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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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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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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3 19:53: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一節 資本、權貴與學派

御史大夫晁錯的忽然離開,讓許多人都長出了一口氣。

尤其是陳嬌。

“晁錯的車駕,已經確定離開浿水了?”陳嬌問著自己的一個狗腿子。

“回稟君候,小的親眼所見,御史大夫的車駕與節杖,駛入了浿橋!”那狗腿子答道。

“哦!”陳嬌拍拍胸脯:“下去領賞吧!”

晁錯的離開,讓陳嬌將提著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要是晁錯再這么的在這里待下去。

就算啥事也不干,陳嬌都會瘋了。

“來人!”微微思慮片刻后,陳嬌叫來一個自己的親信家臣,對他道:“持我之拜帖,送五百倭奴,錢兩千萬,給平壤學苑山長伍公,就說:不才末學后進陳嬌,仰慕伍公大賢,愿長拜門下,以為老師,區區薄禮,略表心意!”

“諾!”那家臣領命而去。

做完這個事情,陳嬌也是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他,早已經不是四年前那個二世祖了。

常年在海上行走,與天地搏斗,見證了大海的波云詭異,看到了生命脆弱與財富暴漲之經過。

再兼之在這安東與他大哥陳須勾心斗角,彼此競爭。

他早已經學會了怎么做一個合格的官僚,怎么當一個優秀的奸商,如何成為一個安全的貴族。

而此番的變故,在嚇的他魂不守舍的同時,更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錢再多,身份再尊貴,背景再硬扎,也需要一個發聲筒,一個士林輿論中幫他搖旗吶喊,擂鼓助威,甚至保駕護航的群體。

此番之事,如不是伍被和他背后的平壤學苑千余士子大聲疾呼,奮力奔走,游說著朝鮮上下,鼓動著朝鮮君劉明。

他怎么可能這么輕易就過關?

怕是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沒有貴族愿意自己的大名被御史大夫惦記上!

大漢御史大夫,那可是受命于天子,頒領詔命,總監天下郡國,彈劾不法,督查百官的巨頭!

而晁錯,更是出了名的硬骨頭!

從他登上政壇開始,就是以膽子大,敢任事著稱!

經過了此事,讓陳嬌充分意識到了輿論和士林話語權的重要性!

資本,終于覺醒了它的第一個特征。

它必然會尋求在輿論界和學術界的盟友!

這也是它想要生存和發展的必須條件。

想要發展壯大?它必須先欺騙百姓,營造一個看似良好的形象。

長安。

已是七月中旬。

新一次的考舉,正進行到最后的關頭。

全天下的目光都聚焦于此。

就連劉徹也回到長安,準備接見最后的勝利者。

“臺候老朽,上書乞骸骨歸故里,南越王太孫需要一個新的大臣,前往教導!”未央宮里,劉徹召集自己的親信們,商討著人事任免。

臺候梅絹,是現在漢室的南越政策的中流砥柱。

梅絹是越王之后,是越人中的英雄。

更難得的是,他還是忠心耿耿的漢家戰將。

過去數十年中,以他的地位和背景以及在越人中的威望,梅絹其實隨時可以學習趙佗、無諸,裂地為王,建諸國家。

他所控制和負責臺嶺地區的地形和地理,也很適合割據。

但梅絹從未選擇如此。

他不僅僅自己不割據,還反對自己的部下和子嗣們的割據企圖。

無論長安的天子是劉邦,還是劉盈、劉恒、劉啟、劉徹。

他都忠心耿耿的履行了自己當年對劉邦的誓言:但使臣在一日,則橫浦永為漢塞。

數十年來,梅絹統帥著他的子弟、部眾和士卒,牢牢的扼守住了橫浦關,還利用自己的威望,多次挫敗了南越和閩越企圖顛覆橫浦受漢控制的陰謀。

等到劉徹即位,漢家國力大增,東海內附,南越請內臣,閩越也恭順后。

劉徹任命梅絹為南越王太孫太傅,派他持節鎮守南越國都番禹,代表中國天子,督促南越君臣用漢制,行漢禮。

兩年來,功勛卓著,足可名載青史,永為后人祭祀。

但,可惜,跟大多數英雄一樣。

時光,總會毫不留情的將他們推向死亡。

梅絹今年已經將近八十歲了!

這個當年率軍與吳苪一起反秦,與劉邦在藍田并肩作戰的越人英雄,已經不可避免的陷入了遲暮。

他在給劉徹的乞骸骨詔書中說:老臣近來神昏眼花,視物模糊,尤不能常坐久視……且夫游子悲故鄉,臣近來常常思念橫浦之田園,愿乞骸骨,以歸故里!

劉徹自然不能阻止一個思念家鄉的老臣,希望回歸故里,與先祖同在的愿望。

所以,他已經批準了梅絹告老歸鄉。

同時,還下詔,更封梅絹為梅候,橫浦更為梅關,臺嶺為梅嶺,其水為梅水,其溪為梅溪。

這是漢室天子對一個大臣前所未有的嘉獎和厚遇。

以其封地、山水和關塞,盡為臣姓而名之。

哪怕是蕭何曹參,也沒有這樣的待遇!

但,梅絹值得這樣的厚賞。

所謂,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梅絹,在劉徹看來,就是這樣的人物。

他在世之時,仿佛默默無聞。

但,卻為漢家,守住和保住了進出三越,控制和影響三越的關塞。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三越始終沒能真正割據,并且受到中國控制,這就是梅絹功勛的最大證明!

梅絹既去,那么接任者就很重要了。

這個人必須能繼承梅絹的位置,繼續推進南越王國與中國的同化。

同時他還得鎮得住場子。

讓南越君臣心服。

這樣的人,現在的天下很少。

“要是劉敬還活著就好了……”劉徹也不得不感慨一聲。

若劉敬在,以他對南越君臣和南越國政的了解,確實是可以接班。

哪怕陸賈還活著,劉徹也不必如此頭疼。

沒辦法,南越的事情,好不容易上了正規。

劉徹可不希望冒出一個二貨,將它搞砸了。

選來選去,最終,劉徹選擇了江都國丞相袁盎。

只是,袁盎愿不愿意去南越國?

這還真是個未知數。

講道理的話,袁盎曾經官至太仆,列為九卿。

現在被踢去江都,已經算是貶嫡了。

再外放南越……

戎狄是膺,荊舒是懲!

再往外推,那就是厭棄和嫌煩了。

向來愛惜名聲的袁盎能不能接受?

這可是個大問題。

但,劉徹也管不了這么多了。

當即就下令,道:“朕意以江都王相盎為南越王太孫太傅,兼任南越國監國大使,賜節杖印綬!”

袁盎要是不去,正好周亞夫現在在齊魯,讓周亞夫去做袁盎的工作好了。

比起南越之事。

長安的問題,顯然更加迫切。

跟梅絹一樣,內史田叔公,也終于撐不下去了。

今年以來,田叔在內史衙門視政的時間,加起來也才半個月。

便是太學那邊,其實,田叔也不怎么管事了。

畢竟,他年紀太大了。

不過,田叔能幫劉徹拖到今天,已經是大功告成了。

今天,昔日曾經龐大的內史衙門,已經被分裂為四個互不統屬的衙門。

他們分別掌管長安、關東、關西,以及即將被劃歸為關中的新安等八縣。

他們現在所欠缺的,實際上,只是一個名稱而已。

但,這不是今天要討論的內容。

假如劉徹想要他們現在就脫離內史,很簡單,一個詔書就可以了。

但,肢解內史容易。

內史衙門分裂為四個部分后,四個互不統屬的衙門之間的協調以及治安聯防問題,卻立刻就凸顯出來了。

以前內史在的時候,關中人犯罪,不管逃到哪里,除非背景通天,逃出關外,否則,插翅也難飛。

但現在,四個互不統屬的官衙,彼此內部雖然干事很積極。

但,對其他人的麻煩,卻都不怎么想管。

譬如,茂陵邑的人犯罪,現在只要跑去岐山原或者鴻固原。

官府常常很難抓捕。

越境抓捕本來就很麻煩,何況,當地官府未必愿意其他人把手伸到自己地盤里來。

近來年余,類似的案子和事情就發生過許多次了。

所以,現在,迫切需要一個能總管關中治安和刑事案件的機構。

而且,現在漢家各級政府這種既當運動員,也當裁判員的事情,多多少少,讓劉徹不舒服。

三權分立,固然是天方夜譚。

但,行政與執法甚至是審判綁在一起,肯定會滋生出問題。

而且是大問題!

所以,劉徹在與自己的智囊們,商討了大半年后。

到今天,終于將一個全新的衙門的構架,給描繪了出來。

這個全新的衙門,名為司隸校尉。

名字很熟悉,但實則,卻跟歷史上的司隸校尉是兩回事情。

劉徹的這個司隸校尉,將統合京輔都尉以及五官中郎將的治安權責還有故內史衙門的執法權。

總督關中各縣,大小公室告以及非公室告,抓捕罪犯,并進行審判。

而關中各縣的執法權和審判權,將被剝離。

這也算是考舉的好處了。

在以前,秦漢的統治者早就察覺到了地方官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的弊端。

所以,秦漢法律里,有公室告和非公室告的區別。

尤其是漢室,貫徹民不舉而官不究的原則,對民事訴訟,網開一面,禁止官府亂伸手。

但,這只是人手不足,官員力量不夠的無奈之舉。

到了現在,官員的數量,尤其是低級官員的數量,再也不缺了。

反而,劉徹還得費勁心思的給他們安排工作崗位。

剝離地方官的民事和刑事執法權和審判權的條件終于成熟。

當然,考慮到,這種事情,自古以來還沒出現過。

所以,劉徹決定,先在關中實驗實驗,摸著石頭過河。

等將這個制度完善,再逐步推行到天下郡國之間。

今天,要商討的重點,也在于此。

誰來擔任司隸校尉?

群臣們都是虎視眈眈。

“司隸校尉,秩比兩千石,督查關中民間不法,察捕罪犯,宣揚法令,通達刑務!”復陽候陳嘉念叨著司隸校尉的秩比與職權,心里躍躍欲試。

哪怕只是為了司隸校尉的級別,陳嘉也覺得,自己應該博一博。

更何況,這司隸校尉,很有可能,在未來,成為漢室九卿的一員。

但,盯上這個職位,可不僅僅他一個人。

舞陽侯樊市人、中水候呂馬童,也在旁邊窺視著。

甚至還有故丞相,故安文候的長子申屠蔑,也在盯著這個職位。

申屠蔑,別的不說,單單是他爹是申屠嘉這個條件,就已經搶占了太多先手。

所以,想要搶到這個位置。

陳嘉知道,自己必須用出絕招了。

他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悄悄的給對面的使了下眼色。

陳嘉是列侯,能與列侯對坐的,在漢室,除了太常衙門的博士官外,不可能有其他人。

然后,陳嘉的博士官中,一位博士官就出列拜道:“陛下,臣《商君》博士錢統以為,復陽候臣嘉,精明豁達,明曉律法,遵奉制度,可為司隸校尉之選!”

緊隨此人之后,數位法家的博士,紛紛出頭,說陳嘉的好話。

在這些人的話里,陳嘉成為了一個法學的學霸,三歲就開始學漢律了,十歲就判案了。

這司隸校尉的人選,還真是非他莫屬。

“復陽候!”坐在陳嘉身側的舞陽侯樊市人忽然拉了拉陳嘉的衣袖子,輕聲道:“君候怎可如此?”

列侯圈子里,沒有秘密。

誰不知道,現在出來,說陳嘉好話的這些博士,統統都是法家巨頭張恢的門徒?

而張恢的河內學苑,每年都會收到陳嘉百萬錢的資助。

拿人錢財,當然要替人辦事了。

事實上,今天,天下的知名學苑,哪個背后,沒有幾個列侯金主?

列侯們,與時俱進的很。

尤其是這些能在這個朝堂上安坐的列侯們。

他們中的多數,自從被當今吊打了以后,就開始資助學苑了。

最開始,或許只是想買個好名聲。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大家發現,這資助學苑,一本萬利。

不僅僅名聲好聽,更能得到許多臂助。

還可以羅織人才,助益家族的興盛。

于是,這學苑與列侯之間的關系,在今天就變得頗為復雜了。

儒法黃老各派,也樂得與列侯們關系更近,更緊密。

陳嘉回頭看了看樊市人,笑道:“君候也可以如此嘛……”

在這個事情上,大家自然是各憑本事辦事。

你嗓門沒我大,自然要被我搶先!

“哼!”樊市人冷笑一聲:“君候休要以為,只要君候才有法家的巨頭支持!”

隨著他的話語落下,對面的博士群體中一個從未在朝會上發言的老者巍顫顫的站了起來,來到殿中,恭身說道:“老臣《尚書》博士伏敬,謹奏陛下:老臣以為,這司隸校尉之職,舞陽侯臣市人更佳!復陽候臣嘉或許明于律法,但其于制度,卻頗有不足……”

“你!!!”陳嘉回首看著樊市人,呼吸都急促了起來:“君候何時與伏公有了關系?”

場內這位博士,就是大名鼎鼎的天下諸子百家共同尊崇的尚書的嫡系傳人,濟南伏生之子。

伏生在漢家天下,享有至高無上的地位。

他是諸子百家共同認可的先王傳人。

無論儒法黃老,都恭敬的尊崇其為‘老師’。

太宗皇帝時,更曾六次遣使,就國家大事,請教伏生。

毫不客氣的說,濟南伏生,哪怕是天子,也要執子侄禮,尊而崇之的名宿!

“呵呵!”樊市人笑而不語。

但在心里,他卻是肉疼不已。

祖輩的余萌,在今天將徹底消耗。

從今以后,他和他的舞陽侯家族,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了。

樊市人這次請動伏敬,動用的不是錢,而是比錢更寶貴的人情!

當年,樊市人的生父樊噲過濟南,與伏生有過交情。

但這情誼,卻在今朝一次用盡。

這不得不讓樊市人感到惋惜。

不過,這沒有關系。

他又沒有兒子,辛辛苦苦,自己連綠帽子都捏著鼻子戴上,生下一個兒子,結果還被人發覺了。

將來舞陽侯這個爵位,肯定是要傳給侄子們的。

這人情,與其便宜了那些侄子,倒不如用在自己身上。

“吾也要選一個學派,進行資助……”樊市人在心里也琢磨著。

將來,列侯們恐怕不僅僅需要軍功來支撐自己的地位。

更需要來自輿論和士林的搖旗吶喊與助威之聲!

劉徹端坐于上,看著自己面前上演的這出鬧劇。

貴族們,如他所料,與學派之間,產生了關系。

這是歷史的必然。

掌握了權力的人,肯定想要控制思想和學術。

明朝的東林黨和浙黨甚至閹黨,本質上來說,就是一批官僚和學霸與地主們的利益共同體。

而接下來,資本和資本的力量,也會加入進來。

然后,他們會彼此糾纏,最終演變成一個個代表不同利益和價值的派系。

對此,劉徹是樂見其成的。

當然,在背地里,劉徹也對此充滿警惕。

列侯們可以影響思想界,可以對輿論進行滲透和影響。

但不能控制。

誰企圖控制輿論,操控輿論,誰就是劉徹和漢室的敵人!

至于今天?

劉徹站起身來,看著這些博士和列侯們。

司隸校尉這個位置,事關重大,可不是給馬屁精們彰顯自己地位的玩物。(。)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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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節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司隸校尉這個職務,從一開始的規劃,就是奔著成為未來的內務部去的。

所以,必須任用一位有法家背景的可靠重臣。

此人,必須熟悉所有漢室法律和其制定的背景,同時還必須具備豐富的民政經驗。

換句話說,這個人選必須是法家或者傾向于法家的刑律專家。

同時,他至少要做過四年以上的郡守或者郡尉。

而且,司隸校尉初立,以萬全計,這人還必須是老派官僚。

簡而意之,就是那種熟悉法律條文,經驗豐富,知道什么時候該嚴格執法,什么時候又該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老油條。

這種人,在如今的天下可不好找。

劉徹熟知的記憶里,也沒有此類大臣的記憶。

但好在,皇帝并不需要知道并且清楚,這個世界有多少人才。

他只需要勾勾手,就有的是人才愿意為其奔走效命。

更別提司隸校尉這個在未來很可能成為九卿的職位。

所以,在劉徹放風之后,九卿大臣們,就已經紛紛舉薦了自己的知己或者說關系戶。

最終,劉徹選擇了執金吾郅都推薦的人選。

郅都推薦的這個人叫嚴平。

在十年前,曾經做過蜀郡郡守。

正是在他的治下,卓王孫和程鄭嬰撈到了第一桶金。

也是在他的治下,鄧通混的風生水起,鄧通鑄錢跟吳王劉濞的鑄錢,平分了天下的金融市場。

不過,很可惜,蹦的太高,是會被拉清單的。

等到劉徹的老爹上臺,先是弄死了鄧通,然后驅逐了張釋之。

最后,將鄧通和張釋之的黨羽同志,一個個的拉出來點名。

嚴平因此被牽連,被趕回家種田去了。

而郅都跟嚴平是老鄉。

他們都是河東人。

甚至,兩者還是同一個蒙師啟蒙的。

因此郅都跟嚴平關系很近。

劉徹一看嚴平的履歷,立刻就決定了以他為司隸校尉。

原因很簡單,此人是法家的官僚,但在他治下,鄧通和卓王孫還有程鄭嬰,都混的很好。

這證明了,他對商賈沒有什么歧視。

也不覺得商人或者說工業會禍國殃民。

其次,當年嚴平治蜀時,盡管當地的作坊成堆,礦山無數。

但蜀郡的社會生產生活,并沒有受到影響。

這證明了,他懂得平衡,也知道輕重。

這樣的官員,簡直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

“朕已意以故蜀郡郡守嚴平為司隸校尉!”劉徹看著殿中諸人,緩緩說道:“卿等勿復再議!”

至于陳嘉和樊市人的面色,劉徹連看都懶得看。

兩個馬屁精而已,并不需要安慰。

再者說,馬屁精要是連皇帝打臉都不能忍。

那要他們何用?

將這個決定宣布完,劉徹坐下來,看著群臣,道:“下一個議題!”

群臣也迅速的收拾好爛攤子,紛紛回到各自坐席,眼觀鼻,鼻觀心。

至于私底下他們在腹誹些什么,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下一個議題,自然是跟考舉有關了。

今年的考舉,參考人數,最終突破了少府的預期。

總數達到了兩萬兩千余人。

光是為了給他們準備考場,漢室就將長安內外的一切演武場都騰了出來。

甚至,還征用了少府的不少場地。

勉勉強強,才算將這么多的士子的考試用地搞定。

然后,為了印刷試卷。

少府光是買紙,就花了一百多萬錢!

整場考舉,前后支出,多達數千萬。

這還不算,為了維護治安和秩序,漢室出動的軍隊成本。

但,這些支出都是劃算的。

也是合理的。

在現在,朝堂內外,沒有任何人敢提議說考舉一年一次太麻煩,改成三年一次,再提高門檻什么的。

因為,他們只要敢提出這個建議。

保證他們不敢走出未央宮。

長安士民的雞蛋和石頭以及唾沫肯定不會在他們身上吝嗇。

考舉發展到今天,已經形成了一整條產業鏈。

每年考舉,長安房租大漲,各種商業繁榮,各種賺錢賺到手筋疼。

幾乎所有長安士民,都從考舉之中收益。

哪怕只是個普通的百姓,只要家里有幾間空置的房間,都能賺錢!

以至于有人開始盯上了長安的閭里,甚至是平民區的房子。

會不會出現西元前的房地產商人,劉徹不知道。

但西元前的倒騰房產商人和炒房團,卻已經出現了。

當然,國家付出這么多,得到的回報,自也是驚人的。

旁的不說,今年考舉,總計錄取士子八千九百余人。(現在前兩輪已經結束,換句話說,事實上錄取數字已經統計出來了)

這個數據,本身就是巨大的進步!

相當于給國家挑選出了將近九千名可用的公務員。

他們將在未來,撐起大漢帝國的骨架。

但現在,卻是大漢帝國的頭號敵人!

近九千人的錄取人數。

但是,哪怕劉徹將商賈子弟全部塞進主爵都尉衙門里,也還有六千多號人等著分配。

而現在,國家絞盡腦汁,也才騰出四千來個崗位出來。

這意味著……

“今歲考舉,尚有兩千余士子亟需分配!”劉徹看著這些大臣們,將手一揮,道:“卿等皆朕肱骨,當此之時,當為天下之先!”

“九卿諸衙,必須再清理出一千個職位!”劉徹站起來,嚴肅的道:“有司諸漕,皆需立軍令狀,限期清理到年齡,還戀棧不去之人!”

被點到名字的人,都是低下頭,咬著牙齒。

清退官吏,可不是什么好干的事情。

這是要得罪人的!

但,皇帝的板子高高舉起,誰敢不順從?

于是,大家扭扭捏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然后不情不愿的你三十我五十的領了名額。

卻是苦了宗正和太常。

這兩個衙門本身官吏比較多,但老年化的趨勢也更大。

很多司曹內部,都堆滿了老臣。

甚至還有從高皇帝一直干到今天,還在發光發熱的積年老吏。

按照制度,他們早就該退休了。

但,問題的關鍵是——太常衙門和宗正衙門,有很多職位,其實并不需要勞心勞力,甚至可以說,都不需要上班。

只需要每個月點卯的時候去報到一下。

譬如,太常衙門給惠帝的安陵守陵的官吏以及負責惠帝神廟的工作人員。

還有就是宗正衙門,負責那些諸侯王的工作人員。

這些人一年到頭也未必能干一件事情。

既然可以躺著在家吃皇糧,那他們自然不愿意退休了。

很多人都是將自己的一生,都獻給了‘大漢社稷’。

而且,宗正和太常也不愿意他們退休。

因為他們一退休,別的不說,很多職位和編制,恐怕就要拜拜了。

而在官僚眼里,一個部門是否有權力,是否有威風,與本部門的雇員和人數是息息相關的。

像是少府,雇工加上官吏,數以十萬計。

于是橫行霸道,視其他九卿為無物。

所以,本來宗正和太常是打算寧死不從的。

但可惜,這不是他們不愿意,就可以解決的問題。

因為,其他九卿,將宗正和太常,毫不猶豫的賣了。

紛紛說:臣等皆以為,宗正、太常諸司曹,積年之吏破多……

他們還拿出了證據——人事檔案。

看著那些一堆堆六十歲、七十歲,甚至八十高齡的老臣。

在看看天子和同僚們。

宗正與太常,只能是捏著鼻子認可和接受了各自要清理三百以上官員的軍令狀。

但他們卻不知道,趁著朝臣們議論紛紛,爭論不休的時候,劉徹悄悄的讓汲黯將所有商賈子弟出生的士子,塞到了主爵都尉衙門和鹽鐵官署。

這也算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一個變種。(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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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節 托付重任

齊都臨淄。

丞相周亞夫站在臨淄城頭,望著城外的風光。

在他身側,剛剛從江都國國都廣陵城而來的江都王丞相袁盎,笑意盈盈。

兩人輕聲的交談著。

“丞相,陛下放我于江都,吾已覺慚愧難安,今又放我南越……”袁盎滿臉的委屈和不服:“請恕臣寧死不從!”

“絲公!”周亞夫呵呵一笑,拍拍后者的肩膀,說道:“您這些話,還是留著寫在給陛下的奏疏之中吧……”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而且都是政壇上的老人了。

當了五年丞相,周亞夫最大的收獲就是人不可貌相而話不能盡信。

尤其是官員在正式場合說的話。

誰信誰!

就好比當初,列侯們串聯,要反對天子。

結果……

好吧,等到正式的朝會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列侯都當了縮頭烏龜。

當初跳的很歡的舞陽侯,現在甚至成為了當今四大狗腿子之一。

而,現在袁盎的話,周亞夫連一個字都不信!

因為……

現在,周亞夫的袖子里,就放著繡衣衛報告的許多袁家的動靜。

兩年前,袁盎指使其長子,將袁氏在關中的家產土地,盡數變賣,然后大舉借貸。

從無鹽氏、田氏,甚至是章武侯等人那里借來了黃金三千金。

然后拿著這筆巨額資金,從樓船衙門那里租賃了一支捕鯨船隊。

而在今年早些時候。

袁氏將所有欠債一筆勾銷,本息全部償還!

其捕鯨之所得,竟是如此豐厚!

以至于很多長安貴族和豪強,都起了心思。

但,袁家卻已經想換個地方了。

繡衣衛報告,袁盎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在南越布局了。

他甚至與南越王趙佗還有信件往來。

長安的天子,擔心袁盎不肯去南越?

但事實是:以周亞夫觀察和判斷,人家早就想去南越了。

從南越出海,向南方航行,哪里是一片未被人開發和利用的處女海。

海中鯨魚群的數量,并不少于齊魯外海。

甚至,當地的環境和港口情況,還要優于齊魯。

特別是日南郡和九真郡。

袁盎被周亞夫戳破自己心里的算盤,也是頗為尷尬。

他確實想去南越。

因為,在這幾年里,通過對南越的了解。

袁盎發現,南越國不僅僅是一個極具開發潛力的地區。

更是一個極具財富和價值的地區。

旁的不說,交趾、九真、日南三郡之中的叢林里的野人部落,

就是一個幾乎永不枯竭的廉價勞動力來源。

袁盎的次子,袁勇,現在就已經在日南郡的盧容縣(今越南順化)跟夜郎王還有南越國丞相呂嘉的孫子呂夷,三家合伙,做起了販奴生意。

這些家伙,打著夜郎王的旗號,悄悄的從日南和九真還有夜郎國周邊的群山里,大抓特抓各種野人。

然后,將他們高價賣到了臨邛。

要不是繡衣衛查出了這個事情。

周亞夫做夢也想不到,袁盎這個謙謙君子,天下矚目的道德楷模。

丟了節草后,居然能干出這么沒下限的事情。

因而,周亞夫毫不懷疑,等袁盎去了南越后。

他必定會學習陳嬌,將交趾以南叢林里的野人,變成如同倭奴一般的免費勞動力。

只是……

這個事情,跟周亞夫是一毛錢關系也沒有。

在周亞夫這樣的傳統貴族眼中,夷狄蠻夷,等于兩條腿走路的野獸。

根本就沒有人權。

驕傲的中國士大夫貴族,甚至連正眼瞧瞧對方的興趣也沒有。更別提去關心愛護他們了。

沒看到現在,連向來高舉‘兼愛非攻’的旗號的墨家,都自動自覺的,給兼愛非攻,下了一個定義嗎?

唯中國之民,諸夏之族,才能享受兼愛非攻。

夷狄蠻子,有多遠死多遠。

而中國的士大夫貴族們也確實能有這樣驕傲的底氣。

寰宇之中,方圓數萬里。

已知世界內,大漢帝國,無論任何指標,都遠超一切競爭對手。

甚至連原先比較弱勢的武備和軍力,也在馬邑之戰后被刷新。

于是,周邊異族,尤其是那些飲血茹毛,被發文身,連文字都沒有的原始部族,在中國士大夫貴族眼里,就跟螻蟻一樣,也就可以理解了。

盡管有些比較博愛的儒家士大夫在叫嚷要用道德去感化這些異族。

但很可惜,主流的學派和大臣們,都覺得,比起道德,還是刀槍或者大棒,感化速度更快一些。

周亞夫對這些觀點的爭論,毫不關心。

但他很關心袁盎這個老朋友。

周亞夫語重心長的對袁盎說道:“絲公,您是不是有些太過偏執了呢?”

袁盎聞言,沉默不語。

周亞夫嘆了口氣,道:“老丞相在,必不會為絲公之今日而喜!”

袁盎終于說道:“丞相言重了!”

話雖如此,但袁盎心里明白。

他變成今天這樣,全是自己的好勝心和自尊心在作祟。

當然,這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人被逼到一定程度,那里還會管什么原則不原則?

當年,孔子居于陳蔡之間,困厄饑苦。

于是,將原則拋棄的干干凈凈。

弟子送上豬肉,他不問豬肉是哪里來的,抓過來就吃,弟子拿來衣服,他也不問衣服從何而來,接過來就穿。

這個黑材料,被墨翟寫在墨子之中,罵了一萬年。

但,依然沒有影響到孔子在歷史上的評價。

現在,袁盎的思維和立場,已經從偏向儒家,轉向了偏向法家。

尤其是行事手段。

袁盎認為,成功者不受聲討,失敗者注定被唾棄。

既然如此,那他自然會不擇手段,不惜一切。

原則、立場,仁義道德,等他能回到長安,騎到晁錯脖子上再說吧。

周亞夫見了,也知道,這個話題不能再深入下去了。

深入下去,恐怕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他這個丞相,在這個世界上的朋友,本就很少。

他實在不愿意再失去一個。

于是,周亞夫換了一個話題,道:“絲公,此去南越,有兩件事情,請絲公留意!”

“請說!”袁盎點點頭,長出一口氣。

他也不愿意跟周亞夫之間鬧矛盾。

畢竟,他現在能指望的,其實也就是周亞夫了。

東宮太皇太后已經兩年沒有派遣使者來慰問他了。

“這第一件事情……”周亞夫說道:“當年,秦始皇鑿靈渠,功未成而身已崩,及趙佗割據,靈渠堵塞,我想請絲公去了南越,勸說南越君臣,疏通靈渠,重修古道!”

袁盎聞言點點頭道:“此事,丞相不言,某也當行之!”

自秦以來,交通,通順的交通和人員流動,成為了大一統帝國的標志。

靈渠以及秦代所修建的道路,是現在連通中國與南越的關鍵交通。

當然,近年以來,樓船衙門也開辟了從江都至南越的海上航道。

巍峨的樓船艦隊,巡弋海洋,將中國天子的威勢,直接撒播到南越。

使得南越君臣老老實實。

但海上航道,終究還是不如陸上交通的交流更為直接。

特別是,南越國有很多地方,譬如郁林和蒼梧,并不能通過海路聯系。

只能走陸路。

一旦靈渠全部通順,那么,這也意味,南越王國與中國,重新連為一體。

南越王以后就算想反復,也沒有了機會。

“這第二件事情……”周亞夫挺直了身子,嚴肅的看著袁盎說道:“我希望絲公能在任內,勸說南越國接受長安委派的官員!”

這確實是一個麻煩的事情。

南越國現在只是臣服長安。

在本質上來說,它依然有著自己的軍隊、官員系統。

并且,這些都不受長安控制。

周亞夫當然希望,能在自己的任期之內,掃清這統一的最后障礙。

至少也要開個頭,讓南越象征性的接受來長安的官員。

留個爛攤子給繼任者,可不是周亞夫的風格!

袁盎當然也知道這個事情很難。

不過,沒有關系。

他袁絲是誰?

天下第一的說客!

論起游說本領,或者說忽悠本領,老袁敢說第二,沒有人能說第一。

想當年,他可是連吳王劉濞的老巢,都能去走一遭,還能忽悠住劉濞的存在。

南越君臣,袁盎自己是沒怎么打交道。

但他的長子賢,次子勇,卻都跟他們有過交往。

至少,袁盎現在知道兩個事實。

第一個,趙佗自從兩年前,從長安歸國后,就放棄了過去的割據打算了。

他公開焚毀了自己的黃屋左纛,燒毀了私自鑄造的各種違制之物。

更下令,將自己的陵寢的規格,從比照天子,降為諸侯王。

這既是他在長安被天子感動了的緣故。

也是他親眼看到漢家軍威和國力,知道,不能再玩以前那一套了。

這第二個,就是南越王王太孫趙胡,是當今天子的死忠。

其在國內言必稱‘天子如何如何’。

這既是他加強自己地位和權柄的方式,也是他確實不想當個夷狄國王的真實心理。

況且,今天的南越王國,要是再回到以前去……

旁的不說,那些越人貴族,恐怕第一個不會答應了。

看看如今靈渠和長江之中,那些密密麻麻的商船,就能知道,今天的南越,對漢室的經濟依賴有多重了。

特別是南越的郁林王和蒼梧王。

因為他們的領地多山少水,糧食產量很低。

所以,他們現在幾乎完全依賴于與江都和齊魯的甘蔗貿易來換取糧食。

所以,袁盎思量片刻后答道:“請丞相放心,此事,袁絲一定竭盡全力!”()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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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3 19:58: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四節 漢三藏

七月下旬,長安的考舉結束。

幾家歡喜,幾家愁。

許多落榜士子,唉聲嘆氣。

而得中之人,尤其是殺進第三輪的,則一個個都是眉飛色舞,仿佛從此高人一等了。

而無論怎樣,長安的酒肆,是最終的贏家。

一天之內,長安的酒類銷售,直接攀上一個巔峰。

無論是得意之人,還是失意者,都在買買買。

甚至,某些狗大戶,直接在長安自己所住的閭里,大擺筵席。

李文推開窗戶,望著窗外歡喜慶幸的人群。

他悠然長嘆一聲。

“吾今日算是明白了,為何當年項王不肯過江東!”李文握著拳頭,滿是不忿的想著。

他是河東人,而且還是河東著名的大詩賦家李善之子。

本來,他是不需要來長安參加這考舉的。

他老爹早給他安排好了仕途道路。

當然是先在家讀書,慢慢的積攢名聲,等到三十歲,請人將其所寫的文章,散給河東各地的貴人,尤其是平陽侯等大貴人。

這樣,不愁沒有官當。

而且,一出仕就是六百石以上的清貴之職。

但李文卻是年輕氣盛。

往日里在家鄉聽著張湯、顏異、汲黯等人貴幸的故事,心下羨慕不已。

于是,毅然決然,來到長安參考。

可那里知道,長安的士子是如此之多。

以至于密密麻麻,根本數不清楚。

其中,地位比他高,出身比他好,關系比他多的,簡直跟天上的星星一樣,數都數不清楚。

而他也在見到了這考舉的場面后,心態失衡,發揮失常。

待在考場里,只覺得,那些題目雖然看上去很簡單。

但一提筆,卻不知道該怎么答。

于是,毫無意外的,他落選了。

不僅僅沒有如他來時所期望的那樣,殺進第三輪,去宣室殿里,接受當今天子的賜酒。

甚至連第一輪也沒有通過。

這讓感到顏面盡失。

幾乎想死的心都有了。

而更可怕的是……

李文凝視著窗外,那個披紅掛彩,被無數街坊和富商們簇擁的家伙。

那個人李文認識。

還是他的鄰居!

那是邊通,一個縱橫家的小不點!

但他家里有錢,他父親據說是在膠東國給膠東王太子劉德專門運送木材的商人。

幾年下來,身家居然累積數百萬。

這次考舉,他殺進了第三輪,被任命為魯國主爵都尉,秩比四百石。

于是,他一擲數十萬錢,在這條街上,廣邀街坊慶祝。

“李兄打算留在長安,還是返回故鄉?”一個男子出現在李文身后,輕聲問道。

“吾要留在長安……”李文連頭也不會的答道。

然后,就關上窗戶,道:“吾要讀書,王兄請自便……”

那人也是李文的鄰居。

據說是來自齊國的某個縣。

許多人都說,他在齊國,壓根不是什么讀書人,只是個在鄉下欺騙和戲耍愚婦愚民的神棍。

作為正宗的《谷梁》傳人,李文謹守著自己的原則。

子不語怪力亂神。

此輩人物,在李文眼里,甚至比窗外那個暴發戶還要可恨。

‘王兄’看了看李文的表情,知道對方很不喜歡自己。

他悻悻然的笑笑,說道:“李兄太過倨傲了吧,吾可是一片好心來告知兄長一個事情的……”

“何事?”李文捧著書本,目不轉睛的問道。

而對方卻哈哈大笑兩聲,道:“念在同院之宜,吾還是告訴你吧,當今天子已出露布,征召有德君子,能致遠方之國者,持節出使,他日功成歸來,即以千石之職賞之!”

“這與我何干?”李文捧著書,依舊一動不動。

出使遠方之國,道路遙遠,吉兇難測,區區千石之職,根本不足以讓李文動心。

“呵呵……”‘王兄’譏笑著道:“李君自是瞧不上眼,但吾卻是很想去……”

然后,他就走出房門,朝著李文所在的地方,吐了兩口吐沫:“豎子不足與謀之!”

當今天子的賞格,可不是一般的千石官。

羽林衛虎賁衛軍司馬仰或軍候之職!

這可是通向關內侯甚至列侯的直通車!

“只可惜吾出身低微,難以競爭……”‘王兄’在心里嘆道。

不然,以他的自尊心,是根本不可能來李文這邊自取其辱的。

不過,李文的態度,也讓他明白了。

他這個出身齊國的鄉下方士,想要得到這些自詡清貴的讀書人的認可。

幾乎就跟一個窮小子居然在做夢夢想娶到列侯家的淑女一般,簡直是天方夜譚!

“或許,我可以去聯絡一下長安城的星辰家,看看有沒有志同道合之人……”他在心里盤算著。

這些年,方士術士們的日子難過的很。

墨家的復蘇,幾乎等于宣判了他們在大城市的死刑。

再想靠著過去的把戲,就唬的別人一愣一愣。

那是不可能的了。

墨家的墨者們不厭其煩的將方士術士們的把戲一點點的掰開來,告訴世人,這其實就是個把戲。

也就只有算命和卜卦者,還能混的開。

畢竟,就是墨家,也是認可卜算的。

但,卜算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龜甲卜噬,這是最高級的。

其次是推算生辰和面相。

而靠著星辰占卜的,則是最低級的。

他不止一次聽說了,有星辰家的名家,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

只好跑去太史署,去給太史官們打下手,記錄星辰運轉和幫忙打算盤。

果不其然,在找了幾個有點名聲的星辰家后。

其中一位名叫張函的終于答應了跟他一起去謀取這出使之職。

“對了,不知閣下尊諱?”臨行前,那人忽然問道。

“某,齊人王朝!”‘王兄’有些害羞的答道。

哪至對方一聽這個名字,立刻就嚇得直搖頭:“王兄還是自便吧,某家可不敢與欺師滅祖者為伍!”

王朝聞言,惘然若失:“我的事情,連長安都知道了嗎?”

“當然……”張函一邊跑,一邊答道:“閣下叛師背門,棄吾道而走,天下方士,長生之人,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王朝聞言,搖了搖頭:“卻是我忘記了,這術士方士,各有手段,互通消息……”

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方士術士們,別看天南海角,各自為政。

實則,大家彼此情報共享。

這是為了宰肥羊的時候,大家能一起分一杯羹,也是為了避免,落入某些有心人的圈套里。

要知道如今天子厭惡裝神弄鬼之輩。

上有所好,下有所效。

于是,廷尉和各級郡國,紛紛以深入多抓方士術士為政績。

許多積年老人,紛紛倒在了各種釣魚執法的圈套里。

可是……

王朝嘆息著:“我也要吃飯啊……”

他本是齊國術士,跟隨老師,在臨淄和薛縣等地招搖撞騙。

本來小日子過的挺好。

看到地主和貴人,上去一通忽悠。

說什么吾乃‘安期生’之弟子,得老師法旨欲煉黃金或者不死藥巴拉巴拉的。

別看齊魯是儒家大本營。

那些士大夫君子,平日里一口一個子不語怪力亂神。

但臨到頭來,一個個比賽著怪力亂神。

尤以那些老人最好騙了。

但,可惜,這個好日子在兩年前戛然而止。

齊魯諸王紛紛自殺謝罪,整個齊魯的地主豪強被洗了一次。

然后,來自長安的考舉士子,就被分配了過去。

這些人,年輕氣盛,活力十足。

而且,天天在長安,看慣了墨家的表演。

于是,王朝跟他的老師的把戲再也玩不下去了。

更可怕的是,官府還到處盯著方士術士抓,抓起來,就往長安送。

運氣好點的,現在都在墨苑給墨者們的實驗當助手。

但運氣差的……

長城歡迎你!

王朝都被嚇尿了。

于是,他在某個深夜,卷起自己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積蓄,然后跑了……

但,也因此,他背上了‘叛門’和‘背師’的罪名。

幸虧不是諸子百家各大學苑。

不然,他現在哪里還敢招搖過市?

可惜,即使如此,他的處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士子們和貴族,根本不認可他是讀書人。

直接將他劃到了另冊,哪怕是商賈子弟,地位都比他高。

而方士術士們,也將他視為敵人和異類。

王朝很清楚,假如他再不能找到出路。

那么,遲早會餓死在這長安!

想到這里,王朝索性把心一橫:“吾自己去投書公車署,情愿出使!”

未央宮之中,此刻,一場酒宴,正在舉行。

來自大宛的使者,號為‘歐科拉提’但漢語翻譯過來是‘折木’的大宛使者以及從遙遠的喜馬拉雅山的另一側,廣闊的印度次大陸,不遠萬里,來到中國傳法的原始佛教僧侶‘喬科達摩’。

本來,大鴻臚的某些文青自作主張,將此人的名字要翻譯成喬達摩。

但被劉徹阻止了。

達摩這個詞語太怪異了。

很容易引起中國某些士大夫的好奇心。

尤其是那些吃飽了撐著的列侯子弟們。

要知道,魏晉時期的士大夫們可是連五石散都敢吃的,只為了追求時髦。

若讓他們發現了什么新奇玩具,指不定要鬧出幺蛾子。

所以,劉徹親自給這個印度僧侶賜名為‘喬巫’。

這樣,就可以避免某些家伙太過好奇,引發一些不好的事情。

而此刻,喬科達摩,或者說漢名喬巫的僧侶,卻渾然不知。

他滿臉喜色的雙手合十,敬拜著劉徹,嘴里嘟囔著許多莫名的梵語。

還是羅馬使者趙秦在旁邊幫著翻譯:“尊敬的陛下,喬巫說:他非常感激陛下的盛舉,愿意為了陛下和大漢人民,前往身毒,聯絡身毒貴族和僧侶們,與大漢展開貿易……”

“多謝!”劉徹微微頷首,笑著道。

今天的這場宴會,是一場送行的宴會。

來自印度的僧侶和來自大宛的使者,將在下個月,與一位劉徹的使者,組成一個使團,共同前往遙遠的西亞和中亞以及南亞。

他們肩負著為劉徹打探中亞和西亞地理以及政治的任務。

同時,還負擔著聯絡大月氏、康居、安息以及身毒等各國,讓他們團結起來,共同抵抗匈奴野心狼……

但,這個使團與歷史上的張騫使團的使命是不同的。

雖然名義上,劉徹給他們的任務是:聯絡遠方大月氏、大夏諸國,與漢夾擊匈奴,共同維護世界和平。

但實則,他們是過去煽風點火,順便給匈奴人添堵的。

當然,使團還負有一個重要任務——也就是這個印度僧侶為何出現在這里的緣故。

喬科達摩,將手持大漢天子詔書,前往印度次大陸,聯絡各個信仰佛教的貴族,打起大漢天子支持重建孔雀王朝的旗號,吸引那些土邦和小國君王的注意力。

很顯然,也很肯定。

現在的佛教,肯定是干不過有著無數賤民當炮灰的印度教的。

這些出生于剎帝利,但卻背叛了自己的階級的僧侶,也不可能干的過那些將賤民不當人看的印度教教徒。

但,劉徹本來就沒打算幫助現在估計都快滅亡的孔雀王朝續命。

劉徹只是想要加速一下印度教毀滅佛教的歷史進程而已。

順便,為日后插手印度內政,分化瓦解,最終殖民印度做前期準備工作。

大英帝國統治印度,靠的是土王和帶路黨。

大漢帝國要統治印度,自然也需要有土王和帶路黨才行。

當然,喬科達摩也不是義務打工。

劉徹承諾,只要他去聯絡印度的佛教徒和貴族,等他回來,就準許他傳教——當然是在草原上。

為此,劉徹還賜了個法號給喬科達摩呢。

人家現在可是大漢天子欽賜的‘三藏法師’,他將代表漢天子,前往自己的祖國,將來自中國的善意傳播,同時,順便帶幾本佛教過來,去教育和洗腦整個草原。

劉徹笑意盈盈的站起身,看著眼前的這個奇怪的組合。

漢三藏有了。

沙和尚也有了……

歐科拉提滿臉的急切和希望前往大夏的表情,足以讓他成為沙和尚的最佳人選。

但,二師兄和大師兄,現在卻還欠缺著。

至于羅馬使者,庫里提奧斯?

很不好意思,不僅僅劉徹不想讓他走。

他自己也不愿意走。

庫里提奧斯想的很簡單:他可不想再被匈奴人抓起來,放到籠子里,再去做一回寵物。

他的命寶貴的很。

他打算等漢軍打通了前往西域的道路后再返回羅馬。(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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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3 20:04: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五節 殺雞

所以,不管是希臘裔的巴克特里亞帶著自己的大月氏和塞人主人,一起回來反攻大宛,來一次西元前的十字軍也好。

還是大月氏為了自保,帶著小弟們,組織一場多國聯軍抵抗匈奴的戲碼也罷。

甚至,他們一個兵也不出,在后方看戲都得。

對劉徹來說,對漢室而言。

哪怕只是讓匈奴人多分散一分力量,在這漢匈爭霸的戰爭中,也是有用的。

原因很簡單。

少府前不久報告劉徹,以目前的漢室國力和積蓄以及財政收入情況來看。

在不加征戰爭稅賦的情況下,漢家最多能支撐三年的外線作戰。

倘若戰爭規模擴大化,還很可能支撐不了。

大臣們也對漫長的戰爭,心有余悸。

將近二十年前的漢匈大戰,給漢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場戰爭,漢匈在長城附近拉鋸時間超過兩年。

整個北地郡和上郡的百姓都是疲憊不堪。

國家的府庫積蓄,流水般的消失在戰爭的無底洞之中。

那還是在內線作戰,依托長城,漢軍的損耗降到了最低。

所以,即使現在大漢財政收入遠超太宗時期,但臣子們還是對一個可能持續三年以上的大戰,心有余悸。

好在,現在,漢室有了新化的魚干。

牧場里也多的是牛羊。

不然,光是一個肉食來源,就可能會逼得大農和少府的有司想自殺。

即便如此,這場大戰的財政支出,也可能是嚇死人的數字。

至少會打光劉徹小金庫的最后一個五銖錢!

這讓劉徹感覺很沒有安全感!

沒有錢的皇帝會有多慘?

不要看別人,萬歷跟崇禎就是極好的例子。

毫不夸張的說,皇帝要是沒錢,恐怕連個卒子都指使不動。

為了賺錢,避免自己落入崇禎或者萬歷的杯具境地

劉徹一方面給主爵都尉衙門的各級組織都下了任務。

要求他們完成一定數額的商稅任務。

反正,按照現在的律法,只有家產五十萬以上的商人,才能被征稅。

所以換句話說,只要他們有本事,收到稅款。

那么,劉徹才不管他們用什么手段呢!

而另一方面,劉徹則在鹽鐵衙門,用出了殺手锏——瓷器!

其實,瓷器的燒制技術,兩三年前就被突破了。

這又不難!

特別是在如今煤炭大量被用來作為燃料的今天,有著高溫的優質煤炭,瓷器技術突破只是時間問題。

當然,現在的瓷器,不可能跟元明時期,能燒出美輪美奐的青花瓷。

劉徹暫時也不需要青花瓷這種高精黑科技。

技術含量很低,也不需要特意的去培訓工匠,完全可以進行大規模的生產制造。

這兩年之所以沒有弄出來,大肆宣揚,是因為燒制的溫度和時間還沒有掌握好,產品很容易碎裂或者質量堪憂。

但現在,國庫都快沒錢了。

劉徹也就等不得它完善了。

先拿出來,圈一波錢再說。

下個月開始,瓷器就將開始小規模的出現在各個鹽鐵衙門的貨架上。

先賺狗大戶的錢。

一個瓷碗,就賣一百錢!

大的瓷瓶,直接標上一金的天價!

這樣,大概能每年多賺個幾千萬。

持續賺個三五年,等到青瓷技術被人山寨了,劉徹再推出更先進的白瓷和彩瓷。

這又可以圈一波錢。

日后,還可以成為中國出口創匯的拳頭產品,去羅馬啊埃及啊波斯啊圈錢。

但很顯然,僅僅是這樣,還是不夠的。

軍隊的丘八大爺們,你要短了他們的賞錢和軍餉,那輕則士氣跌落,重則兵變!

所以,沒辦法。

劉徹再次丟掉節草。

讓少府準備在茂陵邑,再建一片學區宅。

然后,又督促著少府,加快長安的賽馬場和其周邊的市坊建設

保守估計,這樣大概能勉強滿足軍費開支。

但,問題又來了。

現在,國家鑄造的五銖錢,總流通量,加起來也才三十萬萬的規模。

而,這場戰爭,光是軍費開支,保守估計就是百萬萬的級別。

哪怕少府使出吃奶的勁鑄錢,一年撐死了也就鑄造個十萬萬的樣子。

這還得是原料充足的情況下。

而問題的關鍵就在于此——中國缺銅。

自古皆然。

不然銅錢也不會成為人民群眾都接受和認可的貨幣了。

中國的銅礦,開采困難,而且大都深埋地下。

想挖銅?

可以,但要拿人命去填!

會稽郡的銅山,從吳王劉濞,甚至從春秋開始,每年,礦井下面埋著的尸體,都是數以百計。

累死和被石頭砸死或者遇到山體滑坡等等自然災害而死的,更是不計其數。

而會稽郡的那個銅礦,還是露天的。

由此可以想見,那些埋在地下的銅礦的開采難度了。

這迫使劉徹和漢室,不得不轉向用黃金作為流通貨幣。

所以,在馬邑之戰,拿著金幣試探了一番后。

這幾年,少府一直在小規模的鑄造金幣,然后,慢慢的將它們放到市場上去流通。

只是可惜,效果不是太好。

這些金幣,一直都是跟之前的黃金一樣,只在列侯圈子,撐死了富商圈子里流動。

普通老百姓,不敢收,也不敢用。

畢竟,你兜里揣幾個銅錢,游俠等英雄豪杰,可能還不會起壞心思。

但你兜里要是有黃橙橙的小可愛?

呵呵,那么,就算是在鬧市。

也不會安全!

金本位的試探,在社會環境和現實面前,遇到了第一個障礙——很少有平民百姓,愿意使用金幣。

即使拿到了金幣,他們也會第一時間,將之藏起來,或者換成銅錢。

藏起來的,打的是自己死后,讓兒子將這些金幣融化了,鑄成冥器,陪著自己去地下的主意。

而兌換的,則是手頭緊,亟需用錢。

而這兩種情況,都阻止了金幣的流通。

這讓劉徹真是捶胸頓足,卻又無可奈何

難道,他還能出臺一條法律敢劫金幣者斬不成?

而假如金幣無法大范圍流通,那金本位也就失去了力量。

畢竟,金本位是為了加大國家貨幣儲量和流通量,減少對銅錢的依賴而設計的。

但百姓都不用金幣。

皇帝除了瞪眼之外,還能怎么樣?

倒是大宗商品交易,現在逐漸開始以金幣為貨幣,讓劉徹多多少少,感到了一絲絲欣慰。

可惜,這欣慰也沒有持續多久。

因為,繡衣衛報告:那幫天殺的商人,拿著金幣交易完了,然后,就跟以往一樣,將它們藏在自己家的地窖里面了。

他們只進不出!

他們寧肯拿著銅錢去換金幣,也不愿意拿著金幣去交易和流通!

只有少數人,才會在實在周轉不開時,拿出自己的積蓄來支付。

當時,劉徹心里就日了X了。

照他們這么玩下去,劉徹就算把霓虹的金山都挖了,估計也滿足不了他們的胃口。

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這些守財奴了!

劉徹有心想用一條鞭法,教這些渣渣做人。

但卻又害怕,教他們做人沒教成,反倒逼反了農民。

于是,這個事情,就這么懸著了。

只能慢慢想辦法,讓這幫家伙腦子聰明點,思想先進點。

讓他們知道,把黃金藏在自己的地窖里,其實,只是方便了皇帝抄家……

而很快,就將迎來這么一次感人的教育機會。

將‘三藏法師’與‘沙悟凈’送走后,劉徹立刻就傳召了繡衣衛都督周左車。

周左車并不是一個人進宮的。

他帶著幾乎所有在京的繡衣衛校尉。

在繡衣衛的構架里,一個校尉,就是負責一個郡,甚至一個王國的高級官員。

目前繡衣衛有二十一位校尉,其中十九人分散在天下郡國之中。

留守長安的,現在只有三人。

但,周左車此次入宮卻帶了六人。

換句話說,有三個負責一郡甚至一國的特務頭子,已經回京了。

他們當然不是空著手回來的。

“陛下,這是巨鹿及邯鄲郡,陰與匈奴相通,走私違禁品的商賈名單!”王溫舒跪地奏道,并將一封長長的名單,呈遞到劉徹跟前

劉徹抬眼,看了看這個史書上著名的酷吏。

數年前的任氏一案,王溫舒搞砸了。

或者說,他太年輕了。

以至于幾乎讓劉徹下不來臺,所以,他被冷藏了許久。

但,劉徹不是那種因為別人犯一次錯誤,就不用的人。

懲前毖后,治病救人嘛。

更何況,當初王溫舒雖然做錯了不少事情。

但有一件事情他做對了——對豪強,毫不留情的堅決下手和殘酷打擊。

所以,劉徹給了他機會。

讓他去趙國重新開始。

從一個基層的探子和細作開始。

不得不說,王溫舒膽子大,但心細,而且,在吃過虧后,他也謹慎了許多,改掉了許多毛病。

這讓他在趙國,逐漸的爬上了當地最高級別的繡衣衛校尉一職。

劉徹接過王溫舒的報告,看了一眼。

好家伙!

這人數還真是不少,密密麻麻,其中甚至不乏有列侯家的子侄或者親戚,甚至還有封君親自下場的。

不過想想也能夠理解。

雖然燕趙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

當地的民風,就是一言不合,拔刀相向。

一諾許千金,一誓托性命。

這在燕趙是日常。

但,劉徹更清楚,燕趙尤其是趙人,骨子里深處的現實思維。

他好歹也是當過十幾年河間王。

太明白趙人的想法了。

對趙人來說,只要有好處的事情,沒有他們不敢做的。

太史公說:民俗緩急,仰機利而食,丈夫相聚游戲,悲歌慷慨,起則相隨錐剽,休則掘冢作巧奸治,多美物,為倡優。女子則鼓鳴瑟,沾履,游媚貴富,入后宮,遍諸侯。

這固然有些地圖炮,也有些以偏概全。

但,多少也描繪了一些趙地民風和趙人的精神面貌。

趙地自古地薄而多災,更是四戰之地。

自春秋戰國以來,趙地就成為天下交戰的中心。

無論是以前的諸夏混戰還是近代以來的漢匈交戰,趙都是前線,都是焦點。

趙人迫于生計,只能選擇現實。

因為不現實就活不下去!

所以,當初,趙王劉遂,身為劉氏諸侯王,卻整天想著借匈奴兵入關……

所以,出現如此眾多的跟匈奴勾勾搭搭的人,也就可以理解了

只是……

這人數也未免太多了!

密密麻麻,幾近三四百人!

劉徹略略思考片刻,就已經決定,將這名單上的大部分人劃掉。

打擊面,不能太廣。

況且,這只是殺雞駭猴。

不是真的要大開殺戒。

一般的與匈奴私底下交易,賣賣青銅或者糧食的,可以放過。

但是,大量走私鐵器,甚至武器裝備,乃至于……那些向匈奴走私書籍的,劉徹是一個都不準備放過!

是的!

繡衣衛在半年前就發現了,匈奴人在高價向漢朝商人收購書籍。

為了錢,連爹媽都能賣的商人,怎么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于是,很多漢家的書籍,都流入了匈奴。

甚至,還有人將原本只能給官員閱讀的《新農書》以及邸報也想賣一套給匈奴人。

還好王溫舒盯得緊,才沒有讓這個漢家的不傳之秘,流入匈奴。

但,其他書籍,尤其是那些管控不嚴格的書籍,就不知道有多少被匈奴人得到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畢竟,劉徹不是神仙,不能施法,讓一切出入中國邊境的人,都不能攜帶紙張出境。

唯一的好消息是:匈奴人不可能也沒辦法接觸到墨苑里的那些書籍和手記,甚至不可能接近墨苑的水力鍛錘作坊。

就算接近了,他們估計也搞不明白這水力鍛錘的原理和制造流程。

但,這些膽敢將中國的文化典籍以及技術,出賣給匈奴人的渣渣。

劉徹是一個都不打算放過。

在王溫舒之后,其他兩位校尉,也都各自提供了一份名單。

劉徹在審閱過后,當即下令:“立刻緝捕所有曾經出售鐵器超過五十件以上,或者兵器、書籍之商人,朕會命令廷尉負責接收一切人犯,同時各郡監軍御史,將配合諸卿的行動!”(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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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4 18:32: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六節 繳文

隨著劉徹的命令。<〔〈(<{

一場風暴,開始慢慢蓄力。

當然,它不會馬上就刮起來。

在漢軍出塞之前,匈奴人還會繼續沉迷于和平的假象之中。

這使得劉徹也有了些空閑,能抽出時間,挑選一下出使的使者。

翌日,劉徹親自駕臨北闕的公車署,接見被公車令挑選出來的十位使者預備人選。

這十位候選者,是公車署從近百位投書報名的人中遴選出來的。

劉徹在拿到名單的剎那也是笑了。

因為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王朝。

再看籍貫:齊國人。

也與劉徹記憶里的那個王朝對上號了。

“想不到蝴蝶效應這么大,齊國最有名的方士,居然要報名出使大夏……”劉徹在心中笑著。

這個王朝,在劉徹的印象里,留有不可磨滅的印記。

蓋因為此人在劉徹的上輩子,可謂是方士們的楷模,術士的榜樣。

他以方士起家獲寵,但最后卻走上了文官的路子。

他甚至做到了左內史這樣的頂級文官的位置。

可謂,風光無限。

在方士群體里,哪怕是權傾一時的李少君,也不如他來的風光。

而在歷史上,此人更是顯眼的很。

他最終成為了武帝朝時,最有權力的丞相府三長史之一。

可惜,命不好。

偏偏要去跟張湯剛正面。

然后,就被張湯一換五了。

不過,這倒不是最讓劉徹感興趣的事情。

畢竟,這王朝的能力,在武帝朝的前期,只是在方士神棍中出類拔萃。

但在群臣之中,卻不過是中人之姿。

只是武帝愛方士,所以他才得以貴幸。

真正讓劉徹覺得有趣的是王朝即有,馬漢何在?

因此,還沒見面,劉徹就已經決定了。

“二師兄就是你嘍……”輕輕的在此人的名字上提筆劃了一條線。

反正,副使這種位置,完全可以隨便委派人選。

而且,劉徹覺得,使團這一路上未必安全。

歷史上,張騫的使團,剛出河西,就被匈奴人攔截住了。

要不是張騫自帶了幸運bu,早就成了河西峽谷的一具枯骨。

即使如此,十三年后,能活著再次回到長城,看到漢家衣冠的,也就剩下了張騫和他忠心耿耿的匈奴仆從堂邑父。

其他使團成員,一個也沒能活下來。

這次的使團,在劉徹眼里,其實是幾乎不可能成功。

甚至,他們很可能連河西都過不去,就會被匈奴人攔截。

本次的使團,在本質上來說,在劉徹眼里,只是一個吸引匈奴人注意和防備的煙霧彈而已。

是為了給漢軍爭取時間和迷惑對手的行為。

甚至,劉徹都不會在乎,匈奴人會不會上當……

匈奴人上當了,固然很好,不上當也沒有什么可惜的。

大國之爭,很多時候,都是廣撒網,勤播種。

一百個煙霧彈里,只要對方信了一個,那就是勝利。

一如毛子被米帝的星球大戰所忽悠了一般。

不僅僅這個使團是煙霧彈。

實際上,過去數年,漢匈之間大部分的外交往來,都是煙霧彈。

甚至包括了劉徹跟匈奴人達成的貴族換百姓協議,也是如此。

為的,只是迷惑和麻醉匈奴人。

讓他們以為,漢室暫時不會對他們動手。

但實則,漢軍卻已經是磨刀霍霍。

所以,對于這個使團,劉徹也沒有抱著他們可以成功抵達大夏,聯絡上月氏的希望,完全就是抱著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態度。

在事實上,比起指望幾萬里外的月氏人和希臘人,為了大漢帝國而拖住匈奴軍隊的部分力量。

劉徹現在更關心一個問題:漢匈戰爭的借口是什么?

無疑,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盡管,如今在公羊派二三十年,持之以恒的鼓噪和宣揚下,大復仇理念深入人心。

襄公復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對現在的中國士大夫而言,以德報德,以直報怨,那才叫君子。

至于那些被人抽了左臉,還把右臉送上去,美其名曰:以德報怨,感化之類的玩意。

如今的主流輿論,恐怕只會給出兩個字的評價:蠢貨!

換句話說,其實劉徹完全可以用‘復平城之恥,雪呂后之辱’這樣的借口,宣布匈奴是一切邪惡的象征,然后再以華夷之辨,作為主旨,完全就可以拿來當做對匈奴宣戰的借口。

這樣的理由,也很高大上。

輿論界和思想界也都會很滿意。

但是,劉徹卻感覺有些不妥。

所謂,不謀萬世者,不足以謀一時。

國家戰略,必須走一步看三步。

大漢帝國,不能只是破壞者,還必須是建設者。

復平城之恥,雪呂后之辱,這只是對漢室的宣傳方式。

必須還有一個針對匈奴內部部族的宣傳口徑。

畢竟,這場戰爭,假如想要盡快結束,并且不至于陷入泥潭。

那么漢室就必須爭取匈奴內部的勢力的臣服和認可。

從古至今,一直到未來,戰爭,尤其是兩強之間的戰爭,其實就如孟子所說的那般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歷史上漢室能最終壓服匈奴,并將之肢解。

最大的原因,就是拉攏了烏孫。

漢與烏孫,前后夾擊,重創了匈奴,還使得匈奴無法控制西域諸國。

最終,呼韓邪單于,不得不低下自己的頭顱,臣服漢家,而不聽話的郅支單于,哪怕跑到了蔥嶺,也照樣被陳湯割了腦袋,帶回去炫耀武勛。

所以,怎么爭取匈奴內部的部族,尤其是那些附庸部族或者干脆只是掛個匈奴名頭,實際上跟匈奴半毛錢也沒沒有的部族的認同和支持就成為了關鍵了。

這就要求劉徹和漢室,拿出一個類似湯的湯誓那樣的極具煽動力和誘惑力的繳文。

別人信不信不重要。

重要的是讓人看到漢室的態度。

在戰爭初期,這樣的繳文或許沒有半分作用。

但到了相持階段或者結束階段。

這卻肯定是核彈一樣威力巨大的政策。

能讓無數部族,不戰而降,能使大量部族,保持中立。

而匈奴若是失去了那些可以充當炮灰和肉盾的部族的掩護,那么,它就像一只沒毛的老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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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4 18:32: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七節 小麥的推廣問題

正因為劉徹覺得這次的使團,十之,大概要被匈奴人吃了。

所以,他在選擇使團成員時,盡量的摒棄了漢人。

除了正副使外。

使團的其他成員,全部都是歸義的匈奴人,或者逃來中國的烏孫人,以及投降的匈奴戰俘。

對外打著的借口也是:俺們中國人不懂西域地理啊。

除了副使是王朝這個熟人外,正使也就是大師兄,劉徹從剩下的九人中,選擇了來自北地郡的一個名為張孺的男子。

之所以選擇他,是因為此人是外語專家。

他懂得超過四門外語。

包括,匈奴語、羌語、烏孫語以及義渠語。

他的語言才能,或許能讓這個使團的命運,發生奇跡也說不定!

就這樣,西漢版的取經隊,或者說使團組成了。

大鴻臚將會在八月擇機將他們送出長城,并且在部分‘友人’的幫助下,穿越河套。

但過了山,他們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將這個算是曲的事情搞定。

北國的秋收,就已經來了。

但,近幾年來,隨著冬小麥種植面積不斷擴大。

北方的耕作方式和農業社會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尤其是關中,到今年為止,種植冬小麥的家庭,已經跟種植粟米的家庭不相上下了。

所以,關中也就出現了一副奇特的景象。

往往一田之隔,就是不同的場景。

這邊揮汗如雨,忙著收割,而隔壁的土地上,則是牛哞聲聲,在耕牛或者挽馬的協作下,人們將土地翻開,然后將自己家堆積的人畜糞便混著草灰或者淤泥,深深的埋到地里。

各條河道附近,也滿是三五成群的,租著船舶,在河里或者池塘中,挖掘淤泥的人們。

劉徹站在昆明池附近的山巒上,遠眺著那些,從四面八方而來,爭搶著從昆明池的工地里,運走淤泥的人們。

于是,大漢天子龍顏大悅:“少府和大農,導民有功,其賜少府、大農諸農稷官,爵一級!”

少府卿劉舍和大農令直不疑頓時大喜,拜道:“臣等代群臣叩謝天恩!”

這個賞賜,可比賞給他們一千金還重!

對于官僚而言,除了權勢外,最重要的就是屬下的尊崇和服從。

可想要下面的人聽話,并且服從命令,那就需要給他們爭福利。

古今中外,能給下面的人爭來福利的領導,位置才能穩固。

尤其是在漢室的體制下。

三公九卿,雖然看似位高權重。

但實則,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下面的人架空。

現在的少府卿劉舍和大農直不疑,就是典型例子。

少府卿劉舍現在除了在拍劉徹馬的時候,說的話是自己說的之外,其他一切時候,無論是匯報工作,還是報告成績,實則,都是下面的少府六丞,事先商量好了,草擬了報告的。

他這個少府卿,除了能管管少府衙門本身之外,對龐大的少府,幾乎無從下嘴。

以至于不久前,上林苑被剝離出少府控制,代之以所謂的水衡都尉。

故少府卿岑邁,搖身一變,成了新的水衡都尉,雖非九卿,但卻被許可入朝議政,并且參與廷議。

劉舍這個領導,因此被少府內部的派系所埋怨。

很多人都覺得,桃候這個老大太不靠譜了!

此時,迎來一場天子賜爵的恩典,無異于是及時雨。

至少能安撫住許多不滿者。

至于直不疑……

他老早就是個甩手掌柜了。

以至于連蘭臺的尚書都知道,大農的事情,找大農丞更靠譜。

因而對直不疑而言,給下面的要福利和政策,也算是他現在為數不多的樹立威權的方法。

劉徹揮揮手,讓兩人起身。

“大農和少府,要繼續加強對百姓的疏導工作!”劉徹說道:“不僅僅在關中要進一步擴大冬小麥的種植面積,整個北方,都要加強宣傳和指導工作!”

“諾!”劉舍和直不疑連忙笑著答應。

雖然他們確實是不懂這個業務。

但沒有關系,下面有不少懂行的。

尤其是大農衙門,今年考舉后,天子給大農增加了六百個百石到四百石的編制。

雖然是指明增加到農稷官的。

但大農也因此抖了起來。

大農衙門由此在整個北方的十幾個郡國,都開始建設到鄉亭一級的農稷官。

劉徹看了看這兩個家伙,搖了搖頭。

直不疑今年五十五歲了。

他上任為大農令,也有差不多五年了。

但他的業務能力,卻在這五年里飽受質疑。

尤其是在現在這個新技術和新工具層出不窮,中國農業技術和生產力開始跳躍發展的今天,直不疑這種舊式的依靠‘無為’,將工作交給屬下,自己只管刷聲望和名聲的官僚,已經越來越不適合繼續擔任九卿了。

農業部長卻對農業一竅不通。

怎么說,都說不過去。

況且,現在的大農,還跟少府共同管著鹽鐵衙門這個錢袋子。

“朕或許應該搞一個西漢版的政協……”劉徹在心里思考著。

但現實卻讓劉徹不得不繼續依靠直不疑這樣的老式官員來管理國家。

新生代都太年輕了!

漢室要完成新老交替,起碼還需要十年之功!

回到宮中后,劉徹就命人去召大農丞商容。

對農業的問題,還是要問專家。

在商容沒來之前,劉徹就拿著大農衙門和丞相府的有關報告,看了起來。

以便自己能對現在的漢家農業社會和生產力能有一個大略的估計。

由于今年的冬小麥收獲季節,實際上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

所以,此刻,北方的冬小麥畝產以及數據,都已經統計了出來。

形勢很喜人!

在新的耕作技術和新的工具的輔助下,漢家冬小麥年年增高。

去年,關中小麥畝產三石多一些。

但在今年,畝產卻已經突破了四石!

甚至,某些膏腴之地,土地肥沃的地區,畝產達到了五石!

而上林苑里那幾百畝由農稷官們親自照料的土地,畝產甚至最高達到了十石!

這些數據,堅定了劉徹推動冬小麥作為主要農作物的決心。

畢竟,小麥產量,現在已經是粟米的一點五倍以上。

假如北方全部種植小麥,那么,等于漢家的糧食產量增加一點五倍,可以多養活一千萬人口!

而,小麥的產量,絕不止五石!

要知道,五石小麥,換算成后世的重量,也不過一百五十公斤。

而后世,一畝小麥,產個五六百公斤,輕輕松松。

現在,漢家的技術,雖然拍馬也趕不上后世。

但畝產達到六七石左右,應該不過分。

大約半個時辰后,商容就奉詔前來了。

“未知陛下詔臣,有何吩咐?”商容頂著兩只碩大黑眼圈,勉力打起精神拜道。

劉徹一看,就知道這貨大概又有好幾天沒睡了。

自從商容上任大農丞以來,他就挑起了大農令衙門的農業工作。

每年的八月九月,據說都是徹夜徹夜的挑燈工作。

據說他每天光是給郡國農稷官,就要下達數百條命令。

這讓劉徹也有些感動。

“卿且先安坐……”劉徹讓人給商容端來一壺參茶,然后,才問道:“以卿之所見,北方郡國,推廣冬小麥種植,最大的障礙是什么?”

商容喝了一口參茶,提起些精神,答道:“回稟陛下,臣以為,只在人力而已!”

“請仔細說說看……”劉徹也好奇了起來。

他設想過慣性、風俗和習慣,但商容的答案,卻讓劉徹感覺有些耳目一新。

“回稟陛下,以臣在鄉亭所觀,于簡牘所聞的情況來看,如今百姓,之所以還有許多種植粟米而不種小麥,多數情況都是這些百姓的家庭缺乏青壯勞動力,或者太過貧困……”商容答道:“請陛下許臣調閱大農七月庚子及庚寅之報告!”

“可!”劉徹點點頭,吩咐左右:“去將大農七月庚子以及庚寅之奏疏取來!”

不多時,就有尚書郎將相關奏疏取來。

劉徹拿到手里看了看,滿意的點點頭。

商容不愧是他當年一手提拔上來,還賦予《新農書》主編重任的才俊。

他的奏疏,不因為地位的變化,而依舊保留著當初在太子、宮時的風格。

看商容的奏疏,如同看表格。

簡潔明了,一目了然。

劉徹只是粗略的閱覽了一下,就明白商容的意思了。

因為在庚子日的報告里,大農衙門除了說要加強撥款,鼓勵百姓養殖牛馬外,就是在奏疏之后,附了一個附錄。

附錄里記載的是大農衙門在關中的華縣的曲里鄉的普查報告。

這份報告將全鄉三百二十一戶,在剔除了土地超過三百畝或者家產超過十萬錢的富戶后,將其他百姓分為兩個群體。

一個是有牛馬的,一個是沒有牛馬的。

劉徹只是略微一看,就發現了一個特征。

但凡有牛馬的家庭,都是擁有三個以上的勞動力的家庭。

而沒有牛馬的,則幾乎都是清一色的年輕家庭。

這種家庭,一般都是一個壯勞力,帶著妻子與兩三個小孩子。

而在這些家庭的備注中,更是清晰無誤的向劉徹傳達了一個事實——百分之八十以上有牛馬的家庭,都改種了冬小麥。

而九成以上的沒有牛馬的家庭,則選擇了繼續種植粟米。

兩者的對比非常強烈。

劉徹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商容的意思。

唯有擁有富余勞動力的家庭,才能養得起牛馬,而只有養得起牛馬的家庭,才能改種冬小麥。

反之亦然。

換句話說,在事實上,在今天,關中以及北方的冬小麥種植推廣最大的敵人,就是百姓自己的經濟情況和勞動力的富余與否。

這讓劉徹有些愕然。

在他的意識里,他一貫以為,冬小麥推廣的最大障礙是百姓的習慣。

如今看來,這其實只是他自己腦補的。

跟現實完全就是兩回事!

而翻到庚寅日的奏疏,同樣是一份附錄,同樣是記載著一個基層鄉亭的普查報告。

只不過,這是來自太原郡的報告。

這份報告,就更清楚了。

因為太原人口沒有關中多,而且百姓相對貧困。

于是,報告顯示了一個極為清楚的情況:百分之百的有條件的農戶,全都改種了小麥。

而剩下的窮光蛋,依舊在種植著粟米!

這個報告,就像一個閃電,劃破了劉徹的腦海,將他一直以來,根深蒂固的一些認知打碎。

在事實面前,劉徹忽然間明白了。

為什么歷史上,小麥要到唐朝才能打垮粟米的帝國,在北方建立絕對的統治地位?

答案,不是他一直以為的習慣或者慣性。

而是……

“生產力和技術啊!”劉徹揉了揉太陽,在心里感慨著。

唐代,曲轅犁出現并且普及,同時水車技術進入千家萬戶。

技術帶動了生產力的進步,從而淘汰了粟米。

想想也對,對于百姓來說,填飽肚子,比什么都重要!

也只有閑的蛋疼的地主貴族士大夫,才會去思考‘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這種高大上的問題。

對百姓來說,有的吃就不錯了!

倘若劉徹沒記錯,他前世在河間國,甚至見過有百姓將大豆與野菜一起煮著吃,只為果腹。

更何況,如今小麥在研磨了后,口感和營養是比粟米好的。

百姓就更沒有理由拒絕小麥了。

那,制約小麥推廣的障礙,就只剩下一個了。

那就是小麥的種植,本身比粟米高級。

粟米耐旱耐澇,只要播種下去,基本上就不用管了。

但小麥不行,從播種到收獲,農民必須時刻關注自己的土地情況。

澆水、翻地、整飭、捉蟲、除草,全都要做。

而且,小麥需要深耕施肥,還需要精耕細作。

而這些,都不是那些只有一個或者兩個壯勞力的普通家庭能承擔得起的任務。

它需要更多的投入和更多的人力。

百姓是現實的。

當一個事情超越他們的能力的時候,他們自然不會去做。

同時,百姓也是聰明的。

當某事有利可圖,而自己又有條件那樣去做的時候,他們自然會用腳投票!

于是,劉徹知道,是時候調整大漢帝國的農業政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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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4 18:35: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八節 假民牛馬

到今天為止,其實,都是依托于黃老無為思想下的民眾自治。

對于黃老派來說,只要老百姓不犯法,就算他們把地球都給戳破了,也不會去干涉。

過去數十年,這個體系一直運行的很好。

事實上,再沒有比這種體系更好運行的制度了。

統治者,只要劃下紅線,告訴老百姓:這些事情做不得,做了俺就要抓你。

然后,老百姓遵紀守法,按時納稅。

官府則負責,將那些刺頭搞定。

但任何體系的運轉,時間一久,必然出問題。

而中國人又是這個世界上最聰明,最勇于嘗試的民族。

別說是漢室這一套簡單的無為而治的小政府政策了。

就是秦代的時候,森嚴的律法,也被人玩出了許多花樣。

更別提,后世那句著名的‘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所以,漢室的體系,開始慢慢僵化,而且被地方士紳鉆出無數的規則漏洞。

齊魯地區就是典型代表。

當地地主士紳,與官府勾結,輕輕松松的就讓百姓統統淪為佃戶。

甚至于出現了偌大的一個濟南國,全國居然只有三百戶有土地的家族。

而后來,武帝朝出現的田蚡案和灌夫案,更是將這個體系的缺陷暴露無遺。

尤其是灌夫案,區區一個灌夫,靠著竇嬰的庇護,居然橫壓一郡,郡守、郡尉都成了灌氏的走狗,百姓申冤無門,只能嚎啕大哭。

最后,倘若不是田竇爭鋒,田蚡拿著灌夫當突破口。

恐怕,灌氏橫霸當地的情況,不知道要持續多久。

所以,武帝朝時,法家井噴,一個個用著嚴刑酷法和拿著地方豪強的腦袋刷政績的官員,青云直上。

這其中,是有著深厚的社會基礎和群眾需求的。

現在,劉徹還沒把握,能在保證政治穩定的情況下,對漢室國策作出顛覆性的調整。

但,小修小補,還是可以的。

黃老無為,而無所不為。

修修補補,本就是黃老的特色。

當然,在這個問題上,劉徹知道,不能自己一拍屁股就做出決定。

必須進行廣泛的深入調研。

然后,再找個實驗地點,進行實驗,評估效果,再逐步推動。

就如鹽鐵官營政策以及糧食保護價政策一樣,慢慢推動,并不動改善,才能避免害民和殘民。

況且,這馬上就要大戰。

劉徹可不希望,前方的將士在流血流汗,但后方的朝堂卻炒成一團。

所以,劉徹坐直了身子,對商容問道:“以愛卿之見,要改變今日之困局,朝廷當如何?”

聽到天子的問話,商容也振奮起精神來。

困局!

天子的這個形容詞,表明天子也看到了這樣的情況持續下去的后果。

富者愈富,貧者愈貧。

社會將出現比之前所有時代,還要恐怖的兩極分化。

現在的富裕家庭,他們使用著先進的耕作工具以及先進的耕作技術。

他們用牛馬來耕地,用淤泥、糞便和草灰以及從鹽鐵衙門買來的骨粉與化肥施肥。

他們精心照料著自己的土地。

而土地的產出,也沒有辜負他們。

一畝小麥,產量是粟米的一倍半,甚至兩倍多。

所以,他們能養活更多的子女,并且占有更多的土地。

而貧窮家庭,則只能繼續活在舊時代,用著舊方法,種著舊作物。

久而久之,不出二十年,他們就會被時代拋棄。

國家和政府,肯定更關心和更愛護那些用一畝地產出了兩畝地糧食的百姓。

他們的子弟,從軍入伍,或者讀書當官,都有可能。

而窮人呢?

依舊生活在兩餐不飽,一年到頭甚至倒欠地主的生活困境之中。

更可怕的是,當出現兩個種植著不同作物,同時地位懸殊的群體時。

社會就被割裂了。

種小麥的,可能會覺得自己天生是高于種粟米的。

而這樣的割裂,對國家有百害而無一利。

秦始皇帝,用了一輩子,推動車同軌,書同文,百年后的漢室,卻出現了兩種耕作不同莊稼,而且地位迥異的群體。

哪怕對政治再不敏感的人,都知道,這肯定要出大問題。

更何況是商容這樣的精英?

所以,在發現了這個事實后,商容一直在想辦法,通過種種渠道,向天子報告。

可惜,近年來,天子和朝臣們都在關注匈奴,關注戰爭。

對國內的情況,大家都覺得,非常樂觀,非常喜人。

無數人歌功頌德。

哪怕是本應該成為天子耳目的御史們,也對基層的情況,裝作看不見。

大家都在說‘元德盛世’。

并將先帝和太宗之治,稱為‘文景之治’,而‘元德盛世’則是上承文景之治的空前盛世。

甚至,有人認為‘元德盛世’至少還會繁榮三十年。

理想主義者們甚至認為‘大同可期’‘三代可臻’。

唯有商容這樣,常常前往基層,并且認真調研的官員才清楚。

盛世之下,潛藏著莫大的危機。

現在,這個危機潛藏在繁榮的經濟表面下,被軍事勝利和社會發展所掩蓋。

但,這個危機一旦引爆。

恐怕,盛世立刻就會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

亂世!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商容拜道:“以臣之愚見,臣以為,除朝廷需要調整政策,以照顧和指導,貧窮之百姓,也能耕種小麥外,還需陛下嘉大惠!”

他拿出一直深藏在自己胸中的一本小冊子,將之打開,念道:“當今,犍牛一頭,值錢一萬五千錢,小牛一頭,值錢也需六千余錢。即便百姓百畝豐收,也才為粟不過百五十石,為錢六千,然五口之家,一歲吃用,就要粟米一百石……”

劉徹點點頭,知道商容沒有說錯。

想當年,他還是個皇子時,就已經知道了,假如百姓只靠土地,哪怕是自耕農,一年下來,哪怕沒有苛捐雜稅,正常的負擔的情況下,一個農民一年的收入,永遠趕不上支出。

更別提,要是家里有幾個大半的孩子。

那就更恐怖了!

好在,劉徹即位后,就注意到這個事實了。

至少在關中,劉徹拿著自己的私房錢和從商人哪里敲來的錢,廣修水利,大修道路和橋梁。

就是想著靠著這些的手段,補貼百姓。

但,即便如此。

劉徹也明白,哪怕是關中的一般家庭,恐怕也很難湊齊一筆可以購買耕牛或者挽馬的錢來。

只有中小地主家庭才能有那個財力。

當然,士兵們立功,也可以拿著賞錢,從官府買到耕牛。

但,比例還是太少了!

更別提,買了牛,犁具總要吧!

一副曲轅犁,哪怕是最簡單的。

也是重達四十余斤(漢斤),價值兩三千錢以上。

所以,商容的意思,其實已經呼之欲出了。

假畜!

以國家的名義,平價租給百姓牛、馬以及犁具。

這不是什么需要動腦筋的主意。

在這以前,漢室就有假馬之制。

在袁盎倒臺后,劉徹為了鼓勵百姓養馬而推出的政策。

有條件的百姓,可以向太仆衙門和少府衙門遞交申請,申請到種馬,然后,帶回家里蓄養,三年后,償還假馬以及利息。

這個政策,目前在北方廣泛推廣。

也是現在中小地主能養得起挽馬的根本。

但,小老百姓,卻根本夠不上這個政策。

他們哪怕去官府申請,也不會被批準。

因為,他們無力償還本息,也無力蓄養馬匹。

況且,中國少馬,哪怕是馬邑之戰后俘獲了大量馬匹牲畜,也依舊嚴重缺馬。

畢竟,繳獲雖多,但中國的人口基數太大了。

上百萬的牲畜,平攤到個體身上,就變得微乎其微。

何況,國家還要自己培育戰馬,并保留大量牲畜,作為軍隊的供給。

但老百姓的問題,不解決也不行。

劉徹撓了撓頭,對商容道:“這樣,卿先去選一個縣,此縣要足夠窮,至少有六成百姓沒有耕牛或者挽馬!”

“然后,卿選好縣后,報告給朕,朕命卿為大使,全權負責該縣政務!”

“卿在當地,嘗試推廣假牛假犁之策!”

想了想以后,劉徹接著道:“但,此策當與假馬不同!”

這是肯定的,假馬,是為了鼓勵中小地主,尤其是能培養騎兵的家庭,多養馬匹,以此擴大中國的馬匹存欄數量。

但,這假牛和假犁,卻是為了解決貧窮百姓的生計和生產。

他們不可能,也沒有辦法,三五年就能湊足償還本息的錢。

若是這樣的話,他們也就不需要假牛馬和假犁了。

自己存錢去買不就好了?

劉徹希望解決的,是他們的根本困境。

既,讓為數眾多的下層貧苦百姓,也能擁有耕種冬小麥的權力。

當然,國家也不能吃虧。

任何一個政策,倘若不能帶來好處,那么,它就不能長久。

所以,沒有辦法,劉徹只好學習后世的房地產商人們的技術了。

“卿去與有司商議,議定一個犁具與牛馬的平價,以此價,假與百姓。命百姓歲償本息!以十一之稅,三十年為期!”劉徹說道。

毫無疑問,這是后世讓無數房奴撕心裂肺的房貸了。

這個政策雖然讓人恨得牙咬咬。

但,確實解決了很多人買不起房的困境。

也帶動了房地產的盛世。

在西元前的時代,劉徹感覺,這或許是最好的辦法了。

百姓,買不起耕牛和耕具?

沒有問題!

國家免費配給!

但,他們需要每年固定償還本息,而且是必須隨田稅一起繳納。

當然,劉徹比房地產商人有良心的多了。

他給出的是百分之十的總利息。

換句話說,假如耕牛犁具其他配套工具,總額是兩萬錢的話。

那么,租種的百姓,每年只需要償還兩萬兩千錢的三十分之一,也就是三四百錢的樣子。

這無疑非常有良心。

老百姓們得到了實惠,國家呢也不怎么吃虧。

更重要的是——可以帶動鐵器的銷量啊!

全中國現在有將近七八百萬戶家庭,在未來,甚至可以達到一千萬戶!

只要其中一半,從鹽鐵衙門購買耕具和工具。

那么,每年鹽鐵衙門的銷量,都是幾百萬套。

這其中的利益,有多少,不言而喻。

當然了,具體效果如何,還是看試點的。

甚至,劉徹感覺,試點其實也不靠譜。

應該通過實踐,慢慢的感覺。

至于百姓會不會賴賬?

呵呵……

在中國,從來只有國家賴人民的帳,從未聽說,居然有人敢賴國家的帳這種事情!

各級衙役,一定會樂意教那些賴賬的人做人的。

長城和未來的各種工程,也很需要賴賬的免費勞動力。(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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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4 18:36: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九節 內閣(1)

這幾天他其實跟商容一樣,每天都在勞國事。

漢匈大戰一觸即發的情況下,他的睡眠也很不好。

常常做夢,夢到漢軍在河套的冰天雪地中掙扎的情況,半夜驚醒,渾身冷汗。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的脾氣也變得有些暴躁。

甚至有些暴虐。

好在,他懂得收斂和克制自己的性格。

有脾氣,也在宮廷里發泄了。

在朝臣面前,還是維持著自己的形象。

“以后,商容的奏疏,優先遞交給朕!”劉徹說道:“還有張湯的奏疏,直接送到朕案前,無需蘭臺過目!”

“諾!”左右戰戰兢兢的領命。

前天,天子為了一件小事,就將一位宦官給拖下去打了五十杖,幾乎就差將對方打死了。

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在天子面前,有哪怕半點紕漏。

直到這幾個人退下后,劉徹才猛的踹了一腳自己面前的一個木架,將上面擺著的瓷瓶都踢了下來,摔在地上。

滿殿的宦官侍女,頓時全部跪下來,一個個戰戰兢兢的模樣。

劉徹閉上眼睛,長出一口氣,道:“不關你們的事!”

他現在有些思念王道了。

以前王道在的時候,壓根就不會出現這種商容的奏疏積壓在蘭臺的事情。

劉徹理解,最近蘭臺事情確實很多。

特別是周亞夫和晁錯都外出了。

很多原本是丞相府和御史大夫的事情,也積壓到了蘭臺。

蘭臺的尚書郎們現在是日夜顛倒,加班加點。

汲黯也已經連續五天沒有回家,吃住都在宮中了。

這個事情怪不到蘭臺身上。

就如同當初的事情,其實是他錯怪了王道。

但這又怎樣?

他是皇帝!

皇帝是要面子的,也不可能承認錯誤。

所以,他在事后調查清楚,只是將王道從陽陵弄了出來,然后就打發去了蜀郡。

去當地,監督和協調國營作坊以及兩位老丈人。

但現在,劉徹終于發現。

皇帝確實離不開宦官。

尤其是忠心耿耿的宦官。

很多事情,宦官比大臣要上心。

就像現在這樣的情況,若王道在,他肯定會發揮宦官的優勢,幫助劉徹梳理很多事情。

嘆了口氣,劉徹也不得不搖了搖頭。

這個世界上,能辦事的宦官很多。

但真正能讓他相信,并且托付重任的,至今只有一個王道。

不為別的,是因為劉徹知道,哪怕天下人都背叛了他,這個忠奴不會。

正因為如此,當初他的反應才那么大,那么直接。

等到查明了真相后,也才會如此糾結。

暫時將這個問題放在一邊,劉徹走到屬于他才能進入的那個御花園。

望著生長的非常良好,瑰麗多姿的那些美麗的花朵。

無數蜜蜂在其中飛舞。

欣賞了一會景物,劉徹向前走去,在花園的中央,是一間簡單的閣樓。

閣樓中擺著一張很普通的案幾和坐席。

劉徹在這里坐下來,提起筆,翻開那本已經許久沒有翻動的書,將它翻到最新的一頁。

然后,劉徹提筆在上面寫了一個問題:丞相誰屬?

如今的大漢丞相周亞夫,已經為相五年了。

換句話說,還有三年,他就必須卸任。

新丞相的人選,于是必須列出候選者,進行觀察和關注了。

可惜,正如當年太宗朝時,張蒼去職后,滿朝居然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繼任者,最后只好矮個子里拔將軍,選了申屠嘉。

要知道,當時的申屠嘉還只是個關內侯。

他是在拜相前被太宗匆忙封為列侯的。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其實是開了后世武帝朝,當丞相先封侯的先例。

當然,申屠嘉可不是武帝朝那些歪瓜裂棗可比。

作為從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人杰,他雖然有些迂腐,但意志力極強,執行能力也很強。

其為相期間,甚至是壓著晁錯在吊打。

晁錯要是不靠劉徹的老爹,根本不是這個老丞相的對手!

可惜……

劉徹翻開漢家功臣表。

高帝功臣,哪怕是關內侯,現在也已經盡數凋零了。

國家,再也沒有一個曾經追隨劉邦,開創大漢社稷的老臣子來撐脊梁骨了。

哪怕是田叔這樣的當年的年輕后輩,現在也到了退潮之時。

而太宗功臣,也凋零的差不多了。

唯一一個還活蹦亂跳的,就是宋昌了。

但宋昌那貨靠得住,母豬都能上樹了!

哪怕是太宗執政后崛起的功臣,其實,也差不多凋零了。

即使有還蹦跶的,年紀也比周亞夫大多了。

現在,朝堂上活躍的列侯。

數一數,復陽候陳嘉?中水候呂青肩?桃候劉舍?舞陽侯樊市人?

靠馬精來當丞相?

劉徹不是武帝,不需要通過架空丞相來實現君王獨裁。

恰恰相反,他需要一個強力丞相來輔佐自己施政。

特別是周亞夫這樣的丞相,能堅持原則,同時也能妥協,更能看到世界變化。

于是,周亞夫卸任后,劉徹發現,他遇到了自己祖父一樣的難題。

列侯中找不到比前任丞相更好的人了。

任何人上臺,都要面臨一座高山仰止般的偉岸身影。

在這種情況下,選擇一個合適的丞相人選,很難很難!

有能力的未必愿意,愿意的沒有能力。

而劉徹現在面臨一個更尷尬的問題——他連外戚里的人才也沒有。

義縱?

太年輕,四十歲之前,劉徹打算按著他在軍隊里發展。

至于卓、程鄭?

兩個做生意的商人,更是不可能參政。

也就是說,在實際上,周亞夫之后,漢家人才出現了斷檔。

汲黯、張湯、公孫弘這樣的劉徹認為有宰相才能的,起碼還得十年,才能有資格問鼎宰相。

這十年時間,就是一個巨大的空窗期。

而劉徹顯然不是那種愿意屈就或者說會輕易改變自己主意的人。

他制定的丞相到期,必須卸任的制度。

那他就必須以身作則,堅守這個制度。

并讓其成為規則。

既然是規則,就不能破壞。

無論再怎么舍不得周亞夫,劉徹也知道,他到點,必須退休!

這不僅僅是為了周亞夫好,也是為了漢室社稷好。()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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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4 18:43: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一十節 內閣(2)

劉徹揉了揉有些發麻的太陽穴,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筆放下來。

現在的事實是:他發現,他找不到周亞夫的合適繼任者。

與周亞夫同輩的外戚列侯勛貴中,一個能打的也沒有!

更重要的是,漢室要當丞相。

現在是有兩個潛規則的。

第一,丞相必須出自列侯集團。

自高皇帝以來,一直如此,從未改變。

哪怕當年的申屠嘉,也是在拜相前的一個月,封為列侯。

而且申屠嘉本身的功勛和地位,已經滿足了列侯的要求。

即使如此,申屠嘉身上最初也承受了莫大的壓力。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里非議。

其次,欲為丞相,先為御史大夫。

八成以上的大漢丞相,是先做御史大夫,再當的丞相。

至今為止,僅有平陽懿候曹參、故安文候申屠嘉是例外。(周亞夫、周勃,都不算例外,因為他們是從太尉轉任的丞相,太尉也是三公)

而現在的御史大夫是誰?

晁錯!

晁錯現在的爵位,只是左庶長……

不是劉徹或者劉徹的老爹不想給他升。

實在是這貨在列侯勛貴里的仇恨值太高了!

十個列侯里,起碼有七個是看晁錯不順眼的。

晁錯那張大嘴,又將剩下三個人,給噴到了自己的仇敵對面去。

劉徹毫不懷疑,要是自己把晁錯放到丞相的位子上,還給他封侯。

那晁錯幾乎立刻就會被‘刺殺’。

更何況,將晁錯任命為丞相,必然會引發儒法的分裂。

好不容易才讓儒法走到一起,組成統一陣線,劉徹可不想這么快看到這個聯盟分崩離析。

微微思考了一會后,劉徹提起筆,在紙上終于下寫了一個名字:薄戎奴。

然后,劉徹就在這后面寫下原因:枳候,謹小慎微,年富力強,素為外戚表率。

又,其曾以車騎將軍,侍奉太皇太后。

曾經出任軍職,哪怕是象征性的軍職,是漢室丞相必備的條件!

自高帝劉邦立國至今,從未有任何一個丞相,不是從軍隊走出來的。

即使是當年被劉徹厭棄和鄙視的張歐,早年也曾經從軍。

而劉徹復活了軍功勛爵名田宅制度后,這個條件就成了鐵律。

沒有任何一個丞相,在沒有軍隊支持的情況下,還能坐穩相位!

當然薄戎奴在實際上,甚至很可能連劉舍也不如。

至少,劉舍做了這四五年的少府。

對于一般的事務和正常的政務,都已經熟諳于心。

至于薄戎奴?

劉徹還真有些懷疑他能不能控制局面。

但好在,薄戎奴背后是薄太后,靠著太后的威權加持,他還是能有所作為的。

譬如,當一個傀儡?

劉徹拿著筆,繼續在紙上寫下去。

半個時辰后,就已經寫滿了足足三四頁的文字。

劉徹拿起來看了看,然后吹了吹墨跡,將這本書合上,放到一個盒子里鎖起來。

望著這個盒子,劉徹長出一口氣,說道:“未來,朕之后,打開之人,也不知道是誰……”

但可以肯定,一定是他的繼承人。

不知道,當他看到自己的老爹給他留下了這么多財富的時候,會不會感動的淚流滿面呢?

站起身來,劉徹走向外面。

一邊走,他一邊回味著自己方才寫在那本書里的內容。

以薄戎奴為相,在實際上,就等于劉徹自己放棄了尋找一個合格丞相繼任者的努力。

當丞相不靠譜時,其他大臣自然會侵奪丞相的權柄。

但,這是劉徹所不容許的。

所以……

劉徹計劃采用一種名為集體領導或者說內閣的制度,來幫助他統治天下。

總的來說,就是一種三公九卿,聯合處理政務的制度。

當然,現在還只是一個初步的概念。

甚至,這個想法會不會變成現實也不一定。

因為,劉徹還沒有跟周亞夫談過這個事情。

萬一周亞夫有合適的人選呢?

要知道,漢室丞相有推薦繼任者的特權。

如蕭何臨終之前,推薦了曹參。

盡管當時曹參還在齊國擔任齊相,但呂后卻第一時間就批準了蕭何的推薦。

其后曹參病逝,推薦王陵為繼任者。

哪怕呂后跟王陵其實沒有什么太多共同語言,也對曹參的決定予以了背書。

對于現在的漢室來說,丞相正常去職或者病逝。

是有權力也有資格,向皇帝推薦繼任者。

而皇帝通常不能無視丞相的推薦。

更別提,現在的周亞夫,實際上是有著相當于蕭何曹參兩人地位的大臣。

他推薦的人選,劉徹也不能駁斥。

想到這里,劉徹就又轉身回去,打開那個盒子,取出那本在書,在其上面又加了一些文字。

再三確認無誤后,他才將之放回原處,鎖起來。

“朕卻是忘記了,漢家還有左右相國之制!”劉徹長出了一口氣。

這樣一來,他構思的那個制度,就有了一些框架了。

在過去數十年的歷史上,老劉家曾經多次用出了左右相國之制。

每次的目的,雖然都不盡相同,但卻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特殊時期的特殊制度,以保證國家制度能平穩運行。

譬如當年曹參推薦王陵。

但傻子都知道王陵不爽呂后苛待劉氏很久了。

所以,呂后就自以為聰明的選了陳平看上去很聽話的人做左相國。

結果……

反呂的王陵很硬骨氣的回家讀書了。

看似親呂的陳平,卻在不動聲色之間,串聯諸侯大臣。

呂后前腳剛剛駕崩,尸骨未寒,后腳,陳平就發動了政變,血洗了諸呂……

此外,劉徹當初即位時,也是用了左右相國之制。

可沒過半年,他就受不了張歐的昏庸和無能,找了個借口,讓他回家種田了。

如今,歷史走了一圈,又轉回來了圓點。

劉徹現在確實很難忍受一個無能之人,占據帝國官員的最高職位。

因為那會告訴其他人?

無能、平庸,也可以成功!

所以,他以薄戎奴為相的考慮,就是基于此。

外戚為相,在劉氏政權體系下,屬于某種意義的政治正確。

雖然后世很多人噴兩漢外戚權重誤國。

但在實際上呢?

劉徹知道,并且清楚,漢家天下,在某種意義上,是外戚和劉氏聯下的。

當年,劉邦麾下一百零五位列侯中,至少有一半列侯,曾經是周呂候的部將,或者曾經效命過周呂候。

史書雖然抹去了呂澤的一切戰功和功勛。

但是,其他列傳和高祖本紀里,卻總是不可避免的要暴露出那位周呂候曾經的影響力究竟有多大!

甚至,可以毫不夸張的說。

漢家天下,劉邦打下一半,剩下的一半是周呂候呂澤,拿著刀槍劍戟打下來的!

而劉氏歷代,也離不開外戚的輔佐和扶持。

從興盛到衰亡,外戚政治貫穿漢代歷史。

最終,誕生出王莽。

但,一個王莽,不足以抹殺那些曾經在史書上綻放著光輝的外戚們。

衛青是外戚,霍去病也是外戚,霍光更是外戚!

而對皇帝本人來說,其實大臣,遠沒有外戚值得信任。

外戚,在正常情況下,跟國家是休戚與共的。

劉氏興,他們才有權柄。

劉氏都要滅亡了。

外戚自然連草狗都不如。

更何況,外戚、文臣、武將,本就是漢室政治格局中的三角。

至少到現在為止,外戚還沒有禍亂國家。

恰恰相反,外戚是關鍵時刻穩定政局的重要力量!

更何況,薄氏外戚,其實早就在政壇上沒了什么影響了。

劉徹拉他出來,只是讓他墊背的。

反正,內閣是集體領導。

外人也很難知道,這個丞相是水貨呢?還是有真材實料。

現在,用了左右相國,那就能更好的遮掩了。

更妙的是,左右相國制度,簡直就是天生為了給年輕人設置的制度。

畢竟,單獨提拔一個年輕人當丞相,大家會議論紛紛。

但,假如是一個外戚,一個年輕人,那就會少了許多掣肘。

劉徹甚至還可以將這形容成‘簡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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