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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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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袖唐]江山美人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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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6 17:22:21 |只看該作者
卷一 起於野 第一百章 懷瑾請自重

  「是魏軍搜山,抓到我之後送給華容簡和川平,他們押送我至此。」趙倚樓道。

  一番簡單的話,宋初一便揣摩出了許多隱藏其中的含義,「他們對你不好?」

  趙倚樓喃喃道,「也不是不好,只是我中途試圖逃跑,與他們發生了一些衝突。」

  「你如何打算?」宋初一壓低聲音問道。

  趙倚樓翻了個身,面對她道,「你不能跟我一起留在趙國嗎?他們說我若是做趙君,便可以拜祭父君的陵寢,他們說我母親也陪葬在那裡……」

  他充滿期盼的眼眸直直的盯著宋初一,讓她差點就點頭答應了,但終歸理智占了上風,「做自己想做的事吧。我也有想做的事,已經選好了去處。」

  趙倚樓看了宋初一半晌,倏地又翻身背對著她。

  「倚樓,公子范是叛亂,雖然你什麼也沒有做,可是一旦失敗,卻是第一個被殺的人,你明白嗎?」宋初一道。

  趙倚樓閉上眼睛,腦海裡都是母親溫柔的笑。在落魄之前,趙倚樓的生活是富足而美好的,身為一國公子,卻能夠同時得到父母的關愛,這都是他母親的功勞。

  那時候他雖然小,但對王侯家的寡情以及宮裡爭鬥,也並不是一無所知,母親成為最得寵的人,靠的並不只是美貌。

  母親為了他寧肯自絕性命,他又豈能忘記?

  宋初一看著他黑緞似的髮絲鋪散在玉枕上,思來想去半晌,倘若選擇留在趙國,她必須要從此刻開始,幫他出謀劃策去攻下王城,取得君位,並且須得立即抓住時機握住君權,再慢慢剷除武氏、華氏和公子范這三大威脅。

  內部勢力動亂,有時候比國與國之間的邦交還難以處理。這是一個漫長而艱巨的過程,也許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那她的滅國論,怕是連初步都沒有機會嘗試。

  秦國,是她從各個方面衡量之下做出的選擇,秦國雖也即將迎來動亂,但贏駟已經握住了君權,且是一個可以掌控全域的君主,他的鐵腕,會將那場動亂很快壓制並剷除。

  如果選擇留在趙國幫助趙倚樓,她得背棄與籍羽之間的三年之約,背棄與贏駟的三年之約,無暇去找閔遲復仇,還得放棄自己的理想,甚至搭上一生的時光。

她無法做到。

  宋初一歎了口氣,即便她心裡不無遺憾,即便明知道趙倚樓倘若選擇留在趙國可能隨時沒命,她也不會用強硬的手段去逼迫或誘騙他離開。

  因為是朋友,所以在這種大事上,她給他足夠的尊重,只向他挑明危險,讓他自己去思量。

  趙倚樓不是個沒有主意的人,宋初一相信他有能力自己做決定。

  半晌,趙倚樓才道,「你打算去哪裡?」

  「秦。」宋初一並不隱瞞。

  帳內靜下來,能聽見外面的風聲。

  不出一刻,宋初一便沉沉睡去。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仿佛冬季的迴光返照一般,用盡了所有力氣,一日之間將帳篷埋了一小半。

  宋初一有些意識的時候,發覺懷裡抱著一個壯實溫暖的東西,不禁伸手摸了摸。

  「莫要亂摸!」頭頂傳來趙倚樓惱怒的聲音。

  「你壯了不少。」宋初一想著,冷不防的伸手往他胯下摸了一把,嘖道,「長大不少啊!」

  趙倚樓面紅耳赤的將她推開,爬起來整了整散亂的衣衫。

  「宋懷瑾,你自重!」趙倚樓黑著臉咬牙切齒的道。

  宋初一見他一會羞一會惱的模樣覺得甚是有趣,不禁咧嘴笑了起來,「說的好,我若是不自重,你還能清清白白到現在?」

  「流氓!」趙倚樓唾棄的罵了一句,系好外衣走了出去。

  白刃顛顛的跟著,表示它現在已經拋棄宋初一了。

  失而復得的歡喜,宋初一嘿嘿笑了一聲,埋頭繼續睡回籠覺。

  外面風雪已經停了,雪光大亮。

  吃飽喝足,歡快竄上榻上,踩著宋初一的身子嘭嘭嘭的跑過去,在乾淨的被褥上留下一個個油乎乎的爪印。站在床榻下看了一會兒,見主人還是沒有動靜,便又竄上榻,用吃的滿是油膩的嘴臉蹭了蹭宋初一的腦袋。

  「白刃!」宋初一暴吼一聲。

  白刃立刻竄到外面,乖巧的趴在趙倚樓身邊,任由他拿著濕帕子給它擦嘴。

  宋初一渾身淩亂的走了出來,見到這副溫馨和諧的畫面,頓時不願意搭理他們,自己從帳邊取了水來洗漱之後,見幾上有食,也不用別人相讓,兀自坐下吃了起來。

  「懷瑾,你用了膳後教我下棋吧?」趙倚樓道。

  宋初一啃著一塊蹄髈,斜了他一眼,「這時候想到我了,怎麼不讓白刃教你!」

  趙倚樓冷哼一聲,決定自學。六七年前他也會弈棋,不過時間隔得太久,也都忘得差不多了,倘若摸索一下說不定能撿回來。

  宋初一啃了大半個蹄髈,一邊擦拭著手,一邊腆著肚子坐到趙倚樓對面,時不時的點撥一兩句。

  或許是因為趙倚樓原本就有基礎,進步十分迅速,宋初一見狀也來精神,開始認真的教他。

  「公子。」帳外傳來川平的聲音。

  「進來。」趙倚樓道。

  川平撩了簾子進來,看見眼前景象怔了一下。這半個月來趙倚樓一直都處於一種渾身戒備的狀態,一般情況下都把自己藏在一個別人看不見的角落,除非必要,否則絕不露頭,更是不可能坐在這裡弈棋。

  宋初一見趙倚樓沒有搭理人的意思,便施了一禮,微微笑道,「川先生請坐。」

  川平看了趙倚樓一眼,見他沒有絲毫過問的意思,便還禮就坐。

  宋初一見川平不說話,便知道他是想避著自己說要緊的事情,「倚樓,白刃不喜歡待在屋裡太久,我先帶它出去散步。」

  宋初一剛起身,便被趙倚樓一把抓住手臂。

  「一起去。」他看著她道。

  川平見狀,連忙道,「宋先生不妨先坐一會兒,待在下與公子說完事情,再去散步不遲?」

  川平的任務就是取得趙倚樓的好感和信任,縱然即便趙倚樓能成為趙國下一任君主也只是個傀儡,但君位在上,武氏和華氏誰能更充分的利用這份君權,誰就能壓制住對方。所以不管做什麼,他都要以取得趙倚樓信任為首要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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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6 17:22:30 |只看該作者
卷一 起於野 第一0一章 鮮血染甲衣

  「是這樣,前方傳來捷報,城南已經攻破,我軍六萬人攻入城內,想來很快便能取得王城。」川平面上滿是笑意。

  宋初一心中微驚,難道趙國真要易主了?

  「嗯。」趙倚樓平淡的應了一聲。

  川平見狀,收斂起笑意,恭敬道,「另外,昨晚公子范下令,在全部攻佔王城之前,宋先生不許擅自離開營地,並且……」他遲疑了一下,接著道,「公子也不得走出營帳。」

  這相當於軟禁,不過趙倚樓也不在乎,即便沒有下令又怎樣?之前不也是被禁足在這裡嗎?

  而宋初一對這樣的命令,亦不算驚訝,只是對這個公子范很好奇。她感覺的到川平一直在向趙倚樓示好,便問道,「不知公子范所任何職?」

  川平正巴不得在趙倚樓面前表現一下,宋初一給了這個機會,他心中大喜,面上卻嚴肅而認真的道,「任大軍將之職,不過公子范不喜旁人喚他大將軍。」

  「卻是為何?」宋初一問道。

  「公子范性情不定,在下也無從揣測。」川平道。

  宋初一琢磨,大約是這位公子是把自己劃在王侯之列,覺得血統的尊貴遠甚於將相之流。

  「我睡了多久?」宋初一轉頭問趙倚樓。

  「一天。」趙倚樓道。

  看來公子范這次勢在必得了,雖則相持了數月之久,但一天一夜勢如破竹的攻進王城,實在很不簡單。

  川平想了半晌,正準備找些話題與宋初一說,便聞外面傳來一個清雅的男聲,「華容簡求見公子。」

  趙倚樓微微擰眉。

  川平看見趙倚樓這個細微的表情,心中頓時雀躍,原來他這段時間的努力還是很有效果的,至少目前沒有遭到排斥。

  宋初一見趙倚樓半晌沒有動靜,只好道,「請進。」

  華容簡從未聽過趙倚樓的聲音,還以為是他在說話,便撩簾子走了進來。

  宋初一端起茶,剛放至唇邊,便瞧見一名芝蘭玉樹般的冠服青年男子走了進來。他身著白色藤蔓暗紋間墨藍色帛帶的廣袖深衣,脖頸間圍著狸色的貉子毛,身材頎長,既不壯碩亦不顯單薄,一張俊秀的面上雖帶著溫然的笑意,卻奇怪的讓人感覺不到親和。

  華容簡甩開寬袖,朝趙倚樓拱手行禮,「見過公子。」

  這情形,宋初一不太好插嘴,於是抿了口水,垂眸間對川平使了個眼色。

  川平反應過來,連忙轉移話題道,「想必容簡兄也聽說了,公子范下了禁足令。」

  言下之意,趙倚樓之所以不理會他,是因為這件事情賭氣,並不是對他有意見,並且也算給了華容簡一個臺階下。

  「原是因為此事。」華容簡明知道實情並非如此,也只能淡淡笑著順臺階下,「公子若是想出去便只管出去,公子范雖是大將軍,卻還想管著國君不成?」

  宋初一放下茶盞,心道,華氏現在便與公子范槓上了,武氏定然會後來居上,必須要讓公子范和華氏不能忘記還有個武氏。

  其實要做這件事情實在不費吹灰之力,畢竟武氏的力量是不容忽視的,只要讓趙倚樓再稍微表現出對川平的信賴,提醒一下那兩股力量不要忙著自己掐。

  「呵呵,方才還聽平先生說,華氏季子氣度非凡,一見之下真是令人傾倒。」季子,是「小兒子」的意思,是說華容簡是華氏兄弟之中排行最小。宋初一笑著起身,朝華容簡施禮,「在下宋懷瑾,是公子倚樓的故友,乍見君子如此風采,冒然出唐突之言,還請君子不要見怪。」

  華容簡微有詫異,一是驚訝趙倚樓居然還有士子之流的朋友,且方才讓他進帳的人是這少年;二是因為他第一次看清趙倚樓乾淨清爽的全貌,竟然是他未曾想到的風姿不凡;三是奇怪川平居然會在趙倚樓面前說他好話?

  川平這廂也納悶自己什麼時候提起過這事,不過宋初一說的也不算什麼壞事,便未曾將這疑問表現在臉上。

  「季子不說話,是怪罪懷瑾?」趙倚樓冷冷道。

  華容簡微笑道,「不敢,我亦只是見公子姿容絕世無雙,有些看癡了。」說罷朝宋初一深深行了一禮,「還望先生見諒。」

  宋初一上前雙手虛扶起他,兩人相讓著坐下。

  趙倚樓繼續將注意力放在棋盤上。宋初一與華容簡說著話,見他如此,心裡擔憂,他或許一時半會難以適應這種爾虞我詐的生活,但他所處的位置,容不得他由著性子來,倘若真把他一個人留下,會不會連渣滓都不剩下?

  幾番思量,覺得人都是在逆境的逼迫中成長,趙倚樓是個倔性子,也有些要強,應不會被輕易擊垮。

  華容簡知道根本不可能直接與趙倚樓拉近關係,便也就放棄熱臉貼冷屁股,從宋初一這裡著手,反正看上去那小子還挺在意這個朋友。

  趙倚樓看著宋初一聊的如魚得水,也沒心思繼續下棋,轉而逗起了白刃。

  之後的兩日,宋初一都忙於處理關係,沒時間理會他們倆。

  晚膳後。

  宋初一開始與趙倚樓講華氏、武氏、公子范,以及各大中小家族的事情,並囑咐他該以什麼樣的態度去對待他們。

  趙倚樓聽得認真,見她住了嘴,不禁道,「你可是要走了?」

  宋初一喝了口水,點頭,「我這幾日雖未曾打聽戰事,但隱約也能感覺到。我與人約了四日見,而且城中還有與我一同來的幾個人,我不能置之不顧。」

  「公子,公子!」

  帳外,川平疾呼的聲音越來越近。

  宋初一起身撥開厚重的簾幕,看見川平氣喘吁吁的跑過來,「有個著衛國甲衣的壯士在營外,渾身是血,說叫季渙,校尉讓在下來問問,是否識得此人,若是不識,便直接亂箭射死。」

  「季渙他是我護衛!」宋初一說著拽了川平,道,「領我去見他!」

  「公子請回帳!」守衛攔住要一起跟著的趙倚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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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6 17:22:43 |只看該作者
卷一 起於野 第一0二章 趙小蟲發威

  「想留下我,只能是屍體!」趙倚樓說罷竟是絲毫不懼劍鋒,徑直往外走。

  眼見身體便要觸及劍刃,兩名侍衛立刻將劍收了起來,互相對了個眼色,一人連忙跑去稟告公子范。另外十餘人跟著他往大營外跑。

  趙倚樓說出這話,沒有人會以為他想自殺。對於趙倚樓的狠勁,他們可都是見識過的,在魏國圍捕的時候,趙倚樓是不計死活的反抗,仿佛一隻窮陌路的困獸,力氣又極大,整整殺了五人、重傷十餘人才被制住。

  若真是起了衝突,他們又不能殺趙倚樓,指不定接下來死傷的就是他們。

  趙倚樓跟著宋初一跑到大門口,便見一個魁梧如山的男人拄劍站立在十丈之外,絡腮鬍如雜草一般,黝黑的臉色沾滿鮮血塵土,身上的甲衣亦有些殘破,卻正是季渙。

  周圍弓箭手的箭已經在弦上,宋初一疾步走到季渙身邊。

  不等宋初一詢問,季渙便急道,「先生,君上派人來捉拿你,你快逃吧!」

  宋初一滿心驚詫,她還以為季渙是抵抗趙國軍隊才會弄的如此狼狽,卻沒想到會得到這個消息

  趙倚樓道,「他受傷了,先進去吧。」

  「走。」宋初一伸手扶著季渙,直接進了趙倚樓的帳內。

 川平領著醫者匆匆趕過來幫季渙包紮。

  季渙的大腿被劍刺傷,傷口不大,卻很深,流出的雪暈染了一大片。

  醫者處理了半個兩刻才將季渙全身傷口都包紮好。

  「我先出去了,懷瑾若是有事只管命人叫我。」川平與宋初一聊了幾天,彼此都開始只喚字了。

  宋初一送他出帳後,立刻返回內室,道,「季渙,出了何事?」

  「先生。」季渙想坐起來,卻被宋初一制止,他只好繼續躺著,「我也不太清楚究竟出了什麼事情,我聽籍師帥說,似乎是有趙國商人到濮陽,說先生在遊說趙侯攻打魏國……」

  宋初一擰眉,「這麼說此事被人洩露出去了。」

  衛侯一定以為宋初一在趙國背主求榮,因此趁趙國內亂派人前來抓她回去問罪?

  這件事情,只有衛侯、礱穀慶以及其門客、閔遲、籍羽還有宋初一知道,籍羽忠於衛國,也不是個衝動之人,不可能洩露此事,而礱穀不妄舉族都在衛國,即便知道實情,也沒有理由放出去。

  同樣,礱穀慶也不會把自己往火坑裡推,而當時他既然把那幾個門客都留在屋內,說明對他們有足夠的信任,也可以基本排除。

  剩下最可疑的便是衛侯和閔遲。

  衛侯當然不會故意壞事,可他有沒有告訴其他大臣?

  「閔遲……」宋初一喃喃道,「會是他嗎?」

  倘若此事不是從趙侯那裡走漏的風聲,而是閔遲所為,那他的手段可真是不容小覷了!

  還在齊楚,便將手伸的這麼長?

  「其他人呢?」宋初一問道。

  季渙道,「都被君上派來的人帶走了,籍師帥讓我殺出重圍告訴先生此事。」

  「他是想讓我逃走呢,還是跟著去衛國?」宋初一苦笑一聲。

  趙倚樓也隱約聽明白,宋初一怕是立刻要離開這裡了。別後半年,他每日忙於奔命,可她身邊已經有許多人了。

  出了內室,趙倚樓問,「你要走?」

  「嗯。」宋初一點頭,解釋道,「我不能讓跟著我的人喪命,可是要走,怕也不容易。」

  趙倚樓在棋盤邊跪坐下來,伸出手指撥弄上面的棋子。

  坐一會兒,趙倚樓忽然揚聲道,「來人!」

  門口立刻有一名兵卒走了進來,叉手道,「公子。」

  「去叫川平。」趙倚樓這是第一次對這裡的人下令,可是他並不陌生,六年前他還是一名貴公子,從小養成的尊貴還依舊刻在骨血裡。

  「嗨!」兵卒領命出去。

  片刻之後,川平便急匆匆的跑來。

  「我要見范。」趙倚樓看著氣息未定的川平,直接說出目的。

  川平訝異,宋初一的到來似乎給趙倚樓帶來了面對一切的勇氣,縱然他的眼神依舊充滿防備,卻肯邁出這第一步,是好事。

  「善,我這就去告訴公子范。」川平心中很高興,趙倚樓分明越來越倚重他了,將來就算只是個傀儡君主的近臣,也是風光無限。他從來都沒有什麼雄心抱負,安身立命,榮華富貴,如此而已。

  「你見公子范做什麼?」宋初一問道。

  趙倚樓不理會她,繼續埋頭看棋局。

  宋初一湊了過去,伸手捅了捅他,「你是想求公子范放你跟我一起走?」

  「誰要跟你走!」趙倚樓冷冷道。

  「那就是想求他放我走?」宋初一笑笑眯眯的伸手扳過他,「真是彆扭的小少年。」

  趙倚樓狠狠拍開她的手,咬牙道,「誰說是求,我憑什麼求他!還有,不要叫我少年!」

  「那你是想命令他怎麼做?」宋初一道。

  趙倚樓扭頭,開始逗弄白刃。

  雖然趙倚樓和礱穀不妄都是爆性子,但相比之下,趙倚樓明顯屬於油鹽不進的,無論宋初一說什麼,他生氣歸生氣,卻不會立刻反擊。

  趙倚樓對行動上的反抗更明顯,至於語言調戲,對他不起任何作用。

  片刻,川平返回來,「公子,公子范請您過去。」

  趙倚樓起身便往外走,宋初一拿了大氅拋給他,「多穿一件能熱死你!」

  「我涼快,你管得著嗎!」趙倚樓嘴硬,手裡卻是將大氅抖開披在身上。

  宋初一能猜到趙倚樓其實是與公子范商量讓她離開,即便趙倚樓不去,她也有辦法離開,只是他若想留下來,有些事情必須要面對。不如趁著她在的時候,看看他能做到什麼程度。

  她看著棋盤上的殘局,心覺得趙倚樓也許會適合做一個君主。

  亂世之中,生死由命不由人,宋初一有些自私的想,他站在這樣萬眾矚目的地方,她也隨時能得到他的消息。

  外面天色漸暗。

  等了許久都不見趙倚樓回來,宋初一心裡微微不安,不會是公子范故意刁難他吧?

  正想著,簾子忽然猛地被掀開,趙倚樓拎著兩個大包袱走了進來,塞到宋初一的懷裡,「你走吧,現在就走。」

  宋初一放下包袱,盯著他眼下和嘴角的淤青,有些上火,「公子范打你了?」

  川平一身狼狽的跟了進來,聞言不禁偷偷看了趙倚樓一眼,小聲對宋初一道,「是公子和公子范打起來了。」

  「喲呵,趙小蟲發威了?」宋初一調侃道。

  她拽著趙倚樓坐下,讓川平去取些跌打的藥來,轉臉便惱怒的數落他道,「你這頭莽牛知不知道打了公子范後果很嚴重?那個公子范也是個腦子有毛病的,竟然跟著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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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6 17:22:54 |只看該作者
卷一 起於野 第一0三章 我猜不出來

  宋初一接過川平送進來的藥,絲毫不溫柔的往趙倚樓傷處抹。

  趙倚樓黑著一張臉,咬牙沒有痛呼出聲音。

  「為什麼和他打起來?」宋初一問道。

  許久,川平見無人答話,正欲張嘴,卻被趙倚樓惡狠狠的瞪了一眼,便連忙將聲音吞了下去。

  其實趙倚樓和公子范打起來,是因公子范說了一句:生的一副好皮囊,若是不以色事人豈不暴殄天物?實在不合適做君主。

  像這種話,趙倚樓就是譏諷回去一萬句也覺得沒有揍他一頓來的痛快。

  公子范雖一副脂粉公子的做派,卻並非一個柔弱之人,兩人眨眼之間便掐了起來。

  宋初一惱怒他的強脾氣,手上的力道越發重了。

  「嘶!」趙倚樓吸了口冷氣,卻並未躲開。

  川平見兩人之前的氣氛似乎緩和了一些,才敢插嘴道,「公子范吩咐給懷瑾準備車馬,再派幾十人護送回衛國,我這就去辦。」

  說護送不如說押送更貼切些,不過倒也合宋初一心意。

  「有勞。」宋初一放下藥瓶拱手施禮。

  川平道了一聲不敢,便匆匆退了出去。

  趙倚樓漂泊六年,什麼苦頭都吃過,他並不是那種不諳世事之人,但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不要榮華富貴。爾虞我詐的日子不如餐風宿雪。那時候三五個月能吃上一回半生不熟的肉,都覺得幸福,而如今即便食肉、衣華服,卻覺得不安。

  周圍這些人,遠比遇上狼群更加讓他覺得害怕,他們口似蜜腹藏劍,所做的一切都有目的,他們給他食物,是為了從他這裡掠奪更多。

  「你……」趙倚樓喉頭哽了一下,垂眼繼續道,「你這次去衛,艱險否?」

  「艱險。」宋初一笑著道,「就像你在這裡一樣的艱險。」

  「珍重。」趙倚樓輕聲道。

  宋初一應了一聲,伸手揉了揉他順滑微涼的髮絲,仔細的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張俊臉,心想著,再見面的時候,他也許會風華絕代吧!

  倚樓,好好活下去。

  宋初一伸手抱住他的頭。

  靜默了半晌,趙倚樓悶悶的道,「你一點也沒長。」

  宋初一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不由伸手重重彈了一下他的腦殼,嘿嘿笑道,「我這玩意也就是錦上添花的事兒,添不添關礙不大,你那玩意要是不長,可就連錦都沒有了!」

  趙倚樓推開她,皺眉道,「你是個讀書人,怎麼這麼流氓!」

  宋初一端起水杯,睨了他一眼,閑閑的道,「你先提起的,我以為你喜歡這個話題。」

  「那你對我不錯。」趙倚樓漠然的回了一句,起身從幾下的小格子中取出一隻陶罐,從裡面取出一個用帛裹起來的東西塞進宋初一包袱裡。

  「這是什麼?」宋初一湊過去,伸手要掏出來,趙倚樓拍下她的爪子,繃著聲音的道,「是我給白刃帶著路上吃的肉。」

  宋初一撇撇嘴道,「這白眼狼我不要了,它那麼喜歡你,你就養著吧,肉也拿回去!」

  「我用那塊肉換它。」趙倚樓立刻道。

  宋初一心裡暗笑,明明是給她的肉,卻不肯承認,當真是彆扭的傢伙。

  白刃仰著腦袋歡快的看著兩人你來我往,渾不知自己的身價只值那塊肉。

  比起宋初一,趙倚樓更需要白刃作伴,她至少還會自娛自樂。且這一次去衛國,勢必要遭一些磨難,指不定還會被關押,帶著白刃也不方便,所以她決定將白刃留在趙倚樓身邊。

  趙倚樓叫人弄來三碗熱湯麵,叫醒季渙,三人吃好之後,便坐了一會兒。

  川平準備好一切,宋初一便背起兩個包袱和季渙一起出了帳。

  沒有讓趙倚樓去送她,反正早早晚晚的都是要分別的,黏糊著也沒什麼意思。

  馬車行了不久,宋初一忽然想到趙倚樓塞過來的肉,便從包袱裡摸了出來。

  季渙身上有傷,被宋初一命令躺在榻上,閉著眼睛小憩,卻忽聞宋初一輕輕吸了口氣,不禁轉過頭去。

  宋初一從帛中提起那塊東西,形狀清晰可見,竟然……是一隻炙熊掌!

  呆呆的看了半晌,才放到嘴邊咬了一口,才入口便霎時間眼淚如潰堤而下。

  宋初一不知道趙倚樓小時候是否經常吃熊掌,可是她認識的趙倚樓對食物視如性命,他把這只熊掌藏的如此嚴實,顯然是很看重,又捨不得吃,卻毫不猶豫的塞給了她……

  「先生?」季渙滿臉莫名的喚了一聲。熊掌雖難得,但也不至於哭的這麼難看吧。

  宋初一用袖子胡亂抹了抹臉,「倚樓這個混蛋,這麼好的東西放到這麼難吃,連炙雞都不如!」

  「放到鼎內燉兩刻就好了。」季渙心覺得,以前看著先生還像是見過大世面的,怎的忽然如此沒出息。

  「是嗎。」宋初一用帛包裹起來,塞進包袱裡,「那明日再煮。」

  季渙點頭,忍了半晌,才問道,「先生真打算回衛?我看那些兵卒的架勢,仿佛是反抗者殺無赦,顯見君上真的動怒了。」

  「一定要回,不如礱穀氏怎麼辦,羽怎麼辦?」宋初一心裡默默補充一句,還有她撿的那些人,「莫要擔憂,我早有些防備。」

  縱然宋初一就是真的逃走了,季渙也不會瞧不起她,但聽她的話,他頓時對眼前這個女子更加欽佩,「先生大義!」

  關於洩密之人,宋初一更懷疑是閔遲,因為其他人沒有明顯的動機,而閔遲卻有動機。如此合縱計策,一旦宣揚出去,事情雖然失敗,但施行的人必然名聲鵲起,閔遲那個重名利又無所不謀的人做出這種事情也不足為奇……

  「先生,你真是女人?」季渙看著她鎮定的表情,忍不住懷疑道。

  宋初一抖著眉梢道,笑眯眯的道,「你猜?」

  「我……」季渙一貫是個誠實的漢子,「我猜不出來……」

  「你眼睛有問題嗎!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性……」湊近他壓低聲音道,「從生下來就是純娘們,這麼顯然的問題,你居然看不出來?」

  季渙搖搖頭,分明哪一點都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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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6 17:23:11 |只看該作者
卷一 起於野 第一0四章 胖先生真美

  自從那個成衣店的老闆揭穿宋初一的性別,季渙倒是沒有懷疑過,但越是接觸便越覺得,她雖然長得有些柔弱的樣子,但這性子實在不是女人該有的

  宋初一不知道季渙心裡的想法,還暗暗高興,星守的藥果然很有效果,連本來知道她是女人的人都開始不確定了。

  至於其他,她現在暫時沒有心思去想。

  邯鄲距離濮陽不算遠,路途平坦,商路繁多,他們一路不停歇的前行,約莫六七日的光景便到了江邊,渡江之後,趙國的兵卒便可以返回覆命了。

  因押送宋初一而離開戰場,他們其實並不是所有人都樂意,因為一旦從軍,只有在戰場上砍下的敵人頭顱越多,才有機會翻身。

  錚錚鐵骨的男兒,就應當拼死去出人頭地。況且聽說這次有攻王城,十拿九穩,他們卻白白錯過了好時機。

  日後的確還有許多打仗的機會,但要知道,擁護新君上位和保護疆土,這是有本質區別的,得到的封賞自然也會大大不同。

  因此那些人私下商議一番,把宋初一和季渙送上渡船,便立刻折回。

  正是清晨,江水東流,霧靄蒼茫將水面與天空融為一體,天邊有一痕淡淡的殘月。暖橘色的太陽仿佛從水中緩緩浮出,起初柔和,在到達某一點時,耀眼的陽光噴薄而出,穿過霧靄,在江面上映出粼粼波光。

  宋初一站在甲板上眺望,風裡帶著濕潤和淡淡的水草的腥味,還帶著初春的寒涼。

  「先生,回艙內吧?」季渙見她一動不動,便出言提醒道。

  宋初一應了一聲,正要回艙,轉身之間卻看見五步遠處有個身姿婀娜的女子,她面上半覆輕紗,看不清容貌,只見秀眉輕蹙,垂眸看著水面不知在想些什麼。

  「豎子無禮!」女子身後的劍客按劍沖宋初一吼道。

  季渙粗濃的眉毛一擰,腳步微微向前。

  宋初一抬手示意他不要衝動,面上無甚表情的對那劍客道,「在下不知此處景色是足下私有,若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說罷,竟是當真躬身行了一禮。宋初一對這種罵人的話一向不放在心上,但不堵人一下,她心裡不舒坦。

  劍客冷哼了一聲,不再理會她。

  宋初一一隻腳踏進船艙,耳邊卻傳來劍客與那女子的對話,「夫人,放寬心吧,不會有事。」

  「那謀士逃了,只有阿羽和不妄被抓了回去,魏王急著問罪,他們……」女子聲音柔美,帶著理不清的愁緒,「我不能讓他有事。」

  竟是這麼巧宋初一感歎的同時,心裡不禁好奇,女子口中的「他」是誰?籍羽?礱穀不妄?還是礱穀慶?

  「渙,你可認識那女子?」宋初一壓低聲音問道。

  季渙看了幾眼,「不識。」

  宋初一點頭,走進船艙,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跪坐下來。

  搭乘這艘船的資用不菲,所以人並不是很多,且以商賈居多,船艙內十分清靜。

  宋初一倚著窗,端起一盞酒,悠然問道,「聽說魏王要攻衛?」

  季渙愣了一下,意識到這是在跟他說話,便信以為真了,連忙道,「當真?」

  宋初一輕笑一聲,「怎麼,你還不知?衛侯蓄意挑撥六國攻魏國,以報半年前失掉數座城池之事你總該知道吧?」

  季渙尚未答話,便有人接口道,「聽說是齊、楚、韓、趙、秦,何來六國之說?」

  「哦?」宋初一轉頭看向說話那人,微微拱手,疑惑道,「沒有越國?」

  男子約莫三十歲上下,發福的很厲害,肚子比懷胎五月不遜色,皮膚白淨,下顎一撮三寸須,面相倒是可親,「越國地處偏僻,手也伸不到那麼長。」

  「不知去遊說諸侯的是誰?好生厲害。」宋初一坐起來,往前探了探身子。

  這是近來談論最多的話題,一開個頭,很多人有話說,有人插話道,「聽說有兩個,一個是往齊楚方向去的閔遲,字子緩;另一人是往秦、趙方向的宋初一,字懷瑾。」

  「對對。」胖子點頭,道,「目前已知的是這兩個,據說都十分年輕……唉若假以時日必是英物啊!可惜……」

  「如何可惜?」宋初一不解道。

  「自諸侯崛起之後,各國君主無不力爭上游,封了君的想封侯,封了侯的想稱公,衛侯倒是一絕,衛國國勢一弱,他便立刻從公自貶為侯。」胖子嗤笑一聲,抿了口酒道,「某不曾見過衛侯,不知他是膽小如鼠還是為衛國著想,但就憑這兩點,魏王一旦震怒,衛侯定然會乖乖的把這兩人送去,給魏王賠罪,不信咱們可以賭。」

  宋初一呵呵一笑,道,「這話在下倒是信。」

  「那也未必就可惜了」一名清瘦的中年士人反駁道,「能行如此計策之人,魏王焉有不用之理?於他們來說是福不是禍。再者,聽說消息是從趙地傳出,不定那宋懷瑾覺為求名聲故意走漏消息。」

  「足下僅憑揣測便隨意污蔑旁人名聲,可不是君子所為。」胖子心覺得這士子定然是忌才妒能,故意損毀別人。他雖是一介商賈,平素最看不得此等士人。

那士人臉色一冷,兀自端起酒盞,不再多言。

  宋初一沉吟道,「那位先生說的也不無道理,不過在下倒是不甚明白,宋懷瑾既然能想出如此計策,想來也不是個沒腦子的,趙國內亂正打的不可開交,她總不可能挑著這個時間去遊說趙侯。就算是為求名聲,請一兩個人到濮陽宣揚即可,又何必指明消息是從趙國傳出?這不是成心毀自己名聲嗎?而且消息傳播如此之快,倒是挺有意思的。」

  「小兄弟說的也是啊!」有人附和道。

  眾人陷入沉思,思來想去,也未能相處所以然來。

  宋初一聽了他們說出的消息,心中已經幾乎可以確定這是閔遲的手段。

  這次的事情分明是針對她,她在衛國,為人處世說不上好,但也不至於結下深仇大恨。

  宋初一不是沒有懷疑過贏駟,但且不說他為人如何,就秦國目前的狀況,他也不至於做這種蠢事,他好不容易找到拖延廢新法的藉口,怎可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只有閔遲,如果利用這次機會投魏,又順手將這居心推給宋初一,她背著賣主求榮名聲,縱然有天大的才華,以後怕也沒有哪國敢用。

  七雄國的君主用人才都可謂不拘小節,連吳起「殺妻求將,母喪不奔」的惡名都可以包容,但試問,誰會重用一個隨時可能給自己心口捅一刀的人?

  這樣的人,魏王不會用,但他肯定怕別國會用,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殺了宋初一。

  魏王一直悔恨當初沒聽公叔痤的話殺了商鞅,讓他跑到秦國去變法,魏國背後敵人迅速強大,讓他夜不能寐。有了血淋淋的教訓,這次怕是不會留手。

  宋初一飲一口米酒,唇角微不可查的一揚。心道:不管你是不是原來那個閔遲,這一筆新仇,是非報不可的!

  她這段時日正鬧不明白是歷史改變,還是自己重生到一個類似地方,懷疑究竟該不該報仇,閔遲這一舉正好為她確堅定了立場。

  這麼想來,他還挺貼心的。

  船轉了個彎,開始順著水流而行,速度快了兩倍。

  宋初一丟下酒盞,往窗外望去。

  片刻,方才甲板上那名女子與劍客一起進來,尋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下,侍女將兩面卷起來的簾子放下,形成了一個獨立的空間。

  兩個時辰後,船緩緩靠岸。

  江邊的地面上一層白淺的雪,柳樹卻是有些冒出嫩黃的芽,陽光下一派陽春白雪的風光。

  船沿著碼頭停靠,船身觸到岸的時候一晃,緊接著便聽見了下錨的聲音。

  船稍穩之後,眾人紛紛開始差遣自己的家僕搬東西,準備下船。

  趙倚樓當時給宋初一準備兩個大包袱多是吃食,一路消耗之後,只餘下極少的東西,所以她便悠閒的看著碼頭上人群往來。

  「這位小兄弟。」胖子沖宋初一施了一禮,「某一介商賈,但見小兄弟談吐不凡,頗為傾心,不知小兄弟可願折節下交?」

  宋初一微有差異,還禮道,「先生客氣了,能得遇先生,亦是在下之幸。」

  「某姓媯,甄氏,單名一個峻字。是衛國甄城人。」胖子一笑起來滿臉的肉將眼睛堆的看不見。

  真俊?宋初一愣了一下,才道,「在下宋氏,寅月。」

  「宋氏?先生竟是宋國公室人,失敬失敬。」甄峻自然而然的把「小兄弟」改換了「先生」。

  宋初一心想,甄峻的名字若是連姓氏一起喚的話,音是龜真俊。

  兩人坐在一起說了會兒話,甄峻得知宋初一要去,要到濮陽停留一段時日,邀請宋初一同行。

  宋初一欣然應邀。

  從碼頭到濮陽不遠,最多只需要半天時間,但到達時怕是太晚,無法入城,有人作伴卻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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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起於野 第一0五章 之所以從容

  隨著甄峻的車隊到達濮陽城外時,天色已經漆黑,城門早已緊閉。

  車隊在城外尋了一處避風的空地停下,僕役開始生火活烹食。

  「先生。」季渙終於逮到一個甄峻不再的時間,「先生真要入城?雖然我只是個粗人,但也知道此一去怕是凶多吉少……先生想好法子了?」

  宋初一笑道,「倘若連這點膽氣都無,談何縱橫?」

  時下有抱負的士人,都須得有把天下玩弄於股掌的志向,與此同時也必須得有隨時為了這個理想拋頭顱灑熱血的覺悟。所以才從容。

  士人,有時候與狗爭食也要活下去,有時候為了一句錯話,便可以引咎自盡,有時候只因為意氣相投,便可以立下生死之約……

  所以才有那句話:士為知己者死。

  「先生……」季渙從不畏懼死,也瞭解士人的灑脫,但他覺得女子可以灑脫到將生命置之度外的地步,也是一奇。

  融融火光,將宋初一面龐染上一層暖意,眼眸裡倒影著火光跳躍,將她平素的懶散一掃而盡。

  無論平時怎樣不認真,在對待該認真的事情,她絕對不會有半點怠慢。

  「宋先生,來嘗嘗烤羊肉,這羊是我從義渠帶來的,十分肥美。」甄峻親自捧著一隻陶土盤,上面放著一隻泛著金黃色澤油滋滋的大羊腿,鮮香味兒傳來,頓時勾動食欲。

  宋初一用刀切了一塊放進嘴裡,贊道,「好味。」

  「先生入城之後有何打算?某頗有些資財,院子也尚可,先生若是不嫌棄,不如去某的家中做客。」甄峻為她斟滿一盞酒。

  短短的相處,宋初一對甄峻的印象不錯。許多大商賈都喜歡結交士人,並且不吝資助,因為倘若日後士人不管在哪國任官,都能對他們的生意照拂一二。甄峻大約也有這種目的,但是他是拿誠心來交朋友,並不會令人覺得反感。

  「甄兄熱忱相待,在下本不想推脫,但入城之後,恐怕是身不由己了。」宋初一嘬了一口熱酒,通體舒暢,沖甄峻舉盞道,「待改日我事畢,定然登門拜訪。」

  「既如此,我就不強求了,願先生一切順利!乾!」甄峻仰頭一飲而盡。

  宋初一亦是如此。

  夜風颯颯,一通暢飲後,宋初一上了馬車,安睡一夜。

  次日清晨隨著車隊一起入城之後,便與甄峻分道揚鑣。

  之後宋初一並沒有直接趕回礱穀府,而是尋了個酒館坐下,先打聽了濮陽城內的消息。

  不聽不知道,一聽駭然。宋初一和季渙剛剛坐下沒多久,季渙便有些焦躁了。真是怎麼傳的都有,且全部都是不利於宋初一的言辭。

  這種情形下,還有翻盤的機會嗎?

  宋初一的眉頭也漸漸攏了起來,她至此已經確定始作俑者,還記得閔遲最喜歡利用人脈,他在濮陽呆了這麼久,必然有很多可以利用的資源。不過他年紀輕輕便能有這等手段,的確讓她很「驚喜」。

  事態比想像的嚴重,所以宋初一決定暫時不回礱穀府,她在外面還有一些活動的餘地,真被看管起來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酒館外面晨光普照,烈酒香醇,卻驅不掉寒涼。

  趙國邯鄲,在冰凍了許多日之後也有了春季的暖意。城外屍骨堆積如山,散發著血腥和腐敗的氣息,一些兵卒在清理戰場。

  大戰已經落下帷幕,公子范攻佔了王城,趙侯被逼奔走。

  雖然兵符和國璽都還在,但沒有抓住趙侯,公子范始終不能安心。於是他一邊壓下消息,一邊派人追捕。下達密令,有能斬趙侯頭顱者,不論出身,賞金萬兩,封萬戶侯。

  而另一方便,他開始脅迫朝臣,要立公子刻為君。

  奢華莊嚴的大殿上,公子范著一身暗褐色錦繡華服,高冠博帶,在君主座位的正前方一丈處設了一座。他斜倚在扶手上,伸著手讓一名侍婢給他磨指甲,聲音慵懶的道,「立公子刻為君,誰還有異議?」

  大殿上一片寂靜,為公子范磨指甲的侍婢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水,因為整個大殿只有磨指甲的擦擦聲音。

  「看你們把我的小美人嚇的。」公子范收回手,將那侍婢一把拽進懷裡,伸手撫著她漂亮的臉蛋,輕聲道,「既然你們都沒有異議……」

  「敗類!」一名將軍拍案而起,冷冷道,「趙國落在你這種敗類的手裡,不出三載便亡!某絕不屈就!」

  「是條好漢!」公子范點頭,微微笑道,「來人,拉下去找十餘個男人伺候伺候這位好漢。」

  所謂伺候,肯定不可能找孌童,而是……

  眾人臉色更加難看,這個公子范忒歹毒了,幹的這事斷子絕孫的事情啊!殺就殺了,掉頭也就是碗大的疤,竟然如此折辱於人!

  「無恥之徒!」將軍擺出一副拼命的架勢。

  所有武將的兵刃都被收走了,他只能赤手空拳。

  十餘名劍客進來,雙方對峙片刻,將軍主動出手攻擊。公子范就是考慮到今日的狀況,那些衛士根本不是將領的對手,為了節省時間,以及打鬥的可觀性,他特地準備了劍術高強的劍客。

  公子范撐著腦袋,面帶笑意的看著這場肉搏。

  那將軍也發現自己被當猴戲耍,不甘受辱,一咬牙趁著劍客揮劍攻來的時候,猛的挺身上前。劍刃穿過鎧甲的縫隙之後力道被削弱,那將軍竟是雙手猛地抓住劍客的手,將劍狠狠往自己胸膛裡一推。

  鮮血頓時如雨一般噴灑。

  沒有人躲避,紛紛不忍的閉上眼。

  公孫谷盯著這一幕,暗暗咬牙,宋懷瑾那個言而無信的小人承諾還沒有放屁響!

  「嘖,真是可惜。」公子范看了殿中一圈,「還有誰有異議?」

  說著他看向了一隻沉默的丞相公孫丕,「老丞相是百官之首,是否應表個態?」

  公孫丕面無表情的譏諷道,「公子也要找十幾個壯漢伺候老夫嗎?」

  公孫丕的門客、學生遍佈各國,且他本人也十分受眾多士子推崇,公子范自然不敢做出這種要遭天下士子口誅的事情,遂微微一笑道,「老丞相這是說的哪裡話,本公子準備十來個美人如何?」

  「哼!」公孫丕不再與他糾纏此事,冷冷道,「既然是要立新君,我等為何至今連新君的面都未曾見過?公子刻也有十七了,不是稚童,難不成還要勞駕公子一手操辦?」

  公孫丕這話直接把公子范踢出局外,可是一點也沒有給留情面。

  公子范心裡恨不得將這老傢伙碎屍萬段,面上卻還一派和煦的道,「還是老丞相有見地。」

  他揚聲道,「來人,去請公子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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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起於野 第一0六章 風起雲湧前

  滿殿的寂靜。

  少頃,大門口的光線微微一暗,竟是一人一狼緩緩走入。

  那人一襲未曾染色的廣袖布袍,墨髮未紮束,只用一根黑色薄待在背後綁起,長眉飛揚入鬢,寒星般的眼眸,耀白的光線從背後照進來,使那張俊朗的面容更加深刻。走在他身側的狼,更是長達三尺有餘,通體雪白,顯得威猛非常。

  趙倚樓越往裡走,眾人能夠更加清晰的看清他的容貌。

  幾乎不用去證實,很多人都一眼看出趙倚樓的容貌與當年的趙章姬有五六分相似。這世上沒有血緣關係而長相相似的人也有,但如此出色的少年恰巧與趙章姬長得如此相像,這種可能就極小了。

  連公孫丕都不禁暗歎,這少年的樣貌真是集先君與趙章姬所有的優點於一身啊!

  時下開始欣賞柔弱的美男,很多男人也學女人那樣開始塗脂抹粉,偶爾出幾個令人驚歎的俊美男子,竟都是柔弱如女人!這讓人們漸漸以為,俊美到了一定程度便雌雄莫變吧!可趙倚樓雖然還是少年,卻已經線條分明,十分硬朗,並無絲毫令人生厭的女氣。

  公子范起身,朝趙倚樓伸手示意,讓他暫時坐自己的位置。

  趙倚樓也毫不客氣,一言不發跪坐下來,白刃隨著老老實實的蹲在他身邊,讓眾人一陣驚奇。但旋即想到他這些年流落山林,有一頭狼作伴也不足為奇。

  「老丞相,公子刻已至,本公子也不再越俎代庖,國不可一日無君,相信老丞相也不會推三阻四,誤了趙國吧?」公子范輕笑道。

  侍婢為公子范又搬過來一個席位,他便順勢坐了下來。

  趙倚樓面色還算鎮定,但手心已經開始冒汗。這是他第一次坐在主位上面對這麼多權臣,不知道該說什麼,便只能沉默。

  他不知道,反倒是這份沉默顯得他頗為沉穩。

  趙倚樓起初心底也有些怕,但忽然想到宋初一說她在衛國與他一樣艱險,不知為何,緊張和恐懼被驅散了不少。

  趙倚樓盯著殿外的鳥雀發呆,殿內大臣都看在眼裡,心道,難道竟是個傻的嗎?

  倒是公子范對趙倚樓的表現十分滿意。

  外面幾隻鳥雀不知被什麼驚了,撲棱棱的飛起,消失在宮牆之間。

  衛國濮陽。

  宋初一與季渙在一個偏僻的小巷裡尋了一戶人家借住。靠近城郊的地方顯得有些荒涼,到處都是斷瓦殘垣,昭示著衛國的沒落。

  這戶人家一共只有三人,一個近三十幾歲的母親,帶了一對妙齡的雙生姐妹。

  母女三人都是葛布麻衣,身上打了許多布丁,但收拾的十分乾淨。母親已經韶華不再,過於艱苦的生活讓令她看起來像是有五十歲一般,背微馱,雙生姐妹的模樣並不算好看,四肢如竹,頭髮枯黃,但她們擁有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

  她們的院子倒是不小,有四五間屋子,但早已經破敗不堪,屋內也沒有任何傢俱,地上鋪了兩方草席,兩床破舊的被褥,地上擱著一盞油燈。

  宋初一從不挑剔生活用具,因此讓季渙分給那母女一些糧食,便進屋鑽進被窩裡。

  季渙遲疑了一下,把自己的那方草席拉遠一些,也和衣躺下。

  連續趕路,令他們很疲憊,季渙幾乎是躺下便睡著了,宋初一想了一些事,就在迷迷糊糊的時候,聽見外面有人說話聲。

  「今日有客了,您請回吧。」那婦人壓低了聲音道。

  另一個帶著猥瑣笑意的男聲卻嚷嚷道,「這附近的人今日都沒來,你們哪裡拉的客?快些讓那兩個小蹄子來伺候大爺。」

  「真的有貴客,求您了,改日再來吧!」

  「少框我,屋裡漆黑一片,連個哼哼都沒有……」

  緊接著外面傳來窸窣聲,似乎是正在推搡。季渙也睜開眼睛,借著昏暗的光線看了宋初一一眼。

  宋初一對他擺了擺手,示意不要多管閒事。這對母女似乎平時是以出賣 肉 體為生,來她們這裡的怕什麼人都有,有道是小人難防,被這些講不通道理的人纏上才麻煩,只要他不闖進這屋裡來,宋初一是不會管的。

  院子裡歸於安靜,片刻,隔壁便傳來了男人的喘息聲和女孩的輕聲抽泣,再過一會兒,那聲音越發曖昧起來。

  宋初一仔細一聽,竟然是兩個女孩的聲音。

  季渙尷尬的把頭埋在被子裡,身體繃的直直的,一動不敢動。

  他這廂緊張的渾身冒汗,不消片刻竟然聽見了宋初一均勻的呼吸聲!

  季渙鬆了口氣,正準備蒙頭睡覺,那邊的聲音卻越發激昂,聽得他也開始有些反應了。

  算了,忍忍吧。

  ……

  兩個時辰後。

  聲音依舊在持續季渙咬牙,恨不能提劍過去把隔壁那人砍了,是幾百年沒見過女人嗎!

  這中間雖然斷續了幾回,季渙也睡著了幾次,但無奈他睡眠淺,一有動靜便會醒過來,哪像他旁邊那個,橫著睡豎著睡斜著睡,幾乎這種姿勢都換了一遍,睡的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次日,宋初一請神氣爽的起榻,出門便看見站在廊下臉色發黑的季渙,以及他眼睛下面黑乎乎的陰影。

  「客人,現在用食嗎?」婦人不安的走近。

  宋初一能看見她渾身細微的顫抖,溫聲道,「稍等。」

  她去井旁梳洗之後,在院子裡唯一的石几前跪坐下來。

  那婦人臉色泛白的偷偷看了季渙一眼,連忙轉身離開。兩個女娃端了兩盆湯面過來,季渙知道吃完之後要出門,便坐下端著陶盆呼啦啦的吃了起來。

  兩人吃完之後,宋初一交代一聲晚上還會過來住,出門之後,宋初一問道,「渙,你可知道濮陽哪裡有買賣消息的商社?」

  「買賣消息?」季渙想了半晌,才道,「有些印象,似乎在一家博弈社中有這樣的生意,先生要去買消息?」

  宋初一道,「帶路,先去看看。」

  博弈社,並不是單指的圍棋,像六博棋、士子之間的賭約等都屬於賭博一類,而博弈社便是為了這些提供一個場所。但他與賭坊不同的是,一切都按照「君子約」行事,顯得稍微高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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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6 17:23:45 |只看該作者
卷一 起於野 第一0七章 價值一萬金

  季渙對衛國的大街小巷都十分熟悉,很快便到了一家博弈社。

  這家博弈社並不是衛國人所設,據說幕後的老闆是魏國人,在列國之間都頗有名聲。消息的傳播比七雄的朝廷密報不遜色。但這裡只買賣消息,卻不負責傳播消息,且他們十分有職業操守,絕不會透露買主或賣主的資訊。快、密,這是所有博弈社生存的基本。

  這家博弈社處於一個死巷中,在巷口的時候,便能聽見裡面吵嚷的聲音。店門用細密的竹簾遮上,一塊小羊皮垂在門中央,上面寫了一個「博」字。

  兩人挑了簾子進去,入眼便瞧見一個和酒館差不多的高臺,碩大的棋盤上面正在進行博弈,周圍擠滿了人,時不時的傳出轟然喝彩,顯然是正在進行一場賭博。

  「先生要弈棋還是立賭約?」有個侍女迎上來,躬身問道。

  「不弈棋也不立賭約。」宋初一道。

  侍女了然,道,「先生請隨奴來。」

  在侍女的引領下,穿過了前堂,進了一個意境幽然的小院中。

  「先生請稍作歇息,奴去請管事來。」侍女把宋初一和季渙領到一間裝飾簡單的屋內,躬身退了出去。

  另有一名侍婢給二人奉上茶水。

  「先生要買什麼消息?」季渙摸了摸身上的金,生怕不夠。

  「嗯……你猜。」宋初一笑道。

  季渙皺了皺眉,「我怕咱們錢財不夠。」

  「錢財不夠就把你抵了,我覺著你還是值不少錢的。」宋初一咧嘴笑道。

  「在下這處可不收人。」門外一個溫潤的聲音接口道。

  兩人看向聲音來處,只見一個廣袖寬袍的淺碧色華服青年男子走了進來。宋初一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乾淨」,五官生的很溫潤漂亮,皮膚白似雪,一身碧色穿在他身上,陽春白雪般充滿陽光,實際卻有些冷。

  宋初一起身施了一禮,第一句話卻是,「嘖,這身衣服不錯」

  時下顏色多偏厚重,像這樣的鮮豔清淺的顏色很難染,數量也不多,所以不管是什麼材質,價格都十分昂貴。

  「先生過獎。」杜衡伸手請她坐下,接著也坐下,道,「在下杜衡,是這家博弈社的管事之一,不知先生想買何消息?」

  「是想買個消息,不過你剛才也聽說說,在下囊中錢財怕是不甚夠,所以想附帶一個消息來換。」宋初一道。與以物易物差不多,博弈社也是接受這種形式的,但要看他們需不需要這消息。

  「哦?」杜衡微微笑道,「先生也知道我這家博弈社在列國之間脈絡繁多,一般很少有得不到的消息,不知先生打算以何樣的消息做交換?」

  這杜衡看起來十分溫潤,但言辭卻不太柔和。

  「在下這個消息,保證博弈社不知道。而且是關於時下傳的沸沸揚揚的各國攻魏。」宋初一端起杯子捂手,笑問道,「不知足下是否感興趣。」

  杜衡坐直身子,道,「只要是有用且隱秘的消息,先生想知道什麼,衡知無不言。倘若先生還知道關於宋懷瑾與閔遲的消息,在下願以重金購買。」

  最近關於宋懷瑾遊說六國攻魏的事情震驚天下,後來她的《滅國論》也被各大博弈社爭相購買壟斷。所謂購買壟斷,是指博弈社付給知情人巨額錢財,讓他們把這些消息告訴博弈社之後,就再也不能到處宣揚,倘若食言,博弈社便會取其性命。

  博弈社得到這個消息,就可以向各個諸侯國的君主或者大臣賣出,絕對是有賺無賠的生意。

  作為對消息十分敏感的博弈社,即便不知道《滅國論》的內容,但光憑著三個字,他們便能嗅到端倪,自然很明白這對君主們的吸引力,所以各個博弈社之間雖然存在競爭,但都不約而同的壓住消息。

  這也是宋初一忽然名聲大振,她的《滅國論》卻一直沒有多少人知道的原因之一。

  相比之下,閔遲在列國之間的名聲雖在宋初一之上,但他的出身、師從還有所做的事情基本都是擺在明面上的,所以對於博弈社來說,並沒有特別大的吸引力。

  宋初一從杜衡的表情中,能看出他對此事的重視,心道才沒幾日,她就變得如此炙手可熱了?

  「能給多少錢?」宋初一好奇道。

  季渙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不會真的為了一點錢財就把自己賣了吧?

  杜衡豎起一根食指。

  季渙大吃一驚,一根指頭肯定不可能是一金或十金,至少得一百金啊!與他腰間這把劍差不多等價了

  「從一百金到一萬金不等。倘若有宋懷瑾的《滅國論》內容以及宋懷瑾的行蹤,本社出一萬金。」杜衡道。

  宋初一愣了一下,頓時覺得自己渾身閃閃發光,都是金子啊……一萬金她都忍不住要熱淚盈眶了,想當初,人販子要從她老子那裡買她的時候,可是最多只肯出二十五個布幣!

  沒想到,沒想到她宋初一還有這麼值錢的一天!

  「太她娘的動人了!」宋初一抹了一把臉道。

  杜衡被她粗魯的言辭唬的一怔,但旋即想到一萬金的確是個常人難以想像的數字,激動一些也在所難免,遂轉而問道,「先生的意思是……有宋先生的消息?」

  有滅國論、行蹤,都有!倘若宋初一不是有正經事要辦,她指不定真就把自己賣在這兒了,反正又不是賣身為奴!

  「沒有,但我知道閔遲的事,不知能給多少錢?」宋初一想攢下點產業,可她現在很窮。

  贏駟給的金,她都補上買劍的錢了,那幾把劍算是她送給籍羽等人,其餘的給了池巨。如今她有一把袖劍、一把巨蒼,還有兩個小僕、一個子雅,都不能換錢。

  杜衡沉吟道,「如果是不為人知的消息,先生可以用來與在下交換消息。」

  宋初一忍不住放聲大笑,那大概最多也就值三五百金,她可值一萬金啊!這個消息簡直太振奮人心了!

  宋初一心裡覺得越看杜衡越順眼,面上卻露出了一副失望的表情,歎道,「這樣也好,在下本也沒打算賣錢,不過可恨當初沒有多打聽打聽宋懷瑾的消息。」

  「先生想說何消息,又想知道什麼消息?」杜衡問道。

  宋初一道,「在下想知道近來魏王對此事的態度,不知可有?」

  杜衡點頭,「這個自然有。」

  魏王的態度不算是十分秘密的事情,但道聼塗説的消息,不足以令她做出準確的判斷,還是要聽最真實的才行。

  「在下要說的,是關於閔子緩和宋懷瑾之間的仇,以及這場謀劃洩露的真實原因。」宋初一喝了一口微涼的茶,道,「不知能換否?」

  「可。」杜衡道。

  這個消息果然十分隱秘,但價值並不是很高,一般能出得起高價的人,都不會對這樣的事情感興趣,只能賣給茶社、酒館,林林總總加起來,價值說不定還不值宋初一要知道的事情。

  杜衡之所以同意,是衡量價錢差距不會很多,他本人又十分感興趣。並且,他越看宋初一越覺得有些眼熟,在哪裡見過呢?

  「是這樣的,想必貴社一定清楚當初閔遲與宋懷瑾一同在宋國遊說,當時閔遲作為衛國的使節持國書而去的,可是卻在宋國殿上被孤身而去的宋懷瑾搶了先機……」宋初一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將過程說了一遍。

  原本不過是擦肩而過的兩個人,被她的說的針鋒相對,於是一件再平淡不過的事情變成驚濤駭浪。不過她倒是很約束自己,言辭之間並未抹黑閔遲。

  侍女給宋初一換了一杯茶,她停下來喝了兩口。

  「大善!」杜衡眼睛發亮,不管這個消息有幾成是真的,但必須要說,很有可聽性,買去酒館定然也能值個好價錢。

  「聽完這些,相信關於這這個計謀的暴露,您也能猜出幾分了吧?」宋初一道。

  「難道是閔先生……」整件事情分明就是針對宋初一,有了前面那番糾葛,這件事情也不難猜。

  宋初一投去一個贊同的眼神,「不錯,閔子緩的才絕驚豔,志向遠大,但他會掩飾自己的雄心,這本是正常,但只要您去仔細打聽一下他的為人處世,自然就會明白我所言不虛。」

  杜衡手裡有不少閔遲的資料,從他歷來邦交的成就,以及私下的為人來看,的確有些不擇手段,這件事的敗露既讓他得了名聲,又打擊了宋懷瑾,看上去也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情。

  「先生以何為擔保?」杜衡道。

  宋初一指了指季渙,「方才就已經說了,賣的是他。」

  季渙為人實誠,卻並不笨,聽聞宋初一這麼說,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拱手道,「在下季渙,是礱穀將軍麾下的千夫長。」

  「善。」有人為此作保,杜衡便應了,他揚聲道,「來人,上筆墨帛!」

  少頃,兩名侍女進來,一人端著筆墨和白帛,請季渙立下憑證。杜衡對另外一名侍女耳語了幾句,那侍女便退了出去。

  不消片刻便取來一個細細的竹筒,雙手呈給宋初一。

  「這是關於魏王的消息,先生請過目。」杜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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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6 17:23:55 |只看該作者
卷一 起於野 第一0八章 直接殺了吧

  宋初一打開竹筒,飛快的看了一眼,「多謝。」

  收起竹筒,季渙也已經寫好了憑證,宋初一起身道,「如此,在下便告辭了。」

  杜衡亦起身理了理衣物,「先生請便。」

  宋初一知道,並且她現在在博弈社中如此炙手可熱,作為一個收集消息的地方,肯定會有她畫像或者相貌的描述,一般的畫像能有一兩分的神韻就不錯了,雖然不需要太擔心,但還是拿到東西立刻走為上策。

  出了博弈社,兩人在街巷之間轉了一整天,中間去了酒館打探消息,直到天色擦黑的時候才往那個偏僻的小院去。

  「先生,情況如何?」季渙問道。

  宋初一小聲道,「不需擔心,情報看來,魏王大有重用之意,就算當真迫使衛國把我交出去請罪,也不算是禍事。趁著這段時間,我得想辦法掐死閔遲這廝。」

  魏王的態度,倒沒有讓宋初一很吃驚,魏國的霸權漸漸衰弱,屢屢吃敗仗,喪國土,這讓魏王怎麼能甘心?所以他現在很渴望人才,希望能出現一個屬於魏國的「商鞅」,迅速的強大魏國,把霸權才奪回來。

  只要魏王暫時沒有殺她的意思,事情便還有很大的扭轉機會,最壞的打算就是到了魏國再尋思逃走。

  「先生想趁勢入魏?」季渙驚訝道。

  宋初一搖搖頭。對於七國國勢,她是花了十幾年觀察分析的,最想去的就是齊國和秦國,但相較之下,秦國衰落百年之後重新崛起,法制健全,用人不拘一格,而且老氏族的勢力即將瓦解,正如猛虎出匣。

  而齊國根基穩固,各個方面比現在的秦國都要強大,可是它的內部勢力盤根錯節,宋初一對這些並不是十分瞭解,而她前世卻在秦國邊境生活許多年,對秦國內部的情況,雖不能說瞭若指掌,但也絕對知道的十分詳細。

  縱然這眼下事情發生了各種變故,可是宋初一也特地去瞭解過,各國大的格局都還在。

  天色擦黑,兩人走到昨晚住的那個小院前,院子周圍都是土牆和籬笆,門扉也幾乎擋不住什麼,還未進門便聽見裡面哼哼唧唧的聲音。

  季渙頓時黑了臉,道,「先生,今日我必須要管此事!」

  「莫要惹事。」宋初一往裡面望了望,交代道,「趕他走,倘若發生糾葛,便直接殺了吧。」

  「謝先生。」季渙的臉稍稍舒展了一些,朗聲道,「兀那婦人開門唻!」

  婦人從正屋內跑了出來,打開院門身子躬成蝦狀,顫聲道,「奴……奴已經說有客人,他們非要來。」

  「他們睡你女娃,給多少錢?」季渙問道。

  那婦人雙肩微顫,宋初一看了季渙一眼,道,「看你就不知什麼叫生活不易,給錢?能給兩個饃饢就不錯了。」

  宋初一抬腳往昨晚住的屋內走。

  季渙從袖袋裡掏出二十來個布幣遞給那婦人,見她不敢接,便硬是抓住她的手,塞了過去,道,「我去把那人趕走,這兩晚你們不要接客。」

  說罷便提劍往那正傳出哼哼聲的屋子走去,婦人嚇得雙腿哆嗦,手裡的布幣掉落一地,她驚回魂,連忙撲倒在地上撿起來。

  剛剛撿好塞進懷裡,便聽見屋內那個來之前來的男人怒吼聲,連忙跑了過去。

  她最後只聽見一句:你給老子等著!

  屋內便陡然沒了聲音。

  少頃,便見季渙拖著一具屍體走了出來,地上都是血,婦人嚇得聲音堵在喉嚨裡,頓時身下一股熱流尿了出來。

  「不許亂叫,打水把屋內清理乾淨。」季渙說罷從懷裡掏出一金放在廊上,拖著屍體便出了院子。

  正如宋初一的猜測,會來這裡的人基本都是一些地頭蛇,這種人最是難纏。季渙一身布衣,並未穿鎧甲,那人約莫只當他是劍客了,他正在興頭上被人擾了,正打算先跑出去找人,卻就壞在了他最後撂下那句話。

  其實可以不說,但約莫是男人的自尊心,下意識的不想在女人面前顯得很弱。

  衛國律法有規定,不可在城中公然殺戮。這句話很有琢磨的餘地。

  在周開國的時候,衛地是律法發展最先進的地方,有這樣的歷史背景,因此也孕育的很多法家人物,但是它在西周以來卻沒有歷經過重大變法,只進行小部分的調整,大致還是沿用舊法。而衛國人一向不喜歡爭強鬥狠,所以這條律法一直沒有改過。

  殺戮這樣的事情根本無法阻止,所以只能約束一部分。所以這個條律並不算是漏洞,像季渙這樣殺人棄屍的行為,只要沒有人特地告去官衙,一般不會有人過問。

  宋初一躺著想事情,快要睡著的時候,季渙才返回來。

  終於安穩的睡了一覺。

  次日清早,宋初一和季渙喝了一碗湯麵便打算離開。

  那屋裡的血已經被清理乾淨,昨日的恐懼雖還在婦人心裡,但那已經被得到一金的巨大喜悅沖淡了一大半,兩個女娃對季渙既仰慕又懼怕。

  在那些人一次次褻玩她們的時候,她們心裡便有過殺了這些禽獸的念頭。因為,剛剛開始那些人還給一些餅,後來便什麼都不給了。

  其間,這對姐妹還有一個曾經懷過孕,但被一個男人強迫做那事的時候弄掉了。家裡沒有男人,母女三人沒有被賣身為奴,能活到現在,其實已經很不容易了。

  「壯士晚上還來嗎?」縮在廊上的女娃,其中一個望著季渙怯怯問道。

季渙看向宋初一。

  「看我做什麼?我晚上不來你就不能來了?」宋初一道。

  季渙便對那女娃道,「不一定,那事情我已經處理好,若是有人來問,你便說那個人被我帶走了,我叫季渙。」

  季渙不願連累這母女,萬一有人告去官衙,她們只要招出那人的去處,不至於被問罪。

  「壯士!」婦人噗通一聲撲到在季渙腳下,不斷磕頭,「求壯士帶我閨女走吧!求您!她們倆什麼都能幹,粗活重活,針線,都會的!她們還是雙生,滿城都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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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6 17:24:06 |只看該作者
卷一 起於野 第一0九章 殺了籍師帥

  「某不缺女人。」季渙不冷不熱的丟下一句話,便轉身隨宋初一一併離開。

  出了門,宋初一學著他的語氣道,「某不缺女人。」

  季渙臉色瞬間漲紅。

  「哈哈哈!」宋初一看著他窘迫的樣子越發覺得有趣。在宋國的時候,宋初一就知道季渙的眼光很高,一般的女人他看不上,不禁好奇的盯著他胯下,「嘖,我說你兄弟不會還是只沒開過葷的雛鳥吧?」

  季渙登時惱羞成怒,「先生若有功夫還是辦點正事吧!」

  宋初一咂了咂嘴,倒是真的沒有再追問。季渙和礱穀不妄不同,礱穀不妄看似脾氣火爆,其實能忍受的限度很大,脾氣發過也不怎麼記仇,但季渙自尊心極強,說不定真的會沒有挽回的餘地。

  宋初一向來看人很准,包括當初也早看清楚閔遲是什樣的人,只是當初她一廂情願的以為,至少他不會利用她。

  兩人進了一間酒館,尋了個清靜隱蔽的位置坐下。

  在時下,酒館、博弈社都是打探消息的好場所,相較之下,博弈社那邊的消息會更加準確,不過也正因如此,宋初一怕出現的次數多了,早晚會被他們認出來,還是在小酒館中更安全一些。

  「閔先生真是那樣的人嗎?」季渙問道。

  「你認為呢?」宋初一喝了一口米酒,往護欄邊倚了倚,垂眸關注樓下的消息。

  不管閔遲是什麼樣的人,她都會讓他成為那樣的人。事實上,她從籍羽那裡得知閔遲是去齊楚的使節時便已經做了防備。就算閔遲不抹黑她,她也會抹黑閔遲。

  不防一萬就防萬一什麼情分,早就在那城牆上了斷的一乾二淨,宋初一的風格向來都是「你不仁,我便不義」。

  「諸位!」

  臺上走上一名中年商人,眾人紛紛都停下了談話,轉頭望過去。

  「某是韓國商人,昨日剛從齊國做完一筆生意,途徑至此,有一樁消息,也許諸位會感興趣。」那人道。

  眾人都投過去關注的目光,有人道,「兄台說來聽聽。」

  「近來宋先生之事傳的沸沸揚揚,不過有件事情在下覺得很奇怪,聽說當初各國合縱攻魏之事是從趙國傳出,齊國與趙國接壤,在下是從齊國都城臨淄到距離趙國只有幾十里的平邑,再從平邑到濮陽,這一路上卻從未聽說過此事。」

  中年商人停頓了一下繼續道,「倘若真如傳言那樣,宋懷瑾背主求名,齊國根基之雄厚,他為何不把消息傳到齊國,偏偏先傳回濮陽?在下只是一介商賈不懂政事,向諸位求解。」

  「當真如此?」有人立刻質疑。

  那商賈豎起手道,「倘若某有半句虛言,不得善終。」

  濮陽的大多數士子活動範圍不過在濮陽附近,能傳遞消息的多半是商人,少數遊學士子,還有就是各國密探。

  季渙終於聽見一個比較有利的言論,心中大喜,轉頭看向宋初一時,卻見她唇角微微彎起,手指輕輕叩著欄杆,仿佛毫不意外的樣子。

  季渙湊近她,壓低聲音道,「莫非是先生所為?」

  說罷他心裡又有些不可置信,宋初一這些天一直都跟他在一起,可以說幾乎寸步不離,她根本沒有時間去做這些事情。

  「月滿則虧,水盈則溢,言論亦是如此,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宋初一道。

  季渙點頭,似乎是有點道理,可他怎麼看都覺得宋初一是知情的。

  樓下忽又有人道,「說起來,某也聽說一個消息,就是不知真假。」

  「你且說,我們且聽。」另有一人道。

  「聽說閔先生在遊說齊王時,得知此計是出自宋先生,並言宋先生是孫子第二。」那人說罷,笑了笑道,「都是道聽塗説,不知道真假,在下也難以求證。」

  孫臏原來就是效命齊國的啊,只不過去年過世了這麼一想,齊王說宋懷瑾是孫子第二,也未必只是誇她有謀略,是不是也有想招她入齊的意思?

  宋初一聞言,送到嘴邊的酒盞頓了一下,面上笑容更盛,這個消息來的真是來的太及時了!

  宋初一仰頭飲盡,放下酒盞站起身來,道,「走!」

  「去哪裡?」季渙立刻起身。

  「大消息大消息!」

  宋初一正要說話時,樓下忽有人喊了起來,堂內頓時安靜下來。

  一名年輕的士子氣喘吁吁站在大堂中央,大聲道,「魏王遣使節來了,在下打聽到,魏國十五萬大軍已經開到桂陵,魏王要求我們交出宋先生和閔先生,殺籍師帥,否則踏平衛國!」

  「不能交啊!」人群中立刻便有人站了起來,「籍師帥更是不能殺!衛國將少兵寡,殺了籍師帥,去哪裡再找個善戰的武將!」

  正如此人所言,衛國的兵的確少的可憐,若放在七雄國,師帥這個官職簡直是淹沒在茫茫人海中,根本算不上什麼,但在衛國卻已經算是不小的武將官職了。

  眾人也未必就聽說過籍羽的大名,但一個能被挑選去護送使節的人,必定是武藝高強,十分善戰。事實上,籍羽的官職升不上去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衛國兵少,師帥上面就是將軍了,幾位老將軍都征戰幾十年,他們不退下去,籍羽便沒有升官的空間。

  「真相尚且不明朗,怎麼能隨便就把人交出去,我們跟魏王拼了!」有情緒激動的人吼了出來。

  可是,他這句話卻是沒有幾個人回應。魏王此舉,明擺著就是要得到兩名策士,順便除去衛國善戰之人,都動用十五萬大軍了,衛國若是不能借到兵,立刻便會被吞噬的連渣滓都不剩。

  「先生救籍師帥!」季渙急急的壓低聲音道。

  宋初一搖頭,「鎮定,放心,君上定然要從籍師帥口中打聽我的消息,只要我不出現,他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

  或許會吃些苦頭,但宋初一相信籍羽一定挺得住。

  季渙一想,的確是如此,倘若一找到宋初一,說不定籍羽立刻就會沒命。

  衛侯是個什麼樣的人,宋初一清楚,季渙更清楚。他為了息戰,什麼都能做的出來。

  這也是所有的衛國有才之士不願留在母國任官的原因之一。

  沒有人去指責衛侯,他這麼做,平息了一場場戰爭,使得弱小的衛國存活至今,百姓免遭屠戮,算不得什麼過錯。衛國若反抗,只是以卵擊石而已。

  宋初一覺得,衛侯其實也是有雄心的,否則他若真是膽小如鼠,也不會同意宋初一遊說列國合縱攻魏的計策,可是他即位的時候國家就已經衰弱了,從武力上根本撐不起他的雄心。

  酒館中人都往外跑,去阻止衛侯殺籍羽。

  宋初一和季渙也混在人群中出了酒館,然後跟了一條街後,閃身入偏僻的巷子。

  「先生,我們去哪兒?」季渙沉吟了一下道,「不如去找甄峻甄先生?」

  來時的路上,季渙看著他們聊的挺投機,而且甄峻為人似乎不錯。

  「不。」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宋初一不會相信一個只見過一面的人,「還是回那個小院。」

  兩人匆匆返回。

  小院裡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少女正在用削尖的木棍在院子裡翻土,似乎是準備播種。

  其中一個少女看見季渙,滿臉驚喜的笑著去拉扯另外一個少女。

  她們丟下木棍,飛奔過來開門,身子躬成蝦狀請宋初一和季渙進院。

  方才少女欣喜的模樣,竟是露出了幾分明麗來,宋初一不禁打量起兩個人。

  季渙一看見宋初一這個表情,心知她怕是又動了撿人的心思,立刻道,「先生,我們還有正事。」

  這麼一說,宋初一也就暫時收了想法,道,「我和他還要在這裡住上幾日,你們繼續忙吧。」

  屋裡傳出哐當咣當的織布聲音,宋初一坐在廊上看著兩個少女翻土。

  季渙在院中來來回回的走。

  快至傍晚的時候,婦人才從屋內出來,看見季渙和宋初一也十分欣喜,「奴去做飯。」

  夕陽金紅,宋初一站在院子裡看著天上遷徙回來的雁,空氣中充滿泥土的味道,心中不禁舒展開來。

  好像很多年前,她與父親居於山下的時候,那老叟也愛折騰院子裡的土地,每天晚上觀星,對她扯大牛皮,說哪日哪日必有雨水,但他的水準與宋初一現在差不多,沒有絲毫準頭。院子裡的那塊地,也從來沒有種出過東西。

  她記得那年剛入冬不久,她與父親已經餓了兩天,父親還染了輕微的風寒症。那日傍晚,就如現在一樣的景象,有一個年輕的客人來訪,父親親手把她託付給那個人。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他,老叟老淚縱橫,她離開院子的時候,聽見了他嚎啕大哭的聲音。

  季渙心裡焦躁,但看見宋初一閉著眼睛,面上帶一絲似高興又似悲傷的笑。金紅色的陽光鍍在她身上,顯得無比柔和。

  這一刻的宋初一顯得很好看,縱然季渙覺得這份美好,與是不是女人毫無關係。

  兩名少女將整個院子的土都翻了一遍,婦人也將飯菜端到外面的石幾上。

  「先生、壯士。」婦人輕喚一聲,「可食了。」

  宋初一與籍羽坐到幾前,婦人打開陶罐,裡面竟然是白米飯。

  婦人給宋初一個季渙盛了飯,才返回屋內,招了兩個女兒去小棚子裡吃。

  宋初一吃了兩口,回頭看了一眼,只匆匆一瞥便能輕易分辨出,婦人盆裡的是豆飯,兩個少女碗裡卻是白米。

  兩個孩子時不時的要將米飯撥一些給母親,婦人卻低聲說了些什麼,她們便不再堅持了。

  宋初一頓了一下,端起碗走到婦人面前,遞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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