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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仲威,今天狀況如何?」包慶餘西裝筆挺地提著兩個保溫盒走來,而易稚青臭著臉,手裡抓著兩只電腦手提袋走來。
南仲威乏力地閉了閉眼。「不好。」他開始懷疑自己早晚會死在陸姿穎手中。
「怎麼了?欸……姿穎呢?」
「洗手間。」
「看來她除了失憶之外,倒是沒什麼大礙,至於你交代的事,昨晚已經要人去調車送到車廠處理,應該晚一點就會有消息了。」
「嗯。」他乏力地應了聲。
「臉色這麼差,還敢要我把上半年度計畫書整理好送來……你最好是真的可以全部看完,要不然我就跟你拚了。」易稚青將兩只手提袋往病床邊的矮櫃一放,瀲灩水眸像要噴火一樣。
「反正我已經躺著了,妳要是打算讓我躺久一點,儘管下手,我不會怪妳。」他意興闌珊地說著。
他是想要著手處理每日該處理的公事,可偏偏他現在光要坐起就覺得胸口快裂了。
說來說去,全都是陸姿穎,要不是她耍白癡,他不會一早起來就痛得難受。
「別傻了,讓你躺更久,好讓我整死自己嗎?我又不是你這個工作狂,那些工作量我消化不了。」
「有慶餘在,怕什麼?」這個墊背向來很好用。「我的右手,有勞你了。」
「現在知道我很重要了吧。」承認吧,他是缺他不可!
「很重要,非常重要,所以把上半年度的計畫書拿去處理,按照我原本設定的目標修改,資料都在我的電腦裡。」
包慶餘臉色苦了下,不怎麼想扛起他的工作量,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上,誰要他硬要吹捧自己,自找死路來著?
嘆了口氣,像是想到什麼,他突道:「對了,你住院的事,我昨天有跟董事會報告,我有吩咐他們不要探病,以免打擾你靜養。」
「嗯。」
「不過向群那傢伙一聽你出事,就說要來看你,我把他打發掉了,就不知道他改天會不會跑過來。」他邊說著,邊替他調整病床,讓他可以舒服地坐起。
南仲威輕吁了口氣,看著包慶餘俐落地把保溫盒擱在床面的移動茶几上,菜色清淡但極誘人,可偏偏他胸口還痛著,沒有半點食慾。
「我改天就出院了。」儘管他懷疑胸口的痛楚會讓他延後出院。
「說到這個……陸叔已經準備兩個看護,應該等一下—— 」
「不用,我還沒到要讓人照顧的地步。」
「可是—— 」
「公司的事就麻煩你們了,要是有什麼事隨時聯絡我。」他興趣缺缺地拿著湯匙撥著飯菜。
「有什麼事也不需要聯絡你,你把傷養好才是最重要的。」易稚青雙手環胸,話是直白了點,但充分地點出她的心聲。「才剛過完年,是公司最忙的時候,你趕快養好,趕緊歸隊,別以為我們會一直罩著你。」
「是是是,我現在就乖乖地當廢人,吃飽睡,睡飽吃。」
「也不是人人都能當這麼尊貴的廢人,你感恩吧。」
「是,我很感恩,多謝兩位大德。」
「要是左手不好用,叫你老婆幫你,我看她應該沒什麼問題。」
「她……」
「對了,她進洗手間會不會太久了點?會不會是哪裡不舒服?」包慶餘不由得望向洗手間方向,就見護士小姐像是正在詢問著裡頭的人狀況。
「我去看看。」易稚青不耐地走到洗手間門口,低喊著,「陸姿穎,好了沒?」
裡頭沒半點聲音,易稚青不禁拍著門板。「再不出聲,我要開門嘍!」
「誰都不准進來!」
裡頭傳來陸姿穎不怒而威的沉嗓,登時教易稚青狠狠地呆住。
這女人吃錯藥了?她認識陸姿穎二十幾年,這還是頭一次聽見她發出這麼大的聲音,而且威儀十足啊!
「沒事就別窩那麼久,故意嚇人是不是?!」易稚青是易家的麼女,更是唯一的掌上明珠,曾幾何時被人這麼吼過,不討點顏面回來,她易稚青就改名換姓!
喀的一聲,洗手間的門被推開,陸姿穎冷沉著臉徐步踏出。
易稚青微揚起淺淡的秀眉,對上陸姿穎失溫的眸,不知怎地竟退了兩步。
「抱歉。」陸姿穎朝她微鞠躬,隨即在護士的協助下,推著點滴架從她身邊走過。
易稚青呆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有點不能理解,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感……人一旦失憶之後,感覺會差這麼多嗎?
以往陸姿穎看到她,總是哪裡有縫就往哪躲,能閃則閃,能避則避,何時敢直視她的眼,甚至還對她大小聲?
不解地看著陸姿穎的背影,她甩了甩頭不多細想,逕自進了洗手間。
「姿穎,這是妳和仲威的早餐,吃點吧,我跟稚青先去上班了。」包慶餘一見她,趕忙招呼著,還特地拉了把椅子,方便她坐在病床邊。
「謝謝。」她朝他微頷首,清冷的神情讓人猜不透她的思緒。
包慶餘皺了皺眉,不禁問:「姿穎,有沒有想起什麼?」
她頓了下,低聲道:「沒有。」
「我不是要給妳壓力,妳順其自然就好,好好地靜養,放輕鬆就是了。」包慶餘瞧她頓了下,以為自己的關注變成壓力,趕忙解釋著。
她抬眼,朝他輕點著頭,見南仲威費力地用左手用膳,不禁探手接過。「我餵你。」
此話一出,別說包慶餘,就連南仲威也呆住,像是聽見了多麼不可思議的話。
一個嬌生慣養,從小就只會受人照顧的人,此刻竟動手照料人,而且動作快得教南仲威還來不及拒絕,飯菜便已經舀入他的口中。
南仲威微攏著眉頭,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她。他曾聽說過,有人在撞擊到頭部清醒後,會個性大變,但通常失憶的人,就算失憶,還是脫不了原本的個性……還是說,他應該提醒二叔待會好好替她做腦部斷層之類的檢查?
「你們慢慢吃,我們先走了。」包慶餘見氣氛不錯,心想有陸姿穎照料,也許真的不需要看護,一手提起一只電腦手提袋,隨即朝房內的護士使了個眼色,要護士先行離開,省得電燈泡影響兩人相處。
但一回頭,卻沒瞧見易稚青,正打算到房門外找她,卻突地聽見洗手間裡傳來易稚青尖銳的罵聲—— 「為什麼垃圾桶裡都是……尿?!」
那洪亮的嗓音教在場眾人全都聽得一清二楚,而且不須細想就知兇手是誰,因剛剛從洗手間走出來的—— 只有陸姿穎。
當眾人目光一致地掃向陸姿穎時,就見她臉色微紅但神色愈發冷沉,在眾人的目光逼視之下,低聲問:「……那不是夜壺嗎?」
娘……應該跟她說得更詳細的……
南仲威這一輩子沒有太多被餵食的記憶,因為他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而父親待他向來是以高壓精英方式教育著他,他沒有被寵過的經驗,他不懂何謂寵,很自然的他也不懂得怎麼寵人。
但,這一刻,他有種被寵的感覺,儘管並非出自他本意,儘管餵食者的臉一直掛著生人勿近的冷沉。
不過說真的,就在她剛鬧過一齣錯把垃圾桶當夜壺的戲碼之後,他真的頗佩服她從頭到尾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彷彿壓根不把這笑話當一回事的態度。
如今,他幾乎篤定,人一旦失憶時,大概也會連喜怒哀樂、禮義廉恥全都一併清除抹殺。
「還要再吃點嗎?」
「不用。」看了她一眼,確定她手上的點滴沒有再次讓血逆流後,沒興趣拿夜壺的事嘲笑她,只想著待會二叔巡房時,要他針對她的腦部做精細檢查才好。
不再細想,他把注意力擺在櫃上的電腦手提袋,思忖著他要怎麼把手提袋拿到手,但這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要拿東西嗎?」她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
南仲威嘆了口氣。「可以麻煩妳嗎?」他傷在右手,而櫃子是在他的右手邊,左手又吊著點滴,他像被綁了手腳,難以動彈。
她沒應聲,起身將手提袋擱到他面前,快手收拾著桌面的飯盒,全都移到她的病床上獨自食用。
南仲威克難地從手提袋裡抽出裡頭的幾份文件,正在看的當頭,病房門被打開——
「仲威,有沒有覺得好一點?」陸政平帶著兩名護士進來巡房,一見他竟然翻看著公文,極不認同地攢起眉。「怎麼會把公事給帶進病房裡?」
「我只是手不方便,沒什麼大礙。」他隨口說著,翻看下一份文件,卻見是陸氏基金會的上半年度計畫表和本月份行程。
陸氏基金會是陸姿穎逝去的父母留給她的,而他掛名董事,是陸氏基金會最大的協力公司,但基本上基金會的運作,他向來不過問,很顯然這是要交給陸姿穎的,但現在交給她有用嗎?
一個有馬桶不用,挑垃圾桶當夜壺的人,現在有辦法處理基金會的事宜嗎?
忖著,就見陸政平已經走到陸姿穎的病床邊,說了幾句之後,又走到他身邊。「待會我帶姿穎去做一些檢查,我讓兩個護士留下來。」
「不用了,工作時我不喜歡有人在旁邊,還有,記得對姿穎的腦部多做一點檢查,精密一點,確實一點。」南仲威繼續看著其他文件,翻看南瀛底下九家子公司的單月業務報表,又道:「二叔,可以麻煩你順便幫我把筆電拿出來嗎?」
陸政平聞言,不禁嘆了口氣,替他將筆電擺好,插上電源之後,就跟兩個護士將陸姿穎給推出病房外。
「藥先吃下。」臨走前,他指了指擱在移動茶几上的藥和白開水。
南仲威將裝藥的小杯拿起,倒進嘴裡再喝了口開水吞下,便開了筆電連線上網,開始觀看昨晚沒看的歐美股盤,收取國外分公司寄來的各種國際消息。
他的工作很多很雜,一天二十四小時,他都嫌不夠用,哪有閒暇休養?
昨天沒完成的工作,他必須在今天全都補足不可,他是這麼想的,真的這麼打算的……
可是當他再度恢復意識時,是那個把垃圾桶當夜壺的妻子把他叫醒的。
「有人送膳食過來。」他睡眼惺忪地聽見她這麼說,在覺得她用詞怪裡怪氣的狀況下,抬眼看著不知何時擺在移動茶几上的保溫食盒,知道是易稚青要人送過來的,但——
「我的電腦呢?」
「我放在櫃子上。」她朝櫃子上一指。
雖說她不知道電腦是什麼東西,但是她聽他這麼跟她二叔說過,便暗暗記了下來,因為……
她不能再丟臉了。
南仲威皺起眉,不能理解自己竟像拔掉電池的玩具,瞬間就失去意識。「幫我拿過來。」他得要先確定他到底看到哪裡。
「先用膳,二叔說你的藥必須照三餐吃。」她毫不退讓地說。「不吃點東西是不能吃藥的。」
「妳……這算是患難見真情嗎?咱們從小就認識,妳對我向來不會投注太多心力,但妳現在卻像個老媽子一樣照料我,真是讓我受寵若驚。」一個不像妻子的妻子在車禍失憶之後,竟變成了稱職的妻子,他應該要額手稱慶?
周持南沒聽出他話中的惡意嘲諷,注視他半晌後道:「還能有個老媽子照料,還不錯,對不。」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娘可以一直待在她身邊。
今天她被帶去做了許許多多二叔說的檢查,儘管惶恐不安,但她還是強迫自己接受這個不明的世界。
而檢查空檔,她聽見二叔說了不少關於他們之間的事,好比說,陸姿穎的父母在一年前出了意外雙亡,所以他才會趕在百日內迎娶,算是完成當初雙方長輩訂下的親事。
而他早年喪母,二十歲那年父親因為意外去世,許是沒有父母在旁照料,他的個性獨立而沉穩,繼承的龐大家業,讓他將工作擺在第一位,嘴巴是壞了點,但是個好相處的人。
儘管她現在還感受不到他哪裡好相處,但至少她得到一點線索,那就是—— 他姓南。
第一眼看見他時,她就忍不住想,他的面容像爹。
飛揚濃眉壓著深邃黑眸,讓整張臉顯得立體而出色,教她忍不住想,他,會是弟弟那房的後代子孫還是有關聯的人嗎?
如果是的話,她想要找到周家人,應該就不難了,畢竟周家和南家原本就是一家子。要是她能找到娘說的周湘,也許就能證實這一切,然後等她報恩之後……不知她能否回到爹娘身邊。
姑且不管結果如何,眼前的她勢必得要繼續扮演陸姿穎,既然大家都認為她是失憶,那她就繼續假裝失憶,暗暗學習。
南仲威微瞇起眼,發現她在車禍之後變成了狠角色,臉上像是覆著一層冰霜,教人讀不出她的思緒,彷彿對他的嘲諷也沒反應。
以前的陸姿穎根本就不可能用這種平淡的口氣跟他說話,她是怯懦的,總是躲在人後的,可眼前的她儼然像是被掉換了靈魂似的。
「既然妳這麼想當老媽子,我還能有什麼意見?」
周持南回神,「那就吃飯吧。」她打開保溫盒,一口口地餵著他。
用過飯後也吃了藥,南仲威瞧她又將保溫盒端回她自個兒的病床上吃著,這才發現她總是等他用完才開始吃,簡直嫻淑得猶如上個世紀的女人。
「咦,妳的點滴拿掉了?」他突道。
「嗯,二叔說我一切都正常,已經不需要再打點滴,只是晚一點還有一些檢查要進行。」當她瞧見那針抽出時,覺得自己簡直快要暈了過去,但她是南安廉的女兒,怎能因為這丁點小事丟了爹的臉?
「真的正常嗎?要不要我跟妳說,到底是要在哪小解?」他笑得萬分惡劣。
周持南怔了下,唯有耳垂微微的紅顯露了她慌亂的心情。
這人真是壞……早上已經被易稚青姑娘笑過了,現在還拿出來提……
不成,她得要鎮定,不能因為他人的三言兩語自亂陣腳,爹說了,只要不形於色,心就可以慢慢冷靜,如此一來哪怕泰山崩於前,她都可以面不改色。
「聽不懂我的意思?」瞧她臉色更沉,他故意再問一次,就想知道失憶後的她底限有多深。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沉聲問,下意識地絞扭著指。
「我要小解。」他學她的說法,覺得這說法既文雅又詩意。
「……然後呢?」
「幫我,不然我要怎麼上?」姑且不說他一手打著鋼釘,一手打著點滴,他肋骨骨折,雖然可以下床,但是沒人攙著,他懷疑自己會傷得更重。
雖說有尿壺可以使用,但他不會允許自己使用。
她暗抽了口氣,忖了下問:「你身上有傷,適合下床嗎?」
「二叔說了,在可以容許的痛楚範圍內,就盡可能地走動,要不然對傷勢一點好處都沒有。」
他也認同陸政平的說法,不想一直躺在這張該死的病床上。
見無法打消他的念頭,她只能壓低聲嗓問:「怎麼幫?」這事也能幫的嗎?
「攙著我。」他沒好氣地道:「不然呢?」
「喔……」她緩緩吁了口氣。
還好,只是攙著他而已,要不她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幫。
放下保溫盒,她繞到他的床邊,輕柔地扶著他讓雙腳落地,再慢慢地攙著他站起,就見他眉頭攏了攏,淺而緩地吸了口氣,才說:「走。」
她配合著他的腳步,亦步亦趨地攙著他到洗手間,就見他站在一座她一直以為是快乾涸的井的東西面前,她馬上明白這裡才是小解之地。
原來是這裡!她暗暗記下了。
「……妳確定妳還要站在這裡?」見她專注地盯著馬桶,說實在的,他應該趁這個時候好好教育她,省得她又鬧出什麼笑話,教他顏面無光,但可惜的是他現在被這人生急事給逼得無暇教導。
「嗯?」
她不解抬眼,對上他俯下的臉,就那般不偏不倚地吻上他的唇。
南仲威神色不變,只因一個吻對他而言毫無意義,然卻在這一瞬間,看見了她總是清冷的臉上出現了縫隙,沉靜的眸慌了,瞠得又圓又亮,不知所措得惹人憐惜。
未及細想,他探舌輕舔著她的唇,瞬間,他聽見了她細微的抽氣聲,而下一刻—— 「啊!」
他作夢也沒想到她竟會一把將他推開,而且力道大得教他無法防備,踉蹌地跌坐在地,胸口爆開的劇痛,瞬間教他慘白了臉。
他無法呼吸,不斷地咳著,但每咳一聲胸口就爆痛一下,他幾乎覺得自己就快要厥了過去,但那可惡的兇手卻沒在這當頭扶他一把。
「陸姿穎!」死哪去了!
就在他用盡力氣吼出口的瞬間,意識隨即被鋪天蓋地的黑暗襲捲而去。
而兇手—— 「你……不要緊吧……喂……怎麼辦?!」以沉靜自持自豪的周持南,在眼見他失去意識的這一刻,徹底地慌了。
她是南家的長女,但因為娘要她成為周氏當鋪下一任的大朝奉,所以要她從母姓,爹說她雖姓周,但依舊是南家的長女,是他最疼的女兒。
而她,最喜歡爹了。
爹的性情清冷,偶爾帶了點愛逗人的壞心眼,但她知道要不是被爹視為自己人的話,爹是連搭理都不肯的。
而她,從小怕生易緊張,她沒辦法像娘那般熱情大方,沒半點姑姑的長袖善舞,更別提像易伯伯那般舌粲蓮花,或有包叔叔的一身膽識,但她是未來的大朝奉,要是無法獨當一面,要怎能讓娘放心?
於是,很小的時候,她就開始學習爹的冷靜,把情緒藏在深處,但愈是緊張愈是不安,她的表情就愈僵硬,甚至連話都說不清,這時會想起爹說的,一兩個字打發便是,把羞怯和緊張掩飾得讓人無法察覺。
一直以來,無人能看出端倪,因為她身邊有她的手足幫襯著,從未有人逾矩,甚至大膽造次,可是他——
「欸,已經這麼晚了,仲威還在睡啊。」包慶餘和易稚青一進病房,就見陸姿穎臉色鐵青地坐在病床邊的椅上,像是守著沉睡的南仲威。
她緩緩抬眼。「……嗯。」在無法回答甚或不知如何回答時,一兩個字是最好打發的。
因為她真的很難解釋中午發生的事,但也慶幸他傷得不嚴重,就是痛得難受些,所以二叔替他打了鎮定劑和止痛劑,讓他好好睡一覺。
「是因為藥效嗎?」包慶餘走到床邊,卻發現南仲威的氣色有點蒼白。
「嗯。」
「可是他睡得很沉的樣子,不要緊吧。」包慶餘將晚餐先擱在櫃子上,發現筆電已經有取出使用,代表仲威今天的狀況應該還不差才是。
「……應該。」二叔是這麼說的。
這話教包慶餘不禁皺起眉,覺得這回答很有鬼。
「什麼叫做應該?該不會是妳做了什麼吧。」一直沒吭聲的易稚青忍不住問。
「我……」這下子她真的是慌得不知如何應對。
「呃……」床上的人突地有了動靜,發出了沉啞的呻吟,緩緩地張開眼。
「仲威,睡得好嗎?」包慶餘一見他醒來,隨即揚笑招呼著。
南仲威虛弱地看他一眼,目光緩緩飄到身側,果真瞧見兇手就坐在另一頭,撇唇冷笑道:「你現在還能看到我,真是我祖上福澤不淺。」
「嗄?」
「我不是故意的。」嗓音適時地響起。
另三人有志一同地望向她,像是等待她下一步的解釋,卻見她神色愈來愈冷,嘴抿得愈來愈緊,最終只能重複吐出—— 「我不是故意的。」
「什麼啊?妳說這樣誰聽得懂?」易稚青毫不客氣地啐了聲。
南仲威橫眼望去,就見陸姿穎低垂著臉,交握在膝上的雙手不斷地絞扭著,教他不禁撇唇笑得更冷。
她這是在演哪齣?她硬是要把加害人的身分演成被害人就是了?
「不是故意的都可以玩這麼大,我是不是該感謝妳的手下留情?」
「明明是你—— 」她猛地咬了咬唇,那羞人的事她是怎麼也說不出口的。
「我?是妳親我,需要我幫妳修復一下記憶嗎?」被親的人是他,被推開的也是他,這世界還有天理嗎?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個傷患?
「我不是故意的……」她知道她應該用更堅定的氣勢以證清白,但她就是氣虛得端不出氣勢。
「還有沒有別句?」
她咬緊唇,臉色蒼白卻不吭聲,直到病房門再次被推開——
「仲威,你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陸政平走了進來。
「她不在這裡,我會好一點。」南仲威毫不客氣地道:「二叔,她既然已經沒事,讓她出院回家靜養就好。」
陸政平聞言,嘴角抽了兩下,隨即輕咳了聲。「仲威,你要記住姿穎失去記憶,恐怕連最基本的生活方式都給忘了,你說話……溫柔一點。」
「二叔,我已經很溫柔了。」他笑著,神色猙獰。
陸政平苦笑了下,見陸姿穎頭都快垂到地上了,湊近南仲威,壓低聲音道:「姿穎失去記憶後,恐怕對環境感到陌生而心生恐懼,別說你,下午帶她去做產檢時,她怎麼也不肯掀開衣服,結果……踢壞了一台超音波,所以她對你……純粹只是一種單純的反射條件,你不要亂想。」
南仲威聞言,不禁嘆了口氣,感覺胸口又隱隱作痛了起來,眉頭微微皺著。
為什麼她失去記憶之後會變成一個暴力女?難道說—— 「二叔,你有沒有仔細地檢查她的大腦,我聽說有人好像傷到大腦哪處,醒來後個性一百八十度轉變。」他懷疑陸姿穎是撞到同樣的地方,有必要詳加檢查。
「她沒有撞到頭,腦部斷層沒問題,她現在應該只是缺乏安全感,你對她……再多一點耐心,畢竟她現在懷孕了,情緒起伏總是比較大。」
南仲威乏力地嘆了口氣。失憶又懷孕,難道這就是造成她個性丕變的主因?
瞥了眼陸姿穎,就見她似乎聽到自己懷孕,臉色鐵青地直瞅著自己。「二叔,你沒跟她說她懷孕的事嗎?」
「她的情況不穩,我還沒跟她說。」
南仲威疲憊地閉上眼,真是一堆煩人的事,更令人厭惡的是胸口又開始隨著呼吸而疼痛加劇。
「二叔,我昏了過去,還有摔傷哪裡嗎?」
「沒有,我幫你做過檢查,你只是因為瞬間的疼痛又加上鎮定藥效才會昏過去,嚴格說起來應該是睡著。」
「那好,我應該繼續吃藥。」好好地吃藥入睡,暫時將這些煩人的事丟到一邊。
「好吧,慶餘替你準備了晚餐,你吃過之後順便把藥給吃了。」陸政平將放了藥錠的小杯擱在櫃子上。
南仲威輕點著頭,待陸政平一走,包慶餘動作俐落地替他調整病床的角度,讓他可以舒服地半臥坐著,隨即快手將保溫盒擺上移動茶几上。
東西一擺定,南仲威瞥見陸姿穎像抹幽魂般地無聲靠近,自動自發地拿起湯匙,餵食著他。
雖說她的神色不變,但他確定她是心不在焉的。
為什麼呢?「……陸姿穎,我已經吞了好幾口的飯了,給點菜行不行?」他沒好氣地瞪她一眼。
他可以想見她的處境,記憶是一片荒蕪,但卻有人告訴她,她有丈夫甚至還懷有孩子,一時間接受不了是在所難免,但也該有點限度吧。
周持南回神,趕忙舀了菜送進他嘴裡,又隨即走神。
第一次清醒時,她恍恍惚惚之間便聽見二叔提及懷孕的事,但她沒聽清楚,沒搞懂懷孕的人是誰,如今證實懷孕的人是自己,她真的是無法接受。
她還沒許人呢,爹都說了,她可以不出閣,一輩子讓他養著,可誰知道她現在竟懷了身孕……
不對,有身孕的是陸姿穎,她又不是陸姿穎……
「喂……不要再塞了,咳咳咳……」被連塞幾口菜,噎得咳出聲的南仲威,濃眉瞬間攢起,覺得胸口像是要裂開般地痛楚。
周持南聽他咳著,趕忙放下食盒,到櫃子上替他取來一杯水。
他勉為其難地喝了口開水,覺得這開水有股味道,但也沒多細想,就當自己是連著幾日吃藥,味覺多少有點改變。
周持南順手也替安靜用膳的包慶餘和易稚青送上兩杯水。
「姿穎,這水為什麼要先倒在杯子裡?」包慶餘不解問著,嘴正渴,喝了口水,眉頭卻不禁微皺,這醫院的飲水機品質愈來愈差了。
「因為我不知道要用什麼裝,瞧見有杯子就先裝上,省得跑來跑去。」周持南有問必答,走回位子上準備繼續餵飯。
易稚青聽出端倪,低聲問:「妳上哪裝的水?」房裡就有飲水機了,哪裡需要跑來跑去?
「洗手間的溫水。」很方便的,杯子才剛移過去,水就自動跑出來了。
瞬間,包慶餘噴出嘴中殘留的水,易稚青動作飛快地跳到一邊,而南仲威則是臉色鐵青得可怕,沉聲道:「慶餘,替我找個看護……我不想死在她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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