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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倌琯】帶衰奴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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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4 09:52:1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內容簡介:

唉!無奈地仰天長歎,
貴為一國之尊的他,竟如此「獨具慧眼」的娶了個衰名遠播、眾生迴避,堪稱災難符咒的帶衰奴!
聽說只要榮幸買下她的主子,輕則破財丟官,重嗎……成了短命鬼!
反倒是她,非但毫髮無傷,還一派樂天地交起怪朋友來……
如今連那齜牙兇惡的猛虎都能談心事,當真氣煞他這被干晾在一旁的深宮怨夫,
瞧這姿勢不下猛藥,這娃兒不明白他的重要,就賜她到冷宮窩一窩好了,
耶!怎地她非但窩得如魚得水,還和那些個棄婦大玩起西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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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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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4 09:53: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大富小賈的銷金窯是夜色深濃的時刻才大張艷幟,白晝裡姑娘和老鴇們兒無不追隨周公,沉沉入眠。

    然而歡情樓今日卻是反了常,幾個老鴇哈欠連連地排排坐著——

    她們要開個商討會議!

    春子第一個發飆,「不成!這娃兒可是霉運名遠播,眾生迴避!咱們不能收她!」

    夏子頻頻點頭,「極是!她是災難的符咒,整個廣安城最出名的霉運奴,咱們不能自尋穢氣。」

    秋子卻是排除眾議,「哎唷唷!那是大夥兒誇大的碎嘴話。」

    春子輕啜一口茶水,「她的『厲害』讓我說給你們聽聽!十五歲的她第一次被賣為奴,那一個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立刻莫名其妙地被退了婚,少奶奶小產,錢莊被倒了債,隔日老爺子中風,成了半個廢人。

    「第二次被轉賣為奴的她更是了得,不及月餘,兵部尚書大人被打人天牢,家中的雞鴨牲畜生了瘟病全死了。」

    「這個還不可怕哩,」夏子繼續著,「仇綿綿第三次被賣,販子收了銀錢的第二日,她剛踏人那戶人家,你們猜怎麼著,那戶人家前一晚竟然慘遭匪徒洗劫,全家都赴了黃泉地府。她呵,不折不扣的霉運奴。」

    秋子不以為然,「或許不是她天生霉運,而是她命大福厚!否則她若早一刻被買,不也成了刀下亡魂。」

    夏子惱了,她叉起腰桿子,「怎麼著?你就是非要買下她不可?橫豎那羌氏是你的川妹淘,你得賣這人情給她?」

    「哎,話不能這麼說,羌氏只開價一兩,而且是賣斷的終身奴啊!這娃兒不但能幹,手腳俐落,還繡得一手好針線。買了她,姑娘們的衣裳錢不是省了許多?」

    冬子也附和,「仇綿綿生得嬌俏亮麗,人見人愛!買了她吧,光是讓她替大爺們端茶斟酒就值了!」

    夏子猛搖頭,「不不!難道你們不怕慘遭橫禍?別說是一兩,就算是免費奉送也不能收下那個鼎鼎有名的霉運奴。」

    「對!」春子一邊捶桌,一邊揚高音量,「即使是倒貼給咱們紋銀也不能要那衰奴!一旦被她霉運,輕則損銀生病,重嘛,做個短命鬼。」

    「這……」秋子摸摸脖子,一陣涼意沁骨。

    「那、那麼……」冬子也沒了主意,畢竟接近仇綿綿的人都沒有好下場,雖然她自己毫髮無傷。

    只要是人,都怕死呵。

    秋子忙說:「我這就去回絕羌氏!不是不想買那女奴,而是咱們真的不敢買啊。」

    長安大城——

    個個全身縞素,批麻戴孝的小女娃可憐兮兮地央求著,「求求好心的大爺大娘買了我吧。我會算帳、看鋪子,燒得一手好菜色,我很能幹的,只要幾文錢。」

    一旁的中年婦人吆喝著,「聲音大點!」

    「可是人家的爹爹十四年前就死了啊!為什麼要逼人家假裝是孝女賣身葬父呢?」

    羌氏一臉的扭曲,她幾乎要破口大罵,「不用這法子,你這個霉運奴賣得出去嗎?難不成要我養你一輩子!其實我應該把你丟著,管你死活啊!我實在是衰,竟然買下你,瞧瞧,我瘦了多少斤兩!啐!」

    仇綿綿天真老實地反駁,「沒有呀,羌大嬸,您還是一樣的肥耶。」

    羌氏雙眼噴火,咬緊牙根地忍耐著滿腔怒氣。

    不懂得看人臉色的綿綿仍然笑語著,「其實您瘦一點兒才好,不然會像一隻肥母豬。」

    老天!羌氏幾乎昏厥。她是不是上輩子殺人放火,這一世才會倒霉地買下這個氣死人不償命的霉運奴!

    她決定了,只要「出清」這滯銷的「存貨」,她立刻金盆洗手,不再做買賣人口的營生勾當。

    「唉!由南到北,從廣安到長安這一路你吃我的、住我的,你喔,賠錢貨。昨兒個那戶人家買你為奴,今兒一早人家的商船全部翻覆,唉,你的霉運名號就快要響叮噹,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綿綿張著圓滾滾的水亮眸子,她覺得委屈;人不是她殺的,雞鴨牲畜也不是她下的毒毒死,為什麼要讓她擔罪呢?

    她哪有霉運呀,那些大戶人家命中的大劫只是湊巧和她被賣的時日吻合而已。天要下雨,地要動也要歸咎於她的霉運,好不公平。

    嘟高紅唇,她懊惱地扯著自身的喪服。

    羌氏似是認命地歎了口大氣,「你不只是人人避之惟恐不及的霉運奴,你唷,是災星下凡。滿月時你的老爹跌斷腿,娘親燙傷臉;滿週歲時你的老爹親暴病死亡。」

    「而你的娘親尤一花原本是街頭巷尾有名的賭後,十賭九贏的攢了不少錢財,聲下你後她是十賭十輸,十五年來沒贏過一注賭,落得一股的債,最後才迫不得已的將你抵押當作翻本的賭資,唉,尤一花被你霉運了十五年,說來也是可憐,但是好歹她已經擺脫你這衰娃了。」

    而她竟接手這燙手山芋,她的苦難何時罷休?

    綿綿不依的駁斥,「才不!娘沒有賣了我,她捨不得的!是賭場裡的壞人把我抓了賣給你這人口販子!娘一定很傷心地哭泣……」

    「哈哈!」羌氏笑得肥肉輕顫,「尤一花賣了你不但不難過,甚至手舞足蹈地開心著哩。」

    「胡、胡說!我娘才不會……」破遺棄的傷害使得綿綿不禁哭紅雙眼,抽泣不已。

    路過的一名圓潤豐盈的少婦瞧見她痛哭失聲的楚楚模樣,停下腳步,讀著白布條上的黑墨字——

    「家貧無助,爹爹病死,請求善心人士買我為奴,好為爹爹買口棺,入土為安。」

    少婦不禁心軟,「賣身非父,是個孝女啊。小小年紀,怪可憐的。」

    隨侍的丫鬟連忙提醒,「府中的奴才夠多了。」

    羌氏趕緊插話,「這位富貴少奶奶,綿綿她十分的能幹,買了她可是您的好福氣唷,而且死者為大,她的爹親還等著下葬,總不能曝屍荒野是不?」

    少婦點點頭,「這倒是!家中多一口吃飯不礙事。」

    意思就是成交?羌氏忙不迭地叫道:「綿綿,快向你的新主子磕頭。」

    頭戴白色喪巾的綿綿擦擦眼淚地磕了頭。

    少婦連忙扶起她,「別再磕了!你還戴著孝,你的爹爹遺體置放何處?我讓下人們去幫你安葬。」

    綿綿眨巴著濃密的濕羽睫,她爹爹墳墓上的草已經長得比人還要高,而且遠在廣安呀。

    羌氏惶惶不安地扯謊,「這不勞少奶奶煩心。綿綿亡父的安葬問題就交由我處理,免得穢氣是不?」

    「那也好。你叫……」

    「仇綿綿,十五歲。」

    「劈柴、挑水、生爐火的活兒可做得了?」

    綿綿驕傲地直點頭,為了讓自個兒不被嫌棄,她可是下過一番工夫。打十三歲起她就被娘親帶到賭場裡去打雜幹活了呢。

    什麼霉運奴,她才不要承認。她是個肯上進又能幹的乖巧奴兒。

    跟著富貴少奶奶身後行走的綿綿忽然回頭,她想和羌大嬸揮手,謝謝她這幾個月來的照顧。

    但是羌氏卻立即喊開聲,「不見、不見啊!咱們就永別了吧。」必須徹徹底底地擺脫這娃兒,以免哪一日也被倒了霉,太、太恐怖了。

    綿綿覺得羌氏全身的肥肉又顫抖了起來,最奇怪的是羌氏竟然又笑又哭地向老天爺跪地致謝。

    揚揚手,她朗聲道:「羌大嬸,再見。」

    再、再見?羌氏雙眼一瞪直,肥腫的身軀往後仰倒,她嚇得昏了去。

    由於綿綿是最年幼的奴兒,所以她被分派在二廚房裡洗碗洗菜,算是粗工裡最輕鬆的活兒了。

    負責統管二廚房的奇叔將一籃飯食交給她,囑咐著,「拿到屋後的小坡上,王大的份兒。」

    「王大?」

    「看管羊群的奴口!」

    「喔好。」撩起粗棉布裙,她提著竹籃子往外跑。

    「綿丫頭,送完飯食立刻回來,還得幹活啊。」

    「好。」她回眸一笑,天真的氣質使得奇叔恍了恍神。

    他不禁喃喃自語,「糟蹋這丫頭了!合該是千金閨女或是個小家碧玉的,命淺啊,這一世只落個奴兒的待遇。

    「哇——」

    綿綿睜圓她水汪汪的大眼睛,興奮得直瞧著眼前的壯觀陣容。

    一隻、兩隻……十隻……十八隻……二十五隻

    數不清楚!這一大片雪白的「蠕動」景象好可愛喔!她丟下手中的竹籃子,想也不想的就往那一大片雪白奔去。

    「羊咩咩!你叫什麼名字?我叫仇綿綿,我好喜歡你們。」

    「咩、咩咩!」羊似乎也喜歡這小姑娘,紛紛往她身邊靠攏圍繞。

    綿綿笑開麗顏,她一面撫摸羊身上的軟毛,一面和它們說話,「我替你們取名字好不好?」

    「咩咩咩……」驚人的羊叫聲四處響起。

    斜躺在高樹上的男人微微瞇起寒冰似的銳利黑眸。這個笨娃,難道她不怕被羊群的足蹄給踩死?

    取名字?虧她一派稚純天真!每一隻羊看起來都是一個樣,如何辨識?

    「哈哈,不要啦,」綿綿笑得急促,她被羊兒身上的軟毛弄得發癢,「天氣要暖了,你們的羊毛要剃除了喔。」

    男人繼續冷眼旁觀,他的劍眉越加緊攏幾分,無情的下顎線條緊繃起來。如果不是他特意裝扮容貌,恐怕他現下的幽冥氣息足以讓人嚇飛魂魄。 

    他不悅了,尤其是當他看見那笨娃因為「玩羊」而嬌紅了嫩頰的時候——

    竟然使他生起一股異樣的感覺,彷彿觸動了心靈深處最隱密的什麼!

    他憎惡這種自己無法掌控的情緒波動!

    一個運氣,他飛躍而下,箭步如飛似地急走,一轉眼他已經站定於她的身後。

    羊群們似是通曉人性,一見「主人」到來紛紛上避到一旁去啃咬青草。

    正玩得盡興的綿綿愕然抬眼,哇,巨、巨人呀!她呆呆地坐在草地上仰望這個「從天而降」的漢子。

    「閉上嘴巴。」喜歡吃風沙?笨娃。

    她乖乖地緊閉嘴唇,這人好凶哦,他好像在瞪著她……

    可是她應該沒有惹惱他才是,她並不認識他。

    「你是送飯來的嗎?」她的水汪汪大眼睛叫他看了就心煩。

    眨巴了下羽睫,綿綿忙不迭地站起身。「你就是牧羊人王大?」

    「嗯。」他懶懶地睇她。

    她仔仔細細地打量這高大的男人,褐黑色的臉上有許多、許多的黑痣,圓圓胖胖的身軀看起來既笨重又癡愚的樣子。

    她下了結論,「你好醜。」

    廢話,這可是他精心的「傑作」!這小憨妹未免太誠實了些。

    綿綿見他的臉色有點兒難看,連忙安慰著,「別難過,其實你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都挺俊的,只是你的臉太黑、太髒了。還有,你太肥了啦。」

    這是哪門子的安慰法?他不禁扯起一抹極淡的笑意。

    她眼尖的發現了他的笑,猛地嚥了下口水,不曉得自個兒在緊張個啥勁。可是老天爺,他微笑的模樣竟然使她忘神,她好想再瞧一瞧他方纔的笑容。

    「拿飯來。」他命令。

    她是奴兒,他也是奴呀,可是她竟然身不由己地聽命於他。往草地的另一邊跑去,過了會她氣喘吁吁地把竹籃子遞到他的手中。

    他的手掌好大,幾乎是她的兩倍大呢。

    「王大……你臉上的黑痣太多了,有沒有人叫過你『王二麻子』?」她純粹是好奇啦。

    他輕眄她一眼,不回話也不點頭或是搖頭。王二麻子?哼,他這副「尊容」可是三天前才裝扮妥當,哪一個人會胡稱亂喚!

    綿綿挨著他坐下,看著他掀開竹籃,看著飯盒裡的萊餚,看著他舀起一匙碎肉渣渣。喉口一陣滾動,然後她的肚皮很丟臉地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餓了?」

    不是她沒有羞恥心,而是她真的是飢腸轆轆。這一刻她才想起來自己早飯並沒有進食,因為她睡過頭,嬤嬤不給飯吃。

    她期待地瞅著他,「王大,可不可以……呃可以……」

    「分給你吃?」

    欣喜的紅暈染上面頰,可過了半晌她才想到他用的是問句而不是肯定語句。她慌了,「你放心,我會還你的。改明兒個我把我的飯食也分一些給你吃。」

    他的黑眸深沉得不見亮芒,毫無表情的褐黑臉彷彿是雕塑像。

    良久,他將飯盒擱置在她的小手上,你吃吧,我不餓。」

    「真的?」

    他慵懶地睇著她,慵懶地頷首。這笨娃居然為了一餐飯食而眉飛色舞?難道她時常挨餓?

    眉心不禁一蹙,她挨不挨餓是她自己的事,他不必替她操心,他身負的艱難任務方是他應該琢磨思量的!

    綿綿開心地吃起飯食,她含糊不清地說著,「你是大好人呢,雖然長得醜醜的,不過外表不重要,心地善良才是真正要緊的……」

    他清楚他現今的尊容多麼不堪,但是她有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他?是她沒心眼,或是她的神經粗直了些?

    幸好這只是暫時的虛假面貌,否則他一向高傲的自尊,怕不成了自卑自鄙的自我唾棄。

    「你是將軍府新進的奴兒?」

    「將軍府?」她一愣,「原來我是被賣到將軍府呀,那麼那個好心的少奶奶不就是將軍夫人?」

    他的濃眉揚高人鬢,「原來你的迷糊是一以貫之!居然弄不明白自己的主子家?」

    「我是昨兒個才進府,今日第一天當差。」反正她「經過」的主子家已經不知凡幾了,何必急著記牢?

    「在哪一處當差?」

    「第二廚房。」頓了頓,她主動補充,「我叫仇綿綿,一十五歲,你好。」

    他輕靠著樹幹,拔下一根青草咬著,帶笑地凝睇她唇邊的一粒白米飯。  

    綿綿以為他是取笑她的年幼,於是氣惱地道:「我是個好奴兒!劈柴做飯我都會!」

    「嗯?」他掀掀眉毛,邪氣盡露。

    她忽地四下張望,然後向他靠近,壓低軟嗓,「其實是奴販子無法將我脫手,所以才用計讓我成為將軍府的終身奴兒。」

    「用計?」終身奴?

    綿綿先是神秘詭譎地一笑,然後驕傲地對他低語,「賣身葬父!奴販子讓我披麻戴孝地假裝是孝女,可其實我的爹爹早在十四年前就病死了,娘親還活跳跳的待在廣安和人昏天暗地的玩賭呢。」

    「必須如此大費周章?」他並不好奇,只是和她說說話似乎是他這半年來惟一放鬆情緒,忘記血海深仇的難得時刻。

    至於這個臉兒泛紅的小不點兒為什麼有此能耐,他不想想,也毋需探究。

    綿綿開始絮絮聒噪,「因為大夥兒都說我是霉運奴,賣半文錢也沒人願意買我呀!告訴你,我是衰名遠播的……」

    日頭漸漸西沉,羊群側躺成好幾列的睡去。蔥鬱青翠的草地上,一個小女人比手畫腳地喋喋不休,她身旁的男人則是笑意漸深,縱容的由她說個盡興暢懷。

    遠在異地的怒國忠臣若是見了這畫面,恐怕個個都要眼珠子暴突,

    「嗚……」

    夜已深沉,眾人皆睡她獨醒!綿綿難過地輕輕啜泣,她的手好疼好痛。

    由於她的晚歸,奇叔發了火的要她把十捆粗柴劈好。十捆,這可是要劈上好幾個時辰的活兒。

    最慘的是廚房的老嬤嬤居然拿竹子打她的手掌心,抽得手裂開好好幾道血口子,別說是劈柴了,她連碰著冷水都好難受。

    老嬤嬤教訓她,「這是堂堂的將軍府!規矩嚴明。」

    什麼叫作規矩嚴明?人家她只是和王大多說了些話,還有和羊咩咩們多玩了會兒就犯了規矩,就得被罰!

    「羌大嬸不是罵我是討厭的霉運奴嗎,可是現下我成了倒霉奴,第一天當差就自個兒慘遭橫禍!」

    嗚嗚!她覺得自己好可憐。

    抹抹淚,她倏地又揉揉眼睛。她好像瞧見一個會「飛」的暗影……

    「啊——鬼!鬼呀!」為什麼這麼倒霉?要是這鬼魂發現她的存在……

    心下一悚,她連忙躲到十捆粗柴後頭,而且自以為聰明的憋住呼吸。不能讓鬼魂曉得她是活生生的人,否則她一定會被拉去陰曹地府和鬼魂作伴。

    「嗯……」可是她快要窒息了,好難受。

    「笨蛋!」

    身邊一聲低吼,她驚駭地放開摀住唇鼻的雙手。「呼!呼!」大口大口地喘出氣兒。

    「你想把你自己弄死嗎?這種死法還真是可笑。」而他,幾乎快被她氣死。

    綿綿努力地吸氣、呼氣,好不容易調勻氣息的她,這才驚覺身旁站了一個英姿颯颯的頎長男子。

    「嗯,你是?」瞧見他一身的黑衣和披散狂亂的長髮,還有地上的暗影,她鬆了口氣,「原來你不是鬼呀!」

    邵邊野真的是要被她氣暈!他一把拉起她,並且狠狠地敲她一記頭頂心。

    「我當然不是鬼!」

    「痛……」她只管她的頭。

    臉色鐵青的他撥掉她笨拙的手,替她揉撫頭頂心,語氣敗壞地吼著,「以為我是鬼,所以忍住呼吸?而且差點自己害死自己?」

    「我們那兒的人都說鬼會三更半夜出來抓人回去作伴!」綿綿理直氣壯的頂嘴,「何況你剛剛在半空中飛,又穿了一身黑,我當然要以為你是鬼魂啊。」

    「是我的不該?」

    「嗯!你把我嚇著,又打我的頭,肯定不是好心人……」她猛然打住,抬高小臉兒,「喂,你是誰?」

    這張陌生的容顏還真是好看!深深長長的眼眸和濃黑的劍眉已經是夠迷人的了,他那挺鼻和剛毅的下顎更使他有一股王者之尊的貴氣。

    尤其是他的唇,弧度優美,雖然是冷冷的薄抿著,可就是叫人移不開視線,

    他是她所見過最好看的男人,而且是無法想像的……的傾國傾城的美男子呢。

    邵邊野瞇起眼,小笨娃那毫不掩飾的癡醉神情,令他既是好氣又覺好笑。

    女人的愛慕眼光他早已經習慣,並且麻木不仁了,眼下這小女人的「熱烈」表現,竟莫名地激盪著他平靜無波的心湖。

    「覺得我十分的俊美?」中午時分她還口口聲聲的說他是醜人。

    綿綿想點頭,讚美他的美貌無雙,可是她卻只是滿頰羞紅,啥也沒說。

    「閉上嘴巴。」否則她的口沫恐怕要淌流出來。「未出閣的姑娘對著男人直溜溜地瞧有失閨儀吧。」

    她直覺地反駁,「我又不是千金小姐!我只是個奴兒,不用守閨儀。」而且她也不懂呀。

    「你是將軍府裡的人嗎?為什麼三更半夜不睡覺,還在半空中飛來飛去?」

    這小女人果然認不出他了!也對,他不禁摸著自己的臉,白日裡他所偽裝的麻子醜樣已不復見,而且身上厚達三斤重的棉布也已經卸除,她萬萬想不到他就是她口中的「丑胖子」王大。

    對於她的問題他置若未聞,反問她,「為什麼半夜裡你還在廚房外頭?」

    綿綿這就哀怨了,她楚楚動人地回答,「我違反府中規矩,被罰劈柴。」

    斜睞一眼那幾乎與她同高的柴堆,邢邊野的黑眸迅速閃過一抹厲色。

    捲起衣袖,他撿拾起地上的寬扁柴刀,不由分說地便砍劈起柴木。

    綿綿的小菱嘴漸漸地張大,地呆呆地看著他劈柴、捆柴。

    淡淡的月光照射下,他的側臉英俊冷硬得近乎於危險,誘人得叫她心口一緊,莫名的感到口乾舌燥。

    薄薄的細汗使得絕色的他多添了一絲野曠味,俐落快速的砍劈動作簡直是迷炫人的畫面……

    邵邊野抬眼,皺眉的睇向她,「你流口水了。」她當他是可口的飯食嗎?

    胡亂地抹抹下顎,咦,真的是唾沫耶。綿綿尷尬地笑笑。

    他站起,居高臨下地看著嬌小的人兒,「柴劈好了,快去睡覺。」

    眄一眼那一堆比她還要高的柴木,她又是一驚,「全劈好了!這麼快,你好厲害。」要是換了她,恐怕三更敲過也還劈砍不完。

    他輕佻地點一點她的俏挺鼻尖,「不是看了許久?怎麼不知道十捆柴已經被我處理妥?」

    小臉一熱,她吶吶地支吾著,「是……我是……嗯因為……」嗚!因為她被他迷暈了,視線「釘」在他的無儔美顏上,完全沒有注意到那一捆又一捆的粗柴已成細竹似的柴木。

    可是她是個姑娘家,要是承認自己貪戀男色豈不是沒臉見人?

    邵邊野俯低下身,濃厚霸烈的男性氣息影響她的每一次呼吸,她慌了,拚命地扭絞十指。

    「謝、謝謝你。」她想將他推開一寸,否則她似乎要窒息了。

    「拿什麼謝我?」

    「只要你開口……」猛地喘呼一口氣,綿綿急急補充,「可我沒半點錢,你不能向我索討報酬,是你自個兒要幫我劈柴的……」

    索討報酬?這倒是個好主意。他慵慵懶懶的勾唇一笑,「等我想到再向你索討這謝禮吧。」

    勾魂的笑厴……嗯,她敲敲自個兒的頭,莫名其妙地昏眩感又向她襲來。

    「仇綿綿,明日見。」他玩弄似地摸撫她的嫩頰,深深地凝視她之後即飛身而去。

    綿綿被他這一嚇可不輕,她不由自主地雙膝一軟,跌坐在柴堆之上。

    他摸她的臉兒,這算不算是輕薄狎弄?而她的羞赧和卜通卜通的心跳聲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十五歲的她實在是被自個兒弄糊塗了。娘親只教導她賭術,舊時府中的老嬤嬤也只教她廚藝和繡功,男女之事她壓根兒和初生嬰兒的認知沒兩樣。

    她一下子因他心跳加速,又因他幾乎呼吸困難,真的是怪異得讓她想破頭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咦!他說明日見?他明天會再來找她嗎?一股像是期待,又彷彿是羞答答的熱流在她血液裡交相翻騰。

    「可好奇怪,他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剛剛我告訴了他是不?還有,他是誰呀,姓啥名啥?」

    綿綿對著下弦月喃喃自問。她一向很聰明的呀,沒道理被這小問題給困住了。

    回答她的只有蕭蕭風聲和一彎斜月的微笑……

    頎長英挺的身影如野豹似的矯健靈巧,他飛越過高梁和磚簷,一屋、一屋地探查他所急迫想尋得的對象和信函。

    接連三夜充當樑上君子,竟然毫無所獲!

    張漢和老狐狸的合謀奪權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的保密程度!

    邵邊野的濃眉舒展不開,心裡頭的猛獸幾乎要狂性大作,背負家仇國恨的他已是難以忍耐,此時的他不再是最出色的男人,眉目之間的血腥氣息令他猶如冥王再世,陰鷙冷沉得似魔又似獸!

    倘若那小笨奴兒見著此刻的他怕不是嚇哭成淚人兒吧,她還會癡癡地對著他直流口水嗎?

    「仇綿綿……」奇異的,這三個字安撫住他的魔性蠢動。

    「應該向她索討什麼報酬?」這可得費上一番思量了。

    他的唇邊逸出一抹極淡,不易見的笑意,彷彿是野獸發現獵物般的誓在必得!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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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4 09:54: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王大、王大!吃飯嘍!」綿綿拿著飯盒,大聲嚷嚷。

    不及半晌,高大黝黑的王大從羊群中站起來,氣勢駭人地走向她。

    可她不怕,王大只是長得醜一點、黑一點,她相信他人噁心善,畢竟一張叫人生畏的麻子臉是他打從娘胎帶出來的殘缺,錯不在他。

    取過她手中的大飯盒,他瞪著她另一手的小飯盒,「你的?」

    「嗯!我央求奇叔讓我和你一塊兒用食,只要別再貪玩遲歸誤了活兒,他就不會罰我了。」

    「為什麼要和我一塊兒用食?」

    綿綿燦爛地笑言,「我想,你長成這副德行,又和我一樣是初到將軍府當差的奴,大概沒有人和你一同吃飯,所以就決定和你一同用食啊。」

    望著她小巧的梨渦,他的心微微地波動了。

    「同情、憐憫我?」

    偏著頭思忖一會,她老實地點點頭,「也可以這麼說啦!不過,我喜歡和你說說話,更喜歡和羊咩咩們玩耍。你是它們的主人,總要巴結你的嘛。」

    這話令他啼笑皆非,「人不如畜?」

    可她置若罔聞,眼睛突地瞪圓,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

    「仇綿綿……」這副德行也能使她流口水嗎?

    她的手伸向他,停在半空中。「王大!你臉上的黑痣好像少了許多。奇怪,只是一晚,那些礙眼的黑痣跑哪兒躲去?」

    王大輕輕一咳,掩下羽睫,將滿盈的笑意遮掩住,「可能是我老鄉給我喝的除黑痣的藥草起了作用吧。 」

    她一臉地恍然大悟,「原來是藥草的關係呀!也好,那麼多的黑痣讓你看起來髒髒醜醜的,能除去一些總是好的。」

    他懷疑,這小笨奴兒是如何長大?幸好她是人們退避三舍的霉運奴,否則以她的天真幼稚和嬌俏的麗容,怕不早已成了某大戶爺兒的玩妾了。

    她的小嘴一張一合,「王大,你的聲音好熟悉,但我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是我自個兒弄混了嗎?」

    「昨日我們不是初次相見?自然是熟悉了。」至於深夜時的再見暫且瞞住她。

    「噢!」綿綿低頭扒飯,可吃了幾口後她又直直望著他,然後兩頰不自然地爬上兩朵害羞的紅霞。

    「又有問題?」

    「你的眼睛……還有眼神……」她忙不迭地低下頭去,怎麼辦,她的腦子裡全是那個他!

    他不動聲色地反問:「讓你覺得熟悉?」外型可以偽裝,但是眼睛……唉,早知道應該假扮成獨眼龍的王大才是,不過是加戴一隻黑布眼罩的工夫。

    綿綿十分緊張地連扒幾口飯菜,事實上她也不懂自個兒在緊張啥勁。

    「咳咳……」她差點。兒噎著了。

    王大伸手拍拍她的背脊,「沒用的奴兒!連吃個飯都差一些害死自己?」

    「你!你你……」她驚詫地自言自浯,「怎麼好像是他的感覺呢!可絕無可能呀,一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另一個卻是肥腫的麻子黑臉!」

    這小笨奴損人的本事還挺行的,如果他當真長得這副麻子尊容,豈不是自慚形穢得必須躲進深山裡不敢見人。

    綿綿忽地朝他一笑,「可以和你的羊咩咩們玩耍嗎?」一定是她昨夜衛對那人的印象太深,所以才犯了糊塗。

    他頷首應允,「不追究你的熟悉感了?」

    憨憨地一陣嬌笑,她站起來,拍拍裙襦上的青草和泥屑。

    「大概是我昨兒沒睡飽所以恍了神,你不可能是那個人的,人家他好生了得,可以在高空中飛來飛去的呢,而你嘛……」眼兒滴溜溜地轉動,她小心地措辭,「你有點兒肥,根本飛不起來,是不?」

    輕功和體型完全無關,不過他不打算點破,她的單純率性正是他喜歡與之親近的緣故。

    王大揉揉她的髮絲,「快去和羊兒玩,你不是想替它們取名字嗎?」

    「對哦,得快點兒,太晚回去又要被奇叔和嬤嬤責罰了!」

    凝睇著那一抹雪白中的淺灰纖影,王大緩緩地勾起淡笑——

    這睽違許多時日,接近歡愉的笑容竟是因著一名小奴兒!

    「大王!」一直待在山坡另一處的侍護來到他身側。

    「刁方,張漢的死士們可找到活口?」他的視線仍舊留戀的停在羊群中那一抹嬌色……

    身為怒國第一勇將的韓刁方畢恭畢敬地應答,「金都太和張漢都是極為謹慎小心的狐狸,所有的罪證大抵都已經銷毀殆盡。」

    「上天讓我死裡逃生,意謂著的便是他們的死期將至!」

    「大王,或許可由屬下去求見大唐天子,他和你畢竟是相互欣賞的知交,懇請他撥支軍隊,我們直接攻回怒國去,把金都太殺君殺兄的罪行揭發,也好慰藉先王在天之靈。」

    化名王大的邵邊野一揚手,冷絕地進出極為殘戾的命令,「不可妄動!金都太那狐狸竊據王位已成事實,大唐天子不可能憑借一方言詞就派兵遣將助我一臂之力!一旦罪證落在我的手中,金都太和麗妃都得嘗嘗死神眷顧的滋味。」

    「遵命。」頓了會,韓刁方忍不住地逾了矩,他道:「大王是怒國的至尊,不宜和那奴兒過從甚密。」有失身份哪。

    邵邊野回首,直盯著已然玩瘋了的綿綿。

    「說過從甚密未免太誇大了。她既沒有暖本王的床褥,亦不曾為我斟酒跳舞,你擔心我會納她為妃?」

    何止擔心,他幾乎是憂慮甚深!若依他推測,那個又瘦又弱的奴口十之八九會成為怒王的妃子,而且是最受寵的那一個!

    雖說君王的眷疼長則數載,短則一夜春宵,但是一個四處轉賣的奴口哪能僥天大的榮幸獲怒王的青睞,即使是露水恩情亦有辱怒王的驕貴。

    但是他只是個侍護,哪能置喙半句?韓刁方暗歎著氣,噤聲無語了。

    小環一邊洗刷碗盤鍋勺,一邊對著蹲在一旁撿拾菜葉的綿綿說著話,「別和那個牧羊人蘑菇,你不覺得他挺可怕的嗎?比巨人還高大,光他的手臂便是常人的三倍壯碩。」

    「他是凶了點兒……」

    「凶!」同是奴口的小環撇嘴啐嗤,「那牧羊人遲鈍得很哪,上回我替他送飯盒的時候,他像個傻大個似的蠢透了。」

    「不會呀!他只是不多話,哪有遲鈍!」

    小環翻翻白眼,「那牧羊人說話總是結結巴巴,聲音低啞得像是老頭子似的,府裡頭的婢女沒人受得了他的聲音。」還有那至少二十顆以上的凸大黑痣。

    綿綿怔怔的聽著,奇怪,小環口中的牧羊人和她所認識的王大是同一個人嗎?

    小環突地轉變了個話題,「綿綿,你爹的後事處理得怎麼樣了?哎,你也真是個苦命女,又這麼孝順,這年歲合該是等人上門提親的小閨女,卻為了葬父而賣身為奴,唉!」

    「嗯……我……」欲言又止的綿綿只好咬咬牙回一句,「好說、好說。」多謝誇讚,實不敢當。

    若是老實告知她的爹爹早在十四年前即已人土為安,小環手中的鍋碗大概要砸個粉碎。

    綿綿忽然想到一個不太要緊的問題,「咱們的將軍姓啥呀,為什麼他要在府中養那多羊?」

    小環不禁噗嗤一笑,「你還真是後知後覺,哪有奴兒不知自己主人家的姓名和和身份?」

    尖美的小臉兒不好意思地浮上靦腆的紅,她嬌憨地笑著,「反正就是個奴口,主人家是富賈或是個官爺都一樣呀。」

    「說的也是,我們注定是下人的命,烏鴉怎的也成不了鳳凰。奴兒只能吃糟、睡少、勞役多,不像千金小姐整日撲粉蝶兒,吟詩作對附庸風雅。」

    小環好像滿腹牢騷,可是同是奴口,遭受唾棄,彷彿瘟疫瘧疾似的霉運奴的命運才慘呢。

    如果不是離鄉背井,她這個鼎鼎大名的霉運奴恐怕得剃髮出家,去敲木魚嘍。

    洗刷完碗盤的小環站直身、仲伸懶腰,「咱的將軍姓張名漢,在朝中人脈寬廣,加上結識江湖上眾多奇人異土,是個挺厲害的角色。」

    「後山成群的羊是將軍爺為了籠絡幾位有權勢的大人所豢養的,你可別小看那些羊兒,它們身上的羊毛比我們這些奴才還貴重。」

    「豬只不是比較有用處?」

    「笨小綿!那些白羊是全天下最有價值的絨毛羊,軟柔保暖的羊毛衣可是少奶奶們最喜歡的禮。」

    「喔!這樣王大不就身負重責大任……」

    「他?哼哼,不過是長得又高又壯,力氣驚人的大!」

    綿綿努努嘴兒,卻不再出聲,只是認真撿拾碎菜葉片的她,心內已有主意——

    她要幫忙王大把羊咩咩們照顧好,讓府中的主子爺和僕工們不再輕視他。

    一更敲,二更響,三更鑼聲即將到。

    「唉——」綿綿第一千零一回地歎息。

    為什麼那個人不來呢,他不是說明日見嗎?

    再過幾個時辰,這個「明日」就成了「昨日」了。

    「那個紅口白齒胡扯瞎話的討厭男人……」唉!早知道應該問問他的名字,至少想臭罵他的時候也才過癮。

    蒼白的小臉兒上透著淡淡的黑眼圈,加上哈欠連連的無精打采……

    邵邊野好笑地眄著彷彿是受虐奴女的綿綿,他輕道:「做惡夢,睡不飽眠是不?」

    「我一夜都沒合上眼皮呢。」

    「想我想得無法人眠?」

    綿綿瞪直酸疼的眼兒,「王大,你好沒正經樣,小環說你遲鈍愚傻,還說你總是結巴著,她錯認了。」

    他笑笑,並不辯解。畢竟「王大」的外貌和表現全是矯作出來的假象,這世上根本沒有王大這牧羊人的存在。

    「為什麼不睡?白日裡的打雜工作不夠勞累?或者你又被責罰了?」

    「才不!我是因為等待一個男人。」她沒心眼地回答。

    他挑挑眉,一股不悅的暗潮正在他的心底氾濫成災。

    「小姑娘家半夜不睡地等待男人,這是有損清譽的事。」

    眨眨眼,綿綿一派天真無邪的茫茫然。她思忖,這和清譽有何干係?她又不是做了傷天害理或是無恥不德的髒事。

    她委屈地說:「那個男人沒來呀,他騙了我。」嗚

    「他是誰?」

    「不曉得。」嗚嗚嗚……

    黝黑的面龐輕微地抽動,他寒著聲,「為什麼等他?」而且是半夜?

    「不,不曉得。 」

    「仇綿綿!」

    淚流滿面的她控訴道:「別吼我,他幫我劈砍完十捆粗柴後,又沒有報上姓名就飛走了。」

    偽裝的可怕容顏依然微微抽搐著,然而這次似乎是壓抑著縱聲大笑的另一種苦苦忍耐。

    綿綿只管她自個兒的傷心事,對於他的異樣絲毫沒有發覺半分。

    邵邊野柔下聲,「為什麼傷心?」

    哭得鼻尖泛紅、眼皮腫脹的她,不太客氣地抓起他的外袍衣袖胡亂的擦拭,努力地想止住泉湧不斷的淚水。

    老半天後她才含糊不清地泣答著,「傷心就是傷心嘛!還得要理由嗎?這樣很可憐的,得先找個理由才能傷心呀。」

    他終是忍受不仆地朗朗大笑,並且一把將她擁入懷抱裡。

    「小笨奴兒!你是我生命中的奇跡。」

    綿綿開始掙扎,她的雙手和雙腿一同捶踢著他,好不容易才掙出一點點空隙,她疑惑地昂高螓首。

    「王大,你好像沒有心跳耶!」

    小笨奴兒還挺精明的……他假咳一聲,存心欺誑,「因為我太胖,自然是聽不清楚心跳聲。」

    「原來是肥肉太多呀。」是她多心了。

    睇著她可愛的梨渦,邵邊野輕輕歎吁一口氣。她那難得的精明其實也是使人哭笑不得的純啊。

    他之所以沒有心跳聲,乃是由於衣袍內置放厚實的特製布襖,層層阻礙之下,自然是聽不見心律跳動聲,況且他是習武之人,氣息勻細輕微亦是理所當然。

    他發覺,拐她、欺她,甚至是賣了她都是極為容易的事。不拐她、不欺她未免對不起他自己的心志。

    一個卑鄙的惡劣主意已在他腦中形成——

    由於和羊兒們玩得太瘋,綿綿又被奇叔罰了,可這回算是僥倖,被罰洗衣和補繡工,對於自認為能幹了得的綿綿來說只是個小懲戒。

    提著木桶,她正在井邊打水,低沉的嗓音使她手中的木桶直直掉人井裡。

    她轉身,昂高首,眼光既哀怨又憤怒,「你的『明日』可是好幾日以後。」

    恢復原貌的邵邊野邪邪地對她笑。

    她的小臉兒漸漸染紅,不知是怒火或是臊羞。哎,全是他害的啦,她的呼吸差點要停頓。

    她用力地想推開他,可他像一堵高大硬實的牆似的,她怎麼也沒法子和他拉開距離。

    他說:「我是前來索討報酬。」

    不是因著想見她一面啊?她的心擰扭了一下,有些兒疼痛,又有些兒淡淡的悲傷。

    下一刻,她被他的話惹氣了,他竟然出口問:「該不是想反悔了?」

    綿綿低嚷,「胡亂瞎扯!我才不是那種小人,既然答應要謝謝你,你儘管提出要求,除了銀子以外。」因她身無分文。

    這男人太可惡了,不就是幫她劈砍十捆粗柴嘛,有啥好神氣的,人家王大的力氣也十分大。

    邵邊野從寬大的黑色衣袍中取出一張紙和一盒紅泥,「會不會寫自己的名字?」

    「會,可是寫得丑。」打小到大,娘親只要求她的賭術必須精通,要不,就得是個能幹的好幫手。

    她會包得一手好餃子,還會自個兒做衣裳、采百花釀蜜,可是讀書寫字這一事兒好像離她十分遙遠。

    邵邊野似笑非笑地瞅著她,直到發現她又幾乎窒息方才出聲,「捺下你的指印吧,這是你欠我的報酬。」

    她瞧上一眼,那白紙上的黑字她只認得「仇綿綿」和「奴」這四個字。

    「你想買我為奴?嗯……不對,你可沒出半分銀錢!總之,因為你幫我幹活兒,我就得當你的奴?」

    「終於反悔了?」他的指腹輕輕刮撫過她的唇口

    綿綿渾身一陣顫悸,只覺乍冷還暖,忽熱又忽寒。難不成她犯病了?或是染上風寒?

    她想逃,可又不知要逃離什麼。

    「呃……不是我要言而無信,是因為我不能當你的奴,因為我是將軍府的終身奴,一奴無法事二主,是不?」

    「這不必你煩心,捺下指印便是。」

    「可這算盤你鐵定撥錯了,除非你花銀子向將軍府買我這奴口,否則這賣奴契將和廢紙一般。」她是善心呢,不想誑他。「欠你的報酬可不可以另改?我可以替你做衣裳和鞋靴。」

    邪肆地笑意淡淡,望著這張魅惑人、陽剛味十足的漂亮臉龐,綿綿竟然打起哆嗦,不是因著畏懼,而是一種新鮮的、初展露的少女情衷。

    心頭慌亂地她將大拇指壓上紅泥,捺下她的指印。

    邵邊野滿意地收起,「小笨奴兒,你是我的……」奴妃了。

    只有他放手棄她,而她,此生命運已定,毫無自主任性的權利。

    「奇怪,王大也說我是笨奴!可我明明挺伶俐的呀。」她一定要拒絕他的污蔑詆毀,否則霉運奴和笨奴可全是恥辱的同義詞。

    輕捏一下她的粉腮,他轉身以輕功迅速的飛離她的視線。

    綿綿如遭雷擊,幾乎要癱瘓似地難以動彈半分。這男人一下子摸她的唇,一下子捏她的臉頰,她又不是布娃娃,任他胡來。

    「他是夜行俠呀,晚上都不睡覺的嗎?飛來飛去,一身黑衣,好像是武林中的殺手。」

    糟的是她又忘記問他的名和姓了。他要她當他的奴,這讓她又歡喜又心傷。

    歡喜著能夠時時見著他,心傷著他怎地這般待她,奴和主可是天差地別,有著雲泥之分。

    「甭想了,反正少奶奶和將軍爺也未必應允呀,趕緊幹活兒吧。」

    哎呀!她瞪直眼,打水的木桶呢?這下慘了。

    王大請托綿綿幫忙看顧羊群,手邊的活兒都已做妥的她自然是高興的答應了。

    其實也不算看顧啦,她只是和羊兒們追逐嬉戲。

    「二白,你瘦了唷!」

    一隻羊兒對她輕嘶嗚叫,彷彿是認可她的話。

    「七小白,」她又是一驚,「你怎都不吃草呢?」

    名喚七小白的羊兒早已跑累地瞇眼歇息,似乎懶得理睬「好友」。

    綿綿自言自語,「不成!你們這樣瘦小,王大可是會臉面無光,我得幫他著想。」

    私心裡,她當王大和羊兒們都是她的好友。她喜歡羊咩咩,也喜歡王大。

    董嬤嬤的聲音幾乎穿透屋簷,她大叫,「該死的王大,你這牧羊人竟然把羊群照顧成這副模樣!」

    化名王大的邵邊野沒啥反應,他所扮演的王大和粗莽野漢毫無兩樣。

    董嬤嬤渾身發抖,「咱們同是奴才,我可不能護短,我這就向總管報去,吃棍子或是更嚴厲的責罰都是你該受的,別惱我!」

    低垂的睫毛掩飾住他的不在乎。

    「別哭了,你不是我的未亡人吧!」而他也還沒嚥氣。

    綿綿仍是哭得傷心欲絕,肝腸寸斷。

    輕歎一口氣,邵邊野將她輕擁在懷中。這小人兒再如此楚楚可憐地為他悲傷,他可就無法不心動地輕薄她了。

    「我壞!不殺伯仁,那個伯仁卻因我而……」

    「我沒死!仇綿綿,不准哭。」

    對於他的獅吼虎嘯,她彷彿沒聽見一般,依然自顧自的嚎啕大哭,並且拼了命的告罪——

    「對不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二白和七小白好瘦,餵它們吃草,它們還鬧脾氣,我只好弄來一堆竹子的葉片,它們可能是稀奇新的食物所以吃下許多。」

    「可我不曉得羊兒不能吃竹葉片,不都是青綠色的草秣嗎?幸好它們只是吃壞腸胃,要是死了,我就成了殺羊兇手。」

    他的胸腔壓抑不了劇烈起伏,雖然心疼她的自責,但是她那殺羊兇手一說使他非常地想盡興大笑。

    懷中的小腦袋瓜突地轉動不停,他松下手勁,任由她離開自己的懷抱。

    她仍是含淚於眶,急慌慌地問:「總管大人打了你幾十大板,一定痛慘了。他打你哪裡,傷著沒?得擦擦藥。」

    他搖頭。親吻她的意圖已在他眸底閃現,但是他務必忍住情慾的騷動,畢竟現今的他是麻子臉的王大。

    綿綿一時情急大喊,「騙人!你一定是不願意我難受才誑我的,那板子又厚又重,光是打一下就疼極了。他是不是板打你的背部?快讓我瞧瞧,也許皮綻肉開。」

    瞧瞧?他挑高劍眉,這小笨奴兒不怕損了她的清譽?即使她已是他命定的奴妃。

    極具深意地眄她一眼,他動手解去自身的衣袍和單衣。

    綿綿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睜得又直又圓,一張小檀口大張,幾乎足以吞下一顆雞蛋。

    「你你……王大你……」

    邵邊野不動聲色,事實上是正在享受她的驚嚇神色。的確是能夠取悅他的可人兒!

    她忽然像個貪色女似的往他身上亂抓亂摸,一會兒後她望著手中的厚布襖衫,愣愣地作下結語。

    「原來你不是大胖子。可為什麼要把厚布襖衫穿在單衣內?」

    「如果不是這件特製衣,那幾十大板打在身上便皮開肉綻。」除非他運氣!

    「嗚……是我壞,差點兒害了你……」綿綿撲進他的懷裡,這一刻就算天崩地裂山無法阻止她大哭特哭。

    邵邊野不禁低吟,這小笨奴兒居然擁有哭不完的淚水?

    她把他的胸膛當作拭淚的巾帕?他抿唇笑了,現下的他可是赤裸著上身與她分寸不離的貼著,她的清譽已難保全,雖然他尚未預備讓她成為他的女人。

    佔有她的身和心是不容改變的決定,但是不急,他有耐心等待披上大紅嫁衣的她。

    哭聲漸歇,懷中人兒微微地喘吸著,半晌,她便因為哭累了而窩在他的心口上睡著。

    他抱住她,將她當成初生嬰孩似地輕哄柔浯。

    一個時辰過後,綿綿仍是睡得沉甜。然而他並不覺得酸疼,身子嬌輕的她是他最樂意的甜蜜負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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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4 09:54: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將軍府被抄!

    惡耗來得突然,人人措手不及、張漢被送交刑部審理,少奶奶遠放邊疆,一干奴僕隨從無一倖免的全都入牢等候處置。

    綿綿和奴婢丫鬟們挨在同一牢房,大夥兒皆膽戰心驚地度日如年。

    有人以淚洗面,有人跪地祈求八方幽冥眾神。

    「倘若咱們也得判刑服牢役,哇,怎麼辦?」其中一丫鬟反覆地哭昏好幾次。

    綿綿開口,「牧羊人王大也被關進大牢嗎?」

    小環啐聲,「呸呸!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思去管旁人的安危,那黑面大千兒八成是被關在另一間牢房,和總管大人以及奇叔他們一塊兒。」

    「可我擔心……」還有那一群羊咩咩!它們不是成了無主棄羊了嗎?

    時日一天一天地過去,牢房裡頭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有一盞油燈昏昏暗暗的微照著每一張彷徨的容貌。

    仇綿綿不得不認清事實,哎,可怕的事實。

    「我真的是霉運奴呵!人府不過半月,將軍府便落了個抄滅親族的歹運,都是我的錯,害了大夥兒。」她自責死了!早知她是衰星降世,她應該躲進深山野嶺去才是。

    廣安一帶的奴販子全部指證歷歷地說她是不可沾惹的霉運奴,每一個接近她的人,尤其是主人家皆遭大難浩劫,她害了好多無辜的人。

    可每一次她身旁的人大災小霉不斷,她自個兒卻總是安好無事,沒想到這回她也遭殃了。

    小環拍拍她,「綿綿,你在嚼啥舌根?別怕,甭慌,又不是九族死罪,死不到咱們奴兒的頭上。」

    欲言又止,綿綿簡直是欲哭無淚,她是大罪人啊。

    又過幾日,獄卒好心地告訴她們,「姑娘,沒事了。」

    「咱們可以放出去了是不?」

    「將軍洗刷冤屈了吧?」

    人口一問,七嘴八舌,獄卒低喝著,「靜!我只知道牙婆們要過來買你們!」

    「咱們回不去將軍府了。」小環好生沮喪,「倘使被賣給破落戶,這奴差可當得辛苦。」

    綿綿十分歉疚,「小環,是我對不住你們,害你們受累。」

    「與你何干啊!咱們是奴,你也是奴,你沒那本事害咱們啦!」

    嗚嗚,她更加汗顏了,明明就是她這個人字第一號霉運奴的過失,小環還大發慈悲地原諒她。

    隔日午後,一干奴兒一一被遣散,綿綿眼看著大夥兒一個個被牙婆帶走,最後,就只剩她一個人空待枯守。

    日落西沉,一聲尖叫駭醒昏昏欲睡的她。她跳起來,咦,和她眼對眼、面對面的不就是羌大嬸嗎?

    殺豬似的淒厲哀嚎聲又從羌氏口中發出。

    綿綿欣喜地抓握她肥胖的雙手,「你不是回廣安去了,怎地還待在長安?真好,我們挺有緣。」

    「不好!」孽緣啊!她忍不住揮掉綿綿微帶粗繭的小手。

    「霉運奴!你好恐、恐怖啊!原來那時付了葬埋銀錢的富貴奶奶是將軍夫人,你呵,進門不到半個月,主人家立即衰到家破人散盡!」

    綿綿緊扭十指成了麻花狀,低低嚶泣起來。

    一旁的獄卒不耐煩地罵著,「這個肥牙婆,你快帶走這奴口。」

    羌氏的肥圓大臉如喪考妣,彷彿她的死期將至,連發抖都沒力氣了。

    「因為你這厲害了得的霉運奴,我這奴販子在廣安一帶混不下去,無法討活兒,正打算待在京城重新來過,偏又遇上你,哎唷喂啊,哪一天被你克了,或是又帶了霉……」不堪設想!來人啊,拿條繩索讓她上吊吧。

    綿綿真地感到好抱歉、好抱歉,可是除了抱歉她也無能為力呀。

    「韓爺!」獄卒突地恭敬道。

    一名剽悍兇猛的男子丟給獄卒一錠元寶,他單刀直人的撂下問話——

    「牙婆子,你的奴口賣多少錢?」

    羌氏一愕,呵,她的雙下巴開始抽動。

    「這位爺兒,隨您出個價。」她只差沒有立刻出聲說,儘管帶走便是!銀錢要緊,但是沒命享用也是徒呼負負。

    「一百兩。」說著,沉重的一布袋元寶隨即丟出。

    天、要、下、紅、雨、了!羌氏不敢相信地捧著布袋,顫手打開,銀亮亮、白花花的元寶哪!

    她用力地啃咬兩口,肥肉橫陳的圓臉笑得厲害,「她是您的奴兒了。」

    姓韓的男子對著綿綿說:「跟我走。」

    「噢。」她只有跟上,無論這韓爺做何營生,是好人或是惡徒,她都必須為他做牛做馬。

    唉,她仇綿綿大概是更換過最多主人家的奴兒了,而且還是出於被迫的無奈。

    羌氏抱著元寶,她多想磕頭謝恩。

    「好心的爺啊!倘使您也不幸被剛買的奴兒霉運,可別怪罪我知『霉』不報啊!」

    新主人挺異常的!她已經問了不下百次問題,這韓爺一聲氣電不吭。

    而且還弄了頂轎子給她坐! -

    「這年頭,奴兒的待遇竟然如此優渥!」簡直像是去作威作福。

    他一身騰騰殺氣,配帶的彎月大刀叫她心生畏懼。

    不過他雖然連正眼也不瞧她,倒也對她客氣疏離。

    「到底他買我做啥呢?打掃?炊煮?為什麼大老遠地翻山又越嶺千里奔波?」

    除了吃飯、睡覺和發呆,綿綿就只有靠自言自語來打發時間了,

    這日,轎子停下,連續不斷的足步聲使她不禁好奇地掀開轎簾兒——

    哇,這陣仗,想把人嚇昏呀!

    新主人帶她到軍營裡做啥?服勞役?或是當軍妓?

    胡思亂想的綿綿驚惶得幾乎要成了帶淚梨花。

    「仇姑娘,」吝撲金口的韓刁方出聲了,「請下轎子。」

    可她的雙腿在發抖呀!是不是她帶了太多的霉運禍及他人,現世報降臨了。

    如果王大在她身旁,他一定會拚死救她吧,還有那個又可惡又時常跑進她夢裡叨擾她睡眠的那個他。

    正思念著,邵邊野的容顏立即映人她眼瞳之中。是不是她太過害怕所以產生幻像和綺想?

    「小笨奴兒,下來。」

    揉揉雙眼,定睛一瞪,是他!可這怎麼可能?她伸出手,摸摸他濃黑的劍眉,挺直的舁,還有那似笑非笑,似有意又無情的薄唇……

    「真的是你!」

    「不會再錯認我是個飛來飛去的鬼了吧。」

    「嗚……」綿綿想也不想地衝出轎子,撲進他的懷中。

    「不許哭。」他的心口因她的淚而泛疼。

    「你壞!連哭都不讓!」

    剛毅威俊的下顎抵在她的額上,他輕輕地笑了,漸漸收攏他的臂勁。苦候著的她終於回到他的生命中。

    「怒王!」一列將士兵卒單膝下跪,喊聲震天。

    她抬起頭,有點兒受怕地仰望他,「你是……嗯他們……嗯這兒……」

    「這裡是大唐和怒國的邊界境地!」邵邊野牽起她的小手,將她帶向前方。

    「你是怒王?」

    「聰明。」

    綿綿像個布娃娃似地被他拎起,然後放置到一匹高大健碩的黑馬馬鞍上。

    他隨即飛身上馬,一手擁緊她的嬌纖身子,另一手則控制著韁索。

    「那韓爺……」

    「韓刁方是本王的侍護大將。」

    「可他買了我為奴……」

    「買你的人是我!」

    「你是王,為了一個卑微的奴兒親自到邊界迎接?」

    「仇綿綿,你是本王的奴妃。」

    「奴妃?怒王的妃子?」

    喝!馬鞭一揮,黑馬狂嘶,猶如閃電急雷般奔沖而去。

    幾百名將土兵馬追隨而行——

    「王大是你偽裝而成?」

    邵邊野挑眉——笑,斜臥榻上的閒適頷首。

    綿綿禁不住氣得手插著腰,如同潑婦悍女似地質問他,「為什麼要把你自個兒弄成醜醜的麻子臉混進將軍府?一國的怒王何必委屈的成為牧羊工?」

    「因為張漢和金都太,亦即本王的表叔合謀奪權!由於他們之間皆是口訊傳遞,並無信函和任何罪證,而傳口訊的皆是視死如歸的死士。」

    「為了尋找罪證,所以你才化身成王大?」她恍然,王大倒過來念不就是大王嗎?

    「算我寬大為懷,不與你計較欺瞞的事兒。罪證找著了沒?」

    「死士單衣內,襯裡絲絹上的文字即是張漢和金都太的奸計證物。」

    「金都太既是你的表叔,他如何奪權?趕你走?」

    他好笑地睞她,一抹疼寵眷戀毫不自覺地流露出來。

    「宮廷政變不是小孩的辦家家灑。」

    綿綿當作聽故事似的,極富興味地搖晃著邵邊野的手,「告訴我,那個金混蛋是怎樣奪權取位?」

    「他和我父王的麗妃早有姦情,麗妃在他授意之下,伺機在父王的膳食裡下毒,父王的身體逐漸病弱,遭其囚禁,他們再逼迫我父王寫下禪位書,父王寧死死不從咬舌自盡。」

    「啊?」嚇了一嚇,綿綿連忙拍拍他的胸脯,拿他當小孩兒似的安慰。

    邵邊野繼續說下去,「金都太那老狐狸另用一計將我以鐵鏈拴住,以性命威脅我寫下自願讓出王位的詔書。」

    「你沒寫吧?」

    「自然!」他撫一撫她的髮絲,希冀她放鬆情緒。

    「你逃了出來?」好緊張。

    他搖頭苦笑,「經過非人的折磨之後,我在韓侍護的闖關之下,以一息尚存的意志力逃出金都太的天羅地網。王印在我手中,又無詔書,那老狐狸只好假造我和父王雙雙染上惡疾辭世的文告。」

    綿綿的十指指尖不自覺的深深陷入邵邊野的臂,他忍著輕刺的痛感,反而安慰著她,「小呆瓜!都過去了。」

    她的淚滴進他的手心裡,也滴進他的心田,滋潤他冷然的心性。

    她泣哭不已,「邵邊野,你好可憐!那壞蛋一定用火燙你、用竹夾夾你的手指和足趾、不給你飲水和飯食……」

    「這算是心疼我?」低抑地輕笑裡竟然有著他也意料不到的緊張。

    「我的心很痛啊!」她承認,可這痛楚因何而來可就不是她所要追究的了。

    「這一段時間你去哪兒了?我以為王大也被囚人大牢,等候官派為奴。」

    「一找到罪證,我立刻向大唐的皇帝借兵使將,攻入怒國。」

    「復國成功?」淚痕未乾的她揚起一朵嬌甜的笑容,「那壞蛋和你父王的麗妃呢?」

    「遊街之後,斬首示眾。」

    「喔。」雖然砍頭是殘忍的事,可那兩人是罪有應得。

    想到他們對邵邊野的卑劣酷刑,她忽然恨不得也刺他們幾刀。

    還有一個疑問,「為什麼我得成為你的奴妃?」

    他挑情似地滿臉笑意使得綿綿臊了臉,她像害羞的小麋鹿,惹人憐惜。

    一張紙片遞到她面前,她訝然,「這是當時你向我索討那十捆劈柴的報酬契約呀!不就是賣奴契約?」

    邵邊野笑得像個俊美極了的惡魔,「綿兒,你只看得懂仇綿綿和奴這四個字是不?」

    「嗯。」他的笑竟叫她頭皮發麻。他是獵人,而她是他相中的獵物?

    「奴字的下方還有一個妃字!契約的全文是:仇綿綿出於己意,願委身於怒王邵邊野,成為王的奴妃。立此據,以為憑證。」

    「嗯?」這種契約她可不可以反悔?「那麼我非得住在怒國宮中,成為你的奴妃不可?」

    「不錯。」

    「這契約算不算是騙婚?」

    「問你的心。」

    這和她的心有什麼干係?雖然面對他總是令她又想逃又想多看一眼,而且心怦怦然的,可是她仍想不透徹二者之間的關聯何在?

    水汪汪的眼睛迷惑的顯出無邪的神采,過了半晌,她忽地大力地點頭,並且稚朗地回答——

    「我願意成為你的奴妃!不用問我自個兒的心。」心這玩意兒可不會和她說話。

    「沒抗拒或是矜持?」她看起來非常地開心,彷彿得到天下至寶!

    綿綿不懂得扭捏,她率真地說出自己的如意算盤,「奴妃就是你的妾對不?而你是個王,怒國中萬萬人之上的偉大人物,士兵和百姓們見著你全得低頭,你說的話就像我們大唐皇帝的聖旨,不能反駁對不?」

    邵邊野以指當篦梳地為她理順如黑瀑似的長髮,輕笑,「然後?」

    「所以嫁給你應該不會太糟糕!怒王的妃子應該有許多丫鬟伺候,意思就是一旦我成了你的妾,我就不用再當奴兒,成日操勞灑掃,任人驅使叫喚,甚至還得受罰和挨餓。」

    「還有,半夜不必再被罰劈柴,不得上榻?」經年累月的寒芒早已斂去,他的眸底燃燒著足以令人跌墜情淵的狂熱火焰。

    綿綿興奮地直點頭,「對對!所以奴妃自然比奴口好多了是不?」

    「因著這原由所以你願意履行這紙契約?」非但是啼笑皆非,濃重的失落感壓迫著他的情緒波動。

    她的肺腑之言徹底打擊了他的驕傲。「沒想到我必須以王的尊崇,得到一小奴兒為妃!」

    縮了縮脖子,她膽怯了,「邵邊野,你在傷心或是生氣?」她以為他會龍心大悅呢。

    「憂慮本王可能毀婚?」

    「如果你不要我,我就得回中原去當奴兒了。」綿綿誠實地答著,一雙眼睛充滿祈求的光芒。

    「回宮本王立刻下詔文,賜封於你。」

    揪著的心不再惶惶不安,可她突地把臉色端得嚴嚴正正。

    「求你一件事……一定要允我!」

    一定?這是哀求或是威迫?「說!」

    「別封我『奴妃』好不?隨你封啥名號都成,丑妃、美妃、大妃、小妃都不要緊。」

    「為何?」

    「我已經當奴兒當了許多時日,奴字聽起來十分的……嗯就是不喜歡啦,」哎,擺脫奴兒的歹命,還得被稱作奴妃,這是大幸或是不幸?

    睞著綿綿那皺扭成一團的慘白面容,邵邊野歎氣淺笑,將她的腦袋瓜子壓埋進他的胸懷中。

    這世上竟有女子膽敢質疑怒王所賜的名號?看來他應該重新估量懷中的天真女娃。

    「姑娘! 」

    「你們……」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呼!八個女人。

    為首的奴婢盈盈一笑,一福身,「小的們是姑娘房裡的人,姑娘儘管差遣。」

    「你叫什麼名字?」

    「苗金兒。」手一揮,另外七個奴婢立即端上銀亮的圓盤,裡頭擺滿珠寶翠鈿和亮滑絲絹布。

    「這是怒王恩賞姑娘您的。」

    「噢。」她很忙,無暇理會。

    苗金兒噗哧低笑,她看著仇綿綿的忙亂,「小的為您梳頭吧。」

    綿綿立刻擱下雙於,端端正正地坐好,一副乖小孩似的等著梳頭。

    苗金兒熟練地為她理順長髮,「咱們怒國女人的髮髻不比漢人,難梳了些。」

    「何止是難梳!我的手都快打結。」

    「姑娘真可愛。」她喜歡這般的主子,即使是異國女。

    其中兩個奴婢端呈上兩隻銀盤,一盤是一杯茶、一盅酒和一盅補湯。另一盤—上置放的是乾果吃食,她們曲跪著。

    「甭跪,這樣我不習慣。」

    苗金兒笑言,「您是主兒,小的們自當守分寸。」

    「一定得動不動就跪著啊?我以前咀是個奴,並不常跪呀。」

    七個奴婢同時掩口竊笑,苗金兒則努力咬住唇齒,以防笑聲逸出口。

    良久,綿綿以為她們不信她的話,所以加重語氣再道:「真的!我是個奴,原以為邵邊野也是要我當他的奴,可他騙了我,所以我才成為他的妃。」

    苗金兒倏地正經八百地道:「姑娘,不可直呼怒王的名,那是大不諱!還有,不能說怒王騙了您,那更是大不敬!最重要的是您的出身絕對不能掛在嘴上,宮中犯忌。」

    「出身?其實我算是被嗜賭娘親遺棄,被奴販子當作青菜豬肉似叫賣的奴口,這也犯忌呀。」

    鏡中映照出綿綿的呆茫和苗金兒宛如後娘似的厲色。

    片刻,綿綿乖乖地認錯,「我不再犯這些忌諱了,你別氣。我會做個好主子,不叫你們丟臉失光。」

    「唉!」苗金兒於心不忍,似乎她是惡奴正欺壓弱主兒。然她是為仇姑娘好,畢竟這是怒國的王宮,姑娘孤單一人,能靠的僅是怒王的寵愛。

    然而萬萬人之上的男人的寵愛恐難長久,她擔心怒王圖的不過址新鮮感。一旦失寵,仇姑娘的境遇便不是悲慘寂寞足以形容。

    說句老實話,怒國女子向來以美艷妖嬈聞名,仇姑娘這般純甜的中等姿色竟能得到怒王青瞇,著實叫人驚詫不已,怒王自身可是鳳毛麟角,難得的美男子啊。

    可憐兮兮地聲音傳來,「苗金兒,頭髮梳理妥了,我可不可以吃果子?」

    將歎息吞入腹中,苗金兒一邊伺候綿綿,一邊取笑,「果子吃食和怒王兩者之間,您不會選擇果子吧? 」

    「咦?」這問題困住她了。

    苗金兒皺眉,「難不成姑娘選擇果子?」豈不可笑?

    「也不是,只是,如果沒了吃食.餓死了,我還要邵……嗯,怒王啦,我還要他做啥?人死了就得做鬼,人鬼殊途,他也不會理睬我的是不?」

    這是什麼想法啊!苗金兒的觜角抽動著,過了會兒,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所以吃飯和怒王同樣重要?」

    「嗯。」綿綿吃了一顆果子。

    「那麼,姑娘您深愛著怒王吧?」和怒國大半的女子一般:

    「愛呀。」她毫不扭捏造作,「我愛他,也愛許多人。」王大或是大王,她都好喜歡,

    八個奴婢全怔住。苗金兒抖聲不停,「這活可不能胡說!您就快要封妃了,王妃若是不德,那是死罪。」

    「不得?哪有這樣的!我愛我的娘親,愛羌大嬸,愛小環,也愛你們,這樣就要被處死刑?」

    苗金兒覺得心口無力,這未來小王妃的天真純稚使她難以招架。怒王一定是因著新鮮才要了她,但是君王的恩寵可能是曇花乍現,又或者是雨後彩虹?

    假若怒王冀盼仇姑娘對他癡戀奉獻,恐怕得需教導她何謂男女之愛了。

    綿綿一個人在御花園中摘花瓣兒,她摘了滿滿一籃子。

    見她自得其樂,苗金兒不禁發話,「姑娘,怒王忙於朝中政務,幾日沒到內殿看您,您想是不想他?寂寞嗎?」

    綿綿笑得燦爛,「寂寞?不會呀,我有你們陪著,還有這些新奇美麗的花兒,哪會寂寞?不過我過慣忙碌幹活的奴日子,這中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閒日真的不太習慣,所以你們也別老是對我『跪』啦,又不是菩薩。」

    小翠捲著長袖,吃吃地輕笑。這主子倒是新鮮,不僅沒個主子架子,而且孩子氣重,說話大咧咧地。

    「想念怒王嗎?」苗金兒重複再問。

    「想呀!好幾日沒見著他,你這一提點讓我更加的想念他了。」

    苗金兒頗足寬慰,「姑娘總算長大了些,快一十六了吧,咱們怒國的女子至及羿之年,早已婚配生子為娘了。」

    「可我是奴兒出身,而且是終生奴,在大唐,終生奴得做到老死,除非是自個兒逃走,但那樣做主子的可以把奴兒活活打死呢。」

    「我沒想過要嫁人,是邵……怒王硬要用那紙契約書壓迫威脅,不過我這人機靈得很,略略盤算,當他的妾總比當奴兒好多了,至少不必半夜裡劈柴或洗碗盤是不?」

    「還可以睡到日上三竿,不必早起生爐火,沏茶水!」小翠補充,小主子每日一睡醒,總是笑開懷地說她好快樂——

    能夠飽眠便是快樂?她是被虐待長大的嗎?

    綿綿已摘了好幾籃子的花瓣,她讓每個丫鬟提拿,自個兒也提上一籃。

    「怒王那傢伙把我丟在內殿就不理睬我了,若是碰著他,我一定跟他講講道理,讓他曉得男人不可以冷落女人!還說我是他的人,哼,那群兵士才是是他的人,至少可以每日見他一面。」

    「姑娘小點聲!」幸好內殿中尚住有其他嬪妃,否則她一路上的嚷嚷抱怨便是女人子掙寵的把柄。

    「這是事實呀!他答應要帶我去玩玩,教我騎馬,可是連個影子也不見。」

    苗金兒和小翠面面相覷,敢情她是因沒得玩耍才「想念」怒王?怒王的存在價值原來個玩伴差不多。

    綿綿逕自又朗朗笑言,「不過算他有良心,每日賜下許多補品和鮮果了,所以我就小女子有大量不和他計較了。」

    黃金兒故意逗她,「倘若怒王另納妃子,姑娘您計不計較?」

    「他是大王,納不納妃子是他自個兒的事,我才不會計……」可是心口泛酸,怪難受地抽疼著。

    這是什麼情緒呢,好不舒服!要是他納了許多妃子,他會不會不再對她好呢?

    如果他不疼她了,她一定非常非常的……痛不欲生!

    她回眸瞠瞪著眼,「臭金兒!你說的『倘若』讓我好生氣!」

    懂得獨佔的眷戀了?苗金兒笑笑地福一大禮,「小的知錯,姑娘甭氣了。」

    入夜了,涼意沁骨。

    長髮披散的邵邊野顯得狂野不羈,他是彪捍和瀟灑的綜合體。絕美的俊姿比女子出眾,剛猛的氣勢又比武士更加粗獷三分。

    卸下王者衣袍,他只著單衣的來到內殿。

    床簾紗帳之中,他的小女人正香甜酣睡,呼嚕的均勻呼吸聲令他微微淡笑。

    復國未久,他被繁瑣的政務絆住了,連賜封一事都延遲下來,但是每天深夜他都會過來瞧瞧她,替她蓋上被子——這小呆子老是踢開被子。

    她的身子好香!連她喘呼之間都是迷人香氣。

    桌上一盞熏花燭人使他笑意加深,臉上冷硬線條柔和下來。

    他的小妃子可能又把大浴池灑滿花瓣淨身了。

    下腹一陣飢渴,他努力壓抑下,雖然苛待了自己的慾望,但是他不忍吵醒她,而且花燭良宵即將到來,到時他要他的綿綿完完全全的屬於他。

    忍一忍!忍忍忍啊!

    放下床簾紗帳,他往他的獨居龍閣行去。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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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4 09:55:1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仇姑娘,請止步!」大殿的兵士以刀柄阻止。

    綿綿著急地火求,「這位小哥行行好,讓我見他!」

    「怒王和大臣將帥們正在研商國事,任何人不得叨擾。仇姑娘,請回內殿。」

    「可我……」

    「小的會稟告怒王……」

    「那就太晚了啊!」嗚……

    面對清甜可人的稚嫩女子的淚。兵士也驚惶失措,而綿綿一想到封妃的詔文一下,她就是邵邊野的人了,更是悲從中來地,哇哇大哭。

    殿內傳出低沉地威喝聲,「什麼事?」

    兵土的膽子快嚇破了,他立刻跪地,「稟大王,仇姑娘請求晉見。」

    「讓她進殿!」

    「遵旨。」兵士慌忙起身拱手為禮,悄聲祈求,「仇姑娘,求你擦擦眼淚,否則怒王若是誤以為我對你不敬……」

    綿綿拍拍他的肩膀,很有義氣地答應,「放心!我會說是我自己愛哭,你並沒有欺負我。」

    士兵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感激地笑笑,然心內卻嘀咕,他原就沒有欺負仇姑娘,是她自己愛哭的啊。

    拎著過長的絲綢裙擺,綿綿三步並作兩步地衝進大殿。

    「邵邊……」咚!她絆跌一跤。

    一旁的大臣們各個面面相覷,無言地傳遞彼此心中的想法——

    這就是怒王眷愛的小妃子?

    更大的震撼還在後頭……

    龍座上的邵邊野由高階走下,他扶起綿綿,柔聲的低斥,「都快成為少婦了,還像個孩童似的,連走路都會跌倒。」

    綿綿窩進他的胸懷,猶帶淚痕的她急急地說明來意,「我不要當你的妃子了!讓我走,走得遠遠的!」

    「不嫁給我?」使脾氣的小奴兒。

    「不能嫁!我要回中原去!」

    大臣們的下巴全掉了。這不知好歹的漢女居然拒絕成為怒王的妃?她是腦子壞了,或是神智不清?

    邵邊野依然緊盯著懷中的人兒,他淡道:「諸位愛卿退下!」

    大臣們忙不迭拱手行禮退下。清官難斷家務事,況且是一國之主的情事糾紛!

    大殿內只餘依偎相擁的兩人,邵邊野輕輕地拍撫綿綿的背脊,直到她平心靜氣後才問:「為什麼反悔?」

    「不能害你……」

    感到她的戰慄,他抬起她尖美的下顎,「嫁給我有什麼不妥?為什麼說會害我?」這種拒婚的理由未免荒唐。

    綿綿卻是慎重地直點頭,「我一定會害慘你的!你可能會死、會斷腿、會染上瘟疫、會被小人害……總之,我不可以害你。」

    挑挑劍眉,他慵懶地笑了。

    噢,他好迷人。綿綿看呆了,她慌忙掐一下腮頰,警告自己不可為男色所惑。

    「邵邊野!我真的不能嫁給你,也不能待在你身邊!我告訴過你的,我是響叮噹的霉運奴,沒有一戶主人家不遭大劫的是不?既然我是霉運奴.那麼和你拜堂完婚之後也會變成霉運妻!」

    邵邊野低低地啞笑,「所以你膽小得不敢嫁我?怕帶了霉運?」

    「嗯。」

    「既然我這個夫君都不怕被你霉運,你有什麼好怕的?倒霉的人可能是我,你這倒霉星總是命大福人是不?」

    「是哦。」他說得有理,可是她突地一駭,「可我不能自私的害了你!」

    「為什麼擔心我可能因你而遇害?因為你對我情有獨鍾,怕我受禍?」

    歪著腦袋瓜,綿綿思忖了會,「你的問題十分複雜。以後再回答好不好?現下要緊的是你快放我走,我們應該天涯海角永不相見。」

    「不!我和你不會相隔天涯海角,你得乖乖待在我身邊。」上窮碧落下黃泉他都要她相隨。

    她瞠大雙眸,淚水泉湧。

    「你的意思是你一定要娶我,即使我是霉運的妻妾?」

    他頷首,輕吻她的羽睫。

    「不要不要!」她不要把霉運帶給他呀,她喜歡他,要是他遭逢劫難她就活不下去了。

    邵邊野擺起王者的威嚴,「仇綿綿,明日本王即下詔書,封為恕妃!七日後舉行成婚大典。」

    「我不……」

    「不准說不!由不得你不嫁!」

    「嗚!你好凶,人家還沒嫁你為妻妾就這樣凶!」

    「恭喜恕妃!賀喜恕妃!」苗金兒等丫鬟對著綿綿福身行禮。

    「嗯哼。」她好慘,什麼恕妃嘛,要是邵邊野被她帶了衰,看他會不會饒恕她!

    「恕妃娘娘,您不開心嗎?」小丫鬟們開口同聲問。

    「唉……」自從被逼迫的接下詔書後,她除了歎息還是歎息。

    苗金兒一邊斟茶,一邊笑言,「沒見過要當新嫁娘的女子苦著一張臉。」

    「唉。」如果他因為她這霉運妾而有個萬一。

    「怒王剛剛平亂,朝中需要怒王整頓,所以這幾日裡他可能無法到內殿。娘娘是為這事兒不滿嗎?」

    「唉——」

    「娘娘甭……啊!」

    苗金兒的尖聲高喊使得綿綿跳起來,她急問:「怎麼了?」

    「沒啥!不過是被熱茶燙著了。」

    綿綿咬著唇,眉目瞇皺成一團,看來她不只是霉運奴,還是個霉運主子。

    「唉唉唉!」好煩惱呵。

    王宮之中忙亂不堪,可怕的氣息使得宮奴們個個提心吊膽,連大氣都不敢喘呼一下。

    邵邊野端坐著,一雙厲眸中的狂猛熾焰使得下跪的眾丫鬟紛紛打起哆嗦。

    「連個人都看守不住!你們是如何伺候主子?」

    苗金兒抖著雙肩,顫顫應答,「娘娘她昨兒夜裡早早就睡下,她說因為成婚在即很是緊張,所以奴才不敢擾了娘娘的歇息。」

    一旁的韓刁方忍不住發出微詞,「那漢女太放肆!明日即是大婚之日,她躲起來不是讓大王難堪?」

    「綿綿是我的人,亦是你的主子,容得了你多舌?」

    「屬下知錯。」他自己掌嘴,以示懲戒。然而對於那個逃婚的漢女他實在是嗤之以鼻,抗拒著如此幼稚的新主子。

    邵邊野環顧眾人,冷硬的俊美容顏罩上寒霜,叫眾人望而生畏。

    他下令,「照推測綿綿仍在宮中,頒令下去,每一廂房樓閣全翻了也務必找出她!明日的大婚照常舉行。」

    好冷!好餓!好難受哇!綿綿蜷縮成一小團,雙手環身,牙關直打哆嗦。

    她後悔了!後悔這逃婚的笨蛋行為!

    如果邵邊野能夠救她出去,她一定乖乖地嫁給他,管他帶不帶霉……

    「嗚嗚!」她的眼睛哭得紅腫,又刺又酸痛。

    這兒究竟是哪裡啊!原以為宮中四周全是兵士和奴婢,往宮後逃跑應該可以成功。但是當她躡手躡足的摸黑爬行到這寂靜的閣殿,她差點兒嚇個半死

    一大群的女人竟然突地出現在她面前!有的像是患了癆症,有的伸手抓她,還有幾個女人自顧自的跳舞嬉戲。

    更恐怖的是其中一個年老的婦人竟然強迫她和她們一塊兒吃泥巴。

    她的魂魄差差點兒嚇飛!好不容易找到這個被灌木叢遮掩的山洞,她忙爬進水,心想,那群瘋婦應該找不著了吧。

    的確!她擺脫了瘋婦們,可是自己卻被困在山洞裡無法逃出。

    那些瘋婦竟然合力將許多石塊疊放在山洞外。

    嗚!那些石塊可不可以「自個兒」碎裂啊!

    她已經大半天沒進米食和飲水了,山洞裡的空氣又稀薄又混濁,她哭了又哭,卻仍然想不不出辦法好逃出生天。

    最要命的是山洞中竟有耗子!而她因為躲避耗子的侵犯,不小心撞著堅硬的山洞石壁,額上裂了一口子,好像淌出鮮血來。

    「邵邊野,你再不來救我,我沒渴死餓死,也會流血而死!你的恕妃就要去見閻王了。」

    只要他救得了她,無論是妃是奴,她都願意,他是神氣的怒王呵,應該不怕被她霉運吧。

    十個時辰不停歇的找尋,最後仍無所獲。

    邵邊野又氣又急,還有濃重的憂心。

    「只剩下冷宮了……」韓刁方盡責稟告。

    不由分說,邵邊野立刻起身往冷官方向疾行飛奔。

    韓刁方原想阻擋,畢竟先王棄妃們的住處,怒王尊駕不該隨意駕臨,但是他明白怒王對那漢女的重視。

    美人關,英雄難過。

    希望怒王對她眷憐呵寵的時日不長久,否則那闖禍天才著實叫人頭痛。

    彷彿是天搖地動,又似乎是天崩地裂的巨大聲響,傳人陷於半昏迷狀態的綿綿耳中。

    她無力的掀起眼皮,山洞口的石塊碎裂了,一高大的暗影霸佔住她所有的視線。

    「仇、綿、綿!」

    噢,是他!他又對她吼了!陰暗的山洞小,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他的聲音好像夾帶想把她拆解似的憤怒。

    「起來!」邵邊野簡直想擰碎她。

    她想討好他地對他一笑,可是她連扯動嘴唇的力氣也沒有,更遑論是站起來呀。

    她的不對勁使得邵邊野一凜,他連忙走向她,蹲曲著身。

    「綿綿?」她是不是嚇壞了?

    她十分艱難地發出微弱的聲音,「我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這山洞裡,讓耗子咬我的屍體。還好你來了,我得救了。」

    微瞇起眸,練功者的絕佳眼力使他發現綿綿額頭上的傷痕。

    乾涸的血漬令他幾乎狂性大作,他激動地打橫抱起她纖小的身軀。

    「我不讓你死!你休想用死亡擺脫我!就算是做鬼,你也必須履行你的賣身契!」

    只是流失一些血,死不了。但是御醫們可不敢笑話怒王的大驚小怪,他們還想喝這一杯喜酒哩。

    喝了些米粥和湯藥,綿綿沉沉地入睡,昏沉中她似乎聽見邵邊野對她溫柔地呼喚……他很為她緊張,這個認知使她的睡容既甜又可人,微微泛著笑。

    小息後,她在他的灼灼門光中甦醒過來,

    「你一直守著,等我睡醒?」心,喜滋滋地暖著。

    邵邊野沒有回答,只是專注的凝望著她。

    她伸手撫摸他顯得疲倦的憔悴容顏,他的眼裡泛著血絲和在乎。

    不知怎地,她心悸地想把自己許了他,「十幾個時辰都沒合眼?」她應該被困了十幾個時辰吧?

    邵邊野依然沒有出聲,薄唇抿成剛毅冷酷的一直線,刀鑿般俊容上有一絲極度壓抑的痛苦。

    他猛地將她用力摟進懷抱中,彷彿要把她擠壓人自己的身軀內似的。

    綿綿被他的激越狂霸駭著了,但是更叫她嚇得幾乎忘了呼吸的是——

    他吻了她!

    而且是佔有慾強烈地與她舌唇糾纏,濃厚的男性氣息令她感到暈眩神迷。

    幸好是偎在他懷中,否則她一定會渾身顫抖軟下雙膝。

    直到她即將窒息的前一刻他才放開她。他怒瞪著她,眸中的狂風暴雨使他顯得狠勁十足。

    綿綿微微地發著抖,不知是因為他的熱吻或是他如火似的怒氣。

    這男人未免太難測了吧,一會兒吻她,一會兒又瞪她!奇怪,是他自己抱她吻她,她都不怪罪他的非禮輕薄了,他居然給她臉色欣賞。

    人們總說,伴君如什虎,果然!哎,她覺得自個兒好可憐,被迫和面前這可怕的「虎」相對。

    呵呵,他不可能吃了她吧,頂多是撕了她……

    邵邊野將嬌弱無力的她置放榻上,再輕柔地為她蓋上暖被,但是聲音和臉色一樣,深具威脅的味兒。

    「天快亮了,你等著披上嫁衣!倘若敢再逃,本王立刻把你關在山洞中!」

    和山洞裡的耗子相處比較起來,當然是和邵邊野在一塊兒好。

    綿綿覺得她是聰明慧黠的女人。識時務者為英傑嘛。

    至少當他的妃子比被囚進山洞來得好嘍!

    「娘娘,妝描好了,怒王一定會驚艷不已。」璞玉雕琢之後竟不同凡響到一干奴婢目瞪口呆……

    雖然綿綿原就是個可人兒!

    「唉……」扯扯頂上的鳳冠,綿綿坐沒坐相的吁出低歎。

    小翠問聲,「今日是娘娘的大喜之日,娘娘為何長吁短歎?是否是睡眠不足?」

    「你們瞧瞧!」她指著自己的右額,「有哪一個新娘子像我這個模樣的?唉。」

    眾丫鬟不禁憋笑得難受。恕妃娘娘的額上貼了藥膏和紗布,這確實是極為特殊的嫁娘摸樣。

    綿綿打起精神,朗聲說:「只要過了這白晝的忙碌,晚上我就可以好好的補眠了!待在山洞裡沒好吃也沒好睡,出洞後又只小歇一會,真的是累人啊。」

    所有的丫鬟有志一同的一起放聲大笑,她們再也忍不住了。

    「怎麼?難道行過大婚之禮我還不能補眠嗎?」又是裝扮又是慶典的,弄得我沒力氣了。

    苗金兒著實按捺不住了,她嚴肅地說:「恕妃娘娘,恐怕您的如意算盤撥錯了。今夜您不但會很『累』,而且也一定『沒力氣』!補眠的計劃必須夜半過後才能如願。」

    咦?綿綿的眼中一片呆茫。

    遣退丫鬟們,苗金兒決定對這小娘娘進行婚前快速教導。

    隨著她的話語,綿綿一下子低叫,一下子爪緊心口,一下子跳起來,又一下於憋氣搖頭……

    掀開紅巾,邵邊野笑睨他的恕妃愛愛侶。

    她怎麼了,居然低垂螓首,任他低呼輕喚都不願意抬首見他這夫君。

    他只好用強的了……

    捧起綿綿的小臉兒,他不自覺地揚勾起寵愛的柔笑。

    「懂得害羞了?」

    她努力地想要表現落落大方的雍容氣韻,可天曉得她慌得快哭了。

    面對她僵硬難看的笑容和她紅透的耳垂以及頸項,邵邊野對她嘲謔似的風流挑笑。

    「恕妃,今日是你的大喜,不該哭喪著臉。」

    就是因為等會兒的破瓜之喜,她才嚇得手足無措。

    綿綿顫著聲,「可不可以不要……嗯,洞房……」老天,她好害怕。苗金兒說「洞房」會讓人痛得暈過去。

    邵邊野殘忍地搖頭,「本王什麼都能應許你,惟獨這個要求不行!」

    「可是……」乾脆直接打她一頓,讓她不省人事吧。

    他將她的鳳冠和霞帔卸去,並且惘顧她強烈的恐懼解除她的外衣和肚兜……

    恕妃娘娘若是懷下龍種,也許怒後之位即是她的囊中寶了。

    怒王親自為恕妃沐浴淨身……

    怒王吩咐膳廚準備恕妃愛吃的糕點……

    怒王將祖宗的傳家寶賜給恕妃!那鐲子一向是只傳王媳,亦即歷代的怒後才得以擁有。

    怒王帶著恕妃遊山玩水,教她騎馬,教她玩紙鳶,只為討取佳人一笑。

    內殿中,怒王獨寵恕妃,兩人恩愛綿長,卿卿我我。

    兵府大人聽著心腹的詳實報告,一雙濃眉攢聚成一直線。

    「那個漢女娃憑什麼能耐得到怒王的眷顧!哼,原以為怒王只是拿她當玩意狎玩。」

    「大人,那個小娘娘的出身是讓人賣來賣去的奴口!在大唐,她的地位是最卑微的了,僅僅比娼妓高了一階。」

    「怒王也太肆意妄為了!那種奴女進入怒國王宮已經是壞了祖宗規矩,如今竟然還獨享王寵。」

    「宮裡頭的人都下了注,人人認定仇綿綿是未來的怒後之尊。」

    兵府大人驟地拍桌而起,「荒謬!如果那個漢族丫頭貴為怒後,我的愛女又如何自處?」

    「極是,普天之下只有大人的掌上明珠得以坐上後位!」巴結的心腹涎著笑臉。

    「哼!柔盼是先後口頭訂下的准媳婦,若不是因為金都太叛亂,而我況家和金都太又是姻親,為了保全家人,保全我這官位,老夫早已上朝請求完成大婚,也好為柔盼討個公道。」

    「大人乃是當朝重臣,朝中權貴哪一個不是大人的至交好友!那一個奴口出身的王妃勢單力薄,相信沒有大臣會支持她登上後位,畢竟這可是折辱我們怒國的名聲。」

    「你是建議老夫集結諸位大臣,向怒王提出立柔盼為怒後的奏折?」

    「事不宜遲啊大人!一旦恕妃娘娘有喜在身,大人的千金恐怕就無法進宮了。至於金都太的叛變早已過去,怒王年少英明,斷然不會因這原由遷罪於您。」

    「這點老夫何嘗沒有細究過!惟恐的是先王和先後都已駕崩,怒王若是一口回絕,柔盼的閨譽受損之餘,怕也成了百姓們的談論話題。」

    「但是不開這金口便毫無機會了。大人不妨私底下向怒王稟明,或許怒王看在先後的份上會允了這親事,而即使現下怒王不允,來日那漢女失了寵,柔盼小姐仍是准怒後的首要人選。」

    「這極是!」熄滅的希望火花重新燃起,況處三撫著長鬍鬚。

    「也或許怒王會封柔盼小姐為妃,以柔盼小姐的才貌雙全和嫻雅氣韻,怒王一定會專寵柔盼小姐!大人,屬下斗膽,請求大人不為柔盼小姐,不為況家聲名,也得為怒國的千年萬世著想,未來的怒王萬萬不能是由卑微的奴兒孕育!」

    況處三目中銳芒盡射,老奸巨猾的他無聲地笑著。

    富貴險中求,權勢之求亦得搏上一搏!

    「臣斗膽!求大王允諾。」況處三跪地磕頭。

    閒適的邵邊野仍是批閱著折子,任由階下的老臣子磕出青紫傷痕。

    良久,他才十指交握,睥睨天下的傲氣顯露無遺。

    他淡淡出聲,「先後已仙逝歸天,這口頭允婚之事算不算數由本王決定。況處三,你十分的大膽,竟然提出嫁女一事。」

    「臣是私心,但柔盼乃怒國中第一美人,美人堪配怒王之尊。何況這婚約雖是先後的一句戲言,但朝中將相和眾多宮奴都聽入耳了,臣下之女的終身只能仰望大王您的垂憐。」

    「你這是威脅本王?若本王不指她為後,她是不是只得出家為尼?」

    「臣惶恐!臣就算有十顆腦袋也不敢威脅大王啊! 」

    「若本王下——詔文,讓你的千金女為先後唸經禮佛,終其一生呢?先後非常喜愛她吧。」

    冷汗涔涔!況處三沒料到他竟出此招,凜著聲道:「先後看重小女的確是小女的造化,小女理當盡心奉獻,不過小女一十七芳華,往後的人生路漫長……」

    眸中的嘲諷笑意使得邵邊野越形邪肆俊美,他只道:「下去吧,本王自有琢磨。」

    這琢磨但看他的恕妃愛侶了。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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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4 09:55:5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好不容易“打發”掉一干跟屁蟲,綿綿開心地進行她的冒險計劃。

    上回被一群瘋女人逼人山洞中的記憶猶新,她想去找她們,和她們說些話兒,想法子讓她們正常些。

    苗金兒說她們是先王遺棄的廢妃,處境堪憐。雖然她也怕,可是一想到她們的無人聞問,和苗金兒口中的寂寞淒涼,她就不能不管!她一向看不過有人受苦。

    這一趟她可是准備妥當呢!袖口裡全是花蜜釀成的糖,那一群冷宮中的女人應該會喜歡她的見面禮。

    可是王宮大得太不像話!走著走著她就迷了路了。

    咦,這是哪兒,為什麼設了欄桿?

    一旁的偏門,正巧沒有鎖起來,她好奇的走了進去。

    一大片的泥土,一大片的草地,遠處似乎還有河流呢。

    什麼也沒有哇,干啥設下鐵欄桿?

    突地,她發現左前方的大石塊後好像長著奇花異草,於是沖跑過去,越過大石塊,果真看見幾株五彩花朵,她開心的蹲下身,她要全采回去!

    “吼! ”

    痛苦的嘶喊聲使她驚駭地轉回身,一瞧,她怔住了。

    一只花紋小虎昏厥了過去。

    原來小虎是因為要對她攻擊所以撲身而上,而她在千鈞一發之際蹲下身,小虎來不及止步便撞上凸尖的大石塊。

    “奇怪,這兒養了虎兒啊!這只小虎干啥自己跑來撞這大石塊呢?它的頭上淌出血,一定很疼!”

    娘親說過她只有善良可取,其余的一無是處,所以她得救這小虎兒。

    雙手用勁,她抱摟著小虎的身體,企圖帶它回到內殿去抹藥,可是它好重哪。

    “吼!”

    “吼吼吼!”

    一、二、三、四,哇!“四只大老虎!你們是小虎的爹娘和兄長嗎?”

    綿綿十分的興奮,這是她第一次親眼瞧見老虎的真實模樣。

    “你們好漂亮,虎眼、花色都好看!”

    但是她的喜悅只維持片刻就瓦解了,四只大老虎緩緩地朝著她走近……

    她放開昏迷中的小虎,退後一步、兩步。嗚,她再笨也知道這四只大老虎想修理她。

    怎麼辦?她怕死了,雙手猛揮搖,和老虎們講起道理來——

    “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們是虎,我是人,互不干擾啊!別咬我,我又瘦又小,沒幾兩肉!我、我的夫君是怒王,我叫他帶許多肉塊給你們。”

    四只大老虎威風凜凜地繼續走向前……

    綿綿全身發抖,淚涕狂飆。她好想昏厥過去,她不要成為老虎們的腹中食。

    “吼……”四只大老虎猛地停頓虎足,它們蹲下強壯的身體,往地上伸舌舔舐。

    綿綿傻眼了。它們不吃她,她是十分的感激,可是它們居然喜歡吃糖?

    從她袖口滑落下來的蜜糖似乎很得老虎們的歡心哩。

    “謝謝你們不吃我……”也得謝謝那些糖。

    這四只大老虎也真是奇怪,竟然和大熊一樣喜歡吃糖。

    她坐在地上,把所有的蜜糖都拿出來分給它們食用。

    四只大老虎吃得津津有味,它們低低地吼叫,表示虎心大悅。

    “你們和我是好朋友了哦!”她拍拍它們的虎頭,“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雖然你們是虎,但也得有老虎的高風亮節。”

    四只大老虎似懂非懂地瞅她一眼,繼續埋頭貪吃蜜糖。

    “仇綿綿!”

    她抬眼,漾開甜笑,“夫君!你快來,這幾只老虎好可愛,喏,它們喜歡我釀的蜜糖,真是奇怪的虎。對不?”

    邵邊野大步走來,他的氣勢比猛虎還要恐怖幾分。

    不知死活的綿綿一派天真地笑,“你的臉黑黑青青的,好奇怪!”

    “笨蛋!”他一把將她提抓在半空中,她的雙腿晃呀晃的。

    “放開我啦!別抓……”

    “如果下得了手,我一定打得你屁股開花。”他狠聲道。

    “你!”她委屈得想哭,這男人居然對她凶!

    成婚不過一個月,他就要對她生厭生煩了嗎?如果他拋棄她,她一定會哭瞎了眼。

    他將她往懷裡狠狠一抱,手勁強猛得幾乎要捏碎她。

    當他看見她被“困”在四只老虎中的一瞬,他幾乎神魂俱裂!

    金都太的殺君和叛國作亂,都不曾令他恐懼,即使他身系囹圄,差些見了閻王的時候,也從沒提心吊膽地慌怕過,這小女人竟然讓他嘗到了恐懼的滋味。

    強烈地、深刻地顫悸像是椎入心、刺進骨似的,老天,他幾乎以為他要失去她了。

    被擁抱極緊的綿綿安靜下來,她只是偷愉地笑了一笑——

    她的夫君大王在發抖呢!而且心跳疾狂,像打雷似地響著。

    原來他不是凶她,他是在乎她在乎得至緊是不?

    綿綿伸出兩手,輕輕撫拍他的背脊,軟柔地哄著他,“別怕哦,我沒事,它們很喜歡我的糖,不會咬死我的!你是怒王,不能哭哦。”

    邵邊野不知應該怒發沖冠,來個馴妻之舉,抑或是狠狠地吻到她不能喘息。

    這小女人竟然當他是三歲孩子似的哄……

    這成何體統!他是文武俱全的一國之尊咧!

    綿綿忽地跳上邵邊野的大腿,無視於他的怒色歷歷。

    “笑一下啦!你比我老,再臭著臉可就像叔輩的了。”

    污蔑怒王該當何罪?苗金兒和小翠連忙斥退一干宮奴,她們掩上布幔,將殿外的窺視阻隔住。

    邵邊野柔下俊容,擒拿住她不安分的小手,“你在做什麼?”

    “拔你的眉毛呀,看看你會不會疼。”

    他簡直是拿她無可奈何!在她眼中,“大王”和“王大”是同樣的身份吧。

    “不准再私自闖入虎欄裡!”他遲早會被她嚇掉半條命。

    “也不許和老虎們玩嗎?它們已經是我的好朋友。”

    “它們是老虎,而你是人,小女人。”

    “可是我在將軍府的時候,你不也許可我和羊咩咩玩?”

    “老虎和綿羊不同。”

    “哪兒不同?老虎會咬人,綿羊不會?可是它們喜歡我的蜜糖,它們愛我都來不及了,萬萬不可能攻擊我的。”

    “倘若它們獸性大發?”她不能有個萬一!這小女人究竟明不明白她對他的重要性。

    “為什麼鐵欄裡有河流?”她問。

    “老虎喜歡玩水,它們怕熱,所以大熱天裡時常張口吐舌借以散熱。”

    “你是它們的主人,怎樣和它們相處?”

    “老虎是占地為王,獨尊的獸王!所以一欄裡只能有一只雄虎,否則兩虎相爭,必見血腥!它們不會主動攻擊人,除非餓慌了,一天吃三十斤的牛肉、鹿肉和駝肉。”

    “哦!”她認真地記牢。

    他揚起睫毛,“打什麼主意?”

    “既然我曉得它們的特性,就可以和它們快樂地玩耍嘍!它們應該十分寂寞是不?”

    邵邊野想擺出絕狠地面色制止她的胡來,但是她哀求的瞅睇著他,水汪汪的眸裡是楚楚動人的柔光。而他,難以抗拒。

    捨不得她失望吧,他只好屈服在她的純媚之下。

    “記得,不可背對它們,否則它們極可能攻擊你,必須正面與它們相對。”

    “好。”綿綿甜聲應答。

    “午後才能到虎欄裡玩樂,因為飽食的老虎才能放心和它們……”

    “好好好!你好嘮叨!”

    基於她的不敬,他應該揮袖而去,或是賞她一掌,畢竟怒國乃是男尊女卑,何況他是王,她是他的枕邊小妾!

    “愛妃,你太不懂得尊重我這個夫君了。”他要責罰她。

    然而他尚未動手解去她的衣衫,她已經先跳下他的大腿。

    他以為她要逃開……

    但是她竟然迅速的脫掉自身的衣裳!

    未著半縷的她亦邪美、亦純嫩,還一絲兒兒撩撥人的嬌態。

    他瞇起眼,情欲沸騰的男性饑渴地忍著痛楚。

    綿綿甜笑地復又跳上他的大腿,她將雙手圈繞著他的頸項,驕傲地說:“她們教了我好多閨房中的恩愛事,夫君生氣的時候,我只要把自個川脫光光地獻上,就可以消消你的不悅了對不?我是不是儒子可教,進步神速?”

    他啞了聲,“不可再‘進步’下去,否則本王一定讓你整日待在床上。”

    她嬌顏微微臊紅,這一個月他日夜無度地需索,她早已經由青澀的小女子轉成為貪戀的小少婦了。

    她很喜歡邵邊野在床榻上對她所做的一切,雖然那似乎有點兒可恥,叫人羞到極點。

    這算不算是愛呢?她窩進他的胸懷,期待他接下來的無窮憐惜。

    況處三集結他在朝中的勢力,幾位三朝元老共同呈上奏折,請求大王成其大婚,准怒後即是況柔盼。

    邵邊野不動聲色,他深知況處三處心積慮地獻女,不過是想攀達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地位。

    不過由於他是新君即位,所以暫且由得老臣們日日進言,嘮叨不停了。

    這日,韓刁方一身戎甲,英姿勃發的他似乎有口難言。

    “刁方,說說你想勸諫本王的話吧,是不是和那班老臣所主張的無異?”

    韓刁方單膝下跪,直言不沛,“末將一向看不過恕妃娘娘的漢族身份,以及她的不規不矩。”還有嬌憨的稚氣。

    “說下去。”

    “但是經過這一個月余的觀察,末將認為恕妃娘娘的沒心眼極為難得的珍貴,尤其是末將發現恕妃娘娘竟然和那群花紋老虎相處愉快。”

    邵邊野笑了,“刁方,你的用詞過於含蓄了,綿綿和本王的寵物簡直是相親相愛。”

    韓刁方的黝黑容貌微微一紅,的確呵,那日他瞧見那位小娘娘和五只老虎翻滾在一塊兒時,他差些嚇得雙腳一伸歸天去。

    不但如此,她還替它們搔癢,五虎一人甚至跳進河水裡打滾兒。

    “是不是想不透本王的虎群為什麼能夠和她成為一家親?”

    “大概是由於恕妃娘娘是怒後的最佳人選。老虎的靈性,末將深以為信。”

    “所以你力勸本王將她提升為怒後?”不容易,刁方有著硬脾氣的石頭個性,綿綿居然不費力地使得刁方打從肺腑認同她的身份地位。

    “是的,末將一定效忠娘娘至死!”

    邵邊野笑笑地輕啜一口茶,他想,如果告訴訴刁方那群老虎是因為綿綿的蜜糖而和她成為一家親,刁方會不會吐血昏厥?

    至於怒後人選,就先逗一逗他的小愛妃再行決定。其實,他不該太寵她。

    然而心卻難以控制啊。

    邵邊野為了漢族女子在王宮中建造的秋千架已竣工——

    綿綿正開心地蕩著,蕩得高高的,她的小檀口也拼命地發出清脆的笑聲和尖叫。

    “大王萬安,金福。”見邵邊野來到,眾奴婢紛紛一福。

    “退下。”他挑高眉,眸光柔和得和他的嚴肅面色完全不一樣。

    秋千停下了,然而坐在上頭的人並沒有下來,綿綿朝他揮手喊叫,“快幫我推秋千,小翠的力氣太小了,每次一蕩高她就軟了手。”

    邵邊野歎笑地走向她,瞪著她,“本王是王,是天,是你的夫君,你這個小娘娘竟敢使喚本王充當你的勞力?”

    “不成嗎?”她以為他很疼她的,只是蕩個秋千,往昔他還為了她被責打過。

    “下不為例。”至少必須擺擺威風,雖然他非常樂意為她推秋千。

    他走到她背後一推,綿綿立刻咯咯亂笑,“再高一點、高一點兒!”

    “是,恕妃娘娘。”幸好此處並無閒雜人等,否則他的尊嚴豈不蕩然無存?

    她幾乎要玩瘋了,又怕又開心地大笑。

    黑眸一黯沉,邵邊野忽使強勁,秋千蕩到最高處,仿佛即將把人拋丟小人,而綿綿的身子也的確被拋了出去——

    她的救命呼喊被他的吻封住!

    “嗯呃……”她嚇得無力,乖乖地讓他擁住。

    剛剛她以為自己就要拋摔而死,幸好他輕功了得,在半空中攔劫了往下墜落的她。

    嗚,她差一點點成了一團軟泥。

    “怕不怕?還想不想玩?”吻夠了,邵邊野才點點她的鼻尖。

    雙頰紅通通的綿綿虛驚一場之後,竟然亢奮地對他撒嬌,“挺好玩!還是你厲害,再蕩一次好不好?”

    他輕輕咬她唇瓣一口,將她抱到一旁的花園。

    “有件事情告訴你……”

    “哎,等一會兒,先蕩秋千……”

    “本王要娶妻了。”

    “快蕩……”頓了頓,她摸摸他的淡青胡碴,“是不是政務太忙讓你昏了頭?你不是已經娶我了嗎?”

    “你是我的愛妃,妃子算是小妾。我所說的娶妻是指怒後。”

    “啊?”她好像被雷劈著,不能動彈。

    狂肆的眸底隱含幾不可見的笑意,他殘忍地說:“怒國子民都是妻妾成群,況且是怒王。”

    綿綿拍拍她自個兒的臉頰,越拍越大力。

    邵邊野微一瞇眼,他的心裡既疼惜又狂喜。這小女人的錯愕和不尋常的舉止越是激烈,即意謂著她對他的情意越深。

    他想按下她的手,卻苦苦壓抑,“恕妃,對於本王即將娶後一事你作何感想?”他承認他很壞,他的企圖無非是想逼出她的心意,他相信愛苗深埋的不僅僅是他一人。

    綿綿放下手,瞪著他,水汪汪的眼睛似乎染上淚霧。但下一瞬,她對他笑了一笑。

    “娶妻是你的事,何必問我?”說她的感想又能如何,難道他就不納後了嗎?

    他擰鎖眉峰,狠狠地瞪著她,“你小覺得傷心嗎?”

    她的心已經碎裂片片了。她好痛苦啊,恨不得暈死,死了,就不會這樣難受。

    “你不嫉妒?”

    “嫉妒?”苗金兒教過她,男人最憎惡的便是愛嫉妒的婦人。她想,她是嫉妒的,光是想象他和另一個女子卿卿我我,她就覺得整個人快炸了似的,

    他將和他的王後恩恩愛愛……他對王後也會像對她那樣溫柔嗎?

    “怒後將是內殿的真正女主人。”他倏地抓住她的雙肩,失去理智地搖晃著她。

    “本王會對新後極為眷愛,可能夜夜伴著她,與她飲酒作樂!而你不過是宮中的小小嬪妃,本王也許厭了你,也許偶爾才想起你的存在。”

    綿綿的頭好暈,眼冒金星的任由邵邊野大力搖晃。天知道他的蠻勁幾乎把她的骨頭給搖散了。

    她的張皇令他心一揪,然而她的不妒不惱更使他大慟——

    他比自己所想象的還要在乎她!她在他的心中已牢牢占領,並且輕易地能夠左右他的喜悲情緒。

    但可惡的她竟然沒有阻止他納後!他想要的女人其實只有她……

    “恕妃,本王再問你一句,是不是樂意本王娶況柔盼為後?”

    她能不樂意嗎?她是有一千個不願意,可她若表現出不滿,他一定會討厭她,覺得她是心胸陝窄,只想專擅君寵的膚淺女子。

    苗金兒說過,男人沒有一個不鄙棄妒婦的,女人的哭和鬧只會讓男人提早喜新厭舊……

    可是她好想放聲大哭,她這個新婚的妃子即將成為舊愛了。

    綿綿勉強地扯著難看的笑,“恭喜怒王,賀喜怒王,祝、祝福怒王和怒後永結同心……”

    這小女人,她竟然開口祝福他!邵邊野沖動地以右手鎖扣她的喉口。

    若是略一施力,她的小命即將休矣。

    “你不是沒心眼,你是沒心肝!”他痛苦地怒吼,隨即將她推倒在地。

    “恕妃,記得你的身份,新怒後一進內殿,你必須向她屈跪行禮!”

    “小虎兒,我好像快死了!”

    “吼!”

    “自從怒王告訴我他要娶後的那一日開始,我就吃不下、睡不著,連氣都快喘不過來似的。”

    小虎伸出舌尖,舔著綿綿掌心中的蜜糖。另外四只大老虎則斜躺在一旁,慵懶地冷眼旁觀她的切切哀傷。

    “其實我好想叫他別納新後,可是又害怕他會把我打入冷宮,或者再貶我為奴。”

    “吼吼……”

    “還是你們好,不必為情煩惱,如果我求他別拋棄我,他會答應,或是瞧不起我?”

    小虎翻了翻漂亮的虎眼睛,仿佛在抗議她的嘮嘮叨叨。

    綿綿忍不住了,螓首埋入雙膝之中。

    嚶嚶地哭泣聲使得小虎毫不留情地往河水處走去。四只大老虎似乎也被她的哭泣聲吵得不得安寧,它們優雅的往喂食區走去。

    她繼續哭著,然而再多的淚水也洗不盡她的悲戚傷感。

    他怎麼可以不要她呢?他太殘忍、太過分了!竟然決定另結新歡……

    怒王設宴,款待況處三和況柔盼父女倆。

    恕妃“必須”作陪。

    邵邊野似乎非常開懷,他不停地朗笑出聲,不時地和況柔盼說話、飲酒。

    綿綿坐在他的右邊,然而他卻從頭到尾不看她一眼,仿佛她是看不見的透明人。

    他為況柔盼斟上一杯薄酒,語氣輕佻,“聽聞況兵府的千金女十分美麗,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不知是酒力作用或是動情的緣故,況柔盼的美顏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使得優雅柔美的她更增添絕艷的光彩。

    她羞赧地接過邵邊野手中的酒,語調低柔,“大王才是人中龍鳳。百姓們總是傳言大王是年少的蓋世英雄,柔盼仰望不得,今日能同桌飲酒是柔盼的福氣。”

    “好!”縱聲大笑之余他快速地瞥一眼身旁的綿綿。

    她是不把他氣死不樂意是不是?這場為了激起她妒火的晚宴似乎是白設了,她竟然自得其樂地大啖美食和茶酒。

    他一把抓握住況柔盼的柔荑,動作和面色充滿眷寵,然他的眸光卻是森冷無比。

    “倘若本王開口要你留夜恃寢,你可願意?”

    況柔盼雙頰感到灼熱,不敢直視威儀俊美的他。她對他一見鍾情,但是她畢竟雲英未嫁,身子清白,怎能應允留夜過宿的詢問呢。

    一旁的況處三則是一臉喜色難掩,忙著代女兒回答,“大王恩賜,柔盼自然是受寵若驚,沒有違令的膽。”

    “是嗎?”邵邊野的眸光更冷了,倘若況柔盼抬起眼,她一定會因為他那逼人寒氣而膽戰畏懼。

    該死的!綿綿居然還不停地吃果子,她是耳聾或是目盲?竟然無動於衷到這境地!

    好,她夠狠,傷了他的情、刺痛他的心、折辱他的 尊嚴!

    他笑著,豁出去了。

    “本王立你為後,你許是不許?柔兒。”

    況柔盼顫悸不已。她一見傾心的偉岸男子開口允親,這是美麗的虛幻夢境嗎?他是怒王呵,多少怒國女子的終身想望。

    況處三見機不可失,立刻俯趴下身,跪謝著,“大王厚愛!柔盼她一定是一位好王後。”

    “聽說柔兒才藝高妙,彈箏奏樂是怒國中的第一好手。立後大典之前讓她時常過來宮裡,為本王彈曲吧。”

    “不是臣子誇口,柔盼的棋術也不讓須眉,大王若是恩許,亦可讓她陪你下下棋,以解君憂。”

    “准奏。”

    龍閣中一片混亂。

    邵邊野失控地將花瓶擺飾傘掃落地,四周狼籍的模樣像是戰後的廢墟。

    兵士和宮奴們全被他斥退。

    他的怒發沖冠只為一佳人——

    那個辜負他幾許深情的可恨小女人!

    原以為她對他的撒嬌和依賴也是一種情意的表現,然他錯了,錯得離了譜!

    沒心肝的恕妃,枉費他把她當寶似疼寵呵護。

    但最最不可原諒的是他自己,居然不爭氣地依舊放她在心卜

    內殿中愁雲慘霧——

    苗金兒和小翠全哭腫雙眼,然而她們的小娘娘卻仍吃著面條湯。

    小翠實在是生氣,“娘娘,您怎麼這麼不經心,怒王他當著您的面和那況女親熱,這擺明他完全不重視您這妃子。”

    綿綿仍是埋頭苦吃。

    苗金兒也看不過,她搶下湯碗,慍怒地低罵,“您不悲傷嗎?原本您是大王的心肝寶貝,是內殿中的惟一女主人,如今您快成了破鞋了。”不是她們做奴婢的不敬,而是這小娘娘從來沒個主子樣!

    她的輕責不為自己,為的只是害怕娘娘若是失了寵,異族女的身份便是她難以在無情的宮中生存下去的障礙啊。

    綿綿抬起小臉兒,她不是不傷痛,只是不知如何是好。

    “我的眼睛已哭得酸痛,我不想再哭了,就算我哭死了,他也還是要娶後啊!況且那樣他只會更加厭煩,覺得我是無理取鬧的小鬼。”

    小翠恍然,“所以娘娘您才拼命地吃東西,免得痛哭流涕,讓宮奴們笑話?”

    “嗯……”可是哭與不哭都是一樣的,她的心好像被一劍刺穿,空空洞洞的。

    苗金兒掩面輕泣,“娘娘,小的不敬!其實您這個樣子也是對的,畢竟怒王不叫能永遠專寵於您。”

    “我以為我說恭喜他和未來的怒後永結同心是得體、成熟的表現,他會稱贊我有容人雅量,可是他卻好生氣好生氣!”

    苗金兒和小翠相對無言,她們也想不懂怒王的心啊。

    綿綿垮下雙肩,哀哀地說:“況大人的獨生女十分的美,一看就是那種端莊賢淑有教養的姑娘,而且她會彈箏,還會下棋。”

    兩丫鬟匆匆一望,各自歎息。她們的小娘娘什麼也不會,連字都不太認識。

    “她是大人的千金,我是賭蟲的女兒,還賣身為奴過,怎麼相比她都是雲霞,而我連小草都還不如。”

    這也是!聽說先後在世時曾經召見過況柔盼,不僅僅贊賞有加,甚至還當眾說她是怒後的最佳人選,口頭允了親,況柔盼的才氣是怒國中出了名的。

    尤其是她的慈善心腸啊!況大人每一年的賑金濟糧都是她殷殷祈求而來……

    小翠和苗金兒憂慮極了,單憑況柔盼的優秀,怒國子民一定全數同意她成為人人敬愛的怒後。

    一時之間她們默不作聲,反倒是綿綿鼓起勇氣,安慰著她們,“甭替我掛心了!反正我還是恕妃對不?吃好、用好、穿好、睡好,我已經是幸運的了。”惟獨少了寵愛,只是這樣嘛,沒什麼大不了。

    嗚——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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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4 09:56:2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聽說,怒王對待准怒後柔情似水。

    聽說,怒王沉迷於准怒後的琴韻悠揚和超絕棋藝。

    聽說,怒王和准怒後已經相愛只至深,王宮中時時可見他們身影相隨。

    聽說,恕妃娘娘已經是棄婦了。

    這一日,十五月圓,怒王微服出宮,為的是親自前往況兵府宅邸,聽說是由於相思難耐。

    同一時刻,怒王召令下達——

    恕妃立即搬離內殿,以香閣為住所。

    內殿中耳語不斷,字字句句都叫綿綿肝腸寸斷。

    奴婢們對她投來的可憐目光讓她多麼的難堪啊。

    她默默地和苗金兒整理著衣物。

    「娘娘,這些……小的來就好。」苗金兒心疼地輕道。主子的日漸消瘦令人鼻酸。

    這一段時日,小娘娘似乎長大不少,卻也漸形憔悴。晶亮的水燦大眼裡失去往日的神采流光。

    綿綿揚開艱澀地笑容,「讓我忙一點吧,這樣我就不會覺得太難過,日子也才不這麼的難挨。」自欺欺人哪,她臉色黯了黯。

    「娘娘……」

    「准怒後才德貌兼備,這是怒國的光彩。」而他,亦高興著得此良妻,是不?

    他終於厭倦了她。她明白,自己只是他流亡生涯時的慰藉,或者是玩弄之餘的累贅物。

    「快一些,磨蹭什麼!」 囂張奴婢紅玉大聲吆喝。

    苗金兒有氣,「咋呼個啥!你是奴,竟敢對恕妃娘娘不敬,不怕吃鞭子嗎?」

    「哎唷唷!今非昔比了,她是個娘娘又如何?失了寵比咱們做奴的還不如,本姑娘可是伺候未來怒後的貼身僕,你這個賤奴膽敢與我頂嘴回舌啊?」

    久居王宮中的苗金兒聽多了奴欺主的事,她雖明白情勢比人強,但總不能讓娘娘也受委屈吧。

    捲起衣袖,預備衝上去和紅玉打一架的她被綿綿扯住了。

    綿綿搖搖頭,喟歎著,「別鬧事兒,咱們快收拾好往香閣去。」比較起夫君的冷淡和寡恩,這個根本不算什麼。

    韓刁方想要阻擋,卻已是無力挽回。

    他頻頻歎言,「何必呢?屬下真的是不懂主子您的心思。」

    邵邊野一邊批閱奏折,一邊淡嘲,「世事難料!本王沒想到會迎娶況女,同樣的也料不著會敗在那小女人的手上。」

    今日朝堂之上,他已親口下令:況氏柔盼雍容大度,堪為一國之後。詔書也已經頒下,百姓們早已歡欣鼓舞地等候三日後的納後大典。

    「大王!您已經許久不曾召見恕妃娘娘了。」

    那小女人可會在乎?不,他揚起一抹苦笑。

    多少深夜他未眠的像個小偷似的夜探香閣,以為綿綿會傷心悲泣,然而他所見的都是她開心地吃著果子!她的心中毫無他容身之地……

    韓刁方忍不住道:「恕妃既蒼白又瘦弱。」

    「哼,是嗎?」他所看見的卻是她不停的吃喝!大概是吃撐了所以反胃嘔吐,所以才瘦弱吧。

    她沒有為他這夫君的不理不睬而有微言,亦不曾因他的納後決定而掉過一顆眼淚。這世上,她是最懂得如何挫敗他的狠心人。

    「大王?」

    劍眉懶洋洋地一瞟,「本王的婚事豈容你置喙?」

    韓刁方抿唇不語了。他是個武將,只知效忠主上,方纔的諫言的確是逾矩了。

    況柔盼戴上后冠,和邵邊野分坐左右,接受眾臣子的跪拜。

    宮奴大喊,「恕妃娘娘進!」

    一身淡粉紅衣飾的綿綿顫抖著身子緩步進入朝堂大殿。

    她幾乎軟了雙腿,每走一步路都像是要抽盡她全身的氣血似的困難。身為恕妃的她必須向怒後行跪拜大禮。

    高階上的邵邊野身穿紅得刺目的紅衣,然而他的臉色卻是近乎嚴厲的酷寒,剛毅的下顎隱隱地抽跳著,這是惟一洩露他情緒的破綻。

    這可惡的小女人!她不是整日的吃喝,無所謂他的冷落嗎?為什麼她把自己弄成這副骨瘦如柴的鬼模樣?

    他恨不得將她抱人他的懷裡!

    綿綿仰首看向邵邊野,她心碎地發現自己好想念他啊,即使他厭倦了她,即使他視她為敝屣,她也無法不愛他。

    愛,是的!她愛他。她生命中惟一的男人,但是太遲了……

    她對他的愛已經不值他一提吧,真是諷刺,她一直曉得自己極喜歡他,然而卻是在他大婚納後大典上,才知悉自個兒心中的濃烈情感。

    宮奴喊道,「恕妃娘娘,跪!」

    她屈膝下跪,這一舉止已明白昭示她只是個妾,和宮中的女婢同樣必須伺候怒後。

    「妾奴謹祝怒王和怒後恩愛恆長。」這是宮中的老僕教導她的。

    沉寂一片——

    大臣們惶然。怎麼了?怒王為什麼不出聲?

    況柔盼偏著螓首,她也是驚疑著,還有更深的迷惑。

    當她不經意地瞧見邵邊野手中緊握著的玉環無聲的碎裂,當她瞧見他指間的鮮血,她的心口一陣激痛。

    怒王愛著的是階下跪撲的漢女,並且深深的狂愛難棄。

    這電就解釋他為什麼對她相敬如冰了。人人傳說著的綺艷流言完全是平空捏造,事實上除了上一回的初見之外,他不曾再召見過她。

    但是為了什麼?他分明對恕妃不能忘情啊!為什麼要和她這根本無法激盪他心湖的女子結為夫妻?

    只因為先後的一句戲言?只因為爹爹和其它大臣的稟奏進言?只因為她況柔盼是百姓們口中的活佛祖、慈悲女?

    正殿中的每個人都按捺不住了,個個竊竊私語。

    咚!巨大的聲響使得一切又重歸靜默。

    恕妃娘娘昏厥過去了!

    這還不夠震撼,真正叫眾人看傻了眼的是邵邊野竟然飛奔而下,一把將暈倒在地的恕妃抱起。

    下一瞬,人人屏氣凝神,他們不能相信自己所看見的——

    怒王抱著恕妃離開大殿!

    而新後就這麼孤獨的坐在高階的後座上……

    香閣裡安安靜靜的,燭光忽明忽滅,床榻上的小人兒幽幽轉醒。

    專注的、霸情的眼神令她一凜,她慌了,不曉得應該如何而對她的夫君。

    「你不自在?因為我?」沉抑的啞嗓隱隱藏著狂熱的悸動。

    「我……」一想及自個兒的身份,綿綿連忙掀被下床,對他一福。「臣妾……嗯,大王您……」糟,這些彆扭的宮話她不太會說。要是他覺得她失了分寸而對她更加不理睬……

    邵邊野猛地抓起她,近乎兇惡地吼著,「你對我用『您』!你自稱是臣、是妾?」該死!這疏離感衝擊得他快要失控。

    綿綿圓瞠著水眸,他的惱怒令她更加惶然不安。她很努力地在當一個妃子,很努力地讓自個兒行禮如儀呀!

    她倏忽大駭,想到自己方才在大殿上竟然昏了去。完了,這算不算是大不敬?他會不會因此而攆走她?

    她顫聲道:「今日是大王的納後之喜,懇請大王快回內殿陪伴怒後。臣、臣妾想歇下。」如果怒後以為她是故意昏迷,施展媚術和她搶奪夫君的話,她這個恕妃可能就要成為奴女了。

    邵邊野狠狠地擒捏住她的下顎,她吃了痛,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他的黑眸裡有著冰與火的痛苦煎熬,「你敢趕我走?迫不及待的希望我去陪伴另一個女人!」

    「她是怒後,今日是你們的洞房花燭夜。」她的識大體和不嫉妒應該使他讚賞才是。

    這絕情的混賬小女人!他對她的呵寵竟讓她當成是驢肝肺,不值珍惜?

    他勁力一使,使她仲跌在柔軟的錦榻上。「仇綿綿,無論你如何的恨不得甩開本王,你是本王的恕妃,這是不容改變的事實。」

    驚恐不定的綿綿只能無助地看著邵邊野俯身而下,面對他壓迫人的狂暴神態。

    他吻著她,懲罰地吮吻裡毫無柔情。他的劍眉緊擰,眼神沉黑如墨的瞅睇她的淚眼迷濛。

    他輕輕地咬一口她的下唇,將上頭的少許血絲含人口中。

    邪魔的聲音隨之傳人她的耳裡,擊痛她脆弱的心。

    「恕妃,本王現在就如你所願的回到內殿和新後洞房!從明日起,你可以安心的待在香閣,過著沒有本王叨擾的生活。我想,你不會有閨怨,更不會寂寞,養尊處優的主子生活總是比個奴兒舒心暢脾。」

    市井小道中的耳語相傳——

    「前幾日的封後大典出了岔,那個從中原來的恕妃故意昏倒,和新後爭寵奪愛哩。」

    「聽說那個小娘娘仗著怒王的眷戀,不肯向新王后行跪拜大禮,太過分了,怒後可是咱們的主母!」

    「怒後好可憐哪,她是咱們怒國的女子,人不親土親,咱們應該站在怒後這一方,漢族姑娘奸詭無比,是壞賤蹄子。」

    「對!對!怒王萬歲!怒後千歲!」

    暗巷中,況處三撫著長鬚低笑著。

    一旁的心腹不解地問:「大人為何要屬下散播謠言?」

    「如此一來,民心一定是向著柔盼的,她可是公認的賢淑雅婦。」

    「屬下不懂,即使百姓們因此而厭棄恕妃娘娘,怒王也不會因此而將他遣返大唐中土。」

    「搭橋前必須先鋪好路,老夫尚未想到如何幫柔盼鞏固後權,不過這也或許是多慮,畢竟以柔盼的姿色,那個小不點兒哪裡是對手。」

    「極是!怒工總是男人,對那個小娘娘不用多久就會厭煩了,之後怒王一定會迷上怒後的艷采。大人,您這國丈爺兒就快高昇了。」

    「哈哈哈……」

    「什麼?」

    「爹,小點兒聲!」

    況處三吹鬍子瞪眼睛地道:「女兒啊,你這是有名無實的怒後!」

    況柔盼赧了赧美顏,「怒王不想……不想和女兒圓房,女兒總不能眼巴巴地求他。」

    「宮奴們不是說怒王他每夜都待在內殿裡?我以為你已經攫獲他的歡寵。我問你,大婚後的這兩個月,他連摸你一摸、碰你一碰的慾念都沒有?你們兩夫妻不是同榻而眠嗎?」

    況柔盼難堪地低垂螓首,囁嚅不已,「怒王他、他都是和衣而眠,待女兒行之有規有矩。」

    「規矩?你們是婚配的伴侶,晚上他不和你談心,不與你飲酒?」

    「怒王總是看書或是批折子,或者是和韓侍護到練功房競技。成婚後他沒有和女兒說過話兒。」

    況處三用力擊桌,氣得面色泛紅。「那麼你不會對他……他是你的夫君啊,閨房中的事府裡的的老嬤嬤不是全教了嗎?你打小勤練的舞藝呢?難道他連瞧你一眼的興致也沒有?」

    她神色慼然,「怒王的心中有了人……」

    「哪一個騷奴蹄?」他絕不容許任何女人威脅到柔盼的後座。

    「其實怒王一直深愛著她,他是為了試探她的心意所以戲言納後,結果卻弄假成真。爹,怒後位置應該是仇綿綿坐擁,是我竊取了原本屬於她的……」

    「不可能!這兩個月怒王從未踏人香閣一步,那漢女已經是棄妃了!」除非他所安排的眼線不濟事。

    「不見她,怒王內心受到的折磨更是巨大,夜寐中,怒王甚至低呼她的名字!爹,女兒這怒後其實和冷宮中的女人沒什麼不同。」

    「你是內殿的女主人,任何嬪妃都不能奪走這至高至尊的權威,既然恕妃是你的障礙,那麼我就讓她消失,徹底的消失。」

    況柔盼大驚失色,「爹,不成,你不能傷害仇綿綿,她只是個小女人,她是無辜的……」

    「她只比你年幼一歲,無辜?難道讓你獨守怨寂,你不無辜?」

    「這是女兒該受的,怒王根本視我為草芥!」這認知曾經令她心如刀割,但是這是無可改變的事實。

    對於邵邊野的傾情,她難以棄絕,甚至因著他對待仇綿綿深刻的愛和怒而心疼他的癡。

    她不是狠毒的女人,做不出來傷害無辜的殘忍之舉。況且,即使仇綿綿這個障礙消失了,邵邊野可能轉戀別愛嗎?不!她非常的懷疑。

    況處三憤怒地叫囂,「太沒志氣了!我況處三的女兒難道連一個魯姑娘也比不過?柔盼,聽爹的話,把那騷奴除了,否則一旦她身孕龍種,你的後位就不保了。」

    況柔盼連退幾步,拼了勁地搖手,「女兒不能從命,爹,別傷害她。」

    「怒後!」

    「爹,女兒求求你!」得到後位她已經汗顏,怎能殘殺仇綿綿,手染血腥!

    況處三猛一揮袖,低聲咆哮,「婦人之仁!等丟了後位,你後悔莫及。」

    「恕妃娘娘,請留步。」

    剛從冷宮「玩」回來的綿綿一見到內殿裡的首席奴婢紅玉,她偏歪著頭,怯懦地忙問:「是不是我不能到冷宮去?這也犯了大忌?」

    紅玉拔尖嗓子大叫,「你以娘娘之尊到冷宮去?那裡可都是先王的棄妃!」

    「她們是有幾個發了瘋,但是大部分的老婦人都是和善的。」這兩個月也幸得她們願意與自己親近,否則整日閒閒地和苗金兒以及小翠乾瞪眼,說真格的好無聊。

    最慘的是她一閉上眼就看見邵邊野對她笑,對她生怒的模樣。她不要一天到晚的想他、念他,更不要再為了他而反覆地吃喝,嘔吐。

    紅玉翻翻眼,「娘娘,我是特地來找你傳口訊。」她可不想用奴婢二字。

    綿綿連忙一副洗耳恭聽樣。聽小翠說,王后的貼身奴婢在宮中一向是老大!

    紅玉左右觀望了下,低聲道:「明日午時三刻請娘娘到內殿一趟,而且必須單人前往,不能帶僕隨婢。」

    「是怒後召見我嗎?」

    「難不成你以為是怒王?」勾搭人的騷娘!她呸了聲,「記得,是在內殿的左閣廂房。」

    「大人,辦妥了!」

    「很好,這一千兩銀子是賞給你的,事成,老大會建言王后封你一個女官位。」

    「謝大人!但是奴婢斗膽一問,為什麼約那賤女在內殿的偏閣呢?若是牽連到怒後娘娘的身上……」對於況處三交代的事,紅玉隱隱覺得有些不妥。

    「那一處是僕奴們足不踏、帚不掃的廢閣,即使地尖叫高喊也沒人理會,況且那裡的一口井正是掩哩她的好地方。」

    虎欄裡,四隻大老虎懶洋洋地各佔四方曬著陽光。

    綿綿對著小虎猛笑著,「對不起,下回我再多帶一些的蜜糖來,現在我要去赴約了。」

    小虎高傲地看著她的歉然。

    來不及了,若是遲了,怒後一定會以為她擺架子,要是以宮規處置她可就慘了。她拎起裙擺,匆匆跑開。

    小虎低低一吼,跟著它的「半個主人」走出忘了關上的柵門。它今日只吃了兩口糖,意猶未盡。

    奇怪,內殿的左閣廂房居然這麼荒涼,而且她從虎欄走過來,一個宮奴也沒瞧見,是因為午時大伙都去歇息小憩的關係嗎?

    怒後為什麼約她到這地方?滿地落葉,無人看顧的廂閣和冷宮挺相像……

    正亂七八糟地想著的當口,一陣輕微的足步聲和一聲女子的低叫令她一怔。

    是怒後,還有一個蒙面的男人!

    況柔盼像是驚惶小鹿似地衝向綿綿。

    蒙面男子沉聲說:「娘娘請讓開,下屬這是執行大人的命令。」

    「你要把她推人井口裡是不?我聽到了,所以我趕緊過來,為的就是制止這可怕的計謀。」

    綿綿疑惑著,「怒後,不是您叫紅玉約我的嗎?」

    況柔盼轉回頭,眼裡儘是愧疚和悲痛。

    「恕妃,不是本宮……唉,你趕緊走!」

    蒙面男子拔出腰際的匕首,「不容你逃走,這裡便是你的葬身地。」

    「大膽!」況柔盼斥喝,「本宮在此,你敢作亂!」

    「下屬聽命於大人!」說畢,他一手以蠻勁拉開況柔盼,另一手則舉高亮晃晃的匕首一刺——

    鮮血直進出纖美的身軀……

    綿綿怔愣住,看著往自己撲身過來的況柔盼,那一柄匕首竟然往她左臂膀刺進。

    蒙面男子也嚇呆了,「怒後娘娘,您這是何必?大人急著剷除她,為的就是您的幸福啊。」

    況柔盼淒涼地苦笑,臂上的血口子該讓她十分的疼痛,但是她沒感覺了,她的心流著血,那才是非人的折磨。

    「他不是為了我的幸福著想,他是害怕我的後位不保,為的是他自己更高、更大的權力慾望。」

    蒙面男子一提氣,他必須完成任務!誤傷大小姐的過失容後再向大人請罪。

    他將況柔盼扯到一旁,追擊綿綿而去。

    綿綿無處可逃,她的身後已是水井。

    下一瞬間,匕首飛離,蒙面男子發出淒厲地嚎叫

    他被小虎撲倒在地,頸子被它咬住。

    沒一會兒他便斷氣身亡。

    這血腥的一幕使得綿綿跌坐地上,她的腦子裡一片空白。應該感謝尾隨她而來的救命恩「虎」的,可是好恐怖呵,她全身冰寒,不斷地發抖。

    小虎淡淡地掃著銳眼,往一旁的況柔盼走去,她的臂上有著血口子,濃烈的血腥味正刺激它的嗅覺。

    驚覺它可怕企圖的綿綿連忙跳起身衝過去。

    可是遲了一步,小虎已經咬住況柔盼的左傷臂。

    「啊!」況柔盼大叫,痛得又喊又哭。

    綿綿無計可施,又急著想救況柔盼一命,便直覺的用雙手抱住小虎碩實的身軀。

    「小虎乖,不可以咬,快離口,快!否則我就不給你糖吃!」

    不知是她的威脅或是因為她強要抱著它退離的關係,小虎是移動了腳步,但是它竟然硬是咬下況柔盼的左臂膀。

    「啊——」劇烈的痛楚使得況柔盼昏了過去。

    瞪著血肉模糊的斷臂,綿綿也受不了的昏倒了。

    小虎噴著鼻息,伸出虎爪,輕輕地搖晃著不省人事的綿綿,它想弄醒她討糖吃。

    由於先前的連聲慘叫,內殿中的兵士和護衛循聲趕過來,見這可怕的情形,眾人都呆了。

    小虎如王者一般地冷眼觀看,低低輕吼,它蹲坐下身,自搔自的癢。

    王宮中一片忙亂驚駭,御醫來來去去,好不容易才替況柔盼的斷臂止住血,保全她的性命,但是一場狂風暴雨正要開始。

    況處三老淚縱橫地跪泣,「求求大王為怒後作主啊! 」

    邵邊野挑高眉,不置一詞。這老傢伙不可能和一隻老虎計較……

    況處三一面磕頭,一面訴喊,「一定是恕妃嫉妒怒後的尊寵和權貴,故意讓小老虎咬下怒後的膀子,小老虎和恕妃交情甚篤,這是宮中人盡皆知的事,也只有她和大王您可以命令那一群野獸。」

    黑眸沉寒,他冷下聲問:「你認為是恕妃所為?」

    「大王英明!如果不是士兵們聞聲而至,怒後的命可能……嗚!恕妃心腸狠辣,竟敢傷害一國之母,大王,請您下旨,把恕妃斬首示眾,以儆傚尤、以端視聽、以正宮規、以整綱紀。」

    「恕妃絕不可能殘害任何人。」那小笨女只會傷害他!

    「倘若她不是設計陷害,她怎麼會不經宣召擅人內殿,兵士們都可以作證,還有紅玉丫頭也可以證明,是恕妃邀約怒後至左閣廂房一談,這存的是什麼歹心?稍一推敲即可明白。」

    「那個被小老虎咬死的蒙面漢作何解釋?難道是深居宮中的恕妃所安排的殺手?若是,咬傷怒後的小老虎何必咬死那刺客?」

    況處三斂眉垂首,詭詐的他暗勾冷笑,「或許是失誤吧,小老虎畢竟是牲畜,大王,種種跡象所顯示的都是恕妃的天大罪行。」

    「不准妄下斷言!恕妃絕對不是意圖殺後的女人。」

    「大王,難道您要偏袒她?即使她是大王的寵妃,殘害主母便是死罪。」

    「大膽!況卿,若是再議,休怪本王治你大罪。」

    「怒後她失了一條臂膀啊!這冤屈……」

    「退下。」

    「大人實令屬下佩服!竟然可以急中生智硬是扣那漢女大罪,而且要她無法為自己辯駁,高明!」

    「但是柔盼少了一條膀子啊!這愚蠢的女兒,枉費老夫為她所用的心思,她競然捨身救那低下的漢奴女。」

    「奴婢也為大小姐不平,大小姐仍是高燒中,怒王不陪在她的身旁,竟然前往香閣,聽說怒王甚至一整夜的坐在榻邊,為昏迷中的恕妃拭汗抹淚。」紅玉一臉激憤。

    「可惡,怒後大傷,那恕妃未損毫髮,而怒王罔顧正妻的嚴重傷勢,竟然對那妾奴關心備至,看來老夫得使出最後一計,拼它一拼了。」況處三眼中進射出陰狠的光芒。

    「奴婢誓命效忠。」

    「不可以……不不!」

    邵邊野心疼地將床榻上不停哀嚎申吟的小人兒抱人懷中。她全身冰涼,顫悸的模樣令他的心擰痛不已。

    「沒事了,綿綿,別怕,有我在。」她一定是嚇慘了;老天,他多想將她擠入他體內好好保護,不再使地遭受任何傷害。

    「是我不好。」竟然無法周全的保護他最寶貝的她。

    綿綿流著淚甦醒過來,神智依然混沌的她察覺自己被牢牢圈抱著,直覺地握拳捶打,恐懼著這箝制住她的惡徒。

    「是我,綿綿,住手。」她的捶打和小貓搔癢無異,但是他擔心她會弄疼她自己。

    「邵邊野……」恍如在夢中呵!她又夢見他了是不?

    一定是的,她總是因為夢見他而流淚的醒過來。

    可是這令她思念極的聲音彷彿是真實的,還有這強健的男性胸膛……

    僵了僵身,她抬起小臉兒,從淚霧中凝視剛毅酷冷的漂亮面龐。

    「是真實的你……」她鼻一酸,極度的驚恐之後她對他的渴望更強烈了。

    她撲進他的懷中,埋頭哭泣著,像是要把這一段時日受到的委屈和相思一古腦兒地化為淚水哭出來。

    邵邊野的心酸酸地抽痛起水,是因為太在乎,所以他才殘忍地煎熬彼此嗎?

    「不哭了,你已經昏迷一日夜,再哭下去體力不支又要昏厥了。」

    「不要丟下我,不要討厭我,我很努力在當一個好妃子啊!」

    「乖,再哭就是幼稚娃兒了。」她的啼啼哭哭總是能夠打動他的心。

    哭聲漸歇,她抽抽答答地胡亂抹著淚——全抹在他的尊貴王袍上。

    懷中人兒倏地僵硬著身子,他緊張地捧起她的淚容。

    「怎麼,哪裡不舒服?」

    「怒後她……她被蒙面人……被小虎……」

    驚心動魄地可怕回憶使她幾乎要崩潰,那個血淋淋的……

    不忍她再回想,邵邊野決定暫且不問她事發當時的情況究竟為何。

    「那只是一場惡夢!剛剛你睡醒之前所做的惡夢罷了。」

    「惡夢?可是好真實、好恐怖!小虎為了救我,把蒙面人咬死了,又咬斷怒後的膀子 」

    「那名刺客衝著你而來?」殺氣已在他胸臆中積蓄。如果那刺客不是已遭虎口所噬,他一定將他凌遲腰斬。

    任何人妄想傷害綿綿,都是和死神打交道!

    「怒後是為了救我,替我擋了一刀,又被小虎咬住,當時我急慌了,抱住小虎的身體想把它拉開,結果反而害慘了怒後,她的左臂就這樣……這樣……」

    老天!那個景況……她的牙齒猛打寒顫,呼吸幾乎要停了。

    「我是罪人,是我害了怒後,如果不是我和小虎玩耍,它也不會跟著我而誤傷怒後,我……嗚……」

    這小呆女竟然一味地陷入自責的深淵中,他不能想像,如果不是小虎解救,而訃那蒙面人得逞……

    邵邊野忍不住頻打哆嗦,他差一點就可能失去他的至愛!

    綿綿的身子忽地被他緊緊抱住。

    他在流淚?為什麼她的頰畔沾上他的男兒淚?

    可是一想到那一幕叫人撕心扯肺,駭凜血腥的場面,她又不能自己地發抖和哭喊。

    邵邊野哄不了她,又捨不得讓她繼續折騰自己,於是點了她的睡穴——

    「睡著了就不怕了。」他吻著她沾著淚水的羽睫,心中酸楚。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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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4 09:57:0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正殿。

    邵邊野冷眼看著跪成一列的眾臣。

    佐部侍郎稟奏,「大王,請賜恕妃死!」

    郡守附和,「恕妃不德,已不可留在宮中。」

    邵邊野冷酷地勾起笑,「況卿,你膽敢結權附貴,唆使各大臣—亡奏,你眼中還有本王的存在嗎?是不是以為本王即位未久,可以欺上辱尊?」

    況處三一副誠惶誠恐,「大王明鑒,老臣再不馴也不敢攖王鋒芒,實在是那漢族女子的手段太殘,怒國王室容不得她興風作浪啊。」

    禮儀司大人也跪求,「怒後娘娘乃母儀天下,雖然我們比不上大唐盛世聲威浩大,但是禮和刑一向嚴謹分明。大王,切勿耽溺女色。」

    「眾臣全是同此一氣?」

    底下一片靜默。

    況處三內心暗笑,這批老臣原本就是死硬腦筋,他們老早就對恕妃的存在心有芥蒂,畢竟族血之分在怒國牢不可破、根深蒂固;加上女兒柔盼乃是以賢淑良德出了名的女子,如今又貴為一國之後,哪一個人不會想替她出一口怨氣?好歹柔盼是怒國人,不像那異族的唐朝女。

    尤其他還奔走了一夜,涕淚俱下,哭得像是老命即將休矣,這些同僚自然為他仗義直言。

    邵邊野的聲音毫無溫度,「如果眾臣無事上奏,退朝。」

    「大王……」眾人詫異,「大王當真為了一名漢女,而讓怒後娘娘平白斷了臂?」

    「這件事另有蹊蹺,待本王查明真相後再處置。」

    「紅玉可當人證,是恕妃……」

    「一面之詞不足採信。」

    況處三忍不下了,他喊道:「但是大王您卻相信恕妃的片面辯白?」

    邵邊野狠厲了而色,「況卿言外之意是暗喻本王乃是昏君?」

    「老臣不敢,但是天可憐哉,柔盼是我的女兒啊,她更是您的結髮妻子,也應是未來小怒王的娘親才是。」

    「不必再議,是明君也罷,是昏君又如何?你們聽著,恕妃若死,本王絕不獨活。」他將以自己的王位和性命保全她,至死方休。

    這一番信誓旦旦地狂愛宣示,令殿中諸臣傻眼了。

    況處三咬緊牙根,看來他得散盡萬貫家財,讓各處的將領一同進奏表章,對怒王施加更大的壓力。

    難道怒王當真願意放棄一切,只為一小奴?

    「為什麼又理睬我了?還這麼疼我。」賴坐在邵邊野大腿上的綿綿甜蜜的吃著粥湯。

    他但笑不語,然眸底的寵溺情意仍是叫綿綿臊紅了臉。

    她已經不再是不識情愛的小姑娘了,她曉得自己對他的喜歡是那種所謂海誓山盟的男女之愛。

    他對她也是,她的心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其實她只是稚幼了點兒,不是呆人。

    這幾日他日日夜夜的陪伴她,替她梳發,幫她沐浴潔身,餵她吃粥喝藥,她每一次睜開眼總是看見他深情狂肆的灼灼燦眸。

    她的臉色忽地一黯,心中罪惡感作祟的她不禁淚光盈然。明知邵邊野不允許,但她仍然再一次的哀求道:「請讓我去探望怒後好嗎?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我害了她……」

    他微慍地開口,「不准再自責,那是意外!何況就算你沒有抱住小老虎,她的手臂也可能不保,甚至於她的性命也難保全。」

    「可我……」

    「過一段時日再讓你到內殿去。」他不願她瞧見柔盼斷臂的淒慘模樣,免得她自責到哭瞎了眼的地步。「她尚未清醒,仍在高燒中,你去了,對她的傷勢並無幫助。」

    綿綿咬著下唇,痛苦極了。她一直希望自個兒是善良可愛的好姑娘,可是如今她卻不小心的傷了別人。

    如果能夠,她多麼希望代替怒後受傷。

    她的唇忽被他冰涼的薄唇封住,她微喘,忙不迭推開他。

    「別動不動就吻人家……」

    「誰叫你老是咬破唇!」當她咬出血絲,當她自我煎熬的時候,他的心幾乎痛碎成粉末。

    壓下羞赧的臊熱,她扯了下他的王袍,楚楚祈求著,「別陪我了,我的身子好得很,求求你去內殿好嗎?畢竟她是怒國的主母,是你的妻子,而且她傷成那樣一定很痛很痛,有你陪著,當她甦醒時才可以稍稍寬慰……」

    「於理於情,本王的確是負欠她。」他意在言外地喟歎一聲。

    封後大典到如今,他尚未和柔盼行夫妻之禮,這已算是一種傷害,然而他的心有所屬才是最令柔盼情何以堪、難以自處地無情打擊吧。

    除卻這些,單憑她救了綿綿,他對她的內疚和感激即是筆墨無可形容的深重。

    他會妥善安排柔盼的未來,雖然再多的彌補對於她的傷勢仍是無濟於事……。

    邵邊野一把撕碎所有的表彰。

    「這些分派各地的將領竟然喜歡多管閒事,看來本王需要多加督促他們領地的事務。」

    韓刁方將碎裂的絲帛表章撿拾起,他皺著眉,忍不住低喊,「所有的人竟然聯合起來參奏恕妃,還都強烈地要求將恕妃賜死。」

    「即使全天下的人都拿刀逼迫本王,本王也絕對誓死捍衛恕妃。」

    「但是群情激憤,恕妃已經是百姓們口中的惑主妖女,五馬分屍和車裂的各種怒吼充斥市井街巷。大王,人民即是江山的基石。」

    「如果拿怒王寶座換綿綿安危存亡,我完全不必猶豫,逃亡對我而言並不陌生,」

    「大王要帶著恕妃娘娘私奔?」

    「如果必要的話。」

    韓刁方凝重地仰視他所效忠的王。一個主意在他心中漸漸形成……

    邵邊野沉問:「那個叫紅玉的奴婢仍是一口咬定,是綿綿主動邀約怒後到左閣廂房一見?」

    「末將以為假使如大王所臆測的,紅玉也是共謀者之一,那她絕對不可能吐實,畢竟怒後仍然昏迷,況且她若是企圖嫁禍恕妃娘娘,這可是饒之不得的大罪,她是個明白人。」

    「看來只有等待怒後清醒了。」

    宮奴們人心惶惶,所有兵士的情緒拉拔到最緊張、最恐懼的臨界線。

    由昨夜到今日,王宮外聚集的幾萬名抗議民眾依然大聲嚷嚷,他們哭叫著要把恕妃以國法嚴處。

    「還怒後公道!」

    「把那蛇蠍心腸的漢女給砍了!」

    百姓們的震天喊叫彷彿是憤怒的噬血野獸。

    甚至於有十來個激進的百姓抱著粗木樁意圖擊撞宮門。

    守將憂心忡忡,「連封疆大吏都上了奏表,請求怒王斬殺恕妃,唉,若是驚動大唐皇帝,咱們怒國的麻煩就大了。」

    副將搖頭歎道:「不過是個女人,難道怒王真的寧願保全美人而棄江山?眾怒難犯啊!」

    「恐怕這又是怒國的新浩劫!」

    苗金兒和小翠的一番話令綿綿嚇慌了,她低喊,「那該如何是好?百姓們為什麼這麼討厭我,非要置我於死地?」

    「因為有人暗中煽動,百姓們認定您是為了爭寵,所以讓小老虎咬掉怒後的左膀子。」

    看著聲音的主人,綿綿愣了一愣,居然是韓刁方侍護!

    「韓侍護。」她福一福身。

    「娘娘切勿如此大禮。」他銳利的眼光掃向一旁的奴婢,「你們全下去!」

    苗金兒感覺不安,這是後宮,除了怒王,任何男人都不能擅進啊。

    「本侍護有要事與娘娘商談。」

    「這……」她眼一溜,和小翠行禮之後連忙走出香閣。希望怒王仍在內殿。

    閣房內只剩下綿綿和韓刁方,氣氛怪異。

    綿綿嚥了嚥口水,「韓侍護想跟我商淡伺事?」

    「娘娘!」他單膝下跪,神情;悲痛,「當初是末將把您從長安大城帶回怒國境域。其實在怒王變身為牧羊人王大的時候,末將即已見過娘娘您一面了。」

    「哦。」除了應聲,她不知說啥才好。他的校樣好像正面臨劇烈的痛苦。

    「末將原先以為您只是一個賣身的小奴,匹配不上英姿勃發的怒王,更有損怒國王宮的尊貴,但是怒王愛您至深,拿您當作是他最重要的人,是他在這世上惟一至親的人。」

    「哦。」原來邵邊野不僅疼她,還這樣的深愛她呀。

    綿綿輕輕地揚起笑。如此一來不就扯平了,她愛他愛得並不冤枉。

    韓刁方閉上銳目,將眼中的歉疚和哀傷掩飾住。

    「當末將發現怒王所豢養的五隻老虎和您成為好朋友的時候,末將暗忖,或許娘娘您正是怒王命定中的女子,末將打從心裡尊敬您是主母。」

    「哦!」他是在讚美她吧,可為什麼他好像在發抖?「韓侍護先請起,這大禮,綿綿不敢當。」

    「娘娘,您願意怒王因您而成了耽溺女色的昏君嗎?您樂見宮廷政爭,百姓群起激憤嗎?您可知為了怒後斷臂的遺憾,沸沸揚揚地指責利箭全射向您?雖然末將和怒王一樣相信您是無辜的。」

    他倏然站起身,逼近她。

    「但是事已至此,即使嚴刑拷打讓紅玉招供也無法平息民怨。娘娘,宮外的數萬名百姓已經認定您是狐媚惑主,是殘害怒後的兇手。」

    她忙退後一步,驚恐的水眸令人見了不禁揪心,但是他不能心軟,為了怒國,更為了他所效忠的主上,他務必得狠下心腸。

    「請娘娘上路,下輩子,韓刁方做牛做馬報償您!」

    「韓護衛是要趕我回中原?」可是她捨不得離開邵邊野……

    只要想到再也不能和她的夫君相見,她就沒有勇氣活下去。

    他撇開臉,僵硬地低吼,「娘娘生是怒王的人,死也是怒王的魂!縱使您離開王宮也無法平息這一場可怕的民憤,和各大臣不斷的諫言!」

    難道他是要她……自盡,以死謝罪?她凜然,一動也不能動。

    她是有罪呵!她害了怒後為她而斷臂,可是死了;她和夫君的情緣豈不是一刀兩斷,從此天人永隔,他是人,而她成了飄蕩的一縷幽魂?

    是不是因為她這奴兒得到莫大的恩寵和福運,老天爺也看不過了?她的水眸迷濛了,淚光中她似乎也瞧見韓刁方的掙扎痛苦。

    許久,他抽出腰間的軟綢布,朝她走來。

    「末將絞殺您之後,立刻到九泉底下向您賠罪。娘娘,安息。」

    軟綢布圈上她的頸項,只要他一抽緊,略一施勁,她就得去拜見閻王老子。

    人人說她是生人勿近的霉運奴,接近她的人都躲不過惡耗,然她這一次是衰到極致,連死神也眷顧她。

    靜靜的,綿綿無聲地流淚,等待頸子被絞的那一刻。永別了,夫君,但願你能偶爾想起妾身……

    「住手!」狂駭聲響起。

    韓刁方一凜,但是他決定一搏,即使拼得一死他也要送仇綿綿歸天。

    他將軟綢布扯緊……

    「嗯呃……」頸上的疼痛使得綿綿痛不欲生,她的視線漸漸模糊,身軀不由自主地抖顫著。

    邵邊野感覺他的生命力正一點一滴地抽離,他衝上前,舉起手刀,以強大的內力劈斷軟綢布。

    「咳咳咳……」驟地吸進空氣,綿綿的胸腔劇烈起伏著。

    他痛極了,將她摟抱人懷,「沒事了,對不住!」

    依偎在這具熟悉的暖熱胸懷裡,暈眩的綿綿忍不住挨緊他,脆弱地嚎啕大哭;原來死亡並不可怕,真正叫她挖心剮肺似的悲絕是她捨不下他。

    無論是妻是妾,無論做奴為僕,她都想跟隨著他,她的終身已經賣給了他啊。

    邵邊野一邊替她順氣,一邊抬起寒凍如冰的黑眸。

    「韓刁方,你竟敢企圖絞殺恕妃,本王絕不輕饒!」

    「但憑大王處置。」拱拳揖禮後,他一個快速疾衝,想從邵邊野懷裡掠奪綿綿。

    一手抱著綿綿,邵邊野以另一手對付攻勢猛銳的韓刁方,幾個招式下來君臣兩人難分軒輊。

    為了全力對付韓刁方,邵邊野將綿綿拋到身後的錦榻上。

    綿綿弓起雙膝,腦子仍然昏昏沉沉的。隨著兩人的招式越來越凶狠,彷彿要分出你死我活的激烈叫她嚇傻了。

    傳口訊的苗金兒一路由內殿氣喘吁吁地趕來,她嘴巴張得大大的,弄不清楚事態的演變。

    兵士也聞聲趕至,各個如雕像般地定住。怒王竟然和他最為倚重,也是除掉金都太奸逆的復國大功臣對打起來。

    一刻之後,邵邊野擒拿住韓刁方,他眼中的寒霜越加濃厚。

    韓刁方視死如歸,「求大王降死罪,末將冒犯大王的龍威只有一死。」

    「為何企圖絞殺綿綿?你應當明白,綿綿是本王絕不放手的愛侶。」

    「為了您的天威、為了怒國的平和、為了可能政變的局勢。」

    「因為那群不肯離去,日夜叫囂的愚昧百姓?你擔心我這新君可能坐不穩龍座?」

    「末將無言!」說著,他舉高右掌……

    邵邊野一手揮掉他的右手,怒喝,「你想自我了斷?」

    「末將犯了不敬大罪,自當肝腦塗地。」

    「別……」綿綿忙不迭的想下床為韓刁方求情,然她卻從榻上摔跌下來,幸得邵邊野連忙扶住她。

    他氣惱地低斥,「莽莽撞撞的,若是摔傷哪裡,你是存心嘔我是不是!」

    「嗯,不,當然不是!」哪有自己摔疼自己好讓他難受的呆人呢?她對夫君揚著討好的笑,「別處置韓侍護好嗎?他不是惡意絞殺我,只是為了你著想,像他這樣的忠臣可是十分可貴難得的。」

    「你為想絞殺你的人求情?」他該拿她如何是好?她的眼淚、她的無邪令他無力拒絕,但是刁方的殺害王妃乃是嚴重的罪責。

    「拜託,求求你!」若是因她而讓一名忠心義膽的守護罔死,她會良心不安哪。

    見邵邊野抿緊唇線,酷美的俊容絲毫沒有動搖的模樣,她急出了更洶湧的滔滔淚水。

    倘若他不答應,這小人兒是不是預備把她自己的雙眼哭瞎?

    他歎了口氣,「依你所求吧,饒仙無罪。」心愛女子的眼淚是男人的致命傷,即使是坐擁江山的尊貴怒王亦甘心投降。

    韓刁方看著面前相依相偎的愛侶,他深切地明白仇綿綿的喜怒哀樂已是怒王最在乎的了。

    他只有竭盡全力的保衛他的王和王妃安然無恙。

    一道青天霹靂的王令降下——恕妃入冷宮,終生不得離。

    香閣內的奴婢七嘴八舌。小翠一面啜泣,一面自問:「怒王分明寵愛娘娘啊,怎麼突然要把娘娘打人冷宮?」

    苗金兒輕聲說:「或許是百姓們的抗議已經持續幾日,連封疆大吏都回朝堅持要把娘娘車裂……唉,倘若驚動大唐朝,咱們怒國恐怕義將發生動盪。」

    「依我想,是怒王選擇了王位,他決定犧牲娘娘。打人冷宮,那可是生不如死,娘娘才十六歲啊。」

    解下珠鈿步瑤的綿綿絲毫沒有悲傷,她開開心心地換上一身白衣白裙。

    小翠不解了,「娘娘,您該不會以為冷宮是好玩拘地方吧?」

    「那兒的確十分特別,老嬪妃們每一個的故事都很精采,不過也挺可憐就是了。」

    小翠和苗金兒互瞥一眼,她們的主子什麼時候偷跑去冷宮?哎,一下子是虎欄,一下子又是冷宮!

    綿綿往兩個忠心奴婢的頭頂上輕輕一敲,笑言,「被拋棄的人是我耶,我都不哭了,你們哭個什麼勁?況且我以前可是被賣掉終身的奴兒,現在同樣是終身被困,當個棄妃總比當奴兒好多了,至少不用打水、洗衣的做著永遠也做不完的粗活啊。」

    奴婢倆無奈的相互苦笑,這主子的天真和樂觀未免太過了吧。

    「其實,」綿綿低下身子,神神秘秘地對她們眨眼睛。「邵邊野說他會到冷宮看我呢。」

    「從來沒有一個王會到冷宮探望棄妃……」

    「我的夫君不一樣,他是最棒的怒王。」綿綿驕傲地宣告著,然後拎起一布包,準備往冷宮去嘍。

    一更敲過。冷宮果然冷呵,連風都寒冷沁骨。

    綿綿獨坐妝鏡前,緩緩地梳理髮絲。說真格的,她很想往另一個冷宮跑,和那些老妃嬪們聊聊天,可是邵邊野昨兒說了,他會趁夜過來陪她。

    唉,她可以自個兒擁被入眠,不用他陪的,可是她又想見見他,她想念他的體溫,他的懷抱。

    發篦被人奪了,她抬眼,從妝鏡中瞅著邵邊野含笑的俊容。

    他為她梳發。

    她噘了噘嘴,「你晚到了,我等得想睡下了。」

    「讓我抱著你睡吧。」

    「咦,你要待在冷宮過夜?可是你是怒王,這是冷宮……」

    他拉抱起她,將她往床榻上帶去,簾紗床帳拉下,帳內柔情款款,激愛狂燒……

    綿綿睡了個甜蜜的好覺,當她舒展四肢清醒過來的時候,另一側的空蕩蕩使她忽覺哀傷,落寞地孤涼感催促她淚水氾濫。

    「他走了……」也對,他必須上朝,何況這兒是冷宮。

    他應該待在內殿,擁著怒後睡眠。昨夜的溫存纏綿似乎是她貪心了,是她竊取了怒後的權利。

    「綿綿?」

    正沉浸在自己是棄婦當中的綿綿驚詫地抬起淚眸。

    「你?」驀地,她漾開一朵春花似的笑靨。

    邵邊野將她抱至腿上,「我去燒水,好讓你淨面梳洗。怎麼,是我昨夜的表現不好,所以你才淚漣漣?」

    她臊羞了,掄拳捶他。

    他替她擦臉,取笑著,「如果我當真不愛你,你豈不是要哭斷肝腸?」

    綿綿忽地認真地決絕說:「如果你不愛我,我會死。」寧願擁有他的愛而死去呵!

    他動容地將她圈抱住,輕微地顫悸著。

    「為什麼要燒水?」

    「冷天裡以冰水淨面不是舒服的事。」他淡道。

    「可是你是怒王,不該做這種小廝的活兒。」

    「你忘了在張漢府邸,找址個牧羊工的事了?」

    「那不一樣,當時你是為了搜集金都太和張漢勾結叛亂的罪證,才委屈地當牧羊工。」

    「如今我是為了我的愛妻,不算委屈。」

    她的小臉兒黯然神傷,「可我只是你的嬪妃,你的妻應該是怒後娘娘才是。」

    他吻了吻她,強忍著滿腔狂喜。「懂得吃味了?總算沒有辜負我對你的掏心掏肺。」

    「有時候,我會渴望這世上就我和你兩個人,如果你可以完全屬於我該有多好呢。邊野,我是不是很壞,很不知滿足?」

    「這是人性,表示你已經被我的愛情完完全全地征服。」此刻,他別無所求。綿綿是他疼愛極的心肝肉。

    她可不依,「喂,是誰征服誰呀,好狂的口氣!」

    「如果我說我被你征服了,你是不是滿意些?」小孩性子。

    綿綿甜柔地笑開來,過了半晌,她忙問著,「上回你偷偷告訴我,你是故意把我打人冷宮,為的是保全我,可我不懂。」

    「小呆瓜!」他輕捏她的耳垂肉兒,「經過我和刁方的思量,煽動百姓和朝廷眾臣的應該是況處三。」

    「況大人的女兒因我而斷了左臂,他一定很恨我,這是應該的。」

    「那名刺客應該是況處三遣派的殺手,為的是取你性命,只是陰錯陽差地反而傷了況柔盼。」

    「況大人要殺我?為什麼?」她和那個鼎鼎大名的大人從來沒見過面呀。

    「因為我對你的寵愛,他必須替他的女兒剷除情敵。」

    「可是我沒想過要和怒後搶奪你,雖然我私心裡渴望和你常在一塊兒。」

    「女人,不是每一個人都像你一樣的善良。」

    「不,我越來越不善良了。」她好懊惱,「有時候我會巴不得你只有我一個人,可以永遠的對我好。」

    「這是嫉妒,不是不善良。」他捧起她的清麗容顏,專注地凝睇,「綿綿,讓你委屈地暫居冷宮,除了平息眾憤,最主要是保全你的安然。」

    「你是擔心況大人會再派殺手殺我?」她一副自以為聰明的興奮神采。

    他好笑地輕捏一下她的嫩頰,「事關性命安危,你還樂成這模樣!況處三不至於再派殺手,但是我不能不提防他可能買通廚子、奴婢,或是下毒、或是直接傷你。」

    「你多慮了,香閣裡的奴婢都向著我,她們不可能害我的啦,其它的宮奴和我又沒有結怨積恨,怎麼可能傷害我呢?」

    她的天真純然正是他提心吊膽的緣故啊!在她的思維裡,這世上的壞人大概不是死絕即是尚未出生。

    然而這亦是他深深為她心動的原因吧。邵邊野歎道:「總之,你必須平安,不能有半點兒差錯。」

    她仰首看著他的絕色俊顏,紅了眼眶,也熱了腮畔。他對她的呵護叫她愛得更深更濃,更難自禁了。

    他將她的腦袋瓜按壓在自己胸膛上,聲音微微哽咽,「綿綿,我可以棄絕全天下,也絕對和你不離不棄。」

    「你說的哦,老天爺會聽見,如果你有違誓言,它一定會處罰你的。」

    這小女人竟然自鳴得意,甚至於出言恫嚇威脅?他朗朗而笑,看來他必須想想如何馴服她,教導她何謂為妻之道。

    「咳!」

    綿綿抬起頭,見他星日含情,她赧羞得想再埋人他的胸懷間。

    但邵邊野不許,捧著她的臉兒,盡情肆意地親吻她的小檀口,霸狂地吸取她的芳香津液。

    直到他滿意了,才放開她。「我得上朝了,原本想讓苗金兒過來伺候你,但是為了不讓況處三起疑,只有先委屈你了。」

    「不要緊,我又不是嬌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可以打理好自己。」

    「刁方會讓小老虎每日過來陪你玩一個時辰。」他所想的無非是幫她打發無聊時光。

    「只能一個時辰?」

    「這裡雖然偏僻,但畢竟是冷宮,何況另一房閣是先王的棄妃所居,如果她們見著小老虎,你不怕她們可能嚇掉半條命?」

    「小老虎十分可愛呀,也許老妃子她們也會喜歡和它玩耍。」

    他笑笑地輕掐她的鼻尖,他的心肝寶貝還太小……

    幸好綿綿已經明白她自己的心,否則他恐怕要愛到地老天荒,才能得到愛情的甜果。

    邵邊野帶著各式酥餅和四色果子到冷宮「孝敬」他的愛侶。

    綿綿開心地迎接他,以及美食的到來。

    她一邊吃飯,一邊問著,「你說,怒後娘娘可能被下了昏藥,所以才一直無法清醒?」

    「嗯,肯定是況處三那老賊所為!」

    「他真壞,連自己的女兒也下藥。紅玉呢?她還是一口咬定是我主動邀約怒後?」

    「她明白一旦認了罪便無法苟活,所以任憑刁方如何嚴刑拷打她仍是不改口供。」

    「你們打她?」她凜了凜。

    「難道你又要為企圖謀害你的人說項?」

    「不是,只是覺得一個姑娘家承受皮肉之痛挺可憐,而且我並沒有掉一根頭髮或是少一塊肉呀。」

    「但是你被打入冷宮,成了人人口中的棄妃。」

    「那是他們誤會了嘛!你這個怒王每天都偷偷地到冷宮和我……呃,抱抱!我才不是什麼棄妃。」而且在冷宮裡讓她發現一件更好玩的新鮮事,她一點兒也不會覺得孤單寂寞。

    他的劍眉狠狠一擰,這小女人對待在冷宮倒是挺滿意的!

    倘使他故意幾日不到冷宮,她會個會想他想到心痛?

    邵邊野輕咳一聲,「綿綿,這些天我得和封疆大吏談談政事,加上柔盼被下藥的事必須處理,所以可能暫時不來冷宮了。」

    綿綿雙眸一亮,「真的嗎?好呀,你忙你的,不用牽掛我。」太棒了,她正恨不得每日每夜的和老妃子們……

    他瞅著她的飛揚神采,不悅極了。

    「你不想念我?不怕我可能得許久才來看你?」

    她涎著甜甜地笑,「不要緊的,等你有空再來嘛!你是怒王呀,很忙的,我可以理解。」

    他想捏碎她!她太懂得如何傷他傷到體無完膚。

    這一夜,冷宮裡並無春意蕩漾,亦無低低私語,訴說著天長地久的愛。

    邵邊野仍是以一臂訓讓綿綿當枕安睡,她睡得微笑連連,而他卻是哀歎他的大綱不振、夫威不張啊。

    若是有所謂的閨怨,那承受的可憐人絕對是他這怨夫,而不是她這個自在怡然的「棄婦」!

    「怒王時常趁夜到冷宮去?」

    「是的,大人,屬下以為怒王對那漢女是不可能棄愛的了。」

    「老夫上了當,原來他下令把她打人冷宮不過是權宜之計,她一日不除,柔盼的後位一日坐不安穩。」

    「這兩日,怒王和韓刁方忙著尋找解除怒後娘娘體內迷藥的解藥,大人,屬於有一計,不知可不可行?」

    「說來聽聽。」

    「三點,小!」高亢的嗓音由冷宮傳來。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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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4 09:57:4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另一蒼老的女聲頻頻惱道:「哎,咱們的銀子都被你贏去了,綿綿啊,你實在是好運氣,連贏七次。」

    開心收下碎銀的綿綿吐吐舌,不好意思的自嘲著,「我是霉運人耶,我的娘親原是廣安最威風的賭後,因為生下我,她輸光了家產,」

    老嬪妃對她慈愛地笑笑,「你是老天爺眷顧的人啊。」

    一邊搓著骰子,綿綿一邊琢磨——

    這擲骰子比大小太好玩了,簡直令人不思食、不思眠,欲罷不能。

    老嬪妃不禁出聲,「該回你的冷宮去了吧,老是待在我們的冷宮佔地盤。」

    「可那兒就只我一個人,日子好難挨的。」

    「怒王不是每一夜都……」三位老婦同時掩嘴竊笑。

    綿綿坦蕩蕩,她直率地說:「他喜歡抱著我睡覺,可是這幾日他可沒空暇,所以我便從我的冷宮溜來你們的冷宮子,放心,這兩處相距遙遠,他想不到的啦。」

    「怒王對你的寵愛,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卻求不著的恩情啊!不像咱們,全是可憐人,風燭殘年的老死冷宮之中。唉,艷姬她們甚至瘋癲了。」

    綿綿利落地丟出骰子,「甭傷心了,你們的夫君不是歸天了嗎?其實冷宮裡有吃有喝,又不用留宿破廟,算是挺不錯的。」

    「像你這般被男人捧在手心裡呵疼著的娃兒,是無法理解咱們的酸楚。」

    綿綿忽地大叫,「我是不理解啦,可是我又贏了,哈哈,贏了第八次!銀子拿來。」

    這世上什麼是她仇綿綿最喜愛的呢?肯定是邵邊野和……骰子!

    「快,點上火把!若是怒王突然又往冷宮來……」

    「咱們已經在四周全潑上油,柴火也堆棧妥了。」

    「一旦把恕妃燒死,大人一定重重有賞。」

    整個王宮沸沸揚揚地喧騰起來,冷宮那方火舌沖天,令邵邊野不顧一切地施展輕功直奔冷宮。

    韓刁方跟隨而來,並且指揮救火事宜。

    看著熊熊大火,邵邊野不能想像,也不敢想像,他撕心裂肺地痛呼厲厲。

    「大王,請勿傷悲。」韓刁方盡責的勸慰著,「末將一定全力救人,但是這火勢太強猛,大王務必有所心理準備。」

    「你的意思是綿綿已經葬送火窟?不,本王不允許!」

    邵邊野轉身,往著火的冷宮奔去,韓刁方趕緊迫上,與他對打起來。

    「大王,請恕末將無禮!除非您手刃末將,否則末將絕對不能讓您進入火場,即使以命相搏。」

    他的眸裡映照著燦爛耀眼的火光,幾乎叫他崩潰,他狂吼——

    「放手!如果綿綿遭火焚而死,本王生死相從,天地為鑒!」

    韓刁方震撼住,他深知大王說到做到的脾性,然而,他能夠由得大王活生生地殉情嗎?

    邵邊野銳猛的一記鎖喉功,輕易的讓韓刁方暫時昏倒在地。

    隨即,他衝向令人驚心動魄,著火的冷宮……

    救火的兵士和宮奴們全傻愣住了,他們的大王居然如此不顧自身生死。

    眼前一根木樁迅速地被火舌吞噬,傾倒而下。

    好半晌後,當韓刁方甦醒過來,他目瞪口呆地瞠視灼灼的火勢。

    頓了下,他嘶喊,「快灑水!快!」

    眾人如遭雷擊,慌亂地傳遞水桶。

    韓刁方決定以身救上,他飛衝進火光中,誓言護衛他最敬崇的怒王。

    冷宮已成一堆灰燼,眾人筋疲力盡。

    天色漸亮,四週一片冷寂的悲傷氛圍。

    渾身傷痕纍纍的邵邊野目光空洞地瞅著這一切。

    亦是一身灼傷的韓刁方不忍地稟明事實,「恕妃娘娘可能已成粉灰,大王節哀。」

    「不,生見人,死見屍!本王不信她會棄絕……」棄絕他這個愛她至深的夫君。

    「火勢熊烈,恕妃娘娘的屍體可……可能……」除非她長了翅膀,否則如何逃生?

    「如果綿綿真的已成鬼魂,本王只有到黃泉底下追尋她……」

    咚一聲,某個兵士倒了下去。

    「咚咚咚……」十幾個兵士和宮奴同時昏倒了。

    「鬼!鬼啊!」驚駭地喊叫之後又是好幾聲的咚咚咚。

    所有的人兩眼一閉,四腳朝天的全昏了。

    「奇怪,我很可怕嗎?」遲鈍的綿綿並未發覺冷宮已成廢墟,她開心地看著定住不動在那的邵邊野。

    「咦!你……」真是怪了,幾日不見,怎麼夫君的臉上不是傷痕即是灰黑一片?

    邵邊野盯著她,不能承受的劇痛令他狂亂的以為是她的鬼魂來和他們惜別,從今而後情緣難續,

    她好蒼白,他的心揪得碎裂了。「綿綿,對不住!你燒得疼痛難當,而我竟然可恨地救不了你……」

    眨了眨眼睛,綿綿地笑容僵凝住。夫君究竟在說什麼呀,她被火燒?哪有,她分明和老嬪妃們玩骰子玩得很快樂、很盡興。

    他痛苦地雙眸浮上淚光,她嚇了一跳,怎麼她玩了一宵的骰子之後,所有的人看見她都變了一個樣子?

    他衝上前,激動地摟抱住她,淚涕四下。

    「別怕,我說過我和你是同命鴛鴦,你等著,我立刻陪你……」

    被他摟抱得難以呼吸的綿綿努力地喘息,她一邊掙扎一邊低呼,「我沒有死呀!可是你再這樣用力,我就可能窒息而死。」

    邵邊野大震,懷中的小人兒不僅擁有實質的形體,還使勁地推他、打他?他鬆了手,仍然扣住她的纖纖雙肩。

    他牢牢地盯著她,彷彿恐懼著她即將消失無蹤,這樣深情的專注眸光令綿綿顫悸。

    「呵,嘿嘿。」她乾笑著,「別這樣瞧我,你的模樣好像我是鬼似的,又像是你要和我—塊兒做鬼……」

    「綿綿,你還活著?」他聽見自己如擂鼓似地心跳。

    「哎,我曉得我披散著長髮,又穿著棄妃『標準』式的白衣裙褲,的確很像鬼啦!」加上玩了一夜的骰子,呵呵,一定更像女鬼嘍。

    一旁的韓刁方也流下男人淚,「恕妃娘娘,幸好您躲過火劫。您瞧,整個冷宮都燒成灰燼了。」

    綿綿轉身一看,眼前黑漆漆的廢墟叫她咋舌。因為太高興賺了滿滿的碎銀子,所以她竟然遲鈍得沒有馬上發覺她的窩已經毀了。

    邵邊野又一把抱她人懷,他的下顎抵在她的頸肩之間,像隻貓兒似地磨蹭著。

    這下,她真的慌了。夫君的淚水如同決堤地洪水氾濫成災,而且他全身冰涼地猛發抖。奇呢,他是怒王,天地間無所畏懼的怒王啊!

    經過韓刁方的解釋之後,綿綿方才恍然大悟。

    「原來兵土和宮奴們是因為以為我已經葬身火海,所以見到我想是應該已死的鬼。」

    「娘娘大福。」

    綿綿嬌憨地笑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曉得。」

    邵邊野卻狠狠地瞪著她,「夜裡不睡,跑去哪兒野了?難道又是和那五隻老虎玩耍戲水?」 。

    這男人莫測高深哦!誤以為她是鬼的時候那麼濃情狂愛的對她,如今知曉她是活人了就凶她、吼她!

    難不成他喜歡她成為飄飄鬼魂呀,嗟!

    「回答本王的問話。」這小女人永遠無法知道,當他以為失去她時,那一種割心剮骨的劇痛有多麼難當。

    又凶她!「不及格,太壞了,早知道就不愛你!」她咕噥低語。

    韓刁方忍俊不已地笑出聲,立刻遭受邵邊野火眼金星的招待。他痛苦地忍著笑,走到稍遠處,讓這一對愛侶就在廢墟邊談情說愛。

    邵邊野惱怒地狂囂,「仇綿綿!」

    「別吼,耳朵快聾了,我又沒有亂跑,不過是到另一個冷宮去而已。」

    「先王的棄妃所居住的冷宮?」

    「廢話,怒國王宮裡不就兩個冷宮,這一個燒了,只剩另一個。」

    「你去那裡做什麼?」

    「不是殺人,也不是放火啦!」在他的寒芒之下,她聳聳肩,「不過是和老妃子們玩骰子而已,喂,王宮裡可沒有禁止賭這一樣吧,你可不准休掉我。」

    他的情緒如同繃緊的琴弦突地斷裂一般。

    「原來你待在冷宮裡也可以玩得非常快樂,連老嬪妃都能交上朋友,甚至一起玩骰子。」

    說到玩骰子,綿綿的眼睛立時品亮起來,她開心地搖著他的膀子。

    「昨兒我的手氣好到老妃子們跳腳耶,總共贏了二十八兩銀錢,厲不厲害?」

    「是不是應該以你為榮,順便嘉獎你?」他低聲說,胸臆中已經有一把火灼灼燃燒。

    綿綿絲毫不覺有異,她兀自洋洋得意。「當然,你有這樣好運又有天分的妃子是你三生有幸,前生修來的福氣。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娘親總愛往賭場裡跑了,可惜以前我的賭技尚未啟蒙,否則娘親也不會賭光家產,還得賣了我。」

    「言下之意是你恨不得能以賭維生?」

    綿綿依然沾沾自喜,「有何不可!喂,搞不好我還可以養活你呢,所以嘍,就算你不當怒王也不會餓死的,因為你有我啊。」

    呃,不對,他似乎怒髮衝冠,似乎要對她……

    她退後一步,再一步,但是躲不過了,他一把抓住她,並且極其凶狠的往她的嬌臀上痛揍。

    「嗚。」他是真的下手,不是輕輕地作勢而已。「人家贏了二十八兩銀子,你幹啥打我啊!」

    無視她哭得梨花帶淚、呼天搶地,邵邊野的大掌依然熱切地招呼她的俏臀兒。

    昏迷中的兵士和宮奴都被她的淒厲哭叫給嚇醒,眾人怔愣得張口無語。

    綿綿哭累了,抽抽答答地輕泣著,「如果我沒去玩骰子,這會兒早已被燒死,你只有抱著骨骸打了。」

    聞言,他停下手,痛苦地凝視她楚楚淚容。

    她像是被虐待的怨婦似的,哽咽著,「邵邊野,你是壞男人,我不要你這個壞夫君了,你把我休了好了,我不要當恕妃了。」

    他未置一詞。

    「發現我還活著,你應該欣喜若狂才是,可你的狂卻是打我,一點兒柔情蜜意都沒有!」她是真的覺得自己好委屈,委屈極了。

    邵邊野抿緊唇線,將她輕輕擁摟入懷拍撫。

    此時,千萬深情,一切盡在不言中。

    幾十名兵士和宮奴呆立著,各個緩緩地漫開笑意,燃燒殆盡的冷宮廢墟旁充滿了寧馨氛圍。

    火燒冷宮的驚駭傳遍整個王宮內外。這一次,邵邊野堅決把綿綿接入他的龍閣中與他晨昏相守。

    連封疆大使諫言上表他也毫不妥協;向來,怒王的嬪妃分居後宮,怒後獨居內殿,怒王的龍閣寢宮從未有后妃踏人過。

    怒王此舉無非是違反祖制,但是他的決定已無庸置疑。

    這一日,內殿中的宮奴綠玉躡手躡足的走人內殿,她在飲盅中滴人一滴黑色玉露,露液一散開來,她立刻將它餵人況柔盼的口中。

    然而況柔盼的檀口內竟然被塞了一圈帛絲,綠玉打起哆嗦,明白事跡已敗露。

    「大膽奴婢,竟然喂毒給怒後娘娘!」

    「韓侍護?奴婢不……不敢……」她手一軟,飲盅滑下,摔個粉碎。

    韓刁方冷凜著氣喝問:「說!你下了什麼藥?是不是因為此藥,怒後娘娘才會昏迷了兩個月?」

    綠玉嚇白了臉色,她認罪,「侍護恕罪!奴婢是奉兵府大人的命令,這個迷藥並不會傷害娘娘玉安,只是讓娘娘昏睡。」

    「況處三?怒後是他的女兒,他迷昏怒後應是害怕自己的歹惡奸計被她揭發吧。」

    「奴婢不知,是紅玉交代奴婢做的,她說兵府大人有重賞。」

    「果然,紅玉的假口供也是那個老傢伙所唆使。綠玉,怒後娘娘的昏迷是否有解藥?」

    「那黑玉露是兵府大人由天山取得的,只要三日不再食用,娘娘即可清醒。」

    「聽著,不准和其它人說嘴,三日後待怒後娘娘清醒過來,本侍護會向怒王代你求情。」

    綠玉忙不迭地磕頭。

    三日後。

    邵邊野冷著一張俊容,坐在他膝上的綿綿卻是笑深梨渦。

    她算著這三日的豐碩戰果,嗯,她贏了七十六兩銀子。

    錦榻上的況柔盼悠悠轉醒,輕輕申吟出聲,左斷臂的傷口使她擰緊柳眉。

    「娘娘萬福!」眾宮奴紛紛跪下。

    綿綿連忙跳下地,她衝向榻邊,關心地詢問道:「還疼是不?對不住,都是為了救我,您才會被刺了一劍,又被小老虎咬斷膀子。」

    況柔盼睜開眼,她想坐起身,奈何體力虛乏到她連要給一個微笑都覺艱難。

    綿綿更加地自責了。她是妃,柔盼是後,妃子也算是王后的奴口吧,是她霉運給王后。

    「該說對、對……不起的人是我……」

    「不不!我是霉運奴,現下成了霉運妃子,不僅是您,連邵邊野也因我而燙傷受罪。」說著,她忍不住灑下淚花。

    她的身子被惟一熟悉的強健胸膛擁摟住,她抬起淚眸,哀哀地瞅著對她憐惜備至的夫君。

    此情此景,況柔盼低歎了。

    「恕妃,怒國中只有你一個人有權直呼怒王的名諱,我真的羨慕你呵。」

    綿綿瞪圓眼睛,她只能呆呆地笑。直呼怒王名諱有啥好羨慕的呢?又不會多賺點兒賭錢!

    邵邊野沉聲問:「怒後,你慘遭斷臂的那一日是恕妃主動邀約你的嗎?而那名已死的殺手刺了你一劍,他可是恕妃所指使?」

    「不!」況柔盼閉上眼,淚水撲簌簌滑流而下。「當時是爹爹為了保臣妾後位,冒臣妾之名找來恕妃,那名樂師則誤傷了我,小老虎撲向我也是個意外;倘若恕妃慘死,我就是天下第一罪人了。」

    「人人都說我是天下第一霉運奴呢。」

    邵邊野輕輕地敲綿綿一記頭,這小女人大贏賭錢一直亢奮不已,冷宮中的老棄妃全因為輸賠荷包而咳聲歎氣,甚至想向他這馴妻不嚴的怒王抗議。

    況柔盼咳了幾聲,她睜開眼,祈求的仰看著依然令她心悸動情的邵邊野。

    「爹爹的作為全是因著臣妾,我不孝,無能阻止他鑄下、滔天大罪,如今我招了,爹爹可能因此而受嚴懲,這更是臣妾大不孝了!怒王,請求您手下留情,放他一條生路可否?」

    邵邊野沉吟不語。況處三私下買通官臣上奏處死綿綿乃是欺君大罪,他難以寬待。

    況柔盼急了,她連咳幾聲,吵啞地泣訴,「就當我這一條斷臂償抵他的罪吧,怒王,求您饒他不死。」

    「況處三煽動百姓包圍王宮,甚至於火燒冷宮的主使者亦可能是他,這罪能否輕饒?」一想及當時烈火沖天,他幾乎以為他的綿綿成了火中亡魂,他便恨不得親手將況處三千刀萬剮。

    眼見虛弱的況柔盼因為焦慮而喘息困難,綿綿氣得掄起小拳頭往邵邊野的胸膛一陣猛捶。

    「喂,殺了況大人,我又不會因此而高興。」玩骰子玩贏了才會高興老半天嘛。

    邵邊野任由她為他按摩,他淡道:「家有家規,國有國法,怒國雖然不如盛世大唐,但也不能枉法縱罪。」

    「可是你把我帶到龍閣中和你一塊兒……這也是枉啊縱的。不管,你得依她,我欠她一條膀子。」

    「後宮不得干政。」

    綿綿氣呼呼的,她理直氣壯地反駁,「這和干政有啥干係,況大人要除掉的人是我,我自然可以說話。」

    「本王……」

    她掙扎著,趁他歎氣的當兒離開他的臂彎。

    「如果你把況人人殺了,我立刻拎著包袱回中原,不和你這個怒王相見。」無視眾人的詫異,她奔跑出內殿。

    韓刁方轉回身,面對牆壁。唉,主上顏面失光,他這貼身侍護只有迴避,以免看見主上龍威無存。

    宮奴們也紛紛低下頭。

    邵邊野訕訕然地走出內殿,他必須去追回他的小女人,用哄的、用拐的,也得留她在他身邊。

    躺在榻上的況柔盼見著她名義上的夫君,舍下王者尊嚴追隨恕妃而去,她的心和她的斷臂之傷一樣疼痛著。

    怒王下召,兵府大人況處三的官職除去,宅邸收歸國有。

    但念在其有功於朝廷,況處三發配南境服勞役三年,其下屬服勞役十年。

    內殿的奴婢紅玉扯謊欺君,賜毒藥;至於綠玉則將其發置於洗衣局,永不可再人內殿。

    看著召令,綿綿繃緊的小臉兒終於放鬆,她抬昂著下顎。

    「這樣才對嘛,別動不動就要殺人。」

    邵邊野滿是無可奈何,「我這個怒王居然必須聽你這小娘娘的訓示教誨。」

    綿綿可驕傲了,「因為我是賢內助,溫良恭讓嘛,」

    「因為我愛你!」所以才容許她的任性和撒野。

    「可我也愛你呀!」所以扯平,誰也不欠誰,別以為她年幼就欺她,

    「過來。」

    她走向他,習慣性地跳上他的雙膝上。

    他餵她喝湯。

    驀然間,她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精靈似的模樣煞是惹人愛憐。

    「邵邊野,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嗯,十分要緊的問題。」

    「問吧。」

    舌尖輕輕地舔舐著下唇,綿綿又臊又赧地躊躇了會兒,「況小姐是你的怒後,你跟她……嗯,跟她有沒有恩愛?」

    他假裝懵然,勾了勾邪笑,「何謂恩愛?」

    綿綿瞠直眼瞳,「你不懂?不會吧,你比我大上許多歲。」

    「洗耳恭聽。」他天真的小娘娘,當真以為他不知她在意的是什麼?

    她無意識的把纖纖十指扭絞成結,一張臉兒越來越紅,連耳垂兒也紅透。

    老半天她才期期艾艾地說:「就是成為夫妻的那種事呀。」

    「哪種事?」她的在意令他開懷,不過她也未免太遲鈍,竟然直到如今才來吃醋計較!

    他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呀?綿綿惱羞成怒地低嚷,「喂,洞房花燭時要做的事你總應該明白了吧!就是你時常對我所做的那種又親又摸的……」哇哇,羞死人了。

    小娘娘快成了小母老虎嘍!他酷酷地笑言,「沒有,我和怒後之間徒具夫妻名義罷了。」

    她懷疑地瞅著他飛揚跋扈的俊美面龐,忖了忖,地相信了,對他甜甜地嬌羞笑著。

    可過了半晌,她擺出橫眉豎目的潑婦樣。

    「少騙我!如果你不是喜歡她,怎麼會納女以為後呢?」

    「這個可得問你了。」

    「問我?」她翻翻白眼,「是你娶妻納後,干我啥事呀!如果我曉得,何必問你,你還反倒過來問我?」

    邵邊野揚睫笑睇她,強勢地再餵她一口湯。

    夫君的笑叫她覺得毛毛的。「喂喂,該不是又要問我自個兒的心了吧?」

    「你的心認為我為什麼棄你而另立王后?」

    「我的心哪會明白,它會說話嗎?」這人講話老是打啞謎似的!

    邵邊野灼烈專注的凝視她鼓脹的可愛腮容,「綿綿,你是我的恕妃、我的妻、我的至愛。」

    她可不領情,「這個我已經曉得了,可我想不通的是,你既然娶了況小姐為王后,為什麼又不和她……」

    「因為被你激怒,所以鑄下大錯。」

    「被我氣的?」她何時氣了他?她一向很乖的。

    他騙她簽下販賣終身的契約,她不是也認了嗎?

    他把她從內殿趕到香閣,再打人冷宮,復又強迫自己得住在龍閣和他朝朝暮暮,她不都是任由他擺佈?

    他是了不起高高在上的怒王,而她只是一名榮升為妃子的奴兒,而且隨時可能被休棄,甚至送上一條白綾呀。

    如果她可以惹惱他,嘿嘿,這算不算是一種榮幸?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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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4 09:58:1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開滿香荊草的花園中,邵邊野的面色沉凝至極。

    況柔盼屈膝下跪,哀哀泣訴,「懇求大王恩允吧。 」

    「柔盼,錯的人是本王,本王誤了你的幸福。」

    絕美的容顏上淒涼的罩滿滄桑,她自嘲地笑了,

    「不,是臣妾奢望了!明知道大王的心中只有恕妃、明知道大王只是賭氣才娶了臣妾……」

    他擰緊眉峰,「你明白?」

    「臣妾忖想,以臣妾的品和貌,登上後位大喜之日,大王您不但不憐惜,甚至憂鬱、煩躁不堪,這原由不是再清楚不過嗎?」

    他歎了一口氣,「你是個蕙質蘭心的女子,是本王辜負於你、讓你受苦。」

    「兩個不曾相愛過的男女,何來誰辜負誰?」她對他的戀慕傾心將是她的私人秘密。

    「大王,求您、廢了我吧,這尊貴的後位,我不該竊取佔有。 」

    「廢後的處境,你可想過?」

    況柔盼以右手摸著殘斷的左手臂,「廢後一向是獨居深宮之中,和冷宮中的棄妃同樣過著行屍走肉的日子;然而這對於我來說,已經是恩德了。」遠離紅塵,斷絕私愛,無牽無掛,就當是為父償罪吧。

    「是本王立你為後,若是再廢了你,本王的罪孽豈不是更深重?」綿綿也一定和他沒完沒了的吵鬧,而他是敵不過綿綿的……

    因為愛,所以甘心受制。某種形式上,他這怒王夫君才是綿綿的終身奴。

    況柔盼搖搖頭,淚已停歇。「與其讓我做個只享榮華富貴卻是有名無實,缺人憐惜的王后,才真的是割心的痛。」

    「既然你心意已決,這麼吧,本王廢了你的怒後之位。」

    「謝大王。」

    「但是本王不許你孤零零的永居幽宮深苑。」

    「臣妾……」

    「柔盼,當本王的義妹可好?算是給本王一個贖罪的機會,本王欠你一個大恩。」

    「因為臣妾救了恕妃?因為臣妾成了殘疾?還是因為臣妾勇於揭發父親大人的罪?大王,這是臣妾應該的本分,不是恩情。」

    「不必再議,此為王令!」道義上他必須妥善照顧她,直到為她另擇良婿。

    「柔盼謹遵大王……」

    「應該改口稱我一聲大哥。」

    怒王下召,恩封況柔盼為保玉公主,並賜其宅邸、側僕、千斤黃金。

    恕妃仇氏封為怒後,擇期完婚。

    此召令人人歡欣,然而准王后綿綿可不依。

    她的理由頗為可笑,「禮儀司大人說怒後必須統馭六宮,而且是母儀天下的尊貴,可我原是奴兒,既不尊也不貴,最要緊的是懶得去統馭六宮。」

    邵邊野好氣又好笑不已,「本王廢了六宮,獨寵你一人如何?」

    綿綿偏著螓首,十分認真地思索,許久她還是堅持不當他的後。

    「反正是妃或是後,你都要獨寵我是不,那麼我何必要做個縛手縛腳的主母?」

    「綿綿……」難道要他苦苦哀求?

    她俏皮地對他扮了個鬼臉,拎起小布包,開始將碎銀子丟人布包中。

    他質疑,「你又要往冷宮跑,是瘋狂地去玩骰子?」

    「猜對了。」她的心情極好。骰子,噢,可愛的骰子,我就來了……

    他不是猜!這一段時日她哪一天不在冷宮待上兩、三個時辰以上;甚至於激烈歡愛之後,她竟然不留戀地又拎起她的賭資離開龍閣,離開溫暖的被褥,離開他的懷抱。

    多少夜裡,他獨自回味雲雨的餘溫。老天,他這怒王幾乎成為怨夫了。

    「不許去!」他大吼。

    她當他是在訓練聲嗓,完個小擱向心裡頭去。

    「贏了銀錢,我再分你一半可好?我這個臣妾很棒是不,你儘管看書喝茶蹺高二郎腿,由我這個臣妾去替你掙錢。」

    這一番似是而非的話,簡直令邵邊野啼笑皆非。單憑每年向大唐進獻的珠寶玉鈿和銀兩,便是她贏賭的千萬倍,原來他的小娘娘還真是個掙錢賢內助。

    他拉下臉,威嚴斥喝,「好好待在龍閣,從今日起不准再往冷宮跑!」

    龍閣裡喧鬧震天,當邵邊野處理完政事回到龍閣,他難以相信自己所看見的景象。

    「大!」

    「哈哈,本姑娘贏了!」綿綿開心地伸出手,拿錢來吧。

    然而三個賭友卻震愣住了,她們不禁暗暗祈禱。

    背對著邵邊野的綿綿不知危機將至,她甜笑著,「可別賴賬!快點兒把銀子奉上吧。」

    忽地她感覺到身後似乎刮掃來寒風一般,她莫名其妙的起了疙瘩。

    邵邊野一把拎起她的衣領,將她提吊在半空中。

    他怒瞪著她,她也氣憤地回瞪他。

    比眼睛大呀?她可不會輸他。

    「大王,請息怒。」三名惶惶不安的女人連忙起身,福禮一躬。

    邵邊野咬著牙,「敢問賭後,你當本王的龍閣是何地?」

    「就是龍閣呀,笨。」多此一問。

    眾人冷抽著氣,她們多麼希望就此昏去算了。

    他怒斥,「不是不許你往冷宮跑了?」

    「所以我才讓老妃子們過來龍閣玩啊,喂,你可沒說不許在龍閣裡玩骰子!」

    三位老妃子駭得連嘴唇都顫抖了。糟,是她們教導恕妃娘娘玩骰子,怒王會不會一怒之下賜她們白綾或是鶴頂紅啊?

    苗金兒的聲音由遠至近的響起,「小兵哥好,奴婢是奉娘娘之命特地帶保玉公主過來……」

    「柔盼?」他聳起劍眉,厲芒逼人。

    須臾,況柔盼和苗金兒步人龍閣內室,苗金兒一見主子被怒王提吊在半空中,她咚地跪下。

    況柔盼卻是以右手衣袖遮掩笑意。

    綿綿一見救兵,立刻大喊,「保玉公主,快叫你義兄放開我!」她兩條纖細的腿兒蕩呀踢的,可惜就是踹不著邵邊野。

    「義兄,請先放開王嫂,這樣不成體統,徒惹下人們笑話。」

    「你不在公主府邸,進宮做什麼?」

    「臣妹是特來請安……」

    「我邀她來玩骰子啦!」快人快語的綿綿笑嘻嘻的一臉皮相。

    況柔盼一副「我被你害慘了」以及愛莫能助的神態。

    狂風暴雨已在眸底蓄積,即將洶湧奔騰,邵邊野怒吼,「仇綿綿,你居然在王宮中廣召賭伴!」

    「好說好說。」她聰明呀,這是造福一干日子無趣的大小女人。

    他將她摔下,綿綿吃了痛,嚶嚶低泣起來,然而他連看也不看的轉身走開。

    「嗚,這樣狠心。」她快哭岔了氣。

    苗金兒和況柔盼連忙扶起她,「怒王生氣也是應該的,是您太貪玩,又犯了宮律。」

    「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好姐妹,居然替別人說話。」

    三個一身素白衣裙的老妃子忍不住駁斥她的孩子氣,「這個別人可是您的夫君!」

    「哼,就因為他是我的夫君,他的職責便是愛我、疼我、寵護我才對,可他卻對我凶,還把我摔痛了。」她揉揉嬌臀,無限委屈。

    她覺得自己是卑微的小女人,所以尊貴至極的邵邊野才會強霸地管束她的一切。

    「我想回大唐中原去,好久沒看見我的娘親,好久沒吃豆腐腦兒……」

    「這可使不得!」眾人忙喊,「您是怒國的王妃,沒有怒王的召令,不得擅自出宮。」

    「哎,嫁人真是件不太好玩的事。」她感慨萬分,一張小臉兒皺成一團。「有點兒悔不當初,要是沒有和他扯上關係就可以自由自在了。」

    苗金兒好笑地輕啐著,「假使娘娘沒有和怒王結緣,娘娘您現下恐怕還是一介奴兒,得做盡粗活兒才圖得一些溫飽。」

    「說得也是!」她以雙手支撐腮畔,「所以我才懊惱呀!人生哪,好多的無奈。」

    況柔盼搖頭歎笑,「綿綿王嫂,你是最幸福的姑娘了,竟然自認無奈。」

    「我……」綿綿想出言反駁,然每一個人,包括苗金兒在內無不瞠眼瞪著她,害她的舌尖打了結,只有把話吞進肚裡去。

    她的臀肉好疼呀,沒人憐惜,嗚!

    夫君不理睬她了!

    綿綿原本沒擱心裡頭去,她依然照玩骰子,和虎欄裡的老虎們玩水花兒,挺樂的,可時日一久,她也慌了。

    這慌是因為她好想念邵邊野,可是他居然狠下心腸,一步也不踏人龍閣,連她求見,兵士們也不讓她進入御書房中。

    「他睡在鋪豹皮的地上嗎?」她忖思,是不是要逼她跪在御書房外向他認錯,他才要原諒她呢?

    他真是奇怪!可以為她闖入火場,可以為她放棄怒王大位,卻饒不了她的玩心?

    「不過是玩玩骰子,每個人都十分愉快不是嗎?頂多輸錢的人難過了點兒。」唉,她還是想不明白,夫君為什麼氣成這樣?

    小翠打了水過來,讓她淨淨手。

    綿綿玩著盆裡的花瓣兒,百無聊賴地猛歎氣。

    「娘娘想念怒王了是不?」得趁這良機羞羞主子。

    綿綿並無彆扭,她大方承認,「當然想念呀!他是我在這世上最喜歡、最愛的人。」骰子和娘親排列在後。

    「不害臊,娘娘!」

    「於啥害臊,他是我的夫君,如果我討厭他才慘哩;哎,我想我得去淋淋雨,生個病兒才能讓他理睬我。」

    「娘娘也懂得使用苦肉計了?」小翠挪開水盆,笑說:「其實娘娘可以用女人家特有的溫柔和體貼啊。」

    「溫柔和體貼?那又瞧不見,而且邵邊野命令兵士阻擋我耶,我又見不到他。」太絕情了,可是她依然無法不愛他。

    突地——

    「小翠,我想到一招對付他了。」

    「『對付』?」這算不算是欺王大罪?小翠吐吐舌。

    綿綿大力擊掌,興奮地紅著雙頰,「這可得你幫忙嘍!」

    「呃,不不,小翠不敢和您狼狽為奸……」

    「反對無效!我是你的娘娘大人。 」

    小翠一臉慌張,她在御書房外大叫,「大王!娘娘撞到頭,流了好多血!」

    兵士們你瞧瞧我、我看看你,躊躇之間邵邊野已經飛衝出御書房。

    他瞠目欲裂,如同遭受致命打擊,「綿綿受傷了?」

    「娘娘說,如果大王慢一步,她可能就死不瞑目了。」

    轉瞬間,英挺偉岸的身軀猶如狂風掃落葉似的往龍閣疾速奔去。

    小翠長長地歎了一口大氣。娘娘說,有她這主子替她撐腰,但是欺王大罪……奴婢真是難為啊。

    「綿綿!」

    滿臉白色粉末的綿綿奔撲進邵邊野的懷中,「我就知道你會過來!」奸計得逞,原來是十分爽快的心情。

    他將她扳正,「你所謂的死不瞑目是說謊?」而他竟差一點崩潰。

    「如果你一直不理睬我,我死了就是死不瞑目。」

    面對她無邪的純真笑靨,他又怒又覺愛疼的情緒,正不可抑制地氾濫成災。

    她的小手在他胸膛上撫摸不停,毫無危機意識的她,渾然不覺他眸中燃燒的慾火越來越狂野。

    她嬌俏俏地嗔道:「我好想念你啊!你再不理睬我,我活著和死了有啥不一樣?」

    心愛妻子的甜言蜜語比一列軍隊的威力更強大,他毫無能力招架。

    綿綿眨眨眼睫毛,如她所願地果然滴下一兩滴晶瑩的淚珠。「夫君,你好狠啊,用冷戰來處罰我。」

    「唉,是我的錯!不該發火,你才一十六歲……」

    「知錯能改,善莫……嗯,善莫什麼?」

    「大焉。」小嬌妻的吳儂軟言令他的男性渴望微疼起來。

    他將她打橫抱往錦榻,她卻掙扎著,「喂,我不想睡覺。」

    「我想吃你……」多日的分離不但沒有稍減他對她的情愛激潮,甚至是如同釀久了的美酒。

    「我不是食物啦。」

    「你就是我可口的食物。」而且是永遠吃不膩的食物。

    「太好了。」她用盡了力氣才逼迫他將她放下,她笑嚷,「我做了最棒的食物。」

    一陣香味正巧撲鼻而來,苗金兒和兩名丫環端著銀盤進入。

    「大王,這餃子是娘娘特地為您做的,她費了一番巧思。」說完,她們三人退下去。

    「你臉上的白色粉末便是揉餃子皮而來?」

    她興匆匆地拉他坐下,「沒錯,這是為了向你賠罪呀!你大人有大量,別跟我這個卑微的小娘子計較了好不好?」

    能說不好嗎?他好笑地夾一粒餃子入口,美味的湯汁和餡料令他又連吃幾個。

    綿綿驕傲地自誇,「我的揉麵團技巧可是人人稱讚,餃皮折子更是漂亮極了,邊小肚大!湯汁是由鹿骨和老母雞燉熬上三個時辰;喏,這些白兔、刺蝟和玉龍小餃都是我的拿手絕活哩。」

    「看來我的胃有福氣了。」

    「其實我是個『價值』高的奴兒,大小活兒都行,只是不曉得為什麼被人趕來趕去的,深恐我帶丁霉氣。」甚至成了霉運妃子。

    「大王……」她撒嬌地叫喚。

    「這是你第一次用敬稱,是不是有事情想和我商量?」誰讓他這英雄早已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乾笑,「是想請求您這高高在上的大王啦,可不可以讓我回中原一段時日?」

    「綿綿,你是怒國的恕妃,身份不比一般尋常門姓。」

    「可是我想見見我的娘親,看看她過得可好。因為她生下我一年之後,她的夫君,就是我的爹爹便斷氣了;也因為我這霉運兒,她輸光財富,我擔心她會不會到處乞討。」

    「如果我不允許呢?」

    「那麼我就會一直哭一直哭,成了瞎盲妃子,你這怒王可就顏面無光嘍。」

    「伶牙俐齒。」他抱她坐在他的大腿上,「我不放心你離開我,若是遇著意外怎麼辦?」

    「可以派兵士們保衛我的安全啊!」

    「這麼吧,我陪你一同回你的家鄉,不過你必須應允,接受我的賜封。」

    「成為怒後?」左右衡量了下,綿綿點點頭,「可以,咱們一言為定!探望娘親以後我一定再一次披戴鳳冠霞帔。」當上怒後又不是可憐的事,只是必須端端莊莊的母儀天下。

    唉,唉,這就是她仇綿綿的命吧。

    邵邊野和綿綿輕車簡從的由怒國來到大唐中土,韓刁方隨侍護衛,苗金兒貼身照料著。

    「大王……」苗金兒輕啊了聲,忙不迭更改敬稱,「邵爺,咱們已經到達廣安,先暫居客棧或是直接往官驛站去?」

    「綿綿思親心切,先到她的老家瞧瞧,這兩匹馬你們兩人先帶去食秣草,馬兒需要休息。」

    綿綿可開心了,她附和著夫君的話,「韓侍護,苗金兒,你們到小太白客棧整理行囊,我和怒王可以安排我們自個兒的。」

    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邵邊野笑眄著他這俏生生的妻。

    「敢問愛妻大人,我們應如何『安排』?」不是思親心切、刻不容緩嗎?

    「咱們先逛逛走走。廣安可好玩了,每一樣小吃食都叫人垂涎三尺;至於探望娘親,明兒個也不遲。」

    「都是你的理。」歪理!然而寵溺愛妻的他無能拒絕。迢迢千里路,他都為她走了,何況是陪她逛逛市井街巷。

    倘若怒國百姓認為他是怠忽職守的昏君,他只有汗顏,只願愛妻一展歡顏。

    綿綿把自個兒的小手伸放在他的大手裡,興高采烈地往最熱鬧的街道走去。

    睞著嬌妻一蹦一跳,像個受困許久的小飛鳥似的雀躍不已,他不禁揚起笑弧,她的歡樂愁苦無一不牽動他的情緒。

    「這響鼓挺好,夫君?」她仰望他的無儔俊美。

    身為首席寵妻代表的邵邊野自然是掏錢買下響鼓。

    「這糖果子……」她的話未完,一支糖果子已經遞到她的另一手。

    「有夫君真好!」她發自肺腑的笑言,她是個感恩的人。

    「這還算是有良心。」他感到飄飄然,得妻若此,夫復何求?

    綿綿仍然由衷地接續著,「如果多幾個夫君不是更棒了嗎?」

    得妻若此,是福抑或禍?幸好他的武功和自制力皆為一等一,否則一定被她氣得嘔血!

    「你這一世注定只有我這一個夫君!別妄想了,哪一個男人膽敢和我搶奪,就等著進棺人殮。」

    「小氣。」她輕啃糖果子,啐他一句。然四週一道又一道的特殊眼光令她不由自主地依偎向他。

    他注意到了她的惶然,「為什麼低下頭?」

    「以往我常低著頭走路,因此常撿到碎銀子。」

    「為什麼?你在躲避或是害怕?」是因為突然集聚在她身上的指指點點?

    「沒啥!」她吸吸酸澀的鼻子,勇敢地揚起一抹要哭不哭的笑。

    「霉運奴?哇你們瞧瞧,她就是仇家的女兒,那個威力嚇人的霉運女。」

    「咦,她不是被轉賣到長安了嗎?又回來了啊,她身邊的男人好高大好俊哪!」

    「巴上富貴漢子嘍!喏,瞧瞧,她也變得艷亮有光彩了!」

    三姑六婆和四叔七公的碎嘴令綿綿更加侷促不安。邵邊野將她擁摟著,冷厲的寒芒輕輕一掃,眾人紛作鳥獸散。

    「綿綿……」他憂心忡忡,惟恐她受了委屈。

    抬起螓首,她努力地咧嘴笑著,「沒關係,我早已經習慣了,而且我現在已不是讓人賣來賣去的奴兒,對不?」

    「你是我捧著手裡,疼在內心裡的愛妻。」

    她笑逐顏開,不再傷懷,「是的,我是可以享盡一切榮華富貴的好命女。」

    仇府。

    近親情怯呵,綿綿依偎著夫君,在花廳等待總管通報。

    他笑了,「是見你的娘親,我的岳母大人,不是洪水猛獸。況且你連那五隻老虎都能不費吹灰之力的馴服了。」

    「娘親似乎把她敗完的錢財又掙贏回來,這府邸的奴僕至少有三十個人。」

    幾名奴婢走進花廳,上茶。尤一花也隨後趕到,她仍是膚如凝脂的雍容貴婦樣。

    「娘親……」

    「綿兒……」

    邵邊野好笑地看著這一對久別重逢的母女——

    綿綿一邊嚶泣,一邊聲聲呼喚地奔向前,美艷無雙的岳母大人則是由玄關處以驚人之速衝跑過來,女倆緊緊相擁,涕淚相濡。

    倘使衝撞力不當,母女倆恐怕跌個大跤。這應該是感人的畫面,然而他忍俊不已地逸出朗笑。

    三十餘歲的尤一花擦擦淚,問著愛女,「這男人是你的……」

    「夫君。也是您的女婿,半個兒子。」

    上下打量,良久後,尤一花滿意地直點頭,「好、好,他比你早死的爹還要出眾,怎麼瞧都是有出息的龍鳳。」

    邵邊野微一躬身,行禮如儀。

    「岳母大人,請受小婿一拜。」

    「領情了,咱們賭場混的豪氣兒女都是不拘小節!」尤一花大咧咧地招呼著。

    各自上座後,尤一花也不免歎道:「綿兒終於還是嫁人了,時光荏苒,歲月催人老啊。」

    綿綿含在口裡的茶水差點噴出,她噘高唇兒,「什麼叫作終於,好像我是嫁不出閣的姑娘,難道邵邊野娶我為妻是他最錯誤的決定?」

    「怎麼電生起小心眼來了?」

    「娘,您想念我嗎?」

    「想死了!你可是為娘的骨血至親。」

    綿綿完全的釋懷了,「我就說嘛,您是不得已之下才賣了我。」

    「唉,賭場的人硬要拿你來做抵押品,是為娘的不該,讓你被賣為奴、為婢已經自責不已、萬般不願,沒料到還害你成為人人說嘴的霉運奴。」

    「羌大嬸說我是霉星轉世,是我讓您的賭後名聲沒了。」

    「嘿、嘿嘿。」尤一花開始尷尬,也開始猶豫。

    「娘,聽總管說這一年多您又征服各,大賭場,所以咱們仇府又成為廣安城裡的大戶了?」

    「呃、好、好運啦!」不說還好,這一說她的圓潤面頰不禁垮下——

    自從賣女為奴之後,她的好賭運神跡似地又來了,十賭十贏,逢賭必當王。這一年多的日子多麼順利暢意啊!說真格的,她無法不相信女兒的殺傷力可是凡人不可抵擋。

    她冒昧一問:「女婿啊,你和綿綿成親後有沒有受災承罪啊?」但願老天垂憐,她真怕綿綿被休離,更擔心殃及無辜。

    邵邊野瀟灑回答,「綿綿是我一世情愛,即使她是霉運妻,仍必須與我廝守;況且怪力亂神的荒唐傳聞只是巧合,我對自己極有自信,即使綿綿是霉星轉世,也無法影響到我。」

    尤一花聞言,淚如雨下。

    「好感動……」

    綿綿忙著吃桌上花糕,直到她掃完一小盤之後,尤一花仍是哭得驚天動地,欲罷而不能。

    玄關外擠滿下人。

    「娘!」吃完了糕點,更有力氣閒嗑牙。「女兒嫁了好夫君,您的喜極而泣也太可怕了吧。」

    尤一花抽抽噎噎,老半天她才能發言,「這女婿太難得了,為娘汗顏啊,因為娘剛剛正暗暗琢磨著是不是要讓你住在客棧裡……」

    「為啥?何必花銀子,咱們仇府又大又舒適,而且咱們娘倆可以多點兒時間說說體己話。」

    「哎,為娘不得已啊!綿兒,娘現下手氣正好,賭運也旺得不可思議,娘擔憂如果你在府中住下,被你帶了霉運,又要輸光,挨餓受凍。」

    綿綿無言以對,畢竟被她霉運的人多如辰星,即使那只是他們自個兒的流年壞所造成。

    邵邊野立刻走向愛妻,心疼地哄著自艾自憐的她。他的厲眸斜眄,尤一花被他這麼一瞥,嚇得如坐針氈。

    「女婿啊,別氣,我是愛綿兒的啊,只是咱們可以琢磨出一個較為得利的相處之道,仇家的大門永遠為你們敞開,但是如果我的運勢又走跌,這風光,這富貴豈不是如雲似煙?」

    「岳母大人既有所忌憚,小婿帶著綿綿立即回怒國即是。」

    「怒國?你是蠻族人?」難怪長得如此高大威猛。

    綿綿的腦袋瓜從夫君的腋下探出來,她笑言,「邵邊野是怒國的大王,他是最有錢的人。」

    「怒王?有錢人?」尤一花淚痕猶在,愣愣地跟著笑了。看來她十月懷胎的小娃兒非常給她爭臉面。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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