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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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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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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20:24:5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八十九節 聯姻

“先生請先起來吧……”劉徹躊躇片刻,最終還是下不了決心。(最穩定)

在這個時代,女性可以當官(許負),可以擁有爵位(一大票劉氏外戚的女性基本都是封君),也可以擁有財產和土地的繼承權(漢律。置后律規定女性享有財產繼承權,甚至享有繼承家族全部產業的繼承權),甚至于,女性還可以當戶主(堂邑候陳午淚流滿面,他家的戶籍本上戶主一欄,標注的就是館陶太長公主的大名),甚至,女貴族、女土豪,還可以如同男性開后宮,養小白臉,乃至于帶著小白臉,光明正大的出入宮廷。

但……

自殷商滅亡之后,女性主政,就成為了忌諱。

尤其是漢室經歷了呂后臨朝稱制的慘痛教訓后,輿論和統治階級,對于女性掌權的恐懼,無以復加。

劉徹幾乎能肯定,他要是任命了緹縈為太醫令,立刻就會有人嚷嚷牝雞司晨,綱常離亂。

“陛下,兩千石《易經》博士司馬季主與太史令司馬談在門外求見……”王道適時的進來稟報。

劉徹于是趁機將這個敏感話題跳過去,他立刻說道:“快請……”

自古以來,醫方卜噬不分家。

司馬季主作為天下公認的日者,執當代易學研究之牛耳的大能,說不定能有點辦法,或許能讓淳于意醒來。

不久,司馬季主與司馬談就聯袂進來,微微朝劉徹恭身行禮:“臣等拜見陛下……”

劉徹擺擺手道:“兩位愛卿來的正好,太醫令今早忽然昏厥,至今不醒,兩位愛卿看看,能否有什么辦法?”

“諾!”司馬季主點點頭,然后趨身上前,彎腰跪坐到淳于意榻前,然后將手指搭在對方的脈絡之上。

片刻之后,司馬季主站起身來,長嘆一聲:“倉公透支太甚了,以致臟腑氣衰,五行紊亂……老臣無能為力……”

劉徹長出了一口氣。

雖然他心里早已知道如此,但還是免不了失落。

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淳于意已經將近七十歲了。

在這個時代,其實已經是高壽了。

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根本活不到這個年紀。

即使走了,也屬于喜喪。

“兩位愛卿,隨朕來一下……”劉徹對司馬季主與司馬談吩咐一句。

然后又對王道叮囑:“你在此守候,有什么事情,即刻報朕!”

“諾!”

“緹縈先生也一起來罷……”劉徹又對緹縈說道。

于是,劉徹帶頭,領著司馬季主與司馬談,還有緹縈,一起走到太醫署的一個偏院之內。

“司馬博士……”來到地方后,劉徹就對司馬季主問道:“愛卿,長者,久處江湖之中,與天下賢達交好,以卿所知,當今之世,可還有扁鵲傳人?”

司馬季主聞言,微微一愣。

講道理的話,其他如今天下,所有以診脈為手段,進行醫療的醫生甚至方士,都是扁鵲的傳人。

醫方所說的望聞問切,即便不是扁鵲所發明的,也是扁鵲將之發揚光大的。

在中國醫學歷史上,扁鵲之前與扁鵲之后,是一個分水嶺。

自扁鵲之后,中醫才算脫離了愚昧的巫術,走向科學和辯證施藥的時代。

但是,如今世人所說的扁鵲傳人,主要是兩支。

一支就是淳于意的這一脈。

淳于意的扁鵲傳人身份,是確鑿無疑,而且能自證的。

他師從陽慶,陽慶傳淳于意扁鵲門徒最正宗的《脈經》,這也是齊扁鵲一系的正統標志。

但扁鵲還有一個流派的門徒。

這就是在趙國的那一派。

傳說,當年,扁鵲見趙簡子,為之診病,得賜田四萬畝。

于是,扁鵲就在趙國扎根下來,傳授門徒醫術,使診脈之方傳播到天下。

此事,在史書之上,確實有確鑿記載。

因此,戰國時期,許多趙國人根本不承認還有‘齊扁鵲’這一脈。

不過,秦末戰亂,終止了一切的爭辯。

趙扁鵲一脈,幾乎凋零干凈,至今,劉徹都沒有聽說過誰握有能證明自己是扁鵲傳人的信物的人。

而齊扁鵲一脈,則也是兩代單傳了。

要不是劉徹大力鼓勵淳于意收徒,還拼命硬塞學徒和實習醫生,如今,這齊扁鵲一脈,恐怕也將步趙扁鵲后塵。

司馬季主當然知道,劉徹問他的意思是什么?

無非就是趙扁鵲門徒,而且還要是有名的大醫。

只是……

連皇帝勞資都找不到的人,他一個老頭子,去那里找呢?

他搖搖頭,說道:“陛下,長桑氏之學,奧妙無窮,非常人能授……老臣以為,當今天下,倉公之后,再無扁鵲矣……”

劉徹聽了呵呵一笑。

長桑氏,就是傳說中傳授扁鵲醫術的仙人。

據說啊,當年,長桑氏除了傳授扁鵲診脈之法外,還賜下了一種神奇的藥劑,讓扁鵲吞服。

扁鵲吞服后三十天,就有了特異功能。

這個特異功能,相當奇特。

幾乎是后世網絡小說里的透視眼的翻版。

使得扁鵲能憑借肉眼,看到人體的五臟六腑,甚至能穿墻,見到隔壁鄰居家里的陳設。

劉徹讀史之時,感覺,這假如是真的的話,那么,這個長桑氏,恐怕是外星人。

他對扁鵲所做的是一種類似基因改造的手術,移植了納米生物電子眼或者內置了類似微型CT設備一樣的黑科技。

不然,無法解釋這一切。

當然,這只是臆測而已。

中國史書上,類似的疑似外星人或者天外來客的記載,多如牛毛。

這些記載,有的是以訛傳訛,有的是夸大,但也有的,未必不是某些真相的隱喻。

不過……

司馬季主所說,長桑氏之學,不可復制,劉徹卻不贊同。

照目前的軌跡發展下去,或許幾百年后,中國就能發展出現代醫學,出X光和CT設備。

到那個時候,豈非是如長桑氏一般,讓人類擁有了透視能力?

當然,那也是幾百年后的事情了。

當務之急,還是要搞定目前這太醫令的人選。

“太醫署如今的發展軌跡和方向不容變更!”劉徹對自己身前的三人道:“三位愛卿,都是知道并且清楚,這太醫署所做事情的重要性的,朕希望三位愛卿能為子孫后代計,替朕好好想想,這未來太醫令的人選……”

緹縈聽了,不禁有些默然。

但她也沒有辦法。

“誰叫我是女兒身呢?”緹縈在心里嘆息了一聲。

而司馬季主和司馬談都是點點頭。

太醫署最近數年的所作所為,他們兩個都很清楚。

尤其是司馬談,作為太史令,負責記錄歷史,就是他的職責。

而太醫署近來的發展變化,他幾乎事無巨細,全都記了下來。

石渠閣之中,現在,甚至建了一個專門的收藏太醫署病歷的檔案館,里面堆滿了太醫署上下醫官診治甚至手術的詳細檔案。

給病人造病歷,并且追蹤觀察,這也是扁鵲一門的傳統。

因此司馬談很清楚,太醫署最近數年在淳于意領導下發生的變化。

旁的不說,解剖學的出現,就解決了許多過去被認為是絕癥的疾病的治療問題。

而病歷檔案的建立,則讓醫生能準確追蹤病人病情的變化,有效的延長了病人的生命和生活質量。

但問題是,這些事情,他們知道,但外人不知道啊。

一旦淳于意病逝,沒有了這位扁鵲門徒鎮壓,天知道太醫署內會發生什么事情,太醫署外面的輿論又會怎么變化。

“陛下……”司馬談在仔細想了許久后,恭身說道:“臣有一策,不知道當不當講……”

“愛卿但說無妨……”

“世侄女……”司馬談看向緹縈說道:“此事,或許需要世侄女有所犧牲……”

“臣聽說,世侄女如今寡居?”司馬談問道。

緹縈點點頭。

她在三年前喪夫,然后就投身于醫療事業,至今沒有再婚。

“那此事就好辦了……”司馬談道:“臣聽說,故紫光祿大夫,特進元老石公有子曰穰,溫文爾雅,謙謙君子,現為陛下御前御醫隨侍左右……”

他抬頭笑瞇瞇的看著緹縈,又看了看劉徹,說道:“且夫,此子恰巧也喪妻年余,未有婚娶,陛下何不下詔,以緹縈為石氏婦,再以石穰為太醫令,緹縈在旁輔佐,如此,太醫署上下可無憂也!”

劉徹聽了頓時撫掌大贊。

這個主意好,而且是一箭N雕的好主意。

石穰是萬石君石奮之子,而石家雖非列侯,但在輿論界擁有巨大能量。

石奮不僅僅與儒家各派系的巨頭相交莫逆,他同時還跟黃老派的大能有親密關系。

若是以石穰為太醫令,至少,輿論的壓力就不會有太大了。

再加上他這個皇帝借權,為太醫署撐腰,一般來說,應該不會有開眼的家伙上跳下躥了。

而且,石穰一直是劉徹的貼身御醫。

他成為太醫令,太醫署內部,也不會有什么傻瓜敢跳出來找死了。

對此人,劉徹算是比較了解的。

醫術高超,而且為人忠厚,就跟他們家的家風一樣,有著古代君子的風范。

緹縈嫁給他也不吃虧。

如此一來,石穰與緹縈的結合,就成為了一場權力和科學的聯姻。

可以說,好處多的數都數不清楚。

唯一的問題是——緹縈愿不愿意?

若是旁的女子,估計在此問題上,根本不用去想,肯定是嫁嫁嫁。

但緹縈不一樣。

她是天下聞名的孝女,士林稱頌的才女。

雖然相貌只能算一般。

但中國人娶妻,向來不娶相貌,美貌什么的,可以交給滕妾和歌姬去負責就好了,這人品、才學和品行,士大夫貴族公卿,追捧的永遠是賢妻良母。

在這個方面,緹縈占盡優勢。

以劉徹所知,目前至少有四位喪妻的公卿列侯在追求緹縈。

其中不乏有食邑五千戶以上的高階列侯。

講道理的話,緹縈嫁給石穰,那是下嫁,對緹縈本人而言,損失巨大。

“先生怎么看?”劉徹看著緹縈問道:“先生若愿意,朕愿立刻下詔,指婚!”

這事情,必須抓緊,不然,一旦淳于意去世,這婚事就要再拖至少一年。

漢家雖然沒有守孝的要求和傳統。

但父喪,不嫁娶,卻是諸夏的基本道德要求。

一般來說,父喪之后,一年之內不嫁娶,服喪期間,禁止飲酒作樂,這是基本要求。

甚至有些還有法律依據。

緹縈想了想,講老實話,自從丈夫去世后,她就沒考慮過再嫁人了。

這主要是為了自己的孩子考慮的。

漢室的傳統,改嫁,是不會帶孩子過去的。

而是會將孩子們留在夫家。

但是,她的三個孩子都沒有成年。若是這樣拋棄他們,很可能會影響他們的一生。

因此,考慮孩子們,她才沒有選擇改嫁。

不然的話,早有列侯將她娶回家了。

“陛下,石公子溫文儒雅,確是君子,良人……”緹縈細細的了想了一遍后說道:“只是,妾與先夫,育有一子兩女,長子不過十二,幼女才不過四歲,妾實在不忍……請陛下問問石公子,是否愿意接受妾帶子女過去?”

這倒沒有什么好害羞的。

詩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漢室民風開放,連少女假如看上一個良人,都可能私奔的如今,們的坦然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實際上,寡居的婦女們,甚至有時候會聚在一起,討論那個男人更強壯,誰又更適合做丈夫。

而且再嫁,類似這樣的能否帶子女改嫁的問題,實際上是公開拿到臺面上討論的。

譬如,歷史上,武帝的外婆金氏改嫁后,就帶著兒子去到王家生活,直到對方成年。

劉徹聽了呵呵一笑,拍著胸膛保證說:“先生但可放心,此事,朕替石穰做主了!”

這個事情,石穰的意見根本沒有用。

劉徹會直接去找他老爹談話。

以劉徹對石奮和石家的了解,恐怕他們家聽說后,四肢都要舉起來表示支持。

且不說石穰娶了緹縈馬上就能獲得巨大的政治資本,更能助益家族子弟的仕途。

單單是緹縈這樣一個孝女,嫁給石家,就足夠讓石奮動心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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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20:29:3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九十節 任命

此事確定下來,劉徹心里也落下一塊大石。

石穰做太醫令,緹縈輔佐,這太醫署的事務,最起碼能保住繼續推動。

不過,這事情得加緊了。

必須爭分奪秒,趕在淳于意還活著的時候就完婚。

所以,劉徹道:“朕先去石公府上,說一說此事……”

他叫來王道,吩咐道:“你在這等著有什么事情,即刻報告給朕!”

緹縈自然一路送劉徹送到太醫署‘門’口。

“緹縈先生……”劉徹在離開太醫署大‘門’的剎那,忽然對緹縈道:“這份文章,先生拿好,若太醫令不幸棄朕而去,先生便將此文抄錄一份,附于太醫令遺表之后……”劉徹說著,就將一卷白紙,塞到了緹縈手里。

緹縈聞言,微微一愣但還是反應過來,立刻收起那白紙,盈盈一拜:“諾,妾謹奉詔!”

直到劉徹離開,她才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將那白紙打開。

然后,她的手就開始顫抖了起來。

“這是為萬世醫者師表之文啊……”緹縈在心里感慨著:“陛下對吾父,實在是恩重如山……”

薄薄的白紙之上,卷首四個大字,赫然在目:大醫‘精’誠。

而整張白紙之上,洋洋灑灑數千字,字字珠璣,直指為醫之本和醫者的道德要求與標準。

緹縈毫不懷疑,此文,在未來必定可將自己父親推上醫仙甚至醫圣的寶座!

齊國淳于氏,從此將與曲阜孔氏,顏氏一般,成為天下聞名的賢人家族。

成為天下醫者的‘精’神圖騰。

但問題是……

“陛下從未學醫,也不懂醫方之術,何以對我醫方卜噬之學如此‘精’通,引經據典,博采眾家之長……”緹縈在心中困‘惑’無比。

乘著攆車,劉徹離開了太醫署。

他回頭望著太醫署的宮墻,在心里嘆了口氣:“又抄襲了啊……”

此番,他所抄襲的,乃是未來唐代的名醫,‘藥’王孫思邈在其不朽名篇《千金要方》的卷首所做的序言《大醫‘精’誠》。

在古代中國醫學的發展史上。

孫思邈的《大醫‘精’誠》與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的序篇《傷寒卒病序》一樣,是每一個中醫醫生入‘門’的必讀經典。

甚至,直到兩千年后,在某些農村的老中醫手下學醫或者實習的年輕人,初次入‘門’,第一件事情,就是背熟《大醫‘精’誠》與《傷寒卒病論序》

可能,即使背熟了這兩篇文章的醫生中,也會出敗類。

但是,敗類一般都是沒有背過這兩篇文章的人。

穿越之前,劉徹確曾在一個老中醫‘門’下學習過。

雖然,那時候劉徹年輕而貪玩,也不懂什么醫德啊前途啊未來將來啊,只想著怎么好玩怎么來。

所以,不過幾個月就被掃地出‘門’。

在那幾個月里,他唯一學到的東西,大抵也是這兩篇文章。→ㄨ79小說網

但數年后,當劉徹在某地偶遇一位過去的師兄時,去他開的診所做客,親眼所見,這位師兄,并沒有跟他的一些同行一樣,對病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什么‘藥’貴就用什么。

而是小心謹慎的選擇用‘藥’。

能白霉素解決的感冒,絕不用青霉素,能青霉素搞定的,絕不用先鋒霉素。

這就是醫德的體現。

也是古老的中醫價值觀,對醫生的影響。

《大醫‘精’誠》與《傷寒卒病論序》的文字中所透‘露’出來的‘精’神以及對病人的仁愛

對醫學的無盡探索與追求,哪怕再過一萬年,也不會落后。

于劉徹來說,建立了醫學體系,當然也要建立起一個醫學道德標準。

不能讓庸醫和敗類,破壞了醫生的名聲。

尤其是當前,劉徹大力鼓勵培養醫生,民間鄉亭中的醫生,甚至享有了類似后世科舉制度中的秀才的待遇,獲得了免除徭役和部分田稅的優免。

這些政策,取得了極大的成績。

最起碼,目前關中各縣的鄉亭里,基本建立起了一個類似赤腳醫生的制度。

這些醫生可能醫術不高,甚至也就會一點簡單的診脈之術,他們所學的也就是劉徹讓太醫署編輯的《傷寒雜病診治論》。

一本基于當前對感冒和傷寒等常見疾病的處置和診斷手冊的醫書。

無非就是將桂枝湯、葛根湯、麻黃湯作為主要‘藥’劑。

對當前的時代來說,這桂枝湯、葛根湯、麻黃湯,簡直是青霉素一樣的神‘藥’啊!

這些簡單廉價而且可以就地取材的‘藥’劑的問世,使得漢室的民間基礎醫療工作出現了跨越式的發展。

但問題也隨之而來。

大量不學無術的家伙,見到有利可圖,也隨之當起了醫生

這些家伙可不管什么辯證不辯證。

見到一個病人說咳嗽畏冷,就給你上桂枝湯,治不好再來葛根湯,葛根湯再不行,就來麻黃湯。

他們這樣搞,就跟后世的無良醫生,不管什么情況,統統掛點滴,抗生素輪著用一樣。

而,他們的行為,卻產生了比后世的無良醫生‘亂’用‘藥’更可怕的災難——抗生素用多了,撐死了產生抗‘藥’‘性’,即使出問題,還有大醫院可以治,最多病人受罪,多‘花’點錢。

而在如今這個時代,‘亂’用桂枝湯和葛根湯、麻黃湯。

卻是要死人的!

去年一年,內史衙‘門’就緝捕了超過三十個治死人的庸醫。

至于那些僥幸過關,還在招搖過市,騙人的敗類,則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是以,醫療道德體系與監管部‘門’的建立,已經是迫在眉睫了。

對基層的郎中醫生,劉徹要求不高。

但至少,要有起碼的醫德吧!

這篇《大醫‘精’誠》,借由淳于意遺表上到朝堂上,劉徹就能立刻以此為依據,要求所有醫生,包括鄉中的醫生,必須背熟這篇文章,才能獲準行醫。

這樣做,雖然聊甚于無。

但至少,能讓那些有良心的醫生更有良心,而無良的醫生,要受到良心譴責。

更何況,劉徹還可以借此建立一個問責的機構——雖然這同樣聊勝于無,基本上除非出了大問題,它不會有什么作用。

但,這個世界上的事情。

有跟沒有,是有區別的。

而且,社會在發展,世界在進步。

一個好的開頭,或許就能在幾十年后,結出豐碩的果實。

攆車繼續前行,走到一半時,有使者來報告:“陛下,故河東郡守季公之弟,奉陛下之詔,待詔候見……”

劉徹這才想起來,自己今天還要安排好季心的問題。

“將他帶來見朕罷……”劉徹吩咐道。

季心的事情好辦。

無非就是見一見這個曾經叱咤風云的游俠頭子,然后拿了他的信鴿馴化技術,給點補償和獎勵。

然后,該干嘛干嘛。

畢竟,季心現在已經過氣了。

一個過氣的有活力的社會組織頭目,就跟后世hk的24k的雙紅‘花’棍一樣,大抵只能在長安找個營生過活了

他已經不再可能對劉徹的統治構成任何威脅。

大約一刻鐘后,季心就被幾個‘侍’從帶著,騎馬趕上了劉徹的攆車。

劉徹于是下令,停下攆車。

“臣心拜見陛下,恭問陛下圣安……”季心翻身下馬,跪到劉徹的攆車前,恭身拜道。

劉徹掀開攆車的車簾,悄悄的打量了一下,這個曾經叱咤關中,萬人景從,無數小弟的游俠巨頭。

季心已經須發皆白,身形也已經有些走形了。

劉徹看了,也是唏噓一聲。

季氏家族,是漢室最大的游俠家族。

沒有之一!

季心的長兄季布,最著名的,不是他的政績和功勞,而是他的游俠身份。

毫不夸張的說,季氏家族就是漢室典型的黑惡勢力與官府勾結,強大起來的勢力。

最巔峰時,季布作為中郎將、河東郡守,以兩千石的威權,橫壓關中,讓無數游俠低頭。

哪怕是許負的孫‘女’婿,歷史上鼎鼎大名的游俠巨頭郭解的老爹也是載在季氏之手。

季氏家族做過的犯法行為,數都數不清楚。

季心甚至屢次犯下殺人之罪,亡命天涯。

要不是袁盎跟竇嬰給他當保護傘,他早已死了n次了。

雖然史書之上,太史公稱頌說:季布一諾,千金不易。

但作為重生者,劉徹很清楚,這個家族‘私’底下的那些骯臟之事。

季氏強盛時,狹關中游俠之首的威勢,橫行市井,到處收保護費,還充當列侯貴族的打手和爪牙,專‘門’為他們處理那些他們不方便處理的事情。

便是季氏家族最有名的那位豪俠季布,所作所為,其實也沒有什么豪俠義士的風范。

看看史書上記載的,這位一諾千金的豪俠,都干了些什么事情吧?

先是站錯隊伍,幫著項羽打劉邦。

劉邦勝利后,就逃亡跑去朱家家里,靠著朱家跟夏侯嬰的關系,才能脫罪。

他當主和派的那些事情就不提了。

畢竟人各有志,當時的漢室,也確實沒有能力去跟匈奴做決戰。

但他為了當御史大夫,玩的那些‘花’招,卻實在讓人看不下去。

事實證明,他根本不是什么豪俠。

甚至,一切都是宣傳和粉飾出來的形象。

即使太史公,也不得不承認:季布名之所以益聞者,曹丘揚之也

意思就是季布有這么大名聲啊,全靠了曹丘幫忙宣傳。

而曹丘為什么幫他宣傳?

答案是拿了季布的錢!

太史公不就記載的很清楚嗎?

楚人曹丘生者,辯士,數招權顧金錢,事貴人趙同等。

一個從來只愛錢的家伙,忽然幫著季布宣傳?

沒拿錢?騙鬼嗎?

而季布當官當了那么多年,做了什么實事或者成績嗎?

答案是沒有!

不然,當年,太宗皇帝也不會在詔他入京后,改變主意,又將他打回去了。

至于季心這貨?

劉徹再清楚不過了。

在前世,他靠著袁盎、竇嬰的關系,一路水漲船高,‘混’的逍遙自在。

灌夫、籍福,這樣臭名昭著的人,都是他的小弟。

他們一度把持了整個長安九市的地下世界。

正是因為清楚的知道這些事情,所以,劉徹寧愿舍近求遠,去招攬劇孟,也不碰季心一根汗‘毛’。

實在是,此人,不可用也,用則為禍!

但如今,情況卻已經發生了變化。

季心已是喪家之犬。

他的靠山全部倒臺了。

被劉徹逐出關中后,季心當然是人走茶涼。

他的小弟,現在能忠于他追隨他的,大概也就剩下小貓三兩只了。

這樣,他就又有了利用價值了。

至少,具備了當鷹犬,去咬人的價值。

更何況,他擁有的養鴿訓鴿技術,是劉徹所需要的。

建立信鴿信息傳遞網絡,比八百里加急傳遞奏疏的方式快多了。

而且信鴿傳遞情報,也比較安全。

“卿自邯鄲來,邯鄲士民,對于趙王的人選,有何議論?”劉徹冷不丁的忽然問道。

季心跪在地上,恭敬的答道:“回稟陛下,臣在邯鄲,一直閉‘門’思過,不與外界聯絡,委實不知邯鄲議論……”

“算你聰明……”劉徹心道。

那個問題,是劉徹的試探。

若季心傻啦吧唧的真回答出個子卯寅丑出來,劉徹馬上就會放棄利用他的考慮。

你都被朕逐出關中,流放關東了,居然還這么關心政治?

你想做咩?

是心懷怨懟,妄圖投靠未來的趙王,給朕添堵嗎?

況且,你一個有活力社會組織頭子,成天盯著政壇,想做咩?

想施展抱負,有所作為嗎?

任何一個企圖這么干的家伙,都只有去斷頭臺走一遭的下場

前有朱家,后有郭解。

“朕聽說,卿善于養鴿,能令鴿往返數千里而不‘迷’途?”劉徹問道:“可有此事?”

“啟奏陛下,臣確有此微技,愿獻陛下,以效微薄之力……”季心連忙拜道。

“善!”劉徹笑了一聲:“卿既有此報國之意,朕安可不賞?卿想要什么,與朕說說看……”

這又是一個陷阱了。

就看季心怎么回答了。

季心當然很清楚自己的處境,他在關中,根基全失,已然過氣,想要卷土重來,等于做夢。

他唯一能寄望的只有下一代,也唯有下一代。

于是,他恭身拜道:“臣安敢望陛下之賞?唯愿為陛下鷹犬而已!若陛下不棄,臣愿請命南下,為陛下開拓‘交’趾之南,服遠方之國!”

劉徹聞言,眼前一亮,這個可以有!

事實已經證明,有活力的社會組織頭目,去了邊塞,能做出讓人瞠目結舌的成績。

譬如現在屯墾團里的明星,句注軍屯墾團校尉刀間。

當初,刀間在臨淄,可謂無惡不作,沾滿了鮮血。

但他去了懷化后,卻搖身一變,成為民族融合的急先鋒和為漢室鞏固邊疆的功臣。

劉徹去年都已經三次下詔,嘉勉于他,更將他的爵位提升到了非軍功非外戚所能達到的頂點——左庶長,還賜給食邑一百戶,準許他的兒子入讀武苑。

實在是刀間的成績太亮眼了。

薄世甚至上奏給他表功說:刀間者,足抵五千騎也!

一個刀間的作用,勝過五千騎兵!

這話并未夸張,而是事實。

刀間在安東都護府內部,這里敲敲,那里玩玩,將真番、韓國、濊人的貴族,統統洗腦,然后帶著他們一起走上了融入諸夏,告別夷狄的康莊大道。

滄海君金信和整個濊人的貴族,甚至全部被忽悠,紛紛認為自己是青陽氏之后。

滄海君金信甚至上書劉徹,明年要乘船,帶著族中上下貴族,去曲阜的云陽山祭拜先祖少皋,還恭敬的準備了無數的祭品。

刀間不過是一個臨淄的游俠頭子而已。

比起季心的家族來說,只是個后起之秀的小不點。

刀間能做到的事情,季心當然也能做到。

于是,劉徹道:“卿既有此愿,朕自然許之,朕便命卿為‘‘交’趾宣化使者’,前往南越,行朕之詔,教化士民,宣揚王化,夙興夜寐,不可忘也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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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20:32:0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九十一節 改造石家(1)

石府,如同它的主人一般,低調而內斂。

它就位于尚冠里的邊緣地帶。

整個宅院附近的居民,七成以上都是普通市民。

甚至,連一個千石以上的在職官員也沒有。

而石府的大門與外墻,也與它的鄰居們一般,毫無差別。

甚至,石家門前的平地上,還有著七八個小孩子,相互追逐,玩著蹴鞠游戲。

“真長者也……”劉徹悄然點贊,聲音不低不高,剛剛好能讓左右侍從聽清楚:“若天下大臣,皆如石公,何愁三代不臨?鳳鳥不至?”

這種不要錢的稱贊和贊許,劉徹從來就不吝嗇。

但在實際上……

“若都是如石奮這樣的官僚……”劉徹在心里搖著頭:“或許,確實三代可期,但鳳鳥肯定不會來……”

石奮在致仕之前,曾經做到了太中大夫的職位。

這是一個千石的清貴之職,與現在在劉徹宮廷之中的黃門侍郎或者各種給事中一樣,是文人清貴士大夫們趨之若虞的職位。

譬如竇嬰,袁盎,都曾經出任過太中大夫之職。

而石奮最終是以‘上大夫祿歸老于家’。

上大夫秩比兩千石,已經是郎中令(光祿勛)屬官所能達到的巔峰。

從這個方面來看,石奮似乎是有些能耐的……

然而,翻看石奮的履歷,你就能輕易發現,這位漢家政壇的不倒翁。史書上赫赫有名的‘萬石君’,他成功的關鍵。只有兩個字。

正如太史公所言,唯‘恭謹’而已。

意思是。跪舔皇帝最積極,時刻與皇帝的思想保持一致。

從劉邦至今,石奮歷經太祖、呂后、太宗、仁宗直至劉徹,凡五朝,侍奉過五個正式天子加兩個連神主牌都砸爛了的天子。(惠帝有個太子,雖然登基,但被呂后幽殺,然后呂后又扶立了少帝兄弟,但這些都不被認可。少帝兄弟甚至連姓劉的權力都被剝奪,認為是呂氏子,冒牌貨)

他積極執行和踐行了桃候家族的名言:永遠擁護圣天子,誰是天子擁護誰。

從來都是墻頭草,風吹兩邊倒。

這也就算了。

畢竟,真要較真的話,開國功臣中,除了安國武侯和汾陰悼候周昌等少數幾個人能在面對呂后時撂挑子不干,回家閉門讀書。其他人基本都是跪舔的。

這些列侯,甚至姓劉的宗室都是這樣,自然不能苛求一個當時只是幾百石的小官。

但問題是——

石奮當了差不多五十年的中央政府實權官僚,其地位從中涓一直做到太中大夫。

相當于后世有人在從一個科員一直干到某司處長。

但他一件實事也沒干……

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皇帝說。這樣不錯,石奮跟著喊:圣明無過陛下……

不僅僅是他是這樣。

他的兒子們,與他一起合體組成了史書上赫赫有名的萬石君家族的那四個兩千石的兒子們。

也與他基本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最著名的就是石奮的從子石慶。現在在郎中令衙門擔任諫議大夫。

這位先生,人品橫豎都溢。道德人人稱頌。

唯一的問題,也是最大的問題就是——跟他爹一樣。沒有主觀能動性,更加沒有做事的積極性。

凡事能拖就拖,實在拖不下去,就交給別人去做……

歷史上,石慶的官,甚至做到了丞相。

然而,他這個丞相,與其說是個丞相,倒不如說是武帝擺的一個泥塑雕像。

石慶為相九年,啥事情也沒做。

他這個丞相,甚至成為了歷史上權力最小的丞相——武帝什么事情都不讓他插手,遇到政務,直接放他假,讓他回家待著……

而石奮的其他三個官至兩千石的兒子,也基本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劉徹前世時,武帝政壇有個笑話。

說的是石奮的次子石慶擔任太仆時,某次武帝問他:太仆啊,朕的攆車,拉車的馬有幾匹啊?

石慶于是拿起鞭子,將攆車前的馬,一匹一匹數過去,數了三次,然后說:六匹!

于是,坊間有人笑稱:太仆何如?數馬而已……

而在劉徹眼里。

這個家族,就是最典型的官僚家族。

而且是比貪官污吏還可怕,還害人的官僚家族。

若讓他們家族的那些典型身居高位,甚至弄出歷史上的‘萬石君’家族聲望。

在劉徹眼中,這就是犯罪。

而且是不可饒恕的犯罪。

等于告訴天下人:皇帝我要的就是這樣謹小慎微,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甚至為了無過,寧肯浪費時間的官員。

等于告訴群臣: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學習他們吧,只要不鬧事,遲早有一天你們也能成為兩千石,成為一個萬石君家族,出一個丞相!

于是,劣幣驅逐良幣。

朝堂之上,盡是庸碌之輩。

人人遇事推諉,不敢用力。

甚至,為了不出錯,強行壓下下面官員的主觀能動性。

所以,劉徹即位后,除了出于尊重和表明自己敬老的態度,給石奮加了個特進元老的待遇外。

石家子弟,到現在為止,一個人也沒有能升遷。

他們跟四年前一樣,都是些四百石到六百石左右的清貴閑職。

等于是劉徹花錢,養了四個不干事,純粹當門臉的小官。

然而,四年之后的今天,劉徹審視過往,追溯根本。愕然發現:好像然并卵。

石家的聲望和名聲,并不因為他們家的子弟一直盤亙于低階官僚而衰敗。

反而。隨著博士制度系統的完善以及太學的建立,越來越多的文人學者。思想巨頭,都在鼓吹和頌揚石家。

說他們‘家風嚴謹,雖古之君子亦不如也。’

石家子弟的品行和道德,更是被人一個個拿出來評論說是‘至孝至誠,堪稱天下表率。’

魯儒派系和黃老派,甚至就公開宣傳和要求自己的門徒和子弟,學習石家兄弟的品行。

甚至有人呼吁:天子當酌情提拔,以嘉其等孝行,使天下明知孝子之道。

這讓劉徹有些犯難。甚至有些難以處置。

當今這個世界,不是后世。

當世的價值觀與輿論思想,都有著一個根深蒂固的公式既道德才干能力。

甚至在某些頑固派眼里,道德和品行大于能力,大于才干。

只要道德水平高,品性純良的人,哪怕碌碌無為,一點能力也沒有。

皇帝也應該提拔和重用。

甚至將他放到九卿,乃至三公的位置上。

叫天下人看到此人的道德修養。然后在他的感召下,人人盡周公,事事如古禮,世界自然而然。就會回溯到‘山陵不崩,川谷不塞,鳳鳥來儀。河洛出圖’的三代之治,一切問題自然就不再是問題了。

雖然劉徹知道。這就跟后世年年號召學習雷鋒、孔繁森一樣,都是些空泛而無力的宣傳。

后世的事實已經證明。百姓或者說全國的道德修養水平與某幾個道德水平超出凡人的榜樣無關,而與百姓或者國家的經濟實力和富裕程度息息相關。

老百姓只有腰包鼓起來了,家里沒有債務和沉重負擔了,他們才有空去想是非對錯和善惡。

便如某些鐵路旁的村鎮居民一般。

在十年代,三提五統橫壓一切,百姓生活艱難苦困之時。

當地的鐵路上,總會不時的丟掉一些東西。

無論警察叔叔還是鐵路局,不管怎么宣傳和動員。

都是毫無作用。

但等到了新世紀,經濟開始起飛,百姓腰包鼓了,鐵路上于是一片祥和,許多地方甚至就是堆滿了鋼鐵和螺栓,一般路過的行人,也只是哦了一聲,回憶一下當年自己偷偷摸摸半夜來此地順點‘廢鐵’補貼家用的歲月,然后叮囑孩子:過鐵路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誠如孔子所言:倉稟足而知禮儀,衣食足而知榮辱。

你不可能期望甚至要求老百姓連自己肚子都填不飽,孩子都餓的嚎啕大哭的時候,去思考仁義道德與是非善惡。

但是……

如今這個時代,這個世界。

貴族士大夫們,才懶得去考慮這些問題了。

他們純粹是在用自己的思維邏輯來強行要求老百姓跟他們一樣。

但問題在于,老百姓沒有這些小清新這樣的逍遙和自在。

他們要為一日兩餐奔波。

大道理講的再多,并不能填飽他們的肚子。

而且……

“這與晉愍帝‘何不食肉糜’有何區別?”劉徹在心里搖搖頭嘆道。

晉愍帝何不食肉糜,是因為他自己有肉吃,所以覺得老百姓們既然沒有粟米吃,為何不吃肉?

他的出發點,其實不能說錯,只是無知而已。

現在的士大夫貴族,也是如此。

他們并非都是壞蛋,或者純心想做壞事,只是無知罷了,只是脫離群眾,不知民間疾苦而已,只是覺得既然我能做到,你們為何做不到?一定是道德修養不夠!

“萬石君家族……”劉徹看著越來越近的石家大門,在心里想著:“朕要改造你們!”

這個世界上,沒有無法改造的人,也沒有不變的人。

有志者,事竟成。

只要石家愿意努力,從務虛轉向務實,劉徹覺得,他們還是可以有所作為的。

而只要石家能夠上道,能夠從之前的謹小慎微和小心無大錯的情況走向主動作為,那就等于劉徹彎弓,將一支利箭,射向了如今保守派與小清新們的心臟。

將產生巨大的漣漪和蝴蝶效應。

將使得小清新們至少能正視問題,甚至,能讓小清新們稍微注意一下實際。

但怎么說服石家,這確實一個問題。

“關鍵還是在石奮啊……”劉徹在心里想著。

石家能有今天,石家的門風能發展到今天這個樣子。

全都是因為石奮。

在劉徹的印象里,石奮是一個忠誠可靠而且恭謹異常的長者。

每次石奮朝見劉徹,他都必定按照朝禮和制度的規定,將全套禮儀,每一個細節都完美的呈現在劉徹面前。

他甚至連走路的姿勢和速度,都有著自己的節拍。

從司馬門到宣室殿,從宣室殿臺階到宣室殿殿門。

他的每一步,都準確無比,每次所用的時間,都毫厘不差。

從一個方面來說,石奮是所有皇帝都喜歡的大臣標本。

皇帝的意志,在他那里,就是天命,就是神旨。

但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說,這樣的老臣,無比守舊,無比頑固。

他們的腦子,就像花崗巖一樣,對認定的事情,是寧死也不肯放棄的。

所謂‘雖千萬人,吾往矣’。

想要說服他放棄從前的教育方式和教導方式,轉而要求和督促自己的兒子和孫子們,主動做事,承擔責任。

這比后世說服一個公知的難度還高。

幾乎就是地獄級別的難度!

假如劉徹不是皇帝,不是自證了自己確實‘受命于天’的天子。

那么此事成功的可能性,幾乎是零。

即使如此,劉徹心里估算,成功的可能性,也只在一半一半而已。

“朕就不信了,朕連匈奴人都已經撂倒了,讓他們跪下唱征服了,區區一個石奮,朕都搞不定!”劉徹在心里想著。

就在這時,石家的大門緩緩打開。

上大夫石奮,帶著闔家上下,恭謹的走出大門,然后,他們就像機器人一樣,用著整齊無比,但卻充滿了秩序的禮節,三叩九拜,躬行大禮。

“老臣奮恭迎陛下圣駕,吾皇萬壽無疆!”石奮帶頭三叩首,恭恭敬敬的說道。

他身后的兒子們,立刻就跟著說道:“臣等恭迎陛下圣駕……吾皇圣壽無疆!”

劉徹站起身來,提起綬帶,然后理了理天子冠琉,這才走下攆車,對著石奮道:“公長者,素為朕所重,無需如此……”

說著他就上前扶起石奮,然后,他才對其他人道:“諸卿免禮吧……”

“陛下厚愛了……”石奮拄著拐杖,笑呵呵的弓著身子說道:“但老臣看來,君是君,臣是臣,老臣哪怕是九十歲,一百歲,也當奉君如上,禮儀大道,不可廢棄也!”

劉徹嘴角抽搐了一下,笑著道:“石公真長者也……”

同時,他的心里,對于能否讓石家改變做事和做官方法,有了些不太確定。(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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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二節 改造石家(2)

在石奮全家上下簇擁之下,劉徹步入石家大堂之中。`

然后,在石家上下的殷勤侍奉和恭維中,坐到了主位。

坐下來后,劉徹對石奮道:“石公,朕今日上門,有件事情,與石公商議……”

“陛下但請吩咐,老臣無所不應……”石奮立刻拜道。

“朕早就說過了,公,長者,朕面前不必執禮……”劉徹笑著讓人扶起石奮:“至于今日之事呢……是這樣的,公之幼子穰,人品純善,品行賢良,素有君子之譽,朕此來,是來說媒的……”

石奮聞言,立刻就喜不自勝的道:“犬子粗鄙,竟蒙陛下保媒,何其幸甚也!”

然后,他就回頭,對著跪在自己身后的石穰說道:“穰啊,還不趕快拜謝陛下?”

石穰聽了,立刻就跟個乖寶寶一樣,匍匐一拜,說道:“臣謹以陛下之命是可……”

不得不說,石奮教育自己的孩子們,確實是有一套!

甚至可以說是另辟奇徑了。

別人家,最多是棍棒之下出孝子。

石奮則不然。

他讓兒子們聽話的方法很簡單——你不聽勞資的,勞資就絕食給你看!

而石家諸子在自己老爹這一招面前,毫無抵抗能力。w

于是,也就可以想象,為什么石家諸子,基本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了?

有這么個老爹,想不變成流水線上下來的產品也難啊!

“石公,朕這次保媒的對象。乃是太醫令意之幼女緹縈……”劉徹道:“朕希望,兩家聯姻。能在明天就完成……”

在開始的時候,石奮還是笑的嘴巴都合不攏的。

緹縈啊!

天下聞名的孝女!

無論是人品還是才學。都是萬中無一的!

俗話說的好,娶妻娶賢,再沒有比這個媳婦人選讓石奮更滿意的了。

不過,在聽到要求立刻完婚,而且,時間緊迫到了明天就要進洞房的程度。

這讓石奮有些難以接受。

他拄著拐杖,在兩個侍中的攙扶下,說道:“陛下,何以如此之急?這不合禮儀啊!”

“事急從權!”劉徹說道:“太醫令淳于意病危。朕想要讓其在臨走之前,見到愛女出嫁,且夫,太醫署諸事不可無主,朕意以石穰為太醫令,其妻緹縈為太醫令丞,總理內外諸事……”

石奮的臉色漸漸的僵硬下來。

假如說,拋棄禮節,立刻完婚。他還能勉強捏著鼻子接受——畢竟,君命如山,天子的意志就是天命!

這些細節,當然可以從權。

但是。兒媳婦嫁過來之后,居然還要拋頭露面,而且還是太醫署里的太醫丞。從天子的意思里,似乎是讓他兒子去當個雕塑。給緹縈打掩護?

這就讓石奮無法接受了!

兒媳婦選緹縈,石奮沒有意見!

甚至是四肢都舉起來同意的。

但。出嫁從夫。

在石奮的思維里,女人既然嫁人了,那就應該相夫教子,友愛家族,孝敬父老。

怎么可能出去拋頭露面?

更別提讓他兒子給妻子當掩護了。

這不是牝雞司晨,綱常顛倒嗎?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石奮恭身脫帽謝道:“若如此,請恕臣不敢奉詔……”

石奮說道:“臣雖老朽,卻也聞仲尼曰:牝雞無晨,牝雞司晨,唯家之索……”

“臣雖愚鈍,卻也從未聞有賢妻良母,高堂不敬,夫子不教,而外出為事者……”

劉徹當然早知會是這么個情況。

事實上,石奮的行為模式,完全能夠預測。

這也是他成功的原因。

皇帝當然會更喜歡那些可以被操縱,并且能預測其行為的大臣。

“卿且稍安勿躁……”劉徹站起身來說道:“朕并非欲令其不敬愛卿,不教夫子……”

“卿豈不聞,商有婦好,雖女子之身,亦為社稷之臣?昔者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十人之中,賢婦一人!”劉徹道:“朕素來嘉唐虞而樂殷商,慕三代之德治也!今,緹縈,奇女子也,可為朕亂臣,且夫,自古忠臣必孝子,反之,孝女如何不賢德?”

石奮頓時被劉徹這話堵得有些啞口無言。

當然,他可以拿孔子的話來反駁。

孔子就不認可周武王說的:予有亂臣十人,他覺得,這十個人里有一個婦女,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于是自以為是,自作主張的將那個女性的名字刪除掉了,然后告訴天下人:我看來啊,周武就九個輔佐大臣。

但問題是,今上既然已經說了‘朕嘉唐虞而樂殷商’就等于在說:別拿孔仲尼來忽悠朕了。

石奮雖然木訥,但他并不傻。

真正的傻子,早就三四十年前的呂后臨朝和之后的諸呂中死的干干凈凈了。

事實上,石奮是一個很懂變通的臣子。

想當初,呂后臨朝,魯元長公主權傾天下。

巴結和跪舔這兩位女強人的臣子名單里,就有他那一份。

隨后翻臉不認人,將呂后和諸呂踩到泥漿里,污化和詆毀的臣子名單里,也照樣有他。

在漢室,沒有大臣敢否定皇帝所說的話的正確性。

皇帝永遠正確。

假如錯了,那肯定是世界錯了!

總而言之,受命于天的君權神授體系下,皇帝作為天的意志在人間的化身,一言一行都是有皇天背書的。

大臣們哪怕對皇帝的政策或者言行不認同。

也只能通過委婉的渠道,扯上三王五帝,古代的明君們的事跡,然后說:臣雖愚黯不達大義但xx乃古之圣王所行,伏愿陛下察之,臣某稽首再拜,頓首以聞。

但,現在的問題是,三王五帝,都用過女性大臣,從史書之上,石奮找不到可以反駁的例子。

至于孔子的話?

不好意思,現在孔子的地位,跟韓非子、商鞅、墨翟是對等的。

在學術界的排序,他在三王五帝、周公召公,以及管仲老子的后面。

應用道德經或者管仲的話,都比孔子的話更權威,更有說服力。

所以,石奮卡殼理所當然。

劉徹見到這個情況,當然知道,是時候圖窮匕見,說出自己此行的最終目的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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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20:35:5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九十四節 改造石家(3)

“朕打算在開春之后,詔命九卿各衙門,選拔與挑選一批能干的年輕官員,外派到天下郡國中去,主要是派往上代、吳楚等地……”劉徹回首看著石奮與他的兒子:“朕打算將卿之諸子除石穰外,全部外放出去,擔任當地的縣丞或者縣尉等職位……”

這個計劃,早在去年考舉結束后,就已經在籌備了。

目前,漢家九卿衙門里,堆砌了太多太多的公卿貴族子弟。

這些關系戶,占據了無數像諫議大夫、黃門侍郎這樣的清貴閑職。

其中有英才,也有庸才。

但不管是英才還是庸才,劉徹都沒辦法鑒別出來。

畢竟,諫議大夫、黃門侍郎,從來都是只務虛而不務實的。

就像濫竽充數故事的那個東郭先生一般哪怕是個傻瓜,只要能懂裝模作樣,便能蒙混過關。

于是,清貴的諫議大夫、官大夫與黃門侍郎等官吏之中魚目混珠,英才與庸才混為一體。

而這是劉徹所不能忍的!

若換了其他皇帝,可能沒準也拿這些家伙沒轍。

畢竟,列侯士大夫子弟在朝廷當個清貴的差使,本是傳統,也是國家優待功臣的象征。

沒有任何一個皇帝能在這個方面有什么表示,更別提非議了。

要知道,中國,自古以來的傳統就是天子與共治天下。

這個可以是軍功貴族,也可以士大夫地主階級,甚至還可以是宗周的奴隸主貴族。

反正,要找一個主體群體來分享天下權柄。

皇帝也不可能單槍匹馬就能統治天下。

但,劉徹是穿越者。

所以,他有來自后世的成功經驗可以借鑒。

“當然,卿等不必擔心,這不是貶嫡,也非外放……”劉徹笑著安撫著聞言大驚失色的石家眾人:“此番外派,純為雕琢,所謂玉不琢不成器,縱是璞玉也需打磨,而且,此番外派,也只是掛職而已,多則三年,少則一年,一矣雕琢成才,朕便會詔回卿等……”

沒有錯,劉徹借鑒的成功經驗,便是的掛職鍛煉。

將一個個部委或者、各個大學里的精英,選拔出來,然后派到有需要的地方基礎政府,或縣或市,讓他們接受基層的洗禮。

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自然一目了然。

而且這個制度,劉徹覺得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可以帶動掛職地方的經濟發展。

上代苦寒,南方卑濕,都是現在中國所謂的貧困地區,但卻也都是未來的魚米之鄉與經濟熱點。

尤其是南方的吳楚一帶。

當地水網密集,自然資源豐富。

只要稍有發展,立刻就能爆發出無窮的能量。

譬如吳王劉濞治吳,短短五十年不到,就將吳國從秦末戰亂后的殘破與廢墟中拉起來。

人口迅速膨脹,社會經濟發展迅速,百姓也大都安居樂業。

這個例子充分說明了,只要舉措得當,南方的齊魯吳楚,都大有可為。

而像各種大夫與侍郎這樣的清貴官員,下放到地方掛職后。

他們想回到中央,就要刷政績。

而他們之中,哪怕是最廢物的嘴炮黨,也是飽讀律法,熟悉政策,在中央有關系的關系戶。

而且,他們的見識與眼界,也比起當地的本土官員要廣闊的多。

將他們下放去掛職鍛煉,這也是一種可以有效發展偏遠地區的經濟的方式。

當年初代松滋候徐歷,不就帶著自己的家臣和親兵,在南方的松滋候國,生生的用人力造出一個人間桃源?

只要這些外放掛職的官員里,出現一個徐歷,劉徹都是賺到了。

當然了,這個事情,想要說服貴族列侯們接受,確實有些難度。

但,這個難度在馬邑之戰后,不復存在。

現在,劉徹已經有足夠的底氣,對列侯公卿們說:愛干干,不干滾!

排著隊想要接替他們地位的新興軍功貴族更是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搶班奪權了。

當然了,這種事情,面子上的功夫還是要做全。

至少,不能太裸,太功利性。

“韓非子曰:宰相必起于州郡,猛將必發于仕伍,朕以為大善!”劉徹笑吟吟的看著石奮:“石公以為如何?”

這等于是逼著石奮表態:你是要跟朕走,還是要跟先帝走?

石奮自然聽出了劉徹的潛臺詞。

因為這太明顯了!

劉徹引用的是韓非子的一句名言的開頭,全文是:明主之吏,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將必發于卒伍。夫有功者必賞,則爵祿厚而愈勸;遷官襲級,則官職大而愈治。

再聯系一直以來眼前這位天子的多次表態和動作。

他對官員的要求,已經與前代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不干實事,只想著混日子的人,在這位天子面前,已經失去了升職的空間。

他不需要,也不想要一群只會之乎者也掉書包的官吏。

他需要的是勵精圖治的官員!

他需要的是彎腰去檢視民生,帶頭修葺水利的官員!

他需要的是能一鄉一鄉,一亭一亭,仔仔細細去做事的官員!

現在,石奮知道,選擇已經擺在了自己面前。

石氏家族的未來榮華富貴與前途,都捏在了他手心之中。

而且石奮也明白,天子現在,不會聽那些繞圈子,打太極的假大空。

他只要一個準確的回答。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石奮頷首低頭道:“陛下圣明,臣唯頓首而已……”

劉徹露出一副:朕早就知道愛卿與朕是一條心的表情,高興的拉著石奮,說道:“石公能理解,這真是太好了,朕過幾日就會命蘭臺派員與卿諸子談話……”

一個時辰后,石府全家,站在自己家的家門口,目送劉徹的攆車遠去。

直到天子車駕消失在御道遠方。

全家人這才長出一口氣。

“父親大人……”石家五子立刻就聚攏到石奮身邊,人人抬著眼睛,看著自己的父親。

從小到大,石家的每一個男子,都是在石奮的教導與訓誡之中成長起來的。

對石奮的服從,貫徹了他們的生命的始終。

“都給我回去好好的看張丞相的書!”石奮拄著拐杖,瞪了一眼諸子,厲聲道:“翌日外放地方,若不能有所斬獲,老夫便不認你們!”

諸子聞言,渾身一顫,紛紛躬身長拜:“唯,謹遵大人教誨,夙興夜寐,不敢或亡!”

只是,在這低頭的俯首的瞬間,偶有幾絲無法察覺的眼神在相互交流。

石氏諸子,難道生下來就愿意循規蹈矩,循著自己父親的人生軌跡生活?

未必吧!

他們終究都是些年輕人。

便是最年長的,也不過三十余歲。

正是熱血沸騰,意氣風發,糞土當年萬戶侯的年紀。

怎么可能沒有年輕人的沖勁與干勁?

尤其是馬邑大戰后,輝煌的勝利,刷新了整個天下貴族士大夫的三觀。

數不清的少年,奔走相告,無數的年輕人徹夜痛飲狂歡。

世界的變化,在眼前呈現。

哪怕是榆木腦袋,也都知道:世道已變,時局已改。

石奮拄著拐杖,一言不發的在兒子們的攙扶下,走回家中。

但在心中,石奮卻是悠然長嘆:也不知,吾今日的選擇,是對是錯……

曾經,他為自己與家族規劃了一條最穩妥的道路。

數十年的政治斗爭經驗與眼見的事實更告訴他政壇之上,并非是你多么強大,多么聰明,多么能干就能獲勝。

當初,開國之時。

名臣如雨,猛將如云。

高祖臨終之時,呂后問計,其后世丞相之人選。

在劉邦眼中,合格的宰輔人選,也就蕭何曹參。

其他人,都有著這樣那樣的問題與毛病,不足以托付天下。

譬如王陵少戇,意思是有些年輕,有些憨厚,有些傻白甜,所以需要比較多點心思的陳平來輔佐其治理天下。

而陳平雖然聰明,但是,難成大器,不能獨當一面,而周勃呢,沒有文化,大老粗一個。

結果呢?

二三十年間,這些當初名動天下,隨便拿一個都現在,都足以橫壓一世的英雄豪杰,統統死光了。

蕭何曹參,三年中相繼病逝。

王陵郁郁而終,陳平病死,而周勃晚年也不是那么愉快。

在這些開國元勛之后,最杰出的漢家丞相北平候張蒼,即使其功績昭著,輔佐太宗二十三載,將天下從殘破之中拉回,變成盛世。

但他卻也不是一朝獲罪于天,只能鞠躬下臺!

以至于今上即位之初,面臨著一個無比尷尬的局面:開國元勛盡凋零,能干的大臣寥寥無幾,不得不捏著鼻子選了張歐。

若不是后來周亞夫狹平定吳楚之亂的功勛,成為丞相。

此刻漢家就要面臨一個尷尬局面了。

偌大的漢家,居然選不出一個合格的宰相!

與這些人,這些英雄相比。

他算個什么?

當初,他的地位和才干,連蕭何門下一個食客也不及,甚至可能還趕不上蕭何家的門房。

但現在,蕭何去哪里了?陳平去哪里了?

而他卻通過五十余年的慢慢磨,從一個中涓,成為了現在的上大夫,天下知名的長者。

他有做過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嗎?

他有做過任何一件值得稱道的事情嗎?

都沒有!

他甚至連一件正兒八經的實事也沒干過。

但現在,他的名聲卻已經不遜色于那些他曾經只能仰望而不能觸及的大人物。

所以,石奮認定,做官的真諦就在于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但現在,當今天子強壓著他,讓他的子嗣去主動做事。

石奮不知道,這是對還是錯,是福還是禍。(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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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20:38:2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九十五節 風起南國(1)

冬日漸臨,寒風開始凜冽。

對于廣陵城的百姓來說,這個冬天似乎有些冷的過頭了。

呼嘯的寒風,刮的人的臉有些疼。

但是,為了生計,大家伙依然不得不頂著寒風,倘著冷水,跋涉在寒冷刺骨的江水之中。

“做完這一趟,應該就能拿到工錢了吧?”一個著身軀的少年郎,鞠了把江水,洗了洗自己臉上的木渣和塵土,問著自己身旁的一個壯漢。

“嗯……”那壯漢將一吊錢塞到少年郎手里:“這是汝這個月的工錢,一共一百錢,拿好了!”

少年郎迅速的接過那串錢,拿在手心數了起來,一邊數,一邊不滿的嘟囔著:“賈叔,您又克扣俺的工錢了,說好一百個五銖錢,每次發給俺都要摻幾十個四銖錢,上次甚至還有三銖錢!”

姓賈的壯漢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哈哈大笑著說道:“俺是黑啊,但你可以去找別人接活……”

少年郎聞言,立刻就閉嘴,不再說這個話題。

在這片江面上,誰不知道,這位賈姓壯漢是最公道最厚道的工頭?

他雖然給的工錢里,總會出現些四銖錢甚至三銖錢。

但他最起碼,按時發放工錢,從不拖欠。

更重要的是,他對手下的工人極好。

不止可以預支工錢,甚至生病,還會給工人請醫生。

不過,這樣的好日子,似乎持續不了多久了。

“賈叔,聽說您要去安東?”少年郎試探著問道:“安東那邊有啥好的?俺聽說那邊冷的要死……”

“嘿!”賈姓壯漢爽朗的大笑了起來,道:“你怎知大丈夫之志?”

他昂起頭,說道:“大丈夫,既生于世,當提三尺劍,以蕩天下之不平,上佐君父,致君堯舜上,下懲貪官污吏,以安黎庶!”

少年郎被他說的一愣一愣的。

只覺得,胸膛之中,也有股熱血的沸騰。

“賈叔,您若去安東,請帶上俺吧……”少年郎站起身來,看著壯漢說道:“俺雖然不懂那些大道理,但俺娘說了,。這世道,要跟對人,才有前途……”

賈姓大漢哈哈一笑,拍了拍少年郎的肩膀道:“好兄弟,到時候,俺一定帶上你!”

“俺有位大兄,目前就在安東都護府當差,與隆慮候陳公有些關系,前些時日,俺大兄來信,說是隆慮欲廣延天下善水性者,這正是俺們的機遇!”

“投軍報國,殺敵立功,光宗耀祖!”賈姓大漢說道:“俺賈金旺,堂堂七尺大丈夫,若不能出人頭地,光耀門楣,那與冢中枯骨,有何區別?”

兩人說話間,遠方的道路上,一支龐大的車隊,緩緩而來。

“江都王出巡了!”賈金旺立刻帶著那個少年郎,又招呼著其他工人,排隊站到路邊,恭迎著這位尊貴無比的大王。

劉閼坐在自己的王駕攆車之上,抬頭望著眼前的江河,然后緊了緊身上的狐皮裘子。

這是一件雪白的狐皮毛裘,溫暖而舒適,讓他能暫時遠離這南國冬日的寒冷。

撫摸著這件狐裘,劉閼的心卻已經飛回了北方,飛去了邯鄲。

“趙國社稷,缺失幾近四年,楚國宗廟,也長久未得祭祀……”劉閼淡淡的對著自己面前的那個文官說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東宮卻長久不定家國社稷之屬,寡人實心痛也!”

“絲公天下賢達,可有能教寡人者?”劉閼說著就是深深一拜。

袁盎回拜,然后道:“大王,先帝親子也,陛下骨肉至親,為社稷之宗伯,于情于理,都可上書直言……”

當今天下自吳楚之亂平定,先帝崩卒以來。

整個國家的局勢,都在朝著一個未知但充滿了朝氣的世界疾馳。

看上去,一切都美好而祥和。

而馬邑之戰的大勝,更是讓舉國上下都興奮莫名,大國的意志與中央帝國,上國的驕傲,重又歸來。

哪怕是在這南方的江都,舊吳之地,變化也是明顯而激烈。

在袁盎眼中,已經有了幾分當年荀子入秦所看到的景象的翻版。

唯一不同的,大抵是,荀子時的秦國,不過一隅之地。

而如今的大漢帝國,卻統治了龐大的九州,更開疆拓土,將諸夏的邊疆向東拓展數千里,直至極北之極,荒無人煙的凍土世界。

然而,當前的天下,卻也并非沒有隱憂。

最大的隱憂和不確定性就在于,南方的楚國與北方的趙國。

這兩個諸侯王國的地位懸而未決。

為了爭奪楚王之位,平陸候與紅候已經是針尖對麥芒。

雖然平陸候占盡優勢,但,楚王之位,至今沒有確定,這就說明,紅候也不是沒有底牌。

比起這楚國的兄弟相爭。

南方趙國的爭奪,就更加激烈而充滿火藥味。

先帝十一子,除了沒有成年的那幾位外。

常山、淮南、中山乃至于眼前的這位江都,都是虎視眈眈。

兄弟內訌,已經不是預測,而是事實了。

本來,眼前這位應該是勝券在握的。

但……

奇怪的地方就在這里。

今上怎么也不肯策命自己的手足,素來最親的江都為趙王。

但他對常山、淮南、中山等其他兄弟,也沒有表示支持。

而是將這個決定的權力,交由東宮太皇太后決定。

太皇太后是個什么人?袁盎太清楚了!

說的好聽點,那是一個總是在想要維系一團和氣,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慈祥祖母。

說的難聽點,就是優柔寡斷,婦人之見!

老太后,耳根子太軟。

今天,常山王哭一哭,她就傾向常山,明天淮南王再鬧一鬧,她又覺得淮南作為先帝長子,不能繼承國家,反而要被打壓,確實挺可憐的,后天,中山再來賣個萌,她又改主意了。

楚國的事情也是如此。

于是,拖延至今,楚國與趙國,雖然還頂著諸侯國的名義。

但國君卻空缺四年有余。

俗話說得好,夜長夢多。

這事情,也就是這樣。

拖的越久,變數越多。

以袁盎所見,一場空前規模的劉氏同宗混戰,已經拉開了帷幕。

圍繞楚趙兩國的爭奪,以及齊魯那五個諸侯王國的瓜分,宗室內部,恐怕免不了要來一次大洗牌,甚至于可能產生顛覆性的劇變。

當今坐視這樣的情況發生,恐怕……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袁盎在心里說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嘿嘿嘿嘿……”

“今上,可是太宗皇帝指定的隔代繼承人啊……”

內心的深處,袁盎冷笑不已。

春江水暖鴨先知,作為漢室政壇不倒翁,袁盎的鼻子,可比誰都靈!

更何況,他如今在這江都國,遠離長安紛紛擾擾,這讓他看得更加清楚!

劉氏內部,不是有可能要劇變,而是劇變已經在萌芽,在醞釀,在蠢蠢欲動。

最終……

袁盎的腦海里,出現了那位他當初看好,但最終無情的將他逐出長安,流放至此的天子的背影。

這可是一個無情無義,絕情絕義的冷酷帝王。

當年,秦始皇奮七世之余烈,用虎狼之師,并吞天下,建立第一個大一統的中央帝國。

但在那之前,秦始皇先做了什么事情?

先誅嫪毐,囚太后,再殺呂不韋!

當今天子,雖然沒有這些桎梏。

但是……

你能相信一個志在天下,胸懷萬國,想要建立遠邁父祖,比肩甚至超越三王偉業的帝王,會容忍有一個能與他分割權柄的人存在?

哪怕,此人,并不在意爭權奪利。

哪怕,此人,也不想也不能與他爭鋒。

然而,任何一個大權在握的帝王,都不會接受,自己的地位,還能被另一個勢力威脅,哪怕,只是名義上的,理論上的威脅,都不被許可!

作為四朝元老,袁盎見過了大風大浪,也目睹過血雨腥風。

他至今對兩件事情,記憶深刻。

第一件事情就是郅候之死。

第二件事情,就是淮南厲王之亡。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這可是當今自己親自說出口,并且還付諸實際的政策。

當今連在幾千里外的異族,不用中國文字制度,都要勃然大怒,覺得是對自己和漢家的冒犯。

他能忍得了還有人能在名義上凌駕于他?

袁盎搖了搖頭!

這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近來的發生的事情,更佐證了這一點。

濟南王自殺,淄川、膠西、濟北、膠東、齊,紛紛上書請罪。

但只有膠東和齊王的請罪書被天子駁回,而其他三王,則被嚴厲訓斥,用詞之嚴苛,責備之深,簡直就是磨刀霍霍。

其后,大將軍竇嬰,忽然去職,貶為清河郡郡守。

未央宮北門衛尉竇固引咎辭職,衛尉李廣更是被用一個輕車將軍的名頭打發去了隴右。

長安城里,外戚的力量,達到了自諸呂剪除后的低點。

薄竇兩家,甚至連一個司馬都指使不動了。

然而……

這與吾何干?

袁盎微微抬頭,看向自己眼前的這個江都王。

江都王閼,在外人眼里,這是今上的手足骨肉,是漢家未來的梁王第二,是南國的柱石。

但……

在袁盎眼里,卻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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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20:41:3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九十五節 風起南國(2)

劉閼此時的自我感覺是非常好的。

他在江都為王四年有余,雖然本身能力可能不突出。

但是,前后輔佐和幫助他的,卻都是當世有數的長者!

先由馮唐、張釋之,后有衛綰、袁絲。

除此之外,作為當今最親的手足,江都所獲得的政策和優待也是最多的。

時至今日,江都國已然成為這東南之地,最富庶的王國。

民間甚至有民謠傳唱:小邑猶有萬家藏,稻米流脂粟米白……

士林輿論也對他這個大王大為稱頌,認為他是‘賢王’。

在這一片歌功頌德之聲中,劉閼當然是難免膨脹起來。

畢竟,他今年尚且不過二十歲。

那里經得起這樣的鼓吹。

聽著袁盎的奉承,劉閼更是得意不已。

只是,想起自己的皇帝大兄,他微微一縮脖子。

他膽子向來不大,甚至是諸兄弟里面最小的。

更何況,不久前,濟南王劉辟光的下場嚇死了幾乎所有漢室諸侯王。

沒看到,連廬江王劉勃都老實了嗎?

只是……

邯鄲的誘、惑,讓他難以自抑。

他很不喜歡江都,尤其不喜歡廣陵。

這里的飲食習慣和風土人情以及氣候,讓他有些難受。

他的心,一直在往北邊飛。

倘若趙王人選早已確定,他大概早就死心了。

但偏偏,邯鄲王宮,長久無主。

這讓他如何能按捺得住內心深處蠢蠢欲動的思鄉之情?

他將身子微微前傾,看著自己身前的袁盎。

“太傅……”劉閼緩緩開口,試探著問道:“以公之見。趙國社稷,當誰主之?”

雖是試探,但言語之中。卻有著舍我其誰的氣勢。

劉閼也確實覺得,諸兄弟之中。除了他,沒有人有資格再能為今上坐鎮邯鄲,監視趙國,居高臨下,鞭策齊魯了。

他將視線移向車簾之外。

道路兩側,渠道交錯,流水潺潺。

有些地方,甚至還有水車矗立。

遙遠的地平線上。炊煙裊裊,有雞犬之聲相聞。

雖是冬日,但這舊吳之地,卻依舊生機勃勃。

數不清的百姓,跋涉在江水之中,行走在田野之間,或忙著清理河道淤泥,整修渠道,道路、橋梁,或是在拖拽船舶。牽引巨木。

而在視線所及之外的江都國各個城市,繁榮昌盛,秩序井然。

甚至。連一個乞丐也沒有了!

江都,成為了關中之外,當今天下第二個在全境之內消滅了乞丐的福地。

這是以前吳王劉濞也辦不到的事情!

現在,卻在他手里辦成了!

雖然,這些事情,其實他什么力氣也沒出。

都是馮唐和張釋之在的時候制定和規劃的,甚至,干脆就是中央下來的官吏在督辦。

他這個大王,所要做的事情。不過是點頭同意而已。

甚至……

連反對的意見,也不許提!

但這并不妨礙劉閼自我感覺非常良好。

袁盎當然聽得出劉閼話語中的意思。也能明白,這位大王的想法。

在袁盎看來。這位漢家的江都王,其實就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

他被自己的兄長遠放到這東南之地。

倘若那位兄長不聞不問,甚至哪怕冷淡一些,或許他都會認命。

但偏偏,當今那位,對自己的這個弟弟,簡直是好的有些過了頭了。

一年四季,從長安來往江都的使者絡繹不絕。

他們將皇帝哥哥的關懷與賞賜,帶來東南邊陲。

甚至每年都會詔回江都王,慰留長安往往半個月,甚至月余時間,直到大臣們都看不下去了,開始上書,請求江都之國。

當年太宗對待淮南厲王,先帝恩遇梁王,也不及此。

這難免會讓江都心里產生些不該有的期待和不該有的奢望。

講道理的話,假如是過去的袁盎,他大抵會極力勸諫,陳述厲害關系,打消自己君王的企圖和念頭。

但是……

現在,袁盎自己也想回到長安,回到權力中心。

他還想與晁錯,繼續再戰三十年。

為了能夠回到長安,袁盎不惜一切。

而眼前這位大王,就是他回到長安的最好階梯。

“以仆臣所見,當今天下,最合適入祀趙國社稷,啟一世代之新者,非大王莫屬!”袁盎長身拜道:“當今,淮南冷漠,常山驕躁,中山有疾,唯大王仁德恭孝,為天下敬仰……”

劉閼聽也是高興不已。

雖然以往他也聽過了許多類似的議論。

畢竟,與他的兄弟們相比,他這個老三,可謂是樣樣都占盡優勢。

淮南王劉榮,雖是先帝長子,國家宗長,但素來跋扈,而且不服今上,常常私下議論說:吾乃長子,先帝本當立我……

又偷偷的找了一堆謀士,日夜謀劃,散播了許多‘謠言’。

這些‘謠言’里甚至有些內容讓人連想都不敢想……

譬如,先母妃粟氏之亡……

譬如,今上不追封生母,僅以太妃之禮而待之。

譬如,對粟氏外戚的冷漠和抗拒與對薄氏的恩寵和拉攏。

就差沒直接說:當今之所以得立,蓋無恥媚之以薄氏而已!

甚至潛臺詞之中,也未嘗沒有暗指當今對生母不孝的指責。

只是可惜……

這些事情,連劉閼都聽說了。

別說長安天子了!

只能說,老劉家天生就不合適低調搞謀反。

自高祖至今,每一個謀反或者詆毀、攻擊中央的諸侯王,都是大大咧咧,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他要謀反or搞陰謀了。

至于常山王劉非。

好吧……

他就是當初淮南厲王的翻版。

劉閼在廣陵城。常常聽到諸如此類有關自己的這個弟弟的傳聞:老五今天舉起了一個四百斤的大鼎……老五又獵殺了一頭猛虎……老五又舉起了一個六百斤的大鼎……

這那里是什么諸侯王?

分明就是一個大力士!

至于中山王劉余……

他天生口吃,而且一點也不喜歡政務,當了中山王以來。就愛著斗雞走狗,根本不足為慮。

剩下的劉端、劉勝、劉彭祖等兄弟。

不是年紀太小。就是性情暴虐,不足為慮!

講道理的話,他這個江都王確實是最適合當趙王的人選。

只是……

不知為何,皇帝哥哥就是不答應……

這讓劉閼愁白了頭發。

袁盎觀察著劉閼的表情,他來到這江都國時間雖短,但是,卻早已經知道了這位大王與他的兄長完全就是兩個人。

當今是喜怒不形于外,而且極擅長掩飾自己的喜怒。

最喜歡讓下面的臣子去猜謎。

但這位卻是喜怒都流于外表。

讓人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個沒有城府,而且天真可愛的大王。

這樣的君王,當然是大臣最好伺候和最好控制的。

袁盎就聽說,從前張釋之為江都丞相時,干脆就把這位大王當成了泥塑的雕像。

甚至就連當初江都國風災之后救災諸事,也只是讓大王每日在廣陵城里露一面,然后就可以回宮去了。

剩下的事情,張釋之與馮唐是一手包辦的。

江都國能有今日的情況,也是張釋之與馮唐打下的根基。

如今,張釋之已死。而馮唐老朽,獨力難支。

天子委派來接任張釋之地位的建陵候衛綰是出了名的老好人,素來不愛管事情。

這江都權柄。實際上落在了他袁盎手里。

而袁盎是什么人?

當今天下最善于揣摩人心的大臣。

當年太宗皇帝的心事都屢屢被他看破。

劉閼這樣的毛頭小子,當然是被他玩弄于鼓掌而不自知。

袁盎只是細細一看,就知道,江都在擔憂什么。

袁盎于是笑道:“大王有何憂慮?不妨對臣直言,臣雖愚鈍,或可為大王參謀一二……”

劉閼正愁自己沒有傾訴的對象,聞言,嘆道:“太傅有所不知,寡人曾幾次三番。上書陛下,懇請換國。奈何陛下長久不許,只是道:吾有重任。托之于王,王當勉勵!”

“但這重任,不過是造船、曬鹽,捕魚而已……”劉閼低著頭,對自己所承擔的所謂重任頗為不滿:“寡人,先帝血脈,當今手足,豈只是造船之匠人?曬鹽之莽夫?捕魚之漁民?”

聽著劉閼的話,袁盎也有些感同身受。

當今天子,比他的父祖,在治理天下的理念上,更加激進。

假如太宗、仁宗兩代天子,只是不喜文學,更愛酷吏。

那么,今上就是裸的告訴天下人——文章無用!

太宗、仁宗之時,寫的一手好文章的,不愁出路。

只要刷好名望,自有郡守或者九卿舉薦之。

但當今卻是一邊開了考舉,將大批大批的讀書人,讀書種子,直接塞到地方鄉亭,與農夫為伍,還洋洋自得的說:天下英雄盡入吾甕中也。

這簡直就是斯文掃地。

但更可怕的事情,卻并非如此。

而是由此而來的鄉亭洗牌。

從關中開始,一個個的縣鄉基層政權,被考舉士子們占據。

這些來自諸子百家的士子,甚至野路子出身的庶民,一朝權在手,就把令來使。

儒家的士子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和理想,來建立儒家的秩序。

法家的士子,也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和理念,來打造自己的理想國。

黃老派當然也是如此。

而每個人對自己所學的知識的解讀方向又有所不同。

于是,從關中開始,一個奇怪的東西,漸漸浮出水面。

當袁盎們開始注意到它的時候,卻發現,已經無法阻止了。

一個又一個低階的亭長、游徼甚至里正,他們如同蜘蛛網一樣,在漢室的基層編織出一張雖然各不統屬,但卻相互呼應和團結的巨大網絡。

在這張網絡下,舊有的士紳和地主節節敗退。

大量原本被士紳和地主占據的利益,落到了他們手里。

然后,這些年輕人,靠著從地主和士紳甚至貴族嘴里搶來的肉,開始施展自己的抱負,按照自己的意愿來改造自己的地方。

別看這些士子,分屬不同派系,有著不同的理念分歧,有些時候,甚至能相互互噴,打出狗腦子。

但在面對外界時,卻出奇的團結。

曾經關中就發生了某縣某鄉游徼因為改革太過激進,觸怒了當地的士紳,被聯合抵制和驅逐。

結果,第二天,此人一紙訴狀遞到廷尉衙門。

這樣的事情,過去常常發生。

諸如游徼這樣的官員,得罪了地方的士紳,被聯合驅逐。

上面也不敢動作,甚至只能責罰那個游徼——誰叫你亂來搞事?

但在那一次,情況卻發生了逆轉。

在此人遞交了訴狀后,足足三百位考舉士子,為其聲援。

三百人聯名上書,震驚了關中。

最后,丞相下令徹查。

以內史、廷尉和郎中令組成的調查團深入當地,查明了事實真相。

然后,就是當地的那些紳士倒了大霉。

他們被認定非法抗拒朝廷官員,統統被判處有罪,甚至有人還因此掉了腦袋。

此事,讓袁盎很久都沒有想清楚。

直到他被貶到江都國,才算想明白。

那些考舉士子們,雖然分屬不同派系,有著不同理念。

但他們卻系出一源。

大家都是從考舉而出,走的考舉途徑為官的。

假如,今天,某某有事,大家不聲援。

明天自己有事,誰會幫忙?

更重要的是,他們都知道,而且明白,想要實現自己的理想抱負,就要去地方的士紳嘴里搶食吃。

無論是儒家想要實現自己父父子子君君臣臣上上下下,士農工商,各安其職的理想國,還是法家想要‘盡地力之教’,仰或者黃老派想要‘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烏托邦,都需要錢,都需要資源。

上面撥款就這么多。

而他們要干的事情,卻有很多。

況且,無論諸子百家的士子,一到地方,面對的情況都是一樣的。

不存在儒家可以光講道理,而法家只管編戶齊民,黃老派則撒手不管的事情。

這又逼著他們,想要做出成績,就要去跟士紳、地主搶東西吃。

更麻煩的是,這些考舉士子,壓根就是不是本地人。

與本土的鄉紳毫無關聯。

想要收買和拉攏他們,成本和難度急劇上升。

這使得,舊有的社會秩序崩潰,新的秩序建立。

而像袁盎這樣的舊式官僚和士大夫,在新形勢面前,卻有些手足無措,甚至不知該如何應對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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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六節 風起南國(3)

時至今日,考舉展露出來的威力,漸漸為人所知。

它就像颶風一般,從關中開始,漸漸席卷天下。

有人對它歌功頌德,也有人對它痛恨無比,詛咒著它。

地方上的士族地主,也呈現了嚴重的兩極分化。

有歡呼著投入其懷抱,仿佛找到了生命存在意義的,也有畏之如虎,怎么也不肯就范的。

在這過程中,袁盎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基本上,歡呼的,歌功頌德的,都是后起之秀,尤其是漢太宗以來崛起的地方士族和豪強。

而咒罵的,抗拒的,卻都是歷史悠久,甚至從春秋戰國走來的士大夫。

這讓袁盎明白,這是為什么了?

在考舉制度之前,漢家依靠察舉制度選拔官吏。

這察舉制度,察舉察舉,選的都是萬中無一的真正精英。

這些人,才華橫豎都溢,人品上下都正。

而且,基本都是世家子弟。

譬如當朝的尚令汲黯,汲氏九代為官,做官的時間,甚至橫跨了秦漢兩代。

能直接追溯到戰國時期。

那個時候,諸夏還是卿大夫貴族的天下。

士子都只是庶民寒門的稱呼。

這樣的家族,培養后代,都是沖著宰執天下,至少也是封疆一地的目標去的。

但今上,卻不管三七二十一,將宰執天下的精英跟草莽出來的野路子庶民,混一。都是安排從百石開始以前是四百石,但去年開始。起點變成了一百石。

盡管當今對士大夫貴族做了妥協,默許他們的子弟可以優先瘍崗位。優先提拔,甚至默許他們動員家族的力量,為其保駕護航。

但是,游戲規則已然徹底改變。

從前,在漢家官場的博戲臺上,只有士大夫,而且還是頂尖士大夫和軍功貴族。

現在,不僅僅以往只能在外圍看戲的士族也能參與游戲,也能與過去的主角同臺競技了。甚至就連野路子出身,靠著自學成才的草莽豪杰,也能進澈注。

零和游戲變成了多方博弈。

游戲規則與秩序,再非某幾個學霸自說自話就可以劃定。

后起的士大夫和地主階級,欣喜若狂的發現,他們可以超車了!

而原本的主角,卻只能看著這些過去的小弟超車。

這心里面能舒服才見鬼了!

譬如,如今的南陽郡郡守,如今的主爵都尉。基本都是過去從來不可能參與游戲的下層士子。

但現在,他們堂而皇之的擁有了參政議政的權力。

更可怕的是幾乎所有不滿考舉的人,都對此無能為力。

因為,他們其實只占了不過天下不過十萬分之一。甚至更少的人數。

而新興的寒門士子,則占據了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口。

而且,他們來自各個階級。

從庶民直至新興的地主、商人階級。

門已經打開。想排除他們?沒門!

在不知不覺間,原本的游戲主角們。了。

他們已經不再那么重要,甚至已經無足輕重。

心里的失落和痛苦。外人無法想象。

就如袁盎。

在數年前,他曾經被死敵晁錯趕出朝堂。

但他憑借自己的人脈與關系網,依然活躍在政壇上。

但在去年,當今一次清查,就將他逐出了長安,丟在這江都,不聞不問。

這在過去是不可想象的。

因為從太宗以來,他袁盎就是靠著智慧和才華以及長袖善舞,活躍在政壇上。

不管誰當皇帝,都有賴于他的見識和智慧作為參謀。

即使皇帝再不喜歡他,也需要他。

但,當今天子,卻破除了這個規律。

準確的說,當今天子,已經不再需要依靠人了。

對他來說,袁盎沒了,還有張盎、李盎。

反正考舉士子數以萬計,萬中鴉,總能選到替代品。

即使在不行,還可以靠人數趣。

一個袁盎,能抵得過百人的智慧嗎?

答案是不能。

而當今天子,在蘭臺,養了超過五百人的尚團隊。

專門就給他參贊軍機,謀劃政務,推演政策,監督執行。

還有隱藏在水面下,無處不在的繡衣衛作為他的眼睛,監視著朝野的一舉一動。

士大夫之后,軍功貴族,也面臨了同樣的沖擊。

騎兵部隊,全面取代了舊有的步軍和弓弩兵,成為漢室主力。

此番馬邑大戰,舊列侯貴族,幾乎都只撈到些殘羹剩飯。

新興的軍功貴族開始崛起。

袁盎現在已經能預見到數年后,現在還風光的老列侯貴族,肯定會遭遇現在的士大夫官宦家族的遭遇。

可惜,現在的列侯們,就跟四年前的士大夫們一樣,懵懂無知。

他們還沉浸在當今的優待和拉攏之中。

懷化的加恩封地和未來分封的承諾,讓他們心花怒放,以至于失去了判斷能力。

毫不夸張的說,袁盎已經預見到了他們的未來。

當他們不再重要,不再足以成為一股勢力,不再握有軍隊后。

他們也會跟今天的士大夫一般面臨尷尬的處境。

更可怕的是,他們還將失去反抗能力。

甚至連抗議的力量,也會被剝奪!

當今,就是這樣一步一步的按照他的節奏,改造著這個國家和天下。

他將繩索,一步步收緊。

但他的獵物們,在末日來臨前。恐怕都還樂在其中。

“這些與吾何干?”袁盎抬起頭,看著劉閼。

早在三十年前。他就已經明白一個道理:跟著勝利者,才能活下去。才能榮耀下去。

與失敗者為伍,無論如何,都是錯誤。

不僅僅禍及家人,還要遺留千古罵名。

就像,那些在諸侯大臣發動政變之時,拿著武器,吶喊著‘保衛天子,保衛社稷’,英勇戰死的南軍士卒以及陳尸于未央宮和長樂宮中的諸呂親信。

他們。難道不是好漢子,難道不是英雄?

但失敗了,自然理所當然的被人踩了一萬腳,永世不得翻身!

還有,周勃,何等英雄啊。

還不是說驅逐就驅逐,說關押就關押。

一句‘吾今日始知獄卒之貴’中的辛酸,有幾人能知?

而他袁盎,向來善于投機。

從諸侯大臣串聯之時。他敏銳的發現,諸呂都是飯桶,難成大器,于是果斷反水。當了臥底。

然后,當太宗開始想要收權時,他又第一個響應。當面給周勃難看。

即使周勃向來與他為善,視為朋友。

也如現在。

當袁盎發現。有條船貌似已經在下沉了。

他當然不會傻兮兮的繼續留在這條船上等死。

他當然會想法設法的跳到另一條更堅固的船舶之上,然后好整以暇的看著沉船里掙扎的落水之人。

如今的天下。考舉大勢已成,當今大勢已成。

想要逆轉,除非時光倒流。

但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那就要順應大勢,不要當那個妄圖阻擋歷史車輪的可笑螳螂。

但應該怎樣順應大勢呢?

“當然,是要做當今所想要的做的事情”袁盎在心里說道。

他袁盎伺候了老劉家三代天子。

對這些家伙的秉性,真是了解的無比透徹。

當今,高祖劉邦,在面臨項羽追兵時,毫不客氣,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的妻子和兒子和老爹都丟給了項羽。

當項羽威脅要烹太公時,更恬不知恥的說了一句:請分一碗給我啊

太宗皇帝,看上去似乎愛民如子,真真是圣人。

但誰又知道,他為了收權,先是毫不留情的驅逐了扶立他的周勃,然后又逼死了忠心耿耿的郅候,及至尋找了一個借口,將為他立下汗馬功勞的壯武侯宋昌打落塵埃。

由此,徹底掌握了軍權。

先帝也不賴,雖然在位不過三年,但剪除諸侯宗室,毫不留情。

至于今上

只能說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傳說,高皇帝從秦宮廢墟之中,尋找到了一卷楊子”袁盎在心里揣測著:“現在看來,這傳言是真的”

楊子為我,不以物累。

老劉家的行事作風,豈非正是如此?

“所以,于劉氏而言,情義無足輕重,有用才是關鍵”袁盎在心里想著。

就如同古人所說,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想要不被藏良弓,烹走狗。

就只能拼命向皇帝證明自己。

怎么證明?

一者對內,幫皇帝撫平他想撫平的東西。

一者對外,幫皇帝做到他做到的事情。

此時此刻,在袁盎看來,當今所想要做的事情,無非兩件。

一,對內收權,中央集權,要真正唯我獨尊,一言以為天下法。

二,對外征服,開疆拓土,要四海賓服,萬國盡臣妾。

袁盎只是個文官,帶兵打仗的技能雖然點了,但沒點滿。

對此,他有自知之明。

所以,他只請了老朋友季心南下。

但這對內嘛

這長袖善舞,挑撥離間,正是他的特長。

“今上想要東宮不敢干政”這個事情,袁盎已經清楚的認知到了。

當年先帝崩卒,太皇太后一度臨朝稱制。

但今上硬是用水磨工夫,一點一滴的從東宮那里把權柄拿了來。

即使如此,東宮依然有著巨大影響力。

在法理上,東宮依然可以對西宮發號施令。

老祖母要訓誡孫兒,孫兒難道還敢反抗不成?

只能乖乖的去聽訓。

但是,種種跡象表明,今上的耐性正在逐漸耗盡。

現在的局面,就是今上耐性耗盡的結果。

不然,天子雖然有承諾不干涉趙楚兩國的君主人選。

但,他完全可以去跟東宮商量,陳之以情曉之以理,東宮又不傻,只要皇帝跟他講清楚厲害,他當然會知道,長久空缺諸侯王國,會發生什么事情。

就像當年他袁盎入宮,對老太太講了鄭國的故事后,老太太不就立刻明白了過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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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七節 租船(1)

未央宮想要東宮太皇太后不敢干政?

那東宮怎么才會不敢干政?

當然是要出一個大簍子。

甚至是出一個大丑聞!

以此為由,讓東宮從此不敢再干涉國家政務!

就像當年,太宗皇帝逼死郅候薄昭。

從那以后,整個太宗朝,所有的外戚,全部變成了乖孩子,人人噤若寒蟬,戰戰兢兢,不敢越雷池一步。

乃至于,當如今的太皇太后,尋找到自己失散多年的胞弟后,只能眼睜睜看著貴族和大臣們打著教育的旗號,對著竇氏兄弟指手畫腳。

竇長君到死也不能封侯。

太宗于是成為了那個言出法隨,口含天憲的天子。

假如不是晚年栽在了新恒平身上,幾乎就是全無污點的圣人。

當今天子號稱‘太宗指定隔代繼承人’,安能不學其祖父故技?

一念及此,袁盎就已經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做了。

他看著自己眼前的這位江都王。

江都王想當趙王?

這就是他可以利用和突破的地方!

“大王無須憂愁……”袁盎笑著道:“當今陛下待大王,如先帝之于梁王,如國之佐也!且夫大王仁德恭孝,天下皆知,或許,陛下長久不定邯鄲之主,乃是特意等候大王立下功勛,為大王而留之……”

袁盎可不管自己說的話是否屬實。

他現在只要忽悠住眼前的這個年輕的江都王就可以了。

劉閼聞言,似乎也被袁盎的言論所打動,他喜不自勝的道:“若果如公之言,寡人能得王趙國,必有重謝!”

但隨即,他又消沉了下來。

這功勛,可不好立!

尤其是他的這個江都國,地處大江下游。

本來,周圍還有東鷗這樣的小受可以調、教。

但奈何如今東鷗已然變成了東海郡。

據說,再過幾年就要變成東海君的封地。

當然了,現在,這個東海郡還是一個依附在江都國之上的附庸。

其境內的官員、士紳甚至地主,都是從江都遷徙過去的。

正是因為有了東海郡,江都才能實現消滅乞丐這一偉大政績:當年,張釋之為江都國丞相,在風災過后,既下令禁絕乞丐。

理由是‘天行健君子自強以不息’。

乞丐這樣的群體,有手有腳,卻不去勞動。

簡直是違反了先王的教誨,對不住祖宗神明。

必須進行改造!

怎么改造?

當然是發現一個抓一個,然后統統用皮鞭和刀劍,押著去東海郡開墾土地,營做作坊。

而江都國的新興地主階級,對此是四肢都舉起來贊同的。

他們早就對廉價勞動力,充滿了饑渴。

于是,在他們的配合下,整個江都現在別說是乞丐了。

就是無業流民都很少了。

地方上的游俠不是北上去了懷化,就是被嚇得逃到了齊魯。

如今的東海郡,主要在當地開發的人,就是地主們的佃農以及官府押去強制進行勞作的乞丐、游俠等‘末業之民’。

因為此事,加上當年風災的處置得當。

張釋之在江都獲得了萬民擁戴。

盡管他如今已經病逝,但他的祠堂和祭祀,卻已經遍及全吳。

而對劉閼來說,東鷗變成了東海郡。

這意味著他失去了一個可以輕松攻略,獲取功勛之地。

剩下的閩越和南越,則體積有些大,難以下嘴。

何況,他們現在也乖巧的很。

沒看到現在在這廣陵江上的船舶嗎?

不是南下去南越的,就是去閩越的。

中國的稻米、布帛、鐵器和絲綢以及茶葉,源源不斷的輸入閩越和南越,解決了這兩國的許多問題。

而來自南越和閩越的甘蔗糖、象牙、香料以及珍珠等產品,則源源不斷的通過長沙和江都,流向中國腹地。

現在,閩越和南越,都已經放棄了自己鑄錢,改而用長安鑄造的五銖錢作為貨幣。

而這也意味著,南越和閩越在事實上開始從經濟上接受中國的統治。

南越如今甚至連軍隊調動,都開始通過長沙國,向長安報備了。

南方看樣子是打不起來了。

劉閼想著這些事情,也不由得悶悶不樂。

好在,他并非僅僅只有開疆拓土,才能贏取自己皇帝哥哥的歡心。

“太傅可知,今日寡人出巡,所為何事?”劉閼得意洋洋的昂著頭說道。

“必然是廣陵造船廠……”袁盎在心里說道。

江都上下誰不知道,這位大王隔三差五,就要往廣陵城外百里的江邊造船廠跑?

那個造船廠原本是舊吳之時,吳王劉濞營建的一個大船廠。

巔峰之時,每年有三千船匠在其中工作。

生產著包括巨型樓船在內的許多戰艦。

劉濞覆滅后,漢軍南下,這個造船廠被漢軍接管。

隨后,江都王就國廣陵,他來到廣陵城即位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那個造船廠視察。

從那以后,這個造船廠就成為了江都最神秘的地方。

許多人只有耳聞,卻不曾親眼目睹過船廠內的盛況。

袁盎來到廣陵城也有數月了。

但是,卻也從未親眼見過那個造船廠的模樣。

因為,當地已經成為了軍事禁區。

漢軍在船廠周圍設立了哨卡,禁止一切閑雜人等靠近。

就連他這個江都王太傅,曾經私下驅車前往,都被攔在了門口。

漢軍丘八大爺們的脾氣,向來暴躁的很。

沒有命令和公文,別說是什么兩千石了。

丞相也得在門外吃癟。

不過,袁盎到底是袁盎。

知己滿天下,好友遍四海,這可不是吹牛。

雖然進不去,但他卻有著許多關系和渠道,能知道這個船廠到底在干嘛。

綜合許多消息,袁盎知道,這個船廠里,有著整個漢室最好的船匠。

楚國,舊吳、齊魯等王國之中的知名船匠,幾乎都被集中到了這里。

足足有超過五千人的船匠和工人,在此日夜不休的建造和設計著船舶。

但,具體這個船廠所造的船舶,到底是個什么模樣?

袁盎費勁了許多關系,也沒有打探出來。

只知道,樓船將軍在去年夏天親自來到這里視察新型戰艦,隨后,隆慮候靠著產自這里的新型戰艦,橫跨了海洋,找到了倭奴列島。

“是寡人與陛下都每日掛記于心頭的‘江都船廠’!”劉閼卻是得意洋洋的對著袁盎說道:“此船廠,為天下第一船廠,云集四海列國最著名之匠人,歲耗錢財,數以千萬!今日,是此船廠的全新捕鯨船下水之日……”

“太傅到時候可別被嚇著了……”劉閼滿臉驕傲的說道。

雖然,他嘴上說‘寡人可不是來當船匠的……’。

但實際上,他卻比所有人都關心船廠的進度。

去年,福船下水,是他親自目睹的。

今天,這捕鯨船下水,他照例要來刷波臉。

袁盎很快就知道了,劉閼所說的‘太傅到時候可別被嚇著了’的意思。

此刻,袁盎目瞪口呆的看著那艘從船塢中緩緩滑入江水之中的巨艦。

這是一艘充滿了藝術感的巨艦。

長約十余丈,高約三丈,立在江水之中,猶如一座小山。

巨大的桅桿,高聳入云。

遠遠的隔著,袁盎都能感受到,這艘巨艦的強大和無敵。

用它去捕鯨?

這鯨魚該有多大?

袁盎從未見過鯨魚。

但以他所知,這樣的巨艦,恐怕莊子所說的鯤鵬,也是能捕上一捕的。

但問題是……

“這艘巨艦,單單是用料,恐怕就是價值數百萬的木材……”袁盎在心里想著:“若算上其他與人工以及維護,恐怕

兩千萬都打不住……”

“這樣的巨艦,造了出來,誰用的起?”袁盎喃喃的說著。

“自是用得起的……”劉閼看著這艘巨艦,如同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樣,他提起綬帶,對袁盎介紹道:“太傅,此艦,乃是以深山之中,三百歲以上之巨木為骨,用樺木為板,單單是木材所耗,就價值千萬!”

“算上人工與其他物件,價值超過三千萬!”

劉閼走下王駕攆車,在船廠工匠和官員的簇擁下,走向那艘巨艦,然后登上甲板,袁盎緊隨其后。

一上甲板,袁盎就感覺有些坐不住了。

因為,這艘巨艦的甲板上,居然固定了一臺巨大的床子弩!

這種漢軍用來守城的利器,被安放在這艘所謂的‘捕鯨船’上,袁盎無法想象,這到底是民用的船舶,還是軍用的戰艦?

更重要的是……

三千萬打造一艘這樣的巨艦。

能收得回成本嗎?

三千萬!

相當于某些經濟不太發達的地方的一郡一歲田稅啊!

便是漢家的萬戶侯,一年租稅所得,也不過千二百萬而已。

號稱富甲天下,為漢家列侯最富的平陽侯家族,一年租稅所得也不過三千萬!

一艘這樣的巨艦,就要三千萬!

十艘就是三萬萬!

誰用得起?

怕是天子也是用不起的!

“起帆吧,掛上隆慮的標志,等隆慮過來提船!”劉閼卻是在視察了一番這船舶的構造后,就對著左右吩咐。

這又嚇呆了袁盎。

隆慮?陳嬌?

那個出了名的紈绔跟二世祖?

他來提船?

“看來吾想差了,當今根本就沒有要蕩平外戚的心思……”袁盎在心里想著:“三千萬的船,說給就給,今上非但沒有制裁外戚之心,相反,在放縱外戚!”

是啊,三千萬一艘的軍國重器,被一個紈绔子拿去當玩具!

當年紂王為討好妲己,恐怕也沒有這么敗家過,所謂幽王,烽火戲諸侯,也是大大不如!

三千萬!

太宗時,曾經想修個亭子給自己享受,結果一聽報價,居然要百金。

于是感慨:百金中民十家之產,吾奉先帝宮室,常恐羞之,何以臺為?

于是,馬上不修了。

太宗自己,節衣縮食,至今其神廟之中所供奉的衣冠,都是與尋常百姓無二的普通常衣,用絲綢的地方都很少,唯有那套天子衣冠,才用了絲絮。

他喜愛和寵愛的妃嬪,衣不拽地,帷帳無文繡。

陵寢所在的霸陵,沒有金銀銅等貴金屬器皿,全部都是瓦器,連個墳頭都不起。

結果到了他的孫子這里,三千萬一艘的巨艦,拿去給皇后的弟弟當玩具……

太宗一生用度加起來,能有三千萬嗎?

袁盎想了想,應該是沒有的!

但,轉念一想,袁盎又覺得不對。

今上在儉樸方面,確實不如他祖父。

但也不是大手大腳的給自己享受的君王。

今上雖然常常說: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追求最好的口感,喜歡在宮里面吃美食。

但,他所吃的食物,卻都是自己的宦官和侍從們種的。

今上諸妃,最受寵的義夫人,聽說也是自己養蠶織布。

皇后陳阿嬌算是最被寵溺的,但也只是不用自己養蠶而已。

今上即位四年來,天下水利工程是鋪滿了少府和大農衙門的案臺。

但未央宮和長樂宮的宮室卻是一間也沒有多修。

傳說,今上甚至在去年下令,命令自未央宮的度用中拿出一半,給武苑和太學送去……

這樣一個君王,會將幾千萬的東西,拿來當玩具?

這大抵是不可能的?

但袁盎對陳嬌兄弟的印象,卻真是壞到了極點!

這兩個禍害,當年在長安,拿人錢財,不給人辦事,將外戚列侯的臉都丟光了!

若非如此,今上怎么會放他們去安東?

果不其然,袁盎隨后就聽到劉閼說道:“隆慮的錢可送來了?”

“回稟大王,隆慮候在月前,已將三千金保證金與一千金之租稅送到了長安陛下之前……”一個官印說道:“此乃長安發來的回函……”

劉閼接過來,看了看,點點頭,滿意的道:“如此甚好,等隆慮來提船吧!”

然后,他走到已經思維混亂的袁盎身邊,得意的道:“太傅,此船造價雖然高昂,但其未出船廠,就已為隆慮所租!”

“租?”袁盎不明所以,問道:“此是何意?”

劉閼哈哈大笑,這所謂的租賃,可是他的得意之作。

雖然有著皇帝兄長的提點和幫忙完善,但這念頭和腦洞卻是他所開的。

此刻,他當著袁盎的面,當然迫不及待的想要將這個完美的主意告訴袁盎,再通過袁盎的嘴巴,傳播到天下去,為他營造聲望。(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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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21:30:1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九十七節 租船(2)

“此乃陛下之命……”劉閼得意洋洋的對著袁盎解釋:“當然,寡人也有所貢獻……”

“陛下已然下令,欲捕鯨,須租用樓船之船舶,除此之外,還需如采掘銅礦與金礦一般,申請許可!”

“這許可之費,每歲自百金一艘至千金不等!”

“隆慮自去歲開始,就欲捕鯨……”劉閼笑瞇瞇的說道:“為了這艘捕鯨船,寡人聽說,隆慮還跟朝鮮君借貸了兩千金!”

袁盎聽著卻是目瞪口呆。⊙,

劉閼雖然沒有說的太仔細,太明白。

但袁盎還是知道了兩個信息。

第一,這艘巨艦,在還沒有造好的時候,隆慮候陳嬌就已經繳納了全部的費用!

而且,看樣子和情況,即使隆慮候陳嬌拿出了造艦費用,但這船也不屬于他。

只是他從樓船衙門手里租到的。

單單是為了租用這艘船,他每年就要繳納千金的租稅!

除此之外,他還要為了這艘船的捕鯨許可,再繳納一千金給國家!

第二:即使是在成本如此高的情況下,隆慮候依舊愿意支付這樣一筆巨大的金額,甚至,跟朝鮮君借貸。

朝鮮君的錢,可不是那么好借的!

借他的錢,跟借梁王的錢沒用差別。

這利息,恐怕與高利貸差不多。

這說明,這捕鯨的利潤,恐怕比挖金礦還高!

但,袁盎還是無法理解。

假如,隆慮拿這船去新化的河里捕魚,他都還可以理解。

畢竟,新化的那條河,如今歲入數千萬,簡直就是一個永不枯竭的金礦。

樓船衙門將它看成了寶貝一般,不許其他任何人插手。

光是在新化城,樓船將軍衙門就駐扎了千人。

但這捕鯨……

聞所未聞啊!

能有賺頭嗎?

想了想,袁盎覺得應該是有的。

不然,就陳嬌那個個性,雁過拔毛,連名聲和聲譽都能不要的渣渣,怎么可能拿出這么大一筆錢來做這樣的賭博?

必然是這其中有著袁盎所不知道的巨大利益。

“大王,隆慮花這么多錢,他能回本嗎?”袁盎故意問道。

“如何不能回本?”劉閼微微一笑:“光是墨苑,便愿意以一錢一斤的價格回購所捕鯨魚之筋骨!”

劉閼踩了踩腳下這艘巨艦,看著那臺巨大的床子弩。

這艘捕鯨船,可是能獵殺海洋之中一切巨獸的可怕船舶。

它安裝的床子弩,能射殺任何出現在視線范圍內的巨獸,強大的絞盤,擁有著強大的拖拽功能。

迄今為止,漢家所獵殺的最大一頭鯨魚,重達數千石!

其筋骨剝下來,足足有十萬斤之多!

換句話說,光是一頭鯨魚光是筋骨,就可能價值十萬錢!

更何況,鯨魚的油脂,價比黃金!

“太傅可知,如今一斤鯨魚油在安東與遼西價值幾何?”劉閼神秘的問道,然后伸出一個手指:“一百錢!而且還有價無市!”

“而鯨魚,哪怕是最小的幼鯨,也能提煉至少千斤油脂!價值十萬錢!”

“至于巨鯨……完全無法想象……”

“隆慮得此船,最多半年,就可以回本……”劉閼說道:“天下還有比這個更賺錢的買賣了嗎?”

袁盎聽了也是目瞪口呆。

半年就能賺回五千金?

假如不是出自劉閼之口,他必定以為這是瘋話!

這怎么可能呢?

當今天下最暴利的鹽鐵買賣,去年一年,也不過為國家貢獻了二十余萬萬的利潤。

換算成黃金,也就二十來萬金。

但這可是整個天下的產出,而且還包括了許多成本在內。

實際凈利潤,可能也就數萬萬而已。

袁盎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世間素來物以稀為貴。

這些鯨魚油脂,生產出來,假如只是一兩萬斤,大概還能保持價格。

但一旦產量超過百萬斤一歲。

這價格豈非要跳水?

畢竟,鯨魚油脂,袁盎也只是聽說有防凍功效而已。

“隆慮候能賣給誰?”袁盎問道:“隆慮總不能到處去兜售,如同商賈一般吧?”

要真是那樣,那洋相出大了。

堂堂列侯,不要臉面,到處推銷,皇室跟國家的臉都要丟光!

“少府以一百錢一斤,無限制敞開收購……”劉閼說道:“而且,鯨魚油脂還可以抵充租賃費用與許可費用……”

“嗯?”袁盎聽了,有些不太能夠理解。

當今天子這是要干嘛?

他一方面高價出租捕鯨船,還設下高昂的所謂‘捕鯨許可’費。

想來,為了維護住這捕鯨許可費,樓船衙門會非常用心的積極巡查海域,禁止其他人沒有許可私自捕鯨。

這也是當今的一貫的做法了。

用某個高利潤的產業來維持一個在目前來說看上去似乎沒有作用的機構。

譬如,今上用賽馬和賭馬,維持主爵都尉衙門的存在。

又譬如在過去,用鹽鐵衙門的利潤,補貼墨苑的支出。

拿著商人的錢,給國家修路,鋪軌道。

這個世界上大抵沒有比當今更擅長借力打力的人了。

這樓船衙門也是如此。

在以前,是靠著從新化捕魚來維系龐大的艦隊和各個基地的存在。

但,這樣卻依然被人非議。

很多大臣都覺得,這樓船衙門,沒有必要維持那么大規模的艦隊和那么多基地。

反正只是捕魚和送貨運輸而已。

砍掉一半不必要的基地和艦船,把錢省下來造福天下更好。

過去,袁盎就是這非議群體中的一員。

而且,到現在,袁盎依然覺得自己很有道理。

這樓船衙門,維系這么大規模有什么能用?

是能幫國家多產糧食,還是能幫國家開疆拓土?

捕魚送貨和運輸,也用不了這么大規模。

砍掉一半,一年就能省下一萬萬錢。

這些錢,不管是拿來修渠道也好,養騎兵也罷,都很好!

但,隨著捕鯨船的橫空出世,以及天子規定鯨魚油脂無限制敞開收購的政策。

這必然導致,會有無數的人,參與這捕鯨浪潮。

袁盎雖然從未出海,也從不知道,鯨魚到底是個什么模樣。

但從江都王的話語里他知道,那些大抵就是莊子所說的鯤鵬之屬的超級巨獸。

一頭能抵數百甚至上千的牲畜。

有了天子打底,未來,漢家貴族和公卿甚至士大夫,都會瘋狂涌入捕鯨業,至于商賈更是不會落于人后。

這個世界上,賠錢的買賣沒有人干,但這斷頭的買賣,卻有的是人愿意干!

只要捕鯨業興起,樓船衙門自然有了存在的理由。

而且,看著腳下這艘與戰艦無二的所謂‘捕鯨船’。

袁盎已經能想到,樓船將軍的嘴臉了。

“陛下,那捕鯨船都比我樓船的戰艦要好……今年,樓船衙門的經費必須上漲五成,用于制造更強大的艦船,以捍衛海疆,為陛下守護四海!”

多么高大上的理由啊!

這不就跟過去朝堂上將軍們要軍費的理由同出一轍嗎?

“匈奴控弦四十萬,國家邊塞防御吃緊,陛下,再不增加軍費,臣等恐未來一旦有事,社稷有危啊!”

而且,在利益驅使下,樓船衙門也必定會拼命造船,比賽著下水一艘艘更可怕更強大的艦船。

他們會要求更大更堅固更快速火力更強的巨艦。

然后呢?

隨著近海的巨獸被捕殺殆盡。

捕鯨船走向遠海,樓船衙門會不跟著去?

只需要每年向外海拓展一百里,十年之后,漢家樓船恐怕就要到達前所未有的海域,然后,他們會發現前所未有的新世界。

想到這里,袁盎就深吸了一口氣。

“真是個宏偉的計劃啊……”

一個朝堂都沒有人關注的捕鯨業,在未來,可能成為漢室擴張的源動力。

這并非夸張,而是一定會成為事實!

隆慮候陳嬌就是證明。

這個在長安的紈绔子,不就新發現了所謂的倭奴列島,然后帶動了整個安東諸國的捕奴熱情。

但……

袁盎覺得,這個捕鯨業隱藏的東西,還不止如此。

他看著腳下的這艘巨艦。

它是一艘比過去漢軍的樓船更大更堅固和更寬敞的巨艦。

它隨時都可以變成軍艦!

換句話說……

“用民間的錢,養國家的軍艦……”袁盎徹底服氣了。

“一旦有事,漢家立刻就能拉出數百艘戰艦……”袁盎心里浮現了一個可怕的場景:未來某年,有遠方之國不服,天子下詔討伐之,旦夕之間,整個海疆,都將為遮天蔽日的艦隊所占領。

貴族、商賈、士大夫們,乘著他們‘租’來的捕鯨船,帶著家臣和家兵,跟著樓船艦隊,前往撲滅那個不服的王國。

甚至還可能發生,某些家伙為了撈功,干脆故意逼反,甚至捏造有‘遠方之夷狄不服’的證據。

這并非妄想,而是已經發生的事實。

去年,長沙國邊境發生的漢家商人被殺之事,不就被齊魯諸王利用了起來?

若非南越國見機得快,現在,整個南越都將烽火四起,戰火燃燒。

“禮樂崩壞啊……”袁盎在心里感嘆著。

作為一個立場相對傾向儒家的士大夫,袁盎并不主張單純的擴張。

他主張的是義戰。

所謂王師順天應命,討伐無道,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捏造借口和故意挑起戰爭,這是儒家所不喜歡的。

但,現在的情況,卻是主張戰爭和擴張的聲音,已經占據了壓倒性優勢。

渴望立功受賞,封妻萌子的軍隊,還有渴望將家族帶到更高處的士大夫貴族們,他們將整個天下的民心和社會風氣都帶向了好戰。

如今民間的百姓,三句不離戰爭。

就是在這東南之地的江都國中,老百姓們也伸長了脖子,等待著每年入伍的征兵通知。

不知道多少百姓,打破了腦袋也想參軍。

江都國甚至發生過有人賄賂征兵的官員,想要混進軍隊里,尤其是騎兵部隊里的事情。

這在過去是不可想象的。

受此影響,整個儒家的,也集體右轉。

公羊派聲勢大造!

就連谷梁派,都在偷偷摸摸的拐彎抹角的贊同戰爭了。

所以,袁盎明智的沒有在這個方面多嘴。

他甚至把自己的幾個兒子都找了關系,塞進了羽林衛。

大勢如此,無可阻擋!

但袁盎還是想不通。

天子無限制收購鯨魚油脂,他拿去干嘛?

這鯨魚油脂難道還能變出錢不成?

但袁盎那里知道,這鯨魚油脂,確實是能變出錢!

現在,長安城里的列侯貴族和外戚家里,每天點燈,都是燒的鯨魚油脂!

因為這鯨魚油脂燃燒起來無色無味而且非常敞亮,燃燒時間長,因此大受歡迎。

僅此一項,就能賺的盤滿缽滿。

另外鯨魚油脂還可以加工,做成可供人們食用的油料。

這個市場就更大了!

它更可以作為武器裝備,尤其是胸甲騎兵的裝備的保養用油。

甚至可以成為水車和某些精密機械的潤滑油!

它更是最好的肥皂原料!

更重要的是……

在墨苑的某個秘密實驗室中,一個基于鯨魚油脂所開發的秘密項目已經立項。

這個項目,是這個時代的曼哈頓。

它假如成功,將徹底的深刻的完全改變世界。

它是如今世界化學科學的最前沿和最高科技。

等它成功,諸夏民族就掌握了當前世界的最高威懾力,底定了君臨世界的底牌。

只是,這個工程目前還只在起步階段,一時半會也看不到成功的希望。

因為它要求,漢家的化學工業,至少能發展能分離物質,并且還要有其他相關產業和技術的配合。

即使如此,現有的這些項目,也足夠消化每年產出的鯨魚油脂了。

至于鯨魚的筋骨皮少府和墨苑,都是大量需求的。

尤其是少府,每年單單是肥料需求,就高達上千萬斤。

在如今這個時代,再沒有比鯨魚的骨粉更好的天然肥料來源了。

去年的小規模捕鯨,產生的骨粉,都被用來施在上林苑的土地中,結果上林苑的土地立刻爆種了,畝產平均增幅多達五成!

而天下的土地有多少?

這個市場簡直只能說是無限大!

在化學工業沒有發展到能生產化肥之前,這個市場永遠不會萎縮。

只會越來越大。(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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