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迷彩君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41
發表於 2016-11-15 18:42:1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五十一節 公羊學的野望(2)

“昔者,公休儀相魯,拔葵去織,天下稱善!”胡毋生緩緩的說道:“予不能茍同!”

圍觀群眾和胡毋生的弟子們聽到這里,議論聲陡然增大。

“他怎么敢評論公休子此事?”

“他怎么敢說此事?”

“他為何要說此事?”

許多的儒生甚至只是聽到這里,就已經坐立不安,一個個拳頭握得咯咯作響。

若非這里是太學,漢家最高的學術機構。

恐怕早有人長身而起,進行駁斥,甚至抽出腰間的佩劍,要去與胡毋生分個生死了。

當然,有憤怒的,自然也有拍手稱快的。

“公休儀那個榆木腦袋,早該被人唾棄了!”一些人興高采烈的對著同伴或者同僚說道:“天下苦其邪說久矣!”

對于現在,甚至對于之后兩千年的整個儒家。

公休儀,這位魯穆公的相國,魯儒派系奉為精神支柱的先賢。

他給這個世界,給儒家,留下了無數的典故。

其中,就有一個‘拔葵去織’的故事。

與這個故事,緊密聯系在一起的詞組,有‘不與民爭利’‘受大不取小’等等讓人耳熟能詳的名句。

跨越漫長的歷史長河,此人,對整個儒家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在歷史上,甚至,后來公羊派也要采納和接受此人的思想。

但現在嘛……

公羊派看著奄奄一息的昔日儒家精神共主魯儒一系,只恨不得對方趕快去死。

好讓自己登上儒家領袖,執掌儒家話語權之牛耳。

“吾何以不能認同?”胡毋生無視了自己眼前那些激動萬分的臉龐,他依舊風度翩翩,長者范十足的安坐原地,輕搖羽扇,慢慢的說出八個字評語::“蓋其之政,禍國殃民!”

這八個字立刻就像一滴冷水掉進滾燙的油鍋,立刻就發生了劇烈的反應。

“胡子,吾敬汝為長者,素來以弟子禮而敬之,奈何今日,卻說出如此大逆不道,欺師滅祖之言論!”一位魯儒教授實在忍不住,站起來,拱手而拜:“若胡子不能解釋清楚,吾……”他抽出腰間的佩劍:“吾與子,便只能存一人!”

胡毋生終于抬眼,看向此人,然后微微一笑:“楊先生稍安勿躁!”

“公休子不受魚,品行端正,確為君子,這是無人能反駁的!”輕搖著羽扇,胡毋生淡淡的評論著,仿佛在評論今天的西瓜確實很好吃一般。

這個態度,讓臺下的魯儒和其他傾向于或者推崇公休儀的人很不滿。

公休儀,不僅僅只是一個圖騰,一個偶像那么簡單。

他與他的行為和思想,衍生出來的整個體系,長久以來,執掌了天下大半的話語權,甚至,在儒家內部稱霸。

思孟學派,就是被其打壓和排擠的一個代表。

這么說吧,公休儀及其所代表的思想行為,就是歷朝歷代的清流們的投影。

在公休儀的理論體系下。

一切都不重要。

只要你把道德點滿,那么,就肯定能治理好國家和天下。

“只是……”胡毋生嘴角輕佻的一笑:“這拔葵去織,卻是遺禍無窮,甚至禍害天下蒼生!”

“書云:茍日新,新,又曰:周雖舊邦,其命維新!”胡毋生站起身來,神色肅穆,極為沉痛的道:“而公休子去揚舊去新,不肯變通,甚至,為此不惜休妻!”

“糠糟之妻不可棄!”胡毋生嚴肅的道:“吳起殺妻求官,遺笑萬年!公休子休妻求名,又該如何?”

頓時,魯儒們就被鎮住了。

其他人也是目瞪口呆之后,緊接歡呼起來。

尤其是法家!

是啊,法家的吳起,殺妻求官,被人噴了一萬年。

你們魯儒派的那個祖師爺公休儀,為了自己的名聲,休妻毀機,該當何罪?

讓我們也先來罵上一萬年再說!

“公休先生與吳起是不同的!”那位姓楊的魯儒教授抬起頭看著胡毋生,面不改色的說道:“公休先生休妻,乃是知道,其妻無德,故去之!”

“公休子之妻,哪一點失德了?”不用胡毋生出手,就有法家教授哈哈大笑反駁著問道:“其妻素來賢德,善于持家,堂堂相國,上卿之妻,卻依然坐垂于堂,持機杼而織。此等賢內助,便是三代,也難得一見!公休子無禮休之,安稱賢?”

這番話頓時就堵得魯儒們說不出話來。

要是在魯國,他們現在已然要拿起棍棒趕人,然后,自己宣布自己獲得勝利。

可惜,這里是長安。

一個連儒家都要低下頭做孫子的地方。

在這里,法家和黃老派,才是主人。

所以,楊姓儒生只能是動動嘴唇,強行反駁道:“其妻何來有德賢良?其以機杼,害家亂國,公休子休之,為天下社稷也!”

他強行賣起了魯儒一直以來的主張,逞強的說道:“諸君,豈不聞:機心存于胸中,則純白不備,純白不備,則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載也!”

“是故……”他看向那位法家教授,惡狠狠的道:“大道既往,刑禮為薄。

“機械詐偽,諸君不可不察!”

他的話語得到了一陣稀稀疏疏的掌聲,主要是來自魯儒和幾個保守的儒家派系以及部分黃老派的弟子在鼓掌。

而其他儒生和所有的法家弟子,都是怒目而視。

這也是現在,魯儒與黃老派的一部分頑固派,跟以法家、公羊以及部分新興學派之間最大的矛盾和沖突所在。

但是……

法家的眾人,在相互看了看后,卻沒有人敢繼續說了。

因為倘若要反駁這段話,就要面對‘機械之心’‘奇技淫巧’以及‘機變械飾’這三個大障礙。

而這三個中的任何一個,現在的法家還沒有力氣掀翻。

他們不是不能反駁。

而是不敢反駁。

因為一反駁,就要落入陷阱。

于是,眾人將目光投向胡毋生。

大抵也只有胡毋生有那個資格和立場來說此事了。

胡毋生看了看眾人,然后放下羽扇,說道:“魯儒諸君,還是一如既往啊,沉迷于既往,不思進取,妄為孔子之后世!”

胡毋生對公休儀休妻的故事很清楚。

當年,公休儀為魯相,輔佐魯穆公,治理魯國。

某天,公休儀回家,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在織布。

于是,沒有任何征兆,任何理由的,公休儀直接將自己的妻子趕出家門,并將之休之,隨后,公休儀更搗毀和破壞了其妻子的織布機。

為什么?

按照公休儀自己的解釋是:我老婆織的布太好了,我害怕因為她的緣故,而導致百姓破產,故而要休掉她,還要砸毀和破壞她所改進的織布機。

為的就是給老百姓一條活路啊!

這些言論傳播出去,頓時魯國上下一片贊譽。

只是,公休儀這個邏輯……

實在是有些奇葩啊!

胡毋生最近就一直在想:公休儀的老婆一天能織幾匹布?她能影響多少百姓?

就因為這個理由,就休妻,這公休儀不是反應過頭,就是受刺激了。

而隨著太學典藏的史書和古籍越來越多。

胡毋生現在已經明白了,公休儀當年為何要那么做。

因為,公休儀主政魯國時,魯國的國君,名顯,謚曰穆公。

穆公是魯國歷史上少有的中興之主。

而且其為人寬厚,能容忍各種言論,更懂得禮賢下士,積極提拔人才。

穆公在位時,曾經隆重的拜孔子的孫子子思為國師。

嗯,就是孟子的老師,名為孔汲的那位。

當時,魯國可謂是實現了中興了,政通人和。

然而,其后,穆公干了一件事情,讓全魯儒生都為之跳腳。

在位十余年后,穆公正式,隆重的邀請,當時天下的顯學,與楊子學說爭霸的墨子進入魯國,教授學問,收受門徒。

這是被記載在史書上的事情。

史書上雖然沒有記載魯墨最終的結局。

但卻記載了公休儀這個時任的相國‘拔葵去織’。

拔葵,就是拔掉自己家種的葵花菜,去織,就是砸毀自己家的織布機。

這兩個事情,都是發生在同一個時間節點上,并導致了同一個后果:休妻!

再考慮到無論是農業技術和耕作技術,還有織造技術,在當時,都是墨家在發展和推廣——在那個時候,農家還沒有從墨家分離出來。

公休儀拔葵去織,針對的是誰,是在向誰喊話?

毋庸置疑了!

也只有這樣,才講得通那個邏輯。

畢竟,公休儀又不是笨蛋傻瓜和瘋子。

但是……

胡毋生并不打算揭穿這個窗戶紙,將那血淋淋的真相告訴世人。

畢竟,好歹,公休儀也是自己人,而墨家則是對立面的敵人,至少也是競爭者。

“楊先生之說,吾不敢茍同……”胡毋生淡淡的笑道:“因為楊先生所舉的例子,和所引用的言論,來自于黃老學之說!”

“黃老之說,固多良言,然,卻非我儒家之說也!”

那位楊姓儒生聞言,連忙羞愧的低頭。

胡毋生說的沒有錯。

魯儒派系在這個問題上的言論和態度,與黃老派的某些派系,保持著驚人的相似度。

“且,莊子之言,荒誕不經,不足以為信!”胡毋生緊接著補刀。

“汝之所論,來自于《莊子。天地》所載之子貢故事……”

其實,魯儒,或者說黃老派的一些派系的類似這樣的言論,興起的時間,都很短。

雖然,最早,在莊子之時,就已經有這樣的說法。

但,這種言論興盛,還要等到諸呂之亂后,天下毀秦的時候。

在那個時候開始,所有有關秦的東西,統統被打上了另類的標簽。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這機械詐偽,奇技淫巧和機變械飾,成為了天下輿論對秦攻擊的主要火力。

與其說類似的言論,是先賢們的意思,倒不如說是今人的意思。

而且是處于政治目的而營造起來的聲勢。

看邏輯就知道,混亂不堪,前后矛盾。

什么機心、純白,根本就是莊子那一套。

只不過,因為莊子把子貢拉出來,當成主角,所以,儒家看到了,就如獲至寶,然后就變成了自己的了……

倘若,一切不變,胡毋生也懶得去管。

畢竟,作為一個學閥,他也要講政治。

不講政治的話,就會被政治拋棄,被政治拋棄的學派,等于自取滅亡。

現在,當今天子,想干什么?

根本就不是秘密了。

他或許對于商賈,有著跟歷代天子一樣的仇視和敵視態度。

但對機械和工匠,這位天子卻表達出來了出乎尋常的熱情。

他讓墨家復蘇,讓少府卿設立百工苑,大力推廣和開發各種新機械新方法新技術。

足夠讓胡毋生意識到:當今天子已經不爽所謂的‘機械之心’‘機變械飾’‘奇技淫巧’這樣的言論很久了。

而且,當今天子還很不喜歡,類似于公休儀這樣的清流代表。

既然皇帝都有了這樣的表示。

作為一個有抱負有理想的學閥。

胡毋生當然知道,自己應該怎么辦?

當然是為君解憂,為王前驅了。

胡毋生看著眾人,解釋道:“莊子當年作《天地》之篇,其中所載之子貢故事,不名于書,不見于簡牘,所述存疑,且夫,就算果為子貢之所見,那子貢先生也太笨了!根本不符合仲尼對子貢的評價!”

孔子七十二門徒,子貢、顏回、子路、子夏,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當年,孔子怎么評價的?

由也果,賜也達,求也藝。

由(子路)有果斷的才能,賜(子貢)通情達理,見多識廣,求(冉求)多才多藝。

一個通情達理的人,怎么會出現莊子《天地》篇里那樣的情況?

何況,莊子通篇,都是在借另外一個人的口吻,述說著所謂機械之變。

而且,其所謂的機械之變,更多的似乎是哲學上的問題,而非現實問題。

“更何況,今日,諸君請看:今日天下,誰家不是水車為灌,機械為力?”胡毋生斷然說道:“諸君可曾有見,有哪一家用了水車后,于是懷詐偽心,要為禍天下了?”

“莊子之說,荒誕不經,脫離實際,不足為憑!”(。)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42
發表於 2016-11-15 18:46:1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五十二節 公羊學的野望(3)

若在四年以前,胡毋生是根本不敢說這些話的。

因為彼時,清流們的勢力龐大,而且輿論的壓力非常大。

但是,隨著水車、新式農具以及胸甲騎兵的出現。

天下的輿論在今天,已經悄然發生變化了。

在看得見的實實在在的好處的刺激下,首先,變化發生在基層,在普通的百姓身上。

老百姓們可不懂什么大道理。

人家只會看實際。

現在的實際就是,百姓們,尤其是關中和三河地區的百姓,都紛紛用上了水車、先進的農具以及改革后的耕作方式。

土地產量大大提高。

而胸甲騎兵在馬邑之戰的輝煌勝利,給了天下的地主和官僚,極大的震動!

人,不是木頭,不是石頭,是會思考的生物。

尤其是那些稍微有些文化的,見過世面的中小地主家庭的孩子。

特別是考舉的出現,加速了這一過程。

過去兩三年,胡毋生不止一次面對過一個自己門下通過考舉出去當官的弟子的問題。

“老師,吾嘗仕宦關中,以為薔夫,雙目所見,水車、曲轅犁及各種農具,便民利民,百姓皆贊,三老以為善……何以書上說‘機械者,懷詐偽心’‘機變械飾’?”

若只有一個兩個人,在這么想,那倒也沒什么。

但關鍵是,這么想的人,成百上千。

而且俱是年輕的,新興的,代表著未來的考舉士子。

當書本上的東西,已經跟不上時代發展的需要了。

怎么辦?

對公羊派來說,很簡單。

祖師爺子夏筆削春秋,就是最好的榜樣。

既然機變械飾和奇技淫巧,在現實面前,已經遇到了破產危機。

那么,在這艘船沉沒之前,當然要給自己和自己的學派,找到一艘新的船舶。

而要擊破機變械飾和奇技淫巧以及機械之心組成的輿論壟斷和政治正確。

就需要首先打倒對此奉之為圭壁的魯儒一派,還要摧毀長久以來,橫亙在儒家面前的所謂‘不與民爭利’思想。

對于儒家而言,這么干,還真是一點壓力也沒有。

想當年,秦國強盛后,從東方入秦的儒生,如過江之鯽。

而秦始皇統一天下后,為了適應秦帝國的制度或者說為了在秦帝國的制度下生存。

儒生不僅僅跟法家合流,喊出了儒法并用的口號。

甚至,不乏有人跟墨家勾勾搭搭。

在那個時候,可沒有什么傻蛋去喊‘機變械飾’‘奇技淫巧’。

不然你以為秦始皇和秦二世手下那么多的儒家出生的博士是哪里來的?

對今天的公羊派來說,重新撿起當年秦儒們的一些東西,擦擦灰塵,拿來自己用,毫無壓力。

當然了,秦,該罵還是要罵,該噴還是要噴。

“楊先生,吾說的對不對?”胡毋生低頭看向那位魯儒的博士,嘴角滿是笑意。

在半年以前,胡毋生就在為今天準備了。

日常抨擊魯儒,這是早就計劃好的。

目的就是要一層層一層層的剝掉籠罩在魯儒身上的光環和外衣。

現在看來,這個策略很有效。

你看,連魯儒自己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讀錯書,信錯人了?

以至于,他胡毋生如此深入的觸及魯儒的敏感和核心問題。

而他們居然只能唯唯諾諾的聽著自己評論。

“魯儒一系,算是完了!”胡毋生在心里長聲一嘆。

他們連精氣神都已經盡喪,人心與組織已經渙散。

這位楊姓博士,不過是在勉強維持著臉面和尊嚴。

那位楊姓博士,看著胡毋生,又看看四周。

他的心,仿佛被刀子割了一般。

但他卻說不出話來。

就連往日與他立場一致的黃老派也在保持沉默。

他們完全不敢趟這趟渾水。

他看著胡毋生,再看著其他的人。

“胡子,您這是在用白馬非馬的理論來攻擊我魯儒一系!”楊博士緩緩開口:“此非儒者所為!”

卻全然忘了,四年之前,他們是怎么顛倒黑白,指鹿為馬,混淆邏輯和事實的。

“吾魯儒,還是那個看法: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變之心,巧詐而已,非君子所為,非人臣所用!”他很清楚,假如,辯論不過別人,那就要嘛殺了他,要嘛不理會他。

魯儒現在的力量別說是攻擊公羊派的巨頭胡毋生了。

就連對方的毫毛也傷不到。

那么,就只能使出絕招了——管你怎么說,我自巍然不動,總之,不管你說什么,只要守住‘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變之心,懷詐弄巧’就可以了。

這樣至少,沒有失敗。

說完這些話,楊姓博士就一揮袖子,帶著自己的門生弟子們拂袖而去。

胡毋生看了,搖搖頭。

“魯儒已亡!”其他圍觀群眾紛紛嘆息著。

而黃老派,則是憂心忡忡的看著此事的發生。

魯儒今天的表現,奇差無比。

他們一敗涂地,輸的干干凈凈!

從此以后,恐怕,思想界將要迎來一場空前的大討論了。

機變械飾和奇技淫巧,這種純粹臆想出來和腦補的東西,一旦付諸實際討論。

恐怕要在事實面前,一潰千里。

就像那位楊姓博士一般。

黃老派很清楚,那位楊博士,不是不能再辯論下去了。

講道理的話,對方其實還可以將辯論朝著究竟是德重要,還是賢重要,這個根本不可能討論清楚的命題延伸。

他為什么不能再辯論了呢?

因為胡毋生已經發出了警告了。

那句警告就是:莊子。天地篇。

旁人不清楚,黃老派實在太清楚此話的意思了。

因為,所謂懷詐機心這個說法,最初就是莊子在其天地篇的一個故事里出來的。

那是一個關于子貢的故事。

說的是,當年子貢游于楚,反之晉,在漢陰地區看到一位大叔辛辛苦苦的開鑿渠道,然后抱著一個甕,從井里提水,倒入渠道里,以此灌溉自己的土地。

但,在井口,就有一個槔。

那是一種簡單的機械,也是今天遍及渭河兩岸與天下河流的水車的前身。

子貢于是就很奇怪,去問那位大叔:您為什么放著橰不用而自己去抱甕取水呢?要知道‘一械于此,一日浸百畝,用力甚寡而見功多’。

大叔于是大笑,先跟子貢介紹了那個機械,然后說出了那句至今為魯儒和黃老派攻擊機械的名言:機心存于胸,則純白不備……更在最終以長者的身份教訓子貢:功利技巧,必忘夫人之心,若夫人者,非其志不之,非其心不為。

這在最初,其實只是一個哲學故事。

就像莊子的著作里的許多故事一般,用著看似荒誕不經的故事來探討哲學和思想。

但,漢之魯儒和黃老派,將這個故事的內容和思想,政治化,使之變成自己的理論和思想的一部分。

衍生出種種理論和說辭。

然而,在今天,在現在,莊子天地篇里的說辭,連個不識字的農民,也忽悠不了。

因為,水車走進了千家萬戶。

當今天子,為了鼓勵地主和豪強以及百姓安裝水車,甚至不惜玩起了補貼。

安裝水車的人,可以獲得一定數額的補貼,這些補貼雖然不是現金,但卻可以在鹽鐵衙門,購買各種農具和食鹽以及酒。

所以,至少在關中地區,民間的水車安裝狂潮,此起彼伏。

現在,幾乎大半以上的關中縣,都已經遍及水車,而幾乎所有的地主家庭,都擁有一具水車。

在這樣的現實面前。

再拿莊子天地篇來說事。

那等于是開了個地圖炮。

一炮將整個關中的百姓、地主。權貴,全部覆蓋。

堅持下去,可能就要得罪整個關中了!

別說是魯儒了,就是他們黃老派,也hold不住。

甚至有黃老派的巨頭,已經開始琢磨著,是不是以后不再宣揚和談論此事了。

畢竟,民心不可違。

尤其是關中的權貴們的利益不可違!

目送著魯儒們消失在視線里。

胡毋生知道,今天是時候收手了。

正所謂過猶不及。

而且……

胡毋生將視線投向南方。

哪里是法家的巨頭,真正執法家話語權牛耳的張恢先生的地盤。

“今天晚上,大概張子就要到我家來談話了……”胡毋生在心里盤算著:“正好,可以讓吾門生公孫弘與張子見上一面……”

這才是他的目的所在。

他一直以來,致力和努力的目標就是推動儒法合流,以期于在將來,儒法共同執政。

就像當年,共和執政。

因為,胡毋生已經清楚,并且明白。

無論是儒法黃老還是墨家,都不可能單獨執政。

現在,諸子百家的力量和勢力,在朝野互相制衡。

任意一個學派,都無法壓服其他學派。

更何況儒家內部,山頭林立,各種學說和思想泛濫。

所以,只能是兩個大學派,聯合起來,共同進退。

而儒家能選擇的盟友,其實只有法家。

沒有別的原因。

只因為,墨家幾乎不可能跟儒家在屋檐下共存。

而黃老派習慣了當老大,也不可能彎腰去跟小弟儒家或者法家聯手。

而現在,儒家和法家,又正好形成共補。

儒家需要法家的高層好感和對政局的把控,而法家也需要儒家龐大的門人弟子和傳人來搖旗吶喊,為其政策壯威。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誰做周公,誰為召公?(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43
發表於 2016-11-15 18:48:2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五十三節 黃老派的反應

夜幕降臨之時,劉徹乘著馬車,悄然駛出北闕,前往館陶太長公主在戚里的宅邸。

坐在馬車上,劉徹看向自己身后的空位。

嘆了口氣。

沒有了王道這個跟屁蟲,他一時間感覺有些別扭。

仿佛像少了東西一般。

“調查情況盡快完成……”劉徹對身旁的汲黯道:“不要有隱瞞和托詞,該是什么,就是什么……”

“諾!”汲黯點點頭。

劉徹將視線看向車簾之外。

現在,他似乎只能相信汲黯的公正和道德,不會扭曲事實了。

只是……

對皇帝來說,‘只能’這個詞語實在是大錯特錯!

“朕將任命主爵都尉公孫弘兼任尚書左仆射……”劉徹對著汲黯說道:“卿準備一下,在公孫弘到任后,給與幫助和支持……”

“諾!”汲黯依舊恭身應命。

尚書左仆射,是劉徹最近發明的一個官職。

主要是負責協助尚書令,查閱奏疏,審議政策。

你可以將它看成是后世的深改小組的成員。

地位不高,但權柄很重。

可以對大多數議題和政策進行議論,并且寫出針對性的報告。

同時,仆射仆射,通俗的說,就是持弓之臣。

所以,這個職位還負責跟羽林衛、虎賁衛對接。

這也算是劉徹逐漸提高主爵都尉威權的一個方法。

另外也是對尚書臺進行洗牌的一個動作。

不是劉徹信不過汲黯,而是他知道,無論什么機構,內部一定要有競爭,不能是一個一言堂。

但問題是——汲黯能壓得住公孫弘嗎?

“陛下……”汲黯忽然躬身,將一本小冊子遞到劉徹面前:“此乃黃師近日所寫的一篇論述,還請陛下過目……”

“哦……”劉徹接過來,點點頭,說道:“等朕看看再說……”

所謂黃師,其實是黃老派的一位巨頭。

就是當年幫著張釋之指出一條明路,讓張釋之能保全性命那位老者。

汲黯當年曾經在其門下聽講,因此,也尊稱一聲老師。

此人算是黃老派內部現在比較開明,同時也看得清楚變化的人。

劉徹將冊子打開,在車內的鯨油燈明亮的光線照射下看起來。

只看了幾頁,劉徹就抬起頭,似笑非笑的看向了汲黯。

“黃先生什么時候如此不喜莊子了?”劉徹問道。

毫無疑問,劉徹手里的這本書,是一本通篇都在批判莊子思想的書。

莊子的思想和學問,在黃老派內部被人噴,這不是第一次。

在今天以前,不知道有多少位名宿,曾經抨擊過莊子。

實在是莊子的書和思想,有太多噴點了。

而且,莊子本身就是一個大噴子。

他在世的時候,噴過的學派,遍及諸子百家,無所不噴,無所不非。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莊子活著的時候,沒有人噴的過他。

但他死了么……

嘿嘿嘿……

連死人都收拾不了,諸子百家也就妄為學閥了。

但,在今天以前,大家噴莊子和莊子的思想和學說,都只是空對空。

譬如莊子說‘不知之知’‘非人之人’。

大家就鉆進故紙堆,然后擺出一堆的先賢的文字,對其逐一批判。

但這種批判,從未深入,只留于表層。

大家都只滿足于‘戰勝了莊子’這么個假象。

然而,這位黃師,或者說黃生,終于開始涉足‘證偽’了。

短短幾頁文字,劉徹就已經看明白了,這位黃生在試圖證明,根本沒有一個叫門無鬼和赤張滿稽的人。

倘若沒有這兩個人,那么,莊子在其天地篇里對舜的評論就是無稽之談。

那么,其《應帝王》的言論,就是胡說八道。

只是……

天下人都知道,莊子的所有著作里的所有故事,都是莊子自己編的啊。

都是些哲學問題啊,莊子只是借故事里的人說出自己的世界觀宇宙觀和價值觀而已。

但,劉徹才懶得去管,也不想去給莊子鳴不平。

因為,現在的世界,根本用不到莊子的思想,也不需要莊子的思想。

莊子的那一套,劉徹深以為,或許等到了傳說中的物質極大豐富,人可以剝削機械,消滅了國家和民族的gczy社會,才能綻放出真正的光輝。

至于現在,還是踏踏實實的去考慮實際問題,而不是究竟是人夢到了蝴蝶還是蝴蝶夢到了人這種燒腦的問題。

當然,一定的保護,是要給的。

每年撥個幾萬或者十幾萬,養幾個專門研究和保護莊子思想的學者就可以了。

劉徹真正關心的問題是——為何這位黃師要選擇,從天地篇的故事里做突破口?

講道理的話,現在,天下人,對莊子的非議,主要集中在《應帝王》的論述里。

一個個大噴子,逮著莊子在《應帝王》里的言論,逐一反駁。

而很少有人去碰《天地》。

這是因為,《應帝王》對于現在的社會來說,簡直全身都是黑點,隨便拿一個出來就能噴上一天,還不用擔心得罪人,更可以因此被統治者看中。

“假如天地篇被證偽,那么,子貢游楚反晉的故事,豈非也是假的了?”劉徹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然后他對汲黯道:“黃公大作,朕讀了,頗受益,請轉告黃公:朕嘉其治學之謹,其賜黃金五十金,帛五匹!”

這就是個態度問題。

主要是告訴黃生和其他黃老派巨頭——趕快給朕將天地篇的論述統統證偽。

不需要真的去撕破‘機心詐偽’和‘機械之心’的虎皮。

只需要造成聲勢,天下人自然知道,該怎么抉擇。

而在排除了‘機心’‘機變械飾’這兩個障礙后。

手工業和技術以及工匠就不再要受歧視了。

劉徹可以光明正大的任命各種‘魯班博士’‘水利博士’甚至機械博士。

反倒是在后世人盡皆知的‘奇技淫巧’在現在影響也就那么一回事。

畢竟,奇技淫巧,怎及‘機變械飾’和‘機心詐偽’這種直指一個人到底是君子還是小人或者賊子的嚴苛指責厲害?

“對了,陛下,臣聽說,今日下午,太學的《春秋》博士胡子讓魯儒幾乎下不來臺……”汲黯笑著道。

“嗯?”劉徹也來了興趣,最近半年,太學那邊胡毋生日常噴魯儒,讓劉徹看的非常歡樂。

胡毋生,非常上道!

劉徹這邊剛剛對齊魯諸王下手,他就開始試探性的談論魯儒。

最開始,還只是從魯儒的理論上下手。

而且觸碰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議題。

但等到齊魯四王皆死,而齊魯地區被郅都和趙禹洗了一遍后。

胡毋生的議論點,就從外圍,深入了魯儒的敏感區域。

甚至一步步觸及其核心。

大有一副把魯儒踢下神壇的架勢!

而且,因為是儒家內部撕逼,所以,其他儒家派系,除了谷梁派本著‘公羊贊成的我反對,公羊反對的我贊成’這個基本原則進行了聲援外,其他派系,尤其是龐大的楚詩派和新興的重民派和思孟學派都表示:關我鳥事。

“說說看,到底怎么回事……”劉徹笑著問道。

于是,汲黯就簡要的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然后,他試探著道:“陛下,胡子是不是有些過了啊,公休子畢竟先賢,且素為人所重……”

“呵呵……”劉徹看了看汲黯,當然知道這個家伙在想什么。

無非是,在公休儀的問題上,黃老派與魯儒存在共同立場。

仔細想想,劉徹就知道為什么了。

道理很簡單。

因為與公休儀捆綁在一起的,除了清廉的名聲和高尚的人格外。

還有著‘拔葵去織’‘受大不用小’‘不與民爭利’等等名言。

其中,不與民爭利,更是地主官僚們的最愛。

民是誰?

當然不是泥腿子!

甚至,一般的地主也算不上‘民’。

在地主豪強和官僚貴族眼里,真正的民,當然是他們自己了。

其他人,統統都被他們強制代表了。

這種畸形的思想言論,最終,造成了西漢后,皇權不下鄉以及‘鄉賢’自治的可怕局面。

劉徹早就想對公休儀下手了。

甚至,他曾經想過,玩一次‘武訓故事’,借機徹底否定公休儀及其思想。

只是,想了想,劉徹不得不放棄。

因為,這就是個刺猬,一碰,就要掀起一場空前的討論和思想大辯論。

更會涉及吏治和道德,三觀這樣的大命題。

由皇帝發起和動員,最終的結果,很可能是公休儀被打倒了,但一個更可怕的家伙站起來了。

而且,將學術問題政治化,后果不堪設想。

一旦那么做了,那劉徹豈非是開了文字獄的先河?

他自己能保證不冤枉人,但他不能保證下面的人不冤枉人,更不能保證因此而開始的政治傾軋不會愈演愈烈。

只要想想北宋王安石變法,新黨和舊黨的撕逼的可怕場景。

劉徹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學術的歸學術,政治的歸政治,宗教的歸宗教。

這是劉徹在登基時就立下的基本原則。

學術問題,絕對不能政治化!

更不能因言獲罪!

現在就不錯嘛。

學術界自己去撕逼好了,劉徹只要在后面當好奶媽,刷好buff,做好支援工作。

“胡子耿直,但學問不錯,卿等就不要大驚小怪了……”劉徹笑著道:“學術界和思想界的問題,就讓他們自己解決吧!”

“諾!”汲黯聞言,心里也有底了。

實際上,他就是想知道,當今對于這些問題的看法和態度而已。

只要確定了這個問題。

那么,黃老派的巨頭就可以借此調整立場。

現在看來,天子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汲黯仿佛看到了黃老派下場,痛打魯儒落水狗的場面。

不要以為黃老派跟魯儒在某些問題上有共同立場,就以為他們都是自己人了。

其實,壓根就不是!

甚至,黃老派內部是很高興看到魯儒倒霉的。

原因很簡單——魯儒倒下來了,那就只有他們在那些問題上有發言權了!

當今這個世道啊,越來越像戰國時的百家爭鳴了。

諸子百家,在越來越明顯和清晰的競爭環境下,所有人,不管愿意還是不愿意,都得拼命向上游。

不努力的,想吃老本的。

就會跟戰國的雜家、名家、楊朱一般,在默默無聞中消亡。

而吞掉魯儒這個大塊頭,吸收魯儒原本的支持者和基本牌,對黃老派來說,也是不無補益。

甚至,可以說是吃了一頓大餐!

吃完這一頓,起碼能頂三年!

當然了。

想吃掉魯儒,并且消化,黃老派還需要考慮公羊和其他儒家派系的問題。

所以,汲黯適時的奏道:“陛下,臣聽說,就在現在,法家的張公,將前往胡子府邸,探討‘學術問題’……”

“哦……”劉徹抬了抬眼簾:“儒法終于走到這關鍵的一步了嗎?”

“是的,陛下……”汲黯躬身道:“不過,以臣之間,大抵只是胡子與張子之間的事情……”

劉徹點點頭。

雖然只是公羊派的胡毋生與法家商申一系的張恢在迅速靠攏,并且可能聯合。

但這依然是學術界的大事情!

而學術界的變化,必然會影響到政壇。

張恢門下,有無數的弟子門人。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當今的御史大夫晁錯。

除此之外,張恢門下還有兩千石數位,甚至,就連廷尉趙禹,也是與之有關系的——趙禹的授業恩師是張恢的同門師弟。

而胡毋生,也是很厲害的。

本身門下弟子,在四年前就已經號稱‘三千門徒’。

在今天,更是公羊派內部最大的學閥之一,他與董仲舒,一起構成了儒家最亮眼的兩個巨頭。

魯申公之后,執儒家話語權牛耳的,不出意外,不是董仲舒,就是胡毋生。

而且,胡毋生的弟子門人,也有許多在做官。

現在,位置最高的,甚至有人爬到了潁川郡主簿的位置。

而最強的,當然就是那位后來的平津候,現在的主爵都尉,新鮮出爐的尚書左仆射公孫弘。

這兩人的接近和聯合,足以產生一個11大于2的反應。

劉徹扭頭看著汲黯,沉吟片刻后,說道:“過幾日,朕將巡視墨苑,請卿轉告黃公,若有空暇,可隨朕一同前往……”

法家和儒家在靠攏,要聯合。

劉徹既是樂見其成,也心有憂慮。

畢竟,這兩個學派,都是有著強大的行動力。

而且,執行能力很強!

他們要是靠攏并且聯合起來,其他任何學派,都不是他們的一合之敵。

所以,有必要讓黃老派也找個小弟了。

當然,這個事情,還是要黃老派自己去談。

談得攏,還是談不攏,劉徹不想干涉。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44
發表於 2016-11-15 20:12:2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五十四節 眾人的心思


一刻鐘后,劉徹在館陶太長公主劉嫖和堂邑候陳午的陪同下,走進館陶的府邸。

“陛下,您傳召來的各家家主,俱在偏廳待罪……”陳午陪著笑道:“您是馬上召見,還是……”

旁邊的館陶則是斥責了一聲自己的丈夫:“皇帝剛剛進門,就說這些事情做什么?”

她扭頭露出一個笑容,對劉徹盈盈一福,討好的說道:“陛下,姑姑最近新得了一批歌姬,排了一曲舞蹈,看過的人,都說好看,陛下要不要先欣賞一下歌舞?”

劉徹對自己的這個姑姑,感到有些頭疼了。

她看樣子,又干起老本行來了。

想當初,先帝時,館陶大長公主,靠的就是一手送妹子,一手賣萌,得到了先帝的歡心。

只是……

話說,堂堂皇后的母親,皇帝的姑姑,這么明目張膽的拉皮條真的大丈夫?

心里雖然是這么想的,但嘴巴上,劉徹還是老實的順從了自己的心意:“那就麻煩大人了……”

館陶聞言,先是一愣。

在往日,皇帝女婿兼侄子,可是一直喊‘皇姑母’的。

一下子就換成了‘大人’的稱謂,讓館陶有些愕然。

但她很快就調整過來,然后就是笑著道:“不麻煩,不麻煩……陛下高興就行!”

現在,東宮太皇太后避居永壽殿東殿。

她雖然依然能時常去問安,但是,再也不能像過去那樣,每天賴在宮里不走了。

老母親根本就不給她任何機會,常常是規定的時間一到,就讓她走人,說是要潛心‘向道’,不理世俗之俗務。

這讓館陶立刻就慌了神。

老太太雖然耳根子軟。

但是,決定了的事情,很少有人能拉回來。

在老母親避居后,她的威權,一落千丈。

以前,她想從少府要什么東西,一句話的事情,甚至只要一個眼色,下面的人就會立刻雙手奉上。

但是,現在,無論她是暗示還是明示。

少府的官員,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實在坳不過了,才會打發一點邊角料。

甚至,干脆見到她就跑。

而她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更可怕的是,來自宮廷的支持消失后,朝臣們也不賣她的帳了。

最近,她的好幾個‘客戶’委托的事務,統統在下面的官員那里吃了軟釘子。

她想去找負責的主官甚至九卿說話。

但,這些家伙都是表面上答應的好好的,但,就是不給辦!

害的她少了好多業務。

太長公主的威名因此落下了許多塵埃。

館陶現在也是沒有辦法了。

為了小可愛,也為了自己的那點虛榮心,她不得不重操舊業。

沒辦法,這個世界就是如此。

但劉徹卻是另有想法。

皇帝親自召集民間的家族家主,過問事務。

這在政壇上,是很犯忌諱的事情。

越權。

不管是以下越上,還是以上凌下,都會給人留下很惡劣的印象。

而且會造成很壞的影響。

會釋放一些錯誤的消息。

尤其是在漢室,這樣做的后果,很可能讓某些不安分的家伙以為看到機會了。

所以,需要一個幌子來遮掩。

當然了,順便看看美女跳舞也不錯……

除此之外,劉徹還存著吊一吊那些商人和豪強的心的想法。

讓他們受點煎熬,或許還能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于是,劉徹就在館陶和陳午的殷勤陪同下,來到了館陶家的正廳,坐下來。

然后,一排排婀娜多姿的歌姬,穿著薄衫,來到廳中,翩翩起舞。

劉徹則是好整以暇的欣賞起來。

孔夫子說:食色性也。

在美女這個問題上,基本上不分圣人、賊子,都是一樣。

在劉徹欣賞歌舞時,在一院之隔的偏廳里。

十幾位關中地方名流或者從關東來的強龍,都是坐立不安,搔首撓頭,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陛下的心意究竟如何?”一個微胖的男子悄悄的對自己身旁的幾人問道:“諸君可有知道的?”

這些人又如何清楚皇帝到底想干嘛?

一個個都是搖頭嘆息。

不會有人忘記,當年,今上還是儲君時,就對關中豪強痛下殺手的往事。

杜、張、王等六個曾經顯赫一時,橫霸一地的大家族灰飛煙滅。

一個個曾經的貴人,被劊子手斬成兩半,腸子和內臟流了一地。

當今在還是儲君時,就已經敢于揮起屠刀,并且真的揮起屠刀殺人了。

大家當然都知道。

只要有需要,當今依然可以揮起屠刀。

而且,這次比上次,還要可怕。

今上現在已經具備了遠邁其父祖的威權,手里的權柄僅次于打下了這個江山的高皇帝。

別說是將他們全部拖出去砍了。

就是將他們的妻兒家小全部砍光,也沒有人敢反抗。

“田公!”有人將視線投向田家的當代家主田廣。

這位可是經歷過當初的杜、張、王合謀對付今上的糧食保護價政策,并且及時抽身,得以幸免的聰明人。

而且,田家在關中枝繁葉茂,耳眼通天,與宮廷關系也不錯。

更重要的是,田家還有底牌在。

南陽郡郡守張湯,娶的就是田廣認的干兒女,田氏旁支之女。

有人躬身致意:“還請田公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提點一二……”

“呵呵……”田廣微微一笑,沉默不語。

今天這事情,跟他老田家,一毛錢關系也沒有!

田氏雖然最近在關中一直被人打臉。

先是師家,然后是邴氏。

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

但,關東來的強龍,輪番抽了老田家的臉。

而其他家族卻都在坐視,甚至看笑話。

這讓田廣很不爽。

反正,這次的事情,天子根本不會加罪于田氏。

你們愛怎么著,就怎么著吧!

當然了,面子還是維持的,所以,田廣笑道:“依我看啊,諸君,一會陛下,讓我等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他頗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對面的師丹,道:“諾!師公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嗎?”

眾人這才發覺,場中還坐了一條大龍!

師家跟天家的關系,可是很親密的!

他的兩個女兒,分別嫁給了堂邑候世子和隆慮候。

雖然只是做小,但,關系就擺在哪里。

更何況,師家做的買賣,可是天子點頭同意的,還特許其壟斷經營。

而師家是怎么做到這一點的?

大家立刻都回過味來了。

當今這位啊,脾氣跟他父祖一樣,吃軟不吃硬。

但,比他父祖好的是——聽話的孩子有糖吃啊!

過去數年,無數鐵一樣的例子就證明了這個真理。

臨邛的程鄭氏和卓氏,當初掏出三萬萬錢,來修褒斜道。

大家都以為他們是傻子。

結果證明,大家才是真正的傻子。

旁的不說,現在,卓氏和程鄭氏已經混出皇親國戚了。

不僅僅生命財產得到了保障,而且,生意也越做越大。

雖然,輿論一直抨擊和咒罵他們身為皇親國戚,卻與民爭利。

但是,卓氏和程鄭氏,只用了一句話,就擊潰了一切非議:吾等經商,非為小家,乃為天下,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

然后,兩家的管家和賬房,就將自己家歷年來的公益支出羅列出來。

全資資助褒斜道工程,連材料和工人的薪水也包了。

每年數千萬的支出!

換來了關中與蜀郡和漢中,天塹變通途,而且褒斜道工程還灌溉土地二三十萬畝,造福數縣百姓!

江都風災,兩家又各出錢一千萬,粟米三十萬石,賑濟災民。

衡山國冰災,卓氏和程鄭氏,向衡山國捐獻鐵器五千件!

我們與民爭利?

我們與民牟利好不好!

加上人家的皇親國戚身份,一時間,居然沒有人能奈何得了。

另外一個標志,就是現在在場的師家了。

當初,師家砸鍋賣鐵,將全部家當拿出來修軌道。

大家也是當笑話看的。

但今天……

只能說這個笑話有點冷啊!

就那條軌道,存在一日,師家就一日不會衰落。

甚至,哪怕子孫不肖,也可以躺著數錢。

這樣的好事!

大家都是流著口水,也想掉在自己腦袋上。

可惜,當今現在對于民間再修軌道,表示:不需要!

國家和朝廷,更希望自己來修,自己來運營。

尤其是少府,壓根就不想看到第二個師家了。

這讓大家在捶胸頓足之余,也未嘗不是沒有人幻想過,某天天子想向自己開口,然后自己賣肝賣腎,全數捐獻,換來一個類似的特權。

或者,更進一步,如卓氏和程鄭氏一般,混成皇親國戚。

可惜……

當今權位已經穩固,大權在握,而且,根本不缺捐錢,慷慨解囊的狗大戶。

沒看到,就連列侯們都在悄悄攢錢,隨時準備在今上開口的時候‘報效君父’嗎?

“您是說……”于是,眾人瞬間秒懂了。

不就是給劉氏當狗嗎?

大家當然都是樂意的!

給皇帝當狗,怎么也好過像現在這樣給列侯和貴族權貴們當狗!

唯一的問題是:當今要不要大家的效忠和巴結呢?

或者說:我應該用什么樣的態度來擊敗其他競爭對手,摘得‘劉氏狗腿子競賽’的大獎?(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45
發表於 2016-11-15 20:20:1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五十六節 朕來教你們剝削(1)

時間慢慢的流逝。

偏廳里的各個家族的家主的心情,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漸漸的變得焦躁起來。

而隔壁不斷傳來的絲竹之聲,在某些程度上,放大了他們的焦慮心情。

面對皇權,誰敢不畏懼呢?

就是原本老神在在,一副穩坐釣魚臺模樣的田廣和師旦,也不免有些慌神了,內心忐忑不安。

靠山和背景或許很重要。

但是,在皇權面前,卻與紙糊的沒有差別。

皇帝的意志下,一切都毫無意義!

唯一能讓這些人稍微安心或者說聊以自慰的大概只是當今天子應該不會對他們揮起屠刀。

道理很簡單——若是要殺人,何必召見他們?

一個小吏就足以讓他們破家滅門!

只是,沒有人敢保證自己想的是真的。

而且,即使是真的,也沒有人敢拍著胸脯說自己能跟其他人一般得到寬恕。

歷來,統治者不都是喜歡殺雞駭猴的嗎?

資本和財富,在如今,根本找不到任何保障。

他們就像是貴族權貴的墊腳石,需要的時候就踩一踩,不需要了,隨時可以丟到一邊。

這年頭,三條腿的蛤蟆或許不好找。

但是,想給權貴們當狗的地主商賈,卻是如過江之鯽。

當年,關中豪強杜氏和張氏,自以為自己的靠山是竇氏外戚,于是,就想著跟儲君掰掰腕子。

然后呢?

他們被竇家像丟廢物一樣的丟掉。

兩位家主就像狗一樣的被殺死在東市,尸體丟棄在亂葬崗,被野狗啃噬。

更何況,現在,列侯和權貴們,已經不再像過去那樣需要他們這些地頭蛇了。

現在,隨著天子新政的實施。

擅權們成為了香餑餑,被各個權貴家族拉攏。

基層的薔夫和游徼等職位也落到了考舉出生的士子手里。

他們對權貴們的作用,已經從狗腿子和黑手套,淪落為錢袋子了。

需要的時候,就找他們打秋風。

在這樣的情況下,哪怕是田廣和師旦,心里面也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至于剛剛被遷徙到關中的邴氏,因為是新來的。

所以,也是最著急的。

邴氏是魯國的大商賈,而且是整個齊魯地區最大的鐵器商人。

他們家從戰國開始,就在齊魯地區冶鐵,制造鐵器。

而且,與歷代的奉祀君家族關系匪淺。

靠著孔家的庇護,邴氏躲過了一次又一次的遷徙危機。

然而,隨著孔家也要被命令遷徙至朝鮮,整個齊魯的舊有勢力被一掃而光。

邴氏,靠著過去謹小慎微和夾起尾巴做人的策略,因為沒有太多苦主,而被免于牽連。

但,這強制遷徙卻是免不了了。

邴家看到了這個事實。

于是,干脆主動提前來到關中布局。

一到關中,就一擲千金,購下一棟甲宅。

這跟過去邴家的行為是一脈相乘的。

通過金錢,他們家族與學界和思想界建立聯系,然后依靠那些有名望的大人物的庇護,避免官府的干擾。

可那曾想,這關中的游戲貴族,與魯地的游戲規則完全不一樣。

在魯地,地方名流和名士,可以憑借聲望,讓官府不敢輕舉妄動。

但是在關中。

管你是名滿天下的大學閥還是弟子門人數以千計的大名士。

統統要在強權面前唱征服。

在這里,儒法黃老,相互牽制,彼此平衡。

學閥們的思維方式和行事方法,也與魯地完全不同。

他們壓根就看不上邴氏的錢。

或者說,比起錢,他們更看重自己學派的發展和在皇室面前的印象。

你送錢給他,他自然欣然接受,可以收你的子侄為弟子。

但,想要他們幫忙聲援或者游說?

想都別想!

哪怕是太學里的魯儒博士,也不敢再像在魯地一樣,拿他們家的錢,幫他們家說話。

面對這個陌生的游戲規則,邴氏完全沒有主意。

現在,又要即將面對那位,將在曲阜生存繁衍數百年的孔氏家族強遷朝鮮,同時將齊魯官僚地主,洗了一遍的天子。

邴氏內心的恐懼和不安,可想而知。

邴家的家主邴寄,更是如同一個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到處找人攀談,希望能打聽到點什么消息,或者說,希望通過這樣的方法,釋放自己心里的壓力和恐懼。

可惜,關中的家族,跟過去一樣倨傲而輕慢。

并不將邴氏放在眼里。

在他們的眼里,邴氏就是一個關東來的土財主。

除了錢,邴氏一無所有。

對這種人,關中人向來是表示:哥并不想與你有什么關系……

在渡過了仿佛漫長的時間后,偏廳的門外,終于傳來了腳步聲。

一位宦官模樣的男子推開房門,面無表情的掃了一眼房中的情況,然后道:“諸位,陛下召見,請隨我來吧!”

眾人于是紛紛站起身來,就像一個三歲的小孩子見到了嚴厲的家長一般,乖乖的恭身道:“諾!”

離的門口較近的一個家族的家主,甚至悄悄拿出了一塊價值不菲的美玉,企圖塞過去。

但,被那個宦官無情拒絕。

“別介!”那宦官說道:“貴人可千萬別害了奴婢……”

天子最信任的大宦官王道,可剛剛被擼。

在這風尖浪口,沒有宦官再敢受賄了。

或者說,就算是拿錢,也得悄悄的。

像這樣光明正大的拿好處。

他可不想去先帝帝陵去伺候先帝衣冠!

而眾人則像看到了新大陸一般的看著那個宦官,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

多少年了!

終于出現了清廉的宦官了嗎?

或者說,北宮伯子后繼有人了?

但,這宦官不肯拿好處的態度,更進一步的加深了許多內心的惶恐與不安。

等到他們被帶著,來到館陶家的正廳前時,這種惶恐與不安,終于郁積到極點。

許多人看著那燈火通明的大廳,瞧著周圍走廊和道路兩側林立的軍人。

牙齒咯咯咯的響個不停。

甚至有人想起了當初杜氏和張氏等六家被拖著在菜市場腰斬的情景。

事實證明,在強權面前,在槍桿子面前。

他們這些人,什么也不是!

只能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若此番能僥幸過關,吾一定嚴厲監督和督促家中子侄讀書或者入伍……”有人在心里默默的想著:“這世道,錢再多,也不如官身和兵權靠譜!”

在大廳門口,諸家族的家主,在經過了一道嚴密的身體檢查,以確認沒有攜帶任何違禁品后,才在一位侍從官的帶領下,走近大廳。

廳中,燭光明亮。

眾人都認得,這是鯨油燈在燃燒。

也唯有鯨油燈,能有如此效果。

而當朝天子,則端坐于大廳上首。

穆穆天子,冠琉垂垂,神圣而偉大。

眾人連忙跪下來,頓首而拜:“粗鄙野人某某,頓首恭問吾皇圣安!”

劉徹靜靜的看著跪在大廳中的這十幾個人。

這些人,基本上都現在關中最有錢的地方豪強和商賈。

基本上,身家都在千萬以上。

甚至,不乏有萬萬家產的巨富。

這些人名下的土地,也是繁多。

僅僅一個田氏和無鹽氏,就占有了超過二十萬畝的土地,擁有佃戶和奴仆數千人!

“朕,今天微服來此,召見諸位,是有兩個事情,要跟諸位證實!”劉徹拍拍手掌,立刻就有幾個繡衣衛的官員,將一疊疊的奏報,傾倒在他們面前。

“這第一件事情……”劉徹站起身來,嚴厲的問道:“朕記得,朕皇祖與朕皇父,都曾經明令天下:不得擅脫籍!”

“諸位,卻全都無視了太宗皇帝與先帝的詔命,擅自勾結官府,更改市籍!”

“諸位有什么想要跟朕說的嗎?”

眾人聽了,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沒有一個人敢接這個話。

誰敢接這個話呢?

擅自脫籍,按照律法,是重罪,起碼要完為城旦春。

但,那是國初的老黃歷了。

自太宗開始,戶籍管理就漸漸松弛。

有錢的人商賈花錢換個戶口本的,大有人在。

至少,當今天下百分九十以上的商人,發達以后都會選擇這么干。

道理很簡單。

不會有人希望自己的子孫后代,跟自己一樣要被官府勒令在規定的地點居住,在規定的地點經商,還要備受歧視和冷眼。

劉徹冷笑著掃了一眼。

“過去的事情,朕不想再追究了…………”劉徹說道。

法不責眾,而且,市籍的方式確實有些過于嚴苛了。

但是……

劉徹看向還在僥幸的欣喜的這些人,說道:“自即日起,諸位只能選擇:或者依舊為商賈,或者轉為耕讀!”

又想當地主,又想做買賣。

哪來這么好的事情?

而且,劉徹從來就不希望,商人們賺了錢,就去囤地。

那樣除了擴大社會矛盾外,沒有任何好處。

“朕已經命令執金吾和內史衙門聯手,將全面的徹底清查關中田畝,凡家中有經商及從事工坊生產者,其田稅皆按市律計算!”劉徹將這個決定告訴他們,一點也不給他們任何機會。

這讓各個家族,都是心如刀割。

誰不知道,當今天子有法度——商人的土地,與地主的土地,實行的是兩套稅率。

但他們卻不敢反駁,甚至只能恭身頓首拜道:“圣明無過陛下!”

因為他們的抗議和反對,在這個問題上,毫無意義。

天下的士大夫和輿論界,根本不會給他們任何支持。

只會四肢舉起來,大喊:陛下圣明,干的漂亮!(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46
發表於 2016-11-15 20:23:0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五十六節 朕來教你們剝削(2)

當今天下,無論諸子百家。

對于商賈的態度都是——賤民!

禍國殃民!

殘害百姓!

尤以法家和儒家的態度最堅決!

儒法兩派,簡直就是裸的告訴天下:哥要掌權了,一定將那些該死的商人統統殺光,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

也就只有黃老派能稍微容納和容忍他們的存在。

但容忍度也很有限。

黃老派只是表示:不犯法的話,我就不管你們。

但要是你們犯法……

呵呵!

在律法的執行上,黃老派與法家一樣,都是秉持‘刑無等級’的。

連列侯犯法,都要按照律法規定執行。

區區商賈,殺了就殺了。

跟宰一只狗,沒有區別!

當然,更重要的是,商賈的力量,太弱太弱了。

哪怕是他們變成地主,變成豪強,還與官府勾結在一起,也是如此。

一個酷吏就能將一郡的豪強,吊起來打。

更別提,現在,在他們面前的是皇帝。

是這個國家至高無上的統治者!

若在四年以前,讓他們選擇當商賈還是地主。

眾人起碼有九成肯定會選擇當地主。

地主多爽啊!

坐在家里就能等著泥腿子上門送錢送糧。

但現在?

關中的地主,可不是人當的!

泥腿子們的脾氣大的很!

稍微有點不如意,就嚷嚷著要去上林苑了。

而且,因為關中工商業的興盛和發達,在實際上,使得大量人口,已經從純農業轉向了半農業半工坊。

老百姓們,農忙時就耕作。

等到農閑時,就將地里的工作丟給家里的孩子和老人,自己去工坊里做工。

工坊雖然辛苦。

但勝在給錢痛快!

一個月下來,少則三五百,多則六七百。

老板還要包食宿!

若是舍得賣力氣,也舍得吃苦和冒風險。

甚至還可以去褒斜道那邊或者昆明池做工。

得到的錢更多!

兩三月,就能抵過去辛辛苦苦大半年的所得!

而工商業的利潤,又遠遠大于農業。

一畝地,一歲產出不過三四石,價值不過兩三百錢。

地主能收到其中一半。

一個佃戶家庭,一年耕作三五十畝,給地主創造的利潤,也就三五千錢。

而工坊呢?

一個工坊,隨隨便便,一年產出就是幾十萬甚至上百萬。

比靠著土地吃飯,來錢快多了!

一個地主,哪怕有良田千頃,恐怕終其一生,家里的錢也不過百來萬。

但,做生意的話,隨隨便便,一年賺百萬!

怎么選擇,其實已經是毋庸置疑。

劉徹看著這些人,繼續道:“此外,第二件事情,朕今日下午,在鴻固原,看了那些工坊……”

眾人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上。

他們自己當然是知道自己家的事情的。

鴻固原那邊的工坊,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一旦被捅到朝堂上,他們會是個什么下場?

講道理的話,朝廷就是把他們全家都殺了,也是罪有應得。

但劉徹卻只字不提污染之事,而是完全將之當做不存在。

“朕的意思是,各位都將工坊搬走吧!”劉徹說道:“搬去岐山和鳳翔吧!”

皇帝下令,眾人自然只能依從。

不過,眾人在聽到岐山和鳳翔這兩個地名后,都是感到有些菊花微恙。

因為,這兩縣,現在是墨家控制下的兩個縣。

當地的官吏,從上到下,大半是墨家的人。

當地的墨社勢力非常強大。

墨家素來就是以替泥腿子說話而聞名天下的。

去了那里,怎么剝削工人?這是個問題!

劉徹看著這些家伙的神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而他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教教這些家伙怎么做資本家!

有他們那么做資本家的嗎?

他們的做法,除了招人恨以外,并沒有卵用。

最終很可能是錢賺不到,但命卻丟了!

“朕讓主爵都尉寫了一本小冊子,各位拿回去,仔細看,仔細體會!”劉徹說道:“朕的意思是:以后工坊的制度和規矩,都要按照主爵都尉的要求去做,朕已經授權給主爵都尉了,允許其可以關停和懲罰,一切不守法之人!”

隨著劉徹的話。

十幾本小冊子,被塞到了這些人手里。

“事情,暫時就這么多,朕也乏了,你們都回去吧……”劉徹揮揮手,站起身來。

作為皇帝,他不顧身份和體面,親自來處理這個事情,本身已經很掉份了。

要不是實在沒辦法,劉徹很可能只會派一個宦官來辦。

現在,態度已經明確,條條框框也給這些家伙劃下了。

誰要再不聽。

那就是挑釁他這個皇帝了。

殺了他,也不算不教而誅了。

各個家族的家主,被侍從們押著,送出館陶府邸。

然后,每一個人都被警告:敢有泄今日事者族!

直到坐上自己家的馬車,這些家族的家主,都還是一臉不可相信的模樣。

然后,他們就紛紛各自迫不及待的拿起了那本天子下放的小冊子,直接看了起來。

“所有工坊,皆需服從主爵都尉之令,不如令,皆罷之!”這一條若是在今日以前,恐怕沒人會放在眼里,更加不會執行。

但是,在天子親自出面后。

大家都知道,不執行不行了。

倒是安陵氏表示很高興。

因為,他們家有個女婿,就是左主爵都尉主父偃,有著這層關系在,他家幾乎是穩坐釣魚臺了。

但下一條,就讓安陵氏也表示,太過苛刻了。

“所有工人薪水皆需以其工作量計算,以計件方式發放……”看著冊子上的文字,眾人立刻秒懂了。

計件發薪水?

這可行嗎?

萬一有人非常厲害,一日生產量是別人的好幾倍,那豈非是……

家主們都感覺有些蛋疼。

但,這是天子的命令!

理解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執行!

不然,破家滅門,就在眼前!

不過沒關系。

很快就有聰明人想到了一個解決的辦法:既然天子要求我們計件,但計件手段掌握在我們手上啊!

更何況,泥腿子根本不識字,也不懂數學。

隨便做做賬本,不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吞下他們的錢?

卻不知,劉徹早就防著他們這一招了。

讓他們去岐山和鳳翔,就是明擺著要借墨家控制的民間力量來對付他們。

一個單獨的工人,肯定不成氣候。

但一群有組織的工人,絕對可以讓這些家伙明白厲害關系!

當然,對這些西元前的原始資本家們來說,他們還有一條道路可以走:販奴!

而這,正是劉徹希望他們去走和做的事情!

只有讓資本家們明白,對內剝削是邪路死路,才可以將他們的注意力轉移到外面。

只有這樣,才能盡可能的緩解因此而來的社會矛盾。

當然,他們想剝削內部也可以!

計件工資制,多勞多得。

雖然剝削依然殘酷,但至少更有人性,而且,工人也更心甘情愿。

矛盾,因此得以大大緩解。(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47
發表於 2016-11-15 20:24:3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五十七節 河套戰略(1)

七月的一天,與往常一般,庫里提奧斯,或者說漢名趙秦的羅馬使者剛剛洗漱完畢,正準備跟往常一樣,去圍觀一下現在正在舉行的漢朝考舉。

在漢朝這么久。

庫里提奧斯最關心的事情,除了找到破解自己祖國鉛毒厄運的方法。

就是這個漢朝的考舉了。

不分貴族、平民,除了罪犯外,所有人,全部都有資格參加這場盛大的宴會。

依靠知識和才能,而不是血統和背景,成為官員,踏入仕途,改變自己與家族的命運。

在庫里提奧斯眼里,這是這個東方國度,最讓人著迷的地方。

可惜,羅馬共和國的元老院,是永遠都不可能答應實施這樣的政策的。

也唯有在這個東方的國度,這個自由和平等的土地上,才能結出這樣燦爛的果實!

想著此事,庫里提奧斯就不免嘆了一口氣。

來到漢朝這么久后,庫里提奧斯的思想和行為,早已經不可避免的漢化了。

他現在能說一口流利的漢朝官話,還能用毛筆寫字,甚至,他還能背誦《詩經》的許多篇章。

自然,他也就再非是那個剛剛受命于羅馬執政官,踏上前往東方道路的使者。

他思考問題的方法和態度,也因此變得更接近漢室。

“若我能回到羅馬共和國,我一定要將我在東方的所見所聞,告知我的同胞們!”庫里提奧斯在心里想著:“讓他們知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可惜,這似乎是永遠不可能的夢。

北方那個強大的蠻子帝國,阻隔了東方的漢朝與西方的羅馬之間的道路。

任何企圖穿越那個名為‘匈奴’的國家的人,都必死無疑!

正嘆息著的時候,門被推開了。

一個大鴻臚的官員走進來,對他道:“趙兄,給你送來了兩個同鄉,或許你們認識也說不定……”

然后,兩個男子走了進來。

當頭的一個膚色比較深,穿著一件簡單的布衣,赤腳而行,見了庫里提奧斯,他雙手合十,做了一個禮儀,說道:“緣起緣滅,皆都有因,施主有禮了……”

居然還是正宗的希臘語!

庫里提奧斯對這種人并不模式。

在巴克特里亞王國時,他就見過這樣的僧侶。

這些僧侶與西亞的瑣羅亞德斯教和羅馬的奧斯匹林諸神的祭祀不同。

他們似乎很提倡苦行,講究的是什么緣法和四禘。

而且,相比起瑣羅亞德斯教和奧斯匹林諸神的祭祀,這些僧侶,更熱衷于傳播他們的所謂的‘浮屠法’——反正發音是這么一回事。

具體如何,庫里提奧斯并不清楚。

而在這個僧侶身后的那個人,卻讓庫里提奧斯大吃一驚。

“歐科拉提!”庫里提奧斯吃驚的說道:“您怎么來了漢朝了?”

那人正是從大宛冒險穿越了整個大漠,來到漢朝的大宛副王歐科拉提。

“愛奧尼亞王國被野蠻人入侵,我是來絲國求援的……”歐科拉提看著庫里提奧斯也非常驚訝。

這位據說身負羅馬執政官使命的羅馬貴族,真的抵達了傳說中的絲國!

“運氣可真好!”歐科拉提在心里說道。

他這次,可是經歷了千辛萬苦,一路上只敢走小道和山路,穿越高山和密林,經過一個多月的艱難跋涉才抵達了長城腳下。

然后,他就被絲國的官吏丟在了距離漢朝首都數百里的一個名為‘晉陽’的城市。

直到前不久,他才被準許,來到長安。

這一來一回,就是兩個月之久。

歐科拉提現在已經不知道,自己的王國是否依然存在。

但,他知道,哪怕愛奧尼亞王國已經滅亡。

但他依然需要向這個東方的絲國,自稱‘中國’卻寫作‘漢朝’的龐大帝國求援。

以寄希望于漢朝皇帝能夠大發慈悲,救救可憐的,被野蠻人馬蹄襲擊的中亞希臘城邦。

當然,漢朝皇帝要是能夠進一步幫助希臘人重拾塞琉古帝國的勢力范圍,那就更好了。

不過……

現在看來,漢朝人對自己域外的事情,并不是那么上心,也沒有那么圣母。

所以,在見到庫里提奧斯后,歐科拉提迫不及待的想從庫里提奧斯口中得知有關這個帝國的更具體的信息。

那位大鴻臚官員看著這三個‘夷狄’,對著庫里提奧斯,拱手道:“趙兄,既然這兩人都能與趙兄交流,那就麻煩趙兄教一教他們中國禮儀和語言了,陛下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要召見呢!”

“尤其是這個身毒來的人,請趙兄務必盡快教會他語言和禮儀!”

庫里提奧斯聞言,連忙拱手道:“諾,仆必幸不辱命!”

目送著那位大鴻臚的官員離去,庫里提奧斯將房門關上。

然后,他就看著自己眼前的僧侶和貴族。

他首先對歐科拉提說道:“副王閣下,您是否已經將您的身份準確告知了漢朝的官員?”

歐科拉提點點頭,說道:“這是自然,我一到絲國,遇到絲國官吏,就告訴了他們,我的來意……”

“可惜,這絲國的官吏和貴族,似乎并不怎么看重我……”他遺憾的搖搖頭,然后,殷切的看向庫里提奧斯這個老熟人,說道:“閣下來到絲國,應該有不短的時間了吧,您能否告訴我:這絲國與那名為‘匈奴’的蠻子帝國,誰強?”

庫里提奧斯聞言,笑道:“去年,漢朝與匈奴發生了一次曠世大戰,雙方投入的兵力,以萬來計算!”

“結果如何?”歐科拉提緊張的問道。

“漢朝軍隊,用兩個月,全殲了入侵的匈奴騎兵,足足四萬人!”庫里提奧斯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驕傲的說道:“現在,漢朝的戰俘營里,還有兩三萬的匈奴俘虜!”

這句話,不僅僅讓歐科拉提眼前一亮。

一直站在一旁,嘴里念念有詞的僧侶也猛然睜開了眼睛。

他雙手合十,贊道:“世尊在上,此地當是我教大興之地,合該讓我來此傳法!”

庫里提奧斯和歐科拉提聞言,就像看精神病一樣,看向這個僧侶。

尤其是庫里提奧斯。

在這個東方的國度,生活越久,庫里提奧斯就越清楚,這個帝國的驕傲和強大。

在這個國度,想要傳教?

問過官府和地方上的名流沒有?

沒有被官府批準的傳教行為,都被稱為‘淫祀’。

但這僧侶卻似乎沒有看到庫里提奧斯和歐科拉提的眼神,他對兩人合十一禮,說道:“兩位施主,我是世尊的傳法人喬科達摩!”

“陛下,那個身毒僧侶和自稱大宛副王的夷狄,已經按照您的吩咐,送去給了那位大秦使者教導……”

劉徹躺在塌上,閉著眼睛,聽著汲黯的報告。

“派人嚴厲監視,日夜都不要停!”劉徹聞言,做出批示:“尤其是那個僧侶,沒有朕的命令,不許踏出大鴻臚衙門一步!”

劉徹也沒有想到,江都國報告發現身毒商船,最后,送來長安的,居然是一個原始佛教的僧侶。

在得知了這個情況后,他就馬上命令江都國立刻將這個禍害送來長安。

這是防止某些不河蟹的思想傳播出去,毒害國人。

什么今生受苦,來世享福,那一套,劉徹素來不是很感冒。

當然了,不可否認,佛教思想有其進步的一面。

但其落后和腐朽的東西,卻實在太多太多了。

況且,現在的佛教,可不是后世的佛教。

沒有經過三武滅佛的調、教,佛教自然沒有本土化。

所以,劉徹自然不可能讓它在中國的土地上傳播。

“什么今生孽報……來世福報……”劉徹搖搖頭。

中國人的宗教觀,自古就很樸素。

天破了就自己連石頭來補,塌了就斬下神龜的四肢,重立天柱。

上帝發大水要滅世,我就到處鑿渠泄洪。

疾病襲擊,不求鬼神,自己煉藥自己試藥,哪怕毒死也無怨無悔。

在東海淹死,就把東海填了。

被太陽暴曬,就把太陽射了。

天帝不公,哪怕是死了,腦袋都沒有了,我也要肚臍為口,為眼,雙手持械,殺上九重天。

天子不公,冤殺了我,那就變成厲鬼,將他帶走!

誰愛做放牧的羔羊,xx的奴仆,就讓他們去做吧。

誰愛做逆來順受的奴隸,也讓他們去做吧!

反正,在中國這片土地上的人民。

從來都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國有道,君子自強以不息。

國無道,吾可取而代之!

神器,唯有德者主之!

甚至,就連所謂的五帝,所謂的八主,也都不過是一個個先王的化身和一位位英雄的升華。

在中國,人才是神!

在中國,敬畏的唯有天地與先祖。

什么世尊佛陀上帝救世主?

統統去見鬼吧!

當然,佛教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

“至少可以洗腦異族奴隸啊!”劉徹在心里想著。

歷史上佛教在中國流行,也是因為五胡之亂的緣故。

異族的征服者需要一種精神麻醉藥來催眠中國百姓。

所以,佛教順勢興盛。

如今反過來去洗腦被進口或者抓捕的奴隸和奴工,讓他們安于現狀,應該是不錯的。

所以,那位僧侶,劉徹只是命令軟禁,而非直接殺了。

將那位印度來的僧侶的事情放在一邊。

劉徹拿起了剛剛從云中郡發來的八百里加急奏報。

奏報上的內容很簡單——匈奴單于已破大宛,擄大宛軍民數十萬口南歸。

這是且渠且雕難通過秘密渠道,送到云中郡的絕密情報。

將這份情報反復看了幾次。

劉徹將它放下來。

“必須修改戰略了!”劉徹在心里想著,然后他將視線投向墻壁上懸掛著的地圖。

軍臣在擊破大宛后,沒有選擇繼續西征,而是見好就收,帶著戰利品南歸。

這大大的出乎了劉徹的意料之外。

假如,此事屬實。

那么,很有可能,從此以后,這西征,將會變成定期性的娛樂。

匈奴人西征一次,然后帶著戰利品回來,消化了以后,再西征。

如此反復循環,匈奴的力量,將越來越強大。

這還只是其一。

更重要的是,軍臣的選擇,使得劉徹原本計劃等到匈奴主力走遠了,再出塞去欺負留守的匈奴部族的計劃破產。

“決不能讓匈奴人如此安逸和順利的西征!”劉徹在心里說道。

“立刻去請丞相和車騎將軍以及安東都督入宮!”劉徹吩咐著:“另外,再傳召各位將軍!”

“諾!”汲黯恭身領命。

劉徹也拿著那份奏報,站到地圖前,凝視著已經被探明和標上了清晰地名的那副地圖。

這是,最近剛剛從云中郡送來長安的河套地圖。

劉徹的手,在地圖上摸了摸。

趙武靈王建造的高闕要塞,秦始皇的陰山防線。

而這兩個地方,失陷已經超過七十年了。

劉徹能感覺到,這兩個地方和整個河套,都在呼喚著他的名字,渴求著他的軍隊前去收復。

讓這片天然的牧場,塞上明珠,諸夏民族的母親河澆灌出來的谷底,回到故國的懷抱中。

“匈奴人不蠢啊……”劉徹看著地圖上的山川湖泊。

原本他的計劃是等匈奴西征,越過蔥嶺后,再與匈奴開戰。

但,很可惜,匈奴人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

不過想想也能理解。

匈奴人畢竟不傻。

主力越過蔥嶺,深入中亞,漫長的道路和補給線,足以讓漢室就算全取了整個幕南,但,遠征的匈奴人可能也依舊蒙在鼓里。

匈奴人自然不會允許發生這樣的情況,他們更不可能輕易放棄自己的老巢。

所以,選擇漸漸西征,也就可以理解了。

既然匈奴人不給漢室機會,那劉徹自然不會傻傻的依然按照刻板的計劃來行事了。

“那就準備進行河套戰役吧!”劉徹將視線盯在地圖上的高闕要塞和陰山防線上。

在河套和河西地區,目前漢室已經弄清楚了,在當地,匈奴人有七個部族在活躍。

算上祁連山和賀蘭山的部族,當地的匈奴部族數量,多達二三十個。

當然,大多數都只是些魚腩和仆從。

真正值得注意和能威脅漢軍的,也就那么三五個。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48
發表於 2016-11-15 20:28:1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五十八節 河套戰略(2)

周亞夫與義縱和將軍們來到劉徹面前時,劉徹的視線依然集中在地圖上。

“陛下!”周亞夫恭身問道:“詔臣等前來,有何吩咐?”

“丞相知道高闕要塞嗎?”劉徹問道。

“回稟陛下,臣知:高闕,故趙武靈王所立,出代國長城,直至陰山之間,有山中斷,兩岸雙闕,峨然云舉,如人之雙眼,俯視河套,故曰高闕!”周亞夫答道:“高闕塞,塞口有堅城,出塞北為荒原,入之則跨山結寨,易守難攻,臣先父在時曾曰:欲北伐匈奴,必先伐河套,欲河套,必先下高闕,高闕不下,河套難復!”

“太宗皇帝時,丞相潁陰懿候灌公,率車騎八萬五千人,北擊河南,逐匈奴于云中之外!曾遣輕騎,深入塞外,察連地理。使者回報曰:匈奴右賢王率眾據守高闕,高闕城堅難下,非人力所能攻取!又逢濟北王興居謀逆,懿候不得不收兵南歸,那一次事在太宗孝文皇帝六年,距今二十有四載!自那后,中國再未有人能親眼目睹高闕!”

劉徹點點頭。

高闕要塞,在這個時代,始終是漢室君臣研究和關心的重點。

因為,那是趙武靈王胡服騎射的杰作,是戰國時期趙國所能擴張到的極限。

李牧曾經在那里遙望河西走廊,蒙恬也曾揚鞭于彼。

同時高闕要塞還是扼守北河的關鍵要隘。

北河這個名詞,在后世已經鮮有人知曉了。

但在現在,以及未來數百年,都是中原文明想要經營河套必須關注的一個地名。

眾所周知,河套,是由黃河千百萬年的沖刷而形成的一個平原。

黃河在此地,繞出一個幾字形的彎道。

而通常,當平原河流彎曲到一定程度時,自然的力量,會在曲流河段的凸出兩端,沖刷出一條徑直的新河道。

在地理學上,這叫裁彎取直。

河道裁彎取直,自然就會生成一條新的河道。

但是,舊河道,并不會廢棄。

有時候,當水流量大的時候,新舊兩條河道,會共存在一起,并用一段時間。

也有的時候,原來的舊河道,會重新成為主干道,而新河道變成支流。

只有隨著時間流逝,舊河道的流量減少,漸漸干涸,新河道才會確立。

而北河,就是黃河在河套平原的那條舊道的名字。

現在的北河,依然是那條能主宰河套命運和規劃黃河流向的主要河道,有時候甚至會將新河道擠成支流。

直至酈道元著《水經注》時,北河依然是河套平原最重要的河道。

歷來的戰爭,都是誰控制了高闕,誰就控制了北河,誰控制了北河,誰就可能控制河套。

歷史上,衛青收復河套,史書記載,其攻擊路線就是絕梓嶺,梁北河,東經高闕南。

匈奴人當然不甘心失敗。

于是,在元朔四年,漢匈圍繞高闕要塞,爆發一場不亞于漠北決戰規模的大戰。

匈奴右賢王將十萬騎與衛青戰于高闕。

結果是衛青大勝,從此,匈奴再也不敢望河套。

而高闕要塞,對于后世也有重大的意義。

因為,確定了高闕要塞的方位,就能確定趙長城的界限,確定了趙長城的界限,就能確定秦長城的走向。

為此,史學家寫的論文和著作堆起來,能塞滿一間房子。

但,依然沒有人能確定,高闕的真實可靠位置。

只能通過線索去推斷,大體在某個位置。

而在現在,漢家君臣都知道,高闕在陽山。

是與秦始皇的陰山防線一起構成了當年秦長城屏蔽胡騎的主要防御體系。

陰山在河南,而陽山在河北。

史載,蒙恬筑長城,衍袤萬余里,渡河據陽山。

自二十四年前灌嬰北伐,到今天,漢室君臣沒有不想將高闕要塞重新收復的。

劉徹看著周亞夫,看著義縱,再看著薄世,以及那些將軍們,說道:“朕已經決定,開始規劃河套戰役!”

“戰役的第一階段任務,就是收復趙武靈王之高闕要塞,梁北河而望陰山!”劉徹將拳頭重重的打在了地圖上那個被明確標注了位置的高闕。

“帶兵作戰,撅師萬里,此皆卿等之長!”劉徹看著群臣們下令:“朕給諸位十天時間!十天后,朕要見到初步的高闕戰役計劃!”

“此事,就交給丞相領頭!”劉徹分布任務:“車騎將軍為副手輔佐,卿等為參謀,協助謀劃!”

“先計算出我軍要拿下高闕,需要動員多少軍隊,多少糧秣,多少民夫,還要算出匈奴部族的可能來援方向和數量!”劉徹說道:“計劃拿出來后,朕就將發放給武苑諸生,進行推演!”

這樣做,雖然可能泄密。

但是,卻更可能完善整個計劃。

“諾!”周亞夫當然不會拒絕。

他甚至是欣喜若狂的接受了這個任務。

在有生之年,準確的說是在位之時,收復河套,完成恢復秦故土的歷史使命,就是他最大的目標!

周亞夫不會忘記,當年,老丞相故安文候申屠嘉臨終之時囑托自己的家人:王師出塞,北擒單于,家祭之日,勿忘告乃翁!

周亞夫可不想自己也要跟老丞相一樣,臨死之時,拉著兒孫的手,叮囑:勿忘告乃翁啊!

他更想在自己活著的時候,看到不可一世的匈奴單于龍旗被丟到太廟的祭臺上,匈奴單于肉袒負荊,跪在高皇帝的靈位前,三拜九叩!

若有可能,還要挖出冒頓和老上的棺槨,學伍子胥,進行鞭尸!

周亞夫抬起頭,問道:“陛下,第二階段的作戰目標是?”

“當然是陰山!”劉徹看著地圖,淡淡的說道。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陰山,在漫長的歲月里,一直就是分割文明和野蠻的分水線,也是諸夏民族保護自己不受侵犯的底線。

陰山在諸夏之手,則夷狄不過疥蘚之疾。

陰山要是落入敵人之手。

好一點的就像漢初,被游牧民族的騎兵騷擾和侵襲。

壞的嘛……

看看五代十國和兩宋吧。

失去了陰山遮蔽,河套就暴露在敵人的鐵蹄下,隨時會失守。

河套一丟,整個北方門戶大開。

而且,中國還將失去祂最可靠的一個養馬地。

靠著步兵去打騎兵,哪怕是火槍時代,也是劣勢!

更別提冷兵器時代了。

“第三階段,前出河西,至少要打通前往祁連山的道路!”劉徹接著道。

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使我胭脂山,使我婦女無顏色。

匈奴人的悲歌,就是祁連山和胭脂山的戰略地位的最佳注釋。

劉徹相信,只要漢軍兵臨祁連山。

那么,軍臣就肯定要率領主力回來決戰了。

這次,劉徹將不可能再給匈奴主力逃竄或者喘息的機會。

只是可惜現在,劉徹根本不知道祁連山的地理和地貌以及周圍地形結構。

所以無從規劃,那個大戰略。

而且,現在,連高闕都沒拿下,甚至高闕前方的要地梓嶺也被匈奴控制。

在這個時候去規劃祁連山之戰,有些好高騖遠了。

還是專注眼前比較好。

而周亞夫則在與義縱以及其他將軍商議了之后,回來報告說道:“陛下,既然欲取高闕,那,臣等請陛下,立刻召見少府卿以及考工令、樓船將軍還有墨苑的鉅子!”

他抬起看著劉徹,說道:“欲取高闕,必梁北河,臣等必須確認,現在我朝的浮橋技術以及搭建之法!”

這是自然,劉徹點點頭,道:“就依丞相的意見!”

他扭頭對汲黯吩咐:“傳朕的詔命,立刻宣:少府卿劉舍,考工令以及少府六丞,并樓船將軍徐悍、墨苑鉅子楊毅,立刻入宮來見朕!”

渡河,永遠是軍事戰爭中的難題。

從春秋的泓之戰、城濮之戰開始,怎么渡河就成了軍事家們思考的問題。

而黃河現在可是洶涌澎湃的大河。

尤其是上游的水勢,湍急而洶涌。

靠舢板就想讓大軍過河,簡直是癡心妄想。

更何況,今日的漢軍,已經是一支騎兵為主的作戰力量。

因此,想要渡河作戰,就必須架浮橋。

而架浮橋,天下最精通此道的就是少府和樓船衙門。

至于叫墨家的鉅子進宮,則是希望讓墨家根據現有的浮橋技術,開發和改良出一種更好,更便利同時更安全的浮橋架設之法。

“臣等還想知道,陛下,打算什么時候發起河套之戰?”周亞夫凝神看著劉徹,其他將軍和列侯們,也都是呼吸急促。

特別是那些上次馬邑之戰沒有出征的列侯以及新興的將軍們,都對這個答案緊張不已。

他們需要確定具體的時間,然后,才好回家瘋狂鞭策和訓練家臣和家兵,同時做好搶職位,占坑的準備。

現在的漢室軍隊,其實正在經歷一場激烈的洗牌。

這場洗牌的激烈程度,僅次于當年覆滅諸呂的傾軋。

在這場洗牌中,活下來的,生存下來的山頭,才能有未來可言。

不然,就會跟過去無數的名軍,強軍一般,默默消亡。

而這其中的關鍵,就是軍功!

軍隊里,比的就是誰軍功多。

誰的軍功多,斬首多,誰說話的嗓門就大,就敢向上面要最好的裝備,最好的士兵和最好的補給!(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49
發表於 2016-11-15 20:30:0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五十九節 猛將

“早則一載,遲早兩歲!”劉徹看著群臣說道:“就必須發起高闕戰役!”

準確的說,漢匈戰爭,必須在六年之內結束。》,

六年之內,劉徹要消滅匈奴王庭,至少也要將河西走廊以及幕南的所有戰略要點占領,同時,還要將西域戰略,迫使匈奴人只能龜縮在大漠以北。

而一旦匈奴人只能龜縮在漠北,又沒有了西域可以吸血。

那他們就是甕中之鱉,遲早要餓死,渴死!

至于為什么是六年?

因為……

六年后,也就是西元前一百四十四年。

歲在丁酉,春三月,大雨雪!

整個關中,將連續三天,遭遇暴雨和大雪襲擊。

當年,關中糧食歉收,減產超過一半,同時北方也出現了大范圍的雨雪天氣。

隔年,關中一日三地動。

上庸大地震爆發,震級至少里氏八級,強余震持續二十二天。

上庸縣被夷為平地,死傷百姓士民以萬計。

夏,大旱,蝗蟲起。

這意味著,那兩年,漢室都不會有余力處理外面的事情。

必須將全部心神放在內政上。

好在,去年劉徹就已經下令遷上庸郡遷離原址,向南偏移一百里。

但,這只能確保上庸地震損失減少到最低。

而且,那場可怕的晚春雨雪災害和隔年的大旱,在劉徹的記憶里,留下了非常可怕而深刻的印象。

而聽到了這個準確的時間的將軍列侯,卻都是私底下彈冠相慶。

事實證明,打仗撈軍功,是會上癮的!

尤其是馬邑之戰的大勝和隨后實實在在下發的賞賜和爵位,讓整個漢室的軍方和貴族們,都為之瘋狂。

從上到下,現在,都只有一個想法——還有誰?還有誰!

這也是商鞅設計的軍功勛爵名田宅制度的可怕之處。

房子、土地、票子、妹子、爵位、地位!

想要嗎?

那就去作戰吧!

用敵人的首級和鮮血以及哀嚎來換取這些獎賞吧!

明文規定,明確的軍功等級以及相關的晉升方法,足以讓任何人,哪怕是膽小鬼和怯懦者的勇氣和血性也被喚醒。

現在,整個世界,整個中國的軍人和百姓,都被馬邑之戰的輝煌勝利以及豐厚的獎賞而刺激的血脈僨張。

軍隊內部暗流涌動。

尤其是那些上次沒撈到出戰機會的山頭……

譬如,棘門軍、灞上軍這樣的老牌的主力野戰兵團。

“陛下……”一員虎將,昂首跨步,走出人群,來到殿中,微微恭身致意:“末將臣灞上軍都尉勇,愿為陛下輕兵之矢!”

他微微收縮一下身子,龐大的身軀中的骨骼,頓時就響個不停。

足足至少一米九以上的個頭,使得他的身形就猶如一座小山一樣,結實的肌肉,就像堅石一般,仿佛電影里的史泰龍走到人間,隨時都會提起加特林大殺特殺!

讓劉徹看了,都有些發毛。

“勇兒,天子面前不得放肆!”將軍們之中,一位老將出聲訓斥,然后出列而拜:“老臣管教無方,讓陛下見笑了!”

劉徹看著這對父子,露出一絲笑容。

管教無方?

是故意的吧!

“馮公請起……”劉徹抬抬手說道:“令郎狼行虎步,勇冠三軍,朕甚喜也!”

劉徹拍著手道:“朕愿以令郎為侍中,為朕侍衛帷幄,不知馮公意下如何?”

老將軍聞言大喜,拜道:“這是犬子的榮耀,伏唯陛下之命!”

然后,他扭頭對那個年輕的巨人說道:“還快快奉詔?”

那軍官連忙叩首拜道:“諾!臣謹奉詔!”

劉徹看了,滿意極了!

因為,他知道,現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軍官,在未來,會是一位讓人敬畏,同時也讓人惋惜的英雄!

他姓馮,名勇,字子敢。

墨子曰:勇志所以敢也!

他沒有辜負自己的名字和表字。

在曾經的歷史上,七年后,雁門郡郡守郅都為竇太后賜死。

匈奴去一大敵。

隔年,匈奴就大舉入寇雁門,想要一雪被郅都吊打的恥辱。

當時,接替郅都為雁門郡守的就是這位馮勇的父親,大概就是劉徹現在面前的這位老將軍馮敬。

馮敬是老臣子了。

馮敬之父,是秦將馮無擇,也就是那位在曾經保護秦始皇南巡的秦武信候。

順便說一句,馮無擇的祖父,就是那位引發了秦趙長平之戰的韓上黨郡太守馮亭。

所以,這是一個軍功勛爵為本的武將世家。

而且枝繁葉茂,經歷戰國至秦漢的歲月依然強盛。

馮敬本人的履歷也非常漂亮。

他本人,曾經與韓信和曹參在楚漢爭霸時交過手,雖然戰敗被俘,但卻得到了劉邦的夸獎,說他還是頗有賢能,打不過韓信曹參,那是理所當然,非戰之罪。

馮敬本人,參與過平滅諸呂之亂。

并且在政變中,手刃了諸呂的頭號戰將,那位與他父親同名,曾經在滎陽城斷后,為劉邦出逃爭取到寶貴時間的漢博成侯馮無擇。

因為這個功勞,馮敬本人在太宗皇帝時期,曾經短暫擔任了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

然而,很快,一個事情發生了。

馮敬因此丟掉了御史大夫的職位。

外人都說,馮敬是因為和周勃、灌嬰合伙詆毀賈誼。

因此被太宗皇帝冷落。

但,只有劉氏的天子才知道,真相是什么?

劉徹看著自己眼前的這位老將軍,老實說,心里面也是發毛的。

眾所周知,劉徹的老爹即位前,是還有四個哥哥的。

也就是說,劉徹有四位伯父,在他還沒出生的時候就死了。

怎么死的?

史書上說病死的,坊間說是因為從代國來到的長安的路上,染上風寒,暴卒的。

而散落在民間的八卦黨里,則有些微弱的聲音在說:太宗殺妻殺子殺舅殺弟。

殺舅殺弟,是即位后的事情。

而殺妻殺子是即位前的事實。

八卦黨們又一次勝利了!

但,他們沒有證據,他們的聲音注定要被埋葬,而且,他們知道的也不是真相。

只是接近真相!

當然,史書上的記載,偶爾也會暴露出真相和事實。

譬如,后來太史公著史記,就不小心在《外戚世家》里就寫漏了:代王王后先后生四男,及代王更立,而王后所生四男更病死!

注意是先后病死,而且是太宗來到長安在長安先后病死的。

他們為什么會先后病死?

還有,那位代王的王后,哪里去了?

她姓什么叫什么?

她的兒子們叫什么?

死因是什么?

史書上一個字也沒有!

這段歷史,毫無疑問,是被強權,而且是強大的連皇帝都要低頭的強權強行從歷史長河中截取出來,然后抹殺掉了的。

她們的名字,永無人知曉,她們的故事,隨風消逝。

但,在唯有皇帝能接觸到的,深藏在未央宮深處,被嚴格保護和保密的一間密室里。

堆滿了這些被抹去和抹殺的歷史。

其中,有著韓信之死的真相,有著彭越被誅的事實,還有著完整的高帝起居錄、孝惠起居錄以及呂后起居錄。

自然,也有有關這段歷史的真相。

劉徹的四個伯父,不是病死。

而是被毒殺!

下毒的人,就是眼前的這個老將軍馮敬。

而且是他親手將毒酒,灌入四位王子的喉嚨里,看著他們咽氣的!

但,他們的父親,劉徹的祖父,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

因為,這就是代價。

即位為帝的代價!

因為,那四個兒子的母親,姓呂!

呂后當年,為了永葆呂氏富貴,于是,推行了劉呂聯姻。也就是所謂的‘呂氏有女,不以他配,而適劉氏。’

所有的諸侯王的正妃,都是呂氏!

代王劉恒,自也不例外!

而當代王要變成天子。

那么,王后和王后的兒子,就不能留下,必須去死!

這就是為什么,史書上會記載,太宗孝文皇帝,在代國,聽說了大臣們推舉他為帝,卻猶豫,卻遲疑,沒有馬上啟程的緣故。

根本不是擔心局勢。

而是……

諸侯大臣的條件是——王后及王后子,皆不得留!

馮敬作為親自下毒毒死了太宗皇帝四個兒子的人,哪怕他只是個執行者,真正的命令,是陳平周勃灌嬰等巨頭所下。

但他也因此被牽連。

在陳平病故,灌嬰逝世,而周勃被驅逐甚至下獄后。

他的御史大夫,自然也要罷免。

不止被罷免,還要被長期排斥在決策圈之外。

一個大臣,連皇子都敢毒殺。

就問皇帝怕不怕,心里面發不發毛!?

皇帝在這樣的大臣面前,當然會感到恐懼,也當然會心里發毛。

但,這些都是陳年往事了。

當年,聯合起來誅滅了呂氏集團,控制了天下的諸侯大臣貴族聯盟,也早已經支離破碎,所有的巨頭,全都死了。

留下的不過是三五只小貓小狗。

他們再也構不成對皇權的威脅了。

當然,更重要的是,劉徹知道,眼前的這對父子,在曾經的歷史上,成為了英雄,為了對抗匈奴入侵,保護百姓,捐出了自己的生命。

馮敬也是歷史上整個漢匈戰爭中,漢室戰死的最高等級的軍官。

而他的兒子,現在劉徹眼前這個年紀不過二十四五歲的馮勇,更是表現出了大無畏的精神。

他一個人,在雁門關的城門口,阻擋了匈奴鐵騎整整一刻鐘。

讓匈奴騎兵,根本無法越過他的屏障。

從而使得雁門百姓,能夠有序撤離。

他一個人,至少挽救了數百人的命運!

這是西漢版的許褚、典韋。

有著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強大武力。

現在,漢室自然不需要再擔心雁門關的問題了。

馬邑之戰后,匈奴人大概再也沒有勇氣敢走馬邑、雁門這一條線了。

而且,漢室也已經從戰略防守,轉向戰略進攻。

劉徹覺得以馮勇的勇氣和武力,應當成為他的一柄利劍,為他攻取單于庭。

至于,他老爹曾經的黑歷史?

劉徹和他的父親以及祖父,連當年下令之人的后代,也能包容和使用。

區區一個執行者,又算的了什么?

再說了……

換個角度想想的話,假如馮敬沒有毒死那四位伯父,那劉徹還能坐在這里嗎?

講道理的話,其實劉徹還應該感謝他。

這雖然聽上去很殘酷,很殘忍。

但,這就是現實,這就是皇室內部傾軋的殘酷!

比起那四位伯父。

少帝兄弟的死狀,那才叫慘!

他們被夏侯嬰砍成了肉泥!

殺了人,還要說他們‘非劉氏子’,是野種!

年輕的馮勇,自然根本不知道自己家的這些黑歷史,他的長輩也永遠不會跟他說。

這些秘密,注定要隨著老臣們的消亡,而永遠被抹去。

馮勇興高采烈站起來,然后,規規矩矩的跟著劇孟,站到劉徹階前的臺階上。

他高大的身材,強壯的體魄,足以讓他哪怕在肌肉男成群的侍從官群里,也顯得鶴立雞群。

劉徹也非常滿意。

這么一個保鏢,哪怕是體型也足以震懾許多人了。

更何況,他的武力值,還是冠絕三軍的。

是真正的百人敵!

再過二十年,當衛青霍去病橫空出世時,他也依然年富力強,可以作為前輩或者助手,幫助那兩位天之驕子更好更快的走上他們應該走的道路。

想著衛青霍去病,劉徹在心里算了一下。

現在的衛青,應該已經有八歲左右了。

大抵在平陽縣開始了他多苦多難,但卻奠定了他性格的放羊生涯。

講道理的話,其實,再過個兩三年,就可以找個借口,將他弄來長安,送去武苑培養了。

“就用遴選武士和衛士的借口吧……”

這樣想著的時候,殿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少府卿劉舍與樓船將軍徐悍,帶著各自的屬官,走了進來。

而墨家現在的鉅子楊毅也帶著兩個墨者,赤腳走近殿中。

眾人來到劉徹面前,恭身一拜,道:“臣少府令舍、臣樓船將軍悍,臣墨苑令毅,奉詔前來,請陛下訓示!”

劉徹站起身來,拍拍手,對左右吩咐:“將北河地圖取來!”

“諾!”立刻有尚書郎領命。

不久后,就捧著一副繪制在帛書上的地圖走了出來。

這是漢匈和親協議的產物。

因為漢匈新的和親協議規定,匈奴必須允許漢室官員進入匈奴國內,清查各部族的漢人奴隸。

這使得漢室的使者和官員能夠深入之前不能深入的地區,繪制出當地的地理地貌和山川河流的走向。

北河、梓嶺以及高闕還有陰山等地的詳細情況,因此被繪制出來。

未來一兩年,借著這個機會。

漢室還可能繪制出祁連山、胭脂山、昆侖山甚至是狼居胥山的地圖。

甚至標注出匈奴單于庭的遷徙路線!

如此簡單而輕松的就能獲得這些情報。

這讓劉徹也有些意外。

不過,既然匈奴人這么大意,那,劉徹不好好的利用好這個機會,抓緊時間,搶在漢匈全面戰爭前,繪制出更多的地圖,查清楚更多的地理地貌,那他就太對不起匈奴人送的這份禮物了!

北河的地圖,被打開,坦露在眾人面前。

這副地圖繪制的非常詳細。

詳細到了,連那里的水比較深,那里的水流流速比較快,都標識了出來。

這要多虧了匈奴奸且渠且雕難,還有那些被利益和錢收買了的休屠部族和渾邪部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放水。

在其他地方,估計再想繪制出這樣詳細的地圖,已經不可能了。

“請諸卿來此,就是想請諸卿根據此圖及其情報,想出一個能在北河之上架設浮橋的最佳辦法,并且選定最佳的浮橋架設地點!”劉徹說道:“卿等都是這方面的行家,請在三日內,拿出具體的措施和辦法,然后報告給丞相!另外,墨家請根據當前的浮橋之法,盡力改良和改進浮橋,使之更便捷更堅固!”(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50
發表於 2016-11-15 20:54:1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六十節 匈奴的狂歡

夏天,行將結束。

杭愛山腳下的一個龐大的匈奴部族,正在準備遷徙。

匈奴帝國,擴張至今,幅員數萬里。

但其本部,屬于匈奴的主力和骨干,卻其實一直是生活和活躍在一片特定的地區。

從地理上看,匈奴的本部,其實是生活在一個大盤地之中。

這個盤地,周圍都有山脈圍繞。

東方是興安嶺,東北有肯特山,南有陰山、賀蘭山,西有金山(阿爾泰山),西北則是唐努山。

唐努山略取東西走向,然后折向東南,延長地段,名為杭愛山脈。

杭愛山脈隆起在蒙古高原的西北部。

在杭愛山的腳下,就是匈奴左賢王的夏秋駐謁所。

此時,荒漠還沒有席卷整個蒙古高原。

這里的氣候也依然溫暖濕潤。

夏天的雨季降雨,又給這個草原的牧場,帶來了生命的勃發。

但氣溫卻在夏末之時,悄然下降到了十幾度。

氣溫的變化,告訴匈奴人,是時候離開這里,前往更溫暖的南方了。

對匈奴人來說,他們已經適應了八月飛雪,九月氣溫零下,到了十月,積雪厚達數尺的極端氣候。

一般來說,匈奴部族,會在夏季來到蒙古高原的北部和西部,而在秋冬回到南方的幕南。

這也是為什么,漢室記載的全部匈奴入侵,都發生在冬天的原因之一。

因為春夏兩季,他們的人民和牲畜,都在北方。

當然,這是以前。

現在,隨著匈奴帝國的觸角,向西方延伸。

許多幕北部族和西方部族,會選擇在后世的準格爾盆地過冬。

那里更安全,也更溫暖,而且,能獲得更充分的物質和財富。

特別是在馬邑之戰后,大量的匈奴西方部族和幕北部族,都不想再回南方那個傷心之地了。

那里,既有著可怕的漢騎和強大的漢天子,而且,經濟上也不劃算。

回歸南方要跨越戈壁大漠,也就是匈奴人所稱的瀚海。

但左賢王的本部作為匈奴最正統也是最強大的部族,卻必須回歸自己在陰山腳下,河套平原的祖地。

那里是匈奴的發祥地,也是冒頓單于鳴鏑之處。

“偉大的屠奢!”呼衍當屠帶著十幾個匈奴武士,來到正在騎羊玩耍的匈奴左賢王于單面前,單膝下跪:“我們該走了,大單于在居延澤等我們!”

“父單于凱旋了?”于單抬起看著迎面走來的呼衍當屠。

“是的,屠奢!”呼衍當屠說道:“此番我大匈奴大捷,破大宛全國,獲其全部人口,盡為大匈奴之奴!”

“黃金白銀,美酒糧食,無數!”

說著這話的時候,呼衍當屠鼻孔里面都在噴氣。

此番遠征,他沒有參加。

而是帶著忠誠可靠的單于衛隊,在此保護年幼脆弱的左賢王,匈奴帝國現在唯一的宗種血脈。

于單太小了,也太脆弱了。

在現在這個復雜的環境里,極有可能被害。

過去的教訓告訴匈奴人。

百分之六十的王室宗種無法活到成年。

疾病、意外、暗殺,都可能讓其喪命。

而在現在,左賢王最危險的敵人,就是那些或明或暗的,對他充滿了敵意的攣鞮氏本部的成員。

于單聞言,高興的說道:“真的嗎?太好了!”

于是,在呼衍當屠的保護下,整個匈奴左賢王本部,五萬邑落,隨著左賢王的狼頭戰旗,浩浩蕩蕩,向著南方遷徙。

這條遷徙之路,匈奴人已經走了幾百年。

他們要穿越劃分幕南和幕北的瀚海,進入靠近長城的幕南地區。

這是一段危險和艱難的旅途。

好在,這支遷徙隊伍足夠強大。

足足五萬匈奴本部騎兵的保護,足以使得一切外敵,都退避三舍。

但,危險,并不僅僅來外部,更多的時候,會來自內部。

所以,呼衍當屠的主要職責,就是盯住那些蠢蠢欲動的攣鞮氏的男性。

那些虎視眈眈的旁支!

多虧了他的坐鎮和保護,于單才能度過軍臣遠征后的這個危險的夏季,并且能活著見到自己的父親。

經過半個月的旅途后,這支遷徙隊伍,驅趕著上百萬的牲畜,穿過了茫茫瀚海,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這里水草豐盛,秋高氣爽。

暖風徐徐吹來,雖然帶著些許的沙子,打的人的臉有些疼。

但空氣之中,卻充滿了水汽和青草的芳香。

居延澤,已然在望。

甚至,遠方的平原上,還有些星星落落的粟米田和麥田。

當然,這些粟米田的存在,并不是說,匈奴人現在就已經學會農耕了。

在事實上,幾乎所有的游牧民族都會在有空的時候,找塊地,放把火,然后丟點種子。

這是最原始的農耕方式。

也就是所謂的刀耕火種。

只管播種,而不管料理。

等到收獲的時候,匈奴人就會回來。

這些粟米和麥子,是左賢王本部今年春天的時候灑下的種子。

現在,已經可以收獲了。

這些收獲的糧食,將成為匈奴人過冬的可靠口糧。

所以,現在,一些匈奴部族已經開始轉向農耕了。

在西域,姑射王和狐涉王的部族,就是這樣。

但,他們并不是自己種田,而是驅使西域王國的百姓和奴隸耕作。

這種方式,被匈奴人稱為騎田。

但,無論是隨手播種子,還是驅使它人耕作。

匈奴的糧食缺口依然非常大。

它依然依靠著從漢室進口糧食來滿足自己的人民的維生素的補充。

所以,自平城之戰至今,漢匈之間,盡管屢屢交惡,屢屢大戰,但最終都要議和。

議和的主要驅動力,就是糧食、食鹽、茶葉。

甚至,曾經發生過,兩國打的昏天暗地了。

但戰場一側的榷市,匈奴騎兵卻秋毫無犯的夸張之事。

當左賢王的本部狼頭旗出現在地平線時。

另一側的一個匈奴部族,立刻就被動員起來。

部族的貴族,帶著人民,推著一輛輛的平板車這是一種由兩個輪子帶動的原始簡單的大車,也是匈奴最主要的運輸工具。

在實際上而言,所有的匈奴部族,都嚴重依賴森林。

因為,他們需要森林的樹木,來制造各種器械,也需要森林的野獸,為他們提供額外的食物,更需要森林的遮蔽來保護他們的安全。

甚至,森林還是匈奴人最重要的軍火庫幾乎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匈奴武器,尤其是弓箭和箭矢,現在都是產自森林。

所以,史書上,匈奴人對所有的山脈,都非常重視。

他們很多時候寧愿放棄那些牧場,也要誓死保衛自己的山脈。

此刻,這個部族的貴族和人民,推著這些從附近山上伐木制造的平板車,車上放著一個個的用繩子拴起來的男女奴隸或者是酒類和稻米、小麥等食物,迎向了浩浩蕩蕩的左賢王本部。

“一個男奴十頭羊羔加一匹馬,一個女奴兩匹馬駒!”許多人大聲叫賣著。

頓時,就吸引了左賢王的牧民和貴族們的注意力。

呼衍當屠掃視了一圈這些人,發現沒有威脅,才下令部眾可以自由活動,而他本人,則帶著一千名的單于衛隊,緊緊的保護在于單的王帳左右。

“左大將,看來這次父單于真的獲得了無數的戰利品,連‘莫氏’這樣的小部落,居然都能有這么多奴隸出賣!”于單騎著一匹溫順的小馬駒,對著自己身旁忠心耿耿的左大將說道。

“應該是的!”呼衍當屠看著遠方的情形,也非常高興,對匈奴來說,奴隸和牲畜,代表著財富。

他們是比黃金更金貴的財產。

“聽說大單于這次光是俘虜,就抓了五六萬,至于俘獲的人口,男女加起來,幾乎有四十余萬!”呼衍當屠興奮的說道:“現在看來,這是真的了!”

然后,他又有些失落的垂頭道:“可恨尹稚斜那個笨蛋,居然丟了好幾萬的勇士在漢朝,逼得我大匈奴不得不歸還那些漢人奴隸和他們的后代!”

去年的馬邑之戰,匈奴被迫吞下失敗的苦果。

全新的和親條約勒令匈奴必須限期清查和歸還所有被擄的漢人及其后代。

甚至還要接受漢朝的監督和審查。

這個條約,幾乎就讓大單于的單于之位不保。

好在,匈奴還有西方可搶。

而且,西方搶掠所得,足以彌補匈奴的損失,甚至還能有所補益。

不然,這個冬天,匈奴內部十之八九就會政變。

此時此刻,在居延澤這個扼守了通向西域和河套的天然湖之旁。

匈奴的單于庭中充滿了歡慶和喜悅。

從大宛國運來的稻米和小麥,堆滿了整個單于庭的各個穹廬。

每一個男人的臉上,都帶著歡快的笑容。

一個個年紀在三十歲以下的奴隸,被匈奴人用鞭子驅趕著,不得不開始喂養牲畜。

而那些女奴的命運,則更為悲慘。

匈奴是以邑落為單位的游牧民族。

一個邑落,就跟中國的一個家庭一樣。

匈奴自稱控弦四十萬,其實說的就是它的本部有四十萬個左右的邑落。

邑落之中,最強的男人,掌握一切。

包括奴隸和牲畜以及食物的分配。

但他同時,也需要在作戰時,跟隨貴族沖鋒陷陣。

自然,當他出征,留在家里的妻妾和女奴,就會懷上其他男性成員的孩子。

但,匈奴人對此毫不在意。

只要是自己氏族的種,無論是誰的,都無所謂。

所以,很多時候,匈奴部族內部的氏族血緣關系非常混亂。

于是,匈奴人索性也懶得去理順這些根本不可能理順的關系。

所有的子嗣,不管是誰的,都會跟著那個最強的男人,認其為父。

等他死了,繼承他的地位的男人,則會一視同仁的,將此人的妻妾和子嗣,都視作自己的妻妾和子嗣。

也就只有在高層的貴族中,才會出現,誰誰誰是誰的孩子這樣的高級家庭生活方式。

而這樣混亂的制度和家庭生活,也就導致了,在各個邑落中,女性,尤其是漂亮的女奴,是公共設施。

這些被俘被擄的大宛女奴,無論是她們之前是什么地位,擁有怎樣的財富。

現在,都被一視同仁的被匈奴人推到在穹廬之中。

年紀從十四歲到四十歲的男人,都有權力推倒她們。

希臘和馬其頓的征服者的后代,遭遇了她們完全無法想象的災難。

在女奴的尖叫和哭喊中,匈奴本部的男性,癲狂的大笑,瘋狂的叫喊。

興奮到極致時,這些男人,無不大喊著:“大單于,大單于,您就是神明與先祖的化身,是天地的寵兒,日月的兒子!”

馬邑之戰后,一度跌落到谷底的匈奴的民心和士氣,靠著這些的發泄以及吶喊,開始漸漸恢復。

攣鞮氏的單于的地位,也因此回到了原先的高度,甚至,其統治基礎,更加牢固了一些。

不止是下層的邑落牧民,開始重拾了對攣鞮氏統治的信心。

上層的各部族首領和氏族的族長,也在前所未有的財富和勝利面前,心服口服的跪在軍臣的腳邊。

一個個都跟溫順的獵犬一樣,搖尾乞憐,只求下次西征,單于能帶上自己和自己的部族一起去西邊發財,享受那些塞人、月氏人、康居人的美酒、女人和食物。

而軍臣當然知道,在這個時候,應該盡可能的許諾。

以拉攏和團結這些部族和氏族。

這些天來,他每天都是這樣。

不斷的告訴從四面八方來到單于庭的各個部族和氏族的首領:下次西征,一定帶上忠誠可靠的某某部。

終于,當最后一個前來覲見的部族首領帶著滿意的答復離去。

軍臣也滿足而疲憊的癱倒在一塊柔軟的熊皮墊上,然后,伸手摟住一個身無寸縷的大宛貴女,上下其手的猥褻起來。

而他以為的忠犬且渠且雕難則跪在他的腳邊,看著軍臣的舉動。

自從西征大勝歸來后,且渠且雕難就發現,自己的地位和重要性正在下降。

而且,是越來越低。

在馬邑之戰后,他被獲準,可以站著報告。

但現在,他卻失去了那個特權。

原因,就在于匈奴西征大勝。

單于庭和貴族們覺得且渠且雕難的作用,也就是那么點了。

這讓他感到很憋屈,也感到很羞辱。

“等著吧……”且渠且雕難低下頭,露出一個殘忍的獰笑:“我會讓你們來求我的!”

當自己不再重要了,怎么辦?

當然是想辦法讓自己再次重要起來。

怎么才能讓自己變得重要?

經驗告訴且渠且雕難,必須讓漢軍再次痛毆匈奴!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4-21 21:16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