到紅楓樹林散步。

  石駱珀望著都不講話的她,關心的問:「妳怎麼一整晚都在發愣,在想什麼?」

  自從下午盧修斯拿了報告離開之後,她就一直這般心不在焉,難道有什麼事困擾著她嗎?

  「沒、沒有。」聞言,唐棠急忙回神,搖了搖頭。「只是在想些小事而已。」

  他挑了挑眉,大掌更加牽緊她因夜風吹拂而有些微涼的手,笑著追問:「既然是小事,妳願意說出來跟我分享嗎?」

  他很好奇究竟是什麼事,居然讓她對最愛的夜間散步活動都失了興趣。

  唐棠微微張口,本想將下午她跟盧修斯的對話告訴他,但話到嘴邊又驀地頓住,害怕若是告訴他,會不會讓他覺得她是在挑撥他跟朋友的感情,最後只好咬了咬唇,硬是將話鋒一轉,「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你朋友盧修斯的來歷,他看起來好像不是普通人,每次出門都帶著保鏢與隨從,似乎挺厲害的,你跟他很熟嗎?」

  她想,多瞭解盧修斯一點,也比較能知道該如何提防。

  「他是我在英國唸書時認識的朋友,我們認識已經十多年了,他同時也是我事業上的合作夥伴。」石駱珀輕笑續道,「而且妳猜的沒錯,他並不是普通人,他的家族在英國是鼎鼎有名的,是世襲的貴族,他本身更是受女王親封的公爵,在英國極有勢力。」

  「貴、貴族?公爵?」她瞬間傻眼,這個年代還有貴族這種古老的東西嗎?

  「是的,不過雖然他是貴族出身,也總是一副高貴優雅的貴公子形象,但實際上,他這個人心眼極小,為人陰險狡詐又愛記仇,在商場上,有許多人都吃過他的悶虧,很少人是他的對手,所以沒事的話最好別隨便招惹他。」否則,一旦被他盯上,那就如同被蛇盯上的獵物似的,難以從他充滿厲毒的攻擊下逃脫。

  「是這樣嗎?」唐棠喃喃道。原來他是這麼可怕的人啊⋯⋯「不過,妳怎麼突然想知道這些?」石駱珀忽然瞇起眼,疑心的問道,「是不是今天下午他趁我離開時,跟妳說了什麼?」

  「沒有、沒有!」她連忙搖頭否認。「我只是好奇隨口問問而已。」

  「沒有就好,妳記得,以後要是我不在妳身旁,妳見到他,有多遠就躲多遠,他不是個好惹的人,更不是妳能輕易應付的危險傢夥。」他嚴正警告道。

  「我、我知道了。」聽他這麼一說,唐棠心裡的不安越發嚴重了。

  「行了,別說他的事了,談談我們吧。」他輕點了下她小巧的鼻子,喚回她的注意力。

  「我們?」他想談什麼?

  「妳不是說整日待在宅子裡有點悶嗎?剛好我後天有空,我們去湖邊釣魚吧,讓我彌補一下上次失敗的約會,如何?」石駱珀撫摸著她柔嫩的臉頰,提議道。

  唐棠一聽,雙眼瞬間一亮,開心的叫道:「真的?」

  真是太好了,她一直好想再跟他去湖邊度過只有兩人的浪漫時光,沒想到他竟然和她心有靈犀,主動提出這個要求,讓她既開心又驚喜。

  「當然是真的,難不成我還會騙妳嗎?」他伸手攬過她,低頭輕吻了下她柔嫩的唇,微笑道,「所以,後天早上妳乖乖待在家,等著我去接妳,知道嗎?」可別他去牧場接人時,她又跟那隻蠢狗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

  「嗯,我知道了!」唐棠粲笑著猛點頭。「我會跟曾嬸準備好吃的餐點,等你來接我的。」

  「那就好,那麼現在,我親愛的唐小姐,我們可以繼續散步了嗎?」解決了她心裡那好奇的小疑問後,她現在總可以收收心、專心陪他了吧?

  「嗯。」她甜甜回以一笑,雙手緊緊摟住他的手臂,在他的帶領下,繼續夜間散步活動。

  他的約會邀約,沖淡了她內心的不安,令她暫時忘卻了憂懼,完全沉浸在兩人即將要出遊約會的快樂之中,滿腦子只想著那日她要穿什麼衣服、帶什麼東西。

  這天一早,唐棠便換好了衣服,準備好了野餐、釣魚等用具,守在家門口等待石駱珀來接她。

  當看見他穿著白色的休閒服,穿過牧場那片綠色寬闊的草原緩緩來到她面前時,她不禁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耀眼光彩所吸引,看得整個人都傻了。

  她從不知道換下陰鬱黑襯衫的他,竟會如此魅力驚人,教她難以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怎麼,是我太帥看到都傻了?」見她一臉著迷的樣子,石駱珀挑高了濃眉,故意逗她。

  「這、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穿黑色以外的衣服,你看起來好好看⋯⋯」唐棠喃喃稱讚道。

  她幾乎快認不出他來了,她還以為他是從童話故事裡走出來的白衣俊美王子,讓她的心卜通蔔通的亂跳,快得都要跳出胸口了。

  聽見她那迷戀的讚美,他得意的勾起薄唇,微微俯身湊近她,在她耳畔輕柔低聲道:「如果妳喜歡,以後我會常穿給妳看。」而且只有她享有這樣的特權。

  唐棠聽了,小臉微微泛紅,就連耳朵也染上誘人的淡淡粉紅,讓他看了很想咬一口。

  「走吧。」見成功達到逗弄她的目的,石駱珀親暱的用食指輕刮過她小巧的鼻子,並接過她準備好的餐籃與背包,朝她伸出了手掌。「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出發了。」

  「嗯。」她甜蜜的將手放到他的大掌中,任由他牽著前往目的地。

  好不容易到了湖邊,唐棠突然掙開他的牽握,張手跑向那片美麗的碧綠色湖泊,一邊歡欣大叫,「哇,好久沒來了,這裡的空氣還是一樣的好,風景還是一樣漂亮,這次我們一定要玩到開心再回去!」絕不能再像上回一樣連魚都沒釣到,風景都沒欣賞到,就不歡而散。

  「妳小心點,別跑太快,草地溼,小心滑倒。」見她像個孩子似的不住轉圈奔跑,石駱珀不由得擔心的出聲提醒。

  「才不會呢,這兒我來過許多次,從沒滑倒過,這次當然也一樣,我⋯⋯」她背對著湖泊往後退,自信滿滿的拍著胸脯誇口道,然而下一秒腳步一滑,重心不穩的她狼狽地跌進湖中。「啊—」

  「唐棠!」見狀,他馬上扔下手裡的東西,疾奔過去想拉住她,卻來不及了,只能跟著跳下湖救人。

  「咳咳!」在他的援救下,唐棠從冰涼的湖水中探出頭來,一邊嗆咳,一邊撥開沾黏在臉上的溼髮,委屈地扁嘴道:「這湖看起來很漂亮,可水怎麼那麼難喝啊!」

  石駱珀用手爬梳過同樣溼漉漉的黑髮,瞇眼哼道:「妳還敢說?妳要是聽我的話小心一點,會喝到難喝的水嗎?」他狠狠低頭吻咬她的唇一下,當做懲戒。「以後不准再這麼粗心大意了,知道嗎」她不知道,當他看見她摔進湖中時,他的心臟都快被嚇停了。

  「對不起嘛,我知道錯了,下次保證一定會小心!」她環摟住他的頸項,抵著他的額頭,吐吐小舌頭。

  「還有下次?」他不滿的提高了音量。

  「沒了、沒了!保證沒有下次了!」唐棠心一驚,忙舉手保證,卻忘了自己此時身在湖中,一鬆開雙手,身子便往下沉,惹得她一陣驚慌。「啊—」

  石駱珀動作極快的一把把她撈回懷中,無奈的嘆了口氣道:「妳真是讓我連一秒都不能放心。」

  「那現在怎麼辦?還沒開始釣魚,我們就弄得一身溼,該不會又要取消今日的釣魚活動了?」

  怎麼每次來湖邊都會出事,唉⋯⋯「誰說要取消的,雖然衣服溼了,但我不是早就在湖裡成功釣到一條魚了嗎?」他和她磨了磨鼻尖,迷人笑道。

  「你釣到魚了什麼時候?在哪兒?我怎麼沒看到?」唐棠驚聲疊問,瞠大雙眼,攀著他的頸子,拚命往他周身左探右瞧。

  「笨蛋!」石駱珀笑罵一聲,眼神倏地放柔,在載浮載沉的湖水中,慢慢將她拉近。「那條魚,不就是妳嗎?」他溫柔的輕撫著她微溼的小臉。「在這世界上,最美麗誘人、最令我心動憐惜,一條名為唐棠的美人魚⋯⋯」

  「西弗⋯⋯」她紅著臉,羞澀的輕喚著他的名字。

  他低笑幾聲,收緊了纏摟在她腰上的手臂,傾身吻上她。

  兩人忘情的在冰涼的湖水中接吻,哪怕衣衫盡溼也絲毫不在意,全心沉醉在對彼此那強烈愛戀的纏吻中。

  即使最後他們一身狼狽的回家,但依然不減纏繞在他們心頭的甜蜜歡喜。

  然而快樂的時間總是短暫,當他們結束出遊,一路嬉鬧談笑的牽著手回到莊園時,卻在門前看見一個陌生女人的背影。

  「咦,請問妳是?」唐棠停住了腳步,好奇的出聲詢問。

  女人聞聲,緩緩轉過身來,她那張帶笑的面容一落入兩人眼中,立即深深震撼了兩人,尤其是石駱珀,他提著餐籃的手倏地一鬆,餐籃摔落在地,發出好大的聲響。

  「呼,終於有人回來了。」女子彷彿沒有察覺他們怪異的反應,取下戴著的遮洋帽,揚著粲笑朝他們緩緩走來。「你好,請問是石駱珀石博士嗎?我是葉芊芙,霍曼集團藥廠的藥品研究員,是盧總裁派我來擔任你改良新藥的助手,未來這些日子,還請你多多指教。」

  「莉迪雅⋯⋯」盯著眼前那張與莉迪雅極為相似的面容,石駱珀不自覺喃喃唸出那記存於記憶最深處的名字,表情顯得既震驚又有些茫然,他下意識放開了唐棠的手,像受到什麼蠱惑似的,一步步朝葉芊芙走去。

  一時間,唐棠腦袋一片空白,她的直覺反應是想抓住他的襯衫,但僅是一瞬間的遲疑,卻已錯過。

  她沒想到,這個世界上,竟然會有人與他死去的情人長得如此相像。

  莫名的,她的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那日盧修斯離去前撂下的話—我衷心的希望,妳能一直維持著這樣的信心,和西弗走到最後。

  唐棠感受到強烈濃厚的不安恐懼,而她只能無助的揪住前襟,不斷安慰自己,沒事的,即使那個擁有一張與莉迪雅相像面容的女子出現在他們的感情世界中,一切也都會如同往常一樣,不會有什麼改變,他心中愛的依然是她,什麼都不會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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