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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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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袖唐]江山美人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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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7 00:04:44 |只看該作者
卷二 謀於國 第一四0章 帛書上的字

  樗里疾心道,連宋懷瑾都覺得妖孽的人,那必然是妖孽到常人難以想像的地步了。

  「此次攻魏,懷瑾可要隨為兄一起去?」他問道。

  宋初一大義凜然的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君上讓我辦的事兒才剛剛起個頭,我能去哪兒?」她頓了一下,忽然湊近樗里疾,笑道,「當然,倘若兄執意讓我隨性,我必當相隨,忠義難兩全嘛,呵呵。」

  這話說的漂亮,但為官之人自然不是想去哪裡就能去哪裡,宋初一的意思很明顯,倘若樗里疾能說服贏駟,她是很樂意跟著去的。

  樗里疾點頭,轉而問道,「據聞你那徒弟去了楚國?不懼他日對壘?」

  「兄長倒是很關注懷瑾?」宋初一笑道,「我與他有師徒名分,有幾分師徒情誼卻也難說,這世上同門相殺的事情早已經屢見不鮮,況且我們也未必會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宋初一的心大到摸不著邊,但她同時也是個實際的人,清楚的知道自己有生之年不可能完成《滅國論》中的事情,而楚秦之間也沒有到生死存亡的時刻。

  杏樹的樹蔭下,兩人足足聊了兩個時辰。

  夏日炎炎,四周的空氣越來越燥熱,地面上熱氣蒸騰,直到黃昏宋初一才放樗里疾離開。

  接下來幾日,宋初一又是連著挑燈夜戰,將一屋子的竹簡看了半數,雖則記不全,但總算將這前幾十年的事情理出了頭緒。

  事情與宋初一所知的記憶有著許多出入,她幾乎是重新認識了歷史。縱使表面上依舊是淡然若水,心中其實早已經翻騰。

  宋初一在看這些東西之前已做好準備,可是到底,當一個個證據擺在面前,證明這已經不是原本生存的世界,心中的支柱還是被一點點擊潰。

  但是宋初一畢竟是宋初一,約莫崩潰了小半個時辰,她又活蹦亂跳的了。因為她心裡那根最中心的支柱一直不曾有半分動搖——不管這是哪裡,總要折騰一番才對得起重活一場!

  韓魏一直不曾起戰,因此攻魏的事情也遲遲沒有消息,宋初一也依舊每天殿上匯總消息,之後到府整理觀閱文獻。

  太史寮中。

  長廊上一襲黑衣布袍的俊朗男子疾步往御史館走去。

  御史館建在荷花池邊,只是因為屋內有大量的竹簡,防止走水而損失大量文獻,不過卻無意得出一片美景。婉約韻致的荷花襯著厚重大氣的秦地屋舍,宛若流水伴著高山。

  一徑通幽,前後門窗一開,夏風習習,伴著陣陣清淡的荷花香氣,倒是便宜了宋初一。

  「公子。」門前一名守衛認出了來人正是樗里疾,便抱拳行了一禮。

  「無需通報,我自進去便是。」樗里疾道。

  「嗨。」守衛應了一聲便不再管了。

  文獻對於一個國家來說十分重要,但御史所整理的文獻一般情況算不得什麼機密,較為重要的竹簡整理完之後就會立即被轉移到別處,有專人看守,所以,以樗里疾的身份,此處自然是進出無礙。

  門窗大開,樗里疾一眼望進去看不見人,只有一堆堆竹簡。

  「兄長來啦?」宋初一聽見聲音,從一堆書山中探出頭。

  樗里疾看了看她的位置,招手道,「出來,我尋你有事。」

  宋初一在旁邊扒開一個口,從裡面鑽了出來,「兄長詢我何事?」

  樗里疾看著她的動作,不禁莞爾,伸手從袖中掏出一方帛書遞給她。

  宋初一見他不說,心知可能是什麼不可公之於眾的事情,也沒有開口問,伸手接過來便看了。

  這份帛書是贏駟的寫的,很言簡意賅,大意是,韓魏眼看打不起來了,讓宋初一想辦法讓他們打起來。

  宋初一這段時間也關注了韓魏之事,贏駟之前下的料還不夠猛,這兩國議著議著竟是要罷兵了。

  宋初一想著,找出筆沾飽墨汁,在帛書上工整的寫下了一個字,晾乾後折起來遞給樗里疾,笑道,「君上這是要考我呢。」

  贏駟會想不出辦法?樗里疾也一向以「智」著稱,又豈能想不出法子?宋初一以為這也不過是一次考驗罷了。

  「改日在細談,我先回去……」樗里疾收起帛書,因顧及外面有人,未曾說出「覆命」二字。

  宋初一點頭,「兄長且去。」

  「那我走了……小弟,哈哈。」樗里疾拱手調笑了一句,轉身離開。

  外面陽光正烈,樗里疾一路匆匆回到咸陽宮,手持贏駟的權杖,暢通無阻的到了偏殿。

  立在地圖前的贏駟聽見通報聲,道,「請他進來。」

  片刻,樗里疾不疾不徐的走入殿內,躬身施禮道,「參見君上。」

  「嗯,免禮。」贏駟看向他,「如何?」

  樗里疾雙手將那塊帛書呈給贏駟。

  贏駟接過來,看了一眼,道,「可曾看過?」

  「未曾。」樗里疾道。

  贏駟將帛書給他。

  樗里疾剛剛抖開帛書便看見了一個大大的「趙」字,眼中溢出一抹笑意,「她倒是與君上想到一起去了。」

  贏駟無甚情緒的看了他一眼,「你不這麼想?」頓了一下,繼續道,「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給你和宋懷瑾辦吧。」

  「是。」樗里疾應道。

  辦好這件事情,對於宋初一來說利大於弊,樗里疾之所以乾脆應下,一是贏駟從來都是乾脆利索、說一不二的性子,二是因為他瞭解宋初一。

  趙國是此事的大轉機,三晉就像三頭猛獸,成群結隊的去捕食獵物,可是只要有足夠的利益和機會,也會互相撕咬起來。

  對於秦國來說,魏國這場仗和誰打不要緊,要緊的是必須得打起來。看眼下狀況,韓魏兩國恐怕是打不起來了,但是趙國剛剛經歷過內亂,元氣大傷,魏王豈能不想著咬上一口?只是他們現在需要一個打起來的契機。

  樗里疾和宋初一要做的,便是為魏國製造出這樣一個契機。

  贏駟與樗里疾雖是兄弟,但贏駟向來寡言,不喜閒聊,說完事情之後樗里疾告辭,直接去了宋初一府中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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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7 00:04:53 |只看該作者
卷二 謀於國 第一四一章 落魄的士人

  太陽漸漸西下,白日的餘熱還在蒸騰,燥熱的蒸氣籠罩著隴西的土地。

  在楚國、秦國與巴國交界處,幾乎都是高山低谷,沒有一條正常的平整道路。四周充斥了被白天時被烈陽逼出的濃郁青澀草木氣息,混在山谷的濕熱之中,令人仿佛置身蒸籠。

  鬱鬱蔥蔥之中,草舍屋頂隱現,灰舊的酒棋垂在屋簷邊。

  這裡雖然偏僻,卻有著能夠入秦、楚、巴國的要道,因此這酒家的生意即便不算太好,也從來不會缺客人。

  山下有馬隊在店中休息,沒有人看見對面半山腰上一名衣衫襤褸的乞丐從羊腸小徑中艱難的緩緩前行,幾乎每走三步要歇一歇。

  他眼見山下的酒家距離如此之近,路卻仿佛永遠也走不盡的感覺,心中煩躁,沖的腦袋一陣陣發暈。

  約莫往前走了四五丈,腳下忽然一滑,嘭的一聲栽倒在地。

  這是獵人走出來的道,地上還有許多被擦趴在地上的葉子,十分滑,他跌倒的時候沒有任何停頓的時間,便順著小徑往山下滑下去。

  緊張之餘,竟是連叫喊都忘記了,只顧著伸手去抓周圍的樹幹葉子。

  茶寮那邊的人聽見異動,立刻取了弓箭朝這邊張望。

  眾人一見這麼快的速度,眨眼之間就能到他們眼前,心道不知道是什麼猛獸,便立刻朝山上胡亂放箭。霎時間幾十支箭矢落在山上。

  幸好那乞丐滑下的速度快,沒有中箭。

  直落到底,乞丐渾身是血的從樹叢裡滾落出來,馬隊的領頭才急忙喊停,「莫要浪費箭矢,是個人!」

  眾人紛紛松了口氣,回到原來的位置坐好,吃的吃喝的喝,那奄奄一息的乞丐竟是無人問津。

  馬隊的領頭吃了幾口肉,百無聊賴的轉眼朝躺在地上的乞丐看過去。

  這一看,他的動作卻頓住——躺在地上那人雖然衣衫襤褸,卻分明是士人的衣物。

  他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肉,起身走向「乞丐」,離得近了,更看清其身上著的是上好的衣料,便伸手撥開他髒亂的頭髮。

  頭髮撥開,露出一張有些枯黃瘦削的臉,下顎上鬍鬚也如亂草一樣毫無方向的亂成一片,但這並不妨礙閱歷深廣的領頭觀察七長相,從五官來看,這竟是個長相很俊的青年。

  其餘的暫且辨不出。

  可能是本著多條有用的朋友多條路的心態,商賈對有才的士人從來不吝惜幫助,往往士人的才華和德行,決定著他們願意付出的代價。

  領頭試了試「乞丐」的身體,並未發現他骨頭受傷,只是雙手被草木劃的血肉模糊。

  領頭抬眼看看他滑落的地方,一路都留下了鮮紅的血,顯而易見傷到了要害的血脈,否則不可能有這麼多血。

  「來人!把他抬過去醫治!」領頭高聲道。

  「是!」酒家那邊有四名強壯的漢子扛著兩尺寬的板子過來,利索的將「乞丐」抬上木板。

  馬隊裡隨行的醫者過去給他包紮。

  領頭正欲坐到幾前,便聽見那邊驚天動地的嚎了起來,被唬的一愣,旋即便聽旁邊的人笑道,「這人倒是有意思,方才從山上滑下來不叫,這會子倒是叫的中氣十足。」

  醫者見多了傷患,一點都不曾將他的慘叫放在心上,動作依舊毫不輕柔。

  聽著嘹亮的嚎叫,這邊正在喝酒的漢子轟然大笑,有人忍不住喊道,「這位兄弟,怎的喊起來跟婆娘生娃似的!不就是點皮肉傷嗎!好歹是條漢子,咬牙也就忍忍了!」

  那邊安靜了一下,便聽那「乞丐」突然暴吼道,「我就偏喊,這深山幽谷的,我這蓬頭垢面的,誰也認不得我!我喊著爽快,不行嗎!」

  「莫喊莫喊!」醫者不耐煩的道,「你這一用勁兒血都噴出來了,老夫怎麼給你包紮!」

  「哈!有意思。」領頭笑了一聲,抬手示意其他人坐下來。

  之後那人倒是沒再喊了。

  因著是夏季,這裡環境有濕熱,傷口必須仔細處理,否則容易腐爛。約莫小半個時辰之後,醫者才將他的所有傷口包紮完畢。

  「乞丐」被抬到酒家院子裡的時候,已經是滿臉慘白。

  「先生從哪兒來,往哪兒去?」領頭端了一晚米湯過來遞給他,垂眼瞥見他顫抖不止的雙手,便將碗遞到他嘴邊。

  「乞丐」出頭猛喝了幾口,喘息了片刻,才道,「從衛國來,往秦國去。」

  領頭將「衛」理解成了「魏」,心中奇怪,莫非這位就是傳說中的宋懷瑾?若非被魏國追捕,又怎麼會走這條小道?又豈會這般狼狽?

  一般情況下,消息傳播速度很慢,更何況他們已經在山中行了大半個月的路程,根本不知道宋初一早就入秦了。

  「這是在哪裡?」那「乞丐」問道。

  領頭心裡生出了這個想法,說話就更加客氣了些,「此處是楚、秦、巴三國的交界,先生若是入秦,從這裡往北走六七里地就入秦了,不過要翻越高大的秦嶺,入秦之後還都是山路,先生一個人著實不易走啊」

  「唉!」他狠狠歎了口氣,原本是打算走武關的,誰知道竟是走偏了

  「不知先生高姓大名?」領頭忍不住問道。

  「哦,在下姬眠,字悟寐,多謝大哥搭救!」姬眠雙手受傷,只能簡單做個拱手。

  不是宋初一,領頭稍微有些失望,但聽聞姬眠姓姬,倒也沒完全失望。

  姬是貴姓,即便現在周王室早已經是個擺設,天下間的姬姓也成打成打的,但貴族即使沒落了血脈裡流淌的還是高貴的血,往上追溯三代基本都是顯赫家族。

  「先生去秦可是求官?」領頭尋了塊平整的石頭坐下,道,「秦國的求賢令已經不作數嘍!因著商鞅,秦國新君恨透了山東六國之人,多少士子前去,卻吃了閉門羹。」

  姬眠口中泛起酸苦,他這趟來並不是專程過來尋宋初一。他學的法家,各國變法剛剛落幕,短短時間內不大可能再接受新法,所以他碰了幾次壁之後便縮在衛國,成日吃飽了就下六博棋。

  可是上次看見宋初一救籍羽的那個場面,姬眠心中的震撼難以言述,他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忍受無所事事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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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7 00:05:05 |只看該作者
卷二 謀於國 第一四二章 這回更難看

  自宋初一走後,姬眠便動身去各國尋找機會,沒想到去楚國第一次就碰壁,那楚王也不知聽誰攛掇,特別厭惡法家,結果他只報了身份,還沒見到楚王便險些給砍了。

  姬眠琢磨著肯定是當初吳起變法時得罪的那幫權貴從中作梗。

  這件事情不能怨他們做的太絕,當初以吳起變法將一干權貴整治的比商鞅做的更狠。

  直到當年的楚悼王薨時,楚國氏族聯合反擊,在楚王靈柩前將其射殺。然而吳起也是和狠角色,面對箭雨,他知道自己躲不過這一劫,索性放棄逃跑,直接趴到了楚悼王身上,並不著痕跡的用一支箭插在了楚悼王遺體上,大吼一聲:氏族叛亂犯上,損毀先王遺體當誅九族!

  便是這一箭這一聲吼,直接導致這些參與反抗的氏族集體被抄家滅族,有僥倖活下來的一批人,經過幾代隱性改名之後,在加上如今的楚王昏聵,他們又漸漸返回楚國政治舞臺。這筆血海深仇,能不同法家計較?

  姬眠深知這些,只是他沒有想到經過一些年後,這些人在楚國又紮穩了腳跟,且行動如此迅速。虧他跑得快,不然小命就沒了!

  領頭見姬眠眯著眼睛,以為他是失血過多,腦子不清醒,所以便不再打擾。

  「這些貨賣進巴國咱們總算能歇上一年半載了,回家和婆娘再生幾個娃!哈哈!」

  姬眠靠在樹幹上靜靜聽身旁馬隊裡的漢子們說話。

  「聽說巴國和蜀國之間關係緊張,指不定這回就能打起來。」另歎氣道。

  方才那位笑聲爽朗的漢子,聲音低沉了幾分,卻還是帶著笑意,「咱們倒也沒什麼危險,只不過這一打起來,我們進出都困難,待回到家裡婆娘不跟別人生娃都是好的了!」

  巴國以青銅器和善戰的勇士驍聞名於世。他們的青銅器製作精良,巴國的文化在春秋時期曾經達到過高峰,比較成熟和完善。

  姬眠心思一動,他前些年一直把目光放在山東六國和秦國上,從未考慮過巴、蜀這樣的國家,眼下仔細想起來,似乎可以試著在巴國進行變法?

  他現在的狼狽模樣,也不願意去找宋初一。

  聽這幫人說巴、蜀兩國要打起來了,怕是一時半會不適合變法。姬眠一番仔細思量,決定先到巴國內看看情況。倘若合適,他正好趁機熟悉一下巴國的風俗文化,以利於變法,倘若不合適,便等戰事平定之後離開巴國,再去山東六國尋找機會。

  夕陽餘暉透過密壓壓的枝葉,零星有光落在姬眠髒亂的身上,並不美觀,但溫柔靜謐。

  咸陽。

  宋初一和堅吃力的抱著一大摞竹簡走進自己的院子,竹簡摞的太高,使得她只能一邊小心翼翼的防止它掉落,又一邊注意腳下的路,沒有閒工夫去看別處。

  她一隻腳剛剛踏進門,便有一雙手將竹簡接了過去。

  「大哥……」能做出這樣舉動的,宋初一以為是樗里疾,但是一抬頭,卻對上了一張熟悉的禍國殃民的臉不由長大了嘴。

  宋初一心底某塊地方泛起了酸脹之感,一時間,竟是忘記了說話,也忘記了歡喜。

  趙倚樓皺眉,「本來就醜,這回更難看!」

  話音方落,白刃似一支銀箭嗖的從院子裡躥出來,宋初一冷不防猛的被撲倒在地。

  暈了幾息,宋初一暴吼道,「小畜生!你要謀殺主子嗎!」

  白刃咧著嘴將宋初一臉舔的濕漉漉,她拎著它的耳朵將熱情的狼臉移開,掏出帕子嫌棄的擦了擦臉。

  「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宋初一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抄手笑眯眯的道,「不會被逐出師門了吧?」

  「你才被逐出師門!就不能盼我點好?」趙倚樓沒好氣的道。

  緩了緩,他才又道,「師父說要回墨家總院一趟,約莫一個月之後返回,只交代我好好練劍。」

  兩人並肩往從長廊往屋內走,進了書房。

  因著這屋子內擺放的都是重要文獻,所以沒有人在的時候,不能點燈,此時天色已經黑透,屋內伸手不見五指。

  宋初一念叨著火石不知道放在哪邊,伸手在小几上摸索了半晌,才想起來要叫侍女過來點燈。

  她直起身子,正要喊,後面突然嘩啦一聲,一陣風從背後掃過,緊接著便是兵刃相擊的聲音。

  進入房間之後,宋初一的眼睛適應了一會兒,稍微能看見屋內的情形了,借著微乎其微的光線,宋初一看見對打的兩個人,一個是趙倚樓,另外一個卻是樗里疾。

  「住手住手,自己人!」宋初一連忙喊道。

  那邊交手稍微停了一下,但彼此似乎都覺得遇上勢均力敵的對手了,戰意正濃,絲毫沒有要罷手的意思。

  宋初一這廂忙邊喊侍婢,邊摸火摺子,待回過頭來,發現後面兩人居然還在叮叮噹當的打著,頓時暴躁起來,「這裡是書房重地!都他娘的給老子滾出去打!」

  這一聲咆哮,響徹寂靜的咸陽城。

  當然效果也是立竿見影的,樗里疾和趙倚樓住了手,侍女戰戰兢兢的進來點燈。

  微微泛黃的光緩緩照遍屋子的每一個角落,樗里疾和趙倚樓也看見了彼此的樣子,同時也看見了面無表情的宋初一。

  「大哥,倚樓還小,你也不小了。」宋初一真心覺得樗里疾白瞎了這麼穩重的外表,竟然幹出這麼幼稚的事情。

  樗里疾看了身強體壯的趙倚樓一眼,真不知道他小在哪裡。

  「咳!大哥這麼晚過來,可是有急事?」宋初一說著,轉回身去接趙倚樓手裡的竹簡。

  「是有事,為兄等一下午了。」樗里疾笑道。

  靜默兩息。

  「趙倚樓你這個小王八犢子!」宋初一看著滿地七零八落的書籍,再次用咆哮席捲咸陽,「大爺的!這些都是極重要的文獻,好不容易才弄出來的,萬一有個好歹,是我以死謝罪還是你們以死謝罪!」

  趙倚樓瞥了一眼,「這東西又不會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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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7 00:05:16 |只看該作者
卷二 謀於國 第一四三章 洗洗捂被窩

  的確不會被摔壞,但當初這批竹簡入庫急,上面沒有標注,弄亂之後還要一點一點的找出順序!

  宋初一抬腿踢了他一腳,躬身去撿散落的竹簡。

  樗里疾看了趙倚樓一眼,這一腳他分明能躲過的,卻老老實實的受了,末了居然也蹲下身來一起撿。

  「懷瑾。」樗里疾收起劍,道,「有大事。」

  宋初一拍拍手上的塵,在幾前坐下,「我們哪天沒事?大哥若是說的事兒無趣,可要罰啊!」

  樗里疾笑著點點頭,自己暗示的這麼明顯,宋初一沒有絲毫要讓趙倚樓回避的意思,便直接道,「韓魏恐怕打不起來,計畫受阻,所以君上命你我二人想辦法把這場戰挑起來。」

  宋初一揉著蹭在她身上的白刃,「君上真是會摧殘人,敢把這樣緊要的事兒往懷瑾柔弱的肩膀上擱一半。氏族現在盯的我這麼緊,讓我分身去做別的事情,簡直強人所難。」

  「哈!你慢慢就會瞭解他,摧殘人還不是他最大的樂趣。」樗里疾笑道。

  宋初一頭皮發麻,往前探了探身子,「雖然我並沒有興趣瞭解……但在人屋簷下,不得不看臉色,大哥不如透露透露?」

  「說出來豈不無趣?」樗里疾哈哈一笑,見宋初一把臉皺成一團,不禁微微挑眉,「擔憂此事辦不好?你不是已經有了辦法?」

  「辦法倒是一抓一把,能付諸行動的卻不多。」宋初一道。

  這話若是旁人說了,樗里疾許是會覺得是因為不敢挑起這個重擔,但從宋初一散漫的眼神裡,他只能感覺到她對此事興致缺缺,「懷瑾是勝券在握吧。」

  「嘿多謝大哥瞧得起,小弟只是單純的不感興趣。」宋初一皮「笑肉不笑」的道。

  樗里疾微有詫異,他還以為她會熱衷於做這種事情。

  「聽聞巴國和蜀國素來不和,最近又要掐起來。」宋初一一手撐著腦袋,一手給白刃順毛,慢悠悠的道。

  樗里疾愣了一下,他的消息自然也很靈通,對於巴蜀的事情知道的甚至比宋初一還詳細,聽見她的話,不禁深想。從地形上,巴國對楚國有極大的遏制作用,所以即便楚國強了這麼多年,卻一直不能把這個蠻國怎麼樣!

  宋初一見他露出恍然的神色,唇角微微彎起,「和魏國這場仗要打,但不宜太賣力。不過也不能便宜了魏國。」

  秦國眼下要戰,主要是為了轉移一下大部分老氏族的注意力,以便贏駟從後方斬斷其勢力,免得兵變發生。

  宋初一湊近樗里疾,小聲道,「眼下大秦一定要保存實力,如果我沒有料錯,再過不久以後巴、蜀、苴三國之間要起戰事,倘若能趁機一舉吞併三國,秦國才將真正是一支無堅不摧的利箭!」

  樗里疾略一想,倘若真的佔據了巴蜀之地,整個秦國的版圖就可以居高臨下的壓制中原六國,進可攻退可守,正如宋初一所說,無堅不摧啊!

  所以秦國在這次摧毀老氏族中穩住政局、保存住實力,伺機吃掉巴、蜀等國。

樗里疾早就能看出巴蜀之地的幾國要掐起來,但他的目光也被贏駟拉到了山東六國,心裡並不太將那幾個隱在深山中、出來困難進去困難的國家放在心上。

  打下那片地方,對秦國霸業的確有莫大好處,事半功倍。想起來,如果不趁著動亂時候攻打,秦國還真的沒有精力和勝算。

  「我要立刻進宮面見君上,懷瑾,你也一起去!」樗里疾起身,伸手要去拉宋初一,卻敏銳的察覺到有一道冰冷的目光仿佛要刺透他一般。

  不用回頭便知道是趙倚樓,但他依舊挑釁一般的伸手拽了宋初一一下。

  「走吧。」宋初一將白刃的腦袋挪到趙倚樓的膝上,嗤了一聲,對趙倚樓道,「以後不許再餵那麼多肉,都長成這副模樣,再過幾個月都快比得上馬駒了」

  「少說風涼話,你自己餵!」趙倚樓沒好氣的道。白刃的胃口都是讓宋初一給養叼的,肉乾必須要吃有韌勁卻不乾硬的,吃肉不吃全生,也不吃全熟,必須成熟帶血。趙倚樓成天餵它都累的要死。

  宋初一仔細看了看他的神色,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湊近他小聲道,「別鬧小孩子脾氣,洗洗回去捂著被窩。」

  趙倚樓臉色瞬間漲成豬肝色,倘若不是有外人在場,他當真也想罵一句娘,他大老遠的趕過來就是他娘的為了洗洗給她捂被窩?

  可是想回來,既不是為了這個,又究竟是為什麼才一路風塵僕僕的用一天一夜翻了兩座山來見她一面?

  「走!走!」宋初一見趙倚樓和樗里疾之間的針鋒相對霎時間煙消雲散,立刻催促道。

  樗里疾看了趙倚樓一眼,大步跟著出去。

  外面月色黯淡,只能朦朦朧朧的看見五官。兩人騎馬從側門出府,沉默了半晌,寂靜的夜裡才忽然響起樗里疾的聲音,「小妹,你服藥期間,最好不要行那等事。」

  他聲音很輕,但宋初一聽的很清楚,也很明白,愣了一下道,「做了會怎樣?」

  樗里疾握著馬韁的手微不可查的一緊,旋即想到她這麼問就是還沒發生過,釋懷道,「沒有生命危險,但據說會尤其痛苦,會對日後恢復造成影響。」

  「哈,那沒什麼,反正我以後也沒想恢復。」宋初一不以為意的道。

  樗里疾怔住。

  其實就算真的發生什麼,結果也不會像他說的那樣嚴重,如此說來只是存了點私心,但他還是不瞭解宋初一,倘若他說,如果歡好就會立刻恢復女兒身,那麼宋初一絕對會守身如玉一輩子。

  出了巷,兩人一路疾馳,到咸陽宮門被攔下,「宮禁,二位請止步!」

  「這是君上的權杖,樗里疾有十萬火急的要事求見。」樗里疾遞出權杖。

  校尉接下權杖,看了一眼,道,「二位且候,容屬下前去通報。」

  說著拱手,持那權杖往宮內奔去。

  到了晚上,除非君上急召,或者手持君令,或者先君令,否則闖宮門者一律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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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謀於國 第一四四章 去床榻睡吧

  很快,那人就匆匆返回,恭敬的將權杖遞還給樗里疾,「二位請進,君上在書房。」

  兩人道了聲謝,先後進了宮。

  書房內,贏駟在看奏簡,還是白日的整齊裝扮,並未進行洗漱。燈火下,五官更加冷峻深邃。

  「君上,公子疾和柱下史來了。」內侍邁著輕小的碎步進來,躬身輕聲稟道。

  「讓他們進來。」贏駟頭也不抬的道。

  內侍退了出去,片刻引領樗里疾和宋初一進了屋內。

  「參見君上!」

  「參見君上!」

  二人異口同聲的道。

  「免禮,坐吧。」贏駟這才放下竹簡,抬起頭來,看向樗里疾道,「何事?」

  宋初一腹誹,果然是一貫作風,任何寒暄都省略,直截了當的談事情。

  「回君上,其實是宋御史有諫。」樗里疾道。

  贏駟直接將目光移到了宋初一身上。

  他只是這個動作,兩人都知道是讓宋初一親自說的意思。

  「回稟君上。臣下認為此次攻魏做做樣子也就算了,最好挑撥三晉互掐,保存軍隊實力才最重要。」宋初一抬頭看向贏駟。

  這是贏駟即位之後第一次對外發動戰爭,倘若首戰失敗,這對他的威信怕是極為不利。且據宋初一隊贏駟的瞭解,他是一個要嘛不戰要嘛就全力以赴的君主,所以她才會覺得有必要與樗里疾夜裡一起進宮勸諫。

  「秦魏仇恨已經百年了,如今的魏國就算是一頭垂垂老矣的虎,但一般戰爭很難動搖其根基,於秦來說占不到什麼便宜……」宋初一話說了一半停了下來。

贏駟道,「說罷,無妨,此間都是可信之人。」

  「是。既然君上只是想轉移老氏族的部分注意力,太認真反倒是損失。」宋初一微微笑道,「巴蜀之地眼見要動盪起來,臣下願破巴國!」

  贏駟自然知川中那塊地方對秦國來說具有什麼樣的意義!他也很想吞併巴蜀,但無奈天險阻隔,他又剛剛即位不久,沒有機會也不適宜立刻對巴蜀出手。

  眼下巴蜀是要打起來的跡象,但就像韓魏一樣,說不準,這不說著就要罷兵嗎?

  宋初一有先滅巴蜀的心思,並不是一時逮住機會的心血來潮,她上輩子就想過自己若是離開陽城,應該效命哪國。她當時比較之後就選了秦國和齊國,平時沒事便站在這兩國的角度上分析該怎樣吃掉周邊國家。

  記憶中,在不久以後巴蜀也的確亂成一團。而宋初一之所以會做此判斷,不是依靠回憶,而是切實經過認真分析的,就算它亂不起來,也可以想辦法讓它們亂起來嘛!

  沉默半晌,贏駟道,「善。」

  「君上英明。」宋初一真心的拍了個馬匹。贏駟如此果斷的回答,既在她的意料之內,也讓她不禁為之感歎,「首戰若是失利,君上的威嚴怕是會受損。雖然利弊就擺在眼前,但尋常之人斷然做不到君上如此果斷。」

  贏駟淡淡道,「寡人不在乎過程,只要結果。巴蜀之事就勞先生費心了,另外韓魏之事亦不可怠慢。柱下史還年輕,應當接受些磨練。」

  說罷,也不等宋初一抗議,道,「寡人很忙,退吧。」

  事情就這麼「愉快」的定下,贏駟表情透出幾分輕鬆。

  宋初一這廂平白的又被加了個重擔,滿心的沉重,但拍板子的事情,她能說什麼?

  出了屋子,樗里疾忍不住嗤嗤笑出聲音。

  「大哥笑什麼!」宋初一瞪著他。

  「覺得君上如此看重你,替你高興。」樗里疾仗義的道。

宋初一鼻腔裡哼哼,「是挺看重目下我在君上心裡就是一支趁手的攪屎棍,你盡情的幸災樂禍吧,如果大哥以為可以置身事外的話。」

  「懷瑾何必這樣說自己,大哥定然盡力幫你便是。」樗里疾道。

  宋初一微微挑眉,「有天下這個大糞坑,我做攪屎棍又有什麼委屈的?」

  「哈!」樗里疾撫掌一笑,身上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懷瑾啊懷瑾,怎麼說你才好!君主眼裡的如畫江山,到你眼裡竟成糞坑了!」

  宋初一無奈一笑,兩人緩緩步下階梯。

  樗里疾把宋初一送回家才轉道回去。

  府裡比往日更多了幾分生氣,燈火通明,宋初一一隻腳剛剛踏進門,便被一個巨大的白影撲的一個踉蹌。

  宋初一站穩腳,抬手粗魯的揉了揉白刃毛茸茸的耳朵,斥道,「你再吃胖點,光是重量就可以殺人。」

  堅默默坐在廊下看著煮肉的鍋,滿院飄香。

  「白刃還沒吃?」宋初一領著白刃走到廊下,往鍋裡望了一眼。

  白刃瞪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乖巧的蹭著宋初一,那小模樣似乎在表示自己的確沒吃。

  奈何堅一直忠心耿耿,他匍匐在地,恭敬的道,「白刃晚膳吃了八斤肉,這是公子倚樓帶來的鹿肉,煮給先生的。」

  「哦,他人呢?」宋初一問道。

  「公子安歇了。」堅道。

  宋初一抖了抖眉梢,這大熱天的,難道真洗洗捂被窩去了?以前怎麼沒覺得他這麼聽話呀?想著,宋初一感覺身上黏糊糊的,便先去沖了澡。

  回到寢房時,屋裡還亮著一盞微弱的光,棋桌上已然擺了滿滿的一盤棋,黑白子殺的正熱鬧,而趙倚樓卻單手支著腦袋睡著了,另一隻垂在腿上的手指間還鬆鬆夾著一顆黑子,仿佛隨時都能掉下來。

  窗外一陣微微夜風吹來,跳躍的光線在他面上投下的影子,無論如何晃動,都不能減去一絲容色。

  宋初一就這樣靜靜看了許久,才伸手輕輕捅了捅他,「喂,到床榻睡。」

  宋初一用巾布胡亂擦著頭髮上的水,轉眼間卻對上一雙睡眼惺忪的眼,她動作緩了一下,旋即皺眉道,「真是強的像頭牛,你去睡吧,我不會當你是捂被窩的!」

  趙倚樓緩過神來便聽見這話,不禁慍怒,他特地等她回來,她居然當他是故意賭氣才坐在這裡?

  一怒之下,趙倚樓霍的起身,甩袖進了裡室。方才在他手裡的棋子啪啪在地上跳動。

  宋初一繼續擦拭一頭亂髮,盯著地上旋轉著定下來的棋子,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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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謀於國 第一四五章 妾思念心切

  熄滅油燈,宋初一抹黑爬到了床榻上,伸手扯了扯薄被。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趙倚樓在時也不會另找房間,宋初一也不會拒絕,同床共枕變得這麼自然,理所當然。

  黑暗中,安靜了許久。

  宋初一感覺身邊的呼吸變得越來越綿長平緩,便下了床榻,點了一盞小燈,從書架上取了一隻裝了藥的小匣子,跪坐在趙倚樓腳邊,用藥酒給他清理傷口,上了傷藥包紮好。

  趙倚樓睡覺從來都警覺的,這次卻未曾醒過來,是因為太疲憊了,也是因為在宋初一身邊所以安心。

  起身,宋初一頓了一下,又彎腰解開他的衣物,咽著口水檢查了一遍,見渾身沒有要緊的傷口,才將東西都收起來,熄燈上榻。

  閉上眼睛,宋初一腦海裡浮現的都是趙倚樓越來越成熟結實的身體。夢中把他這樣又那樣之後,一覺精神氣爽。

  次日。

  天色破曉,寍丫便喚宋初一起榻,準備去早朝。

  趙倚樓挪動身子起來,便發覺腳上的有些不對勁,目光落到包裹好的白布上,眼中透出淡淡笑意,指著腳轉頭問宋初一道,「這是你包的?」

  宋初一正在穿外袍,抽空轉頭看了一眼,訝異道,「你受傷了?」

  趙倚樓皺眉,探究的看著她的神色,卻找不出一絲破綻,心裡略略有些失望,想來想去覺得可能是寍丫所為,因為昨日只有寍丫看見他受傷,也只有寍丫和堅能進這個房間。

  「既是受傷了,便不要隨便下來走動,有什麼事情可喚寍丫。」宋初一繫上衣帶,抬步往外間走去。

  「我撒尿!」趙倚樓冷冷道。

  宋初一嘿嘿一笑了一聲,徑直走到外室洗漱。

早膳用了一半才見趙倚樓回來,看向她的目光卻是比方才柔和許多,表情卻依舊冷硬。

  白刃隨後蹦躂進來,蹭蹭的竄到宋初一腳邊,仰著腦袋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盯著她,抖了抖耳朵,一副乖巧模樣。

  宋初一把它養大,自是知道這傢伙企圖,因著她清晨也不喜太過油膩,便將一盤的鹿肉分了一半給它。

  「先生,公子疾來了。」寍丫在外面通報道。

  「善。」宋初一急急喝了兩口粥便出門了。

  如此視而不見,令趙倚樓憋了一肚子氣。

  宋初一到了門口,看見樗里疾,方拱了手便聽他道,「上馬再說。」

  堅牽著坐騎過來,宋初一翻身上馬,轉頭問道,「大哥有急事?」

  「昨晚我回府便接到君上的口諭,今日散朝後留下商議攻魏對策。」樗里疾道。

  「嗯。」宋初一應了一聲,驅馬與他並肩而行。

  其實這件事情說難也不難,宋初一可以出策,但是一定不會負責施行,因為大多時候計策可能就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方向,而實際行動卻要花費大量的精力。

  在宋初一看來,這一場戰根本無足輕重,就算不借外患牽扯內憂,贏駟就沒有別的辦法了?所以她還是會將自己絕大部分精力放在巴蜀。

  朝上討論的也是攻魏問題,但並非討論如何攻打,而是有大批的人阻止攻魏。

大殿中簡直鬧開了鍋,每個人都各抒己見,往常宋初一一言不發的坐在那裡顯得很低調,但此刻群情激昂,她依舊淡定就實在太突出了。

  「柱下史心中有丘壑,又如此沉靜,不知如何看待此事?」大夫孟洵揚聲道。

孟洵出身秦國老氏族孟氏,一直以來堅定的維護氏族利益,此刻本著人多力量大的心態逼著宋初一表態,那兇狠的目光,仿佛只要宋初一說支持新法便會立刻衝上來殺人一般。

  殿內稍稍靜了靜,宋初一乾咳一聲,「孟大夫實在過譽了,君上才真正的沉靜吧?」說著她轉向君位,施禮道,「臣下支援君上的決斷。」

  宋初一將把事兒都撥到了贏駟身上。

  誰知,主座上那個如雕像般的男子目光淡淡一轉,「寡人也想聽聽柱下史的意見。」

  「臣下認為。」宋初一垂頭道,「在處理新、舊法之前,最好先損魏國元氣。」

  宋初一未曾抬頭,便感覺到周圍氣氛陡然一變,她眉梢微挑,緊接著道,「未必一定要秦國親自出兵,魏臨趙、齊、韓、楚……」

  「柱下史的意思是派人去遊說這幾國攻魏?」孟洵追問道。

  老氏族都不禁精神一震,只要不出重兵,他們便可以大刀闊斧的折騰恢復舊法之事。

  老太師甘龍也看向宋初一。他心中早已經想好計策,如果贏駟不願恢復舊法,他便設法煽動義渠從方施壓,逼君禪位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幹這樣的事情。

  甘龍是四朝元老,當初若不是他逼宮廢了秦出公,擁立秦獻公繼位,又擁戴秦孝公,也沒有今日的大秦,更沒有今日的贏駟。

  回憶湧起,甘龍也不得不感歎秦孝公的外柔內剛,以及為君的胸懷和魄力,重用商鞅那等眼裡只有法制沒有人情世故的人,竟是將權傾朝野的他逼到了牆角

  這一次,是最後一次翻盤。甘龍也極瞭解贏駟,心知道如果此次不能一舉成功,恐怕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不過是一點淺見罷了,至於如何去做卻是未曾想好。」宋初一的話,將甘龍從回憶裡拉了出來。

  甘龍這些年來極少在殿上上說話,這一回竟是意外的表明了自己的看法,「老夫以為,柱下史的話中肯,魏國一直對秦虎視眈眈,倘若大秦因變法一事鬧的不可開交,難保不會被趁虛而入。」

  贏駟微微皺眉,沉默片刻道,「且散了,此事明日再議。」

  眾人直身垂首恭送贏駟離開之後,才陸陸續續的起身出宮。

  樗里疾出了殿后便直接去了贏駟的書房,宋初一整理完東西也隨後而去。

  兩人並未故意隱藏行蹤,這宮內無數雙眼睛,鬼鬼祟祟的反倒令人生疑,還不若大大方方的去了。

  「先生。」

  宋初一快到書房時,卻聽身後一聲輕喚。

  「美人。」宋初一轉身給來人拱手行禮。

  贏駟的後宮之中,就只有這麼一個子朝,自從上次賜給宋初一被拒之後,贏駟便封她為美人,這品級不高,但奈何如今是獨一無二的主子。

  子朝盈盈秋水的眼眸裡,含著淡淡的悲涼,「柱下史無需多禮。」

  她微不可查的歎息一聲,道,「先生哪一日可否將吾妹帶入宮內讓我姐妹見上一面?妾實在思念妹妹之心甚切。。」

  宋初一垂了一下眼眸,抬眼時微微笑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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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7 00:05:51 |只看該作者
卷二 謀於國 第一四六章 議攪合大計

  在殺子雅的時候,宋初一便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但她沒有後悔過。

  丟棄的棋子是廢還是留,都是看人的,倘若子雅的性子稍微怯弱一點點,不那麼極端,宋初一也不是非殺她不可,至少顧念子朝而留著她性命。

  然而這世上,大多數人在經歷許多事情之後會慢慢收起性子,而有些人卻無論栽多少個跟頭卻永遠覺得自己對,不巧的是,子雅屬於後者。

  「臣下先告退了。」宋初一道。

  子朝一個人在宮中寂寞,好不容易遇上個能說話的便想多聊幾句,見宋初一轉身離開,不自覺的向前走了一步。

  「美人止步,不可再往前了。」身後的侍女立刻出言提醒。

  秦國對後宮的管制還不算極其嚴格,但也不可能允許女人到處亂跑,一般可以去前宮的只有後,其餘人皆有足禁,除非得君主特別恩准。

  子朝頓下腳步,目送宋初一衣袂翩然的走到長廊盡頭,轉了彎,身影被花叢遮掩住。

  枝葉上露水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子朝想著,是不是應該求宋初一把子雅也送進宮裡來與她作伴。

  子朝不求榮寵,也不求海闊天空的自由,只願有片瓦遮風擋雨,安然終老。但也知道子雅與她不同,只是她一廂情願希望子雅變成這樣的人。

  至於為家族復仇,她從心底害怕。

  書房中。

  贏駟負手立于窗邊,看著外面草木蔥蘢,一池茂盛的芙蕖隨輕風搖曳,一襲石青色廣袖袍服的少年從池塘中央的曲橋上走來,步履匆匆,但平凡的眉目間淡然而從容。

  宋初一正垂眸疾走,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看她,倏然抬起頭來,正與贏駟有如實質的目光撞到一起。她微微愣了一下,旋即咧嘴一笑。

  「懷瑾。」身後傳來樗里疾的聲音。

  宋初一頓下腳步,轉身等樗里疾趕上來,兩人一起走到書房。

  內侍迎了上來,恭敬道,「君上正等候二位呢。」

  兩人走進屋內,贏駟還在窗邊觀荷。

  「參見君上。」

  宋初一與樗里疾施禮。

  「坐。」贏駟轉身走上主座,盯著宋初一忽然問道,「柱下史莫非不信寡人?」

  「臣下冤枉。」宋初一反應極快,知道贏駟指的是她早朝是在殿上將對魏的看法說出來,老氏族必然舉雙手支持,這也變相的絕了贏駟真的費力氣去攻魏的心思。

  宋初一原本沒有這個心思,但當時贏駟非要捉弄她,她也就順便反將一軍,這事兒可真不能怨她。

  贏駟面無表情的盯了他半晌,才開口道,「說說巴蜀之事吧。」

  「是。」宋初一鬆了口氣,雖然她的真實年齡比贏駟要大許多,但贏駟年紀輕輕便君威甚重,令人倍感壓力。

  「巴蜀易守難攻,即便用重兵也未必能攻的下。不過數百年來巴蜀之間的戰爭頻繁不亞於中原,臣以為,若想事半功倍,須行詭道。」宋初一道。

  「如何行詭道?」贏駟問道。

  宋初一道,「君上應知蜀國有個附屬的諸侯國,苴國。」

  贏駟頷首,示意她繼續說。

  「苴國雖為蜀國的附屬,卻常與巴國聯手抗蜀,且實力不容小覷……」宋初一話說到這裡,贏駟和樗里疾也都明白了。

  只要有紛爭,就可以利用。

  樗里疾緊緊抿著嘴,卻是憋不住嗤嗤笑出聲音。

  贏駟投來疑問的目光,樗里疾看了宋初一一眼,笑道,「君上不知,昨晚有人不滿君上將她當攪屎棍用,不過今日看來,君上當真慧眼如炬。」

  宋初一不要臉的探頭問道,「這人不識抬舉也就罷了,怎麼公子也與人在背後閒話?」

  贏駟細長的眼眸裡滲出一絲笑意,道,「如何攪法,先生可有詳細對策?」

  「倒是有些辦法,巴蜀之地的消息閉塞,臣得到的消息還不足以下定策,倘若君上定了拿巴蜀的心,應立即派人前往打探消息。」宋初一正色道。

  贏駟點頭,轉而問道,「關於魏國,先生在帛書上寫了‘趙’字,不知想到了什麼辦法?」

  這個卑鄙無恥下流的傢!伙宋初一惡狠狠的腹誹。

  他明明也想到了這個辦法,卻聽說「攪屎棍」的事情之後,非要讓她仔細把這攪和的事情說個明白很有趣嗎?

  宋初一面帶淺笑,語氣平和的道,「臣覺得,放出消息,言趙國內部動亂之後元氣大傷,國力削弱,恐韓魏趁機攻打,故而用計挑撥韓魏開戰。至於證據,想必君上早已準備妥當了吧?」

  她這是輕輕的把贏駟也拉下水。

  誰知主座上那人神情不變的道,「若非先生提醒,怕是要誤了大事。」

  言下之意是:我根本不知道要準備證據,全賴你提醒。

  宋初一暗暗撇嘴,贏駟雖說不算是一臉正氣,但看起來總算是個正直的人,沒想到這麼無恥。

  君臣暗暗較勁,誰吃虧一目了然,宋初一也不做垂死掙扎,灑脫的將此事放了過去。

  三人聊了一個多時辰,大致的策略定了下來,但還需遣斥候入巴蜀之地。

  宋初一記憶裡秦國佔領了巴蜀,她也特地打聽過此事,但身為別國臣子,也難以瞭解到細節,況且這個世界與她所知的也不一樣,所以她便索性將記憶裡的事情當做吉兆。

  這說起來很容易,但是倘若明明知道一件事情的過程和結果,當此事再發生一遍時,縱使有人明確的告訴你這已經不再是原來的那件事情,你必然還會忍不住去想。

  宋初一便要努力克服此事。

  與平常一樣回到府內,一進門卻看見了一副安詳美好的景象。

  繁茂的杏樹下,趙倚樓身著一襲未曾染色的麻布衣,躺在席上午睡,那張俊美的臉,無論什麼樣的表情十分好看。而旁邊,白刃正在奮力的刨坑埋骨頭。

白刃首先聽見宋初一的腳步,飛快的把骨頭放進坑裡,才扭頭跑出來迎接。

  宋初一摸了摸它的腦袋,走到樹下,吼道,「趙小蟲!」

  趙倚樓緩緩睜開眼,寒星似的眼裡一片清明,顯然方才並未入睡。

  他方要開口說話,便聽寍丫急匆匆的道,「先生!君上派人來召見。」

  「君上?」宋初一疑惑,不是剛剛見過?怕是重要消息宋初一立刻轉身往外走去,走了幾步還不忘轉頭吼趙倚樓一句,「你師父就讓你這麼練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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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謀於國 第一四七章 託付以重任

  趙倚樓默默看著她片刻也未停留的衝了出去,垂手摸了摸白刃的頭,轉身進屋。

  宋初一急匆匆的出門,正見贏駟身邊的內侍外等候。

  「柱下史,君上去了校場,請您隨行。」內侍道。

  宋初一上了軺車,問道,「君上去校場做什麼?」

  她深知道這些看起來仿佛空氣一般的宦官,知道事情遠遠比大臣要多,他們可能只識得幾個字,但見識卻不短,還有有些頗有政才。

  那內侍略略思忖了一下,便答道,「聽說三晉要打起來了,魏國十萬大軍已經開到蕩陰,韓國亦準備出兵。」

  宋初一頷首,轉而問道,「如何稱呼?」

  內侍似是沒想到宋初一話題跳的這麼快,微微愣了一下,隨著軺車邊走邊微微躬身道,「奴賤名武山。」

  「武氏?」宋初一問道。

  「不敢。原是氏,自入宮之後便不算武氏人了。」武山道。

  武氏,大約是家族以武藝謀生,亦或者族中出過什麼武藝高強之人,可以猜想,這武山多半是身懷武藝。

  軺車一路疾馳,剛剛到校場週邊,宋初一便感受到了肅殺的氣氛。

  「君上令。」武山從袖中掏出一小塊銅牌,守衛仔細看幾眼,便揮手放行。

  偌大的校場上沒有練兵,只有守衛的兵卒如黑色豐碑一樣的矗立,只有軺車的聲音和馬蹄聲,所過之處揚起一片塵土。

  武山帶宋初一徑直到了幕府前,「柱下史且侯,奴前去通報一聲。」

  「有勞。」宋初一頷首。

  武山進了幕府,片刻返回道,「柱下史請入內。」

  宋初一在門前拂去身上的塵土,整了整衣冠,從容的抬步走進。

  就在她步入幕府時,帳內輕微的鐵甲摩擦聲紛紛響起,一瞬間數十雙銳利的目光彙聚到她身上。

  帳內的將軍們全都是在血水裡浸出來,那渾身的斂不住的殺氣和有如實質的目光,都令人倍感壓力,縱使是前世,宋初一也未曾見識過這種場面。

  幕府帳內與殿中不同,最中央不是空地,而是擺著一方長寬兩丈餘的檯子,上面刻畫著詳細地圖。宋初一只能站在距贏駟遠遠的地方行禮,「柱下史宋懷瑾參見君上!」

  「免禮,過來坐。」贏駟道。

  宋初一看了一眼,只有在主座下面的右方有空位,而那裡也正相當於殿中柱下史的位置,便過去跪坐下來。

  朝內正忙著鬧恢復舊法之事,宋初一任柱下史各方面雖有些牽強,但沒人騰出閒工夫來插手此事,眼下這種情形就讓人不得不關注了。

  「諸位繼續。」贏駟道。

  「君上,臣等商議作戰對策,為何特別請柱下史前來?」一名武將忍不住問道。

  這話裡嫌棄的意思十分明顯,不過他們根本未曾將宋初一放在眼裡,自是無人覺得有什麼不妥。況且,宋初一在早朝上說,攻魏要用虛的,倘若真有機會擺在眼前,為什麼不戰?

  「誰能想出如五國攻魏之計,便請柱下史離去。」贏駟目光淡淡的掃了一圈,見眾人噤聲,便道,「繼續吧。」

  秦國這些將領並非只會提劍殺人,但也不可能有本事去做策士。戰事在即,眾人也沒有心思去糾結宋初一的事情,遂很快將她忽略不計。

  武將個個壓制不住內心的興奮,前幾年秦國與魏國的交鋒雖說並未有太大損失,但無一告捷,一有機會,他們怎能不激動?

  最後,眾將總算保持著一絲理智,議策的內容尚且未偏離贏駟的意思,大致討論了如何進退,如何避開魏軍主力,保住秦軍的最大戰力。

  可令眾人吃驚的是,贏駟只是讓他們假裝離開秦國去攻魏,卻不准許大軍真正出秦。

  宋初一贊同贏駟的做法,後方義渠蠢蠢欲動,內部隱有動亂之相,此時並非是個對外用兵好時候,也不宜派遣大軍出秦。

  至於這次贏駟攻魏的計畫之所以能夠促成,全賴滿朝上下各懷心思。

  經過仔細商議之後,暫定下大致策略,至於細節,由將領各自想辦法。

  眾將散去。

  贏駟接過內侍遞過來的茶,抿了幾口,閉眸靜坐片刻,才起身道,「隨我來。」

  宋初一早猜到贏駟不會是叫她過來旁聽而已,只是到現在,還未想到他這麼火急火燎的把她召來,是為了什麼重要事情。

  正是陽光最毒辣的時候,似乎連灰塵揚起來都顯得很沉重。走在烈日之下不一會,宋初一頭暈眼花,喘氣都困難,看著前面一襲黑色廣袖衣袍的贏駟,心中不禁佩服,穿成這樣居然都沒熱暈過去……真是難為他了!

  片刻,終於走進了一片樹林,清風習習,帶來絲許清爽。

  宋初一跟著贏駟在林間穿行,至一片茂盛之處。撥開藤蔓之後顯出一個一人高的洞口,從外面來看,周圍茂盛的草木幾乎能將它的入口堵住。

  剛剛進入山洞時,裡面黑暗潮濕,充斥著動物生活的氣息,似乎只是個普通的野獸窩,然而走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眼前卻陡然一亮。

  宋初一怔了一下,眼前是群山環繞,中間一塊巨大的平地,在正對面的山體的半空建著石樓。

  「這是?」宋初一忍不住問道。

  贏駟未曾答話,只打了聲哨響。

  四面草木微動,像是被輕風拂過,轉眼間,宋初一面前便多了幾排黑衣人,約莫有四十餘人。

  「參見君上!」眾人齊聲道。

  「嗯。」贏駟應了一聲,道,「這位是柱下史宋懷瑾,日後你們便由她支配。」

  「嗨!」

  「這是由墨家大劍師親自訓練的人,每一個都身手靈敏。」贏駟道。

  宋初一看了一眼個個身強力壯的漢子,回頭問道,「君上想讓臣做什麼?」

  「疾已經被我派去巴蜀,由他打探情況最牢靠,這些人是協助你與他聯繫的,得到消息儘快做出對策。」贏駟道。

  宋初一頓了一下道,「攻巴蜀之事,怕是要花大氣力。義渠不安分,國內隱藏動亂,似是困局。」

  「放心準備攻打巴蜀之事,其他事情寡人來處理。」贏駟的語氣淡然,卻是毋庸置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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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7 00:06:21 |只看該作者
卷二 謀於國 第一四八章 我的小心肝

  一群壯漢面露疑惑,卻依舊服從命令,齊齊抱拳道,「見過柱下史!」

  「諸位免禮。」宋初一略略數了一下,一共是四十二人,轉而問贏駟道,「墨家有幾位大劍師在秦?」

  贏駟回頭看了宋初一一眼,見她汗如雨下,掏出帕子遞給她。

  「謝君上。」宋初一雙手接過來,胡亂抹了抹,順手便塞進了自己袖袋裡。

  「三位。」贏駟接著方才的問題答道。

  宋初一咋舌,大劍師本來就不多,當世能有二十個就不錯了,而這些人大部分都出自墨家,三個已經是個不少的數目了,誰知道除了墨家這些,還有沒其他出身的大劍師?只是不知道,趙倚樓的師父是不是其中之一。

  在場的所有人都算是大劍師門徒,就如鬼谷一樣,那麼多人中能夠稱之為鬼谷子入室弟子的人少之又少。那麼趙倚樓是不是和面前的這些人一樣?想到這裡,宋初一心裡有些不大舒服,趙小蟲怎麼能像雜草一樣長在草叢之中?

  不過回想贏執說到趙倚樓被墨家收徒的情形,宋初一又放下心來,聽那話裡的意思,趙倚樓是入室弟子。

  從山谷裡出來,贏駟便回宮去了。

  宋初一身邊則多了兩名漢子,一個叫谷京,另外一個叫谷寒。兩人年歲差不多大,都是二十五六,體型也差不多。只是谷京的臉盤稍寬,眉毛粗濃,一雙大眼炯炯有神,滿臉的絡腮鬍子,幾乎看不清長相;而谷寒的臉卻白淨瘦長,下顎長著短短的胡茬,雙眼細長上挑,整體看起來相貌倒是生的不錯。

  「柱下史,是否立刻聯繫公子疾?」谷京問道。

  宋初一騎在馬上,抬頭看了看白晃晃的太陽,哼哼了兩聲,「回府再談。」

  谷京見宋初一似乎不是很高興,不禁有些後悔自己太心急,立刻噤聲,自我檢討。殊不知她只是覺得太熱懶得說話而已。

  一路策馬回到府內,宋初一立刻衝進浴房,洗去渾身的汗,換上寬大的薄綢大袖,坐在院中的亭子裡納涼。

  寍丫取了一把鵝毛扇給她扇風,堅端了杯涼茶放在她面前的幾上,另兩名侍女在往兩側的缽中倒冷水。

  谷京和谷寒二人沐浴之後過來,看見這場面,心中不禁鄙夷。秦人生性樸實,無論什麼都講究實用,秦國的權貴也不像山東六國那些人一樣講究精緻奢華的生活,所以即便宋初一的這種程度算不上奢華,他們也覺得一個剛剛上任的柱下史,這麼窮講究,實在令人不屑。

  「二位請坐。」宋初一覺得寍丫扇的風太小,便接過扇子,自己猛揮了一陣子。

  她這個舉動倒是讓谷京、谷寒二人覺得有幾分真性情。兩人坐下之後,宋初一令人上了茶,問道,「公子疾快午時才離開,今日不急,且與我說說你們都會些什麼?」

  「我們四十幾個兄弟,都會劍術和暗器,我劍術最好,谷寒暗器最好。」谷京道。

  宋初一呵呵一笑。她倒是挺喜歡谷京的直爽性子,「除了劍術和暗器,還會別的嗎?」

  谷京搖頭,「某只會劍術。」

  宋初一抿了口茶水,看向一直未說話的谷寒。

  「某略懂醫藥。」谷寒答道。

  宋初一放下茶盞,「其他人如何安排?」

  這次卻是谷寒先答道,「谷京與我隨行在柱下史身側,隨時受命,其餘人皆在穀中繼續練劍與暗器,等待命令。」

  「寍丫,去取筆墨來。」宋初一道。

  寍丫領命出去,片刻之後,卻是趙倚樓端著筆墨和竹簡過來了。

  林蔭下,一襲素衣廣袖,墨髮整齊的紮束,一雙眼眸若寒星,俊朗乾淨,而在他身旁跟著的一頭巨狼,通體雪白,雖行的極慢,卻一眼便能看出它的矯健威猛,可以想像,當它驟然發力的時候是何等的氣勢。

  宋初一看著趙倚樓冷著一張臉,將東西扔在她面前,不禁撇了撇嘴,心道也沒人逼你啊!

  她鋪開竹簡,提筆在上面畫出一個東西。

  畫完之後,宋初一便與谷京谷寒二人講解,「這是一張弩床,一次可以齊發二十箭,連發三次……」

  「有這麼厲害的玩意!」谷京大叫一聲,連忙湊近去看宋初一畫的圖。

  「谷京!」谷寒立刻阻止。

  谷京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退回原處,施禮請罪道,「屬下方才一時著急,多有冒犯,請柱下史見諒。」

  一般像機關圖這樣的東西,都是各家各派的機密,絕不輕易示於人,谷京貿貿然的湊過去看,倘若被計較的人追究起來,就是殺了滅口也不算什麼。

  宋初一不以為意的道,「無妨。想當年齊魯之戰,魯國便是得了墨家相助,憑藉這些機關術以少勝多。不過……」

  她頓了一下,平淡的表情裡多了一絲蔫壞的笑意,「再多厲害,它都是墨家的東西,在下也不是墨家子弟,用不著保密。在下不過是有些地方不甚明白,所以借由二位之手去請教墨家高人罷了。」

  「這……不太好吧?」谷寒遲疑道。

  畢竟這些應該是屬於墨家機密,只有入室弟子才可能學到,他們身為外室弟子,卻去請教這些實在有些不合適。不過,宋初一聽著谷寒的話,便料到他定然心動了,否則,他不應個這樣問。

  「先生如何會得到這份圖?」谷京道。

  宋初一面上綻開一抹笑容,這兩人的表現,已經證實了她對他們秉性的判斷。一般人都不可能隨便得到弩床圖,這是常識,但她稍一試探,兩人的表現便截然不同。

  谷京從骨子裡便是耿直之人,且行事顧及道義,而谷寒卻是表面顧道義,內心是另一套想法。

  贏駟給的人,自然不需要懷疑其對大秦的忠誠,只不過是怎樣用的問題。

  「在下自然不會去墨家盜圖。」宋初一笑道,「這是在下游學時,在齊國發現這種弩床的殘骸,所以試著拼湊了一下,經過數月的苦苦思考,才繪出這幅圖,因著當初得到的只是殘骸,大部分已經缺失,所以其中有幾個關節想不明白。」

  谷京和谷寒滿臉驚訝,這世上有幾個人能憑著機關殘骸,將如此複雜的東西拼湊起來?即使宋初一拼湊的有一點點缺失,弩床不能正常運作,也已經很了不起了!

  兩人不由重新審視面前這個少年。

  「兩位也知道忠義難兩全,倘若能令這弩床為秦所用,必使秦國兵力更添幾倍。」宋初一摩挲著竹簡,繼續誘導,「墨家乃是政俠,誓掃天下惡政,暫且不論他們出於什麼樣的考慮會幫助秦國,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不是秦人,不會永遠幫助秦國。所以能學到的東西,我們又何必放棄?況且能不能學得到還尚未可知,若他們不願意教,我們又不逼迫,二位說是嗎?」

  兩人相顧一眼,點了點頭。

  宋初一咧嘴一笑,將竹簡展開在他們面前,開始詳細講解機關圖,並且將其中不通的關節說明。

  趙倚樓原本正憋了一肚子氣,但漸漸也聽得入迷。

  谷寒心思比較活絡,宋初一便將此事交與他做,要求不得透露這幅圖出自何人之手,不能成為墨家入室弟子,但必須要問到答案。

  宋初一這個要求可以說是十分苛刻,如果在谷寒表現出色,被墨家看中收入門內,有很大的機會學到機關術,可到時候也必須遵從墨家的門規,不得將此事外泄,所以就要動腦筋想辦法。

  宋初一給了幾點提示。

  谷寒立刻明白這是宋初一在考驗他,因為她明知道該怎麼行事,卻沒有將計畫全盤托出。

  天色漸晚,亭中開始有蚊子,宋初一用鵝毛扇子拍了拍,起身回屋。

  「今日可有好生練劍?」宋初一見趙倚樓動也不動,伸手將他拽起來。

  「要你管!」趙倚樓冷哼道。

  宋初一見季渙和甄峻走過來,忽然猥瑣的湊近趙倚樓,笑道,「你是我的小心肝,我不管你誰管你?」

  正在上階梯的甄峻一個踉蹌,季渙猛的將他扶住,才沒有摔倒在地。

  趙倚樓臉色萬分精彩,紅中透著黑,牙咬的咯咯響。

  「先生。」甄峻很快恢復的常態,但目光不由自主的往趙倚樓身上飄,心道,怪不得先生斷袖,有這麼俊的人天天睡一起,不斷袖都天理難容。

  「嗯。」宋初一應了一聲,轉眼看見欲言又止的季渙,道,「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屬下想說實話!」季渙道。

  宋初一點頭,「恕你無罪。」

  「屬下想吐隔夜飯!」季渙的聲音鏗鏘有力,一貫的認真,卻反而頗有喜感。

  宋初一伸手輕輕拍了拍季渙結實的肩膀,諄諄教誨,「渙啊,不可以這樣嘲諷倚樓。」

  「屬下想說實話……」我想嘲諷的是你,不是趙倚樓。不過想回來,兩人兩情相悅的話……他的話好像真有點嘲笑趙倚樓的意思啊。

  「有些事情越描越黑,你只是心直口快,沒有惡意,我明白的,相信倚樓也明白。」宋初一說罷,轉向甄峻正色道,「這麼晚過來,可是有事情?」

  趙倚樓見狀,甩袖而去。

  趙倚樓自然清楚一切不過是宋初一使壞,可季渙卻真的以為是自己方才得罪了他,心中頗為不安。

  宋初一小聲鼓勵道,「去吧。」

  季渙抱拳,連忙追了上去。

  不出片刻,廊上傳來趙倚樓的咆哮聲,「宋懷瑾,你這個烏龜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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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7 00:06:34 |只看該作者
卷二 謀於國 第一四九章 太他娘嚇人

  寍丫她們都已經習慣了,趙倚樓不在的時候,宋初一基本安靜,但凡他在,兩人對吼實在是家常便飯。

  「甄氏都已經入籍了。」甄峻腆著圓圓的肚子坐下,艱難的吐了一口氣。

  「看來在秦國油水挺足?沒瘦反倒胖了!」宋初一看著甄峻越來越圓的肚子,調笑道,「只不過以前是白麵包子,現在變成雜糧的了。」

  甄峻哈哈笑道,「隴西風吹人糙,先生倒是還白白淨淨的。」

  宋初一笑笑道,「說說正事吧。」

  「因著這次舉族搬遷,我在各國的生意都出了些問題,一時沒有精力管理全部,再留著恐怕要損失慘重,所以目下在整治收攏。我急著過來,是想問問先生的意思,畢竟有些生意可以用來收集消息。」甄峻道。

  甄峻一開始便將甄氏的生意整理成冊交給了宋初一,她也十分瞭解情況。甄氏的主要生意都在魯、齊、楚、魏四國,在巴蜀也有固定的生意往來,而其中最根基的地方是在魯國,這是絕對不可能放棄的。

  「我建議先收回魏國生意。」宋初一道。

  甄峻詫異道,「秦魏一向多戰事,先生為何……」

  宋初一道,「正因如此,秦國必然對魏最為關注,不會缺消息的。這還是其次,站在生意人的角度上,我認為倘若逼不得已,也應該考慮暫時先放棄魏國。魏國作為曾經的霸主國,公子卬又重視農、商,許多大商賈湧入,競爭激烈,如今魏國又已失去霸權,人口和土地都在漸漸流失,從長遠上來看,費大力氣爭眼下這一席之地,不太值得。」

  甄峻一拍大腿,贊道,「先生真大才,生意之道,信手拈來啊!」

  「哈,少胡亂捧,這點眼力見誰沒有?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宋初一向來很有自知之明,她不懂生意,但和處理邦交的道理是相通的,利弊總分析的清楚。

  甄氏在魏國的生意很大,賺的錢財也是比很可觀的數目,但是要花費甄峻一大半的精力。這段時間他忙的焦頭爛額,稍不留神,在魏國的生意便出了問題。

  出於眼前和長遠的考慮,再加之又看好齊國那邊的前景,甄峻本就想暫時放棄在魏國的大部分買賣,只是擔心宋初一有用得到的地方,畢竟他在魏國經營多年,人脈關係也是不容小覷的。

  「最近可有不妄的消息?」宋初一一邊拿著扇子拍蚊子,一邊問道。

  甄峻一拍大腦門,「先生不問我險些忘記了,前天楚國那邊傳信來,說礱穀不妄在楚國被提拔做了千夫長,頗得熊畏將軍的賞識。」

  「不錯。」宋初一贊道。

  她並非誇礱穀不妄短短時間能做上千夫長的位置,而是覺得他總算能放下心高氣傲,去找一個對他未來有幫助的人。熊畏是楚王的異母弟,也是草包一個,但偏就與楚王很合得來,兩個草包處的相當融洽。這要是擱著從前,以礱穀不妄的心性,是絕不肯屈居這種人之下的。

  宋初一很滿意自己對礱穀不妄的磨練起到了一定作用。如果他能堅持下去,今日熊畏是他的依附,明日便可能變成丟棄的踏腳石。

  「不愧是先生的徒弟啊!」甄峻做商人做久了,恭維的話成了習慣,自然而然的便脫口而出。

  這也算個壞毛病,宋初一便一笑而過。

  「先生為何不將礱穀帶到秦國?」甄峻道。

  宋初一搖頭,「秦國不適合他。」

  礱穀不妄喜歡練兵,希望有一天能像龐涓那樣帶出無堅不摧的魏武卒。

  無堅不摧的軍隊需要信仰,需要規則,而秦國的黑甲軍已經形成了完整的規則,他們也有如磐石不能移的信仰,礱穀不妄入秦,就只能成為遵從這種規則和信仰的人,這不會是他所求。

  楚國自吳起之後,便沒有一個能凝聚軍心的主將,這些年來,兵力也一直沒有太大的發展,但是它有廣袤的土地,眾多的人口,有實力打造出一個媲美甚至超越魏武卒的軍隊。

  甄峻說過不止一次,宋初一知道他一直擔心的是什麼,索性說開了,「大爭之世,這世上就這七個邦國,就算同時效命一個國家,也未必能站在同一立場,想不對立都難。誰都不能阻礙別人的理想,唯一能做的便是看開些吧!隨心所欲,暢快淋漓,才不枉來人世走這一趟。生死不過小事耳!」

  宋初一笑道,「別窮擔心了,指不定那臭小子正準備與我較量一場呢。」

  「先生灑脫。」定心丸一吃,甄峻這才把心安下一大半。

  事實上,他根本不擔心師徒為敵那日,誰心裡難受不難受,只是他壓上全部身家來扶持宋初一,便不能容許出任何差錯。萬一她一個不忍心導致失手,在秦國地位岌岌可危,那壓在她手裡的甄氏一族該怎麼辦?

  宋初一也明白,接受一個家族的扶持也就同時擔負起了那個家族的責任,因此對於甄峻一再的追問此事,並未放在心上。

  兩人聊了幾句,在甄峻起身告辭的時候,宋初一囑咐道,「近段時間注意巴蜀那邊的消息。」

  「喏。」甄峻道。

  漫天繁星,廊上點起了燈籠,隨著夜風輕輕晃蕩,宋初一的身影在石板上拉出長長的身影。

  回到房內時,趙倚樓已經睡了。

  宋初一脫了外袍躺上床榻,閉眼休息。

  安靜了許久,趙倚樓忽然道,「那公子疾知道你是女子?」

  「嗯。」宋初一應了一聲,道,「有什麼想說的?」

  聽見她這麼無所謂的詢問,趙倚樓咽回原本想要說的話,嗤道,「他能看出來還真不容易!連我原本知道的,都漸漸不相信你是個女的了。」

  宋初一嗤嗤笑了兩聲,翻身把手腳壓在他身上,順手摸了兩把。

  黑暗中,趙倚樓的臉頰發燙,硬著嗓音道,「熱。」

  「你的意思是……想脫?」宋初一拍拍他道,「我不介意。」

  「你就不能安分些?以往我還曾見你穿著嫁衣偷偷哭泣,如今卻越來越不正經了!」趙倚樓伸手抓一把她的臉,「你不會是鬼怪吧!」

  宋初一抖了抖,穿著嫁衣偷偷哭泣這樣的事情……她估計幾輩子加在一起沒有此等細膩且高級的情懷。

  「你抖什麼?」趙倚樓奇怪道。

  宋初一伸手抱住他,「你說的事情太他娘的嚇人了,我滲得慌。」

  趙倚樓無語。

  害怕算正常,但是一般正常女人在此時此刻至少該說「好嚇人,我好怕」之類的話吧?

  趙倚樓想不到的是,宋初一所謂的可怕,指的不是鬼怪……而是穿著嫁衣偷偷哭泣這件事情曾經發生在她這具身體上……她一直認為,長成這樣就不應該捏著帕子矯揉造作。

  秦國的夜晚比白日要冷許多,兩人湊在一起安穩的睡了一夜。

  翌日天色破曉。

  寍丫來喚宋初一起身準備上朝。

  宋初一動了動,發覺身邊已經沒有人了,遂起來問寍丫道,「倚樓呢?」

  「回先生,公子走了,留了一封書信在案上,您瞧瞧?」寍丫說著,將案上的書信取了過來。

  宋初一打了個呵欠,抖開白帛,將上面的內容仔細的看了幾遍。只是說他師父歸期將至,他要早早趕回去迎接。

  果真如此嗎?

  宋初一咂了咂嘴,她算是有識人之能的,但大多時候趙倚樓在想些什麼,她還真是猜不透。

  身邊的人來來去去,莫說生離,便是死別都是家常便飯,這點事情早已不能觸動她傷懷。既是猜不透,宋初一也就不再去想它。洗漱整理好衣冠之後,天色已經微亮。

  早朝的議論依舊離不開新舊法的爭端。剛開始贏駟曖昧的態度令老氏族覺得抱有一線希望,但經過小半年的努力,贏駟都不動聲色的壓下,他們也漸漸意識到,他從一開始便沒有要廢掉商君之法的意圖。所以殿上的爭論漸漸平息下來,只有一些人做著無關痛癢的掙扎,那些真正要恢復舊法的老氏族勢力開始冷靜下來,圖謀他法。

  風掀起波浪已經轉變為湍急暗湧。看起來風平浪靜,實則越來越迫近爆發。

  在大殿之上,宋初一還是跪坐在柱下做透明人。因著爭論歸於平緩,朝會也散的早。

  宋初一忙著彙集各方的消息,找出詳細地圖,分析巴蜀的地形、路線、守備等情況。雖則,她主張用詐術智取巴蜀,但這一次必要吞掉巴蜀,所以必定做好萬全準備。

  半個月後,宋初一才得到樗里疾已經抵達巴國的消息。

  進入巴蜀的路途多是艱險山路,有些地方甚至不能跑馬,根本做不到八百里加急。消息一來一回要消耗尋常兩到三倍的時間,宋初一深深覺得,坐在這裡等候實在不是個好對策。

  「寍丫,備馬。」宋初一合上竹簡,穿了外袍,準備進宮去面見秦公。她須得親自去巴蜀一趟。

  「喏。」寍丫應了一聲,一溜小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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