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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old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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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齊萱】意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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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1 08:16:4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陽差

才一進門,就聽到電話鈴聲震天價響。

    「Hello?」

    地震發生三天了,這其中電停了兩天,所幸水沒停,而當局則除了呼籲市民保持鎮定以外,還要大家盡量縮短用電話互道平安的通話時間,以便將線路空出來供求救及救援的需要使用。

    我和  Anne一抓到線路空檔,就先打電話回台灣和泰國報平安。

    其實對於生在地震帶上的我來說,那天黃昏時的地震強度根本不算什麼。

    當時地震一停,電腦室幾乎立刻為之一空,只剩下我和另外一位來自日本的女同學猶自「老神在在」的固守在電腦前等電來。

    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十五分鐘過去了……我們兩人終於開始不耐煩的埋怨起來。

    「什麼先進國家嘛,都不震了,電還不來。」

    「就是啊,這要是在我們台灣,一分鐘後電力就會恢復。」

    「看來是沒希望了,我們也出去吧。」

    結果兩個人一回到地面,就發現我們幾乎已經成為那些來自歐洲國家同學心目中不怕死的英雌。

    這次的地震震央其實是在我們的附近,但因為舊金山是一座繁榮的古老城市,所以災情才會特別慘重,除了高速公路的高架橋震裂塌下,讓正行走於下層路上的車子成了夾心餅乾的餡以外,城內的瓦斯管、水管也多處破裂,美國政府已經緊急疏散當地居民,並要遊客暫勿前往舊金山。

    瞭解其嚴重性後,我也不敢再批評美國人的膽小了,雖然超級市場一沒電就打烊,只因為沒了收銀機的幫忙,他們就無法結帳,還是讓我覺得挺蠢的。

    電力恢復以後,我們也恢復了上課,並且忙著把前兩天的課給補回來。

    而我,正想回來隨意做個三明治後,就要趕到電腦室去重新改我的報告。

    這一次,我握緊拳頭想:我一定每隔十分鐘,就Save它一次!

    「Hello?」奇怪,怎麼沒有聲音。

    「意同,是你,真的是你,對不對?」

    「慕覺!」

    來美國以後,我們曾經通過幾次電話,但是因為和孫昌祥之間的問題尚未解決,使得我對於他的電話竟產生一種莫名的抗拒與迴避,連帶的對於他要我用假期過去紐約走走的邀約,都一直婉拒,說什麼也不願意答應再和他見面。

    「老天爺,真的是你,是你的聲音……」接下來是他喘息的聲音。

    「慕覺……」無需任何言語,我自然知道他的緊張與掛念。

    而在鬆了一口氣後,他隨即爆發開來。

    「你曉不曉得這是這三天來,我打的第幾通電話了?可是每一次都不通,都不通,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麼著急?」

    「慕覺……」我想要解釋,可是立刻又被他打斷。

    「剛剛我跟老天爺發誓,如果這一通電話再打不通,再讓我找不到你的話,那我就不理你了,我就永遠都不要再理你了,你知不知道,因為你讓我這麼、這麼的擔心。」

    我不再說話,乾脆閉上眼睛,想像他就在我的面前,那麼他一定能夠看到我臉上的不捨,以及感動。

    「意同。」

    「我在,」我趕快應聲:「我在這裡,我沒事,真的沒事,除了……」

    「除了什麼?」他原本才稍微緩和的聲音,一下子又高亢起來。

    「沒什麼,只是那一晚我到同學家去討論功課,出來才發現路燈沒亮,所以就跟同學借了蠟燭,慢慢走回家,結果在路上摔了一跤,沒什麼啦。」

    「暗夜裡自己摸黑回家?意同,你有幾條命啊,你不知道這裡,停電的夜裡算是最危險的狀況之一嗎?」

    「我們這裡大部份的居民都是退休人士,或是觀光客,要不然就是度假人士,外加學生,不像紐約,你實在用不著這麼擔心的。」

    「如果那裡沒有你,就算治安比大蘋果糟糕十倍,我連眼皮也不會撩一下,你信不信?」

    「會跟我鬥嘴,是不是就表示原諒我,不跟我生氣了?」

    慕覺在電話那頭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失笑。

    「是不是呢?」

    「你過來一趟,我就原諒你。」

    「可是……」

    「沒有可是,你不是從以前就很喜歡馬友友和林昭亮?復活節前,他們有一場演奏會,票我已經幫你訂了,你過來陪我聽,就算是賠償我這幾天的吃不下、睡不好。」

    我並沒有在當下答應他,幸好他也沒有再繼續逼我答應,只問我需不需要由他代我打電話回台灣報平安。

    他這一問倒提醒了我另一件事,我告訴他我已經和媽媽通過電話,慕覺放下心來,總算願意收線,而我也終於再也按捺不住的打長途電話到馬尼拉去,但我們的對話竟然是……

    「意同?我們不是約好每週日通電話,今天不是禮拜天嘛。」

    「孫昌祥,你曉不曉得這裡發生大地震?」

    「曉得。」

    「你一點都不擔心我的安危嗎?這段期間,你有沒有打過電話來給我呢?」

    「他們說電話難打嘛,我想過兩天再打,比較有把握,更何況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沒有電話來,我想應該就是沒事吧。」

    幾乎寒透的心中,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我問他地震發生的那天晚上,他在哪裡?

    「有幾個商場上的朋友到菲律賓來,我帶他們上卡拉OK去了。」

    我為什麼還要跟這個人多費口舌呢?當天我就到旅行社去訂了飛紐約的機票。

    「好了,穿上靴子,你的腳就不會再凍到毫無知覺。」慕覺蹲在我的眼前,細心的幫我把鞋帶繫好。

    「謝謝,讓你破費了,我從來沒想到紐約會這麼的冷。」

    一早摸黑起床,事先約好的計程車已經在外頭等我,Anne還特地送我出來,問我身上的外套夠不夠暖。

    我說應該夠了,不料才踏出甘迺迪機場,我就發現不夠,在加州猶嫌稍熱的裝備,到了東岸這裡,全部不敷使用,尤其是那透過普通皮鞋的鞋底,一陣接一陣往上竄升的寒氣,更是要不了多久,就讓我的雙腳幾乎都失去了知覺。

    於是慕覺二話不說,從機場轉出來後,第一站便是帶我去買鞋,而且在試鞋之前,還細心的先將我包裡在棉襪裡的腳掌搓熱,並要店員立刻拿雙毛襪來讓我換上。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出了鞋店後,他再將原先就準備好的大雪衣為我披上。

    「下雪了?」我發現掉落在他黑髮上的小白點,不敢確定的說。

    他幫我把兜帽攏好,再停下腳步,仰頭看著幽暗的天色。「不可能吧,現在才十一……」

    「真的!」我打斷他,興奮的抬起頭來,接受雪花的輕拂。「天啊!慕覺,真的,真的是雪,下雪了,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雪,好棒啊!慕覺……」

    我睜開眼睛,往前一看,卻不見他的人影,等到眼前鎂光燈一閃,才發現原來他整個人都躺到地上去了,只為了幫我拍一張乍見雪花的忘我照片。

    「瘋子!」我笑著伸出手去拉他起來。「也不怕髒。」

    「我喜歡看你笑。」他用力握住我的手起身,然後轉過身去讓我為他拍拍背。

    「在這四天的假期裡,我一定保持笑容,天天開心給你看。」

    「你自己說的話,可要負責做到。」

    「是。」我必恭必敬的模樣,終於也逗他開了懷。

    紐約真是一個包羅萬象的城市,而慕覺則是一個最好的導遊。

    雖然時間不多,但是他還是帶我坐地下鐵去了不少地方,原來地鐵並沒有我想像的那麼可怕,而第五街上的攤販更是像透了台北的東區。

    「連橫衝直撞的計程車都像,台灣人來到紐約,一定可以適應得很好。」我對他說。

    世貿大樓、時代廣場、洛克菲勒中心前的天使大道與滑冰場、他就學的哥倫比亞大學……

    我終於明白,如果你跟喜歡的人在一起,那麼在這世上就幾乎沒有哪一個地方,會是不好玩的。

    問題是,我們已經沒有機會重頭來過;問題是,就算我已有心結束我與孫昌祥的關係,慕覺的身旁也並非無人。

    可是,他沒主動提,我也就一直沒問在另一州唸書的陸虞紋好不好?什麼時候要轉到這裡來和他一起唸書?

    直到第三天的傍晚,我從慕覺的浴室出來,正好聽見有人在他的答錄機中留言。

    「慕覺,是我虞紋,明天下午我會直接到學校去找你談訂婚的事,如果遲了,你可別走開,誰知道你給我的功課表准不准,我想跟你好好的談一談,就這樣,明天見了。」

    訂婚。

    功課表。

    那幾乎是唯一殘留在我意識裡的兩個名詞。

    功課表,我也曾經拿過慕覺的功課表,但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多少年前?不論是多少年前,總之都過去了。

    過去了。

    這三個字,一遍又一遍的撞擊著我的心,令我不禁摸索著椅子坐下來,再將臉埋進了雙掌中,自問:我在做什麼?我現在究竟在做什麼?

    有些事情,一旦錯過,就是錯過了,難道你不明白?意同,難道你的成長過程還不足以教導你,使你免於陷入做為一個第三者的泥沼嗎?

    不!

    我抬起頭來,告訴自己,對慕覺的不捨,對本身的自憐,都已經到了應該告一段落的時候。

    「意同,怎麼還沒換衣服?我們該到林肯中心去了,今晚的「阿依達」,你一定會喜歡。」把他自己的宿舍房間讓給我,自己這兩天都到同學那裡去睡的慕覺進來喚我。

    「今晚的歌劇,我不去聽了。」

    「為什麼?票我都買好了啊。」

    「對不起,但是孫昌祥和我的一些朋友堅持要過來接我,說我人都到紐約了,竟然沒讓他們招待一下,實在說不過去,慕覺,對不起,但我想我明天就要回去了,今晚,還是給他們吧,好嗎?」

    「孫昌祥」三個字對於慕覺,顯然起了與剛剛那通電話留言之於我一樣的作用,他的面色複雜,我則力持平靜,告訴自己絕不能讓他看出絲毫的破綻。

    「你們約好在哪裡碰面?」

    「還沒約。」

    「那就跟他們說到林肯中心前的廣場接你吧,我還是想帶你去那裡看看。」

    「好別緻的一棵聖誕樹!」林肯中心前的聖誕樹上,掛滿了發光的音符。

    「拿著。」他往我手裡塞進了一樣東西。

    「什麼?」

    「今晚的門票和「阿依達」的CD,我要你以後每次聽到阿依達的音樂,就想起你還欠我一場歌劇。」

    我們欠彼此的,又何嘗只是一場歌劇?我在心底默默的說。

    「意同。」約好過來接我的董承維到了。

    我拾起頭來。「啊,承維。」

    我幫他們做了簡單的介紹,兩個男生握手寒暄兩句之後,就到了我們道別的時候了。

    「意同是個生活白癡,董先生,一直到明天送她上飛機之前,都不能掉以輕心。」

    「叫我名字就好了,你放心,其實,」董承維接過我簡單的行李,意味深長的說:「我想每個人都只有在自己信賴的人面前,才會顯得漫不經心吧;意同,我們可以走了嗎?」

    「嗯,」我按了一下慕覺的手說:「珍重。」轉身便走。

    可是才走兩步,就又回過頭說:「慕覺,待會兒回去,別忘了聽電話留言。」

    他略顯錯愕的表情,是我對這趟紐約之行最後的印象。

    董承維一直到上了地鐵,才問我:「急著退讓,是因為那通電話留言?」

    「不是,是因為我突然良心發現,覺得和他在這裡耍樂,對不起你那位遠在菲律賓的兄弟。」我刻意用輕鬆的語氣說。

    他盯住我看了半晌,然後說:「騙誰啊,意同,我可不可以請問你,什麼時候你才可以真正的拋掉那個不必要的身世包袱,勇敢的去爭取你想要的東西,而不是繼續不敢、不忍心拒絕根本不適合你的一切,尤其是感情?這個問題你可以不用回答我,卻一定要好好的問問自己,還有,我董承維之所以會當孫昌祥的兄弟,完全是愛屋及烏,看你面子的結果,你不要搞錯了。」

    「承維……」我幾乎是用求饒的口氣叫他。

    「算了,算了,誰叫我們都疼你呢,帶你去吃海鮮,順便介紹你認識我「最新」的女朋友好了。」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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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1 08:17: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蛻變

一腳踏出松山機場,便迎上夏日燦爛的陽光,可是我不敢架上太陽眼鏡,就怕「意同。」

    「嗨,慕覺。」

    「把眼鏡戴起來吧,瞧這陽光有多刺眼。你以為剪短了頭髮,我就會認不出你來?」上了車,我照例不問他要帶我到哪裡去,倒是他走的路線令我詫異。

    「你知道我的小窩在哪裡?」

    「家同畫的地圖,還會有錯嗎?」

    家同,我那最親愛的弟弟。

    「你……全好了嗎?」

    我的思緒隨著他的問題飄回到今年初回國後。

    若說在美遊學半年,除了找回自信的快樂以外,還有什麼值得開心的事,那便是媽媽答應在我回台前的兩周來美,母女倆結伴暢遊了一趟美西,然後才趕在舊歷年前回到了台灣。

    在旅遊的過程當中,我們展開了二十幾年來不曾有過的心靈交流,有好幾次,還是在大聲對辯以後,取得淚流滿面的諒解。

    「剛懷你的時候,我不是沒有想過墮胎,可是在醫院住了一夜,卻終究狠不下心來,在生下你之前,我也不是沒有考慮過要接受別人的勸告,打算你一落地,就將你送給沒有孩子的人家,自己重新來過,可是,」媽媽看我的眼光溫柔且慈祥,幾乎具現出她當年不捨的心情。「生你的那天,全醫院只有你一個女嬰,他們為你穿上紅色的衣服,抱來給我看,我一眼看到你,就再也捨不得送人,或許我是做錯了事,但你卻是無辜的,送出去,誰曉得人家會不會疼愛你。」

    「媽媽。」

    「我更不是沒有想過跟你的父親分手,但感情的事……」她迅速將話風一轉。

    「你也知道我們兩人是在台北生活一年以後,才回到台東的,因為當時這裡的民風實在太保守了,所以媽媽沒有辦法待在家鄉生下你,可是你知道嗎?在那一年內,你該打的預防針,可一針都沒有少打過。」

    「怎麼可能?」我曉得回到台東之前的我,一直沒有戶口。

    「我住的那裡,別人家有小孩,他們會收到通知單,所以什麼時候該打什麼預防針,我都知道,然後我就會在那一天帶你去接受注射,每次都為你編造不同的姓名,並為根本沒接到的通知單,捏造不同的遺失理由,至今我仍然相信並非我的騙術高明,而是因為你長得實在太可愛,所以那些醫護人員才會總是捨不得不為你打針,也幸好那些針雖然是偷打的,效果卻從不打折,你總算是活活潑潑的長大了。」

    聽到這裡,我的淚水已經忍不住奪眶而出。

    「意同,」媽媽看著我的眼睛中,也有淚光晃漾。「可是媽媽不曉得你的心中一直充滿著恨意、矛盾與懷疑。你恨你的父親始終吝於給你一個姓;你想要愛他,可是想到他的絕情,就愛不下去;你渴望愛人,卻又怕自己會像你的母親因愛而軟弱,或者會像你的父親因愛而傷透了周圍人的心,表面上他是既捨不下我,又不忍心離婚,好像不想傷害任何人,可是結果卻是在每個人的心上,都留下了更深的傷痕。尤其是你,意同,你太敏感,又太善良,什麼都想自己承受,你曉不曉得你這樣做,最心疼的人是誰?」

    「媽!」我驚駭的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原來你什麼都……」

    「你是我的寶貝女兒,」她摸著我的臉,企圖為我擦乾流個不停的淚水。「不是嗎?記住,不論你父親能不能要你,也不管我們的關係為不為這個社會所認同,你都是在媽媽全心全意的愛中誕生和長大的,除了這個,你還擁有許許多多的人的喜愛和照顧,我不要你再背負不必要的包袱,背著它,只會讓你的背越來越彎,讓你在別人的眼中,像是個駝背的人一樣,會讓你覺得全世界的人都有權不要你,只因為你血緣的另一半打從一開始就好像放棄了你,所以為了得到別人的認同,你開始變得不敢得罪人,甚至當一段真正適合你的愛情出現時,你也會認為自己不配擁有,進而因為莫名其妙的恐懼,搶先一手摧毀了它,之後再任由自己陷在根本不適合的感情漩渦裡,形同自虐。」

    「媽媽!」這回我真是詫異到說不出話來了。

    「意同,」目睹我吃驚的表情,她反而笑開來。「媽媽還不到五十歲,自認還算年輕,還來得及學習,更何況是你。讓我們都學著獨立起來,堅強起來,勇敢起來,好不好?命運,其實是由性格來決定的。」

    「可是……可是……」

    「可是我怎麼會突然有這麼大的轉變,是不是?」

    我只能猛點頭。

    「因為在你出國的這半年內,家同除了為到歐洲留學做準備以外,其他的時間幾乎都用來陪我,從和你個性完全不同的他身上,我終於發現到我們母女這些年來相處模式的不健康之處。我依賴你,而你則依賴著我對你的依賴,這樣下去,只會綁死我們兩個,一點兒……家同是怎麼說的?對了,一點兒建設性都沒有。」

    我笑著說:「你聽他在胡說。」

    「不,他沒有說錯,意同,現在媽媽先不告訴你,讓你回國後,自己用眼睛看,看我的轉變,然後我希望你也可以跟著一起打開自己的心門。」

    其實不必等到回國,眼前的媽媽已經夠令我大開眼界了。

    而回國後的所見所聞,更是讓我相信昔日的菟絲花,真的已經完完全全的脫胎換骨。

    除了每天固定在我們社區內的一家麵包店幫忙烘麵包、做蛋糕以外,她還添購了最新型的縫紉機,重溫她以前就擅長的車繡功夫,幫學生們繡學號,也幫熟客朋友繡衣服、枕頭套,甚至是新嫁娘嫁妝中的龍鳳被單。

    在這當中有幾次父親過來,還得先跟她約時間,兩人才有機會共進晚餐。

    我的媽媽,終於走出了她自己的一片天地,再也不用做一個等愛的女人,也讓我和家同可以更放心的去出國留學和規劃寫作。

    在此同時,孫昌祥創下了首次於回國期間,沒有跟我碰面的紀錄,甚至一直到他回菲律賓的前一晚深夜,我才接到他的電話。

    在電話中,他的聲音急迫且緊張。「意同,原來我前幾天撥的,一直是你家改碼前的電話號碼,才會像是打通而沒有人接聽,我還以為你在氣我過年沒下去看你,天知道我每天都一大早就跑到飛機場去輪候補機位,還以為你連我的電話都不肯接了……」

    在沒有開燈的客廳中,我默默的垂淚,只因為我完全清楚這個男人在撒謊,改碼後的電話,他又不是沒有打過,怎麼會突然「忘記」?

    而如果、如果我還要這段感情的話,我就「必須」相信他的謊言,這是多麼踐踏自尊的事。

    那一個新年,我們終究沒有見面。

    三個月後,我北上佈置媽媽、家同和我合資頭期款所購置的小公寓,同時也想乘機和隔天會回台灣的孫昌祥徹底的談一談。

    就在我忙了一整天,正打算鎖上門,利用距離和家同約好碰面的時間,還有半小時的空檔,到樓下去找點吃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叫我。

    「曹小姐,你們決定搬上來了啊?」是出門購物剛剛回來的隔壁太太。

    我告訴她快了,她隨即力邀我到她家去坐一坐,我想自己往後每年可能都會有一部份的時間留在台北,先做一下敦親睦鄰的工作也好,便答應了她。

    可是我們兩人都沒有想到她家中會有人。

    「啊,我想起來了,是我先生高中的同學啦,說好今天要到家裡來玩的,沒想到他們這麼早就來了,你換拖鞋,我先進去跟他們打一下招呼。」

    這下可有些尷尬,我想拉住鄰居太太,跟她說我可以改天再來,但是她已經挺著大約懷胎七、八個月的肚子,逕自走進去了。

    「哎呀,看起來大嫂就快生了耶,真是可喜可賀。」

    這個聲音,我換拖鞋的動作先是僵在半空中,隨即加速,想趕快進去看個究竟,但那個聲音接下去說的話,卻是……

    「其實我們本來也有個孩子,應該要在這個時候誕生的。」

    「那還不都應該怪你,像這趟回來啦,你睡你的,我睡我的,一點兒都不好玩。」

    我慢慢走了進去,除了孫昌祥目瞪口呆的表情以外,看不到任何東西,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我只對追著立刻返身的我到樓梯間的孫昌祥講:「原來我不只是一條棉線,那太低估我了,而你也絕對不是我項上唯一的鑽飾,那又太抬舉你了,讓我們就到此為止,放了這段早已死亡的感情,也放了彼此吧。」

    「意同,你聽我解釋。」

    「該聽的、該看的,剛剛我都已經聽到了、看到了,不是嗎?」

    「再給我一段時間,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我幾乎都要笑了出來,即便是在這種時刻,我依然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心底的輕鬆,如果硬要說有一絲的不快、一絲的痛楚或一絲的憤怒,也是因為他給了我尊嚴上的難堪,而非情感上的難過。

    「你還不明白嗎?孫昌祥,我已經不需要你的一切,包括你所謂的交代了。」

    「好了。」思緒雖然去到老遠,可是我給慕覺的答案卻幾乎是反射而出。

    他偷空看了我一眼,好像我太迅速的反應無法說服他似的。

    我忍不住笑開來。「真的好了,有那麼多的朋友在身邊幫我,怎麼可以不好?媽媽說,在孫昌祥身邊數年的那個曹意同,不是她的女兒;朋友說,丟掉一個不值得我愛的人,換得看清楚原來週遭有那麼多愛我的人,太值得了;的確,像你,都正好在這個時候回來過暑假,你說老天是不是很厚愛我?」

    「就算我不是原本就計畫要回來,知道了你發生這種事,我也會特地飛回來。」

    「你一向知道如何安慰我。」就算是謊言,也真是好聽啊!

    他搖了搖頭。「對你,我一向只說真心話。倒是……」到我們社區了,他停下車子,聲音低了下去。「意同,虞紋電話留言中的「訂婚」,對象並不是我,其實去年我們一到美國就分手了,她說我從來沒有用過狂熱的感情愛她。」

    什麼?

    「假如我知道你這段感情的真相是這樣,去年底就不必忍著什麼都不對你說,就怕你會誤會我想橫刀奪愛了,即便這份愛原本就屬於我,原本就是它耗盡了我所有的狂熱。」

    我心中何嘗沒有他口氣中的恍然與憾恨,若是我知道,要是我曉得,那麼在紐約的最後一晚,我也不必落荒而逃,就怕會因為管不住自己,而對他造成不必要的困擾了。

    那麼現在呢?在我們都已經恢復自由身的現在,如果……

    「就在我這趟回來的前五天,虞紋要求與我復合。」

    我收回原本望向他側影的熱切眼神,彷彿有好多的話想要說,卻擠不出一字半句。

    莫非我們此生就注定要在一次又一次的陰錯陽差間,握不到對方的手?

    「姊姊,你就這樣讓魏大哥走掉嗎?再過三天,他就要回美國去繼續唸書了,不是嗎?」

    家同顯然是聽到了關門的聲音,立刻從他房裡跑出來問我,見我抿緊了唇,乾脆提高聲量喊我。

    「曹意同。」

    「我聽見了,你不必吼我。」我想走開。

    但小小的客廳,我能避到哪裡去?家同一伸手就拉住了我。「既然聽到了,為什麼不回答我?」

    「公寓那麼小,你的房間又正好在陽台邊,我不相信你會沒聽見我們的對話。」我想要甩開他的手,但他鉗得死緊,氣得我只好扭開了頭。

    「抱歉,事關我的姊姊,所以字字句句,我當然都豎起耳朵來聽得清清楚楚。」

    「那為什麼你還要逼……」

    「因為我什麼也沒聽到,就只聽到我的笨姊姊拚命勸她愛了這麼多年的男人,回另一個女人的身邊去。」

    「我沒有!」

    「是嗎?那麼「在她還沒有嫁人之前,有權選擇任何人做她的男朋友,甚至上床,她根本無需為此跟你道歉,答應我,以後不要讓她再跟你道歉,因為她沒有必要為自身的選擇向任何人,包括你在內道歉。」是什麼意思?」

    「是女人本來就應該為女人講話的意思。」

    「姊姊,這個女人是你的情敵啊!」

    「我就是討厭被選擇的感覺。」話一出口,我們兩人頓時一起怔住。

    「這才是你的真心話。」

    「是的,是的。」我再也忍不住的說:「我希望自己是獨一無二的,面對我,他根本無需再做任何的考慮,我就是討厭他的猶豫,如果他還需要考慮,那我就寧可他回去接受陸虞紋,因為和我在一起,一切可能都得重新來過,但是選擇她,卻可以讓他立於永遠不敗之地,因為陸虞紋曾經「出軌」,曾經捨他而就別人,所以再回頭,就必須矮他一截,可以滿足他的優勢。」

    「天啊,你連他的弱點都愛,卻還想將他拱手讓人,姊姊啊,你這究竟算是太驕傲、太自負,或是太自卑?」

    「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

    「你明白的,因為討厭被選擇,所以乾脆自己先選擇放棄,甚至在他問你:「意同,如果還有下輩子──」時,截斷他的話說你下輩子連人都不想做了,這是你殘存的自卑在作祟,又想不戰而屈;然而你對被選擇的厭惡,何嘗不是你自負與驕傲的表現?還有啊,你說魏大哥喜歡什麼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所以他比較適合那種「佔盡優勢」的感情,我倒認為這正好是他的弱點,你連他的弱點都瞭若指掌且視為他強悍個性的一部份,你這麼愛他,讓我聽了都要感動起來,卻什麼都不肯跟他說,就怕他為難,怕他是出於憐惜才留在你身旁。我看他的猶豫,根本不在陸虞紋的回頭,而是在於你的冷淡。」

    「上一次,你是因為害怕有一天我會離開,所以才率先說再見,那麼這一次呢?」慕覺剛剛才問過的話,驀然在耳邊響起。

    這一次呢?難道我還要重蹈覆轍?

    「我不管了,我現在就打電話叫他回來,你不說的話,我來說。」家同轉到陽台去找稍早我接媽媽從台東打來的電話時,順手拿過去的無線電話機。

    「家同,你發什麼神經?你……」

    我沒有把話說完,因為家同突然扣住我的肩膀,將我的身子轉過去,要我往下看。

    「姊姊,他一直沒走,看來他已經做出選擇了,那你的決定呢?」

    我沒有再多說一個字,也沒有再多停留一秒鐘,立刻轉身下樓往外頭奔去。

    慕覺一定是從後照鏡中看到了我,車門打開了,然後那個我看慣的挺拔身影就晃漾進我漸漸模糊的視線中。

    我繼續朝他奔去……

    這一次,我決定主動伸出我的手,牢牢的握住他。

(全文完)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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