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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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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瘋丟子]百年家書[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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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1 00:03:42 |只看該作者
    第40章 到達北平

    到達北京已經是上車的四天後了,在這麼一個逼仄的環境中折騰那麼多天真心是虐,所有人都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下了車,萎靡得像是從刑訊室裡出來的一樣。

    出關的路上並不順暢,沿途不再允許人下車透氣,原因很簡單,山海關還在戰區。

    雖然火車站被日軍控制著,可是長城以外沿線還潛伏著眾多東北軍,這些都是當初九一八後幾乎帶著完整的力量撤到山海關沿線的。

    幾天功夫轉守為攻,正房變小三,想想現在東北軍背長城一戰還被千夫所指的憋屈,黎嘉駿就胸悶的慌。

    大哥極有可能和她擦肩而過了。

    更萎靡了。

    不過眼下不容她去感懷這些,她站在火車站中四面望,不由自主的“哇喔”了一聲。

    這個北京火車站還真是有點國際範兒的,她說不出這是什麼式樣的建築,純西式倒是真的,裡面恢弘大氣人來人往,站在外面回頭看,白牆穹頂還有鐘塔,相比一些圖片上看到的西方名教堂還要華麗。

    現在它還不叫北平站,叫前門火車站,現代肯定沒了,因為這個站就在市中心,為什麼她一個外地人知道這兒是市中心,因為正對著它的,就是紫禁城。

    我滴娘,紫禁城啊!

    上輩子她差不多可以說是沒到過北京的。她在秦皇島度假完,卻得知家鄉有台風飛機停飛,不得以只能到北京轉坐高鐵,這才用半天的時間飛奔去圍觀了地壇和晚上的天安門。

    在見了天安門後,她下決心有機會一定要好好來一次北京……那兒巡邏的儀仗兵哥哥全是九頭身大長腿,晚上那會兒完全不夠看(﹃)。

    ……然後因為清穿的泛濫,她對紫禁城其實完全沒啥興趣……

    結果現在好像紫禁城是開放參觀的,裡面還沒被搬空……可九頭身兵哥哥一個都木有……歷史對花痴的打擊真是毫不留情啊!

    人類進化真的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穿越至今也有兩年了,她生活的層次並不低,但是九頭身寬肩窄背的模特身材大帥哥還真是沒見到……大哥二哥什麼的其實還不夠看。

    真傷心,需要洗一下審美了,否則嫁不出去啊!這麼想著,她瞪著雙死魚眼望了望一旁站直了只比她高半個頭的蔡小盆友,捂了捂眼睛。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偷偷鄙視了的蔡廷祿除了比較思念父母,狀態倒是比黎嘉駿好得多,他自己行李不多,就忙前忙後的幫著她提箱子叫車,火車站門口有不少黃包車夫等著,看他倆出去,就有一個拉著車上來了:“二位去哪啊?”

    “黎……”蔡廷祿卡殼了,“地址呢?”

    黎嘉駿也卡殼了,低頭掏筆記:“哦等下……”

    黃包車夫一聽黎,表情就很奇怪:“東廠胡同那個?”

    “噗!東廠?”黎嘉駿翻著筆記本噴笑,“有沒有西廠?”

    “夫人真逗,我說的是黎大帥的公館,您這一身氣派,又姓黎,小的當然這麼想了,”黃包車夫笑著甩手,“兩位去哪呀?”

    “哦,南鑼鼓巷233號。”黎嘉駿看完,一頓,問,“你喊我什麼?”

    “夫人上車?”車夫笑著往旁邊伸手。

    “……”黎嘉駿看了看蔡廷祿,他臉通紅,放下皮箱撓頭,忍不住就笑了,“問下,遠嗎?”

    “遠啊!”車夫道,語氣可篤定,“特別遠!”

    黎嘉駿很無奈,要看這個車夫在前頭跑很遠的路還真是個煎熬的事兒……她也不知道這是不是聖母,可上回沒辦法坐了一次黃包車,車轱轆咕嚕咕嚕轉,那車夫就在前面吭哧吭哧跑,為了省力,整個人得往前傾,所以一路他都沒直起腰來,她那時候就感覺特別坐如針氈,看不下去。

    可人家就以這個為生……

    她看了看後面還在源源不斷走出來的人,拿起行李退後兩步:“這樣吧,師傅,我不坐了,您快去找別人吧。”說罷,她往旁邊溜溜達達走了。

    黃包車夫也就那麼愣了一下,轉頭就去找新客戶了,蔡廷祿一頭霧水的跟上來,很著急的接過黎嘉駿手裡的行李箱:“怎麼不坐了,車夫說很遠啊。”

    “對哦。”黎嘉駿打了個響指,隨便扯了個路人端起一臉笑,問,“大哥,請問南鑼鼓巷哪兒走啊,多遠?”

    “遠?”被問到的馬褂大叔一臉驚訝,轉而悠悠道,“這個遠嘛,也遠,要穿過整個紫禁城,說不遠嘛,也很近,過一段宮牆,就是嘍。”

    黎嘉駿心裡模擬出一個百度地圖一瞧,頓時囧了,敢情才沒多點兒路啊,那車夫一副要走到天邊的樣子,她果然是活回去了,黑車司機又不是時代特產,這個反派NPC職業簡直擁有最悠久歷史和最廣泛地域分布啊!小看這年代的奸詐值了。

    “多謝大哥了。”黎嘉駿道了謝,向著路人大哥指的方向就開始走,蔡小盆友似乎也明白了,窘著張臉也走上來。

    “誒等等等等!”那路人大哥雙手插在袖子裡顛顛兒的追上來,“你們不是要走吧!”

    “是啊,不就一個紫禁城的長度麼?”

    “嘿喲,你也知道是紫禁城的程度啊?你知道紫禁城多長麼?”路人大哥伸出兩根手指瞪大眼,“少說二裡路啊!是說走就走的嗎?那可是紫禁城啊!不是什麼法蘭西盧浮宮美利堅白宮!小看紫禁城論以前是對皇上的大不敬,”他說著還朝遠處紅色的宮牆抱抱拳,“論現在可是對小姑娘你自個兒的腦子大不敬啊!”

    黎嘉駿笑得合不攏嘴:“大哥您見過盧浮宮和白宮啊?”

    “得嘞,咱可是皇城根兒的人,什麼不知道啊?”路人大哥又把雙手插進袖子,鼻孔朝天哼了一聲。

    怎麼辦笑得停不下來:“大哥您平時都那麼逗麼?!”

    大哥一瞪眼:“怎麼,你以為大哥我逗你玩兒?那成成成,您走,慢走類,不送!”

    “別氣啊大哥,我這不土包子一個,剛來,想走走看看麼,我剛才瞧著那大宮牆,我老激動了!這麼壯觀的地兒,一輩子能見幾回啊,看一眼少一眼吶,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大哥認同的點頭:“倒是這麼個理兒,那妹子你悠著點兒走,路上有賣吃的,往裡走點兒右邊那家的萍姐果脯味兒最正!”說罷,悠悠的走了。

    黎嘉駿又站原地笑了一會兒,想起剛才路人大哥的話,突然愣了一下,然後低頭算了算:“乖乖,2裡,快一千米啦,這這這……也就兩站路嘛,好吧,還行。”

    她走了兩步,忽然想起蔡廷祿還跟著她,回頭道:“我打算走過去噠,你不是要直接去學校嗎?”

    蔡廷祿搖搖頭:“我不急,把你送上車還好,既然是走,那更要送了。”

    黎嘉駿上下看他:“小哥你那麼可愛,相比之下你比較危險吧!”

    “黎嘉駿!你嫁不出去的!”蔡廷祿氣得口不擇言。

    “……好惡毒。”捂胸,“壯士求保護!”

    “哼(唧)!”

    此時北平完全沒有戰爭的陰影,藍天,白雲,綠樹……關外的風起雲湧硝煙烽火都好像是一場夢,兩人沿著皇城的牆根兒走著,途中遇到的人都表情平靜松弛,甚至有愉悅輕快的,他們腳步松快,著急走的都只往前看不像身後有鬼追,不著急的則優哉游哉,像剛才那個路人大哥一樣和沿途開店的熟人閑聊嘮嗑。

    黎嘉駿看著周圍的人,眼神幾乎是羨慕的,春天的北平陽光略暖,也全沒有什麼沙塵暴,清新的空氣和環境讓她忍不住長長的嘆口氣,和蔡廷祿不經意地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溫和的笑意和酸澀。

    我們都有最重要的人還留在那。

    置身在這,心裡總感覺壓著點兒什麼,雖不至於說背叛了誰誰誰,但眼前的一切沒有誰來分享,什麼積極情緒都好像缺了一塊。

    兩個逃兵被自己的腦洞搞得心情又低落了,即使知道前方就是家,但那個沒有黎家雙雄的家太不完整了,黎嘉駿本來就很疲勞,此時更是提不起勁來。

    “喂,到了,你是233麼?”蔡廷祿忽然提醒,黎嘉駿恍然抬頭,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一個院子外了,這是個普通的四合院,當然遠沒沈陽那個壕,甚至還不如吳宅那個,可是這股寧靜的家居氣氛卻感染了她,她終於有點緊張了起來。

    “是呢,看著就像!”像家的感覺。

    “什麼叫看著就像,這就是233啊。”

    “理、科、男……”黎嘉駿嘟噥了一句,上前敲門,過了許久才有人答,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老門房海子叔,他哎哎哎叫著,一開門就愣住了,轉眼老淚縱橫:“小姐!小姐回來啦!夫人!三小姐回來啦!來來來快進屋,哎喲這位是……”

    黎嘉駿一路都在拿蔡廷祿開涮,聞言差點就冒出一句你三姑爺了,就卡了那麼一下,就聽蔡廷祿搶答:“你好,我是黎小姐的朋友,普通朋友。”

    為什麼要強調普通!黎嘉駿橫了他一眼,是有多怕被當成三姑爺!

    蔡廷祿小心翼翼的回了她一眼,含義不言而喻。

    兩人被迎進院子,裡面是個小天井,右邊的牆上還有個小門,進了門左邊是一排圍牆,圍牆中間還開著一個門……進了兩道門都沒看到有什麼實際意義的建築,黎嘉駿對四合院的排布是一頭霧水,她不怎麼懂這些建築的東西,也不知道這對現在的人來說是不是常識,因為自她來到這個時代,住的一直是西式的房子,她只能猜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二進了。

    進入這個小門,就是一個完整的四合院了,但是整個四合院空空蕩蕩的,唯有正對的一個大廳裡,金禾手裡握著塊布翹首往這兒看著,見到她激動的大叫著跑過來:“哎喲!三小姐!真是三小姐!”她拿布抹著眼淚,過來抓著黎嘉駿肩膀就一陣看,“看看缺了什麼沒,讓我看看,哎喲三小姐啊,當初他們喊,三兒沒上來,三兒沒上來……他們攔著不讓咱看……我們真是……”她說著,就嗚咽起來。

    黎嘉駿也鼻子發酸,張開雙手在金禾面前轉著圈:“我沒事兒,我好好的,沒事兒呢!你們呢,你們好不好?”

    金禾沒答,簡單看了一下確定沒少零件,就揩著眼淚把她往裡帶:“快進去,夫人該等急了。”

    那頭,蔡廷祿被海子叔帶到客廳坐下喝茶,示意黎嘉駿管自己去。

    剛才就有點違和感的黎嘉駿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夫人?只有大娘嗎?沒……其他人呢?”

    金禾只能拉住黎嘉駿,小聲說:“小姐,老爺和章姨太他們去上海了,元旦的時候就去了,現在聽說那兒打得厲害,夫人很擔心,等會兒您裝不知道,她跟您說了,您也別多問,否則她又要整晚念佛了。”

    “……他們為什麼去上海……哦不對,去上海也沒什麼不對的,那邊打得厲害?怎麼打的厲害了,李頓調查團不是在東北嗎?”她記得走之前報紙上沸沸揚揚的提的都是李頓調查團咋咋滴,然後滿洲國建設進度和皇上的衣食住行,上海好像只有很小的版塊,偶爾提到發生小衝突還有鎮壓暴動什麼的,但是那兒有租界在,她並不認為那兒會輕易開打,自然很驚訝。

    “哎喲小姐你不知道,老爺他們剛去,就出事兒了,然後一直鬧啊鬧,現在打得可凶了,聽說上海市區裡都開鐵殼車了,叫什麼,什麼克……”

    “坦克?”黎嘉駿挑眉。

    “是的是的,哎喲聽說很厲害,打不過。”

    “怎麼會,年初……”黎嘉駿皺著眉猛想,忽然想起一月份的時候好像是看到報紙上有提到上海一個什麼三什麼社的事件,說是有人蓄意謀殺了幾個和尚……

    版面不大,她一眼就看過去了,當時只覺得多大點事兒,現在只想自扇三百下,這分明就是九一八還有七七的翻版,日本想出兵就能為自己制造各種逗比理由,為了一條人命就能發起一場戰爭,這個事件如果說是日本人扮成中國人殺倆日本和尚,日軍“憤而出兵”簡直是狗血級別的劇本情節。

    黎嘉駿也發愁了,但有金禾叮囑在先,她硬是擠出一副歡快的笑容跟著金禾從大廳邊上又進了一扇門,裡面還有一個小花園和一排房子。

    “……”所以這是傳說中的三進了?這麼數是不是太樸實了一點。

    大夫人在一間改裝成小佛堂的偏房裡禮佛,黎嘉駿進去的時候,她正背對著房門跪著,身姿一如既往的虔誠。

    這是還沒念完的節奏,黎嘉駿乖乖的等在一邊,金禾見狀衝她示意了一下,拿著手裡的布開始擦外面的石桌,看樣子是擦了一半跑出去的。

    ……剛才她還拿那布擦臉,黎嘉駿不知道要不要告訴她。

    過了一會兒,大夫人終於念完了,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緩緩的把佛珠掛在脖子上,手扶了下膝蓋,黎嘉駿連忙上前扶她起來,只覺得手裡的手臂瘦骨嶙峋的,像個暮年的老人的手臂,黎嘉駿連忙端詳她的臉,差點認不出來!才短短幾個月,大夫人已經老態盡顯,完全看不出當初圓潤而富態的樣子了,只剩下端莊和暮氣沉沉。

    “……大娘……”她囁嚅了一聲,眼眶一陣發熱,大夫人順勢緊緊抓住了她的手,雞爪一樣的手緩緩的拍了拍她的手臂:“駿兒回來啦。”

    “恩……我……您……”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怎麼……”

    “誰都有這一天的。”大夫人引著她往外走去,“都會的。”

    “可是,這才……這才多久啊,大娘,二哥沒事兒我跟您說,他在那兒跟著馬將軍,馬將軍可賞識他了,您也知道馬將軍其實沒真投降,雖然忍辱負重了一陣子,但現在多揚眉吐氣啊,二哥可厲害了,人人都說他給馬將軍當翻譯官,在那群日本人面前一點都不慫!”

    “駿兒啊,大娘看到你被槍指著了。”大夫人走到外面,半倚著黎嘉駿,抬頭眯眼看著暖暖的太陽,聲音沙啞而平靜,“但大娘不讓他們回頭瞧,把你扔那兒了,你怪我麼?”

    “要說怪……那是真的一點都沒怪。”黎嘉駿很誠心的說,“我就怕你們瞅見,多留一個都是麻煩,您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麼?我黎三兒福大命大不是隨口說說的,有科學依據!”

    “剛來北平,就學會貧了。”大夫人微笑,“好了,整理整理,去休息吧。”

    “大娘,這段時間……”

    “先休息吧,時間還有。”大夫人抽出手,輕輕的推了推她,“這一路不容易吧,苦了你了,吃了飯,睡一覺。”

    黎嘉駿被趕開,意猶未盡的跟著金禾進了客房,看著她忙前忙後的整理著床鋪,黎嘉駿自動拿起布來擦起了桌椅櫃子,整個宅院只有大夫人一個主人,客房一直都鎖著不動的,此時滿是灰塵。

    干著干著,她忽然有點詭異的慶幸,其實確實有點累得要散架的感覺,得虧只有干脆利落的大夫人,要是進門是那一大家子,你一句我一句問候起來,別說黎老爹什麼的,光章姨太一個就夠她掉血的了。

    “飯菜正做著,您來的突然,可能不全是您愛吃的,小姐您先將就著啊,馬上就好了,您休息,飯好了叫您。”金禾鋪了床看黎嘉駿已經擦掉了桌椅,欣慰地吩咐道。

    “不了,我得招待下我朋友,這一路他對我頗為照拂……對了金禾,我們有多的客房嗎,可能我朋友會需要。”

    “有有有,只要您信得過就行,這宅子您什麼不能做主啊?您去招待著,房間我來。”金禾說著,端起水盆就往外去了。

    黎嘉駿放下行李,跑到客廳,蔡廷祿正在喝茶:“見過你家人了?”

    “恩,話說你住的地方找好沒?”黎嘉駿開門見山,“你還有小半年才能上課吧,這時候能申請到宿舍嗎?”

    蔡廷祿沒當回事:“我先去學校問問,不行就租一間,挨到下個學期就行。”

    “別折騰了,”黎嘉駿拍拍手下的桌子,“現成的!白住!房間自己挑!多好的環境啊,對不?”

    蔡廷祿有點意動,但還要討價還價:“不交租金和伙食費不行!”

    ……到底誰是租客,黎嘉駿痛快點頭:“成交!不過我有附加要求。”

    “說。”

    “現在看來這大院裡除了海子叔就只有你一個男丁了,房租我們可以收,但遇到力氣活你得幫忙,打架你上,板磚你扛!”

    “……可以是可以吧,但總覺得哪裡不對。”

    “好像是哦。”

    兩人都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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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前門火車站現在就是紫禁城邊的中國鐵路博物館感謝北京同學提供的地址未免對號入座,233這個門牌我編的
    上海此時正在進行第一次淞滬抗戰,由世界名將蔡廷鍇指揮,這大概就是你們覺得耳熟的原因有關這場仗,能說的很多,看我列舉下,思緒有點亂哈可能有疏漏

    1.三友實業社事件,又名馬玉山路事件,就是幾個霓虹君假扮成中國人宰了三個日蓮宗和尚.....等等這名字好奇怪我確定一下.....o ....是日本日蓮宗......蓮花都不放過菊花情何以堪

    2.這是川島芳子參與策劃的

    3.為什麼呢,因為李頓調查團去東三省了,這就是蔣委座和張少帥不抵抗的原因,國聯居委會的大媽,這麼想就知道這個調查團對日本是不利的,所以日本就在中國另一頭策劃這事兒企圖轉移輿論注意力

    4.日本當時想用極為苛刻的條件逼中國先動手,結果政府居然全答應了,其中包括事件調解期間,所有駐上海的中國軍隊全部撤退好多裡,十裡還是三十裡我給忘了

    5.日你媽憑毛這是我家!

    6.本來駐扎上海的第十九路軍軍長蔡廷鍇北上的票都訂了!他自動放棄軍長職位要到西北抗聯組織抗日!這霓虹君的突然作死硬是把他攔住了,他不走了!老子本來還要坐幾天車才干的到你,結果你自己嚶嚶嚶的把菊花送上來了,看我大鳥!

    7.1964年大英帝國百科全書將蔡廷鍇將軍列為世界名將,你們懂

    8.但是政府照單全收了霓虹君的要求,霓虹君都驚呆啦,神馬我這要求那麼過份你們是漏看了麼怎麼會答應呢骨氣呢愛呢?

    9.蔡廷鍇得知政府照單全收很憤懣,他也以為打不起來,只能撤退

    10.不甘心的霓虹君還是開戰了,理由是。撤退太慢
   
    11.蔡廷鍇干得他們死去活來12.中國軍人木有慫

    13.舉個戰例吧,蔡廷鍇赴前線指揮,和霓虹君就隔了一層防線,這層防線上還有一個指揮官叫張炎,是個旅長,如果他倒了,日軍更進一步不說,蔡廷鍇也危險了,但中國軍人除了人,真沒什麼高殺傷力的東西,偏偏人也不夠,那就只有最後一個辦法了,敢死隊他說,誰要去的還剩百來個,立刻有六十個報名,沒什麼說的,穿上炸藥包,拿著刀和槍,就去了是夜,他們衝進敵人睡覺的營房,一番砍瓜切菜,等打不動了,就拉炸藥包,一個都沒回來但是他們打開了缺口,張炎當即帶人重新占領了這個據點

    14.為了搞定蔡廷鍇,霓虹換了四個總指揮官,到後來放眼全國,看誰都不行

    15.政治,政客,讓軍人投降了

    16.淞滬停戰協定

    17.歷史證明,血沒白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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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1 00:03:56 |只看該作者
    第41章 鮮活北平

    傍晚的時候,金禾突然回報說,少奶奶吳尹倩回來了。

    黎嘉駿下意識的啊了一聲,突然覺得臉上燥得慌,她到了這後,就沒想起過有這麼個人……完了,嫂子也是個主人啊,留蔡廷祿還沒經過她同意呢,大夫人在桌前不動如山的念著佛,蔡廷祿也有些疑惑的看著她,黎嘉駿愈發坐立不安,想著怎麼讓大嫂接受這麼個天降單身男子房客,可她進來的那一瞬間,黎嘉駿突然什麼都忘了。

    大肚子!

    大嫂大肚子了!

    她刷的站起來,搓著歌個手活像個准爹,那叫一個傻笑,問:“大,大哥的?”

    “……”

    “噗!”蔡廷祿差點一口茶噴出來。

    黎嘉駿真是自抽的心都有了,就連大夫人都不念佛了,斜著眼看她,大嫂更別說了,那副要笑又驚訝的表情,她訕訕的自我調節了一會兒,想給自己圓個場,卻不想大夫人卻不放過她,問:“不是你大哥的,難道是你的啊?”

    “我,我這不是沒想到,大哥大嫂在一起才幾天啊,就,就一炮打響了……”話一說完黎嘉駿就整個人都凌亂了,蔡廷祿好不容易忍住的茶水直接從鼻孔裡噴了出來,他捂著嘴通紅個臉跑了出去。

    大嫂本來五味陳雜的,現在也只能扶著肚子坐下笑了 ,大夫人則捻著佛珠嘆:“哎呀還是老二教的好啊,我們三兒什麼都懂了呢。”

    黎嘉駿哭喪著個臉讓黎二少背黑鍋:“沒沒沒,二哥只說女孩子多懂點才不吃虧!”

    “那老二是怎麼教的呢?說實話我這當媽的還沒教過他這些呢。”

    黎嘉駿張口結舌,接著抓耳撓腮,實在是不知道哥哥怎麼教妹妹生理知識能正直而嚴肅的,她只能咧開嘴傻笑,企圖蒙混過去。

    大夫人嘴角扯了一抹笑,放下念珠道:“那老二有沒有說過,女孩子要會喝點酒,才不會吃虧啊?”說罷,她指指面前的杯子,金禾上前給每個人到了點酒,大夫人舉起杯子:“我也不多說了,就咱娘仨,喝一杯算是給嘉駿洗塵了,以後相互幫扶,總不會太難的。”她說著,舉起杯子一飲而盡。

    黎嘉駿心裡很感動,她仰頭喝了這一小盅酒,發現是微酸的米酒,度數倒不是很高,但還是猶豫的望向大嫂。

    大嫂剛舉杯,看到黎嘉駿的眼神,微笑:“別擔心,這酒自家釀的,我能喝。”

    但她喝完這一杯,金禾就不再給她上了,倒是給黎嘉駿和蔡廷祿的杯子滿上,沒一會兒,蔡廷祿憔悴的回來了,臉上的紅暈還沒完全褪去。

    黎嘉駿看著他那樣,哧的笑了一聲,蔡廷祿低頭不看她。

    “三兒,你都說了這位同學一路對你頗為照拂,怎能如此無禮。”大夫人瞪她一眼。

    “哦,對不起。”黎嘉駿被大夫人一瞪,就慫得差點把臉埋碗裡去。

    “這位就是蔡先生吧。”大嫂端起杯茶,“還沒多謝您這一路照顧我們家嘉駿,只是我這一天只能飲一杯酒,既已敬了親人,那便只能以茶代酒敬友人了,望蔡先生海涵。”

    蔡廷祿忙不迭的端起酒:“其,其實我也不擅飲酒的,如果,如果失態了望各位海涵。”說罷他便仰脖子一飲而盡,然後轟然倒下。

    “……”

    三個女人就看著海子叔把蔡廷祿拖下去,一句評論都沒有,轉頭開始吃飯,下午淨忙著鋪床整理東西逗蔡廷祿,黎嘉駿還沒來得及細問其他人的情況,可想到大夫人對食不語的高要求,她只能不停的挑著自己愛吃的菜,大口大口的吃著飯,就想快點吃完洗漱一下,等會好多多點時間問情況,誰知大夫人吃了兩口,就幽幽道:“想說什麼就說吧,什麼時候了都……”

    “哦哦!”黎嘉駿趕緊吞進一口菜葉子,“大嫂!好多月了?!”

    “是你大哥的。”你說幾個月。

    黎嘉駿開始扳指頭,瞪大眼:“快生了啊?!”

    “胡說,才八個月呢。”大嫂摸著肚子,笑得極為溫和柔。

    黎嘉駿瞪著那鼓鼓囊囊的大肚子,手抖啊抖啊,筷子都握不穩,眼巴巴的。

    “想摸?”大嫂笑,“來摸摸,小家伙很有腳勁兒呢。”

    “可以嗎?”黎嘉駿擦擦手,伸出鹹豬手往大嫂肚皮上湊,摸了摸,雖然隔著薄薄的棉衣,但是還是能感覺比剛才握在手裡的碗還光滑暖和……“像水煮蛋一樣……”剛說完,手底下就一突,她啊的一聲彈起手,只覺得手心麻癢,“這小子踹我?”

    “叫你瞎說,什麼水煮蛋。”嫂子拍開她的手,“吃飯吧,都要涼了。”

    黎嘉駿一邊感覺這肚皮突的冒出一塊人皮很肉麻,一面卻又覺得很有意思,“大哥要是知道就好了。”

    一片安靜。

    “……我故意說的,我想知道……”

    “他在山海關。”大嫂收了笑,她盛了碗湯,慢慢的喝了一口,“三個月前還好。”

    果然擦肩而過了!

    這個答案不出意料,感覺同桌的兩個女人似乎比她更堅強完全不需要安慰的樣子,黎嘉駿點了點頭問下個問題:“那麼爹,我娘,是怎麼的?雪晴也跟去了吧。”

    “爹把生意都轉到上海去了,他本想給你留了宅子和信你到時候自行去尋我們,只是我這身子……拖累娘了。”嫂子很歉疚的說。

    “不賴你,就算你去了,我也不會走。”大夫人喝著粥,“那牛鬼蛇神的地方,去了,減壽!”

    想想夜上海白玫瑰什麼的,黎嘉駿贊同的點頭,嘴裡塞滿肉:“說的對,這兒……噗我還是覺得我們應該盡快去上海和爹他們會合!”

    拜托三七年七月七可是她少數記得年份的事件了,但就算還有五年,也不知道期間會多平安吶,雖然上海現在在打仗,但租界總沒事兒吧!

    “你想去就去吧,小姑娘是應該去那兒見見世面。”大夫人喝完了粥,擦擦嘴,“既然老二來不了,你就當替他去,他不是一直想去麼?”說罷,她站起來,拿著佛珠緩緩往後院走去。

    “娘,我與你一道。”嫂子扶著肚子站起來,上前攙住大夫人的手臂,回頭拍拍黎嘉駿的肩膀,“多吃點,我們去消食。”說罷,朝黎嘉駿使了個眼色,轉身走了。

    黎嘉駿嘴裡還塞著飯,呆呆的看著兩人走遠,回味了一下剛才的情況,這才反應過來,敢情大夫人想二哥了?得虧大嫂看出她傷心,否則讓那老太太自己走了,那得多凄涼。

    可問題是,同一句話,她get的點不一樣啊,默默的扒了兩口飯,她一把抓住正在收拾碗筷的金禾委屈道:“金禾,我不是想去上海啊!北平太靠北了,我怕以後不太平,所以才……”

    金禾笑著打斷她:“我的小姐喂,夫人什麼不知道啊?”

    “也對!”黎嘉駿瞬間被治愈了。

    第二天,春高氣爽,大夫人又進了佛堂,嫂子則在家休息,睡了個爽的黎嘉駿很無恥的跟在蔡廷祿後面,決定開始她的圍觀男神之旅。

    蔡廷祿拿著他的錄取書,想提前去清華蹭課,黎嘉駿帶上了她的東北大學學生證明,雖然聽說不會被趕,但萬一有人質疑,她肯定能拿這苦逼大學學生的身份博取一麻袋眼淚。

    這回兩人不用再十一路了,黎老爹在哪都不忘了裝逼,小轎車隨到隨配,海子叔就能當司機。

    其實黎嘉駿是有駕照的……但自動擋開慣了怎麼換檔都忘了,就不挑戰這時代的車了。

    清華大學現在全名是國立清華大學,在北平北郊,過去還有好久,才剛上車黎嘉駿就感到莫名的激動,問東問西的,問得蔡廷祿皺起了包子臉:“你怎麼想出那麼多問題的?”

    雖然習慣了討人嫌,但是被一個清秀好脾氣的小男生嫌棄了還是很不開心的,黎嘉駿只能閉著嘴往外望,沒一會兒就進入了一個人流如織的地方,車緩慢的開著,海子叔好歹來得比較久,給後座兩個外地仔偶爾介紹兩句,只聽到後車廂一陣陣哦哦的驚嘆聲。

    大多數還是黎嘉駿在哦,她實在沒法抵擋這種穿越感,尤其是路過車邊的那一堆堆的人,他們大多穿著樸素,至少在黎嘉駿看來是很樸素的,這和電視劇裡看到的群眾演員完全不一樣,他們這麼鮮活,鮮活到讓她產生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他們有些好奇的往車窗裡偷看,有穿著學生裝的少男少女成群結隊的跑過,一個巡捕正在追著誰,他舉著警棍大吼,撞開一群路人,路人吃著包子往警察去的地方張望著,有個大姑娘提著一只雞仔快步走著,她一身灰布襖,卻圍著一塊顏色鮮亮的紅圍巾,眼睛往每一個迎面走過的路人臉上瞟……

    就好像穿著新衣希望在別人眼裡看到驚艷一樣。

    黎嘉駿驚艷到了,她沒看到日本兵,沒看到東北軍,每一個路人都可以自己在一本電視劇裡主演一段劇情,他們一群群的,高清,3D,IMAX,她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可是在北平,這兒卻真正的震動了她。

    大概因為這兒還是自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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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發表於 2016-9-21 00:04:09 |只看該作者
   第42章 季老您好!

    黎嘉駿以前渣到什麼程度?

    她分不清未名湖是清華還是北大的,而且一個從高三走過來的人,根本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但是當她在清華園那個高大上的拱門下跳著腳激動的問蔡廷祿,未名湖在哪時,他的頭頂居然冒出了問號:“什麼?你問未名湖?”

    “好吧大概我記錯了,是在北大吧。”黎嘉駿反應神速。

    “不不不。”蔡廷祿認真的思考,“好像哪裡不對。”

    “哪裡不對?”

    “為什麼你會覺得在清華和北大?”蔡廷祿一臉疑惑,“明明是在燕京大學啊。”

    “……”要不要這樣上來就shock她。

    黎嘉駿從來沒覺得穿越是個有那麼大落差感的地方,可能穿越到唐宋元明清都不會讓她有那麼大的感慨,因為那些朝代的任何東西都能算文物了,存在是幸運的而不存在也是沒辦法的。

    但是這時候不一樣,她和這個時代曾經同處一個世紀,算得上是肉眼可望。但是,她從沒想過,為什麼這個她不知道哪裡聽說過的燕京大學,在現代卻不存在?

    作為一個近現代的產物,一座大學,似乎是曾經和清華北大齊名的大學,怎麼會不見了?又不是什麼女子大學,如果要說是因為抗戰或者聯大什麼的,那為什麼清華北大都在,燕京沒了?

    或者說她其實壓根也不知道燕京大學,她只是因為知道燕京啤酒,所以比較耳熟?

    “走了,教室在那邊。”蔡廷祿才不想管黎嘉駿魂不守舍的樣子,他一馬當先的往裡走,一路左看右看,心曠神怡的樣子。

    黎嘉駿卻忽然有點緊迫感,清華北大什麼時候都可以看,這個曾經擁有未名湖的燕京大學好像下一秒就會消失似的,而因為腦子裡只有清華北大,就連二哥有沒有跟她提過燕京大學都沒印像。

    哎呀呀,一個消失了的神秘學府呢!

    “你走不走?”蔡廷祿回頭看,“已經星期四了,今天不聽,明天就只有上午的課了,然後轉眼就是周末……”他苦巴巴的扳著手指數著,仿佛少聽一堂課都讓他痛心疾首似的。

    學霸衝進清華先問教室,學渣衝進清華先問未名湖,還特碼問錯大學,黎嘉駿覺得自己和蔡廷祿之間差不多具現化出了一條地塹,簡直不能攜手同路!

    黎嘉駿很無力,也歇了觀光的心思,提起裙子擺擺手:“gogogo!”兩人於是向著教學樓的方向一頓衝。

    現在的大學大多都是中西合璧的洋房風格,掩映在綠樹中顯得寧靜悠遠,不用聽到讀書聲都能感到一種文雅風流的氣質,讓人連咳嗽和大聲說話都感覺是一種褻瀆。

    好在這樣的建築在全國各地都有保存,黎嘉駿還不至於被這文化氛圍和讓人心喜的建築群所震撼,他們本就無人指引,只是隨意的走著,在偶然看到一個後門都擠滿學生的教室便毫不猶豫的竄去,到了門邊,發現居然是個大禮堂一樣的教室,裡面滿滿當當都是學生,還有坐在過道上的和站在最後面的,黎嘉駿拉著蔡廷祿從後門擠進去,此時後門已經人滿為患,無恥的擠公車大王黎嘉駿毫不客氣的帶著蔡廷祿硬是在邊邊上站出一條血路來,旁邊的一個男學生被擠到了,不滿的回頭看了一眼,黎嘉駿連忙擺出自拍標准角度給他一個諂媚的笑。

    “……”他很不適的轉回了頭。

    講台邊上坐著個清瘦的中年人,中分頭,無框圓眼鏡,一身麻黑的布卦,一條墨綠的圍巾放在講台上,講台上半開的黑布裡露出厚厚的一疊書,他身後的黑板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那一手繁體字極為漂亮,像是印刷的藝術字,狗爬字寫手黎嘉駿對著那手字神魂顛倒,半晌才反應過來這是一堂歷史課。

    等等,這歷史課怎麼上得跟百家講壇似的,下面坐的分明不只是學生啊,好多中年人和老耶耶!一個個痴痴的聽著,旁邊學生眼神兒更不對了,活像是明星見面會現場!

    黎嘉駿忍不了了,她拉了拉前面那個男生,等他微微側頭不滿的看過來,繼續掛著一臉諂媚的笑小聲問:“同學,我外校的,請問這是誰啊?”

    “外校?外國的吧!”男同學很不滿的用更低的聲音回答,“這是陳寅恪先生!”

    “哦。”黎嘉駿點頭表示感謝,淡定的放下了手,只覺得腦門熱熱的,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忽然手臂刷的被一只雞爪子抓緊了,蔡廷祿激動的低吼,“陳,陳寅恪!”

    “什麼陳影卻?”黎嘉駿一頭霧水,“你認得?”

    蔡廷祿終於開始正視黎嘉駿的無知,眼裡是磅礡的鄙夷:“你真不知道?”

    “哪個影哪個卻?”黎嘉駿覺得自己還能搶救一下。

    教室裡很安靜,蔡廷祿不敢說話了,他拿起黎嘉駿的手一個個寫:“陳、寅、恪!”

    “這不是……”黎嘉駿卡住了,轉手給自己當胸一拳,妹兒的……打小就讀陳演格的逗比傷不起啊!

    “這個字怎麼看都讀課啊?!”黎嘉駿企圖掙扎。

    “別吵,大家都讀卻!”前面的男生回頭糾正。

    中華文化博大精深的多了,黎嘉駿決定認命,轉而就激動起來。

    陳寅恪是誰?

    黎嘉駿不大清楚,但是她知道的是,這個人可是號稱中國歷史第一人的超級文豪!而且貌似,不曾有過什麼爭議!

    實打實的學霸國國王!活生生的坐在眼前!

    頓時,黎嘉駿眼中坐在前面輕聲細語一身樸素的陳寅恪好像是坐在了一個王座上,他姿態悠然,表情溫和,語調平淡,仿佛整個教室就是他一個人的領域,所有人都拜倒在他的光環之下。

    她屏住呼吸,幾乎是帶著一種朝聖的心態認真的聽他講的什麼,這堂課他講的是唐史,剛到安史之亂那一段,每一個點線面和因果關系都細致到了骨子裡,卻又一點都不拖沓,很快,她就從一種近乎看熱鬧的跟風心態,變成了真正的聆聽和膜拜。雖然拿了那麼一包厚厚的書,但是陳先生卻一本也不翻,經史子集信手拈來,他的眼前好像就有一個虛無的圖書館,左邊一疊史書右邊一疊典籍,他左邊摘一句右邊挑一句,就這麼不經思考的將摘句的來源出處和點評傾瀉而出,或者直接借一些名人的話開始評說,各種典籍評書銜接得天衣無縫,明明他在那兒優哉游哉的講,不帶一點兒生硬和背書感,可偏偏內容流暢的像是一本已經寫好的書,有理有據,從容自然。

    聽君一堂課,勝讀十年書。

    黎嘉駿前後讀了快二十年書,從來沒這麼明顯的體會到這句話。

    等到下課鈴響,所有人都一震,這才發現他們已經一動不動的站了一節課,看著陳寅恪慢悠悠收拾東西走出去,黎嘉駿還恍恍惚惚的,第一次聽課聽得如痴如醉,而且還是大學裡的課!她真想像個腦殘粉一樣衝上去要簽名!可是她又覺得很害臊,因為她讀了快二十年書,第一次知道他原來不叫陳演格……

    “同學麻煩讓一讓。”一直站在前面的男同學也夢回了,轉身要離開教室,他看到黎嘉駿的表情,得意的一笑,“怎麼樣,我們清華三巨頭名副其實吧。”

    黎嘉駿連連點頭:“我,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你說你外校的?哪個學校?難道你現在沒課?”三人剛好一起出去,男同學就順道閑聊起來。

    “要按時事講,我還真是外國的。”黎嘉駿苦笑,“我剛從東北來,以前東北大學的。”

    男同學一愣,表情沉重,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給黎嘉駿加油打氣:“你們不用擔心,也可以來這兒聽啊,可以辦個圖書證,什麼書都可以看,一樣能學習。”

    “哦,你誤會了。”黎嘉駿也不想讓自己顯得很可憐,隆重推出蔡廷祿,“這還是你校友哦!雖然還要下學期才回來,算是你的小學弟吧,以後還要麻煩您照顧照顧,這小子可蠢了。”

    蔡廷祿很不高興的瞪了黎嘉駿一眼,跟師兄萌萌的打招呼:“你好,我是數學系的蔡廷祿,字攬勝。”

    師兄大方的回應:“數學系的啊,哈哈那師兄可幫不了你很多了,我是西洋文學系的季羨林,你也可以喊我希通。”

    “希通師……黎嘉駿!黎嘉駿你怎麼了?!”

    扶牆的黎嘉駿:“讓我歇會兒……”

    黎嘉駿認真覺得自己有生命危險。

    在這個年代的最高學府裡轉一圈不死也要心髒病了,比面對日本兵還要刺激!

    陳寅恪她可以不熟,上輩子學德語的卻不能不熟季羨林啊!

    且不說多少老師布置的坑爹的德語典籍都是他翻的,她在電視上還見過他老態龍鐘的樣子啊!那時候誰見到他不恭恭敬敬來一句季老?!剛才在教室她好像還踩了他一腳……

    沃日,十年不洗腳的節奏。

    黎嘉駿死死抓著季羨林的手臂,表情分明是死不瞑目無語凝噎百感交集你儂我儂。

    季羨林擦了把汗問蔡廷祿:“她經常這樣?”

    蔡廷祿做夢一樣的緩緩搖頭:“不,不知道,我們認識了,也沒,多久……““我還以為你們已經好,認識很久了!”

    “她,比較,自來熟。”

    季羨林抬起手臂大叫:“這也太自來熟了吧!”

    “冷靜!”黎嘉駿突然說,“我很冷靜。”她放開手,一甩短毛,故作瀟灑,“季師兄,共進午餐否?”

    季師兄顯然很不想搭理這個蛇精師妹,但礙於情面,呵呵道:“還有一堂課才中午。”

    “一起上!”黎嘉駿毫不猶豫,甚至抓著蔡廷祿一起表決心,蔡廷祿隨便什麼課能上就行,很給面子的一起點頭。

    “額,是專業課,德文的。”殺手锏他使出來啦!

    “呵呵!”

    教室裡,十來個學生時不時轉頭看這兩個專業課都蹭的喪病人士。

    而其中一個居然業余自學德文很多年的樣子!更加喪病!

    剛用德語搶答了一個問題的喪病er黎嘉駿則忙著兩頭訓話,蔡廷祿這邊:“傻了吧,讓你喵眼看人低!”季羨林這邊:“師兄要論德語我還是你師姐呢來叫聲師姐聽聽!”老娘學了四年你才兩年哼唧!

    “師姐。”

    “乖!”

    這輩子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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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1 00:04:22 |只看該作者
    第43章 燕京游

    黎壕請客,如果是普通小館子,也太漏了。

    可高大上的都在南邊城裡的大街上,三個人都是外地人,季羨林雖然比兩人多呆兩年,可也不是來玩的,要他說個館子,他直接說食堂了。

    “季師兄!千萬別和我客氣!我要啥沒啥!就剩下錢了!”黎嘉駿一臉誠懇。

    “……那師兄求你請我吃食堂好麼?”季羨林表情更誠懇,“黎師妹,你不能看不起食堂,尤其是清華的食堂!”

    黎嘉駿和蔡廷祿對視了一眼,她看到了他眼中真切的渴望。

    好像和季老一起搓一頓清華食堂也不錯,百年後也不見多少人吃到過,這個機會真是贊贊嗒!

    於是就這麼決定了,路上黎嘉駿一直問清華食堂有沒有什麼特別好吃的,怎麼收費什麼的,都被他神秘的轉移話題,結果被他這麼帶著,就帶到了校外。

    “大學食堂在校外?你逗我?”

    “哎快了快了!”季羨林就差小跑了,三人顛顛兒地跑過一座小橋,前面是三間大平房,裊裊炊煙在一頭升起,果然像個食堂的樣子。很多人結伴徐徐往那兒走去,還有很多人的方向是從對面過來的。

    黎嘉駿突然明白了:“這其實就是大學城常見的學生飯館吧。”

    “不,這就是咱清華的食堂。”季羨林很不開心的樣子指指那群對面過來的人,“那些都是燕京的人,就喜歡占我們便宜。”

    “燕京?”黎嘉駿抽搐嘴唇。

    “嗯。”

    “燕京大學?”

    “是啊。”

    “就在對面?”

    “是啊。”季羨林離食堂越近就越溫和,臨到門口已經和顏悅色,他推開門,“進去不?”

    黎嘉駿一腳踏在台階上,一邊轉身用大師兄的標准動作手搭涼棚望望遠處。

    郁郁蔥蔥的,好像是有掩映的樓房,但到底是不是燕京就不知道了。

    怎麼辦,好像有點燕京中毒了,其實她平時只喝西湖純生,不喝燕京啊,哪來的燕京情結。

    她回頭跟進了食堂,一進去就被唬了一跳,呵,這熱鬧的,好像一下子進了大酒樓,雖然都是學生自己端盤子,但這架勢,不像學生食堂,倒頗像後世那些商場頂樓的美食城,不同菜系和類別的食物各擺一個窗口,每個窗戶都熱騰騰的,有些廚師還會吆喝。

    “蝦肉餡兒小籠包一客好嘞!來拿來拿!”立刻有人飛奔過去。

    “豬肉燉粉條兒地三鮮拍黃瓜兩盤!”旁邊有個小伙兒蹭的站起來。

    “紅扒雞誰的還沒來拿?!”這回沒人露頭。

    黎嘉駿流著口水看著周圍的窗口:“好香!好棒!”

    “不錯吧。”季羨林得意,“你瞧那做西點的,那是六國飯店派的師傅,專做西餐,雖然貴點,可北平城裡也不是誰都有閑錢去六國買糕點的。”

    “哦哦!”黎嘉駿吸著口水看過去。

    季羨林也不急著吃了,起了興致給她講:“那邊,豐澤園的窗口,他們主中餐,口味清淡,佛手肉絲我喜歡;那個那個,玄武門烤肉宛來著,烤牛肉一絕!不過我還是喜歡什剎海的烤肉季,味兒重點;哦這個你大概興趣不大,五芳齋的點心師傅…”

    黎嘉駿精神一振:“什麼什麼?”

    “五芳齋啊,他們的麻糕挺好吃,但個兒小,精貴,吃著不順暢,粽子倒是真的不錯。”

    聽了半天終於聽懂這兒的館子什麼檔次了,五芳齋,嘉興粽子啊,對她來說可是百年老店,享譽全國。也就是說這清華食堂不僅集天南海北各菜系於一身,而且還非得是牌子貨?!

    想到自己以前那個鹵蛋炒西芹、海帶菜炒黑木耳的創意學校食堂,就一陣心塞愛不動。

    清華你這是要逆天,這麼寵孩子讓其他大學情何以堪!

    “大學食堂,都這樣嗎?”要是真是這樣,她要重新高考!

    季師兄得瑟搖頭:“怎麼會,那燕京的干嘛老過來蹭?”他豎起手指,“只此一家,別無分號!聽說這本來是趙教授的夫人開了給幾個教授開小灶的,後來幾個師兄師姐吃了好吃,就請趙夫人開成食堂,趙夫人說校長同意就行,結果師兄師姐他們真的去請願了,校長還真同意了,我們便有了這食堂,哈哈!”

    ……好想打碎他得意的臉腫莫破!

    “各位,我很餓。”蔡廷祿弱弱的插話。

    黎嘉駿精神一振,拍出錢包:“你們隨便買!我要吃很多種,所以別給我太填肚子的。”

    “你不買?”蔡廷祿問。

    “我懶,我都想吃。”黎嘉駿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

    “……”似乎接觸了黎嘉駿就會覺得她怎麼樣都很正常,於是蔡廷祿乖覺地沉默了,卻見季師兄有點犯難,“你都要?那師兄可沒帶夠錢啊。”

    黎嘉駿一挑眉:“不是說了我請麼?打什麼歪主意吶?還能不能好好玩啦?”

    “你們初來乍到是為客。”

    “我有錢。”

    “……我好歹比你們大。”

    “我有錢。”

    季師兄看向蔡廷祿:“你也不管管,這樣怎麼嫁得出去?”

    蔡廷祿嘆氣,拿起黎嘉駿的錢袋:“她有錢。”

    這兒也不是直接給錢的,要先買餐票,才能買吃食,黎嘉駿興致勃勃的看兩人來來回回忙了很久,端回來一大堆吃的,熱情鼓掌:“壯士們辛苦了!”

    兩位壯士本就壯年,經不得餓,又一頓奔波勞累,此時已經沒力氣說話,點個頭意思意思就開始胡吃海塞,一點也沒跟黎嘉駿這個金主客氣,黎嘉駿當然不介意,三人一頓狂吃,把所有盤子一掃而空,最後黎嘉駿一口一口喝著濃稠的綠豆湯填牙縫。

    清華是有給學生包飯的,只不過這兒是一個比較高級點的學生食堂罷了,所以並不是所有學生都來這兒吃,一般來這的都是饞了來打打牙祭或者來請客慶祝之類,因此三人這一番吃,吃得人差不多都走光了,他們就坐在那兒閑聊,沒一會兒就聊到學業上,季師兄好奇黎嘉駿當初干嘛學德語。

    黎嘉駿能說是因為當時選專業的時候德語分數比較高看起來高大上嗎,她只好反問季師兄,他也有些茫然,只是說:“大概,因為我來自山東吧。”

    想到德國占領了山東很多年,大家都沉默了,過了會兒黎嘉見他有些低沉,便安慰道:“沒事啦,我也會日語啊。”

    ……這種同病相憐好像還是不要說出來好,一時間場面更低沉了,黎嘉駿覺得有機會自己一定要整個容把嘴型改一改,否則怎麼老說錯話呢。

    “黎嘉駿,你不是要去看未名湖嗎。”蔡廷祿突然道,“季師兄午後可有課,沒的話不如一道去燕京逛逛?”

    “哦,有課的。”季羨林無奈道,“我住的地方剛才跟你說了,你們有時間來尋我玩好了,今日讓黎師妹破費了,下次我一定招待回來。”

    黎嘉駿甩甩手:“那回見吧。”雖然是很舍不得啦,但是季老可是高壽,妥妥的活到二十一世紀,說不定自己都活不過他,她一點都不擔心以後見不到什麼的,不過三人一道出食堂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拉著季師兄問了句:“季師兄,你夢想中的國家,是什麼樣子的?”

    似乎沒想到這個一直不正經的女孩子會問這麼一個問題,不僅是被問的季羨林,連蔡廷祿都愣了一下,半響,季師兄撓了撓頭道:“這,一時空想,很難說啊。”

    黎嘉駿有些失望,但又覺得自己確實太突兀了,這麼大的問題問得毫無道理,便又換個問題:“那麼季師兄,你有什麼夢想嗎?或者是對自己的。”

    “這個啊……”季師兄認真想了想,答道,“這個倒是有個方向,我不求能像梁公章公那般成為學術界的泰山北鬥,也不夠天賦像四大導師那樣對自己的領域融會貫通,但至少,得做出點成績來吧。”他略不好意思的笑笑:“師兄其實胸無大志,就想窩在那做做學問。”

    “哦。”黎嘉駿拖長音調答了一聲,她記得季老是出過國的,反正有德國大學的各種認證,那他後來應該是出去了的吧,不會留在這兒遭某個罪的吧,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決定叮囑一句,“季師兄,我也覺得你適合做學問,而且特別適合留在國外,德國什麼的,好好學習他們的精華,宣揚我們的文化!”頓了頓又補充,“別回來了!”

    “說什麼呢。”季羨林笑,三人道了別,他就晃悠著走了。

    刷完一個男神,黎嘉駿很惆悵,她緩緩往燕京那個方向走,才想起蔡廷祿還跟在旁邊:“你怎麼樣,不去蹭課了?”

    蔡廷祿不置可否:“到哪不都是聽,去燕京看看也好,被你說得我也想去見識一下那個未名湖了。”

    兩人一路走,果然看到了燕京大學的校門,它看起來就像一個大宅門的前門,雕梁畫棟,石獅紅門,上有牌匾寫了燕京大學四個字,看起來不像是大學,倒像是一些旅游景點,這兒人進進出出的,看門的也不問,黎嘉駿和蔡廷祿進去得一點問題都沒有。

    裡面就是個正宗的大學了,經人指引,沒多遠就看到了未名湖,作為一個人工湖,自然是不大的,還不如沈陽城外爹不疼娘不愛的柳條湖,但是未名湖周圍風景確實極其秀麗精致,遠山寶塔,綠樹雕樓,它兩邊都有一排排的古建築風格的宿舍,住在裡面就像是五星級酒店的湖景房,簡直是一種享受。

    想到清華的食堂,和燕京的湖景宿舍,已經大學畢業一輩子的黎嘉駿感覺心好累。

    “為什麼現在的大學校長都辣麼好!”黎嘉駿咬牙切齒,她想到去年在東北大學,其實也是無一不好,雙人間還帶地暖和抽水馬桶,吃飯也都是管飽還味美,但這樣的日子卻過了半個月就沒了,反而是相比之下後娘養的似的現代大學讀滿了四年。

    “你是說司徒校長麼?”蔡廷祿捎了一耳朵,“這是教會學校,有錢。”

    “司徒?什麼司徒校長?”黎嘉駿動動耳朵。

    “司徒雷登啊,據說他把燕京辦得像個自由大學一樣,現在看來確實很舒服啊。”蔡廷祿感嘆。

    黎嘉駿手臂抬了抬,發現身邊空無一物,沒東西好讓她扶。

    瑪雅,司徒雷登!又是一個如雷貫耳但不知道他干了什麼的名字!萬萬沒想到這人居然是燕京大學的校長啊!

    可她明明記得司徒雷登好像是搞過外交的,是個駐華大使什麼的……

    黎嘉駿抱著頭無聲哀嚎,想不起來想不起來想不起來啊!蒼天吶!穿越前好歹讓我做做功課啊!就算不是圖改變歷史什麼的,至少心裡有個底吶!現在她一不小心就鑽牛角尖,冷不丁的發個呆就開始往海馬體深處摳有關那些名人的絲絲縷縷,對於一個從來不往這個領域鑽研的強迫症來說是有多痛苦你造麼?!因為本身信息就是零碎的!就算她曾經去挨個兒查過那些名人的百度百科,穿越這麼兩年也該忘得差不多了啊!

    蔡廷祿已經非常習慣黎嘉駿的不定期發癲,他一邊閑庭信步在前面走著,黎嘉駿落後得多了,他就四面看看景色站著等。兩人慢吞吞的沿著湖逛著,路過了德、才、均、備四個男子宿舍,又去後面的華氏體育館圍觀了一會兒籃球比賽。這時候的籃球比賽,黎嘉駿就不評價了,雖然打球的人光憑氣質一個人就能完爆未來籃球運動員的一整隊,但因為缺乏系統鍛煉,身材只能說是健康,但沒什麼力量美,不過看他們打球那麼文雅也算是享受了,時不時的就聽到“XX(字)兄你太用力了!”,“OO弟你還好麼?最近疏於鍛煉啊。”,“民進隊再接再厲!”,“三民隊再來一球!”諸如此類的話。

    處於新舊交替中的大學,感覺就是這麼不一樣,女學生還穿著旗袍,男學生的座位上有些還掛著長衫,相互呼喊間還用表字,但是卻沒了之乎者也,明明說著白話,又不失文雅,兩個男生穿著寬松的背心露著膀子,女生也大大方方的笑著指指點點,一會兒嘲笑男學生瘦得像排骨一樣,一邊又說某某同學身材肯定不錯只可惜不肯脫……

    一直看到比賽結束,三民隊獲得了勝利,大家歡呼一會兒就准備去上午後的課,蔡廷祿又興奮起來,他剛才聽到有人談論說民進隊裡有個數學系的學長,雖然他的男神華羅庚在清華,但只要是數學課他都想蹭,便跑過去問那個正在喝水的男生,沒說兩句那男生就點了頭,蔡廷祿過來問黎嘉駿去不去。

    要是是湊巧碰上的她或許會看看,可要她湊過去聽數學課那簡直就是花樣作死,為了不讓自己在神聖的大學課堂上睡過去,黎嘉駿毅然拒絕了聽課邀請,只說自己隨便逛逛就回去了,讓他下午自生自滅。

    於是蔡廷祿屁顛屁顛兒的被數學師兄拐走了。

    黎嘉駿陡然成了一個人,四面都是上課的學生,靜悄悄的,她伸了個懶腰,往四周逛了一圈,覺得頗為無趣,可在湖邊干坐著吧,沒手機沒平板就算了,連書都沒一本,那她放空了腦袋能想啥,不外乎就是黎家雙雄和坑爹的未來,這樣心情反而不好。

    她站起來,拍拍屁股繼續往清華走,想問問能不能辦個借讀什麼的,不行的話辦個圖書證也行嘛。

    “不知道海子叔買沒買到膠卷。”她開始自言自語,“人渣啊,就給個相機,膠卷一個不剩!要不然剛才看到季男神還能留個合影!”她想好了,等海子叔買來膠卷,至少要教季老擺個剪刀手拍一張照,這主意太贊了!

    接下去她沒有回清華,既然起了留影的念頭,那等會要是又看到個誰誰誰不能拍照那感覺就太虐了,不如早點逃回去再和大夫人還有大嫂聊聊天,也好對未來有個規劃,回去的方法她早問清了,往城裡的方向溜達了一陣,看到電車,坐到故宮附近,晃晃悠悠的就到了,這電車和在關外的沒什麼差別,倒沒給她什麼新鮮感。

    到了家,大嫂正在花園裡做小衣服,花花綠綠的一桌子,看到她來,笑眯眯的:“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難道不好玩?”

    黎嘉駿一屁股坐在她對面的石凳子,抓起一把花生米吃,一邊嚼一邊做出一副哭喪臉:“看別人上學我沒的上,我好羨慕,好嫉妒,好恨!”

    “哈哈,那你可以回去上啊,東大不是重新開了麼,還在老地方。”大嫂說著,咬斷了一根線,看了她一眼,“現在關外時局也穩定了,別說你,我都想回去看看,說不定……”她沒再往下說,這個說不定太飄渺了,誰都可能在老家等,唯獨不會是大哥二哥。

    黎嘉駿沉默了一會兒,嘆口氣:“那我恐怕真要輟學了。”

    “哦?為什麼,覺得清華好,瞧不起東大了?”

    “不是……”黎嘉駿看看大嫂的肚子,估算著這個女眷的承受能力。

    似乎看出黎嘉駿在糾結要不要爆料,大嫂放下手頭的活兒,溫和道:“有什麼事就說吧,駿兒,剛聽說你大哥在山海關打仗的那天,報紙上就說……日軍攻破了山海關。”她摸著肚子笑笑,“孩子不照樣快生了?”

    “……我,在沈陽,殺了人。”見大嫂怔怔的抬頭,她連忙補充,“日本兵,然後就和二哥逃出沈陽了,我是當著個日本憲兵隊長的面干的……後來……回來的時候差點被抓著,要不是礙於他和二哥的,曾經的同窗之誼,我大概是回不來了。”她聳聳肩,“然後我就絕了回去的念頭了……一天不還我河山,我就一天是失學兒童了。”

    大嫂沒什麼表情,她手裡纏著線,緩緩的摸著,半響道:“這不學……總是不行的。”

    大嫂好淡定!您老故意忽略那個最重要的點嗎?!黎嘉駿強調道:“這個我早就做好准備了,只是嫂子,您恐怕是回不去了。”要不是那條人命,其實沈陽還真不是回不去的,現在一切變化太大,日本人也不能老揪著他們這群商人不放。

    “我有什麼的。”大嫂笑,“我父母都在南京呢,好好的。”

    “哦,對哦!”黎嘉駿愣了一下,吳家人當初也是舉家入關的,大嫂也是不用擔心的人吶,“你們聯系上了?”

    “恩,他們去南京之前,還特地來看看我,你不是說上海好麼,我讓他們可以的話,盡量到上海去,以後我好與他們會合。”她抬頭看看天井上頭蔚藍的天,嘆氣,“這北平是好,可住不久啊。”

    黎嘉駿內牛滿面:“終於有個聽我的了,大嫂您真是有遠見!”

    “哪是我有遠見,是你大哥說的,要是拿不定主意,就聽你的沒錯。”

    “……”想到大哥偶爾深沉的看著她的眼神,黎嘉駿忽然覺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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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1 00:04:33 |只看該作者
    第44章 左聯

    晚上,海子叔從某個照相館那兒搜羅了整整一打膠卷給黎嘉駿,苦著臉表示這膠卷的開銷有點嚇人,大夫人撥的預算都超了。

    黎嘉駿非常利落的把大夫人給她的服裝預算全交給海子叔讓他以後就幫忙買膠卷,自己拿著膠卷屁顛屁顛的開始裝。

    在她小的時候接觸過傻瓜相機,她母上大人就喜歡拍照片,在她小時候好幾次生日的藝術照都是由母後帶去公園一手包辦,洗出來效果還都不錯,如此的熱衷以至於直到數碼相機全面入侵,傻瓜機被藏入紙箱,她家的冰箱裡還存著整整一抽屜嶄新的柯達膠卷。

    等她開始玩攝影的時候,早就開啟了數碼時代,要不是玩單反,可能很多同齡人已經忘了怎麼從取景器裡看世界了。

    她打開專用皮套拿出相機,撫摸著相機略重卻精致的機身,有點忍不住發呆。

    她還記得二哥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撫摸著這相機的樣子,一個帶著鮮明時代氣息的民國公子哥,他遠沒有現代那些越出格越fine的藝術氣息,好像脖子上掛個大像鼻子就是攝影家,他穿一整套的條紋西服,略敞開的立領暖色襯衫,有時候只套個馬甲,掛懷表或是插根鋼筆,單肩掛著相機,走路的時候閑適又優雅,等看到某個特別的景色了,便凝望一會兒,然後打開鏡頭,笑眯眯的拍一張……

    哢擦,極為清脆的一聲。

    ……其實他自己就像一幅畫。

    幾十年後的相機那哢擦一聲大多是為了配合手感和拍照體驗所配的音效和震感,而現在,卻真的是因為機械運作而發出的聲音,每拍一張都能感到裡面機械運轉的震動,且余音裊裊,流暢卻又充滿質感,讓只嘗試過沒兩次的黎嘉駿總是有種謀機害兄的衝動。

    而現在,這個相機屬於她了。

    她卻一點也不高興。

    隨著相機的還有一疊照片,她在火車上看了無數遍,顯然二哥把他覺得有價值的相片全自留了,剩下的都是一些莫名其妙或是於他沒有很大意義的照片。

    大多是一些她都不認得的人像,還有幾張戰場上的遠景,血腥的不好看的一律沒有,裡面她唯獨認得的,就是張奉孝和他未婚妻的那張一站一坐的合照。

    是她拍的。

    當時看到這張照片時,黎嘉駿正在出關的火車上,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當時的心情,那對小夫妻郎情妾意,本打算十月十日民國國慶完婚,可是十月十日的時候,身為北大營一員的張奉孝卻已經不知在何處了。

    那個姑娘怎麼辦?她不知道,沒人知道;也想不出,沒人想得出。

    最後還有一卷沒有洗的相片,被海子叔送到照相館去洗了,黎嘉駿自己雖然會洗,但是現在的條件不允許她這般奢侈,不過她大概能猜出那些相片裡面是什麼,裡面有魯大頭,魯大叔,凳兒爺,以及吳宅裡那一個個靜謐和善的老人。

    多虧了那卷膠卷,能夠讓黎嘉駿不用費心讓海子叔去記什麼135膠卷,35毫米膠片,成功買回了相同的膠卷,膠卷的包裝很精致,令黎嘉駿驚喜的是,這不是徠卡那高大上的自帶膠卷,而是柯達的!

    柯達!一代膠卷之王,現代人都知道的品牌,這可真是一種天涯共明月的感覺,她迫不及待的開始裝膠卷。

    機械相機裝膠卷是個技術活兒,差不多等於拆了一遍相機,這兒裝進去,那兒扯一段出來環過去,黎嘉駿並不熟練,她頂多幫二哥拆過,此時做得小心翼翼。裝好膠卷後,調試一下差不多就可以拍了,就和古早的機槍一樣,機械相機每拍一張都要自己手動調膠卷,調一張拍一張,整個拍攝過程雖然因為硬件關系沒法加速,可是那悅耳的機械聲和精巧的手感簡直就是享受。

    裝好了相機,黎嘉駿激動得手發癢,可是此時天都黑了,就算有燈光,相機也沒夜拍模式,她可舍不得浪費膠卷——一卷膠卷只有36張照片可以拍,說多不多,說少也真是少,以前按著快門,一個連拍就能禍禍完了。

    晚飯蔡廷祿沒回來吃,三個女人簡單的用了晚飯就各自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大嫂給了黎嘉駿一張字條兒,上面寫了幾個地址。

    “這是爹從上海寄來的,我猜是給你二哥的,但也沒拆,既然他……就你看吧。”

    “上海?”黎嘉駿接過信,倒沒急著拆,先舉起了相機,“嫂子,來一張不?”

    大嫂愣了一下,摸摸肚子,稍微遲疑了一下:“我這樣子……”

    “可美啦!讓小家伙知道他怎麼出來的唄!”黎嘉駿晃相機,“或者你要換件衣服不,我給你拍得美美的!”

    大嫂好歹是考過大學的人,對相機不像一些保守的人那麼排斥,她思考了一下,有些心動的點頭:“那,我去挑身衣服。”

    趁大嫂換衣服的時候,黎嘉駿看了一下信,竟然是一封征稿函和一封邀請信。

    裡面的語言很公式化,大概意思就是感謝小伯樂先生的投稿,此文已由先進報刊載,對於他加入左聯的申請,組織將予以考慮巴拉巴拉。

    “小伯樂……什麼東西……這真是給二哥的?”黎嘉駿翻來覆去的看,信署名的人明顯是筆名,另附有上海左翼作家聯盟的章,看著這聯盟她就知道肯定是二哥的事兒了!這聯盟似曾相識,而且給她一種蛋蛋的痛感,媽個雞,二哥好像又作死了,她隱約記得以前二哥是有一陣子很衝動的想去上海,甚至想拐帶她一塊兒去,最終因為四體不勤和妹妹太坑而放棄,卻不想其實已經和上海暗通款曲了,看這情況還是珠胎暗結!

    但是!這個年代!凡是和左右扯上關系的!任何組織!或聯盟!都特馬是個坑啊!

    ……潛心總結經驗和認識,貌似近現代以來最安全的組織就是少先隊了,雖然一周丟五條紅領巾會從受到來自老師和家長的雙重精神攻擊,可是至少不用交團費或黨費也不用擔心丟命啊!

    信上還熱情邀請二哥繼續投稿,說他寄去的照片資料是激發人民愛國熱情的重要助力,組織需要他這樣有理想有文化有錢有閑的青年投身其中繼續努力。

    黎嘉駿想不出在九一八之前的關外有什麼影像資料能讓左聯都產生興趣,或許是因為他這麼慷慨的投照片顯出一派土豪風範?畢竟現在並不是誰都那麼有想法有能力拍照片的還免費往外投的,她拿著信有些糾結,二哥期待這樣的機會,現在顯然是沒法應邀了,可是如果她回個信,不露面幫二哥進行下去,別人也不知道。

    那到底是干,還是不干呢……

    思索間,大嫂換了一身墨綠色的旗袍進來了,此時天還不是很暖和,她套了一件大衣在外頭,有些局促的站在走廊上問:“嘉駿,怎麼照呢?”

    黎嘉駿回神:“哦,哇,漂亮!”

    大嫂其實在黎嘉駿的審美看長相並不出彩,但是她珠圓玉潤,一看就非常溫柔有氣質,再加上她一身顯白的真絲旗袍,流暢的衣料讓她的肚子顯得並不那麼凸起,她戴著碧玉手鐲的手撫著肚子,一身母性氣息簡直迷瞎了,黎嘉駿覺著她光這麼站著就夠了。

    “你,你怎麼舒服怎麼坐吧,真的,不要拘束,我覺得任何姿勢都好看!美美噠!”黎嘉駿花痴的語無倫次。

    “那……”大嫂將大衣放到邊上,在走廊裡坐下,手臂擱在圍欄上,“我便坐著了?”

    “很好很好!”黎嘉駿稍微指點了一下頭的位置,抬起相機哢嚓了一下,“完美!一定很好看!”

    大嫂捂著嘴笑,披上大衣,從旁邊石桌上的籃子裡拿出小衣服,開始針線活。

    黎嘉駿將相機放在一邊,開始繼續斟酌這封信:“嫂子啊……”

    “什麼?”

    “你怎麼知道這是寄給二哥的呀?或者說,爹他說的這是寄給二哥的?明明沒二哥的名字啊。”而且小伯樂這麼沒品怎麼想出來的!太有種了吧。

    “真是給小叔的麼?”大嫂笑了,“爹也不確定,但既然不是他和章姨娘的,那自然是寄到這兒再尋出處啊。”

    “那您……”

    “笨丫頭,伯樂做什麼的?”

    “……相馬。”好像有種解除了什麼封印的感覺。

    “那你是什麼呀?”

    “嘉駿……我……”日字憋在嘴裡,“我是他的好馬嗎?!”淚流滿面,“這是誇獎嗎?!怎麼一點都不高興啊!”

    “自然是誇了,二叔起筆名都不忘了帶上你,都這麼疼你了,還想怎地?”

    “……好有道理。”無言以對,“大嫂您真神……”二哥你真神經……怎麼辦好想哭!

    見黎嘉駿表情變幻萬千,大嫂咳了咳,端正了態度問:“你就想問這個麼?”

    “哦,其實還有,二哥很看重的一個文學會回函了,邀請他加入,繼續投稿,我不知道……”

    “二叔會高興嗎?”大嫂問。

    “應該會吧,他很久前就想去上海的,只是現在……這個機會,也不知,如果等他回來,會不會太久,萬一人家忘了他怎麼辦?”

    大嫂笑眯眯的:“你能代勞麼?”

    黎嘉駿沒回話,她覺得有點沒底,私心裡是不希望二哥摻和這些事兒的,可是萬一二哥有一天回來了,知道他朝思暮想的機會就這麼被明明可以代勞的妹妹給放棄了,雖然肯定不會生氣吧,不開心是必須的。

    她絕對不想二哥不高興。

    “哎……”黎嘉駿拿來鋼筆和墨水,找了白紙開始回信,雖然再古早的文言文她現在也被練出來了,但終歸沒有什麼深厚的功底,要她用文言文回信的話她一百字可以折騰一上午。不過幸好這是個新舊衝突的時代,白話文簡直是以逼宮的姿態挑戰著文言文,很大一部分青年已經習慣於用簡單的白話文撰寫,好賴給了她這個西貝貨一條活路。

    回信內容很簡單,感謝邀請和承諾繼續投稿,短短一張紙就寫好了,她甩了甩紙等墨干了,就隨意的放在一邊。

    大嫂閑著沒事,一手拿針,一手拿起紙看了看,笑:“敷衍了事,你這是幫忙還是搞破壞?”

    “敷衍嗎?”黎嘉駿也看了看,聳肩,“那怎麼辦?”

    “這信一來一去的要多久呀,你這麼簡單的一封信,到時候誰還記得你,總要有點表示吧。”

    “說的也對。”黎嘉駿在這個時代兩年,除了關內外封鎖消息以外,並沒有嘗到書信不便的苦,所以寫信時下意識拿出了寫郵件的態度,此時一想,發現這信來來回回可能一個月不止,這麼草率的內容寄過去,不知道收到的人怎麼想,“那我怎麼辦?人家因為二哥拍關外的東西才關注他,現在我都到這了,好照片全讓二哥留著了,我……等等,好吧,我寫個見聞吧。”

    “對呀,你這一路見人所未見,聞人所未聞,若是寫下來,定會收到關注的。”

    得了點撥,黎嘉駿頓時文思泉湧,她抄起筆又寫起來,把九一八開始在東北大學裡,還有洮南所見,以及江橋所聞最後是齊市所經歷的,挑挑揀揀都寫了一遍,最後附了一個小困擾上去,說他的全家因事變而入關,他失去了在盛京日報的工作,雖然家中薄有資產,但他一心想為國略盡綿薄之力,此時所學所會皆無處可施,問聯盟是否有他可以效力的地方。

    這一寫就不是幾張紙能解決的了,她洋洋灑灑寫了十來張,又是寫所見所聞又是抒發感想,興致上來了吃飯都是一手筆一手勺子的,等寫完都已經傍晚了,連出去蹭了一天課的蔡廷祿都意猶未盡的回來了,她才收起信紙包好信封,等到吃晚飯時,手酸的差點握不住筷子。

    寄出了信,黎嘉駿繼續游手好閑刷北平副本,她打算等大嫂在這兒生了孩子,再帶著這兒的女眷去上海,與黎老爹還有親娘彙合,再謀下一步打算。

    一個月後,她突然收到一大包信,裡面有一個報刊給她寄來了十塊的稿費,這在現在的物價水平來說已經不低,還說文章經過潤色後刊載上報,讀者反應強烈,紛紛給報社去信,報社就把這些信都轉寄給她了。

    黎嘉駿兩輩子第一回受到這種待遇,受寵若驚,簡直要忘了怎麼拆信,大嫂和蔡廷祿都很感興趣,幫著她一封封拆開來看,有幾個讀者顯然是百感交集,讀後感寫得比原文還多,厚噠噠的一疊,雖然這些讀者大多都只是從道聽途說和新聞媒體上知道關外的事,可既然能給她來信,那必然是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一個個慷慨激昂,雖然大多數都是圍繞馬將軍的事情在抒發感想,有幾分還是看得黎嘉駿鼻子發酸,抬頭看大嫂和蔡廷祿,也都眼眶通紅。

    “你瞧,這樣子一寫,小叔要是知道了,不知道多開心。”大嫂放下信,擦擦眼睛笑道。

    黎嘉駿深以為然,捧著一疊信不知所措:“我能把它們都裱起來嗎!感覺好了不起!”

    “你裱得過來嗎,以後肯定會有更多的。”蔡廷祿笑。

    “不會吧,我能受到關注的題材也就這個了,以後肯定沒法時常震他們一下啊。”黎嘉駿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不行我要弄個鐵盒子裝起來做傳家寶!”

    這時,蔡廷祿忽然很激動的把一封信展開到黎嘉駿面前:“嘉駿!新月的約稿函啊!”

    “咦?新月?”黎嘉駿接過信,發現還真是《新月》雜志的約稿函,這個雜志她看過,聽說是胡適創辦的,雖然現在大多數雜志報刊的文章都讓來自快餐文化時代的她不適應,可是作為現在學生群體主要閱讀物的主流雜志她還是有數的。

    她仔細看了看約稿函,突然明白蔡廷祿激動在哪!

    我靠,上面不僅有約稿!還說因為他在文章中體現的進步思想和新文化運用能力受到雜志編輯的欣賞,如果有興趣可以去北京大學與現在正在那兒中文系任教的胡先生聊一聊,或者過兩個月雜志的另一個編輯聞一多先生也將前往清華大學中文系任教,到時亦可以與他共同探討新文化。

    這下黎嘉駿不瞎了。

    雖然胡適的名字依然是如雷貫耳其事跡雲裡霧裡,可是聞一多她知道啊!那可是文學界的烈士!據說慘遭白黨殺害的紅色文藝工作者!

    這簡直如何是好!雖然知道這信裡說的是聊一聊,其實聊不聊得到還難說,大概給個理由讓她去蹭講座才是真,可還是讓她在刷男神之路上點亮了一盞燈啊!

    說實話這一個月游手好閑四面刷副本,她除了第一天在清華和燕京刷到了幾個,後面再刷的都是要麼名字似曾相識,要麼就是路人甲,好氣餒有木有!

    果然二哥混的層次好高啊,給她這個西貝貨都打開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

    雖然聞一多現在不在,可是偷偷摸摸去看一下胡適還是很妥帖的嘛,黎嘉駿看了蔡廷祿一眼,卻見他正忽閃著大眼睛看她,兩人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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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1 00:04:49 |只看該作者
    第45章 偷聽生

    黎嘉駿這次認真來刷北大副本,心情其實略微妙的。

    雖然這個大學在她上輩子如雷貫耳了一輩子,但是就她現在四面查訪結果就知道,其實這大學命運也很坎坷。

    它在二七年的時候被張大帥率領的奉系軍閥狠狠打了一棍,這一跪就跪到了二九年,差點兒就沒爬起來。

    就好像淘寶店鋪一百個中好評裡冒出了個差評,這一段時間的動蕩直接膈應到了很多人,所以當初在高中時,程絲竹幾個才勸她不要報考北大。

    可是等看得多了就會知道,真的沒什麼東西是對一個大學的好壞能起決定性評價的。

    一個月的時間到處逛,黎嘉駿對於北大校園已經不是兩眼一抹黑了,其實不用信裡提醒,她就知道北大即將設立文理法三個學院,而胡適將上任文學院院長,這事兒已經寫了通告張貼在通告欄上,北大人都知道。

    其實胡適本身在北大就是一個傳奇的老師,他二十六歲就在北大任教了,教的還是中國哲學史,對於他任教的經過,只要是學文學的學生都知道,實在是很有意思。

    對於上輩子一輩子沒搞清哲學是個什麼玩意兒的黎嘉駿來說,學哲學的都是牛逼人物,而教哲學的更是已經牛出了天際,當時聽說胡適要教北大的中國哲學史,連章太炎都嗤之以鼻,於是講台下那群沒比他小兩歲的毛頭小子便翻了天,一個個要把胡適趕下講台,但胡適講課似乎確實是有什麼新意的地方,有人要趕,也有人要留,吵來吵去吵個沒完。

    北大的學生要是真要趕教授,或者說這個年代的大學生要真要趕教師或者校長,是真的可行的。

    清華的學生代表大會和學生護校糾察隊曾經接連趕走一個校長,不讓閻錫山派的第二個校長進校門,隨後逼著教育部把第三個不負責的校長撤掉,直到現在的梅貽琦校長來了,才消停。前三個校長來來回回也就那麼一年的時間,換得那叫一個勤快,這事兒問個清華人,人都當豐功偉績巴不得跟你嘚瑟三天三夜。

    17年胡適來這兒任教的時候,北大還在蔡元培校長治下,風氣之自由制霸全國,學生一個個像總裁一樣狂霸酷炫,年輕呆萌的女主胡適大大就中招了,當時有一部分哲學系的人哭著喊著要趕他,吵不出結果,私下裡居然請外系的人來評斷。

    這個人就是傅斯年。

    上輩子黎嘉駿可能連這個人都沒聽說過。

    但是這輩子只要經歷過五四或者關注過這個運動的學生都知道這個人。

    他是五四的旗手,學生游行運動總指揮,一個真正的學生領袖,總裁部部長。而現在,他也是北大的教授之一。

    但他的聲名卻是在1919以前就已經在北大內廣為流傳了,那時候他只是文學系的一個學生,卻是出了名的學霸,師見愁,自己在圖書館刷一天,上課能把老教授都問倒。

    哲學系的學生於是請文學系的傅斯年同學來旁聽胡適老師的課,判斷他還適不適合做老師……

    這坑爹的。

    傅斯年聽了幾次胡適的課後,誠懇表示,胡適的課還是不錯的,你們好好聽。

    哲學系的學生立馬消停了,胡適大大的飯碗就被一個外系的學生給保住了。

    給黎嘉駿還有蔡廷祿講這故事的是她在北大哲學系隨便扯的一個學生,一頓飯的功夫就聽足了胡適的八卦,這個學長答應下午就帶他倆去偷聽胡適大大的課,還很好心的提醒他們要早點去否則沒位子坐。

    因為胡適的課其實很有意思,場場爆滿,去晚了講台上都沒空地了。

    要不是因為那封信,其實打死黎嘉駿都不會想到來聽哲學課,就算看到了任胡適為文學院院長的通告,也只會下意識的當歷史書來看,而不會把思維拐到去聽他的課上去。

    所以這就是命!

    下午,北大紅樓,中國哲學史教室。

    幸虧兩人去得早,一百人的教室沒多久就坐滿了,這次雖然不至於講台上都有人,但還真是過道上坐了兩排,上課鈴剛響,傳說中的胡適就進來了。

    這次黎嘉駿還是很激動的,她陪著才蔡廷祿去聽了華羅庚的課,因為恨了數學兩輩子,她其實沒有多少特別的心情,可是胡適實在是很有名的感覺,又有了新月雜志這麼個契機在,她看這個老師怎麼看怎麼可愛。

    胡適正值壯年,卻沒有發福,整個人還是瘦削的,長相依稀可以看出小帥,戴著一副圓框眼鏡,短短的頭發,穿著青色的長衫,下面是一條西裝褲,還穿著皮鞋,雖然中西結合,但看學生表情,大概這是他的日常配置,竟也不覺得多不和諧,倒是看他表情和身姿一派從容,風度翩翩。

    “今天我們繼續上一堂的內容,先秦文學。”胡適開口就是很和緩的聲音,不過有種和陳寅恪不一樣的感覺,似乎更帶感情和精氣神兒一點,他說完這句話,端詳了一下教室,微笑,“這次又有很多生面孔呢。”

    黎嘉駿心裡咯噔一聲,她蹭課蹭習慣了,倒沒遇到過對是不是自己的學生有意見的老師,這一個月她見識了很多蹭課的,有外校的,有落榜待考的,還有北伐戰爭後退伍的,各種四面蹭課的年輕人,這時候不叫蹭課,叫偷聽,雖說聽起來難聽點,但這些人聽課都很認真,還有流傳的話說是”正式生不如旁聽生,旁聽生不如偷聽生“。偷聽生大多都會在學校裡閑逛後看到哪個教室有空座,就坐下來聽,不出聲也不心虛,理所當然的樣子,果然一聽胡適的話,教室裡很多人都面露茫然。

    胡適說完那一句,就拿出一張紙,放上一支鋼筆:“你們誰是偷聽的,給我留下個名字。”

    下面一陣騷動,有些心氣高的面露不滿,黎嘉駿心裡也不大高興。

    “沒有關系。”胡適接著說,“偷聽、正式聽,都是我的學生,我想知道一下我的學生的名字。“這話聽完,黎嘉駿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眼睛一熱,便要站起來,就見很多人陸陸續續的起身走過去,一個個很激動的樣子,在講台上那張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她連忙跟上去,排在蔡廷祿後面,待他寫完了,她上去看,發現很多人不僅留了名字,還留了表字,她自己還沒表字,沒多想,便寫下了”黎嘉駿和小伯樂“。

    胡適看著她寫完,眉一挑,朝她溫和的笑了笑。

    黎嘉駿很不好意思,回了一個笑,坐回了座位上。

    待所有人寫完了,胡適繼續剛才的課,先秦文學主要就是秦統一中國前的哲學,大體就是孔子老子什麼的,這個黎嘉駿就真心不大有興趣了,但是她發現胡適在課堂方面真是頗下了一番功夫的,他簡直不像在上課,而是在認真的演講,語氣和表情相契,手上有時還有動作,配上他特意淺顯和簡練的內容,竟然還讓她聽懂了一點,比如說,他似乎對同樣在校的另一位教授的觀念很不滿,竟然直接就說:”這一點上,錢穆的考證必然是有問題的,我就反對老聃在孔子之後的說法,因為這種說法證據不足。如果證據足了,我為什麼要反對?反正老子並不是我老子!“這前老子和後老子語調拿捏極准,當場就有好幾個學生噴笑了,黎嘉駿一邊笑一邊向旁邊的哲學系學長求解說:”這這這怎麼了,胡先生為何如此激動,錢先生好像不是哲學系的吧。“那學長也在笑:”錢先生是教中國通史的,兩人在老子和孔子誰先誰後這事兒上爭奪好久了,在課上隔空對罵好幾回了,是我們這兒一樁公案。“”課上也這樣也太不留情面了吧。“她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見胡適正在低頭翻書等學生笑完,那學長趁機又安利了一下:”何止課上,聽說有回他們開教授會議都吵起來,錢先生讓胡先生不要再堅持了,胡先生說錢先生所舉的證據不能心服口服,若是能讓他心服,那他就連自己的老子也不要了。“”哈哈,多大仇!“黎嘉駿剛說完,胡適輕咳了一下,這意思是要接著說了,大家只能壓住笑意和話頭,歡樂的聽下去。

    課畢,大家開心的走出去,迫不及待的要和同學分享課上北胡南錢的又一次隔空罵戰。黎嘉駿有些依依不舍的,見胡適收拾了書本,抬頭看到了她,笑著招招手:”來來,小伯樂。“黎嘉駿仿佛如願以償,搖著尾巴跑了上去:”胡先生。“”我聽老友提了一下你,你是小伯樂?“”不不,拍照的是小伯樂,寫文的是我,嘉駿。“”你們都很不錯。“胡適鼓勵了一下,”你從東大過來,可聽了不少課了?“”恩,清華,燕京,也都去了。“”原先學的什麼?“”法學。“黎嘉駿很不好意思,”只是沒學半個月,就……“”哦,法學。“胡適思索了一下,”不知你想修哪個方向?“”國,國際法吧。“這時候學憲法沒用啊。”國際法的話,推薦你去聽王化成教授的國際公法課,他家學淵源,在那一領域造詣頗深,且在北大與清華都教這課,堪稱權威了,你若願意,我去打聽了課程給你。“黎嘉駿受寵若驚:”不不不哪能勞您大駕,您的課我在食堂門口隨便扯個師兄就問到了,先生們的課都好打聽得很,可方便了。“胡適忍俊不禁:”好,一會兒我還有課,若有問題,你可到我的教員宿舍來找我談,我給你記個地址,你也可以寄信給我。“”謝謝謝!“黎嘉駿快激動哭了,她和胡適互換了地址,抖著手拿著記了胡適大大地址的小紙條,目送胡適優哉游哉的離開。”別搖尾巴了。“理科狗蔡廷祿在旁邊當了近一小時的布景板,黑著個臉,”說好的聽了中國哲學史就跟我去聽高數的。“”哎計較死了,走走走!“黎嘉駿推著他離開,一蹦一跳。

    雖說拿了胡適的地址,可是黎嘉駿沒有筆友好多年,又是學渣心理根深蒂固,哲學和法學兩不沾邊兒,國學更是扶不起,要她寫什麼她還真不知道。

    可胡適卻還記得她,一禮拜後,她忽然收到來自胡適的信,信上短暫的評價了她文章裡白話文的用法,稱贊她白話文用得”流暢自信“,然後就給了她一個地址,說給她介紹一個在法學方面很有造詣的人,此人本是清華畢業的高材生,後於美國獲得博士學位,對於國際法也很有研究,現在山西大學任教,若是能得此人指點,遠勝自己啃書十年。

    此人名叫梅汝璈。

    黎嘉駿捧信大叫:“蔡廷祿!菜包子!酷愛扶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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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1 00:05:03 |只看該作者
    第46章 範希天

    梅汝敖這個人,在黎嘉駿印像中是和顧維鈞差不多的。

    先說顧維鈞這個人吧,知道的就多了,大多說他在巴黎和會的事情。她記得道明叔曾經演過我的1919裡的顧維鈞,但是有過來人評價他長得不像,說顧維鈞還要更帥一點,當時黎嘉駿就斯巴達了,我去比道明叔還帥是想長成啥樣?!特地去搜到一張西裝高帽的照片,那麼酷炫果然有股不一樣的氣質,但畢竟過去那麼多年,審美差別過大,當時只覺得在那個時代長得這麼帥確實不容易了,但要她回想,還真想不起這人長這麼樣,卻因為這一搜,記住了他在巴黎和會上的精彩表現,一語驚天揚名世界。

    他說:“中國的孔子相當於西方的耶穌,中國的山東就相當於西方的耶路撒冷!中國不能失去山東,就好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對於一群還搞不清山東到底什麼東西的鬼佬來說,這麼一句話相當於一劑安利,瞬間科普了中國人眼中的山東。當時就滿堂喝彩。

    黎嘉駿當時還是個吃著泡面為了寫近代史期末論文而看1919的學渣,可就因為這一句,她當時鼻子就酸了。

    她還記得後來百度巴黎和會,看到有關二十一條的簽字問題,不僅國內爆發五四運動,在法國的三萬華人更是聚集起來給了中國使團會心一擊,他們有華工有留學生,群情激憤地圍在中國使團的住所外,一同大呼:“不准簽字!”

    “誰簽字就打死誰!”

    那時候黎嘉駿眼淚就掉碗裡了,這個場景隨著那兩句話簡直撲面而來,在眼前晃著揮之不去,三萬人在一個肆意壓迫他們的國家一起高呼著,沒有任何威脅的意思,他們情真意切的准備好打死要簽字的人,為此喊啞了喉嚨,流干了眼淚。

    隨後,她就點開了東京審判。

    ……怒刷三遍座次之爭。

    其實仔細想想還是挺悲哀的,他們為國爭光的前提都是因為咱被欺負了,有人咬牙硬吞最終被蹬鼻子上臉,有人激烈反抗最後一頭撞死在棺材上,有人機智打臉好賴是挽回了顏面,挽回了顏面的就被人銘記了,而激烈反抗的人不是沒人記,而是太多了記不過來。

    他們因為機智而揚名,那些熱血的人鋪就的勝利讓他們流芳。

    即使這麼想著,黎嘉駿還是沒法冷靜下來。

    那個在八國聯軍總捕頭圍觀下怒脫大衣要求換座兒的男人,在一群一米捌九中能站成最萌身高差的男人,真的,就在她手裡啊!哇哇哇!

    “這是誰?”蔡廷祿歪著頭看,“哦!胡先生的信!哦哦!”

    “哦你個頭哦!關鍵是這個!”黎嘉駿指著重點,“胡先生介紹的!”

    “……不認識啊。”蔡廷祿很不好意思的樣子,看他表情幾乎有點恥辱,居然連紈绔學渣黎三兒都知道,他卻不知道!

    “嘿嘿嘿。”黎嘉駿也不會解釋什麼,自顧自走開去了,她心裡已經琢磨起小九九來,要她繼續上學怕是難了,清華北大的逼格她真的混不進去,她早就看清楚自己了,自己是個真•應試機器,她可以從試卷上題目裡琢磨出老師的用意和得分點,接著極為本能和自然的為了每一分去靠近參考答案……唯獨不會寫自己想的。

    就像對幾十年後的閱卷老師的容忍度不抱希望,她覺得現在的閱卷老師對學生太抱希望了,如果讓她寫個性論文,除非把火星文搬出來,她想不出能一鳴驚人的辦法。

    那麼現在,只有錢和狠抱大腿,才能讓她……

    等等,她到底想干嘛?

    抱梅大大大腿能干嘛?難道她還想去東京審判嗎?!拜托拜托,活不活得到那一天還有待考證好伐啦?!

    真是想太多!

    黎嘉駿不由得鄙視自己,這個大能遍地的時代太讓人容易迷失了,一個月功夫讓她有種自己很了不得的感覺,其實細數下來,自己還不如外頭大學滿地爬的一個大學生。

    她提著信回頭找蔡廷祿一起吃早飯,卻見他正神色凝重的看著報紙,每天海子叔都會出去買早飯和報紙回來,今天帶的是民生報,這個報紙比大公報還有申報還要平民點,家裡的女人們包括黎嘉駿自己都愛看。

    “怎麼了?”黎嘉駿湊過去,上海的戰事已經結束很久了,四面經常有抗議這個抨擊那個的文章出現,文學大能們把各種報刊雜志當成天涯論壇和新浪微博巴拉巴拉的對噴,有時候看得很搞笑有時候干脆看不懂,看多了也就麻木了,她看蔡廷祿的表情,覺得不大像是某個大儒刊文爆粗。

    蔡廷祿沒回話,他繼續看著,感覺黎嘉駿湊過去了,就給她指了指標題。

    “上海救國會函立法院,請否決停戰協定。”

    “停戰協定?”黎嘉駿斟酌了一下,“淞滬?”

    “恩。”蔡廷祿繼續看,其實文章很短,就說明明日本也打不下去,急吼吼要回國,為什麼反而我們要簽那麼喪權辱國的條約,文章還提到東北問題,說蔣中正坐視東三省苦難不聞不問也算了,也不想想怎麼解決問題,這個委員長當不好就給我滾巴拉巴拉。

    這還是黎嘉駿第一次看到那麼凶殘罵政府的官方報紙,而且居然還放在頭版頭條,要論民生報的發行量雖然趕不上大公報和申報之類的報霸,但現在文人政客對報紙的飢渴度差不多等於現代人對在追小說的更新,可以肯定蔣委座會看到。

    隨後她往下翻了翻,很好嘛,申報,大公報,連層次極大眾的《事實白話報》都在罵,夠上頭膈應好多天了。

    報紙上對於淞滬停戰協定的定義和它的所有兄弟一樣,都是喪權辱國。

    就好像歷史書上談到一個協定就只需要四個字喪權辱國就能概括一樣,曾經的黎嘉駿是從來不會認真看一個協定到底哪裡喪權辱國了,且不說它是不是已經過去了,光知道它喪權辱國就夠膈應了。

    可是現在她坐在蔡廷祿旁邊一字一句的看。

    這種感覺很奇妙,因為她正在被喪權辱國。

    她看著蔡廷祿一邊一字一句的看著那些條款,白皙的臉蛋慢慢的就紅了,額頭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的喘息漸漸倉促,看到最後,一拳砸到桌子上便默然無語,心裡的沉重有如實質傳播開來,讓她接過報紙時,又有了當初看近代史歷史書的感覺。

    好煩,看著標題就感到惡心。

    明明他們打得很英勇,日本人換了四個指揮官都沒打得過十九路軍的蔡將軍,全國人民都在給他們捐款,只要想到這錢拿去抗戰就激動地話都說不出來,可是,為什麼輕易的就妥協了?!為什麼不能抬頭看看!多少人想聽到來自政府的一聲怒吼!可是他們不僅沒吼,他們還捂住了怒吼的人的嘴!

    協定的條款很短,幾下就看完了,意外的是沒有割地賠款,可是上面讓十九路軍從上海撤防,而日軍卻能駐守上海的條款卻深深的刺痛了她的眼睛,媽的!十九路軍那麼多人打了三個月,血全白流了!到頭來還是讓那群被打得跟狗一樣的日軍爬進了我們的地盤!?這不就是未來全面抗戰的雛形嗎?!這個松滬抗戰她不清楚,可幾年後淞滬會戰卻真正的要了國人半條命啊!你們這群自以為聰明的狗政客真知道自己干了什麼嗎?!

    雖然未來所謂的攘外必先安內的說法已經得到了論證,但是你們確定這真的是安內的時候嗎?!東方之珠已經進狗肚子啦!

    黎嘉駿啪的把報紙拍在桌子上,半晌兒沒回過神來,和才聽君一道相對無聲的枯坐著,對著一片家國天下的報紙束手無策。

    我能怎麼辦?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問自己。

    我能做些什麼?她追問著。

    我那麼渺小,太渺小了,張開的報紙都比自己寬,一紙油墨都比自己有分量,報紙上一百篇文章裡有一百個人找到了方向,他們每一個人都試圖告訴你他選擇了什麼路而你該怎麼做,可是國家依然走到了這一步。

    是她沒有站出來告訴國人這個國家還有十年苦難的未來嗎?

    不,就像父兄一樣,他們都預見到了,他們寫在報紙上,寫在信上,寫在雜志上,可是國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她記得很久前看到的一張天主教的《益世報》,在九一八後中國的天主教徒聯合發表聲明不遵從羅馬教廷有關對日侵略者“不偏左,不偏右,一視同仁之愛德”的指令決定抗日救亡,而打頭的就是神學博士馬相伯老先生的《泣告青年書》,這是她第一次在一份報紙上看到一個人明確的告訴你應該做什麼,他要青年做三件事,一是抵制日貨,並且發動民眾拒絕日貨;二是研究科學,只有科學發達,始是以自存,以科學救國;三是喚起民眾,抗爆自救,共就國家危亡。

    這一切她都懂,可看著這報紙,她覺得遠遠不夠,一種強烈的想要做什麼的欲望湧動著。

    就算去參軍也好……她肯定可以做什麼的,總比坐著看報紙好。

    “你們發什麼呆呢,不吃早飯了?”大嫂的聲音忽然傳來,兩人都一怔,就見她一手扶著肚子一手提著籃子慢悠悠的走過來,“許久沒等到你們,就猜是看信件忘了時間,再不吃就涼了。”黎嘉駿正要起身,卻是蔡廷祿快了一步,他走上前很小心的接過籃子,忙不迭的道謝,“多謝黎夫人。”

    “跟我客氣什麼,你就和我弟弟一樣。”大嫂笑眯眯的,等籃子上桌,從裡面一樣一樣的拿出包子和粥菜,“可是看到什麼新聞了?”

    “哎,大晦氣,不提也罷。”黎嘉駿咬著勺子,“嫂子,你快生了吧?”

    “還有小半個月呢,急什麼。”大嫂捂著肚子,“這麼急著當小姑啊?”

    “急急急,太無聊了,來個小孩兒玩玩也好。”黎嘉駿沒臉沒皮的。

    大嫂噴笑:“是個皮小子就讓你摔打去,是個女兒可不能讓你帶。”

    “嫂子你那麼嫌棄我大哥他知道嗎?!”黎嘉駿在蔡廷祿的嘲笑中哀嚎。

    “說起這個倒是要和你說一聲,這兩日家裡恐怕沒人照顧你們了,我與娘一道准備去廟裡許願,海子叔和金禾都跟去。娘是要去聽講經的,恐怕得後天才回來,這兩日你倆到處瘋跑,抓都抓不著,都沒機會跟你說。”

    “今天就去?”

    “恩,下午,娘給你留了錢,你們自己在外頭湊合吧。”

    “嫂子,你那麼大肚子,還跑去許願……”黎嘉駿很不放心。

    “就是因為大了,才著急去,回來就要准備了啊。”大嫂說起這毫無負擔,非常理直氣壯,“總要菩薩保佑他和他爹平平安安的,你說是不?”

    “……”一提到大哥,兩人都頓了一頓,黎嘉駿好不容易調動起來的情緒又沒滋沒味了,上海都打完了,連條約都簽了,為什麼關外還沒完沒了的,大哥到底怎麼樣了,二哥到底怎麼樣了?一個准信都沒有,她是不是該早做准備了?

    不,光想想,就胸悶得喘不過氣兒來。

    大嫂也陷入了沉思,一頓早飯就就在沉默中過去了,下午她們便乘了車往廟去。

    這段時間蔡廷祿已經摸清了他感興趣的課程,下午就有一堂男神的課,雖然很想去刷季大大,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季大大好像有點躲著她,黎嘉駿左思右想,決定再去蹭胡適大大的課,就他的關懷表示一下感謝,順便看看有沒有可以找點事兒做。

    一個禮拜剛好一個輪回,今天還是有胡適的課的,這次他繼續延續上一次的內容,看到黎嘉駿,還點了點頭。

    課後,胡適又招她過去,沒等她開口道謝,便問:“可去聽了法學的課?”

    黎嘉駿很不好意思:“基礎太弱,聽是聽了,也就聽個新鮮。”

    “多聽就好。”胡適頓了頓,“那你對哲學如何看?”

    黎嘉駿很老實:“我不懂哲學,也就聽個熱鬧。”

    “哈哈哈。”胡大大笑,忽然想起什麼,“前日見信得知小伯樂近況不佳,你亦如此?”

    “小伯樂是我哥哥,他與我一道經歷那一路……”黎嘉駿說完這句,忍不住有點走神,悵然了兩秒又回神繼續道,“只是他是失了工作,現在投了軍,而我逃了過來,卻失了學。”

    “我看你文法,似乎頗為老練,可是受你兄長影響?”

    黎嘉駿哂笑:“我嫩得很,只是我考大學都是他輔導的,約莫是受了不少影響,他自日本留學回來,學的就是新聞學。”

    胡適點點頭,示意黎嘉駿一邊走一邊說,此時正是春天,校園裡花團錦簇,陽光微醺,舒服得不行,校園的小徑上很安靜,雖然是下課時間,但行人還是不多。

    “那你現在,生活可有難處?”胡大大突然問。

    黎嘉駿不大明白胡先生為什麼問那麼深入,她思索了一下後忽然明白了,敢情是當初自己那封信上替老哥訴苦來著,她不由得心裡一動:“您可是看了我後面附的信?說實話,那是我兄長的處境,他現在在打仗,我,我不想他夢想被破滅掉才冒名頂替。而我自己也,不想干看著,您也知道,這陣子報紙上紛紛擾擾的,我……我捧起書,提起筆,想給梅先生寫信,卻又不知道寫什麼,已經無法無天了,學法還有何用?”

    胡先生沒回答她的問題,轉而問:“若不干看著,你想做什麼呢?”

    黎嘉駿一怔,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既如此,那正好是你鍛煉自己的時候。”胡適道,“你是個有靈氣的年輕人,我剛看到你就知道你和很多人不一樣,但正是因為你讓我耳目一新,所以我也不知道你未來會如何,既指點不了你什麼,那便絕不會對你指手畫腳,想必你自己心裡其實有一條路,只是缺了推你一把的人罷了。”

    黎嘉駿低頭琢磨著,又聽他說:“其實我問你生計,本是因為前陣子有個差事,我有一老友正在主持編纂國語大辭典,需要一個剪貼資料的人,我本想到你是女生,應該比較細心能夠勝任,後想到你說過生活無憂,便還是介紹了一個剛到北平的年輕人,他孑然一身,尚無落腳之處,總歸還是比較急需一點。”

    黎嘉駿也松了口氣:“幸虧您沒介紹我,國語大辭典啊,一聽就知道是持久戰,我若是干到一半要回上海了,那不是坑人麼?”

    “你能這麼想便好。”胡適朝前面指指,“我又要上課了,你若有興趣,可以到那兒去找找,辭典編纂有一部分工作就在其中一個讀書室裡,那個年輕人如果在,你也可以與他聊聊,他沒大你幾歲,經歷卻很豐富,如果不在你也可以去寫寫信看看書,放心,茶水管夠。”

    聽起來很有種主角要出場的範兒啊,被胡先生這般誇贊。

    黎嘉駿本就沒事,聞言便起了好奇心,溜溜達達的順著他指的方向走過去,那是一個小規模的讀書室,裡面只有三三兩兩的幾個人,被幾個書架圍在中間,坐在滿是書的桌邊寫寫看看,黎嘉駿走進去的時候還有點局促,見沒人關注自己,便也自在下來,自顧自找了個位置坐了,掏本書就看,很有種大學自習的感覺,。

    她剛看了沒多久,就有人悄悄走過來,給她放了一杯茶,她愕然抬頭,見是一個長相普通的年輕人,他溫和的笑笑:“你看書吧,我順手。”

    果然他手上有個托盤,裡面放了好幾杯茶。

    “謝謝!”黎嘉駿笑著喝了一口,茶味很淡,只是有股香氣罷了,年輕人點個頭就托著茶盤往裡頭的大桌子走去,那兒坐了六個人,都是青年男女,他們埋頭工作著,面前放了一大堆書和典籍。

    黎嘉駿感覺時機正好,她端著茶溜達過去,轉來轉去的瞎看,他們各自分工很明確,查詢,標注,抄錄,剪切,黏貼……一個字或者一個詞的釋義就這樣從浩瀚的書海裡被一點點提煉了出來,被慢慢的填充到另一本書中去。

    整個過程流暢,精致,在靜謐中緩緩進行,只有翻書聲,裁剪聲還有偶爾傳來的低低的說話聲,午後的陽光透過常青藤從窗棱中照進來,鋪在書桌上,暖暖的一層,讓躲在陰影裡的書都發出了烤螨蟲的香氣。

    黎嘉駿坐到太陽下,背對著窗戶,整個背都暖暖的,她舒服的哈了口氣,雙手捧著杯子,看著眼前忙碌的人,手支著頭,不由得有些困倦。

    “同學,不好意思,打擾你看書了。”其中的女生抬頭不好意思的望向她,聲音輕輕柔柔的。

    “哦不,胡先生喊我來見識你們編辭典的,我沒什麼事兒。”黎嘉駿更不好意思,“打擾你們工作了,我不說話我就看看。”

    “胡先生讓你來的?恩,讓我猜猜,你不會是小伯樂的好馬吧。”女生笑眯了眼。

    “咦?你們怎麼知道!”

    “因為本來這個工作是要女生的,後來我截胡了。”剛才給黎嘉駿倒茶的青年看過來,聲音很溫和,“先生他就說那是個坐不住的姑娘,到時候介紹她來看看,就是你吧。”他伸手過來,“你好,我叫範希天。”

    “黎嘉駿。”她站起來與他握手。

    太好了,沒聽說過耶!鼓掌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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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1 01:04:24 |只看該作者
    第47章 表字昱亭

    範師兄的人生經歷相當豐富。

    他是四川人,當年報考黃埔軍校未果,後進了中法大學。因為參加“南京事件”的示威活動被通緝,去了武漢當了兵,隨後又去了南昌參加南昌起義,被圍攻,到了南京,在那兒又考了中央政治學校,學得不開心又跑了,現在打算好好讀個大學,准備考北大。

    黎嘉駿聽得都暈乎了,她把北平當成刷男神的副本來玩,這人卻把全中國當刷學校的副本來戰啊,簡直無敵了,雖然不記得南昌起義的具體內容,但光想想他參加的起義進過歷史書就有種很了不得的感覺。

    但是範師兄本人還是很低調謙和的樣子,一點都沒他表現出的那麼……激情?

    昂大概就是激情吧,黎嘉駿覺得她要不是沈陽背了個命案,好不容易進了個未來的什麼2工程的大學,她肯定會忍辱負重在裡面讀完了再出去混的……

    反正時間還有的多。

    結果這貨不好好讀書,就知道四面參與鬧事……

    黎嘉駿誠懇的評價完,範師兄不以為意的繼續貼著手頭的紙條,笑眯眯的:“我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學我想學的。”

    “如果在這兒還學不到呢?”北大不行,去輪燕京和清華?

    “那我就游學。”範師兄很自然的,“沒什麼舍不得的,有舍才有得。”

    “過幾天就要高考了,小馬兒可願去試試手?”現在這群人都知道有個被親哥用筆名調戲了的妹妹,紛紛喊她小馬兒,黎嘉駿也不生氣,只是有些惆悵:“哎,這就又要高考了,真是時光飛逝,如嘉駿過隙啊。”

    “哈哈哈哈!”

    “我就不去了,我嫂嫂六月的預產,等那小娃兒出生了,我就要去上海了。”

    “你不想知道有什麼樣的考題嗎?”有人問,“我還拜托了學聯的師弟,第一時間給我看看卷子呢。”

    “我考試那年讓我用英語全文翻譯靜夜思,我想說李太白那時的床據考證根本不能用bed來形容,可要說他坐在地上吧,又不完全,但如果用chair,似乎更加奇怪,這可真是愁煞我也。”師姐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後來我還是用了chair,心下極不安,等被錄取了才知道,載物完全不是問題,需要斟酌的是sitting還是lying……”

    “我也是我也是,那回我寫得可多,考後還擔心既是詩句,譯出來不該如此瑣碎,平白失了語言之美,可悔之晚矣,幸而是考上了。”

    黎嘉駿不由得也苦大仇深起來,話說她當年考試也特痛苦的說,依稀記得也有許多奇葩的題目,反正特別不像地球人出的。

    幾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開始吐槽起高考,幾個師兄師姐似乎對今年有什麼奇葩題目特別期待,黎嘉駿不由得也心癢癢了,雖然她正背著東北大學的學籍,但是她現在的狀況,反正死活都沒學上,不如刷個分。

    “那考哪兒呢?清華北大還是燕大?其他的是來不及了。”黎嘉駿烈火雄心狀,“別嘲笑我!如果只是拼一把我當然要拼最好的!”

    “能考上東大當然也能考上北大啦,當然北大了。”有人哼笑,“你居然坐在北大的教室裡問考哪兒?”一副她是叛徒的樣子。

    “……因為我原先是想考清華的啊。”黎嘉駿嘟囔,她還懷念當初在女子高中和小伙伴們的討論,記得那時候程絲竹雖說是因為即將組成家庭不願考遠,可差不多是把考清華的願望寄托在她身上,越想越難過,“哎,好糾結,你們不要怪我絕情,我要去考清華!”

    “所以北大試都不試嗎?”範師兄問。

    “都去考清華了,怎麼考北大,又不能同時。”

    “你可以試試啊。”師姐還說。

    黎嘉駿莫名其妙了:“可我沒分身術啊。”

    “兩個大學的招生考試又不是同時的。”師姐很無辜,“北大在七月,清華在八月,你完全可以考完北大再去清華啊。”
    “……”臥槽全國統一的六月789哭瞎在廁所裡,慣性思維我給你跪了,黎嘉駿暴走動漫震驚臉。

    和新伙伴們約好了一起考完北大考清華【喂!】,黎嘉駿愉快的走了,順便摸走了兩本範師兄備考的書,他現在主攻基礎,只看自己筆記就夠了,就大方的把復習資料給了黎嘉駿。

    得知黎三兒又要玩票虐大學,蔡廷祿表示不忍直視,然後這個輕松考上清華的學霸非常自覺的擔負起理科的補習任務。

    黎嘉駿很感動,因為當初二哥也是個文科狗,他給補的數學越補兩人越糊塗,要不是高中的先生靠譜,她估計會在考場上撲街……

    就連季大大也聽說了她的雄心壯志,並且抽空請她搓了頓表達精神支持,黎嘉駿順便打蛇隨棍上的要求來一張剪刀手合影,結果被無情拒絕,原因是他說太蠢→_→。

    七月就要考試了,其實留給復習的時間並不多,黎嘉駿本來就抱了平常心,也沒有很認真的看書,備考的時間有空就憋點兒蛋疼的文章去投稿,這兒投投那兒投投,果然沒有實際內涵和火星文沒法吸引眼高於頂的編輯的眼光,只有一篇登報,還是在小角落裡,看起來像是填充版面用的。

    文章內容也特別無聊,是她偶爾一次和蔡廷祿閑聊時吐槽的,在東北的時候,馬將軍舉旗抗日,全國人民就捐錢捐糧,奉其為國民英雄。而上海的十九路軍抗日的時候,被馬將軍打碎了半個玻璃心的百姓們還是卯足了勁各種錢糧支援,十九路軍又撐下來了。那麼以後如果哪個軍隊練兵缺錢了,如果政府不管,只要舉起抗日大旗,管它抗不抗的著呢,口號喊起來,軍費就會從黃河長江滾滾而來了。

    為了這文章,她和範希天他們瞎混時還被嘲笑,說她太損,全國軍閥一個個都靠抗日哭窮了怎麼辦,老百姓的飯錢都被一腔熱血燒掉了。倒是範師兄很誠懇的在嘲笑之余還誇獎了一下,說她的想法和一個很厲害的人不謀而合了,雖然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不是這麼想的,但就他的觀察看,那人的表現就是這樣的。

    黎嘉駿問那人是誰,範師兄很感慨的說:“他叫蕭振瀛。”

    “哦。”黎嘉駿埋頭喝茶,沒聽說過,“你怎麼知道他怎麼想的,你朋友?

    “怎麼會,那可是個頂頂厲害的人。”範師兄笑道,“我以後肯定要拜訪他去的,你有興趣嗎?”

    黎嘉駿哭笑不得:“我才剛知道他是誰,為什麼會想去拜訪他?”

    “因為你的想法和他的做法不謀而合了呀。”範師兄此時手裡還捧著黎嘉駿上交的筆記本逐字逐句點著看,“前兩年中原大戰的時候,二十九軍被完全打完了,我們都以為以後直系軍閥就這麼垮了,結果你猜怎麼著,這個蕭振瀛左跑跑右跑跑,二十九軍又站起來了,就在你們張少帥眼皮子底下,夾在張蔣之間,前後左右的山頭上的大帥抖抖腳趾就能踩死他們,一分錢都不肯出,他們窮得要當褲子,但卻仗著抗日的口號,硬是扛下來了。”

    “仗著抗戰的口號……”黎嘉駿琢磨,“感覺你的說法也不是很……友好?”

    “因為口號喊了一年了,其他什麼動靜都沒啊。”範師兄拿出一張演算紙開始做題,“這題不難啊,攬勝弟弟不會做嗎?”

    “能喊他名字嗎?”提起攬勝黎嘉駿就蛋疼,以前她還沒反應過來,現在想這個攬勝不就是路虎的牌子嗎,每次聽就感覺有一輛吉普迎面看來有木有,“您在面前就順便問您啦,您不行我再去找他嘍,他上課呢,最近他們系的老師都已經認得他了。”

    範師兄笑著搖頭,把寫了步驟的本子遞回來:“幸不辱命,看來師兄我還夠格和你一個考場的。”

    黎嘉駿接了本子也沒看,笑嘻嘻的回去了。

    六月的北平已經初顯威力,一大早出門的時候,只覺得暖暖的氣從四面湧來,黎嘉駿起床照例去巷口的醫館那兒讓小伙計聯系產婆到家去,這陣子大嫂快生了,家裡人都緊張的狠,她本來都牢牢的守在家裡,這次去清華考試要一整天,感覺很不安心,干脆順路去醫館撒錢找產婆駐守。

    大街上都是穿著薄衫的人,女孩兒長裙及膝,男人的款式則看起來只是比冬天的薄了點,有錢穿得花枝招展的,一般不會在街上走的,他們都坐車,黃包車和小轎車,直接到目的地去。

    黎嘉駿其實穿得挺奇怪,她來的時候沒帶多少行李,眼見這日子一天天熱了,就跟著大夫人叫來的裁縫簡單做了兩身便於行動的裙子就算了。

    以前她就直接穿黎三爺時期的衣服,那款式和面料堪稱狂霸酷炫,現在陡然小資小清新了,家人都表示看著不習慣,而唯一對黎嘉駿以前的風格不了解的蔡廷祿,居然也說不和諧。

    “你該穿褲子,寄個皮帶,然後一件襯衫……戴頂馬球帽。”

    黎嘉駿想像了一下,怎麼都想像不出那是個什麼形像,但總覺得很土…

    隱約覺得外面呆久了會蛋疼,她也沒多留,確定了產婆二十四小時待命後,就又放心的回了家,大嫂此時已經整個人都快腫得飄起來了,看著就覺得娃娃肯定很壯,為了讓她產前不那麼憂郁,每日金禾就把大嫂扶到走廊裡吹著暖風和黎嘉駿閑聊,偶爾蔡廷祿沒有感興趣的課,就也坐在那大家瞎嘮嗑。

    今天也是如此,蔡廷祿自己去聽了數學課回來了,意猶未盡的拿著紙在那寫寫算算,而黎嘉駿看了一天的書,崩潰得想揪頭發,一旁的大嫂被金禾扶著消食回來坐著,拿起一本小說又放下,嘆口氣:“天又暗了。”

    “你要去睡了嗎?”黎嘉駿隨口一問。

    “不怎麼想睡,越睡越累。”大嫂抱著肚子嘆息一聲,愁眉不展的樣子,坐了一會兒,突然一僵,嗯的申銀了一聲。

    “大嫂你怎麼了?”黎嘉駿湊過去,很緊張,“發動了?”最近她也注意了不少生產方面的事情,開口就是個術語。

    “好像……是。”

    “臥槽!”倆毛孩子跟尾巴被燒著了似的跳起來,雖然早有在心裡演練無數遍,可此時不管PlanA還是PlanB都彙成黎嘉駿氣衝丹田的一聲嚎:“金禾!!!!嫂子要生啦!!!!”

    一陣雞飛狗跳後,大嫂被送進了產房,產婆白天家裡人少的時候駐守著,晚上就回去做飯帶孩子了,海子叔連忙專車去接,大夫人和金禾都是有經驗的婦女,此時在大嫂身邊一步都不敢走開,黎嘉駿和蔡廷祿兩個小毛孩就被指使著干這干那,燒水捧柴火生煤爐燒毛巾,各種往產房塞必備用品,力求產婆來時能萬無一失。

    大嫂一開始還沒什麼聲息,申銀聲低低的,可後來就撐不住了,一陣陣的大叫,說實話她的年齡雖然不小,可在黎嘉駿心裡還是算早孕的,平時很穩重沉著的少婦樣,此時聽著尖叫,卻細細尖尖的純然還是個少女。

    產婆終於匆匆的來了,進屋前從容不迫的吩咐外頭正在給煤爐扇風的倆人多燒熱水,那樣子活像個神醫,結果產婆剛進去,大嫂就一聲慘烈的尖叫。

    蔡廷祿驚得手一抖,蒲扇啪啦啦掉在了地上,他蹲下去撿起蒲扇就沒站起來,一邊朝爐子裡吹氣扇風一邊呲牙:“聽著好疼!”

    黎嘉駿也乳酸:“是啊,好慘!”

    “你也會有這一天啊!”感嘆。

    “求不要提!”黎嘉駿心有戚戚焉,往蔡廷祿望去,卻見他不知是火光印的還是熱的,臉紅紅的,到嘴的調【戲】還是給壓了下去。

    裡面這麼喊著,一聲高過一聲,折騰了整整一夜,總算是有驚無險的迎來了一個新生命,在黎嘉駿看來,非常幸運的,是個帶把兒的。

    這玩意看來還真是有遺傳的,大夫人這輩子兩胎,有一個算一個全是男孩兒,輪到大哥這兒,膝下大概也是以男孩兒為主的命,黎嘉駿以前就看出來,大夫人一開始態度對她還好,並不是因為她作為女孩兒不威脅大哥繼承家業,而是因為她其實也希望黎家有個女孩兒,讓黎老爹能兒女雙全。

    其實對於生男生女,大夫人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希求,一開始大概是因為黎家看起來人丁還算興旺,可一轉眼,興旺的人丁裡就有兩個負責傳宗接代的上了前線,那大嫂著肚子裡的孩子是什麼性別就忽然重要起來了。所以黎嘉駿衝進產房看小侄子的時候,分明看到大嫂悄悄松了口氣。

    家中添了新丁,黎嘉駿第一時間寫了信去給黎老爹報喜,順便讓他給起個名字,這頭大家就開始琢磨起小名兒,她怕自己一時作死又瞎搞,干脆躲得遠遠的,等捧著書回去時,剛上任為奶奶的大夫人已經俊哥俊哥的喊上了。

    黎嘉駿聽了幾次感覺很不習慣,總感覺是在喊自己……

    這倒讓她想起,自己雖然穿來時已經滿了15,但大概是事情太多,總之誰都沒想起給她起個表字,她現在既然在這麼一個大能遍地的地方,是不是能找個厲害的前輩給她起個表字?

    越想越覺得這事兒迫切,雖說哪兒都有大神,但是且不說以後去了上海還刷不刷得到,光現在看到了陳寅恪還有胡適就夠知足了!

    陳寅恪她也只遠遠聽過一課,這麼想請胡先生起表字這主意似乎更靠譜點,想想吧!胡大大給起的表字!全中國多少人有這待遇,家長肯定不帶反對的啊!

    季羨林?得了吧,這貨現在自己還是個小學渣沫沫兒!

    轉眼,七月末,北大的考試先來了。

    此時北大還叫國立北京大學,其他科目黎嘉駿就不提了,大家最關心的還是國文題,其實其他的卷子她大多都能湊滿,唯獨國文經常處於兩極分化的情況,有時候一整大題一個字都寫不出,有時候則刷刷刷覺得到了小學考場。

    這次的國文題黎嘉駿看得又哭又笑,第一道題居然是把“茅屋為秋風所破歌”譯成白話文還自加標點!

    能信!?北大招生語文考試第一題把試譯成古文加標點!

    比當年東北大學的考試還簡單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當然她的標准與眾不同……

    黎嘉駿刷刷刷一頓狂寫,只覺得酣暢淋漓,到下一題的時候頓時剎車了。

    憑書名寫作者。

    《文史通義》、《後漢書》、《論衡》、《說文解字》、《日知錄》、《說苑》、《紅樓夢》、《方言》、《文選》、《三國志》總共十本書。

    要是以前的黎嘉駿,乍一眼看下去,十本書裡面能寫出哪一本,大家心裡都懂……而且因為《三國志》和《三國演義》的可怕陷阱在,可能《紅樓夢》的解答她都要斟酌斟酌。

    如果不是因為後來在二哥的補習下徹底分清《三國志》是陳壽所著,《三國演義》是羅貫中所寫,說不定為了拼個一分,她會咬牙把羅貫中給寫了……雖然明知不對。

    而經過近兩年的熏陶和惡補還有前身記憶的順帶,她除了《方言》實在想不起是誰寫的,其他或多或少都有聽說或翻過,這麼精英的題目居然讓她答出來了!

    黎嘉駿淚流滿面,心裡給二哥燒著高香,接著往下答題,接著是簡答題,問什麼是四書五經,什麼叫做四部,什麼是三通,唐宋八大家是誰……

    仰天長嘯!不經歷過不知道自己知道那麼多!

    四書五經好答,四部麼不就是經史子集,三通?好說好說,《通典》、《通志》、《文獻通考》!唐宋八大家?哈哈哈哈哈!感謝三蘇直接搞定三個位置,然後韓愈,柳宗元王丞相歐陽修……最後一個誰來著?記得當初背的時候為了加深記憶特地和二哥討論了汞中毒的問題……曾鞏!

    黎嘉駿答得風中凌亂如魔似幻,忽然覺著自己才高八鬥怎麼破!

    再往下看,試舉五部秦以前的書。

    太多了,選擇障礙腫莫破!光兵法就能湊齊了有木有!她差點嘎嘎嘎笑出來。

    再分辨了一下“之”字的用法後,開始了作文題。

    藝術與人生,科學與人生兩題選做。

    作文這玩意兒,雖說到了現代高考已經有濃郁的八股風格,可是在這個真八股文到底什麼格式被學生廣泛知道的年代,怎麼跳出框架寫出新意吸引閱卷老師的眼球卻很重要,可真這麼寫了,就全看天意了,閱卷先生喜歡就贏了,不喜歡……就跪了。

    黎嘉駿各種平常心,她不懂藝術的土鱉一個,就挑出科學當成科幻文天馬行空的糊了作文紙一臉,然後瀟灑離場。

    北大的國文題給了她莫大的信心,雖然其他科目都跟坨翔一樣,可是每個從國文考場出來的學生都神清氣爽,她琢磨了一下,干脆趁現在去找胡適大大求個表字,於是沒和範師兄幾個針對其他科目聚眾罵街,而是一溜煙的跑去了教員宿舍。

    果然這次因為考試,老師都停了課,胡先生便窩在自己房裡寫寫弄弄,聽說她想求個表字,倒不是很意外的樣子,顯然是有不少人提過這方面訴求,他低頭思考起來:“看你大名,你家人必然是希望你巾幗不讓須眉的,那給你起個能互補的表字吧,你看,昱亭可好。”

    “昱亭……”黎嘉駿砸摸著,總覺得哪兒不對,一種不翔的感覺油然而生!

    “亭亭玉立的亭,但並非亭亭玉立的玉,你的性格如驕陽似火,煜煜生輝,去個火邊,能溫和點,似乎更妥帖,就日立昱吧,你看如何?”

    好想不要臉的拒絕是怎麼搞,黎嘉駿覺得這個字寓意好,涵義棒,聽著也好聽,又不娘氣,起得相當好,可她嘴裡謝謝了,心裡卻有個聲音大叫著不要不要。

    能不要嗎?!她自己來求字,人家認真給起了,肯定不能拒絕啊!必須謝謝啊!

    她頂著滿背的冷汗,歡天喜地千恩萬謝的頂著新的表字出了院子,邊走邊想,邊想邊不爽。

    “昱亭……玉婷……毓……婷……臥槽槽槽!”

    毓婷!

    黎嘉駿當場就要流淚了。

    怎麼這麼慘啊這孩子,情人節被打死就算了,還被起了個避孕藥的表字,這輩子還能不能好了!

    緊接著好幾天,她的精神力都沒回復,等到八月一號清華考試的時候,她幾乎是面無人色的奔赴考場。

    繼續是幾個走過場的考試,理科類的幅度極為不人道,橫跨小學到大學,從口算到高數應有盡有,自然科學則物化生俱全,答完後終於熬到國文考試,剛翻完卷子,她的眼球就在其中一道題上再也無法挪開了。

    上聯:孫行者。

    求下聯。

    老師我給你跪了,下聯感覺不對豬八戒都對不起人民和黨……

    黎嘉駿倒是想分析下,可她一開腦洞,腦袋裡就各種CP刷不停,什麼紫霞仙子紅孩兒牛魔王鐵扇公主,甚至腦子裡還冒出了那句經典台詞,什麼私會的時候叫人家小甜甜,現在叫人家牛夫人啥啥。

    到底誰出題的!現在哪家大學不是奔著新文化去,為毛還出對對聯這種神奇的題目啊!?考完絕對會被貼大字報啊!

    黎嘉駿一臉蛋疼的寫上了:至尊寶。

    然後她深刻覺得自己真是來浪費時間的……

    孫行者還是溫柔的一炮,接下來什麼神奇的都來了,什麼少小離家老大回,人比黃花瘦,莫等閑白了少年頭,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甚至還有清華大學水木清華這種!

    先生您在做廣告嗎?!

    這種看了上句就想到下句的上聯怎麼對啊!好想掀桌怎麼辦!深刻覺得本次考試後兩千考生不暴動一下都對不起這個時代剽悍的文(人)風(氣)啊!

    她當然沒去默寫詩詞,很老實巴交的認真分析了一下上聯的詞性句式,然後垂死掙扎了一下,最後默默的磨完了作文題《夢游清華園記》,真的和夢游一樣走出了考場。

    沒有暴動……

    走出考場的學子形成了一波喪屍浪潮,行屍走肉一般離開了,其中之眉來眼去,暗潮洶湧,暫且不表。

    此時嫂子早就做了月子出來,抱著金貴的俊哥在院子裡散步等晚飯,黎嘉駿被炎熱的天氣打敗了,擦了個身換了身家居衣服去幫金禾准備晚飯,等到飯點的時候,蔡廷祿從清華圖書館看書回來了,大家沉默的吃完飯,等大夫人走了,立馬筷子一放斥責她:“你怎麼不等我,不是說好考完到圖書館找我嗎?”

    黎嘉駿毫無愧疚感:“啊,我怕到圖書館找你同歸於盡……就忘了。”

    “其實就是忘了吧!”蔡廷祿特別不開心,自顧自氣了一會兒後又小豚鼠一樣抬頭問,“聽說考題非常……有趣,是怎麼樣的?”

    黎嘉駿收拾著碗筷,疊起來交給金禾:“孫行者,你對對看。”

    “對子?!”蔡廷祿瞪大眼,“真是對對子?我還不信來著!”

    “哦,對孫行者?”大嫂似乎挺感興趣,“上聯是孫行者?”

    “是啊。”幫金禾收拾了桌子,黎嘉駿隨便洗了個手,沒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大嫂你還是上過私塾的,提點提點?”

    大嫂抱著俊哥哄了兩句,聞言歪頭一想,就笑了:“這不是很簡單麼,孫行者,一個是姓,一個是動詞,還有一個是虛詞,前面兩個字好說,最後只要是之乎者也之一就可,要我的話,就對……恩……哈哈,出題的先生可真是調皮,有一個答案你們還認識呢,說不定就是正確答案哦。”

    “什麼意思?”黎嘉駿倒是聽懂了大嫂的解析,深感自己是把問題復雜化了,不明白的是出題先生哪兒調皮了,狡猾還差不多。

    “你前陣子不是經常掛嘴邊的嗎,胡先生,字適之。”大嫂提醒道。

    提到胡適黎嘉駿就想到自己新得的表字,想到表字她就腿軟,默默的咽了口血後強行轉移注意力,琢磨起來,“孫行者……胡適之……”跪了,“出題的先生太調皮了!”

    “他們肯定是好友,或是神交已久啊。”大嫂笑。

    “也有可能是不懷好意啊。”蔡廷祿道,“胡先生最是提倡新文化,可這個出題的先生偏要把他的名字往舊文化的題裡扯,嘉駿,今天你這考試,說不定還會引風波呢。”

    黎嘉駿哦了一聲,莫名的覺得有點激動,新舊文化之爭在各種紙質載體上那是已經吵得不要不要的了,大多數學生包括她也就處於圍觀大能對噴並且被動接受的狀態,有些時候大神們明明開戰很久了,卻要等有人點醒或者火藥味冒出來了才能看明白,雖然看多了以後對於這類筆頭戰鬥的敏感性大幅增加,可親身經歷還是頭一次!

    “我明天是不是應該去看看清華的公告欄?”黎嘉駿激動,“說不定會有人貼大字報罵人哦!”

    “哪有那麼快,你是唯恐天下不亂啊。”蔡廷祿鄙夷道,“明天一起去!”

    “……節操撿撿!”

    “話說,既然胡先生給你起表字,我以後是不是該喊你昱亭了?”蔡廷祿突然認真問。

    “……”黎嘉駿一臉悲憤,平生第一回有了演繹種田文的想法,至少她要賺夠錢蟄伏大中國工商業,把那個生產毓婷的黑心企業連根拔起,片甲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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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1 01:04:33 |只看該作者
   第48章 離別

    黎嘉駿當初猜到了事情會鬧大,全沒想到會鬧得這麼大。

    幾乎考完沒多久,這場考試的風波就像沙漠裡的一把火一樣,熊熊火焰燃燒了閑得摳腳的文人們。

    適時在北平,其實本地發行量最大的文人報刊應是《世界日報》,平時就混在一堆海子叔買來的報紙裡,在來自外地的黎嘉駿和蔡廷祿看來並不起眼,可是這一回經人點播,仔細一看,竟然在上面看到了有關考題對對子的全程罵戰直播!

    戰火燃起在八月七日,《世界日報》第十二版的讀者論壇上,那是個奇葩輩出的地方,性質類似於天涯論壇,結合了八卦還有國觀的氣質,黎嘉駿一般也就是翻那兒,這次就翻到有個署名為丁零的人發表了一篇名為“關於對對子”的投書,其實這人的主題還沒怎麼滴,就是說對對子考驗考生的文學素養,沒什麼不好的,就是評判標准不好界定,為了平息考生的不滿,請出題人公布正確答案。

    態度非常溫和,立意非常中庸,難怪黎嘉駿剛看到時還沒什麼感覺,誰知後面就開始爆了,丁零的投書就好像是蓋了一層樓,結果第二天就有人搶沙發了,一個署名振凱的人跳出來刊載了一篇名為“由清華大學考試技術所引起的我的幾句話”的投書。

    這回這貨就一點都不友好了,他直接就問如果按照清華這般的出題意圖,那以後的青年人只會對對子怎麼辦,你辣麼有種怎麼不干脆讓人寫八股文啊!這樣說了以後他還不解氣,從作文題“夢游清華園記”聯想到了清華以及學生的資產階級化,說那麼小資的作文題,也只有那群小資產階級的先生才能想想,讓窮學生怎麼腦補?

    這感覺就有點偏激了,都說了夢游了,沒去過清華還不能想像清華什麼樣?再說了,當初嫂子就分析了,這對對子真懂了出題人的意圖其實很簡單,只要對詞性運用比較了解就行,並沒有什麼頑固不化的感覺。

    戰火就這麼燃起來了,振凱所代表的攻方率先發連招,接連放出兩篇投書,一個是署名為傑的人寫的“對對子”還有一個是署名為春焰的人寫的“我也談談清華的考試”,兩人的文章差不多和振凱一個意思,甚至更有攻擊性,從對對子的時代意義講到清華作為一個最高學府在文化界的自我定位,甚至說在這前途一片漆黑的多難的中國,夢游清華這樣小資的作文題對貧無立錐的無產大眾有什麼意義。

    此時,守方還是沒有任何回應,攻方並沒有一味步步緊逼,過了兩天,有個署名湘石的人在下面蓋樓“我也談談對對子”,他表示對對子很難,這些個上聯連文學界的老夫子都有可能“茫然不知所對”。

    ……黎嘉駿看到這兒抬頭看看旁邊奶孩子的嫂子,默然低頭……見湘石又說,出題人出高中從沒學過的對對子,是不是想顯示自己才高八鬥,等到閱卷的時候看到眾多考生居然連對對子都不會,可以姿態很高的感嘆現在的學生大不如前?

    這個用心就有點險惡了,繞那麼大一個彎誇自己這種事情真要做出來也是醉了,他們也把出題人想得太閑了吧。

    另一個署名北黎的人反應則有些曖昧,他認為“在維持中華民族的生存上國學是必須要學的,國學既是必學,對兒自然更是必須對的。為傳播國學普遍起見,要雅俗共賞才好。”順便質疑了一下中學為什麼沒有學對子。

    這算是這段時間以來最溫和的帖子了,但是看完整個文,又覺得嘲諷味十足。

    現在戰況基本上是一面倒的情況,大家正想著什麼時候清華會反擊,結果隔了一天,人家清華直接砸蘑菇蛋!

    陳寅恪大大親自擼袖子上陣了!

    他接受了《世界日報》記者的采訪,以答辯的形式刊出了名為“清華中國文學系教授陳寅恪談出‘對對子’試題理由”,其內容溫柔而強硬的深入闡述了整個國文考試的內涵,全文並沒有正面應對前面的抨擊,通讀下來甚至讓人有種心曠神怡的感覺,就好像……就好像陳先生此時就坐在教室裡,教室裡全是拿著報紙摳字眼的讀者,他還是那一身簡簡單單的裝束和一個平和溫柔的表情,語氣平淡而流暢的給你上了一堂國文課。

    而隨後,陳先生還極為風趣的列舉了閱卷過程中看到的搞笑答案,好點的對韓退之、胡適之、祖衝之,普通的對王獻之、陳立夫、郁達夫,接著就是唐三藏、豬八戒和沙和尚了,還有不少考生不知開了什麼腦洞填了趙飛燕、黃飛虎和郭沫若,最可笑也是一批認真的考生,他們倒是分析了詞性字義,從字面上嚴肅的回答了翁坐乎、子去也甚至我來也……讓看得人都忍不住啼笑皆非。

    溫柔的一拳。

    拳風虎虎隨之而來。

    清華的學生們終於聽到發令聲,開始力挺自家教授了。

    兩個清華學子都針對那篇振凱的“清華大學考試技術所引起的我的幾句話”投書,這兩篇文的題目讓黎嘉駿特別蛋疼,比如署名周葆珍的人投書名為“由‘由清華大學考試技術所引起的我的幾句話’的幾句話”。

    光看完這標題她就要跪了,這分明就是現在論壇蓋樓時網友回復某樓的評論嘛,這個讀者論壇真的變成BBS了有木有!他們的態度自然都是表示支持對對子和作文題的,比較搞笑的是另外有個社會人士叫伯辛的人還來湊一腳,把前面兩個立意陰險的傑和春焰的投書都罵了一通,他直接說傑是錯誤的,接著就說春焰這個逗比就是來湊熱鬧的……

    一直到十六號,還有人投書來戰,《世界日報》卻覺得差不多了,在讀者論壇上加了一段針對這個事件的案語,意思是正反意見該說的都說到了,本次討論宣告結束。這就是鎖帖了,要是百度貼吧,那就是人稱開無敵。

    本以為報社開了無敵該結束了,大家都意猶未盡的時候,這個沒節操的報紙竟然說因為聲明討論結束之前,很多來稿已經付了稿酬,所以鎖帖後又一口氣刊載了四篇投書,才算勉強休戰。這時候看得人未免已經有點審美疲勞了,可是回想之前一天一篇投書的筆鋒之戰,還是讓人感覺心潮澎湃。

    誰也沒想到這事會在報紙上轟轟烈烈鬧了半個多月,甚至引出了陳寅恪本人,這一攻一守間戰術分明,很是精彩,唯一讓人遺憾的是,雖說有人提出了陳寅恪有針對胡適之嫌,但胡適閉口不談此事,甚至隱約表示別往他膝蓋射箭,而陳寅恪即使是被人打上門去,也拒不出示正確答案,這一次的戰火最中心竟然沒有燒到“孫猴子胡適之”這個點上去。

    有人遺憾,但也有人慶幸吧。

    黎嘉駿以為這回是真的完結了,去上海的事自然也提上了日程。

    這是早在大嫂還懷著孕的時候就決定好的,由於是全家都要走,細數下來唯一要拋下的,就是房客蔡廷祿了。

    相處了四個月,還怪舍不得的。

    他只要住到清華開學,就能入學住進學生宿舍,所以等到九月份,這個北平的小黎宅就全空了,以後戰亂還不知道便宜了誰。

    逐步收拾行李的時候,大嫂曾經問過黎嘉駿,對蔡廷祿是怎麼想的,黎嘉駿表示答不上來。

    “攬勝這個孩子,我看在眼裡,是真的很好的,你瞧他最近都心情不佳,那分明是舍不得你,眼看這分數也快公布了,若是你考上了,兩人一起在這讀大學,不是很好麼?”大嫂一臉認真,“嘉駿,我當你親妹妹,要你留下自然是舍不得,可若是錯過這麼個好孩子,以後還不知道遇不遇得到更好的,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黎嘉駿坐在那兒很茫然,蔡廷祿好不好她是最清楚的,要錯過了,確實可惜,但真要下手,又覺得無從做起……太熟,太小,像個小弟弟。

    她和蔡廷祿同齡,可心理上她卻已經是一個大學畢業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過的女青年,在她看來就連大嫂都是需要被她照顧和保護的小姑娘,更何況蔡廷祿這麼個軟萌的小正太。

    賣萌裝嫩只是本分罷了。

    思緒萬千後,黎嘉駿果斷下結論:“下不了手!”

    大嫂嘆氣:“好吧,你們確實還小,那你……不去和他道個別?再過兩日就要走了。”

    本來沒什麼的,被大嫂這麼一說,黎嘉駿反而有些尷尬了,她頗為躊躇地出去找蔡廷祿,卻正好撞到他氣喘吁吁的跑來:“嘉駿!快快!讓海子叔開車,北大的人去踢館啦!”

    黎嘉駿嗖的就來勁兒了:“什麼什麼!?踢館?!”

    “恩!北大幾個留校的學生閑著沒事,想起陳先生暗諷胡先生,就約了清華的師兄姐論戰了!他們剛開始我就過來找你了!”蔡廷祿又激動又著急,“快快快,再不去就聽不到熱鬧了!到時候可別怪我沒來喊你。”說罷隱隱挺起小胸脯,一副看吧我有熱鬧都找你湊快誇我的樣子。

    黎嘉駿被萌的化成一灘水,一面大喊海子叔准備車一面誇獎:“你真棒!”豎起大拇指。

    “哼哼!”蔡廷祿得意了一會兒,和黎嘉駿一道鑽進車裡,海子叔腳踩油門一頓飛車,等到兩人到了清華園裡陳先生慣常上課的教室時,裡面已經氣氛熱烈,剛踏進去,就聽到轟一聲,其實裡面也就三十來個人,聲勢卻浩大,此時有幾個學生正一臉憤怒,有個學生臉紅脖子粗的高聲道:“若我北大是地獄之下群鬼主持的白話學堂,那你們清華就是我們民族進步的最大毒瘤!”

    我去,都上升到人身攻擊了!這是要開打的節奏啊!黎嘉駿和蔡廷祿同時虎軀一震。

    那個北大的學子還沒說完,怒喝:“我們就知道陳鶴壽(陳寅恪)就是林紓的走狗,抵制新文化,一味愚信舊道德!”

    “何謂舊道德,尊師重道為舊道德,尊老愛幼為舊道德,忠義禮信為舊道德,那我就是舊道德!”發言的是一個穿著襯衫西裝背帶褲的男生,長得略俊,雖然也有些說得上臉,但還是努力保持著從容的氣度,一看就像校園小王子。

    他旁邊有個穿著時髦的女學生也器宇軒昂的站出來:“那我們都是舊道德!”

    黎嘉駿在一邊摸下巴,不對啊,這麼看起來,北大的學生是被帶進溝裡了,不過連她都聽得出來,北大學生自然沒問題,旁邊一人冷笑一聲:“那何謂舊文化,迂腐不堪,食古不化,視德先生與賽先生為奇淫技巧,埋頭苦啃八股文賦,瞧瞧汝等考卷,連個實用性的題都沒!與國有何用?!”

    刷分渣黎嘉駿回憶了一下,表示北大的題好像也沒什麼實用性的……哦對了,光作文題就劃時代了!說實話,她確實比較喜歡北大的作文題,科學藝術人生什麼的,比較好寫……

    看清華辯手的表情,是很想噴一句干你屁事的。否則他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其實在場的人就連清華和北大的人也並不是什麼堅定的舊文化新文化黨,他們來這也就是圖個樂子,所以在場所有人都為怎麼更大殺傷的反擊回去思考起來。

    黎嘉駿抱胸站在一邊左看看右看看,這種在極類似於大學課堂和講座的氣氛中,她很容易就陷入圍觀黨的世界,台上師生的演講和辯手的對噴和她毫無干系,她只要混完這堂課就好了,這已經是一種本能,饒是她努力開動腦子想,在看到周圍人都在想的時候就會覺得哎呀那麼多人在想了我又不是最聰明的也不會去發言傷這腦筋做什麼。

    所以她就放空了。

    終於有人精妙反擊,一堆人頻頻點頭,緊接著另一方不甘示弱,主題漸漸天馬行空,其實眾學子早就歪樓了,而且奔著那條歪路一發不可收拾,到後來,又完全成了新舊文化之爭,可是亦不完全,因為雖然北大打著胡適的名義來踢清華陳教授的館,但是事實上大家都是大學生,又新又潮,沒誰懂舊文化代表什麼,但也全沒達到了解新文化的程度,他們本身也還在等待教授們戰出個結果,雖然自己躍躍欲試,但也知道自己現在才幾斤幾兩,其實大家根本上是一個陣營的。

    到後來在場無論是圍觀群眾還是學生都你一言我一語的站起來發表起觀點來,不知不覺間,黎嘉駿前後左右包括蔡廷祿都站起來說了兩句,他們有些找回了重點談論對於對對子的事,有些則針對陳先生和胡先生到底是不是相愛相殺辨析了一下,還有一些則干脆撇開重點對目前的國難和民情感慨了一番,這些則已經有些勸架和勸醒的意圖了,差不多意思是你們別混八卦了去國觀洗洗三觀吧這種。

    就連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範師兄都帶著他的小伙伴們在邊角裡冒出來說了兩句,這一場踢館之爭簡直成了茶話會,範師兄的立意很明確,他甚至提出了長城抗戰的說法,讓大家不要關注這些,而是多往北方看看,那兒強敵環飼,黑影幢幢。

    他說完,還不忘來一句:“我們這兒就有一位從關外來的同學,她因為戰爭失去了在東北大學進學的機會,這幾個月來我觀她兢兢向學,在北大、清華乃至燕大旁聽進學,一絲不敢懈怠,饒是親歷國難也不曾悲觀絕望,你們這般為了只言片語喧鬧不休,可曾想過這些經歷生離死別的同齡人會如何想,嘉駿,你說!”

    黎嘉駿驟然被點名,跟觸電般一震,差一點就不給力的揉揉眼睛,她在眾人的炯炯有神的注視下站起來,茫然四顧,忽然覺得身上有點熱。

    那些眼神太熱力四射了,雖然只是三十來個人,但他們眼神中的好奇敬佩同情等正能量向情緒鋪天蓋地,她咽了口口水,張張嘴,只覺得眼睛一熱,又連忙閉上了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嘉駿,別怕,想說什麼說什麼。”範師兄鼓勵道,“讓這群人看看井上是個什麼樣?”

    被比為井底之蛙,卻也沒人有意見,全場一片靜默,還是看著她。

    “我,咳。”她調試了一下嗓音,“我是沈陽人,九一八的時候,城外打成一片……哎……其實我經歷的事兒,比起那些已經去世的,真的不算事兒。”她抱歉的望向範師兄,“不好意思啊範師兄,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覺得,現在大家努力學習好了,不要想東想西,耐心的等用到的那一天,就不會書到用時方恨少了。”

    範師兄點點頭,笑了一下,無奈的擺擺手。

    “其實今天聽各位論戰,很長見識,對於新舊文化,高考成績出來之前,我是不敢隨便說話的,你們別笑,真的,我看到對對子的時候差點就跪下了,但我覺得很有意思啊,如果自己能對出來那真的很有成就感。”她越說越覺得自己沒文化,人家引經據典的說得多順溜啊,就她雖然也看了一肚子,可是臨到用時卻滿腦子網絡語言,只能破罐子破摔,“但我剛才想到一件事,我想無論如何得跟各位分享一下,我們中華文化,是全世界最古老的文化之一,也是唯一一個傳承了四千年不曾斷掉的文化,聽起來是不是很厲害?一點都不羞恥吧。而延續這個傳承的,就是我們最近批駁的舊文化。它確實有弊端,很多,要不是它壓制女性,我現在可以更有文化……可它真的一文不值嗎?說實話,我覺得如果我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別人也會看不起我們。因為我們有對對子,西方人沒有,所以我們也不需要對對子了?這是什麼邏輯,西方是我爹嗎?拜托了,我們的年齡他們算上十八代祖宗也趕不上啊。而且,鑒於文化改革摻雜了眾多西方思想的影子,很多人開始以吃西餐喝咖啡為榮,我作為一個從敵占區逃來的土鱉孩子,很有種被文化侵略的感覺,你們沒有嗎?”

    她覺得自己有點語無倫次,可思索了一下,本身自己也沒什麼邏輯,干脆直接總結:“反正我一直覺得老祖宗很聰明,考試這玩意兒嘛,你能你就上,不能也別瞎嗶嗶,平白讓人知道你不行,那多不好意思。”說罷她就坐下了。

    這番分明偏向清華的議論讓北大的同學很不開心,但是仔細想想她也沒什麼槽點,只能不甘不願的又對轟了幾輪嘴炮,大家意猶未盡的散了。

    “其實就是找個茬兒練口才吧。”回去的車上,黎嘉駿總結,“到後來不還是爭論不出一個結果。”

    蔡廷祿卻沉默了一路,到家下車的時候突然問:“你們後天的車?”

    “恩,是呢。”黎嘉駿也有些沉重。

    “哦。”他點點頭,小步跑進了院子。

    黎嘉駿站在院子裡惆悵了一會兒,最終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做,和大嫂閑聊了一會兒,回屋睡下。

    第二天蔡廷祿大早就跑出去了,一整天都沒見人,大嫂在晚飯的時候,指著黎嘉駿唉聲嘆氣的:“你呀,小磨人精!”

    “……”黎嘉駿木著張臉扒飯,小磨人精小妖精什麼的,最好下飯了!

    第三天,行李裝車的時候,蔡廷祿終於扭扭捏捏的走了出來,遞給她一個包裹:“給,給我寫信。”

    黎嘉駿接過包裹笑起來:“不躲著我啦?”

    “沒躲,買東西去了……現在不准看!”

    “哦。”黎嘉駿放下不老實的手,自己也拿出一個小盒子,“這個是送給你的,收好啊!”

    蔡廷祿一聲不吭的收下了,再抬頭眼眶都發紅了,沒等黎嘉駿說話,他一甩袖子往前走:“走走走去車站了!”

    “哎,你呀!”大嫂抱著孩子路過。

    “阿彌陀佛。”大夫人你怎麼也來湊熱鬧!

    因為火車站離家極近,所以大夫人和嫂子坐車以外,黎嘉駿和蔡廷祿是一道走的,這四個月來,兩人沒少一起走這皇城根兒下的小道,一路鬧鬧騰騰嘰嘰喳喳的,可這最後一次,大家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八月酷熱,黎嘉駿一路抱怨天氣,扇扇子,擦汗,躲樹蔭,堪稱忙忙碌碌的走完了這條路,蔡廷祿一直都是走直線的,有時候黎嘉駿路邊買雪梨水喝,他就沉默的接過扇子。

    真是個好男孩啊,黎嘉駿心裡暗嘆,不知道以後便宜了誰。

    她並沒有通知誰自己要走,一來興師動眾的,最終還不過是一句記得寫信搞定,二來要論情誼,她覺得有蔡廷祿就夠了。

    兩人走到火車站時,行李箱都已經托運了,大夫人和大嫂坐在貴賓候車室裡,再過一會兒,車就來了。

    黎嘉駿沒有進去,她掙扎了一會,還是忍不住嘆氣,回頭望著心事重重的蔡廷祿,問:“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蔡廷祿很是糾結了一會兒,鼓足勇氣道:“以後,遇到我這麼好的男人,好賴矜持點,至少……溫柔點,要不然……不是誰都有這機會……用這麼長時間……知道,你很好的。”

    黎嘉駿笑彎了眼,卻覺得嘴有點咧不順暢,抽動了一會兒嘴角,她抱住了蔡廷祿,借著他僵硬的小肩膀揩了揩眼睛,半響才道,“祝你幸福。”

    “……你開心就好。”

    如果活在當下,她會死死抓住眼前的人。

    可惜每當她望向前方,眼中,只有一片黑暗,讓她無論抓著誰,都有種會將這人拖入黑暗的感覺。

    其實,他們還可以平安整整五年。

    就讓她背著這苦悶的心情再熬五年吧,等到大家同命相連了,她就不是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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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1 01:04:5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魔都行北影幢幢

    第49章 下關口

    南下的路吭哧吭哧的,依然是一等軟臥,在俊哥兒的哭哭啼啼中,大嫂愁眉不展。

    其實車裡的幾個人都是不想南下的,黎嘉駿比較復雜,北平遲早要開打,走是必然的,但就像大夫人和大嫂所期待的那樣,如果真的有一天得以重逢大哥二哥,那北平的幾率必然是比較大的。

    但這一切最終也只有想想,黎老爹早就回了信,俊哥兒的名字要見著人才能定,而且現在他們在上海也已經穩定了下來,“老婆孩子可以去享享福了”。

    享福什麼的,黎嘉駿三一年的時候就已經不指望了,但是對於現在的大嫂和大夫人來講,卻真的可以算去享福。

    沒有當家的男人,在北平,饒是大夫人和大嫂都能干,可一屋的女人也只能過著宅女的生活,她們沒法自己去社交,雖然這並不是生活必須的,可對於她們這一階層來說,卻也是不可少的。

    就好像大夫人在發現黎嘉駿懂事了以後竟然莫名欣慰,表示黎家終於有了個能社交的千金那般,名媛外交在民國,一樣風行。

    可惜黎嘉駿還來不及做名媛,就已漢(子)化了。

    她在火車上坐了一會兒,看外面荒涼蒼茫的景色,全然沒有以前坐火車時沃野千裡的樣子,沒一會兒就疲倦了,把玩起蔡包子給的禮物來。

    那是一個手工打磨的深棕色斜背皮背包,整個呈長方形,兩邊各有一個圓柱形的搭扣袋,有個套頭的大蓋子,打開可以看見裡面分為兩層,前面一層大點兒,口子上有一個用扣子固定的皮蓋,後面一層一個薄點兒,還有兩個皮質的筆袋,整體的裡層都是軟絨的,輕薄,還不容易磨壞裡面的東西。

    就功能性上來形容,這就是一個相機包,前面那個大小正好放黎二少的徠卡,頂上的皮蓋剛好固定住相機和並保護了相機的上面,而後面,則剛好放些相片本子和筆之類的,最精致的是,兩邊的圓柱袋子,正好放膠卷……

    良心相機包!

    黎嘉駿感動的要哭了……

    想到她就送給蔡廷祿一堆相片,還是自己拍了覺得好看的有紀念意義的都順手多洗了一份,就覺得自己真不厚道,雖然現在人造革還沒發展,要皮子就全是真皮的,可是光這麼一個包的設計價值就剛剛兒的。

    蔡小哥要是早拿出來,她說不定就以身相許了→_→。

    擺弄了一會兒相機包,她再次拿出了自己的牛皮紙自制地圖,在北平那兒點亮了自己的足跡,然後密密麻麻的寫上了所見的人和事。

    刷男神,遭遇季大大、胡大大、陳大大,去了燕京大學的未名湖,清華的逆天食堂,北大的教授對罵,參加了清華北大的奇葩高考(不知道自己多少分),還看到了民國版天涯論壇,以及新文化論戰……接著呢,嫂子給咱生了個俊哥兒,小胖子可調皮繼續嚴父鎮壓,二哥還是沒有消息,就好像馬占山的消息也沒多少一樣,最後,蔡廷祿字攬勝(噗!),祝你幸福……

    拉拉雜雜寫了一堆,她不放心,又在別的本子上剪了一張紙下來貼到河北省的地方,用於以後補充,隨後便收起了紙,小心翼翼的放進相機包的夾層裡。

    安全感滿滿!

    這個時候從北平坐火車到上海,並不是一蹴而就的。

    兩天後,火車到達位於長江北岸的浦口站,要去上海的乘客必須在這兒下車,坐渡輪度過長江,在南京的下關站上京滬線的火車,再坐八個小時,才到上海。

    這時候的京滬線並不是指北平到上海,而是南京到上海,因為這時候南京才是都城。

    一路上都有黎老爹安排好了,在下關碼頭的時候,會有一個接站的年輕人負責帶他們走完剩下的路程,這個年輕人名叫陳學曦,是黎老爹在上海招的助理,很是時髦的西服青年,小分頭,墨鏡,也不怕熱,一塊手帕擦呀擦的,手裡舉這個板子,上書北平黎家。

    黎嘉駿眼尖,剛下渡輪就看到了接站牌,此時整個碼頭熙熙攘攘的全是人,搬貨的工人、賣菜賣魚的小販、剛從一艘大船上蜂擁而下的乘客還有各種接站的、下渡輪的人,大家擠做一堆,這鬼熱的天氣裡,氣味詭異的像毒氣室,本來就沒坐過大船的大嫂和大夫人幾個臉色簡直黑成一堆馬賽克,本來好好的黎嘉駿看著都快吐了,而金禾和海子叔早在船上就已經吐干淨了。

    “哎!陳學曦先生嗎?這兒這兒!快來!你可有水嗎?新鮮的水!我大娘和嫂子她們不舒服!”

    雪上加霜的是,古怪的氣味還影響到了俊哥兒,他嗷嗚一聲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還掙扎,大嫂暈船手軟腳軟,見狀雖然憂心,可還是毅然把小孩塞進黎嘉駿懷裡,掙扎道:“哄哄……嘔!”吐了。

    黎嘉駿本就體貼的背著大嫂的小包,背上是用來綁嬰兒的藍布袋,兩邊斜背著自己的相機包和大書包,一個好好的大姑娘這麼一整活像個丐幫長老,此時再抱了一個孩子,沒手可理的短頭發也因為好多天沒洗七翹八翹的,再看著大嫂在面前嘔吐,酸味兒鑽進鼻子裡,她自己都不好了,連忙閃開去,就看著那個陳學曦小哥像是一尾垂死的魚那樣逆流而上,掙扎不休。

    “黎夫人啊!黎小姐啊!你們等一等哦!等一等哦!我馬上過來了!小心東西哦!小心東西!”他人過不來,只能扯著嗓子大叫,濃重的海派腔撲面而來。

    黎嘉駿淚,要不是為了小心東西,她們也不至於下船的時候特特取下孩子來抱在懷裡,怕的不就是一不留神擠壞了或者丟了,現在成了她在人群中施展擠公交神技的一大阻礙,總不能揮舞著孩子殺出重圍吧,她在人流中默然站成了一條衝鋒舟。

    不經意一個回頭,大嫂吐的東西被人毫不介意地踩了過去……

    “……嘔!”她終於扛不住了,干嘔一聲,聲嘶力竭,“救命啊!”

    折騰了許久,一群人終於勝利會師。陳學曦身上背了黎嘉駿的所有裝備,很是失落的站在邊上:“看這個樣子,是不能直接上火車的……要不要休息一天?我去給你們訂房間,要不然再坐一天火車,下車好直接去醫院了。”

    黎嘉駿是還好的,大夫人和嫂子卻不能更同意,陳學曦於是拖家帶口的把她們帶出重圍,艱難的走過了幾條街,竟然讓他們找到了個咖啡館,裡面不少洋人坐著,也有穿著佯裝的中國人,他們大包小包的走進去時,前來迎接的侍者並沒有露出什麼異樣的表情,而是很貼心的把他們引到一個隔間裡。

    這種胃酸泛濫的情況明顯是不能喝咖啡的,可這兒也不賣茶水,黎嘉駿看了半天菜攤,給每個人點了一杯蘇打水,侍者端過來時,見黎嘉駿還只是個小姑娘,便悄悄問她要不要加新出的熱巧克力加冰淇淋。

    陳學曦這時候走到前台去付賬順便借電話,黎嘉駿無所事事就開始折騰起來,她同意了侍者的建議,就看著侍者拿來一個選白色的冰淇淋球放在一杯熱巧克力上,熱巧克力一下子融化了一半的冰淇淋球,白色的冰淇淋像個趴在沙灘上的水母一樣覆蓋在熱巧克力上,看起來極為誘人。

    黎嘉駿還擔心這杯東西會不會太膩,喝了以後才發現,其實熱巧克力雖然口感飽滿但並不怎麼甜,加上香草味的冰淇淋,混合起來剛剛好,簡直完美!

    她立刻建議大嫂要不要嘗嘗,嫂子看起來好奇,但是她更在乎自己的胃,便艱難的搖搖頭。

    黎嘉駿歡脫的喝著巧克力冰淇淋,那邊陳學曦已經打好了電話,他走過來拖了張椅子坐在邊上,手裡拿著一杯檸檬蘇打報告道:“等會我有個朋友會開車來接,不過你們的行李都已經托運了,等會要不三小姐和我一起去置辦點晚上換洗用的東西,各位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出發,票我會去改。”

    大夫人手握佛珠點點頭,緊抿著嘴,大嫂擠出個微笑,張張嘴想說話,結果開口就一嘔,閉上了嘴。於是黎嘉駿只好繼續充當代言人:“辛苦你了,陳先生。”

    “應該的應該的,我拿薪水的嘛。”陳學曦客氣道。

    “不一樣,本來你今天帶我們上火車,明早就能到家了,現在硬是因為我們拖了一天,多不好意思呀。”不知不覺間黎嘉駿都學上了他的上海腔。

    “哎早回去遲回去都是要上工的。”陳學曦忽然誇贊,“不過三小姐你真厲害,才這麼幾句話就學得有模有樣了。”

    “嘿嘿。”黎嘉駿耙了耙自己的頭發,發現亂糟糟的,就借著理頭發的功夫隱藏自己的心虛。

    她一直沒忘記自己以前是南方人,南京她來過,魔都,更是去過無數次,別說學了,直接說都行。

    這邊又聊了兩句,外頭路邊停了一輛轎車,一個穿著襯衫的清秀小哥走進來四面一望,就和突然站起的陳學曦打了照面,兩人相互招呼了一下,陳學曦把他拉過來介紹道:“這是小張,我朋友,你們不用客氣,盡管使喚。”

    “你們好。”小張也不磨嘰,直接上來就拿起他們的箱包,“走吧,去住的地方吧。”

    黎嘉駿依依不舍的一口蒙了熱巧克力,抱起俊哥兒跟了出去。

    小張開車很穩,南京作為現下的都城,繁華那自不必說,人流如織,而且行人的西化程度也比較高,好多穿著襯衫短裙的姑娘並肩走過,拿著綴了珍珠和假花的精致小皮包,頭上還戴了華麗的遮陽帽,蒙紗,流蘇,絲帶和綢花等應有盡有。

    那遮陽帽的遮陽程度其實有待考證,卻讓糙了一夏天的黎嘉駿有點心癢癢的,當初總往各種大學跑,她下意識的就走樸素利落路線,其實當初做衣服的時候大嫂是極力建議她也這般時髦的,但她一句穿給誰看後,就沒有然後了。

    好像是時候浪一下了……

    車子一路開,通過了一個極為宏偉的三門洞的城牆,中間大,兩邊小,頂上是個綠瓦的城樓,陡然穿過門洞的時候,有種穿越時空的感覺,黎嘉駿注意到的時候已經過了,她回頭,讀了城牆的名字:“挹……江,門,是挹江門吧?”對於第一個字總有點不確定。

    “嗯,是挹江門。”小張聽到了,回頭確認。

    “很大一個門呢。”黎嘉駿只能這麼稱贊,她恍惚了一下,仿佛這才意識到什麼,“哦,這是南京啊……南京誒……”

    “是啊。”小張的回答干巴巴應著。

    黎嘉駿睜大眼又回頭看了看,那門已經很小了,遠去的是挹江門,而入目的,是一片人流如織、車水馬龍的景像,熱鬧得像現代的步行街一樣。

    這是南京呢,完好的南京。

    完好的人,完好的笑容。

    太好了。

    ……太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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