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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見習董娘(家有大朝奉 古穿今篇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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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光 - 見習董娘【家有大朝奉 古穿今篇之一】

娘說她註定要去一個陌生地方報周家人的恩,誰知報恩這麼難,
她穿來成了周家的媳婦兒,只是肚子裡的孩子好像不是姓周的耶……

他是個高富帥,很聰明的那種,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唯一的挫敗是現在——他新婚一年多的老婆要跟他離婚!
偏偏禍不單行,就在兩人要去辦離婚手續時,竟發生嚴重車禍,
他斷了幾根肋骨,而老婆不但失憶,生活智能只剩七歲——
馬桶不會用、電視不會開、不知內衣是什麼,更不懂什麼是離婚,
真是天要亡他,他們一傷一笨到底是誰要照顧誰?
但怪的是,相處越久,他竟越來越喜歡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傻妻,
原本總要人照料的小公主,會為他下廚煮飯,雖然清淡了點;
原本只愛跑趴,現在不但會跟他下棋,還厲害到殺得他一子不剩;
原本對藝術一竅不通,現在能分辨古董的真偽,還能抓出弊端……
如此多變的妻子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更勾起他的占有慾,
結婚一年再相愛,他深深陷入情海,無法忍受一時半刻見不到她,
誰知此時老天爺給了他第二個挫敗,那場車禍的醜陋真相是——
他的妻子和他一手提拔的屬下,老早就背叛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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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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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3 01:29: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仲威,對不起……」

  那是他記憶中,妻子唯一一次的誠摯道歉,話未說完,猩紅的血怵目驚心地從她唇角滑落,他還來不及反應,隨之而來的是她的昏迷,教他瞬地瞪大眼。

  錯愕是必然,但更驚詫是因為車子還在行進中!

  他的妻子鬆開了方向盤,但腳卻沒離開油門,他試著移動她的腳,卻發現車子沒有減速的跡象,他橫過腳踩煞車,煞車竟毫無反應,望向前方,眼見紅燈已經亮起,兩旁的車子已蠢蠢欲動。

  沒有太多時間猶豫,他只能嘗試轉動方向盤,企圖讓車子撞向分隔島讓車子停下,然而猛烈的撞擊力教他瞬間失去了意識,直到——

  「……仲威,你醒了。」

  張眼的瞬間是刺眼的白,教他不禁微瞇起眼,望向身旁的男人。「慶餘……你……」他很想再開口,但只是稍動了下,他的胸口就像是被什麼給箝制壓迫住,教他連說句話都困難。

  他望向四周,這才發覺這裡不是自己家中,像是醫院病房。

  「仲威,別動,你才剛動完手術而已。」包慶餘趕忙安撫著他。

  「……手術?」

  「你和姿穎外出時,發生了車禍。」怕他擔憂傷勢,包慶餘大略解釋著。「不過你放心,沒什麼大礙,你只是肱骨和肋骨骨折而已,肱骨已經打上鋼釘裹上石膏,基本上只要沒有感染,幾天後就可以出院回家靜養。」

  南仲威看著他半晌,腦海中才跳出事發前畫面,教他脫口問:「姿穎呢?」

  「她……沒什麼問題,就在你隔壁病床上。」

  南仲威聞言,費力地朝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真瞧見陸姿穎就躺在隔壁病床上,看似熟睡。「她如果沒什麼問題,怎麼會給她安排病床?」

  包慶餘撓了撓臉,覺得這個問題並不怎麼好回答。「雖然她身上沒有任何外傷,但聽說她到院時已經沒有呼吸心跳,經過急救之後才又恢復生命跡象,初步檢查,她身上沒有任何足以致命的內外傷,所以醫生給她再做了一些檢查,同樣住院觀察。」

  「是嗎?」南仲威動了下,痛得皺起濃眉,呼了口氣才又說:「可是我記得車禍之前她吐了一口血,然後失去意識,才會撞車。」

  話一出口,他猛地想到另一個不尋常之處……她的道歉是指什麼?

  「吐血?這大概要等檢查報告出爐才會知道了,是說你怎麼會和她一道出門,甚至還讓她開車?」南仲威出門通常都是自己開車,他向來不喜歡把命交到其他人手上,當然他包慶餘是例外,因為他是他的兄弟嘛。

  「因為我跟她要去律師事務所,她是外出後順路到公司接我。」

  「你們去律師事務所做什麼?」

  南仲威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你這稽核習慣只要針對公司內部就可以了,我的婚姻不在你的稽核範圍裡。」

  「婚姻?啊……難道你們是要去辦理離婚?」他脫口道。

  其實這事一點都不難猜,畢竟他們這樁婚姻,嗯……很典型的男無情,女無意,彼此興致缺缺,卻被長輩從小訂下的婚約給綁上架,所以會走到離婚這一步實在不意外,只是結婚不到一年,實在是快了點,對公司形象不好,這一點,南仲威應該比他還清楚才是,會逼得他做此決定,大概是姿穎要求的吧。

  南仲威皮笑肉不笑地哼了聲。「你要不要乾脆轉行,去問問調查局還有沒有缺?」雖說這件事最終也會公布,但心底就不太爽被他猜中。

  「說那什麼話,我公司待得好好的,幹麼轉職?」包慶餘很雅痞地撥了撥垂落在飽滿額頭上的長劉海,瞇起那雙分外漂亮的深邃桃花眼。「咱們是一塊長大的,你有什麼事逃得過我的眼,而且你也不能沒有我。」

  南仲威懶懶看了眼被固定的右手。「放心,暫時沒了右手,我還有左手。」

  「你又不是左撇子,右手比較好使。」就說他很需要他這個兄弟是會死是不是!

  「隨便啦。」南仲威不怎麼在意,呼吸刻意放得輕淺,省得胸口一直抽痛,但像是想到什麼,又突地想起—— 「這事,沒讓外頭的人知道吧。」

  「當然,這裡是陸氏基金會投資的長華醫院,我一接到通知,便要救護人員把你送到長華醫院,而且全院下達封口令。」包慶餘忍不住又撥了撥髮。

  南仲威是何許人呀,他可是南瀛金控集團總裁,要知道他一場意外可能會影響底下子公司的股價起伏,這事自然不能外傳。

  「你有毛病啊,這裡是陸叔的醫院,你不用處理也無所謂,好嗎?」邀什麼功,他都替他感到難為情了。

  「喂……」包慶餘瞇眼瞪他,隨即又笑得痞痞的。「但不管怎樣,我是你手機通訊錄裡的第一人,代表我在你心裡是很有分量的。」

  別忘了,救護人員第一個通知的對象是他!

  南仲威忍不住嘆氣了。「慶餘,你姓包,ㄅ字第一個人當然是你。」這樣揭穿實情,他實在有點於心不忍。

  包慶餘愣了下,臉色忽青忽白,還沒開口,便又聽他繼續說。

  「不過,我知道你是很能幹的,既然你這麼能幹,我就再麻煩你一件事。」

  「什麼事?」

  「找個車廠查姿穎那輛車,我要知道為什麼煞車沒作用,油門又卡死。」

  包慶餘聞言,收斂玩鬧氣息,微瞇起眼。「我知道了,三天內報告。」

  「很好。」南仲威輕輕吁了口氣,疲憊地閉上眼。

  「你麻醉剛退,還是再睡一下吧,我已經讓陸叔備了兩個專業看護,待會就會過來。」說著,他動作輕柔地替他掖好被子。

  「不需要,過兩天就出院了。」南仲威微擰起濃眉,眼依舊沒張開。「你明知道我不喜歡陌生人靠近。」

  「忍著點,你的手不方便,總是要有人照顧。」

  南仲威嘖了聲,不一會便疲憊得沉入夢鄉。

  包慶餘看著他半晌,確定他沒連入睡都皺眉,這才鬆了口氣。「果真是長大了,不再作惡夢了。」

  黑暗中,有人在他身邊走動。

  他渾身緊繃著,甚至連每根寒毛都豎起。

  這是夢,他知道。

  但,在二十年前,這曾經是真實的,只是在往後的二十年裡幻化成惡夢,蟄伏在黑暗一隅,等待著他脆弱時,躍出將他吞噬。

  是夢,他知道,因為那可怕的一切早已過去,可是他卻依舊像是二十年前的孩子,那般無助恐懼。

  影子晃動著,牽動他快要停止跳動的心,他屏住氣息,藏在角落,企圖把自己縮得更小更小,但是影子一步步地靠近,他的心開始狂跳,冷汗從背脊滑落,他覺得自己像是要昏厥,幾乎快要崩潰!

  驀地,好像有隻溫暖的手握住了自己,他下意識揮開,但不一會那溫暖的小手再次握住自己,帶著幾許安撫的力道,以緩慢的節奏在他的手背上一下又一下地拍動,很輕很柔,但卻能穩住他的心緒。

  心,被安撫了,那輕拍的力道,將黑暗猶如灰塵般拍散,讓光亮慢慢地透到他的眼前,猶如當年他獲救的一刻。

  他安心了,可那輕拍的力道也停了,甚至連那股溫暖都企圖抽離,讓他不及細想地拽緊那小手。

  不許走!至少在他完全脫離黑暗之前……別走。

  踏進病房裡的兩個人,來到病床邊,有些難以置信地瞪著這一幕。

  「這是怎麼回事?」開口的是個面容極為豔麗,身穿黑色合身套裝,透著一身洗練氣質的女子。

  「不要問我,我也不清楚。」回答的是包慶餘,他手上提著三個多層保溫盒。「我剛剛去幫仲威弄點吃的,哪知道一回來就變成這樣了,大概是歷劫歸來,整個人大徹大悟,所以格外珍惜身邊的人吧。」

  當然,這話是隨便說說,完全不負責任的非官方發言。

  「現在怎麼辦?」女子雙手環胸,美眸往他身上瞟去。

  「等等吧,畢竟仲威剛動了小手術,至於姿穎……一會再一起叫醒好了。」要他當棒打鴛鴦的惡人,他實在沒那膽子。「咱們先到外頭吃飯,妳應該也餓了吧。」

  易稚青噘起紅豔的唇,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走吧。」

  人家這對欲離未離的夫妻,一個睡病床,一個趴睡病床邊,重要的是兩人十指緊握,他們實在不該待在這裡打擾人家修補婚姻裂縫。

  雖說她向來不喜歡陸姿穎這個有裝模作樣公主病的女人,但是他們兩人好歹夫妻一場,也許這場車禍是上天的旨意要讓他倆重修舊好,她自然是勸合不勸離,希望兩人就算相敬如冰也能扶持到老。

  「走,我這可是要皇品飯店易福軒的主廚特別準備的。」包慶餘像是獻寶似地說著。

  「吃膩了。」易稚青毫不給面子地道。

  「喂,不是普通人都吃得到的好不好。」那是五星級飯店裡的米其林三顆星餐廳,一般人是沒機會嘗得到的。

  「那是我大哥經營的,我從小吃到大,膩了。」易稚青一臉無聊地瞪他一眼。「你怎麼還沒膩?」

  說到底,南家、易家、包家、陸家是世交,各家有各家的主要經營集團,交叉持有彼此集團的股權,四家的長輩親如手足,而四家的孩子自然打小就玩在一塊,算是青梅竹馬,也算是金蘭之交。

  但不知道怎地,她就是跟陸姿穎很不對盤,明明應該是年齡相近,合該成為姊妹淘的,她卻是對陸姿穎的裝模作樣公主病很不順眼。

  「很好吃嘛,怎麼會膩,仲威也很喜歡啊。」要不他幹麼捨近求遠,特地花了一個鐘頭的時間來回了一趟。

  「這些中式料理不趁熱吃就走味了。」

  「妳要我把他叫醒?」

  「這……」兩人都已經走到門邊了,易稚青猶豫地回頭看了眼,卻見陸姿穎不知何時醒來,正張著一雙大眼看著自己,教她嚇了一大跳,沒好氣地道:「陸姿穎,妳嚇人是不是,醒來不會出點聲音?」

  陸姿穎面無表情地望了她半晌,開口問:「請問是在叫我嗎?」

  「陸姿穎,妳是在搞什麼把戲?」易稚青口氣不善地問,踩著高跟鞋走到病床邊。

  她依舊面無表情地望著她,像是一陣尋思後,才說:「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誰是陸姿穎,可以麻煩妳先幫我把他的手拉開嗎?」

  「……嗄?」易稚青慢半拍地低呼了聲,隨即瞪向身旁的包慶餘。

  「我不知道,她才剛醒來而已。」包慶餘不禁喊冤。

  天曉得她到底是撞到哪,怎會一覺醒來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去把醫生找來,還杵在這裡幹麼!」

  包慶餘可憐兮兮地將晚餐暫時丟在一邊,找醫生去了。

  南仲威再次醒來,是被刻意壓低的交談聲和麻醉漸退的傷口疼痛給逼醒的。

  「……所以姿穎也有可能是因為猛烈的撞擊,或者是面臨恐懼的因素之下造成短暫性失憶。」

  「什麼時候會恢復?」

  「這種事情很難說得準,在臨床上沒有很確定的數據。」

  南仲威皺緊濃眉,朝病床邊望去,就見易稚青和包慶餘都站在醫生旁邊,而病床上的陸姿穎看起來已經清醒,只是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垂下長睫不知道在想什麼。

  「慶餘。」他啞聲喊著。

  包慶餘猛地回頭,大步走到他病床邊。「仲威,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發生什麼事了?」

  「就……姿穎沒了記憶。」

  「是嗎?」南仲威像是不怎麼意外,又或者該說不管她出現任何問題,只要不危及生命,他都不在意。

  「醫生會再替她做一些檢查。」

  「嗯。」南仲威眉頭始終皺著,餘光瞥見醫生走來。「二叔,我的胸口很痛。」

  「那是正常的,因為你斷了幾根肋骨,不過幸運的是並沒有傷及內臟,胸口上纏上的半環式膠帶是為了固定並緩和疼痛,如果還是很痛的話,待會會在點滴裡加點止痛和鎮定劑。」主治大夫是長華醫院的院長,也是陸姿穎的叔叔陸政平,他年約四十開外,臉上噙著讓人可以放鬆心情的笑意。

  「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南仲威刻意放輕聲音,減少胸口痛楚。

  「觀察個三天,如果沒有其他併發症,你就可以回家靜養,定期回診時再決定何時取出肱骨的鋼釘,肋骨的部分,只要靜養一到兩個月的時間,肋骨會自動癒合,但是這兩天盡量保持平躺,起臥要小心一點,然後就可以適時走動。」

  「我知道了,謝謝二叔。」南仲威揚起淡淡笑意。

  「至於姿穎的話,她……」陸政平有點欲言又止。

  「我知道,剛剛聽慶餘說了。」

  「不,不只是暫時失憶這件事,而是她……」陸政平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緩緩閉眼的陸姿穎,心想鎮定劑應該已經開始發揮作用,沒必要特別避開她,只是壓低聲音說:「初步檢查報告出爐,姿穎沒有任何外傷,只有腳上有些許挫傷,但讓人覺得古怪的是她的血液檢驗出超標的砷。」

  「砷?」

  「對,檢查過後發現姿穎的胃有出血現象,可能是砷引起的,你在車禍前有沒有發現她的異狀?」

  「有,她突然吐了口血,人就昏了過去,就是因為她昏過去,才會發生這起意外。」他刻意跳過車子方面的問題,在尚未查清之前,沒必要讓陸政平擔心。

  「在那之前,她在哪裡?」

  「我不知道。」

  陸正平一臉嚴肅地道:「砷中毒常被稱為砒霜中毒,必須有特別管道才能買到,足夠的劑量下,短短一兩個鐘頭內就會致命,你認為她為什麼會吃下這種東西?」

  「我不知道。」

  「仲威,為什麼不管我問了什麼,你只能回答我不知道?」陸政平蹙了眉。

  南仲威疲憊地閉上眼,還未開口,一旁的包慶餘已經開口緩頰。「陸叔,仲威發生意外,恐怕一時間腦袋也不是很清楚,改日再問吧。」

  「我除了問他還能問誰?姿穎什麼都不記得,但這件事不管怎麼想都不對勁,不是嗎?」陸政平也很清楚不該在這當頭追問,但狀況古怪得教他想早一步釐清。「姿穎的體內不該出現這種毒物反應,至少得讓我知道是她自己吃下的,還是有人趁她不備下毒。」

  「不可能是她自己吃下的。」南仲威神色不耐地張眼。

  「你這麼肯定?」

  「因為我們都已經協議要離婚了,我答應她所有的條件,她不可能尋短。」

  「離婚?」陸政平難以置信地道。

  一旁病床上的陸姿穎長睫輕顫了下,但因為所有人都圍在南仲威身旁,無人察覺她尚未因鎮定劑入睡。

  「難道是因為你要跟她離婚,所以她—— 」

  「陸叔,你冷靜一點,仲威不會主動要求離婚,是姿穎要求的。」易稚青在旁沉默良久,忍遏不住地搶白。

  「姿穎要求的?」陸政平腦袋昏了起來。「為什麼她懷孕了,還要跟仲威離婚?」

  「姿穎懷孕了?」南仲威詫問著。

  「現在還看不出囊胎的心跳狀態,應該是四到六周之間,目前觀察胎兒應該沒受到砷的影響,不過日後產檢必須注意……」陸政平逕自說著,像是想通什麼突道:「說不定她連自己懷孕都還沒察覺。」

  南仲威還在震愕之間,像是壓根沒想過他們之間竟會有孩子……他們沒有不睦不和,婚後兩人相處像是朋友,互動不算太多,彼此有著默契,清楚彼此只是將婚姻視為長輩賦予的義務而已。

  也正因為如此,他們不曾用心經營這段婚姻,只是礙於社會地位,他們必須扮演一對和睦的夫妻,直到姿穎再也受不了這種生活,決定結束婚姻,他在幾次評估之後,終於決定簽字,和她前往律師事務所辦理。

  豈料,半路上竟出了這古怪的意外。

  「但,你們為什麼要離婚?」陸政平不解問著。

  能有孩子,表示兩人還有房事,既然如此為什麼還打算離婚。

  南仲威回神,疲憊地閉了閉眼。「姿穎堅持要離婚,甚至不惜將南瀛百分之十的股權還給我。」

  婚前契約裡就有協議好,一旦姿穎提出離婚,就必須歸還當初充當聘禮的股權。

  而她一再要求離婚,就連當初贈與的動產不動產都願意歸還,顯見她想離婚不是隨便說說,而是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她為什麼……」話到此,陸政平不禁嘆了口氣。

  又繞回原點了,所有的疑問都在姿穎身上,但姿穎把一切都給忘了,懸案注定無解。

  話題在此告一段落,陸政平把護士找來,在南仲威的點滴裡加進止痛劑,包慶餘這才把那早已放涼的晚餐給弄到南仲威面前。

  待陸政平一走,南仲威看了眼陸姿穎,低聲問著。「不用把她叫醒?」

  「不用,陸叔說怕她因為失憶引起沒必要的恐慌,所以在她點滴裡加了鎮定劑,要她好好休息。」易稚青動作俐落地將幾個保溫盒全都打開。「不過我看她倒是鎮定得很,哪裡會恐慌。」

  「也許她是因為腦袋一片空白才會面無表情。」包慶餘將筷子和飯盒遞到南仲威面前,和易稚青各拉了張椅子,湊合著坐在床邊一道用餐。

  「不過說來也怪,她要是失去記憶,那她幹麼握著你的手?」

  正努力用左手持筷的南仲威睨了她一眼。「她握我的手?」

  「不對,根據姿穎的說法是你握著她的手,害她不得不趴在你床邊睡。」包慶餘補充著第一手資料。

  「我握她的手?」他隨口問著,見好不容易夾住的菜又掉落在飯盒裡,教他臉色微沉。

  他和陸姿穎之間只存在著該盡的夫妻義務,偶爾出席宴會讓她挽著手,除此之外,他們甚至連牽手都不曾有過。

  但他們在意外之後握著彼此的手?他不禁想起入睡後,那令人憎惡的惡夢又從黑暗裡竄出,但有雙溫暖的手握著自己,讓他脫離了無法可施的黑暗。

  難道,是她?

  「反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接下來要怎麼辦?」易稚青逕自大快朵頤著,瞄了他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在飯菜上頭。

  「繼續維持婚姻。」要不然還能如何?

  這段婚姻勢必要再繼續下去,不管她恢不恢復記憶,他都不會再答應離婚,因為她肚子裡有他的孩子。

  「不,我問的是你確定要繼續用左手拿筷子?」易稚青扒了最後一口飯菜後,一臉正經地問著。

  正在喝湯的包慶餘毫不客氣地噴出湯汁,不等易稚青開罵,趕忙抽出面紙善後。

  「……千萬別說妳要餵我,照妳吃飯那種速度,會把我噎死。」南仲威皮笑肉不笑地睨她一眼。

  虧她長得不錯,可偏偏那個性卻像個男人婆,就連吃飯的狠勁,任誰也比不上她的千分之一。

  「您客氣了,我這速度是被您給訓練出來的。」易稚青笑容可掬地說著,從餐具盒裡取出一把湯匙。「有個工作狂頂頭上司,我哪可能放慢動作?您說是吧。來,乖,湊合著點,湯匙也是很好用的。」

  南仲威似笑非笑地接過湯匙。「既然妳都認為有個工作狂上司,那就請妳別忘了在明天早上八點把集團底下的九家子公司的上半年度計畫書送到我面前。」

  易稚青聞言,哼了兩聲,對著包慶餘說:「等一下要陸叔再給他多加兩劑鎮定劑,讓他睡到明天中午,反正他胸口會痛嘛,讓他多睡一點就不痛了。」

  「不關我的事,我在喝湯,我在喝湯。」這湯是用老母雞再加上干貝和各式海鮮熬成的,他要多喝一點,因為他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將來,他會陷入可怕的加班地獄。

  雖說他只負責稽核工作,可實際上他能分憂解勞的地方可多了。

  易稚青瞪著他,高跟鞋絲毫不客氣地朝他的腳招呼過去,可憐他痛著都不敢張揚,因為他是紳士,不跟一個不是淑女的淑女計較。

  南仲威挖著飯吃著菜,不睬兩人像沒長大的孩子般玩鬧著,瞥了眼鄰床,只覺得陸姿穎身上的謎團,似乎愈滾愈大。

  她身上的毒,車子出現問題,她剛好懷孕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入睡前,南仲威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也許是如此,所以惡夢並未與黑暗相伴,連袂攻擊他。

  但當他一張開眼時——

  「……妳在做什麼?」一張眼,她的面容就在面前。

  她有雙大大的杏眼,秀眉淡揚,長睫濃纖……他突然發現,他已經好久沒看過她的素顏,突然覺得她不上妝的樣子還比較美。

  但,她不上妝,彷彿連喜怒哀樂也隨著妝容一併攆除,此刻的她眸色清冷,眨也不眨地注視自己,好一會才從那張厚薄適中,櫻色的唇吐出話語——

  「可以放開我的手了嗎?」

  南仲威愣了下,垂眼望去,驚見自己真握著她的手,他連忙放開,正百思不得其解時,卻瞥見她手上的點滴管竟逆流著血,連忙催促道:「把點滴的線挪高!把手放下!」

  坐在床邊的她不解地望著他,就見他想要起身,卻又痛皺著眉動不了身,她隨即安撫著。「別亂動,你身上有傷的。」

  南仲威輕喘著氣,橫睨她一眼,見她還傻傻地不動,惱聲低喊,「把手放下,妳……點滴上頭有個調節輪,轉大一點,流量大可以把血再送回體內。」

  她靜心聽著,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卻無法理解他說的調節輪是長得什麼模樣。

  南仲威看她傻愣愣的就連調節輪都搞不清楚,只能萬般疲憊地嘖了聲,「床頭有呼叫鈕,按下去……」

  她望向床頭,可床頭牆面不只一個鈕,教她有點舉棋不定。

  「紅色那顆!」她的猶豫不決終於教他動氣地吼著,可一吼出口他就後悔了。

  該死……他的胸口快裂了!

  她趕忙按下紅色那顆,回頭見他臉色蒼白得緊,不由低聲問:「是不是傷口又疼了?我能怎麼幫你?」

  「不用……離我遠一點……」他輕喘著氣。

  聞言,她只能乖乖地坐在病床上,一會便見人走進病房,她聽見他和對方交談了下,對方便走到她身旁,替她調整著……她抬眼望去,總算明白什麼是調節輪了,暗暗記下。

  「南太太,盡量讓手的高度低於點滴位置,要不然血會一直逆流。」護士輕噙笑意地道。

  「是,我知道了。」頓了下,心想對方也是姑娘家,她才鼓起勇氣低聲問:「不好意思,我想小解,不知道……」

  事實上,她已經忍很久,差不多已是極限,但身為周家千金,她是絕不可能做出任何丟盡周家顏面的事。

  「南太太,洗手間在這邊,我帶妳過去。」護士小姐替她挪動著點滴架,牽著她進洗手間,本想要入內幫忙,以免一個不慎血又逆流,但——

  「我可以自己來。」她,非常堅持。

  「那妳要記得,不要讓手抬太高。」

  「我知道了,謝謝妳。」她態度客氣地道。

  「有什麼問題再叫我一聲。」護士朝她輕點著頭,替她關上了門,回頭就見有人探訪,她輕點著頭算是打了招呼。

  她踏進洗手間裡,環顧著陌生的環境,掀開了一面簾子,簾子後頭有個像浴桶的東西,不過倒是淺了些。

  回頭望向一旁,瞧見一個瓷盆,上頭有個東西,手才剛靠了過去,水便自動流了出來,嚇得她趕忙縮回手。

  「溫的呢……」她驚詫地喃喃自語著。「原來……娘說的都是真的。」

  從小,娘就告訴她一些稀奇古怪的事,誰都沒說,就只告訴她,她曾經很疑惑地問娘,為什麼要告訴她這些古怪的事,娘面露悲傷地握緊她的手,只說有一天她可能會離開,前往另一個世界,去向南家報恩,但不能確定到底是哪個世界,所以她只能一點一滴地將她那個世界的事告訴她,免得事到臨頭教她慌了手腳。

  而這裡,就是娘說的,她原本的世界嗎?娘說,在她的世界裡,壓根不需要燒柴挑水,有種東西叫水龍頭,一轉就有水,還有種東西叫瓦斯爐,一打開就有火,而且也不需要點油燈,按個開關就亮得像白天一樣。

  她總覺得新奇極了,當娘是編著故事哄自己,畢竟她沒道理去跟自己的弟弟報恩,是不?可天曉得她在外出摔下山崖後,醒來竟是出現在這裡,而她的臉……不,不只是臉,她根本是換了副軀殼。

  望著瓷盆上方的鏡子,鏡子不如銅鏡那般模糊,將這張秀雅但略帶蒼白的臉給映照得清清楚楚。

  所以,她變成了他們口中的陸姿穎南太太,再也不是周持南了嗎?

  娘說,如果她到了她的世界,試著去尋找一個名叫周湘的長者,但眼前……她更想知道,她要怎麼解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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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仲威,今天狀況如何?」包慶餘西裝筆挺地提著兩個保溫盒走來,而易稚青臭著臉,手裡抓著兩只電腦手提袋走來。

  南仲威乏力地閉了閉眼。「不好。」他開始懷疑自己早晚會死在陸姿穎手中。

  「怎麼了?欸……姿穎呢?」

  「洗手間。」

  「看來她除了失憶之外,倒是沒什麼大礙,至於你交代的事,昨晚已經要人去調車送到車廠處理,應該晚一點就會有消息了。」

  「嗯。」他乏力地應了聲。

  「臉色這麼差,還敢要我把上半年度計畫書整理好送來……你最好是真的可以全部看完,要不然我就跟你拚了。」易稚青將兩只手提袋往病床邊的矮櫃一放,瀲灩水眸像要噴火一樣。

  「反正我已經躺著了,妳要是打算讓我躺久一點,儘管下手,我不會怪妳。」他意興闌珊地說著。

  他是想要著手處理每日該處理的公事,可偏偏他現在光要坐起就覺得胸口快裂了。

  說來說去,全都是陸姿穎,要不是她耍白癡,他不會一早起來就痛得難受。

  「別傻了,讓你躺更久,好讓我整死自己嗎?我又不是你這個工作狂,那些工作量我消化不了。」

  「有慶餘在,怕什麼?」這個墊背向來很好用。「我的右手,有勞你了。」

  「現在知道我很重要了吧。」承認吧,他是缺他不可!

  「很重要,非常重要,所以把上半年度的計畫書拿去處理,按照我原本設定的目標修改,資料都在我的電腦裡。」

  包慶餘臉色苦了下,不怎麼想扛起他的工作量,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上,誰要他硬要吹捧自己,自找死路來著?

  嘆了口氣,像是想到什麼,他突道:「對了,你住院的事,我昨天有跟董事會報告,我有吩咐他們不要探病,以免打擾你靜養。」

  「嗯。」

  「不過向群那傢伙一聽你出事,就說要來看你,我把他打發掉了,就不知道他改天會不會跑過來。」他邊說著,邊替他調整病床,讓他可以舒服地坐起。

  南仲威輕吁了口氣,看著包慶餘俐落地把保溫盒擱在床面的移動茶几上,菜色清淡但極誘人,可偏偏他胸口還痛著,沒有半點食慾。

  「我改天就出院了。」儘管他懷疑胸口的痛楚會讓他延後出院。

  「說到這個……陸叔已經準備兩個看護,應該等一下—— 」

  「不用,我還沒到要讓人照顧的地步。」

  「可是—— 」

  「公司的事就麻煩你們了,要是有什麼事隨時聯絡我。」他興趣缺缺地拿著湯匙撥著飯菜。

  「有什麼事也不需要聯絡你,你把傷養好才是最重要的。」易稚青雙手環胸,話是直白了點,但充分地點出她的心聲。「才剛過完年,是公司最忙的時候,你趕快養好,趕緊歸隊,別以為我們會一直罩著你。」

  「是是是,我現在就乖乖地當廢人,吃飽睡,睡飽吃。」

  「也不是人人都能當這麼尊貴的廢人,你感恩吧。」

  「是,我很感恩,多謝兩位大德。」

  「要是左手不好用,叫你老婆幫你,我看她應該沒什麼問題。」

  「她……」

  「對了,她進洗手間會不會太久了點?會不會是哪裡不舒服?」包慶餘不由得望向洗手間方向,就見護士小姐像是正在詢問著裡頭的人狀況。

  「我去看看。」易稚青不耐地走到洗手間門口,低喊著,「陸姿穎,好了沒?」

  裡頭沒半點聲音,易稚青不禁拍著門板。「再不出聲,我要開門嘍!」

  「誰都不准進來!」

  裡頭傳來陸姿穎不怒而威的沉嗓,登時教易稚青狠狠地呆住。

  這女人吃錯藥了?她認識陸姿穎二十幾年,這還是頭一次聽見她發出這麼大的聲音,而且威儀十足啊!

  「沒事就別窩那麼久,故意嚇人是不是?!」易稚青是易家的麼女,更是唯一的掌上明珠,曾幾何時被人這麼吼過,不討點顏面回來,她易稚青就改名換姓!

  喀的一聲,洗手間的門被推開,陸姿穎冷沉著臉徐步踏出。

  易稚青微揚起淺淡的秀眉,對上陸姿穎失溫的眸,不知怎地竟退了兩步。

  「抱歉。」陸姿穎朝她微鞠躬,隨即在護士的協助下,推著點滴架從她身邊走過。

  易稚青呆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有點不能理解,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感……人一旦失憶之後,感覺會差這麼多嗎?

  以往陸姿穎看到她,總是哪裡有縫就往哪躲,能閃則閃,能避則避,何時敢直視她的眼,甚至還對她大小聲?

  不解地看著陸姿穎的背影,她甩了甩頭不多細想,逕自進了洗手間。

  「姿穎,這是妳和仲威的早餐,吃點吧,我跟稚青先去上班了。」包慶餘一見她,趕忙招呼著,還特地拉了把椅子,方便她坐在病床邊。

  「謝謝。」她朝他微頷首,清冷的神情讓人猜不透她的思緒。

  包慶餘皺了皺眉,不禁問:「姿穎,有沒有想起什麼?」

  她頓了下,低聲道:「沒有。」

  「我不是要給妳壓力,妳順其自然就好,好好地靜養,放輕鬆就是了。」包慶餘瞧她頓了下,以為自己的關注變成壓力,趕忙解釋著。

  她抬眼,朝他輕點著頭,見南仲威費力地用左手用膳,不禁探手接過。「我餵你。」

  此話一出,別說包慶餘,就連南仲威也呆住,像是聽見了多麼不可思議的話。

  一個嬌生慣養,從小就只會受人照顧的人,此刻竟動手照料人,而且動作快得教南仲威還來不及拒絕,飯菜便已經舀入他的口中。

  南仲威微攏著眉頭,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她。他曾聽說過,有人在撞擊到頭部清醒後,會個性大變,但通常失憶的人,就算失憶,還是脫不了原本的個性……還是說,他應該提醒二叔待會好好替她做腦部斷層之類的檢查?

  「你們慢慢吃,我們先走了。」包慶餘見氣氛不錯,心想有陸姿穎照料,也許真的不需要看護,一手提起一只電腦手提袋,隨即朝房內的護士使了個眼色,要護士先行離開,省得電燈泡影響兩人相處。

  但一回頭,卻沒瞧見易稚青,正打算到房門外找她,卻突地聽見洗手間裡傳來易稚青尖銳的罵聲—— 「為什麼垃圾桶裡都是……尿?!」

  那洪亮的嗓音教在場眾人全都聽得一清二楚,而且不須細想就知兇手是誰,因剛剛從洗手間走出來的—— 只有陸姿穎。

  當眾人目光一致地掃向陸姿穎時,就見她臉色微紅但神色愈發冷沉,在眾人的目光逼視之下,低聲問:「……那不是夜壺嗎?」

  娘……應該跟她說得更詳細的……

  南仲威這一輩子沒有太多被餵食的記憶,因為他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而父親待他向來是以高壓精英方式教育著他,他沒有被寵過的經驗,他不懂何謂寵,很自然的他也不懂得怎麼寵人。

  但,這一刻,他有種被寵的感覺,儘管並非出自他本意,儘管餵食者的臉一直掛著生人勿近的冷沉。

  不過說真的,就在她剛鬧過一齣錯把垃圾桶當夜壺的戲碼之後,他真的頗佩服她從頭到尾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彷彿壓根不把這笑話當一回事的態度。

  如今,他幾乎篤定,人一旦失憶時,大概也會連喜怒哀樂、禮義廉恥全都一併清除抹殺。

  「還要再吃點嗎?」

  「不用。」看了她一眼,確定她手上的點滴沒有再次讓血逆流後,沒興趣拿夜壺的事嘲笑她,只想著待會二叔巡房時,要他針對她的腦部做精細檢查才好。

  不再細想,他把注意力擺在櫃上的電腦手提袋,思忖著他要怎麼把手提袋拿到手,但這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要拿東西嗎?」她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

  南仲威嘆了口氣。「可以麻煩妳嗎?」他傷在右手,而櫃子是在他的右手邊,左手又吊著點滴,他像被綁了手腳,難以動彈。

  她沒應聲,起身將手提袋擱到他面前,快手收拾著桌面的飯盒,全都移到她的病床上獨自食用。

  南仲威克難地從手提袋裡抽出裡頭的幾份文件,正在看的當頭,病房門被打開——

  「仲威,有沒有覺得好一點?」陸政平帶著兩名護士進來巡房,一見他竟然翻看著公文,極不認同地攢起眉。「怎麼會把公事給帶進病房裡?」

  「我只是手不方便,沒什麼大礙。」他隨口說著,翻看下一份文件,卻見是陸氏基金會的上半年度計畫表和本月份行程。

  陸氏基金會是陸姿穎逝去的父母留給她的,而他掛名董事,是陸氏基金會最大的協力公司,但基本上基金會的運作,他向來不過問,很顯然這是要交給陸姿穎的,但現在交給她有用嗎?

  一個有馬桶不用,挑垃圾桶當夜壺的人,現在有辦法處理基金會的事宜嗎?

  忖著,就見陸政平已經走到陸姿穎的病床邊,說了幾句之後,又走到他身邊。「待會我帶姿穎去做一些檢查,我讓兩個護士留下來。」

  「不用了,工作時我不喜歡有人在旁邊,還有,記得對姿穎的腦部多做一點檢查,精密一點,確實一點。」南仲威繼續看著其他文件,翻看南瀛底下九家子公司的單月業務報表,又道:「二叔,可以麻煩你順便幫我把筆電拿出來嗎?」

  陸政平聞言,不禁嘆了口氣,替他將筆電擺好,插上電源之後,就跟兩個護士將陸姿穎給推出病房外。

  「藥先吃下。」臨走前,他指了指擱在移動茶几上的藥和白開水。

  南仲威將裝藥的小杯拿起,倒進嘴裡再喝了口開水吞下,便開了筆電連線上網,開始觀看昨晚沒看的歐美股盤,收取國外分公司寄來的各種國際消息。

  他的工作很多很雜,一天二十四小時,他都嫌不夠用,哪有閒暇休養?

  昨天沒完成的工作,他必須在今天全都補足不可,他是這麼想的,真的這麼打算的……

  可是當他再度恢復意識時,是那個把垃圾桶當夜壺的妻子把他叫醒的。

  「有人送膳食過來。」他睡眼惺忪地聽見她這麼說,在覺得她用詞怪裡怪氣的狀況下,抬眼看著不知何時擺在移動茶几上的保溫食盒,知道是易稚青要人送過來的,但——

  「我的電腦呢?」

  「我放在櫃子上。」她朝櫃子上一指。

  雖說她不知道電腦是什麼東西,但是她聽他這麼跟她二叔說過,便暗暗記了下來,因為……

  她不能再丟臉了。

  南仲威皺起眉,不能理解自己竟像拔掉電池的玩具,瞬間就失去意識。「幫我拿過來。」他得要先確定他到底看到哪裡。

  「先用膳,二叔說你的藥必須照三餐吃。」她毫不退讓地說。「不吃點東西是不能吃藥的。」

  「妳……這算是患難見真情嗎?咱們從小就認識,妳對我向來不會投注太多心力,但妳現在卻像個老媽子一樣照料我,真是讓我受寵若驚。」一個不像妻子的妻子在車禍失憶之後,竟變成了稱職的妻子,他應該要額手稱慶?

  周持南沒聽出他話中的惡意嘲諷,注視他半晌後道:「還能有個老媽子照料,還不錯,對不。」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娘可以一直待在她身邊。

  今天她被帶去做了許許多多二叔說的檢查,儘管惶恐不安,但她還是強迫自己接受這個不明的世界。

  而檢查空檔,她聽見二叔說了不少關於他們之間的事,好比說,陸姿穎的父母在一年前出了意外雙亡,所以他才會趕在百日內迎娶,算是完成當初雙方長輩訂下的親事。

  而他早年喪母,二十歲那年父親因為意外去世,許是沒有父母在旁照料,他的個性獨立而沉穩,繼承的龐大家業,讓他將工作擺在第一位,嘴巴是壞了點,但是個好相處的人。

  儘管她現在還感受不到他哪裡好相處,但至少她得到一點線索,那就是—— 他姓南。

  第一眼看見他時,她就忍不住想,他的面容像爹。

  飛揚濃眉壓著深邃黑眸,讓整張臉顯得立體而出色,教她忍不住想,他,會是弟弟那房的後代子孫還是有關聯的人嗎?

  如果是的話,她想要找到周家人,應該就不難了,畢竟周家和南家原本就是一家子。要是她能找到娘說的周湘,也許就能證實這一切,然後等她報恩之後……不知她能否回到爹娘身邊。

  姑且不管結果如何,眼前的她勢必得要繼續扮演陸姿穎,既然大家都認為她是失憶,那她就繼續假裝失憶,暗暗學習。

  南仲威微瞇起眼,發現她在車禍之後變成了狠角色,臉上像是覆著一層冰霜,教人讀不出她的思緒,彷彿對他的嘲諷也沒反應。

  以前的陸姿穎根本就不可能用這種平淡的口氣跟他說話,她是怯懦的,總是躲在人後的,可眼前的她儼然像是被掉換了靈魂似的。

  「既然妳這麼想當老媽子,我還能有什麼意見?」

  周持南回神,「那就吃飯吧。」她打開保溫盒,一口口地餵著他。

  用過飯後也吃了藥,南仲威瞧她又將保溫盒端回她自個兒的病床上吃著,這才發現她總是等他用完才開始吃,簡直嫻淑得猶如上個世紀的女人。

  「咦,妳的點滴拿掉了?」他突道。

  「嗯,二叔說我一切都正常,已經不需要再打點滴,只是晚一點還有一些檢查要進行。」當她瞧見那針抽出時,覺得自己簡直快要暈了過去,但她是南安廉的女兒,怎能因為這丁點小事丟了爹的臉?

  「真的正常嗎?要不要我跟妳說,到底是要在哪小解?」他笑得萬分惡劣。

  周持南怔了下,唯有耳垂微微的紅顯露了她慌亂的心情。

  這人真是壞……早上已經被易稚青姑娘笑過了,現在還拿出來提……

  不成,她得要鎮定,不能因為他人的三言兩語自亂陣腳,爹說了,只要不形於色,心就可以慢慢冷靜,如此一來哪怕泰山崩於前,她都可以面不改色。

  「聽不懂我的意思?」瞧她臉色更沉,他故意再問一次,就想知道失憶後的她底限有多深。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沉聲問,下意識地絞扭著指。

  「我要小解。」他學她的說法,覺得這說法既文雅又詩意。

  「……然後呢?」

  「幫我,不然我要怎麼上?」姑且不說他一手打著鋼釘,一手打著點滴,他肋骨骨折,雖然可以下床,但是沒人攙著,他懷疑自己會傷得更重。

  雖說有尿壺可以使用,但他不會允許自己使用。

  她暗抽了口氣,忖了下問:「你身上有傷,適合下床嗎?」

  「二叔說了,在可以容許的痛楚範圍內,就盡可能地走動,要不然對傷勢一點好處都沒有。」

  他也認同陸政平的說法,不想一直躺在這張該死的病床上。

  見無法打消他的念頭,她只能壓低聲嗓問:「怎麼幫?」這事也能幫的嗎?

  「攙著我。」他沒好氣地道:「不然呢?」

  「喔……」她緩緩吁了口氣。

  還好,只是攙著他而已,要不她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幫。

  放下保溫盒,她繞到他的床邊,輕柔地扶著他讓雙腳落地,再慢慢地攙著他站起,就見他眉頭攏了攏,淺而緩地吸了口氣,才說:「走。」

  她配合著他的腳步,亦步亦趨地攙著他到洗手間,就見他站在一座她一直以為是快乾涸的井的東西面前,她馬上明白這裡才是小解之地。

  原來是這裡!她暗暗記下了。

  「……妳確定妳還要站在這裡?」見她專注地盯著馬桶,說實在的,他應該趁這個時候好好教育她,省得她又鬧出什麼笑話,教他顏面無光,但可惜的是他現在被這人生急事給逼得無暇教導。

  「嗯?」

  她不解抬眼,對上他俯下的臉,就那般不偏不倚地吻上他的唇。

  南仲威神色不變,只因一個吻對他而言毫無意義,然卻在這一瞬間,看見了她總是清冷的臉上出現了縫隙,沉靜的眸慌了,瞠得又圓又亮,不知所措得惹人憐惜。

  未及細想,他探舌輕舔著她的唇,瞬間,他聽見了她細微的抽氣聲,而下一刻—— 「啊!」

  他作夢也沒想到她竟會一把將他推開,而且力道大得教他無法防備,踉蹌地跌坐在地,胸口爆開的劇痛,瞬間教他慘白了臉。

  他無法呼吸,不斷地咳著,但每咳一聲胸口就爆痛一下,他幾乎覺得自己就快要厥了過去,但那可惡的兇手卻沒在這當頭扶他一把。

  「陸姿穎!」死哪去了!

  就在他用盡力氣吼出口的瞬間,意識隨即被鋪天蓋地的黑暗襲捲而去。

  而兇手—— 「你……不要緊吧……喂……怎麼辦?!」以沉靜自持自豪的周持南,在眼見他失去意識的這一刻,徹底地慌了。

  她是南家的長女,但因為娘要她成為周氏當鋪下一任的大朝奉,所以要她從母姓,爹說她雖姓周,但依舊是南家的長女,是他最疼的女兒。

  而她,最喜歡爹了。

  爹的性情清冷,偶爾帶了點愛逗人的壞心眼,但她知道要不是被爹視為自己人的話,爹是連搭理都不肯的。

  而她,從小怕生易緊張,她沒辦法像娘那般熱情大方,沒半點姑姑的長袖善舞,更別提像易伯伯那般舌粲蓮花,或有包叔叔的一身膽識,但她是未來的大朝奉,要是無法獨當一面,要怎能讓娘放心?

  於是,很小的時候,她就開始學習爹的冷靜,把情緒藏在深處,但愈是緊張愈是不安,她的表情就愈僵硬,甚至連話都說不清,這時會想起爹說的,一兩個字打發便是,把羞怯和緊張掩飾得讓人無法察覺。

  一直以來,無人能看出端倪,因為她身邊有她的手足幫襯著,從未有人逾矩,甚至大膽造次,可是他——

  「欸,已經這麼晚了,仲威還在睡啊。」包慶餘和易稚青一進病房,就見陸姿穎臉色鐵青地坐在病床邊的椅上,像是守著沉睡的南仲威。

  她緩緩抬眼。「……嗯。」在無法回答甚或不知如何回答時,一兩個字是最好打發的。

  因為她真的很難解釋中午發生的事,但也慶幸他傷得不嚴重,就是痛得難受些,所以二叔替他打了鎮定劑和止痛劑,讓他好好睡一覺。

  「是因為藥效嗎?」包慶餘走到床邊,卻發現南仲威的氣色有點蒼白。

  「嗯。」

  「可是他睡得很沉的樣子,不要緊吧。」包慶餘將晚餐先擱在櫃子上,發現筆電已經有取出使用,代表仲威今天的狀況應該還不差才是。

  「……應該。」二叔是這麼說的。

  這話教包慶餘不禁皺起眉,覺得這回答很有鬼。

  「什麼叫做應該?該不會是妳做了什麼吧。」一直沒吭聲的易稚青忍不住問。

  「我……」這下子她真的是慌得不知如何應對。

  「呃……」床上的人突地有了動靜,發出了沉啞的呻吟,緩緩地張開眼。

  「仲威,睡得好嗎?」包慶餘一見他醒來,隨即揚笑招呼著。

  南仲威虛弱地看他一眼,目光緩緩飄到身側,果真瞧見兇手就坐在另一頭,撇唇冷笑道:「你現在還能看到我,真是我祖上福澤不淺。」

  「嗄?」

  「我不是故意的。」嗓音適時地響起。

  另三人有志一同地望向她,像是等待她下一步的解釋,卻見她神色愈來愈冷,嘴抿得愈來愈緊,最終只能重複吐出—— 「我不是故意的。」

  「什麼啊?妳說這樣誰聽得懂?」易稚青毫不客氣地啐了聲。

  南仲威橫眼望去,就見陸姿穎低垂著臉,交握在膝上的雙手不斷地絞扭著,教他不禁撇唇笑得更冷。

  她這是在演哪齣?她硬是要把加害人的身分演成被害人就是了?

  「不是故意的都可以玩這麼大,我是不是該感謝妳的手下留情?」

  「明明是你—— 」她猛地咬了咬唇,那羞人的事她是怎麼也說不出口的。

  「我?是妳親我,需要我幫妳修復一下記憶嗎?」被親的人是他,被推開的也是他,這世界還有天理嗎?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個傷患?

  「我不是故意的……」她知道她應該用更堅定的氣勢以證清白,但她就是氣虛得端不出氣勢。

  「還有沒有別句?」

  她咬緊唇,臉色蒼白卻不吭聲,直到病房門再次被推開——

  「仲威,你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陸政平走了進來。

  「她不在這裡,我會好一點。」南仲威毫不客氣地道:「二叔,她既然已經沒事,讓她出院回家靜養就好。」

  陸政平聞言,嘴角抽了兩下,隨即輕咳了聲。「仲威,你要記住姿穎失去記憶,恐怕連最基本的生活方式都給忘了,你說話……溫柔一點。」

  「二叔,我已經很溫柔了。」他笑著,神色猙獰。

  陸政平苦笑了下,見陸姿穎頭都快垂到地上了,湊近南仲威,壓低聲音道:「姿穎失去記憶後,恐怕對環境感到陌生而心生恐懼,別說你,下午帶她去做產檢時,她怎麼也不肯掀開衣服,結果……踢壞了一台超音波,所以她對你……純粹只是一種單純的反射條件,你不要亂想。」

  南仲威聞言,不禁嘆了口氣,感覺胸口又隱隱作痛了起來,眉頭微微皺著。

  為什麼她失去記憶之後會變成一個暴力女?難道說—— 「二叔,你有沒有仔細地檢查她的大腦,我聽說有人好像傷到大腦哪處,醒來後個性一百八十度轉變。」他懷疑陸姿穎是撞到同樣的地方,有必要詳加檢查。

  「她沒有撞到頭,腦部斷層沒問題,她現在應該只是缺乏安全感,你對她……再多一點耐心,畢竟她現在懷孕了,情緒起伏總是比較大。」

  南仲威乏力地嘆了口氣。失憶又懷孕,難道這就是造成她個性丕變的主因?

  瞥了眼陸姿穎,就見她似乎聽到自己懷孕,臉色鐵青地直瞅著自己。「二叔,你沒跟她說她懷孕的事嗎?」

  「她的情況不穩,我還沒跟她說。」

  南仲威疲憊地閉上眼,真是一堆煩人的事,更令人厭惡的是胸口又開始隨著呼吸而疼痛加劇。

  「二叔,我昏了過去,還有摔傷哪裡嗎?」

  「沒有,我幫你做過檢查,你只是因為瞬間的疼痛又加上鎮定藥效才會昏過去,嚴格說起來應該是睡著。」

  「那好,我應該繼續吃藥。」好好地吃藥入睡,暫時將這些煩人的事丟到一邊。

  「好吧,慶餘替你準備了晚餐,你吃過之後順便把藥給吃了。」陸政平將放了藥錠的小杯擱在櫃子上。

  南仲威輕點著頭,待陸政平一走,包慶餘動作俐落地替他調整病床的角度,讓他可以舒服地半臥坐著,隨即快手將保溫盒擺上移動茶几上。

  東西一擺定,南仲威瞥見陸姿穎像抹幽魂般地無聲靠近,自動自發地拿起湯匙,餵食著他。

  雖說她的神色不變,但他確定她是心不在焉的。

  為什麼呢?「……陸姿穎,我已經吞了好幾口的飯了,給點菜行不行?」他沒好氣地瞪她一眼。

  他可以想見她的處境,記憶是一片荒蕪,但卻有人告訴她,她有丈夫甚至還懷有孩子,一時間接受不了是在所難免,但也該有點限度吧。

  周持南回神,趕忙舀了菜送進他嘴裡,又隨即走神。

  第一次清醒時,她恍恍惚惚之間便聽見二叔提及懷孕的事,但她沒聽清楚,沒搞懂懷孕的人是誰,如今證實懷孕的人是自己,她真的是無法接受。

  她還沒許人呢,爹都說了,她可以不出閣,一輩子讓他養著,可誰知道她現在竟懷了身孕……

  不對,有身孕的是陸姿穎,她又不是陸姿穎……

  「喂……不要再塞了,咳咳咳……」被連塞幾口菜,噎得咳出聲的南仲威,濃眉瞬間攢起,覺得胸口像是要裂開般地痛楚。

  周持南聽他咳著,趕忙放下食盒,到櫃子上替他取來一杯水。

  他勉為其難地喝了口開水,覺得這開水有股味道,但也沒多細想,就當自己是連著幾日吃藥,味覺多少有點改變。

  周持南順手也替安靜用膳的包慶餘和易稚青送上兩杯水。

  「姿穎,這水為什麼要先倒在杯子裡?」包慶餘不解問著,嘴正渴,喝了口水,眉頭卻不禁微皺,這醫院的飲水機品質愈來愈差了。

  「因為我不知道要用什麼裝,瞧見有杯子就先裝上,省得跑來跑去。」周持南有問必答,走回位子上準備繼續餵飯。

  易稚青聽出端倪,低聲問:「妳上哪裝的水?」房裡就有飲水機了,哪裡需要跑來跑去?

  「洗手間的溫水。」很方便的,杯子才剛移過去,水就自動跑出來了。

  瞬間,包慶餘噴出嘴中殘留的水,易稚青動作飛快地跳到一邊,而南仲威則是臉色鐵青得可怕,沉聲道:「慶餘,替我找個看護……我不想死在她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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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3 01:30:3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周持南遭逢人生最大的挫敗。

  挫敗之大,大到完全抹滅她成為人母的恐懼,大到她坐在比馬車跑得還快還穩的大鐵盒裡,都忘了害怕,因為她萬分羞愧,倍感恥辱。

  就算她拚命地記,把別人說過的話,聽過一遍就記下,但所知所聞遠不及這廣袤世界的小小一角。這個世界和她所處的世界相差太大,儘管娘曾經跟她說過一些,但娘說的,在這兒真的派不上用場……

  於是乎,在南仲威住院的幾天裡,看護將兩人隔開,她被嚴禁出現在他身邊三公尺內,可憐她連三公尺是多遠都不知道,一旦跨進界限裡,他,這個應該說是她夫君的無情男人,會立刻用殺人的目光硬是將她逼到角落裡。

  那目光像是在看隻蟲子,讓她很受傷,非常受傷。

  從小到大,她一直是被擱在掌心裡呵護著,身邊的每個人都疼寵著自己,從沒有人拿和他一樣的目光逼著自己走開。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她雖犯了錯,但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還在學習,他總得給她機會證明她是無心犯錯。

  慶幸的是他出院了,而且堅持不需要看護,如此一來,她定能一雪前恥!

  不管怎樣,絕不能辱沒了爹娘之名!

  「仲威,你先別動,等我一下。」負責開車的包慶餘早已通過了大宅前的鏤花鐵門,下了車先打開後車箱,取出折疊的輪椅,準備就緒後,才開了車門將南仲威給扶坐在輪椅上頭。

  周持南眼見南仲威下車,隨即從已打開的車門跨了出去,問她坐他們口中的車子到底有什麼感覺,她只能說,她滿腦子待雪的恥辱,壓根不知道是怎麼來到這裡,而這裡——

  她定睛一瞧,只覺得這裡的建築真的很不一樣。

  先前離開醫院時,她才知道原來他們住在那麼高的樓層裡,而車子逐漸離開醫院時,寬敞的街上是滿滿的車,還有兩輪可以跑的車,兩列建築物高得她必須仰著頭才能看清到底有多高,而建築物外頭又是滿滿的人……

  車多人多,好吵。

  她才知道原來醫院病房裡的安靜是多麼難能可貴,不過這裡—— 有一大片花園延伸到眼前那棟白牆的房屋,大約有三層樓高吧,和她以往住的五進屋相比,這裡只有一棟房舍,顯得單薄了些。

  不過這片花園林地,有點像家的小院,讓她稍微安心。

  「喂,走了,妳在發什麼愣?」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易稚青,碰的一聲關車門,頭也不回地跟上前頭兩人。

  周持南聞言,快步跟上,但才走了幾步,易稚青又猛地回頭,神色不耐地道:「關車門。」

  她愣了下,想起易稚青剛剛是關了車門,於是她踅回,用力地碰的一聲,力道之大讓高級房車竟劇烈搖晃了起來,十足地嚇了易稚青一跳,半晌才回神,低罵道:「妳有這麼不滿嗎?」

  「咦?」不是要大大的碰一聲嗎?

  看著她讀不出思緒又面無表情的臉,易稚青忍耐地閉了閉眼,甩動大波浪長髮,踩著高跟鞋直朝屋子方向走去。

  周持南見狀,只能快步跟上。

  一進屋,她便細細觀察每個人,人家脫了鞋,她就跟著脫了鞋,往哪走,她就往哪走,而這裡……好奇怪。

  要說是羅漢椅又不是,裡頭又擺了這麼多座,可以猜想應該是招待客人之處,就像是一個偏廳或小廳,可再往前走……那張長桌長得真奇怪,不是方的也不是圓的,而是長形又往旁轉了一塊,椅子又長得那麼高……那頭又有那麼高的櫃子,到底是什麼東西?

  忖著,餘光瞥見包慶餘推著南仲威進右手邊一間房,她跟著踏進,不禁嚇了跳—— 這房子真是小,怎麼臥房和偏廳都沒隔條通廊?

  「仲南,你應該也累了,我扶你到床上躺一下。」

  南仲威神色確實有些萎靡,但大半原因是因為藥。藥不能不吃,可偏偏一吃了他就像是被拔掉電池一樣沒意識。

  應了聲,便讓包慶餘扶著他到床上躺好。周持南望去,不禁道:「二叔不是說該拿枕頭或抱枕類的東西塞在他的兩側嗎?」

  她把陸政平的交代記得一清二楚,只可惜她不知道什麼是抱枕,但他頭枕著的那個應該就是枕頭了吧,雖說材質不同,但功用都是一樣的。

  「其他的枕頭和抱枕放在哪?」包慶餘隨口問著。

  周持南不禁愣住。她怎會知道放在哪?她是初次造訪。

  「她不管有沒有失憶,她都不會知道。」南仲威毫不客氣地說,隨即朝更衣室的方向努了努嘴。「裡頭找找看。」

  「好,等我一下。」

  見包慶餘踏進更衣室,她也跟著走進,裡頭掛著一列列的衣服,同款式的擺一列,有衣有褲……

  她不禁輕撫著那一列列的鐵桿,這東西真是實用呢,可以掛東西,而將衣服撐起的玩意兒也挺有趣的。

  「姿穎,不好意思,讓讓。」包慶餘打開上頭的暗櫃,抓了兩只大枕頭,回頭就見她傻愣愣地摸著衣架出神。

  「不好意思。」周持南立刻回神,朝他福了福身。

  包慶餘眉頭抖了下,只能說人哪,真的不能出事,一旦出事後果真的無法預料。

  走出更衣室,就見包慶餘將兩個大枕頭各塞在南仲威的兩側。「這樣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我感覺不出有什麼差別。」南仲威吁了口氣,看了包慶餘一眼,包慶餘立即意會他的意思,回頭吩咐一旁悶不吭聲的易稚青。

  「稚青,妳帶姿穎熟悉一下環境,順便帶她回二樓的房間。」

  易稚青微揚眉,話都還沒應,周持南便道:「我留在這裡照顧你。」

  「不用,妳不准靠近我身邊三公尺。」南仲威毫不給情面地道。

  「可是……」

  「過來吧,仲威需要休息一下。」易稚青率先往房外走,像是想到什麼又對包慶餘說:「等我在二樓挑好客房,你要去幫我把行李拿進來。」

  「妳要在這裡住下?」周持南詫問。

  「要不然仲威不讓看護進屋也不讓妳照顧,我跟慶餘不過來同住,難不成要等著妳害死他?」

  周持南無聲嘆了口氣,對自己被貶得這般一文不值感到沮喪,但沒關係的,她會用實力證明—— 她不會隨隨便便把一個人照顧到死!

  門關上後,等了幾秒鐘,南仲威才低聲問:「那件事查得怎樣?」

  「車廠那頭是說油門和煞車系統被破壞,而且破壞得相當高招,讓車子不會馬上察覺不對勁,而是隨著車子行進才慢慢地出現問題。」包慶餘刻意把聲音再壓低一點,確保不會讓外頭的人聽見。

  這件事他早已經查妥,只是礙於在醫院時,陸姿穎一直在身旁,他抽不出空檔報告。

  「然後呢?」他閉上眼,等著更詳細的報告。

  「我查了姿穎當天的行程,那天她並沒有排任何公事行程,所以沒有進辦公室,只有在早上時去了一趟沙龍,中午時與人有約共餐,地點是在巴沙拉蒂,巴沙拉蒂是會員制,我查了下卻問不出她和誰碰頭,但如果以她離開的時間計算,她離開後就是到總公司大樓接你。」包慶餘頓了下,乾脆坐在床畔道:「從她離開巴沙拉蒂到出事時間點,差不多是半個鐘頭,和車廠老闆估算的時間是差不多吻合的,也跟陸叔推測她吃下過量的砷,發作的時間相當吻合。」

  南仲威緩緩張眼,黑亮的眸閃過一抹戾氣。「所以姿穎有可能成了要除去我的棋子?」

  陸姿穎並沒有任何理由服毒,毒必定是他人下在她的飲食中,因為從他點頭答應離婚後,他才在她臉上瞧見笑容……他不愛她,對她不過是一份責任和義務,但當他瞧見她的笑容時,頓覺萬分刺眼。

  彷彿,她急著逃離命運,而他,是她不想要的過去。

  「目前推估是如此,我本來是想過要報警,但我怕把事鬧大。」筆錄早已透過他完成,再由醫院方面出示診斷證明沒有酒駕,盡可能地把事給壓下。

  「沒必要。」南仲威哼笑了聲。「去查查姿穎身邊往來的人,這件事肯定是熟人所為,而且是和姿穎極有交情的人,如果對方在工作上與公司是敵對的,那就算是初步吻合了。」

  「我知道,我已經跟姿穎的祕書套過話,但從吳祕書口中沒打探出任何消息,不過我已經跟我大哥說了聲,要他多調派一些人手過來。」包家經營的是保全集團,一直以來配有數名會搏擊和防身武術的保全人員在南家站哨,起因是因為二十年前南仲威遭到綁架,而現在他認為有必要多調派幾名人員。

  「……別讓他們進入我家。」

  「我知道。」包慶餘沒好氣地道。

  二十年前南家前後全都裝設了保全系統,但當年的南總裁還覺得不夠,調派人員直接入駐,後來因為南仲威的排斥,所以乾脆就在南家大宅外建了一棟屋子,供人員休息。

  而南仲威的怪堅持,是因為當年綁架他的人,是南家的司機,從那之後,南仲威不再隨意搭乘他人的車子,等到他會開車後,他便不願再搭別人的車,可偏偏幾天前卻搭了陸姿穎的車……總覺得像是有人熟悉他的習性,設下了這個局。

  嗯……看來範圍可以再縮小為—— 兩人都熟識的對象才是。

  「還有,新鑫創投處理得怎麼樣?」

  「對方還在苟延殘喘。」

  「不要再拖了,一個星期內把新鑫給併了,最主要的是要拿到新鑫手上那塊市區中心的畸零地,絕不能讓他脫手周轉。」

  「仲威……我是在想其實也沒必要對新鑫趕盡殺絕,其實也可以—— 」

  「誰要他白目?當初跟他接洽時出爾反爾,故意把價格往上拉幾倍,根本是搞不清楚狀況。」

  誰要對方不講誠信,惹惱他,怪誰。

  「可是……」

  「不說了,該死的藥效又發作了。」南仲威疲憊地閉上眼。

  包慶餘張口欲言,但一見他緊閉雙眼,無奈嘆口氣,輕緩地起身,暫時將公事丟到一旁,準備到外頭—— 搬行李。

  「……這是冰箱,對不對!」

  易稚青眼角抽搐了下,不能明白她為什麼可以摸著五門冰箱,微微露出一副自己很厲害的表情……那個如果不是冰箱會是什麼,準備冰她的冷凍櫃嗎?

  驕傲什麼啊!「需要我拍拍手嗎?」她皮笑肉不笑地問。

  「拍手?」周持南不解地望著她。

  易稚青疲憊地嘆了口氣。沒有成就感……面對一個怎麼酸都沒反應,甚至根本不懂被嘲諷的對象,真的激不出她半點的攻擊力。

  「該上樓了,妳在醫院待了幾天,難道都不會想好好洗個澡什麼的?」

  「想。」說到洗澡,她一雙平靜的眸都亮了起來。

  雖說看到娘說的冰箱和瓦斯爐很驚奇,但此時此刻她更想要好好地沐浴,也趁這當頭好好思考接下來該要如何學習照顧南仲威,學習適應這個世界。

  「往這邊走。」易稚青逕自走出廚房,繞到客廳後,再從客廳正後方的開放式樓梯往上走,每經一處就順便機會教育。

  因為陸叔說,陸姿穎現在的生活智能恐怕只剩五歲,可能許許多多的家庭用品全都忘得一乾二淨,可憐她必須充當她家的導覽員,捺著性子教她各種器具怎麼用,電燈開關她都一併順便告知。

  當然,她不是很願意充當老媽子的,可她知道仲威有事要問慶餘,才會要她支開陸姿穎,所以啦……就算她心底不太舒爽,但是站在朋友的立場上,她沒有不幫的道理,只是——

  「妳動作可不可以快一點?妳不是要我教妳使用浴室的東西嗎?」易稚青不耐地從浴室裡踏出,就見她還站在衣櫃前舉棋不定。「自己家裡,隨便穿就好,妳要是敢給我把晚禮服抽出來,我就揍妳!」

  糟糟糟,她忘了陸姿穎天生的裝模作樣公主病,極可能把一切都給忘了,可身體本能地渴望當公主!

  周持南面無表情地望去,無奈地嘆了口氣。她連什麼叫晚禮服都不知道,怎麼抽?重要的是,她找不到合穿的,這衣架上的裙褲都是短的,姑娘家的腿怎能隨意裸露?哪怕是在自個兒房裡都不允許的。

  「妳到底在磨什麼?」易稚青耐性告罄,大步走向她。

  「我找不到長裙或長褲。」她吶吶地道。

  易稚青瞇眼瞪她半晌,徐徐笑得像是欺負繼女的後母。「小白公主,妳只有短裙,就連晚禮服都是短裙樣式,因為妳說妳的腿最美了,所以妳沒有長裙,妳不屑穿長裙遮掩妳的美。」

  「……長褲呢?」沒有長裙,但要是有長褲,她可以勉強妥協。

  「我怎麼會知道妳有沒有長褲?這是妳家,不是我家!洗個澡而已,妳囉唆什麼,隨便拿件穿,洗好之後再找長褲!」她必須挑房間,還要整理自己的行李,實在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她身上。

  周持南無奈地接受她的建議,挑了件套頭針織衫,和一條及膝的短褲。

  「貼身衣物呢?」

  「我不知道放哪。」她沒說錯,而且她也不喜歡那種貼身衣物,穿著極不舒適,她寧可捨棄不用。

  「是嗎?」易稚青咂了聲嘴,心想先帶她去洗澡,卻眼尖地瞥見她的口袋裡露出一條粉藍色的……就在她一把抽出後,不禁撇唇笑得很壞。「都已經藏在口袋裡了,還說不知道放哪。」

  易稚青拿在手中的是一條粉藍色蕾絲繡花的內褲,沒好氣地丟還給她。

  周持南接住,很是疑惑,明知應該別問,但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這……不是手絹嗎?」

  易稚青呆了下,眼見她再認真不過的表情,忍俊不住地被逗笑。「手絹?!哈哈哈哈哈……」

  笑意累積到極限,教她忍不住拍著門板以示內心高漲的情緒。

  周持南瞧她一眼,視線緩緩地落在手中粉藍色但形狀很奇怪的手絹,雖然她也懷疑過這不是手絹,因為她沒見過裁成這種形狀的手絹,不過稚青頸上繫了條長手絹,她才想說是不是這兒的手絹樣式特別多,更重要的是這上頭有刺繡啊,那刺繡的方式極為特別,她想要研究才拿著的……

  夜壺一事就被她笑了三天,而這一次呢?

  她不敢想了,只覺得恥辱到極點,不禁埋怨起娘為何沒跟她多說一點。

  依著易稚青教導的方式,她放了一缸熱水,舒舒服服地泡著,覺得唯有這一刻才教人感覺真實地活著。

  但一想起易稚青一見自己就不斷爆笑出口,她……又受傷了。

  忍不住把臉埋進浴缸裡,不住地輕拍微微發燙的頰。不成,她不能老是容易受傷,犯錯了,修正便是,她現在不懂,但她會努力學習,不成問題的。

  打定主意,想起易稚青說晚一點她二哥會到家中掌廚,她便趕緊起身,想要順便學習,還得多點時間好生熟悉環境才成。

  她穿套上衣服,邊擦著微捲的長髮邊到更衣室找長褲,好不容易在一層抽屜裡教她找出了一條棉質花格的長褲,穿上之後將髮擦得半乾,拿起擺在房裡梳妝台上的梳子梳理,快手紮成辮子,輕拍了拍臉後,便趕緊下樓。

  但走了幾步,她又想起易稚青說人不在房裡得要關燈,她又跑回房間關燈,省得被易稚青逮到又數落她。

  一到客廳時,就見一個眼生的男人正在和易稚青說話,教她頓了下腳步,不知道該不該走過去。

  「杵在那裡裝小媳婦是不是?」易稚青早早就瞧見她,見她杵在樓梯上不下來,不禁沒好氣地說著。

  「稚青。」男人沉聲低斥著。

  「二哥,我跟她就是這樣說話啦,我們都已經習慣了,對不對,姿穎。」易稚青橫眼瞪去,大有她敢告狀就整死她的狠勁。

  「對呀。」周持南來到跟前,從善如流地答了聲,便朝男人福了福身。「易二哥,你好。」稚青叫他二哥,他倆的眉眼又長得那般相像,她這麼喚肯定沒錯。

  易稚藍聞言,一雙好看的濃眉不禁微揚。

  「就跟你說她真的沒有記憶,心智年齡只剩五歲。」易稚青湊近他低聲說著。

  二哥驚訝是正常的,因為陸姿穎向來瞧不起二哥,總說男人窩在廚房是幹不出什麼名堂的,如今態度轉了一百八十度,二哥驚訝是剛好而已。

  「是生活智能。」周持南輕聲糾正著她。「二叔應該是這麼說的。」

  她的記憶力向來極好,她不會記錯的。

  易稚青眼角抽了下。「瞧,她真的失憶,對吧。」她都故意酸她了,她沒發覺就算了,還一臉正經不帶苛責地糾正她。

  「稚青。」易稚藍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極不認同她嘲諷的口吻。

  易稚青聳了聳肩,反觀周持南真的是壓根不在意,向前詢問:「易二哥要下廚了嗎?能否讓我在旁學習?」

  雖說她的廚藝不差,但畢竟用具不同,火候拿捏等等問題都得克服,要是有人能夠教導,絕對比她私下摸索要來得快。

  雖然跟個陌生人討教讓她有點緊張,但不要緊的,她可以克服。

  易稚青聞言,一雙瀲灩大眼瞪到都快要跳出來,懷疑自己聽見什麼。

  「姿穎,妳不需要客氣,咱們可以一起切磋。」易稚藍雖很意外她想要下廚,但既然她有心,他沒有不幫的道理。「剛才我補了不少食材,大約三四天的分量,妳看看還有沒有缺什麼,我明天再送過來。」

  「好,那就麻煩易二哥了。」

  「一點都不麻煩,倒是稚青說話就是那個樣子,妳別跟她計較。」

  「易二哥客氣了,稚青人很好,有話直說是最好的。」總比有人臉上笑著卻滿肚子壞水好,當然,能別老笑話她就更好了。

  見兩人邊聊邊往廚房的方向走,易稚青愣在原地還回不了神,直到包慶餘下樓,就見她一副見鬼的表情。

  「幹麼,發生什麼事?」

  「姿穎要下廚。」

  「……真的假的?」放眼他們這個圈子裡,誰不知道陸姿穎最討厭的就是廚房油煙,打死也不進廚房的。

  「真的,好可怕。」她忍不住起雞皮疙瘩了。

  包慶餘不禁凝睇易稚青許久,久到她沒好氣地橫眼瞪去。

  「幹麼這樣看著我?別冀望我會到廚房幫忙!」她沒有公主病,但她也不想進廚房。

  「不是,我是在想……我要怎麼讓妳失憶。」如果失憶可以扭轉一個人的個性,不知道在她身上適不適用。

  「你小心我揍你!」啐了聲,她扭頭就走,甩動一頭大波浪長髮。

  包慶餘忍不住嘆氣,聳了聳肩,像是早已習慣她的口頭暴力。

  南仲威一醒來就有飯菜香,香得教他食指大動,但就在包慶餘扶著他到飯廳時,看到還在流理檯前忙碌的身影不禁教他微瞇起眼。

  「我藥吃太多,出現幻覺了嗎?」他在英式高背椅上坐下,依舊懷疑自己的眼睛,忍不住眨了幾下。

  「如果那是幻覺,那我們大概是接收到同一種暗示了。」包慶餘聳了聳肩。

  南仲威睨了他一眼,再望向把長髮紮成辮子的陸姿穎,黑眸不禁微瞇著。

  他從沒見她綁過辮子,更是少見她素顏,而她一身家居服,素顏紮辮的在廚房裡忙進忙出,儼然賢妻模樣,直教他嘖嘖稱奇。

  雖說她臉上沒太多表情,但眼神極為專注,像是在跟易稚藍討教什麼技巧,全神貫注得完全沒察覺到他的存在,直到又弄了道菜盛盤,她一回頭瞧見他,先是頓了下,才向他點了點頭,順手把菜端上桌。

  「身子還好嗎?餓了嗎?再等一會,雞湯和燉肉就快要好了,易二哥還替你準備了牛小排,一會就好。」

  南仲威聽著,只是微點著頭充當回答。

  和前幾日相比,她的表情是和緩了些,不再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臭臉,雖依舊沒有表情,可偏偏她說話的口氣很有溫度,感覺就像是她藏在一副面具後頭說話似的,讓人看不見真正的表情。

  周持南見他像是沒打算開口,正打算回頭幫忙時,卻又聽見他道:「妳說話沒表情,但很有溫度,這麼高深的技巧,不知道妳是打哪學來的。」

  周持南愣了下,像是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我……」

  「還是說妳根本是顏面神經受傷了?」包慶餘在旁問著,像是想通什麼,不禁咂了聲。「忘了跟陸叔說這個問題。」

  南仲威懶懶睨他一眼。「她一切正常。」當初醫生處理的步驟既正確又確實,除了胃有些受創外,就連胎兒都沒受到影響,她簡直是好到不能再好。

  「嗯,那就是失憶的問題。」

  「那是因為她把所有的人都給忘了,她當然是繃緊神經。」易稚藍端了盤剛料理好的法式青醬牛小排。「仲威,今天換作是你,你繃緊的程度恐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喏,這個趁熱先吃。」

  「稚藍,不好意思,還讓你特地過來。」南仲威也不客氣,接過刀叉隨即動手,那軟嫩口感搭配青醬在口中調和出一原始又自然的氣味,是他偏愛的調味。

  「沒關係,反正也很久沒到你這兒走動,不過接下來的,姿穎應該就可以接手,她很有底子。」

  「她?」易稚青適巧走進飯廳,看著賢慧把菜盛盤,又拿紙巾拭去盤緣湯漬的陸姿穎,她不禁眼角抽搐著。「她哪可能有底子?她是公主耶。」

  「待會妳自個兒嘗就知道,有兩道菜是她親手炒的。」易稚藍拍拍她的手。「幫忙上菜。」

  包慶餘聞言,也趕緊起身幫忙,不一會十幾道菜就擺滿了長桌。

  「稚藍,你以為有幾個人要吃?」南仲威沒好氣地道。

  「把外頭的保全找來一道享用,不就夠了。」易稚藍走來,手上還拿了一只小籃,本要遞給易稚青,卻瞥見陸姿穎不住地看著小籃裡頭的東西。「姿穎,妳想嘗嘗嗎?」

  「二哥,陸家的小公主是不吃甜的,因為她怕胖。」易稚青開口不酸她兩下,就覺得日子很難過。

  「甜的?」周持南低聲喃著,直瞅著籃子裡盛裝的黑色片狀物體,思索了下,抬眼輕聲問:「這是巧克力嗎?」

  「如果不是我手受傷,我肯定為妳鼓掌,恭喜妳至少成長到七歲了,恭喜。」南仲威用認真的表情,操著戲謔的口吻說。

  「仲威……」易稚藍不認同地低聲制止著。

  「易二哥,我可以嘗嘗嗎?」她像是壓根沒聽見南仲威的嘲諷,逕自問著,臉上微微漾著激動。

  「當然可以,不過這是我依稚青喜歡的甜度做的,算是滿甜的。」

  易稚藍把小籃子遞給她,她從中挑了片小的,含在嘴裡,不過一會兒就在舌尖上慢慢地化開,一種焦中帶澀的苦味在舌尖上泛開,不過轉眼間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滑膩的甜,還添了股奶香,教她不禁微瞇起眼,細細品味。

  就是這個味道嗎?教娘朝思暮想的好味道。娘說的最多遍的就是巧克力了,說什麼生巧克力、白巧克力,黑巧克力好多好多,娘總說她好想再嘗嘗巧克力的味道,可偏偏她在大定王朝怎麼也找不到可可豆,壓根沒法子解饞。

  如今,她替娘嘗了思念多時的味道,要是他日可以回去,她會跟娘好好聊聊這巧克力的味道真的是一絕。

  但,她還有機會回去嗎?

  她還可以和爹娘相聚嗎……

  她逕自沉入自個兒的想念裡,壓根沒察覺在場眾人莫不直盯著她看。

  只因她臉上輕漾著柔煦的笑,讓那雙淡漠的美眸更顯溫潤,南仲威微攢起眉,這是他不曾見過的神情,不是極美,但卻雋永。

  像是一幅古畫,她眉目噙著一股特有的嫻靜風雅。

  一瞬間,擒住所有人的目光。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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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3 01:30:5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南仲威注視著她不語,不願開口打破這瞬間的美好,可偏偏身旁有個不識相的白目包慶餘,也不知道是看得太出神還是怎地,拿在手上的筷子竟掉落在桌上,發出聲響,打破了一屋子的寧靜。

  「姿穎,不甜嗎?」易稚青回神,低問著。

  周持南頓了下,一瞬間轉換了表情,壓根沒發覺在剛剛一瞬間,完美的保護色已被思念給擰碎了一角。

  「嗯,是甜了點,但很好吃。」

  「真的?」

  「真的。」她用力點著頭,就怕她不信。

  「既然這樣,那一籃就給妳了。」

  「這怎麼可以?這是易二哥要給妳的。」

  「囉唆,說要給妳就是要給妳的,不過現在要先吃飯,我肚子餓了。」

  「稚青,妳愈來愈不像個女孩子了。」易稚藍無奈地嘆口氣。

  「有什麼辦法,我從小就跟你們這些男人混在一塊,要我像個淑女,恐怕得要重生一次。」

  她已經快動作地拿起筷子。「開動!」

  「喂,稚青,那一塊是我的!」包慶餘哀嚎著,因為最想要的那塊肉竟被快一步奪走。

  「誰要你動作慢,怪誰?」易稚青笑得像個大魔頭,吃相極為豪邁,大有巾幗不讓鬚眉的氣勢。

  「稚青……有點女孩子樣好不好……」易稚藍痛心疾首,卻聲聲喚不回愈來愈走樣的妹妹。

  周持南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唇角微彎著。

  真是熱鬧,教她不禁想起在家時,弟弟妹妹們偶爾也會為了搶食而故意戲弄對方……不同的世界,也能有相同的感受,終於讓她不再感到緊張不安,而接下來的是——

  「仲威,我幫你佈菜。」她取過他面前的盤子,趁著包慶餘和易稚青搶食時,趕緊快手將那塊肋眼夾出,再快手夾了一大塊剔刺魚腹,不忘再添些她試著炒出的兩道菜,眨眼功夫又擱回他面前。

  她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要將南仲威給照顧好,洗刷己身污名。

  南仲威眨了眨眼,真的懷疑自己藥吃太多,產生很多幻覺……她的動作很快,快到他似乎沒看得很清楚。

  而且,就在她佈菜之前,他看見了她沉靜如月的笑容,那般恬淡柔和……就在那一瞬間,他的心好像突地跳顫了兩下。

  也許,下個星期回診時,他應該跟二叔討論一下用藥的問題。

  他可不希望吃藥吃出幻覺,還吃出了心臟病。

  用過餐後,送走了易稚藍,原本以為晚餐會剩下不少,豈料在易稚青和包慶餘的爭奪之下,硬是清光了大半菜餚。

  包慶餘扶著南仲威回房,周持南理所當然搶走洗碗的工作,而易稚青則是大搖大擺地回二樓,準備明天上班的資料。

  周持南將廚房工作完成後,適巧見包慶餘踏出南仲威的房門。

  「姿穎,妳弄好啦。」包慶餘往廚房的方向一探,燈已經關了。

  「嗯,仲威睡了嗎?」

  「還沒,他打算再處理一些公事。」包慶餘真的是意外極了,不能理解一個不曾下過廚不曾在廚房幫忙過的人,怎會有如此好的身手,眨眼就把碗盤都洗好,該不會上頭還有什麼殘漬來著吧。

  「你也早點休息吧。」

  「也好。」

  目送包慶餘上樓後,周持南便堂而皇之踏進了南仲威的房裡。

  「……妳進來做什麼?」正坐在床上使用筆電的南仲威有些意外她的到來。

  「照顧你啊。」她說得理直氣壯,而且已經走進更衣室裡,依著記憶開了收納櫃,從裡頭抓出一套新的被子,隨即走回他房裡靠牆的一套沙發。

  她先前就想過了,這座名喚沙發的羅漢椅,哪怕她躺得直挺挺的也夠睡,壓根不需要縮手縮腳什麼的。

  南仲威側眼望去,不敢相信她一副打算睡在沙發上的樣子……她到底在想什麼?

  早就說過不需要她照顧,她是在湊什麼熱鬧?

  不想分神理她,他將注意放在筆電螢幕上,將這幾天易稚青和包慶餘替他做的上半年度計畫書看過一遍,根據市場訂下基本目標,再著手處理近來經手的幾個大型併購案,但卻有一抹身影在他的眼角處不斷地晃動著,然後定住不動。

  他不想睬她,更不想知道她在做什麼,但,忍不住了—— 「妳到底是在幹什麼?」他沒好氣地吼去,就見她低垂著臉,緩緩地把手上的遙控器遞出。

  「我想開電視,但是……」她驚覺儘管他們可以對話,但這裡的文字卻陌生得好可怕。

  客廳裡也有一台大電視,她聽娘說過電視裡頭有許許多多的東西,可以讓人快速地累積生活常識,所以她急著想要多累積一點生活常識呀。

  「一個生活智能只有七歲的傢伙,會開電視?」不是他天生黑心肝,一逮住機會就欺負她,而是她表現出「請欺負我」的蠢樣。「要按這裡,這是 POWER,開關都是這一顆,上下頻道選這裡,音量調這裡,有妳想看的台數就直接按號碼鍵。」

  他快速講解過一遍,把遙控器丟還給她。看在她產生想看電視的慾望,代表著她的生活智能年齡正火速成長,所以他就好人做到底,好好地教導她,也希望她可以滾遠一點不要騷擾他。

  她接過後,把他剛才說過的牢牢記住,猶豫了下,試著開了電視,然後……被突然出現的電視畫面和聲音給嚇得原地跳了下。

  這……誰呀?在說什麼……她一句都聽不懂。

  正疑惑著,身邊突地爆開南仲威毫不客氣的大笑聲。

  周持南驚魂甫定,轉頭看他,就見他笑到胸口發疼,不住地咳著。

  照理說,面對如此不厚道的人,她應該視而不見,甚至該在心裡暗笑他遭到報應,但基於爹娘的教導,還是教她蓮步輕移走到床邊,輕柔地撫著他的胸口。

  「慢慢吸氣,二叔說你要是胸口發疼時,呼吸得放慢點。」

  「……還不是妳害的。」他痛得齜牙咧嘴,但嘴角還是上揚的。

  誰要她那麼逗趣?本不想理她,可偏偏她的動作那般小心翼翼,像是嚴防內有惡犬般的防備,結果還是被電視畫面給嚇得跳起來……她那神情簡直就像打哪來的外星人,像是從沒看過電視似的。

  「我還能害人嗎?一直以來鬧笑話的不都是我。」她訕訕地說著,不想承認自己已經丟臉丟到不知道要把臉給擱到哪去了。

  「原來妳也知道妳鬧了不少笑話。」頗有自知之明的,學習得挺快的。

  「等著瞧吧,士別三日,要你刮目相看。」被逼到了極限,她要是再不振作,可真是把爹娘的臉都給丟光了。

  「太教人期待了,我就等妳三天。」

  「……等著。」還真的只給她三天?三天能幹麼?

  「我拭目以待。」

  周持南抿了抿嘴,不想再和他耍嘴皮子。「我要看電視了,你要是累了就早點歇息,別又咳了。」

  「妳少逗我就不咳。」

  說到底,又是在笑話她?周持南薄薄的臉皮微紅著,悻悻然地走回沙發,繼續瞪著電視。

  南仲威很想要打起精神工作,畢竟住院幾日已經讓他的工作進度落後許多,可偏偏她看電視的神情太銳利太嚴肅,彷彿電視裡的那個人與她有仇,教他忍遏不住地又低低笑開。

  周持南睨了他一眼,不能理解他為什麼又笑了。她看她的電視,如此認真學習,連這也要笑話人嗎?

  原本看他面貌酷似爹,又加上他是原主的丈夫,基於情理,對他是有幾分好感的,可愈是與他熟識便愈是發覺他的惡劣性情。

  稚青雖然也喜歡笑話她,但稚青是沒惡意的,可這男人就不同了,他是挑釁的。

  「你笑什麼?」終究,她還是沉不住氣地問了。

  「妳……看得懂嗎?」他強迫自己憋住笑意,不是顧及她的顏面,而是不希望自己大笑過頭,又折磨了自己。

  「……一回生、二回熟,多看幾次總會懂。」她嘴硬地不肯承認她愈看愈是心亂如麻,因為她真的連一句話都聽不懂……她很認真地看著電視裡的人比手畫腳,卻怎麼看也看不出所以然。

  她……真的愈看愈心慌啊。

  南仲威忍遏不住地往床頭一倒,笑到胸口發痛,也止不住笑意,教他再次咳了起來。

  「你這人……」周持南咬了咬牙,起身又走到床邊輕拍著他的胸口。

  南仲威笑瞇眼直睇著她。「我非常喜歡失憶的妳。」很有梗。

  那是 CNN 的財經新聞,如果他沒記錯,姿穎的英文非常的破,不管她有無失憶,她都不可能聽懂財經專用名詞,可她還能倔著脾氣硬掰一回生二回熟……真是了不起。

  周持南聞言,白皙的臉龐轟地一聲,瞬間翻紅。

  「臉紅了……」南仲威詫道。

  原來這張面具是有溫度的……還是說她真的因為失憶感到陌生所以面無表情,只要彼此再熟悉一點,她就不會老是臭著一張臉?

  「不是。」她氣虛地反駁著。

  這人真的是說風是雨,一會笑話人,一會又說喜歡人,整治人也不是這般做法,害得她羞得都不知道怎麼說話了。

  「不然呢?」他身子微動,硬是將她給箝制在床邊的位置。

  「……生氣。」她瞄了眼床邊的生路被堵,依舊嘴硬地道。

  「為什麼生氣?」像是跟她槓上,他非問個水落石出不可。

  周持南抿緊嘴,想要惡狠狠地瞪他,可偏偏才對上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就很沒用地垂下眼,瞧也不敢瞧他。

  這人長得很好,畢竟像她爹嘛,她爹可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人,但他跟爹不一樣,老是壞心眼地耍弄人。

  爹雖清冷,卻也是溫柔的,那眉梢眸底的溫柔,是她見過最動人的情意,每當他那般看著娘時,她總是忍遏不住地彎起唇角,心想自個兒未來的夫婿,定要找個像爹的。

  豈料,命運多舛。

  沒許人的她來到這裡,變成了已許人的少婦,而丈夫正是個像爹的……但也只有皮相相似而已。

  「嗯?」南仲威見她竟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神,不禁又逼近她一些。

  周持南退無可退,應不出話又逃不開,只能強迫自己與他對視,卻見他愈逼愈近,眼看著像是要吻上自己的唇,教她不禁屏住呼吸,不自覺地瞠圓了眼,心想他要是再靠過來,她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不能再推開他了,他已經是滿身傷了,要是再推開他一次,他肯定會把她趕出屋子,但如果不把他推開,難道她真要任他……

  「哈哈哈……」南仲威爆出大笑聲,隨即又抽了口氣,不住地咳著,笑罵著,「妳不要再害我笑了!」

  該死,再咳下去,他會死在她手裡。

  周持南一頭霧水,這一回是真的搞不懂他到底在笑什麼,是說……他剛剛不是要對她……

  正忖著,南仲威的大手已經很不客氣地掐上她的臉,她就算吃痛也不敢掙扎,只是不解地看著他。

  「是溫的沒錯,眼睛也很有戲,可為什麼妳的臉部表情就這麼平淡?改天回診記得跟二叔說一聲,要他好好治治妳。」說著,他鬆開她的手,也將她推開一點。

  他沒頭沒尾的話,真的教她一頭霧水,想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更可惡的是他已經擺著手驅趕她。

  「去去去,別吵我工作。」

  周持南抿緊唇,慢吞吞地走回沙發。她又哪裡吵他工作了?不都是他自個兒莫名其妙笑了起來……到底是怎樣?

  周持南窩在沙發上睡著,睡得正沉,然低微的呻吟聲,隨即教她清醒過來,在黑暗之中環顧四周,確定聲音來源是睡在床上的南仲威,立刻掀被走到床邊。

  「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她試著輕拍他沒受傷的左手。

  瞬地,她的手被緊緊握住,她垂睫望著他,發現他就像是在醫院時,好像發了惡夢,握著她的手就不放。

  算了算,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到底是惡夢還是他身子不適?忖著,瞧他的神情像是慢慢地緩和了下來,也不像剛剛一直夢囈,她猜想許是發了惡夢所致。

  可又是什麼樣的惡夢,可以讓這個惡劣的人如此恐懼?

  正忖著,瞧見他緩緩地張開眼,原以為會瞧見他如往常問她為何在此,但這回卻見他眼神飄忽了下,呼吸變得輕淺,冷肅的眼神像是防備什麼,握住她的力道幾乎快要揉碎了她的骨頭,嚇得她忙道:「你怎麼了?」

  南仲威聞言,循聲望去,然而全黑的房,暗得教他看不清她的臉,只能啞聲問:「……陸姿穎?」

  「我……嗯。」差點脫口否認,幸虧她腦袋還夠清醒。

  「為什麼這麼黑?」

  她不解地偏著頭。「現在是晚上,天色早就黑透了。」

  「我說的是燈!是誰把燈給關了?!」他突然吼道,一把甩開她的手,近乎歇斯底里,聲嘶力竭地喊道:「開燈!馬上把燈打開!」

  大聲吼叫又牽動胸口的痛楚,教他按著胸口,幾乎快要喘不過氣。

  周持南見狀,趕忙往牆邊跑,把開關全部打開,幾乎是同時,房裡的燈亮了,屋子裡發出一陣尖銳的鳴笛聲,她直覺自己按到什麼,但卻不敢再隨便亂按,就怕又按錯什麼。

  回頭望向南仲威,就見他臉色蒼白得可怕,就連額頭上都覆上薄汗,一雙眼更是猩紅得可怕。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仲威、姿穎,怎麼了?!」包慶餘的焦急嗓音在門外響起。

  周持南趕忙替他開了門,包慶餘一進房,就見南仲威疲憊地倒在床上,他先動手關了牆上的保全系統呼叫鈕,回頭見外頭的保全人員已經全都衝進房內了,趕忙大略解釋了下,要他們回去站哨。

  「姿穎,怎會去按到呼叫鈕?」

  「我……」周持南低聲地將剛剛發生的事說過一遍。「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個樣子,我……」

  包慶餘聽到最後,終於明白,勉強擠出一點笑安撫著她。「沒事,只是忘了跟妳說別關燈。」

  「關燈?」

  「反正以後妳記得,只要仲威在的時候,不管他在哪個房間裡,燈都不能關掉。」包慶餘雖是態度輕鬆地告知著,但眸色卻嚴肅得讓她知道,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絕不能再犯。

  「好,我知道了。」雖說不知道原因,但既然他這麼說,她就這麼做。

  「……慶餘。」南仲威低啞地喊著。

  「仲威。」

  「讓她出去。」他雙眼緊閉地說著。

  周持南聞言,不禁難過地垂著臉。

  「仲威,姿穎不是故意的,她只是—— 」

  「叫她出去。」

  包慶餘聞言,無奈地撇了撇唇,回頭望去,就見周持南已經自動自發地離開了房間。

  「仲威,姿穎已經出去了,她失憶了,不記得了,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的努力,他看在眼裡,實在不希望兩人的關係因為這件事再起變化。

  「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南仲威緩緩吸了口氣,張開了眼。

  「既然這樣—— 」

  「留下她,看我這丟臉的樣子?」他惱道。

  她平常氣勢就那般沉靜強悍,被她知道了弱點,他往後還能在她面前擺什麼高姿態?

  「……還能說笑,你應該已經沒事了。」包慶餘眼角抽搐著。虧他還替他們兩個擔心,結果咧,啐。

  「我當然已經沒事。」他只是討厭黑而已!「叫她回她的房去睡。」

  「是是是,大老爺。」

  包慶餘走到房外,就見易稚青不知道何時下樓,正和陸姿穎說著話。

  「抱歉,是我沒跟妳說清楚。」易稚青淡聲說著。

  「不是,不關妳的事。」周持南搖了搖頭。

  「既然仲威不讓妳待在他房裡,那妳就回妳自己的房間睡吧。」

  「不用了,天快亮了,我在這裡坐一會。」

  「才四點耶。」易稚青看了眼屋裡的掛鐘。

  「嗯,夠我好好反省了。」她好好反省後,就可以開始準備早膳了。

  「反省什麼?根本就不關妳的事,妳又沒做錯什麼,妳有什麼好反省的?」易稚青不禁發噱,抓了抓蓬鬆的長髮。

  「反省不一定是犯了錯,而是自省,以防往後再犯錯。」

  易稚青傻眼地瞪著她,餘光瞥見包慶餘走來,不禁指了指她。「她是撞壞腦子了是不是?」

  包慶餘眼角抽了兩下。「好了好了,姿穎想在這裡坐一下,妳就別打擾人家了,去睡吧,明天還有一堆工作。」

  「可是她—— 」

  「就這樣。」包慶餘難得強勢地把她推上樓。

  唉,可憐他知道內幕卻不得透露半點口風,但不管怎樣,他認為現在的陸姿穎,肯定可以和房裡那個傢伙和平共處。

  周持南坐在沙發上深深地反省著,為自己的思慮不夠周全和行事不夠嚴謹而一再反省,直到瞥見時鐘已是六點,她才起身活動著有些僵硬的身體,進了洗手間稍稍打理一下,隨即開始動手準備早膳。

  雖說這世界陌生又令人不安,但慶幸的是她遇到的都是好人,才能給她機會慢慢地學習。她既然讓人收留著,不至於流落街頭,自然得要湧泉以報。

  也許還不夠上手,但她會努力做到最好。

  爐子上熬著粥,煮著湯,待湯滾了,隨即著手弄了兩道清淡的菜,還順手準備昨天易二哥教的烤土司,把時間調好,抹醬準備就緒,回頭確定粥已好了,才調了小火慢熬著。

  趁著空檔,她開了門走到屋外,清晨的空氣帶了點沁涼的草木氣味,教她不禁微露笑意地在園子裡逛著。

  園子不算太大,但看得出有特地造景,以粗石板為徑,兩旁栽種矮灌花木,順徑走去就是一大片的樹林,全都栽種在圍牆邊,看得出是刻意遮掩外頭的目光。逛了一圈,心想時間差不多,她往回走時,卻突地聽見樓上傳來易稚青的聲音,不禁抬眼望去,就見一條長手絹從樓上飄了下來,落在樹枝上頭。

  她聽見易稚青咒罵了聲,不禁掂算了下,心想四下無人,便稍稍活動了下筋骨,隨即往前助跑兩步,踩著樹幹便往上一躍,再往樹枝一蹬,俐落地往上一攀,伸手便拿到了那條長手絹。

  好長的手絹……質地像絲又像是絹,一時也猜不透是什麼布料,可惜的是上頭沒有半點繡花圖樣。

  「陸姿穎,妳在幹什麼?!」易稚青跑到門外時,就見她一腳踩在樹枝,一手抓著手絹,而另一隻手哪裡也沒扶著,就這樣站在樹上,嚇得她魂都快要飛了。

  「我幫妳撿手絹啊。」周持南理所當然說著,不懂她怎麼一臉撞鬼模樣。

  「下來,妳給我快點下來!」易稚青簡直快崩潰了,作夢也沒想到這個有懼高症的傢伙竟會為她撿絲巾而爬到樹上去。

  「喔。」應了聲,她直接往下一躍,完美落地。

  易稚青卻在見她下來的瞬間發出尖叫聲,直朝她跑去,就見她沒事人似地將絲巾拿高,像是要遞給她。

  「妳這個瘋子,妳居然就這樣跳下來!」易稚青哪裡還管得著絲巾,簡直想要一把掐死她了。

  「妳不是要我快點下來?」她應該沒聽錯呀。

  「我……」易稚青咬了咬牙,目露兇光地道:「我是要妳下來,但是要妳怎麼上去就怎麼下來,妳怎麼可以直接跳下來!」

  她剛剛站的位置有好幾公尺高耶,想死啊!

  周持南有口難言,心想如果要照她剛剛上去的方式下來,反而更難呢。

  「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懷孕……妳是要把我嚇死嗎?妳要是出了什麼意外,我……拜託,只是一條絲巾而已好不好,再怎麼貴重的東西都比不上一條命的貴重,妳下次再敢這樣……我就把妳綁在房裡!」

  周持南認真受教,聽得仔仔細細,最終才發覺原來—— 「妳擔心我?」忖著,心底不禁暖暖的,哪怕只能一點一滴地拉近距離,她也很開心。

  不過說真的,稚青如果不說,她還真忘了她懷孕呢,一點感覺都沒有。

  易稚青瞇起灩瀲水眸,死不承認地道:「鬼才擔心妳,我是怕妳出事,到時候連我都有事。」

  周持南嘴角微彎著。「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從小爹就教她一點武功,要她防身還能助人,所以爬樹真的是小事中的小事。

  易稚青瞪著她,隨即沒轍地垮下肩頭,接過她遞上的絲巾,下意識地要繫上,卻像是想到什麼,微微地拉開襯衫領口給她看。

  周持南不解地看著,突見—— 「那是刀傷嗎?」她訝道。

  「嗯,所以我繫絲巾是為了遮傷疤。」她狀似漫不經心地說著,慢條斯理地繫上絲巾。「妳知道為什麼仲威在的地方一定要開燈?」

  「……應該是他怕黑吧。」雖不懂易稚青為何轉了話題,但她不想說,她就不過問。

  「是啊,仲威怕黑,而我怕人。」易稚青無所謂地笑了,瞧她眉頭微皺著,不知怎地,看她順眼極了。「其實這些事,妳都知道,只是妳忘了,二十年前我隨父母到仲威家作客,一道由南家的司機接送上學,豈料南家的司機卻因為缺錢,沒將我們送到學校,而是繞到遠處,綁架我們向南家勒贖。」

  周持南眼眸微瞠,彷彿已猜到了結果。

  「仲威本來可以逃的,但是他們利用我威脅仲威,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因為害怕掙扎,結果劃下了這道傷痕,反讓綁匪們嚇著了,所以把我載到山上丟棄,而仲威趁那當頭逃出另一個綁匪的看守,卻在地下室遇到剛好回來的綁匪,所以他就躲在大樓地下室的子母垃圾箱裡。」

  周持南雙手絞握著,二十年前他們才多大,竟遭受到這種對待……她想像著年幼的南仲威躲在垃圾箱裡頭,不敢出聲不敢喘息,在黑暗之中等待他們離開,終於她明白了他的惡夢,是源自於童年的恐懼。

  「後來有登山客在山上發現我,將我送醫並報警,警察循線找到那棟大樓,就在歹徒快找到仲威時,警察趕到了。」說著過往,易稚青才發現恐懼同樣深植在自己體內,教她的手心一片汗濕。

  正想抹去手汗時,一抹纖瘦的身影來到面前,一把將她摟住,嚇得她瞠圓了眼。「喂……」這是在幹麼,她跟她有沒有這麼熟?

  「放心,有我在,我保護妳。」周持南終於明白了爹對她的用心,為何當年不管娘的反對非要她習武不可了。因為出身富貴,容易招來旁人覬覦,習武不只是要防身,更是要助人的。

  易稚青愣住。「妳不是很討厭我?」

  「沒有啊。」她不解地道。

  「我常常嘲笑妳,妳還不討厭我?」

  「嗯,拿掉這點就更好了。」沒人喜歡被取笑的。

  「……妳應該早點失憶的。」她由衷認為。

  周持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選擇沉默。

  易稚青有些不自在地將她拉開,隨口說著。「以往咱們四家人總是玩在一塊的,可偏偏妳就是不合群,說自己是小公主,裝模作樣得讓人很討厭。」

  「四家人?」

  「我姓易,慶餘姓包,妳姓陸,仲威姓南,咱們這四家可是百年老字號,直到現在還能和在一塊,可不是普通容易。」

  周持南聞言不禁愣了下,脫口問:「沒有周家?」

  經稚青這麼一說,她不禁想起易伯伯和包叔叔……陸,不就是姑姑他們家嗎?難道說他們全是他們的後人?

  「周家?不知道耶,哪裡還來個周家?」

  周持南不禁失望地垂下臉。難道是她搞錯了嗎?如果他們都在,沒道理沒有周家的人啊?

  「喂……怎麼有股焦味?」

  周持南愣了下,低聲喊道:「啊,我的粥和土司!」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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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3 01:31:1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一頓早餐,換來南仲威似笑非笑的眼光,而周持南的臉更是垂到快要貼到地上去,慶幸的是,除去土司和粥,飯鍋裡還有點飯可以勉強湊合,讓趕著上班的兩個人用完餐後,快快上班。

  而大老爺南仲威意思意思地吃了兩口就回房間,讓周持南非常羞慚,決定午餐非要扳回顏面不可。

  不過,得等她先將廚房善後完畢,洗好衣服再說。

  待她像個賢妻般把家務料理完畢之後,順便掃了地又整理了一下客廳,心想南仲威不知道吃藥了沒,便繞到他房裡去,誰知道一進房,竟看見了——

  「稚青?」她脫口喊著。

  她直瞪著電視螢幕裡的易稚青,就見她張口不知道在說什麼,指著身後的……她看不懂的圖。

  為什麼稚青會出現在電視裡頭?還是她躲在裡頭?但不可能呀,慶餘載她一道去上班了……

  可是……正疑惑著,瞧見電視的畫面像是縮小了一樣,慢慢地就連在旁邊的人都跟著出現了,就連慶餘也跑出來了。

  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出現在電視裡?

  「先暫停一下。」

  她突地聽見南仲威這麼說,不解地望去,就見坐在沙發上的他將面前的筆電轉到一旁,然後放聲大笑。

  ……到底是在笑什麼?她真的搞不懂這個人。

  「你如果又咳的話,我不管你。」她悻悻然地警告著。

  但才剛警告完,他馬上很賞臉地咳了起來。

  「你這個人真的很奇怪,才剛跟你說而已……」剛剛才威脅過,但她還是乖乖地走到他身旁,輕撫著他的胸口,幫他順著氣。「二叔說咳個幾聲有助於肺部不會被壓傷,但你也不需要咳得這麼用力。」

  「誰要妳一臉蠢樣?」他笑到岔氣,明明胸口痛得很,但他就是止不住笑意。

  雖說她的表情不多,可剛剛她看著電視的表情很困惑,又像是用自己的方式解釋卻又找不出說服自己的說詞,那蠢樣分明是惡意惹他笑出口。

  人一旦失憶真的會退化到連她熟悉的視訊都忘了?簡直是愚蠢到他都不知道該怎麼欺負她了。

  「我……」

  「下次呢,不要只有眼睛蠢,就整張臉一起蠢,懂不。」他輕拍著她的頰,很像是在鼓勵她。

  周持南緩緩地瞇起眼。「我要去關燈。」怕了沒?她要讓他知道,她也會以牙還牙的。

  就算他以往曾受過什麼傷害,都不能權充欺負人的藉口!

  南仲威撇唇哼笑了聲。「天還很亮,不需要這麼早急著找我辦事。」

  「辦什麼事?」她不解的問。

  他笑得很邪惡,湊近她道:「可以讓妳懷孕的事。」

  她嚇得抽口氣,急忙退開,小臉早已經紅通通一片。「你……下流!」竟然調戲她,簡直是不要臉到極點。

  「我不下流,妳肚子裡怎會有我的孩子?」

  「無恥!」她羞得找不出話罵人,撂下這兩個字後,踩著小碎步跑了。

  南仲威撇了撇唇,哼了聲,又將電腦轉了過來,抬眼望向電視螢幕,卻突地發現眾人面色有異,包慶餘像是在強忍什麼,一張臉憋得快變形,而易稚青已經很不客氣地放聲大笑。

  「妳在笑什麼?」

  「……總裁,你耳 MIC 沒關。」易稚青笑到噴淚。

  到底誰才蠢啊?耳 MIC 不關,光把鏡頭移到一旁有什麼用?!

  南仲威閉了閉眼,暗咒了聲,隨即抬眼瞪去,道:「繼續報告。」

  南仲威一覺醒來,看了眼床邊的時間。

  四點……他分不清楚是凌晨還是下午,於是從厚重長窗簾縫隙望去,瞥見外頭的天色還透著亮光,明白現在是下午時分。

  這段時間,大概是他接管南瀛之後,睡得最飽足的一段時間了。只要一吃藥,他連自己是何時睡著的都不知道,打算回診時要跟二叔提一下,把藥劑再減半,因為他的工作已經不允許他再拖延下去。

  想了下,側過身緩緩坐起,待痛楚慢慢消退,他開始著手處理午睡前還沒完成的工作,他全神貫注、專心一致,卻突地發現他房裡有一種極細微的聲音,教他下意識地回頭望去。

  停頓了下,沒有半點聲響,可當他打算再回頭工作時,那細微的聲音再次出現,教他不禁神經緊繃。

  但下一刻,他隨即冷靜下來,因為不可能有人闖入他的家,這屋子有著最新的保全系統,只要有點風吹草動,外頭的保全就會發現,所以這聲音肯定是屋子裡的人發出的。

  換言之—— 「姿穎?」他喊著,但卻無人回應他。

  他再喚一次,就連聲音都提高了不少,但依舊得不到陸姿穎的回應,甚至就連那細微的聲音都跟著消失了。

  緊繃感揪住他的心,他強迫自己冷靜,放輕腳步下了床,抄起他擱在床邊的木刀,先巡了更衣室,隨即朝房裡的浴室而去。

  就在他轉開門鎖的瞬間,裡頭發出了潑水般的聲響,他往裡頭一探,就見她背對著他,舒服地泡在浴缸裡。

  瞬間,緊繃的心緒放鬆,取而代之的是竄起的怒火。

  「陸姿穎!」他火大吼著。

  泡得正舒服的周持南被嚇得隨即回過身,沒想到他就站在幾步外,這距離……「啊!」她尖叫的瞬間,已經捧水當武器朝他攻擊而去。「出去、出去!你太放肆了!」

  天,她想得太入神了,就連他踏進浴室裡,她都沒聽見!

  沒得防備的南仲威被潑得半濕,見她還不住地潑著水,不禁怒吼道:「妳這個女人!妳是不知道我的手不能碰水嗎?!」該死,他的胸口是不是要破了……

  周持南愣了下,想起他的右手聽說打了鋼釘,傷口都還沒拆線……「你出去啦,等我起來我再幫你看。」

  「這裡是我的浴室,為什麼是我出去?」南仲威喘著氣,一字一句咬得極重,像是要將她咬得支離破碎般。

  「可是……你得先讓我起來穿衣服。」她的換穿衣服就擺在架上,就在他站的地方,他不出去,她要怎麼穿?

  她知道這裡是他房裡的浴室,但就是怕他醒來身子不適或找不到她,所以她才會借用他的浴室啊。

  「我偏不出去。」南仲威跟她槓上了。

  「你……」周持南抿緊唇,心裡有點著惱,但一瞧他身上被潑得半濕,又怕他的傷口沾了水,思來想去,決定—— 「失禮了。」

  「嗄?」什麼?

  就在他疑惑的瞬間,水再次潑到他身上,而且是潑在他臉上,他氣惱地抹去臉上的水漬,抬眼瞪去時,卻見她已經來到面前,而且身上已經裹著浴巾。

  南仲威不禁愣了下……怎麼可能?他是吃藥吃到腦袋遲鈍了眼也花了嗎?

  不過是瞬間而已,她怎麼可能動作這麼快?

  「我先去穿衣服,待會再過來幫你瞧瞧。」她抱著衣服就從他身旁鑽過。

  「喂……」他側眼望去,就見她白皙如雪的頸項像是染上了一層玫瑰色,教他目光不禁跟著她的身影移動,但當他走出浴室時,她已經不見蹤影。「有沒有搞錯?懷孕的人還用跑的?」

  啐了聲,回頭見身上的襯衫已經半濕,他動手脫著襯衫,一件襯衫還沒脫下,她已經穿戴整齊地來到他身旁。

  「我瞧瞧。」她輕柔地拉掉袖管,慶幸右手的繃帶並沒有沾上水。「沒事,右手沒有沾到水。」

  「妳用跑的?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懷孕是不能跑的?」他橫眼瞪去,低聲罵著。

  「我……」她不禁垂著臉。

  關於有孕這事,她真的是一點感覺都沒有,自然就給忘了。

  「妳下次再跑跑看,我就直接把妳綁在房裡,直到妳生產為止。」他沒好氣地出言恐嚇著。

  他認為自己沒有半點調笑的口吻,臉色也肯定鐵青臭得很,絕對有十足的嚇阻效果,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輕勾著唇角,淡漾著笑意。

  「妳在笑什麼?」他可不認為自己說了什麼可以惹她笑的話,不過愈是相處,她臉上表情確實放鬆了些。

  他才剛說完,她嘴角的笑意隨即收拾得乾乾淨淨,低低淺淺地應了聲。「沒事。」

  她笑,是因為想起還小的時候,娘那時候剛好懷了小妹,卻天天往當鋪跑,結果動了胎氣,惹火了爹,那時爹也說要把娘給綁在房裡……她只是沒想到也會從他嘴裡聽見這句話,忍不住就笑了。

  南仲威睨了她一眼,想了下道:「算了,反正身上都弄濕了,我順便洗澡好了。」

  「喔,那我先把水放掉,再幫你放一缸熱水。」對於浴缸,她非常地情有獨鍾,覺得真的是方便到她天天都想要在浴缸裡泡上一個時辰。

  「等一下再麻煩妳幫我洗。」他說得理所當然,拉掉胸腹上的半環式膠帶,已經開始動手脫褲子。

  周持南正在放水的動作一頓,偏著頭想了下。「什麼幫你洗?」

  「幫我洗澡,要不然我一隻手怎麼洗?」天曉得為了肋骨的痛,他已經幾天沒洗澡,好不容易痛楚已經緩解,他當然也想要洗澡。

  「可是—— 」周持南想要拒絕,可一回頭,他竟然已經—— 「啊!」

  她嚇得用雙手摀住雙眼,可是、可是她還是瞧見了!

  天!他怎能當著她的面脫光光?!

  「妳這是在幹麼?妳又不是沒看過。」

  她沒看過!她上哪看去!她多想吼出口,可她被嚇得渾身發軟無力,顫慄不已,壓根沒力氣跟他爭辯,況且爭辯一點意義都沒有,她必須想辦法逃出浴室,她不能繼續待在這裡,她不能幫他洗!

  「好了,過來這邊先幫我洗頭。」

  手突地被抓住,周持南下意識地想要甩開他,可瞬間又想到他身上有傷,右手還有鋼釘……

  猶豫的瞬間,她已對上他赤裸的胸膛,她覺得頭有點暈,快要站不住了。

  他穿著衣服看起來很瘦,可事實上他的胸膛很厚,肩膀很寬,純男人的陽剛氣息,逼得她無路可退,嚇得淚水在眸底打轉。

  可南仲威壓根沒察覺她的異狀,硬是拉著她的手,跨進了浴缸裡,一坐下就像個大老爺似地把頭枕在缸緣。

  「洗。」他命令著,舒服地閉上眼。

  雖說冬天不易出汗,但基於本能,他還是希望可以天天沐浴。

  周持南直瞪著他的頭頂,目光不敢隨意亂飄,很怕一個不小心就瞥見什麼,哪怕方才早已看得一清二楚……

  「快洗,記得等一下沖水時,注意一下我的右手,不要把繃帶弄濕,我不想提早回診。」

  周持南的魂魄像是快要離體,整個人抖如秋葉,顫到就連呼吸都快要停了,如果可以,她會二話不說地衝出浴室,可是家裡沒有別人,他又不喜歡別人進屋,慶餘還沒下班,她根本找不到人幫忙,又不能放著他不管。

  算了,如果只是洗頭,她閉著眼,應該可以洗。

  她抖著手擠了洗髮精,又抖著手摸索到他髮上,開了蓮蓬頭先打濕他的髮,便快速地洗著他的髮,但所謂的快速,只是她的想像,事實上她因為顫抖,因為閉著眼,所以只洗著他的髮梢,壓根不是真正地掐入他的髮絲之中。

  「妳到底在幹麼?」南仲威這才察覺不對勁,抬眼望去,驚見她是閉著眼的。

  這……他疑惑了下,瞥見她整張臉紅得像是快要燒起來,眉頭微皺,雙眼緊閉,小嘴抿得死緊,感覺就連呼吸都暫停了,她這是……

  「抓深一點。」

  「喔。」她摸索著,輕按著他的頭皮。

  「好特別的洗法,應該可以洗得很乾淨。」他覺得她的雙手像是頭皮按摩器,抖得恰如其分。

  「嗯。」她壓根未覺自己被偷窺,沉著氣應著。

  「再用力一點。」

  「嗯。」她又添了一分力。

  「喂……泡沫快要流進我的眼裡了。」他懶懶說著。

  「真的嗎?」這洗髮精雖然香,但泡沫要是流進眼裡可難受了,所以她二話不說地張眼,想要抹去泡沫,卻對上他噙著戲謔笑意的黑眸。

  泡沫……在哪?

  「了不起,閉著眼也能洗髮又按摩,妳不愁往後沒工作。」

  周持南愣了下,驚覺自己恐怕打一開始就被他窺視著。

  「可以沖水了。」他指了指自己的髮。

  「喔。」她趕忙取來蓮蓬頭,輕柔地替他沖去髮上的泡沫,確定沒有半點泡沫殘留後,拿來浴巾替他擦拭著,她終於吁了口氣。

  「好了,你慢慢洗,我先出去了。」

  「去哪?」他輕而易舉地扣住她的手。「我一隻手怎麼洗澡?身為我的老婆,這麼點忙,妳應該幫得了吧。」

  周持南抽了口氣,雙眼發直。

  不……不不不不不!她不能也不敢,她又不是他的妻子,她……這身體是屬於他妻子的,她只是路過,這點忙她真的幫不了。

  「天氣有點冷,妳動作快一點,我不希望我傷還沒好又感冒。」他催促著,帶了點惡意。「妳不會希望因為妳,讓我總是傷上加傷吧。」

  「可是……」

  「拿浴棉,快。」他往旁邊一指。

  她望去,是一塊方形的海綿,就在她猶豫之間,他人已經踏出了浴缸外,她嚇得立刻轉過身。

  「快。」

  周持南背對著他,臉上的面具再也撐不住,哭喪著臉,拿著浴棉擠上沐浴乳,覺得淚水就快要滑落。

  她又不是他的妻子……她怎能替他洗身體?洗髮已是於禮不合了,還要她洗身體……她不想洗,可又怕他真的又受傷或感冒什麼的,到時候不是全都要算在她頭上了?

  「陸姿穎,我起雞皮疙瘩了。」他不耐喊著。

  我也起雞皮疙瘩了……她扁著嘴,低垂著眼,儼然像是赴刑場的死囚,緩緩轉過身,目光直盯著他的鎖骨,拿起浴棉就朝他的胸口抹去。

  「大力點,妳是沒吃飯是不是。」他好笑地道。

  她抿緊嘴,多添了幾分力,結果——

  「陸姿穎,妳故意的!」他嘶了聲。

  她皺起眉,恨恨想著,大力也不成,小力也有事,他是虐待媳婦的惡婆婆嗎?!

  可氣歸氣,她還是收了力道,在他胸口不斷地抹著擦著,想像他是一扇門,她就像是過年時在家裡整理門面,擦洗著門。

  對,他是一扇門,她正在擦門……

  「……可以換個地方嗎?」他啞聲喃著。

  本是想戲弄她的,想看她那張面具何時可以卸下,可她這種洗勁,不偏不倚地刷在他的乳尖上,刷得他都快要起心動念了。

  周持南不覺他的情慾浮動,手又往上移了些。

  頸子、肩膀……他的肩膀比她想像的還要寬,就連手臂都充滿肌肉,而他的腰側收得極窄,和爹爹的身形極像,身長似乎也差不多……乾脆把他當成爹好了,這樣就比較不尷尬,她忖著,隨即又扁著嘴,心想她又不會跟爹一道入浴……

  驀地,她的手被握住,她不解抬眼,對上他充滿氤氳慾念,分外性感的黑眸,教她心頭直顫著,就連雙手也抖得更厲害了。

  南仲威直睇著她水潤迷濛的眸子,要不是他早察覺她的羞澀,恐怕這一刻會誤以為她是有意勾引自己。

  她羞澀恐懼是正常的,雖然名分上兩人是夫妻,但她沒有記憶,他對她而言不過是個不得不照顧的陌生人罷了。他知道,也很清楚,但就是故意逗她,想要看看面具底下的她,到底擁有什麼表情。

  如今,瞧見了,心頭更莫名地悸動了。

  他不住地俯近,她別開眼,他卻不容抗拒地吻上她的唇。

  她瞠圓了眼,腦袋一片空白。這是第二次,他們的唇相互貼覆著……上一次是意外,這一次……

  驀地,她感覺他的舌舔過她的唇,甚至想要撬開她的唇,她隨即往後退開,然他像是早有準備,手捧著她的後腦勺,不允她逃開。

  這一次,他得償所願地鑽入她的唇腔,順應著渴望,纏吮著她的舌。

  這不是他第一次吻她,但不知為何,他異樣亢奮著,彷彿第一次察覺她的唇竟是恁地柔軟,唇腔是恁地甜蜜,教他遏抑不了渴望,吻得愈濃愈重,想要得更多,但——

  「……妳怎麼了?」親吻中嘗到了鹹澀味,教他止了吻,直睇著她不住淌下淚水的眸,渴望在瞬間被澆滅了。

  他變成了騷擾妻子的惡狼了嗎?

  周持南靜靜地流著淚,沉默不語。

  「妳……別哭。」他有些手忙腳亂地撫去她的淚,但淚水卻是怎麼也抹不乾。「對不起……妳沒有記憶,我實在不該勉強妳。」

  周持南垂斂長睫,依舊淚流不止。

  「姿穎……」南仲威嘆了口氣,這下子是真的詞窮了,他實在不該逗她,這一逗,真是引火自焚。

  他不會哄人,不知道該怎麼哄人,尤其是哄被自己惹哭的人。

  周持南止不住淚水,滿心說不出的傷悲。在他眼裡,她是他的妻子,他可以理所當然地要求她做任何事,可是對她而言,他不過是熟悉一點點的男人,她對他沒有夫妻情分,他不能也不該如此造次放肆。

  「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妳別再哭了,要不妳跟我說,要我怎麼做,妳才願意原諒我。」

  見她無聲落淚,教他整個人都快慌了。

  他從來不知道女人的眼淚是如此可怕,竟會教他慌了……幾年前金融海嘯都沒讓他皺過眉,誰知道她不哭不鬧靜靜地流淚,卻讓他慌了手腳。

  周持南聞言,看了一眼。「真的?」

  「我保證。」

  「你以後不可以這樣子。」

  「……妳是我老婆,我們—— 」

  「不可以。」她嘴一扁,淚水又在眸底打轉。「你必須經過我的允許。」

  允許?南仲威揚起濃眉。除了他父親以外,沒有任何人會用這種口氣這種字眼對他說話,而她……

  「否則我不原諒你。」她很堅持,絕不允許那麼野蠻的事繼續發生在她身上。

  南仲威揚高濃眉。他應該生氣或不耐,但不知為何就覺得她那表情格外……可愛,所以——

  「我答應妳,但是可以請妳繼續幫我洗嗎?」

  還洗?她驚詫地瞠著眼。

  南仲威不禁被她逗笑,突然覺得她的面具像是被他卸下,展現出她孩子氣的真性情。

  「背面,麻煩妳了,動作盡量快一點,我有點冷。」他轉過身,等著她侍候。

  浴棉還拿在手中,周持南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開始替他刷著背,把他想像成一扇高大的門,而她細心仔細地擦著。

  可是這扇門,剛剛輕薄了她……

  他親人的方式好可怕,像是要把她給吃了,嚇得她的心都快要跳出來,想避還避不了,才會把她嚇得流下淚來。

  可是,他勉強還算是個君子,因為他尊重了她,所以她就好好地替他刷背,算是回報他。

  「陸姿穎,我覺得妳像是在擦牆壁一樣。」

  她嚇了一跳,手上的浴棉險些掉落在地。

  「換腳,動作快。」

  腳?她抽了口氣,目光緩緩往下,臉色愈發嫣紅,窄腰翹臀,一雙健偉長腿……娘,她想要回家……她想回家!

  「陸姿穎,過來。」

  周持南小臉羞紅,一雙秀美的眸水潤剔亮,像小媳婦般地徐徐走到床邊。

  「頭髮還濕著,不知道用吹風機吹乾嗎?」他費力地插上吹風機,朝她吹去。

  她一驚,直瞪著他手中的吹風機。

  「抱歉,我忘了妳只有三歲。」他戲謔笑了笑,示範地往頭上吹著。「往髮上吹,另一隻手撥著髮,一會就可以把頭髮吹乾。」

  周持南被引起興致,暫時忘記方才把這個男人從頭到尾看光光的羞怯,接過吹風機,便往自己的髮上吹。

  「別拿太近,會燙。」

  周持南正覺得燙,趕緊拿遠些,隨意地撥髮吹著,一會真覺得頭髮比較乾了,無比新奇地看著吹風機。

  南仲威好笑地睨她一眼,回頭想要整理睡前沒弄完的工作,卻突覺一陣暖風從頭落下,教他不禁回頭。

  「你的頭髮比我的還濕。」先幫他吹也是應該的。

  「謝了。」他微瞇起眼,翻看著手上的文件,感覺她的手輕柔地撫過他的髮絲,將吹風機的距離拿捏得無話可說,壓根沒燙到他。

  不知道有多久,不曾有人替他吹髮了。打從當年他被綁架之後,他對人極度不信任,父親亦是,所以原本曾在家中出入的幫傭和司機全都被解雇,他開始學會獨立,做任何事不再假他人之手。

  關於這一點,姿穎剛嫁來時,曾有諸多微詞,因為家裡沒人煮飯,全都靠外送,家事得要自個兒打理。

  但是,她現在很順理成章地接手,吃了兩頓她煮的飯,雖是清淡了點,但已經是夠教人意外的好吃了。

  一個總是要人照料的小公主,在車禍之後,倒變成了能照料人的老媽子……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命運?

  忖著,不禁緩緩抬眼,她的長髮分明還濕著,而剛才在浴室裡還被他逗到哭,可現在她的目光極為溫柔,讓那雙秀雅的眼更顯溫潤恬適,然,卻在對上他的眼瞬間,她的臉僵硬了下,目光也悄悄地移開。

  南仲威無聲咂著嘴,輕輕地朝她身上靠去,把臉貼在她的胸腹間。

  當場,周持南化為石塊,不敢動彈。

  現在……又怎麼了?他到底又想要幹麼了?這動作很像是小妹賴在她身上撒嬌,但他都這個年紀了,應該不會撒嬌了才是,觀察他一會,見他沒有進一步動作,教她輕吁了口氣。

  吹風機低頻的嗡嗡聲依舊運轉,她的動作依舊未停,一會他的髮全都吹乾了,但他為什麼還靠在她身上?

  「你……」她正要開口,外頭突地傳來——

  「汪汪汪汪汪……」

  狗叫聲?她愣了下,心想她在園子裡逛了圈,根本沒瞧見狗兒,況且這聲音很近,近到像是在門外。

  「妳別出去。」南仲威輕輕推開她,起身站起。

  她疑惑望去,就在他門開的瞬間,一條大狗隨即站起,整個人往他身上趴,尾巴不斷地狂搖著,對他又舔又叫。

  「恰吉好了、好了。」南仲威安撫著多日沒見到主人的哈士奇,就怕牠太激動,要是不小心弄傷了他的右手就不好。

  可惜恰吉多日未見主人,瘋狂得只想往主人身上撲。

  「小心點。」周持南怕狗兒傷到他,走到他身旁想要拉開狗兒。

  南仲威和剛好要進門的包慶餘嚇得瞬間出手,一人拉住狗兒一隻腳,就怕恰吉失控,幾乎同時,就見恰吉齜牙對著周持南低狺著。

  「妳別靠過來。」南仲威擋在她面前,豈料她卻不怕死地蹲到狗兒面前,試探性地把手伸出去,揚起笑意道:「狗狗,你叫恰吉嗎?」

  恰吉見狀,不再咧嘴低狺,反倒是輕舔著她的手,她喜出望外地揉著牠的臉,忍不住輕捧著。

  「你好可愛、好可愛……」恰吉則不住地往她手上蹭著、舔著。

  包慶餘和南仲威見狀,不禁傻眼。

  「哇……這是什麼情況?恰吉不討厭姿穎了嗎?」拎著兩只蛋糕紙袋的易稚青走到門前,顯然也被這一幕嚇到。

  周持南神色不變地看著恰吉,心想,難道狗狗可以分辨出這軀體裡有著不同的魂魄嗎?

  但,只有牠看穿也沒用,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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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3 01:31:3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應該是姿穎現在沒有噴香水的習慣吧。」很多狗都不喜歡香水的味道。

  「……有可能。」

  「今天的馬鈴薯燉肉好入味,肉嫩鮮美,就連紅蘿蔔都是甜的,來,多吃一點,這是你老婆的愛心。」包慶餘享受美食之餘,不忘替身旁的南仲威佈菜。

  南仲威懶懶瞪了他一眼。明知道他不吃還故意夾給他……

  「稚青,這個好好吃……這個是什麼?」餐桌另一頭傳來周持南滿是驚喜的嗓音,還不住地舔去指上的殘渣。

  「堤拉米蘇,我跟妳說喔,堤拉米蘇還有很多種口味,乾脆改天我帶妳去吃下午茶,我家飯店的下午茶餐廳有蛋糕吃到飽的活動喔。」

  「很多種嗎?」

  「拜託,至少也有上百種好不好。」

  「上百種?」周持南雙眼都發亮了。

  「還有還有,雙拼乳酪蛋糕,妳吃吃看。」

  「……好特別喔,有帶酸奶香和略澀茶味,好好吃。」

  「原來妳也這麼懂吃的,改天帶妳去大吃一頓。」

  「這怎麼好意思。」

  「三八,什麼好不好意思,吃東西就是要找同好,這樣吃起來才香。」

  「啊……稚青,恰吉也想吃,牠可以吃嗎?」

  「不行,獸醫說過了,給牠該吃的東西就好,省得牠皮膚病又發作。」

  「可是……」

  南仲威咬著湯匙,冷眼看著他的老婆被他的好友跟愛犬霸佔,但更教他意外的是—— 「她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要好了?」

  如果他沒記錯,稚青和姿穎向來是水火不容的,彼此看彼此不順眼。恰吉對姿穎的態度改變,有可能是因為姿穎失憶,態度改變,甚或是她不再噴恰吉討厭的香水味所致,但稚青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包慶餘聳了聳肩,逕自大快朵頤。

  「公司有那麼虧待你是不是,讓你下班像個餓死鬼一樣。」

  「你又不是不知道稚青的狠勁,我要是不趁現在多吃一點,等一下我就沒得吃了。」所以趁她現在沒空,他得要先囤糧才成。

  南仲威眼角抽了下,此時牆上的通話鈴響了起來,包慶餘嚥下一大口菜後才起身,接起應了聲,隨即回頭說:「仲南,向群跟吳祕書在外頭,我讓保全放他們進來。」

  「他們來幹麼,今天視訊會議上不是都報告完了?」

  「向群負責的證券公司是已經報告完,大致上也沒什麼問題,可吳祕書是基金會那邊的,大概是有什麼事情非要請示姿穎不可吧。」包慶餘在他身旁坐下,瞧了眼和恰吉玩得正開心的陸姿穎。「是說姿穎現在有辦法應付基金會的工作嗎?」

  「一個連視訊都搞不懂的人,你認為她能有什麼辦法處理基金會?」

  說到視訊,包慶餘忍俊不住地笑出聲,一感受到他的目光,立刻棄碗快逃。「他們應該快到門口了,我去帶他們過來。」

  南仲威悻悻然地瞪了他的背影一眼,沒好氣地對著兩個只顧著吃蛋糕的女人喊,「喂,妳們吃蛋糕就會飽是不是?」

  手裡正捧著乳酪蛋糕的周持南,趕緊將蛋糕送到他面前。「你要不要嘗嘗,很好吃,好香好濃的奶香,而且入口即化。」

  南仲威皺起眉,下意識想別開臉,卻瞥見她一臉止不住的笑意,像是被她恬柔的笑意給控制,見她叉了塊蛋糕湊到嘴邊,他便很自然地含入嘴裡。

  「很好吃,對不對。」見他吃了,她忍不住笑問著,像是嘗到了特別的、新奇的東西,總想找個最親近的人分享。

  南仲威揚起濃眉,尚未下註解,易稚青已經嘖了兩聲。「放閃啊,可不可以先等我戴上太陽眼鏡。」

  周持南不解的問,手上繼續餵食著。「什麼意思?」

  南仲威勉為其難地再嘗一口。「好了,我在吃飯,別餵我吃那些。」

  「閃得我眼睛都痛了,難怪在視訊上兩人還打情罵俏,一個罵下流,一個還下流得很開心。」

  蛋糕只塞了胃的一個小角落,易稚青動手添了碗飯,決定趁包慶餘不在,橫掃桌面。

  周持南呆了下,小臉翻紅。「妳……妳從哪聽見的?」這不是上午時說過的話?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易稚青笑得壞心眼。「對吧,老闆。」

  「吃妳的飯。」南仲威啐了聲,餘光瞥見周持南還在吃蛋糕。「陸姿穎,吃飯,別老吃那些。」

  「喔。」她放下蛋糕,拿起筷子替他佈菜,一樣樣地夾進他的盤子裡,卻見他湯匙不好使,乾脆夾起湊到他嘴邊。

  南仲威愣了下,餘光瞧見易稚青瞇著眼裝刺眼,不禁沒好氣地瞪她一眼,回頭再含住她夾來的菜。

  不是沒被她餵過,但和在醫院時相比,總覺得多了幾分親密,感覺不再只是義務和責任。

  但是—— 為什麼一直夾紅蘿蔔?!

  「吼,差這麼多,我夾的你不吃,姿穎夾的你就一口接一口,還是你嫌棄我沒親自餵進你嘴裡?」

  後頭傳來包慶餘的訕笑,南仲威懶得睬他,瞧也不瞧他一眼,反倒是跟在他身後的人也來到飯桌邊。

  「仲威、姿穎、稚青,不好意思,晚餐時間打擾你們。」說話的男人有張非常清秀斯文的臉,頭髮剪得俐落有型,一身西裝筆挺,更添書卷味。

  向群,是南瀛金控集團子公司南瀛證券公司總經理,對工作極有野心也很有業務手段,所以才會在五年前讓南仲威提拔為總經理,也是難得以外人身分闖進南瀛經營團隊裡的新銳。

  然而兩個陌生人到來,教一直乖乖趴伏的恰吉突地戒備起來,咧嘴低狺著,易稚青彈了下指吸引牠的注意力,撫著牠的頭安撫著。

  「不會。向群,吳祕書,你們吃飯了沒?」南仲威抬眼望去,朝他和身邊的吳淑麗輕點著頭。

  周持南暗暗記下兩人身分,見他要談公事,自個兒便先用膳。

  「還沒,等一下我們兩個還要趕回公司。」向群說著,從公事包裡取出一封邀請卡。「這是宋董事剛剛給的邀請卡,我看日期很近,所以就想說先送過來,看看你有沒有辦法出席。」

  南仲威沒接過手,周持南已經幫他接下,快手拆開遞到他手上,然後繼續用膳。

  向群見狀,不禁微揚起眉,對兩人互動頗有興趣。

  「下個星期啊……」南仲威想了下,望向包慶餘。「慶餘,你覺得如何?」

  「宋董打算在剛落成的豪宅別墅裡開趴,藉此替自己宣傳,那裡的豪宅建築樓層不高,但佔地都極廣,尤其是前庭後園的設計還有游泳池等等設施,應該會滿有趣的。」

  「那就替我答覆他,我會前往。」南仲威對向群說。

  「我知道了,我會跟他說一聲。」向群輕點著頭,推了把身邊的吳淑麗。「吳祕書,妳不是有事要跟執行長說?」

  吳淑麗趕忙從公事包裡取出數份文件。「執行長,這是下個月初的慈善晚會,各協力廠商所贊助和捐贈的拍賣品,還有當晚與會的各企業代表和邀請的貴賓名單。」

  周持南繼續吃她的飯,卻突地察覺幾道視線注視著她,不解抬眼,便聽南仲威低聲說:「交給我就好,執行長還在靜養。」

  「仲威,姿穎是為了要安胎?」

  「你怎麼—— 」話到一半,南仲威便自動打住,不就是因為耳 MIC 沒關嘛……悻悻然地撇了撇唇,他神色自若地說著,「不只是這樣,姿穎因為車禍喪失記憶了,現在的她沒有辦法處理基金會的事。」

  「難怪,她看我和吳祕書的眼神很陌生。」向群詫道,不禁直睇著周持南。「她的記憶會恢復嗎?」

  「天曉得?醫生說這種事只能順其自然。」

  吳淑麗聞言,輕輕地嘆了口氣,一旁向群跟著他們寒暄了幾句後,兩人便告辭離開。

  「我是執行長?」待人走後,周持南忍不住問。

  原來她是有工作的,她還以為她只負責照顧他。

  「是,妳是陸氏基金會的執行長,基金會是妳父母留給妳的,跟南家產業沒有關係,硬要說關係的話,只能說我是妳最大的協力廠商,也是基金會掛名的董事長。」南仲威簡單解釋,不奢望她聽得懂。

  果然,如他所料,她很努力地想要理解,但依舊一臉茫然,教他不禁低低笑著。

  「反正妳現在的工作就是負責餵我,動作快,南太太。」

  周持南沒應聲,只是靜靜地餵食著。

  南太太……不知怎地,她突然有了對這個身分的認知,第一次正視兩人的婚姻關係,兩人確實是夫妻……沒來由的,她突然羞怯了起來。

  「稚青,先把妳的太陽眼鏡借我。」一旁的包慶餘悄悄地移到易稚青身旁,但卻沒聽見她的應聲,不禁看她一眼。「妳怎麼了?剛剛不是和姿穎吃蛋糕吃得很開心?」才一眨眼就裝陰沉,變臉也太快了點。

  「沒事。」易稚青撇了撇唇,瞧面前兩人放閃光,尋思片刻,道:「我建議你有空查一下證券公司,尤其是所有的內線交易。」

  「嗄?」難道向群得罪她了?

  收拾了廚房工作後,周持南又回到南仲威的房間。

  「要不要看電視?」南仲威正處理著公事,眉眼未抬地問:「我可以幫妳開。」

  「不用了,謝謝。」那種電視節目只會讓她愈看愈頭皮發麻。

  「如果想看書,我架上有。」他隨口說著,隨即很正經地抬眼問:「妳看得懂嗎?」

  他懷疑她恐怕連字都認不得。

  周持南本想義憤填膺地回應他,但想到她連遙控器上的字都看不懂,該不會真的連他的書都看不懂吧……

  南仲威忖了下,把吳淑麗帶來的基金會文件往床上一丟。「過來翻。」

  周持南嘆了口氣,拖著千斤重的腳走到床邊,然文件都還沒摸到,一陣響雷嚇得她幾乎跳起,隨即警戒地回頭望向落地窗。

  埋首工作的南仲威壓根沒察覺,忙到一個段落後抬起頭,沒瞧見她翻文件,才發覺她一直看著落地窗。

  「妳在幹麼?」

  周持南回頭,輕搖了搖頭。「沒。」那雷聲好近啊……她想看看是不是又有閃電,可偏偏厚重的窗簾擋著,壓根不透光。

  「快點看。」他催促著。

  「喔。」應了聲,她心不在焉地翻著,突地落雷再下,教她握著文件夾的手抖了下,隨即緊緊握住。

  為什麼她覺得雷聲好近好響?這裡的雷怎會恁地兇悍?

  「看得懂嗎?」他問著。

  「呃……」她翻看著,雷聲從遠方滾動,發出轟天巨響,彷彿就連房子都隱隱作響,嚇得她幾乎快要掐爛文件夾。

  南仲威看著她微顫的手,再看向她冷沉緊繃的臉……才剛說她今兒面癱的症狀已經好了大半,怎麼現在又發作了?

  「陸姿穎,妳沒事吧?」

  「我……沒事。」她深吸口氣,把恐懼壓到內心深處,指著上頭一處姓名,唸著:「周玉醒,對不。」

  「還好,沒我想像的嚴重,那妳—— 」轟隆隆的雷聲震天價響,他垂眼瞧見她掐著文件夾的手爆出青筋了,訝異地抬眼,就見她臉色寒鷙肅殺,頗有神來殺神,佛來殺佛的狠勁……「妳怕雷聲?」

  這是很沒有根據卻又唯一想得到的推論。他不記得陸姿穎怕雷聲,可是她這反應是害怕吧。

  「我……不。」她嘴硬地道。

  爹娘弟妹們都不在身邊,她得要靠自己撐過去才成。

  「不怕的話,妳手在抖什麼?」他不禁想起她特別的按摩法,驀地想通了。

  她分明是用她的法子壓抑恐懼和羞怯不安什麼的吧,只可惜臉上騙得了人,身體反應卻是最誠實的。

  「我……」就在她張口的瞬間,雷聲再起,她抽了口氣,而下一刻,她已經被一把力道給揪進了溫熱的懷裡。

  她呆住,但他野蠻的力道適時地令她忽略了雷聲,貼在他的胸口上,她聽見的只有他沉而勻的心跳聲。

  「春雷打得早,今年應該不會如預期缺水吧。」他說著,垂眼瞅著她。「這樣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她顫巍巍地從他懷裡抬眼,說不出話。

  她怕雷聲,而他的懷抱可以稍稍安撫她,但問題是他是個男人,她今天才剛看過他的身體,此刻偎在他懷裡……她已經分不清自己是為何而抖了。

  「陸姿穎,妳為什麼抖得更厲害?」南仲威微瞇黑眸,俯近她。「妳以為我會不經妳允許又對妳做什麼?我說過的話,就一定會做到,妳怕什麼?」

  在他懷裡抖得比聽見雷聲還嚴重,難道他比雷聲還可怕嗎?

  「我……」與其說是害怕,倒不如說是害羞。

  她從沒跟家人以外的男人靠得這麼近,就算他長得再怎麼像爹,但他終究不是爹,就這樣偎在他懷裡,她怎麼可能心平氣和?

  可是……當雷聲再起時,她不禁縮起身子,十足受不了像是要毀天滅地般的雷聲,像是一聲聲地打進心坎裡,教她心都快停了。

  南仲威見狀,只能無奈地輕拍著她的背。「不就是雷聲,閃電也不會打到妳身上,到底有什麼好怕的?」

  待雷聲一過,外頭響起陣陣雨聲,她才氣虛地道:「不就是暗了些,那些人都被繩之以法了,你還在怕什麼?」

  他愣了下。「……妳想起來了?」

  「稚青說的。」

  「多嘴的女人。」他啐了聲,想把她拉開,但又覺得雷聲恐怕不會就此結束,只能無奈地讓她繼續留在懷裡。「我這個叫做創傷症候群,不是不想克服,是無藥可醫。」

  事實上,他不但怕黑,還怕狹小的地方,一如電梯。就是因為無法踏進電梯,否則他不會需要打鎮靜劑才能出院,而在得知宋董事的邀約時,他才會刻意詢問慶餘,確定場地不須經過電梯抵達。

  「永遠都不會好?」

  「天曉得。」他哼了聲。

  「那稚青不就跟你一樣,永遠都怕著人?」想起晚上那兩人來拜訪時,突然變得安靜的稚青,她不禁心疼了起來。

  有些事,總得要等到親眼目睹了,才會知道傷痕刻得多深,一如個性如此惡劣野蠻的他,竟也會被黑暗給嚇得不敢動彈,可以想見當初的恐懼有多重。

  「她只會在熟人堆裡打轉,盡量避開陌生人。」說著,他忍不住替自己挽回一點顏面。「只要妳不要給我關燈,應該是不會有任何狀況可以威脅到我。」

  他的醜態不願讓任何人看見,尤其是她。

  「只要我在,我絕對會幫你留一盞燈。」她已經深深地反省過了。

  「是嗎,可是有人早上才說要替我關燈。」恐嚇他,真的讓他好、害、怕。

  她臉色微赧地偷覷他一眼。「說說而已。」

  「最好是。」說著,雷聲又起,窩在懷裡的她又顫抖了起來,他不禁伸手輕撫著她的背,但卻突地發覺—— 「妳沒穿內衣?」

  「你怎麼知道?」她嚇得從他懷裡掙出。

  南仲威無奈地翻了翻眼。這種事還需要問嗎?「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妳現在……決定怎樣?

  要在這裡睡?」

  「我要回沙發。」她怎麼可以和他一道睡?這是於禮不合的。

  她趕緊爬下床,可說時遲那時快,老天像是要跟她作對似的,馬上再打下一記響雷,教她當場定在原地,整個人抖如秋葉。

  南仲威閉了閉眼,乾脆把擺在床上的折疊小几和筆電一併收好,拍了拍床上的位置。「過來。」

  但周持南置若罔聞,雙手不住地絞著,像是陷入天人交戰。

  南仲威一把將她給拉到床上,讓她側睡在自己懷裡。「不好意思,因為我今天要當老媽子哄妳睡,所以就麻煩妳枕在我的手臂上,好讓我方便哄。」

  周持南與他對望,如此近的距離,教她的心不住地跳顫,發生在浴室裡的情景歷歷在目,教她渾身不自在,可是雷聲又是那麼響……

  「老婆,麻煩妳拉被子,我的手不方便。」南仲威直瞅著她羞澀的眉眼,不由得生出親吻她的衝動,但他的老婆大人說過,沒有她的允許不能出手,所以他說點話轉移注意力,省得惹火她去睡沙發。

  周持南應了聲,拉過被子,確定蓋妥了,再枕著他的手臂,背對他躺下。

  「妳躺這樣,我要怎麼替妳拍背哄妳入睡?」嘖,難道她看得出他的衝動?

  「不用,這樣就好。」要她與他面對面,她想她大概不用睡了。

  南仲威將受傷的右手環過她的腰,感覺她震了下,立刻回頭,他氣定神閒地說:「記住,我的右手裡還有鋼釘,妳不要害我改天再打一根鋼釘。」

  周持南聞言,只能被迫妥協,因為只差一點點,她真要把他的手甩開,要真甩開了……恐怕不是再打一根鋼釘就能了事的。

  「睡吧。」她不就他,他就她,貼著她的背,臉貼著她的髮,受傷的右手悄悄地貼在她的胸上。

  「你……」她抽了口氣,不敢輕舉妄動。

  這個人……故意的吧,肯定是故意的!他怎能如此地輕薄她?雖說沒碰著,但只要她稍有動作就會碰著的。

  「小心,別忘了我的手有傷。」南仲威笑得壞心眼,很愉快地騷擾自己的妻子。

  周持南抿著小嘴,暗泣自己可憐的遭遇,但當雷聲再起時,他會在她耳邊低喃著。「不怕,老公在這裡。」

  他才不是她老公,可是……她可以暫時允許他這麼自稱,因為害怕時有點聲音在耳畔,真的會教人放鬆一些。

  南仲威一夜低喃,直到她不再顫抖,才摟著她共進夢鄉。

  「難道有人援助新鑫?」

  房裡,南仲威一邊看著筆電,一邊說著電話,靜默了下,才又道:「如果沒有的話,照新鑫被抽銀根的狀態,根本不可能還撐這麼久。」

  他說著,突地聽見外頭響起清脆笑聲,不禁望向落地窗前的厚重窗簾。

  落地窗外就是東側的造景園林,只是他向來習慣將窗簾拉上,此時就算聽見她的笑聲,也不知道她是為了什麼引發笑意。

  他的唇角微揚,但電話那頭的消息硬是讓他的眉頭攢起。

  「仲威,不管怎樣,就目前的狀態看起來,新鑫應該還可以再撐上一個月吧,肯定是趕不上宋董的豪宅趴之前了。」電話那頭傳來包慶餘的聲音。

  「我一個月前故意放出錯誤的投資標的,新鑫明明就下單了,投進近一半資產,怎麼可能還撐得下去……」南仲威嘖了聲。

  新鑫那一塊地並不是他要的,而是宋董事託他的。宋進隆是公司董事,自身開設了建設公司,而這一次他拿到了一大塊地,打算開發成住商大樓,豈料卻因為一塊畸零地而延遲了開發。

  「其實也沒必要這麼急,慢慢圍城也沒什麼不行,宋董事那兒,應該也不差那一個月的時間。」

  南仲威沉默不語。慶餘說得沒錯,事實上不需急於一時,就算來不及當賀禮也無所謂,因為他不只是要那塊地,而是要併購新鑫。

  他就是不滿當初新鑫拿那一塊畸零地拿喬,所以他放出錯誤標的消息,他甚至以南瀛在金融業的勢力要同業抽新鑫的銀根,就是要逼新鑫低頭,想不到竟在這當頭他出了意外,延遲了工作,到現在還沒能併購新鑫。

  忖著,正要再下指導棋,卻突地聽見外頭的女人高聲喊道:「恰吉,我們來比賽,看誰跑得比較快!」

  「慶餘……跑?」對包慶餘說的話頓了下,驀地才反應到她說跑,他快步走到落地窗旁,一把掀開窗簾,推開落地窗,往外一瞧,果真瞧見一人一狗跑得飛快,他不禁惱火吼著,「陸姿穎,妳在搞什麼鬼,妳居然跟恰吉賽跑!妳到底知不知道妳懷孕?!」

  包慶餘飛快地將話筒拿開,懷疑自己的耳膜就要破了。

  是說……他有沒有聽錯?姿穎跟恰吉賽跑?嗯……如果失憶真的讓一個人產生巨變,那麼他身邊有好幾個人其實都很適合失憶。

  有空讓他們都撞一下,一起失憶好了。

  「慶餘,不說了,先盯著就是。」他下了結語,就把手機往桌上一丟,準備到外頭逮人。「陸姿穎!」

  聽見喚聲的周持南驀地停下腳步,就見南仲威光著腳丫站在後頭的草皮上,一張臉臭得都快要腐了。

  恰吉哪裡知道那些,衝過頭又折回,不住地搖著尾巴在周持南身邊又跳又叫著,像是要她陪牠繼續跑。

  她是很想陪牠跑,也實在很久沒有活動筋骨了,尤其昨晚下了場大雷雨後,今天出了大太陽,早上忙著家事,下午時分當然想曬曬陽光跑跑步,可是那個人的臉臭得好可怕,她想……還是下次好了。

  「妳到底是在搞什麼鬼?!」南仲威暴咆著,因為走得太急,吼得太響,讓胸口又隱隱作痛了起來。「妳是哪裡有問題,連自己懷孕都給忘了?還跟恰吉比賽……妳以為妳跑得過一條狗?!」

  周持南像個小媳婦般地垂著臉,任他罵著不敢還嘴,反倒是恰吉在兩人之間不斷搖著尾巴來回看著,最終站在她的面前,朝自個兒的主人吠了兩聲,像是抗議他的怒罵。

  「恰吉先生……你的心也太好收買了,人家找你跑跑步,你就馬上靠過去了?」他火大地揉著恰吉的臉。「搞清楚你的主人是誰!」

  「好了,你別那麼大力,恰吉會痛的。」周持南不捨地把恰吉抱住,恰吉立刻偎進她的懷裡,躲避惡勢力。

  南仲威瞇起眼,瞪著愛犬躲進了妻子懷裡,甚至心機重地低吟了兩聲,比搖尾乞憐的威力還大,她立刻不捨地撫著牠的頭,親親牠的嘴……親親牠的嘴?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他親她,她就哭,結果她親恰吉?

  他比狗還不如嗎?!

  「妳有時間陪恰吉玩,倒不如進去幫我整理衣服,順便幫我找件明天參加宴會的西裝。」與其讓她在園子裡胡搞瞎鬧,跟恰吉玩親親,倒不如給她一點工作。

  「可是我一些枕頭被子都還沒收……」

  瞧她伸手往他身後一指,他回頭望去,就見他家的造景庭園竟成了曬被場……她竟然把飯廳的高背椅搬到外頭,上頭擱著枕頭棉被,不夠放的還放到了造景園燈上頭……

  「樓上有空中花園可以曬,妳竟然……」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一個從沒賢慧過的女人突然變得這麼有才,只會讓他不知所措。

  「樓上?」她不禁望向他家三樓。

  「算了,這種事輪不到妳做,而且羽絨被和羊毛被不適合曬太陽,麻煩妳有空就待在屋裡,既然看得懂字,就多看一點基金會的文件,不懂的等稚青下班後教妳。」他無奈嘆口氣,往後走去,準備收拾爛攤子。

  「喔。」她跟著快步跟上,恰吉也跟著搖著尾巴小跑步著。

  見南仲威動手摺著被子,用不習慣的左手拿起卻突地滑了下,她趕緊從旁托著。「放著,我收就好。」

  「妳把我當成什麼?」不過是一件羽絨被而已,當他殘廢拿不起是不是。

  「可是你剛剛手滑了……」他的右手傷了,要是連左手都傷了,到時候是不是全都算在她頭上?

  「……那是因為我的手在痛。」

  「為什麼?」糟,難道連左手都有問題。

  他沒好氣地睨她一眼。「因為妳壓著我的手一整夜。」他從不知道原來被枕著手,竟可以讓這股麻痛持續這麼久。

  周持南愣了下,隨即羞澀地垂下臉。她一早醒來,驚覺自己竟是面向他,兩人異常親密地靠近,近到她可以瞧見他纖濃的長睫,甚至感覺到他的氣息,嚇得她屏住呼吸,輕輕地拉開他的手,再像個賊般地溜出房門外,掩著臉蹲在流理檯邊,直到慶餘到廚房找吃的時,被她狠嚇了一跳。

  太親密,太不於禮不合了,她直到現在還不敢看他,就是不敢直視他,她才會到處找事做,最終才帶著恰吉一起跑步曬太陽。

  南仲威直瞅著她,儘管看不見她的表情,光瞧她泛紅的耳垂,他就知道她此刻是害羞得說不出話,說不定她今天都是刻意避開他。

  可惡……怎麼可以這麼可愛?

  害他好想吻她,哪怕打破承諾,他也要一親芳澤!

  就在他付出行動,眼看著就要吻上她的唇時,恰吉叼著枕頭從兩人身邊走過……

  「恰吉,不可以!」一直垂著臉的周持南餘光瞥見,立刻追了過去,硬是教企圖偷香竊玉的南仲威撲了個空。

  好一會,南仲威才悻悻然地回頭,咆哮,「恰吉,你今天沒有晚餐可以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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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3 01:31:4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你真的不讓恰吉進來?」踏進房裡,周持南還不住回頭,房門外還聽得見恰吉的吠叫聲。

  「去做妳的工作。」他不耐地催促著她,自己便又走回床上看著筆電。

  「西裝你應該自己找,我又不知道你要穿哪件。」她邊說邊走進更衣室。

  「隨便都好。」

  隨便都好?她不禁回頭看他一眼。如果隨便都好,那幹麼要她找?她有疑問,但不想問,因為不想和他近距離相處,因為她會害羞。

  認命地在更衣室裡找西裝,她是知道西裝是什麼的,而他掛在衣桿上的西裝外套少說也有幾十件,全都是暗色系的,甚至後頭一排都是全黑的,一點花樣都沒有,不像慶餘穿過條紋的或者是淺色的。

  怕黑,但更衣室裡的衣服又是黑色居多,真是個矛盾的人,既然這樣,她就隨便拿件黑色的就好了。

  隨手抽出一套黑色西裝,也不知道是抽得太大力,還是底下本來就卡住東西,在她抽出的瞬間,有個小盒子掉了下來,她趕忙蹲下一瞧。

  木製盒子?她拿出一瞧,打不開拉不動,改用推的,盒面動了下,順利地滑開,裡頭鋪上一層紅色軟緞,掀開一瞧,竟是一顆玉雕桃。

  她拾起一瞧,竟是難得一見的血翡翠,翠綠帶著紅,依著顏色雕成了一顆桃子,最紅的一處竟還雕出了一隻瓢蟲,教她不禁驚嘆這雕工算是鬼斧神工了,但最教人難以置信的是這血翡翠的玉質極為上品。

  這種寶貝竟然擱在更衣室裡?

  她本想拿到外頭問他,但想了下,便朝衣桿靠牆的底部望去,才發覺裡頭還有一列隱密的木架,上頭擱放不少的大小木盒。

  像是挖到寶一樣,她把衣桿推到一旁,蹲在木架前,正打算在裡頭尋寶時,卻瞥見擱在最裡層有個非常破舊的木盒,然而吸引她注意的並不是破舊,而是她似曾相識,像是在哪見過。

  於是,她小心翼翼地搬出前排的木盒,硬是將破舊的木盒端到木板地上,直盯著木盒良久。

  沒來由的,她心跳得很急,雙手更是不住地顫著。

  不是恐懼不是害羞,而是她隱隱約約記得這盒子……但她卻遲遲不敢打開盒子,就怕裡頭盛裝的不是她記憶中的物品。

  是爹爹送她的那個盒子嗎?她撫著盒面,想著她的盒子有個特別的卡榫設計,不是推拉掀翻,而是——

  「陸姿穎,妳在幹什麼?」南仲威倚在門邊問著。

  從剛才就沒聽見聲響,教他不得不走來探探。

  她嚇得停住了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甚或詢問這個盒子的來歷。

  「妳怎麼會對這些破舊的東西有興趣?」南仲威大步走到她旁邊,瞧了木盒一眼,單手將木盒拿起。「想看就拿到外頭看,蹲在地上看,像話嗎。」

  見他離開,她也趕緊起身。「你小心一點,拿好一點,別掉下來了。」那木盒已經很破舊了,肯定禁不得摔,更怕摔了之後裡頭的東西跟著損壞。

  南仲威把木盒擱在床上,沒好氣地回頭瞪她。「妳是真的以為我殘廢了?」木盒是不輕,但也沒重到讓他滑手的地步。

  「不是……」

  見她眼巴巴地盯著木盒,他往床面一坐,單手將木盒底拉高四十五度角,一會便聽見喀的一聲,再將木盒放平,盒蓋已經自動彈跳開。

  「這個木盒是南家的傳家寶,從什麼時候留下的已經不可考,但確實是南家祖先留下的傳家寶,一代代地往下傳。」他將盒蓋掀開,裡頭是一張黑檀打造的古代棋盤几。

  周持南怔怔地看著棋盤几,腦袋是一片空白,可淚水已經熱著她的眼。

  是她的棋盤……爹爹送給她的棋盤!

  「很特別吧,我拿出來給妳瞧瞧。」

  「我來吧。」她吸了吸鼻子,在他動手之前,已經輕柔地將棋盤几取出。

  棋盤几是由黑檀打造,但上頭的棋盤是用月光玉嵌入,以黑色螺鈿為線,作工極為精緻,是她爹委請大內的玉匠精心打造,而黑白雙色棋則是用墨玉和血玉打造,分成兩缽就擱在棋盤几底座的抽屜裡。

  她微顫地拉出抽屜,果真瞧見兩缽棋子,而且還有——

  「玉算盤,很別致吧。」南仲威本是意外她竟知道底座有抽屜,但一瞧見玉算盤,便取出獻寶。「南家打一開始就是經商,做票號的,一直延續到現在,沒丟了老祖宗的臉。」

  她顫巍巍地接過手,輕撥著由血玉和墨玉製成的算珠,彷彿過了許久,經過了數百年甚至是千年,終於回到她的手中,可對她而言,這兩樣寶貝是她不久前才剛得到的。

  之前聽稚青提起四大家,她就認為南仲威可能是南家後人,只是沒有足夠的證據能夠確定,如今她確定南仲威確實是南家的後人,否則爹娘送她的成年禮不會成了南家的傳家寶。

  想不到竟還能保存得如此的好,想不到在她有生之年,她還可以輕撫著她曾收過的禮。

  「妳怎麼了?」南仲威瞧她不發一語的打著算珠,像是極喜歡,但眸底卻噙著淚,教他猜不透她的思緒。

  周持南搖了搖頭。「很特別。」除了這麼說,她還能說什麼?告訴他,她是他南家祖先?他肯定又會把她帶回醫院,那就免了吧。

  南仲威瞅著她半晌,從缽裡取出黑子往棋盤一放。「這座棋盤几的來歷已經不可考,只有世世代代留下來的祖訓,要南家子孫尋找南家長女周持南。」

  周持南怔愕抬眼,心像是被什麼狠狠攥住,教她不能呼吸。

  父母給她的名字,在這一刻被人喚出,彷彿瞬間定了她的魂。

  那是極難解釋的感受,不該有人知道她的名,但他卻在這一刻喚了她的名,證實了她的存在。

  而他的說法……豈不是意味著她再也回不去了?

  否則怎會有世世代代留下的祖訓,尋找著南家長女周持南?

  「聽說,祖訓就刻在這棋子上頭,只可惜這是草字,大半都看不出是什麼字。」他將棋子翻面,果真上頭刻著龍飛鳳舞的字體。

  周持南見狀,拿起一瞧,心頭一窒,隨即將所有的棋子都倒出,全都翻到刻字的那一面,鋪在棋盤上,不住地湊著字。

  「……妳在幹麼?」

  「我……想要拼湊看看。」她隨口搪塞著,想著爹爹的習慣,先將兩色棋子分開,再依字拼湊著。

  「那也別全擱在這棋盤上,這棋盤其實是有點問題的,不是十九道,而是十七道的,不是正規的棋盤,棋子放不下。」

  見他要撥下棋子,她趕忙制止。「沒關係,我就這樣拼湊,你別碰。」

  這棋盤是她十七歲生日,爹爹送的,不是正規十九道,那是因為爹爹要慶賀的是她十七歲的生日,就連棋子也各有一百七十顆。

  娘說成年禮是十六歲,可她的成年禮卻是等到十七歲,因為娘說要等到她滿十七歲才給,娘說她不希望她離開,想法子避開各種可能,十七歲那日,娘開心地替她慶了生辰,但就在她滿十七歲的兩日後,她從山崖墜下……

  她顫著手拼湊著棋子,驚見上頭雕的不是祖訓,而是爹娘給她的信息……爹娘百尋不到她,弟弟妹妹們不死心地一找再找,開枝散葉也囑咐著子孫再找……她以為自己被隔離在外,可是哪怕時空相隔,家人的心依舊緊繫著。

  棋子上雕刻的,是爹娘的思念,是弟妹們的盼望……她沒想到自己竟能收到這千百年前的家書,僅屬於她的珍寶。

  「妳拼湊這個做什麼,妳真看得懂?」南仲威動手欲拾起一顆棋子,卻被她一把揮開手,錯愕抬眼。「妳在幹麼?」

  「別碰!」她冷聲斥喝著,淚水隨即奪眶而出,滑落她蒼白的臉頰。「別碰……」

  「妳……」他一肚子怒火被她的淚水澆熄,教他手足無措了起來。

  周持南不能言語,時空相隔的思念,只能化為淚水宣洩。

  因為她知道,她不可能回去,就算找到周湘……她也一樣回不去了。

  她再也不能偎在爹娘懷裡,這一走,是生離,也是死別,直到這一刻,隱忍多時對這世界的恐懼和不安,和得知自己世世代代被惦記尋找,兩種情緒衝擊著,如滔天巨浪般地侵襲著她,教她像個孩子似地哭泣。

  南仲威不能理解她的悲傷,但她哭得不能自已,那股傷感和哀慟感染著他,教他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他也許不會哄她,但至少他可以給她一個懷抱,任她哭著鬧著,在她哭累後,緊緊地擁抱她。

  天色漸暗,屋外傳來房車的聲響,不一會有人進到屋子裡,像是疑惑為何客廳和廚房的燈都暗著,趕緊開了南仲威的房門,就見——

  南仲威伸出食指往唇上一指,包慶餘立刻將舌尖上的話給吞下。

  後頭的易稚青往裡頭一探,就見床上擺著破舊木盒,木盒旁有個古式棋盤,而她就睡在南仲威的腿上。

  她怎麼了?易稚青無聲問著。

  南仲威朝她搖了搖手,示意無事,再擺了擺手,狀似要他們別吵醒她。

  易稚青和包慶餘對看一眼,隨即輕聲關上門,準備打電話叫外賣。

  而房裡,南仲威垂眼看著哭累睡倒在他腿上的她,隨手拾起一枚棋子,卻怎麼也看不出端倪。

  她突來的悲傷,必定是和這棋盤有關係……還是說她曾有什麼悲傷的過往和棋子有關?他想了一個下午也想不出結論,想動嘛,又怕會擾醒她。她好不容易睡了,他想讓她多睡一點,省得她一醒來又掉淚。

  他無法安慰她,所以他只能盡其可能地不讓她掉淚。

  垂眼瞅著她的睡臉,雙眼有些紅腫,甚至連幾絲垂落臉頰的髮都被淚水浸濕黏在頰上,可以想見她的悲傷無從壓抑。

  而她的眼淚,鹹澀地燙進他的心版上,教他莫名不捨。

  長指輕撫過她淚乾的臉,彷彿就連長睫上都還沾著淚滴。他不能理解,明明是一張從小就相識的臉,但為何在她失憶之後,他總覺得她的面貌有些改變,眼神氣韻變得恬淡嫻雅,簡直就像是換了個人。

  也許,因為這截然不同的性格,反倒勾起了他的興趣,又也許,她提議離婚的絕決和現在相較落差太大,才會教他一再牽掛她。

  長指撫過她柔嫩的唇瓣,教他不由自主以指腹摩挲著,情難自禁地俯近她,然而就在即將吻上她的瞬間,她驀地張開眼。

  他屏住呼吸,注視她初醒時惺忪帶媚的眉眼。以往,他們是分房睡,而現在,她總是比他早起,所以他不曾見過她初醒的迷濛媚態,從不知道原來她初醒的神情竟是恁地誘人。

  周持南愣了下,突地揚笑,脫口喊,「爹……」她回去了嗎?

  「嗄?」爹?什麼東西?

  他錯愕的神情,教她猛地清醒。「呃……我……」她是睡昏頭了不成,怎會錯把他看成了爹。

  「妳是要叫……孩子的爹?」如果是這樣,他勉強接受。

  她臉頰微暈,想否認,但又覺得沒什麼好否認的,事實就是如此了呀。不知該作何回答,她只能顧左右而言他。「我……睡著了,我……」等等,這枕頭好像有點硬。

  她側眼望去,瞧見他的腳,猛地爬起身,驚覺自己竟是睡在他的腿上。

  「動作輕點。」他嘶了聲。

  「我把你壓疼了?」她滿臉愧疚。

  「不是,是麻了。」已經麻到這條腿好像不是他的了。

  「對不起,我……」她伸手輕撫著他的腿,他隨即將她拉住。

  「別碰,麻了。」整條腿像是被充了電流一樣,麻到他心都快停了。

  「對不起,我……到底睡了多久?」

  「七點半了。」他看了眼床頭櫃上的時鐘。

  她瞠圓了眼,像是不敢置信自己竟然睡了三個鐘頭,而她一直睡在他腿上,這……「你應該把我叫醒的。」

  「無所謂,大概是昨天打雷讓妳睡不好,妳才會睡得那麼熟。」

  周持南羞怯不語。一開始真的是雷聲害她睡不著,可後來是因為他的懷抱讓她無法入睡,但累極了,還不是照睡不誤?

  就連方才,她竟哭累了,不知不覺地睡在他腿上,她真的是太糟糕了。

  不知道待會他會怎麼問自個兒,她真不知道怎麼回答呢。

  南仲威伸了伸腿,吁了口氣。「下次寧可讓妳壓胸口,也不讓妳墊腿了。」

  「嗄?」

  「妳一開始是睡在我胸口上,我怕肋骨的傷還沒好,所以才讓妳睡腿上,誰知道這真是失策,我沒想到會這麼麻。」頓了下,他又自顧自地說:「手被枕了一晚都痠麻了,我怎會忘了教訓?」

  「對不起……下次不會了。」她又羞又愧地道。

  「我又沒怪妳,也沒說不行。」

  「不,這樣是不可以的。」這是真的於禮不合,她和他實在是太親密了,這樣真的……她會很難為情。

  「為什麼不可以?」他反問。

  「我……怕你難受。」

  「還好,不麻了。」

  「不麻了嗎?疼嗎?」問著,小手已經按上他的腿,輕柔地按摩著。

  南仲威張了張口,見她愈按愈往上,忙握住她的手。

  「嗯?」

  「再摸下去,會出事。」

  周持南聞言,正色問:「會出什麼事?還是你的腿被我給壓壞了?那咱們要不要回醫院一趟,還是把二叔找來?」

  南仲威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這種事不需要去醫院,但也許……」想了想,她還在懷孕初期,哪怕他起心動念都不行。

  「也許怎樣?」她不安地問。

  南仲威哭笑不得。「沒事,開妳玩笑而已。」

  「真的?」

  「真的,他說的出事,跟他說過的辦事,是同樣一件事。」易稚青涼涼的嗓音在門口響起。

  南仲威抬眼瞪去,不敢相信她竟然闖進他的房裡,連敲門都省了。

  周持南後知後覺地意會過來,趕忙跳下床。「我我我我我去準備晚膳。」

  「準備什麼?慶餘已經叫了外賣,差不多也快到了,妳不用瞎忙。」

  「那……恰吉應該也餓了,我去弄牠的晚膳。」說著,一溜煙地跑了。

  「陸姿穎,不准給我用跑的!」見她跑了起來,他不禁怒聲警告著,而下一個目標就是——「易稚青,妳很閒是不是?」

  「哪有,我很忙,忙著看戲。」易稚青笑得賊賊的,隨即又嘖了幾聲。「可怕呀,我到今天才知道你是調情聖手,可惜你的對手是個失憶後變得萬分純情的小公主,你說再多,她也聽不懂,程度再降低一點,用小學程度的方式試試吧,老闆。」

  「去妳的!」他拿起枕頭作勢要丟,她隨即跑出門外。「把慶餘叫來。」

  「你不出來吃飯,叫他幹麼?」

  「……我腿麻了。」叫他來扶他!

  「妳不是沒煮晚餐?」飯桌上,南仲威臉色鐵青著。

  「我有先把燉肉放進燉鍋裡燉,幾樣菜也準備好了,只是我……不小心睡著了,所以只剩燉肉而已。」她怯生生地應著。

  「既然有外賣的披薩,為什麼就你們三個圍在一起,把我一個丟在這邊?」知道他腳麻了,走不過去,就這樣整他是不是?

  「拜託,仲威,你家老婆大人的愛心,你可以不吃嗎?那一鍋燉肉我們都不會跟你搶,就讓你獨享。」包慶餘幸災樂禍地嗑著披薩,三個人就聚在飯桌的另一角,數盒披薩,總匯、海鮮、牛肉,各種風味應有盡有。

  南仲威恨恨地瞪著自個兒面前的那一碗。「誰家的燉肉,紅蘿蔔比肉還多?」更可恨的是她盛了滿滿一碗紅蘿蔔……他該找個時間跟她說,屬兔的是包慶餘!

  「咦,你不是喜歡吃紅蘿蔔?」周持南從披薩裡抬頭,不解問著。

  一旁的包慶餘和易稚青嗑著披薩,掩嘴偷笑著。

  「誰跟妳說的?」不會是那個躲在稚青旁邊的混蛋吧!

  周持南秀眉微攢了下。「可是我之前夾給你時,你都會馬上吃掉,吃得又快又狠……不是喜歡嗎?」

  包慶餘在旁笑到拍桌,易稚青則是動作飛快地端起三、四個披薩盒直接溜到客廳去,不想看戰火後的放閃。

  「……再怎麼喜歡的東西,也沒必要準備那麼多。」

  包慶餘聽到此,忍不住笑到岔氣,扼腕地說:「可惡,我忘記錄音存證了!稚青……喂,稚青,妳把我最愛的地中海口味拿走了!」什麼時候落跑的,也不通知他一聲,真是太不講道義了。

  「滾啦!吵死了!」南仲威光火地吼著,見包慶餘追著地中海口味披薩跑了,才撇了撇唇,道:「陸姿穎,我也要吃披薩。」

  「是不是我的燉肉不好吃?」她滿臉愧疚地問著。

  「不是。」

  「那你為什麼要吃披薩?」

  面對那黑潤的眸,想起她下午時的哭泣,教他立刻舀起紅蘿蔔,豪氣地狂嗑。「我的意思是說,吃完這些,我也要吃披薩。」

  「那你要什麼口味?」

  「給我黑胡椒牛肉。」他需要拿重口味漱口。

  「會辣呢。」

  「更好。」最好是辣到會噴火,讓他忘記紅蘿蔔的味道。

  用最快的速度把那碗燉紅蘿蔔吃完,再吃了兩塊披薩洗嘴巴味道,才終於教他神清氣爽了起來。

  「喂,這裡還有沒有?」包慶餘從客廳跑了過來。

  「你有沒有搞錯,這裡五盒,裡頭都只留一塊……你居然還敢來跟我要?」這是十吋的披薩耶!「你屬豬的是不是?」

  「屬豬的是外頭那一隻,光她一個人就嗑了四盒十吋的了!」包慶餘才想喊冤,跑到客廳才發現四盒裡頭有兩盒是空盒……

  「這裡還有。」周持南聞言,趕緊將盒子裡僅剩的兩塊遞了出去。

  「等等,妳把剩下的兩塊給他們,妳呢?」

  「我吃飽了。」

  「我呢?」有沒有問過他還要不要,到底知不知道誰才是她老公?

  「你還有燉肉啊。」

  包慶餘抱著披薩盒,仰天大笑後才快步跑到客廳裡。

  南仲威注視她良久,吸了口氣道:「我吃飽了。」他已經一肚子都是紅蘿蔔了!

  「喔,我桌上收一收,明天熱菜時再幫你添一點紅蘿蔔。」

  見她笑咪咪起身,準備整理善後,他不禁一把捉住她。「妳不是故意的吧。」

  「故意什麼?」

  「……沒事。」是他想太多了,現在的她儼然是張最純白的紙,哪可能懷有如此邪惡的整人念頭,是他誤會她了才是。

  周持南看了他一眼,突地忍遏不住地笑出聲。

  南仲威愣了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妳是故意的,妳已經發現我討厭紅蘿蔔!」

  想不到她竟是個心機這麼深的女人,竟然惡意要他吃紅蘿蔔!

  「要每樣菜都吃,紅蘿蔔很好的。」她也是剛剛發現慶餘一直在笑才察覺的。

  南仲威微揚起眉,突地撇唇笑得壞心眼。「是啊,每樣菜都吃,營養比較均衡,不過呢人也要天天洗澡,可以促進血液循環,所以待會就麻煩妳了,老婆。」

  周持南隨即垮下肩來……還要她再看他的身體?他怎能如此理直氣壯,壓根不覺害臊?

  南仲威得意洋洋起身,拍了拍她的肩。「我先進浴室等妳,妳快點來……對了,我們可以一起洗。」

  周持南抽了口氣。一起洗?不可能……她辦不到!

  就在南仲威放了一缸熱水,先行泡進熱水裡時,聽見浴室門開的聲音,頭也沒回地道:「老婆,先幫我洗頭。」

  「你們感情進展得還滿快的嘛,叫得這麼肉麻,你怎麼不會想吐?」

  包慶餘戲謔笑聲響起,教南仲威猛地回頭。「你進來幹麼?」

  「服侍大老爺啊。」他動手脫掉身上的衣物。

  「走開,我不想看你身上的髒東西。」

  「拜託,我身上的髒東西你也有,你怎麼好意思要你老婆看?」

  「包慶餘!」

  「別說我欺負你,你現在只剩一隻手,真要打,你絕對打不贏我,所以……認命一點,來,我先幫你洗頭。」

  南仲威臉色鐵青地低咆著。「陸姿穎!」卑鄙的女人,他真是太看輕她了!

  聽著南仲威的咆哮聲,周持南抿著笑意,躡手躡腳地上了二樓,到陸姿穎的房間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

  但這一回,她發覺這個房間有些古怪。之前來時,她急著洗澡找衣服,壓根沒仔細打量過,而這一次瞧過後,才發覺這個房間裡有好多娃娃,各式各樣的娃娃,尤其大半都是放在床上和床頭櫃上,她不禁孩子心性地抱起一隻半個人高的熊娃娃。

  然而就在她抱起熊娃娃時,卻發現熊娃娃正面的口袋裡似乎裝了東西,掏出一瞧,就見裡頭有個小小長方形的東西,她沒見過,無法辨識,但是另一個是一本小冊子,她隨手翻著,不禁眉頭微攢。

  他怎能這樣對我?我為他付出了一切,最終卻只是顆棋子……沒有人愛我,我是不被需要的……

  「姿穎,妳今天怎麼在自個兒房間?」

  門口被打開的瞬間,周持南快速地物歸原位,將熊娃娃放回床上,回頭道:「我回房間洗澡。」

  「慶餘呢?」

  「他在幫仲威洗澡,我去問問洗好了沒。」她莫名地心慌著,總覺得自己不該窺探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看見了陸姿穎的內心世界。

  「妳讓慶餘幫仲威洗澡?」易稚青微瞇起眼,像是想通什麼,笑得很壞。「是不是妳家老爺要妳幫他洗澡,妳就逃出來了?」

  周持南小臉微微翻紅,輕咳了聲,不答反問:「稚青,妳覺得陸……我是個什麼樣的人?」這些問題,要是以前,她從不想追問,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她已經回不去了,勢必得以陸姿穎的身分繼續活下去。

  「裝模作樣的傲公主。」易稚青給了中肯又貼切的形容。

  周持南眨了眨眼,再問:「朋友多嗎?」

  「妳認為呢?」言下之意是指,要是連一起長大的朋友們都受不了她,就別奢望還能有其他的朋友了。

  周持南聽至此,大抵明白了。「我下樓去看看。」

  「跟慶餘說,今天早上會議的記錄,叫他過來跟我一起整理。」

  周持南應了聲,下樓進了南仲威的房,聽見裡頭還響著怒罵聲,心想還是待會再轉告好了,餘光瞥見他床上的東西竟都沒有收拾,她不禁端起棋盤走到沙發邊擱下,收下一枚又一枚的棋子,像是收下了爹娘和手足的思念。

  而陸姿穎呢?她沒有手足,又沒有朋友,但房裡卻有很多娃娃,在她爹娘去世後,她又面臨出閣,不鹹不淡的婚姻生活,對她而言,是她想要的嗎?

  她,很寂寞吧。雖然稚青說她有公主病,但那隻熊娃娃身上有補丁的痕跡,意味著她是個念舊的人,而且她常抱著熊娃娃。身邊有人,她不擁抱卻寧可擁抱娃娃,這種種跡象和那本冊子上所寫的心情,是指她滿心期待卻遭騙,又是誰騙了她?

  她應該問南仲威嗎?可是這樣也很怪,畢竟陸姿穎已經消失了,再追問這些事又有什麼意義?

  正當她忖著,就見包慶餘剛好踏出浴室。「姿穎,搞定了,妳家大老爺真的很不合作,難怪妳不願意幫他。」像是替她出口氣,但擠眉弄眼的表情太曖昧,教她微羞著臉垂下。

  南仲威踏出浴室,聞言吼道:「我去你的,洗好了就趕快滾,短時間內我不想再看到你,髒東西!」

  「別這麼說,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見包慶餘要回樓上,她忙道:「稚青說會議紀錄要你幫忙整理。」

  包慶餘瞬間像是洩氣的氣球,一整個沒勁,拖著牛步離開。

  單手擦著髮的南仲威,見她把棋盤移到沙發邊的矮几上,索性往她身旁一坐。「妳一個人下棋?」

  周持南愣了下,發覺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明明是要收棋子的,竟又在尋思時獨自對弈了起來。

  這壞習慣,十足像極了爹。

  「看來妳會下圍棋,要不要跟我賭一盤?」

  「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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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3 01:32:1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對賭一盤,輸的人要完成贏的人一個心願。」

  「任何心願?」

  「對,只要不作奸犯科,愧對良心,任何一個心願都可以。」南仲威說著,瞧她垂睫像在思索要什麼心願,不禁沒好氣地打斷她。「別說我欺負妳,我先讓妳三子。」

  「三子?」她詫道。

  難道說,他的棋藝過人?要是如此的話,她就得從長計議了,因為她絕不要幫他洗澡。

  「對,要不五子也可以。」

  「……好。」如果讓這麼多步的話,勝算就大多了。

  「妳拿白棋。」

  「那我就先走了。」她夾棋的動作分外優雅,從中心處連擱了五枚棋子,但都不在同條線上。

  南仲威見狀,不禁搖頭低笑了聲。虧她的手勢這麼漂亮,結果竟是個門外漢,虧他讓了五子,等於是白讓了。

  他快手下了一步棋,雙方一來一回地下著棋,他打算花點時間圍地,但——

  「輪到你了。」

  「等等。」他托著腮看著棋盤,不敢相信她看似毫無章法的棋步,原來竟是高招,他根本圍不了地,甚至……他逃不出去了!

  周持南靜靜看著他,不禁想,和爹相較,他真的是差得遠了。

  這麼點程度,也敢讓她五子,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只是,想要他坦承大勢已去,依她對他的認識,她想應該也不是件易事。

  「我輸了。」

  聽聞他這麼說,周持南愣了下,只因沒想到他竟這麼坦白乾脆,就連弟弟與她對弈輸時,總是要掙扎好半晌才肯認輸。

  「我欠妳一個心願,但是我要再跟妳下一盤棋,這一次我不讓子。」他怎麼也沒想到她的棋藝這麼高超,是他太低估她了。

  「好,這一次讓你先下。」

  「那我就不客氣了。」他收斂輕佻,聚精會神地夾棋下著。

  他承認他確實是太輕敵,誰要她的生活智能那麼低,才會教他誤以為她的棋藝大概也只有小學程度。但說來,也許是他居心不良,她才想給他當頭棒喝吧。

  他確實是想要趁此贏個賭注,改日逼她一道入浴,最好是逗到她全身發抖,滿臉通紅……他在想什麼?這女人的棋藝在他想像之上,他要是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恐怕這一回也難佔上風。

  但是……為什麼他都已經用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了,這棋卻還是……

  「沒氣嘍。」周持南把玩著棋子提醒著。

  「妳才沒氣。」他眉眼不抬地道,毫不猶豫地下了關鍵一棋。

  「就說沒氣了,這一步要定輸贏了。」她放下黑棋,斷絕最後生路,攻城掠地。

  南仲威傻眼,不敢相信她這一步棋,竟讓他佈下的數條線,全數斷氣,一口氣都被清空,瞬間棋盤上只剩黑棋,可事實上這盤棋還沒走到三分之二。

  這女人……到底是上哪學的?

  「因為你想要圍地,你就會忘了防守,壓根沒發覺我是挖了個陷阱等你往下跳。」她學的棋法向來是可攻可守,全看對手而定,對方要是攻,她就以退為進,對方要是守,她會誘敵制勝。

  爹爹說,這才是真正的兵不厭詐。

  南仲威直睇著她,心底有點不甘心,總覺得面子掛不住,但要他悔棋,他更是萬萬做不到。

  「謝謝你陪我下棋。」她淺露笑意地道。

  弟妹們是不陪她下棋的,因為她從未吃過敗仗,所以向來只有爹才願意陪她下幾盤棋。

  南仲威望著她的笑臉,他應該不滿,甚至惱羞成怒,可偏偏她的笑容這般恬柔優雅,他怎捨得破壞她難得的笑顏?

  看著看著,不知怎地,他也跟著勾笑了。

  「不管,再下一盤。」他非要拿出十二成的功力讓她知道,他剛剛又不小心輕敵了。

  「好啊。」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不過少了一枚黑棋。」

  「妳怎麼知道?」這不是正統的棋,棋子數過多,她應該不會察覺的。

  「很好算的。」她指著棋盤上黑壓壓一片,再指向缽裡剩餘的黑棋。

  南仲威有種被羞辱的感覺。「少一枚黑棋無所謂,開戰吧!」

  周持南噙笑與他對戰,她喜歡下棋,可以整理思緒,可以讓自己靜下心來。

  不過,這個人的下棋方式卻是——

  「不玩了,睡覺。」南仲威輸到翻臉又不能發作,只能拉著她上床。

  「可是棋盤沒收。」

  「放在那裡,沒人會動,已經很晚了,睡覺。」

  「可是……」不容置喙的,她被拉上了床,一如昨晚的翻版,她再次枕在他的手臂上,教她不禁低聲說:「你不怕手又麻了?」

  「麻慣了就好。」見她悄悄地挪開了些,他便又悄悄地貼了過去。

  「……可是今天沒打雷。」

  「夫妻同床共寢是天經地義,跟打不打雷什麼關係?」

  「可是你之前要我退出你方圓三公尺外。」那句話很傷她,所以她到現在還記得一清二楚。

  「看在妳表現良好的分上,我允許妳踏進我的身邊。」

  那猶如大老爺開恩施惠般的說法,教她不禁撇了撇唇,真的是由著他說風是雨,就連抱著人的姿態也這般蠻橫。

  可也不知道怎地,羞歸羞,但他的懷抱莫名地教人安心,不由得教她想起下午時,她竟能睡得那麼熟,而且一覺醒來,所有的悲傷彷彿被撫慰了一般。

  嗯……她應該跟他說謝謝的,但……下次吧,現在實在是太難為情了。

  「稚青,我為什麼要跟著去?」

  「問妳家老爺啊,是他說的,我不過是照辦,替妳打扮一下而已。」

  「稚青,我覺得這樣很奇怪,而且這種衣服,我……」

  「好了。」抹上唇蜜之後,終於大功告成,易稚青看著鏡中的她,長髮被她挽起,臉上也畫了淡妝,讓素雅的面貌更添幾分成熟嫵媚。

  「稚青,我一定要穿這種衣服嗎?我……不行啦。」她不住地遮著胸口,無法忍受這種曲線畢露的衣服。

  「這可不關我的事,這是妳的風格,這一件已經是妳更衣室裡頭露最少的一件了。」易稚青將她拉起,看著她身穿粉嫩的裸色貼身洋裝,雖是V領,但沒有露出事業線,人魚裙襬及膝,數層蕾絲斜曳到腳踝,走起路來像是踩在浪花裡。

  「可是—— 」

  「走了,哪來那麼多可是。」易稚青沒好氣地拉著她走。

  周持南可憐兮兮地跟在後頭,一到樓下,包慶餘和南仲威早已準備就緒,兩個人同樣著黑色西裝,南仲威那頭短髮,刻意往後梳,露出飽滿的額和立體的五官,深邃的黑眸不住地打量著她。

  「還滿意嗎,老闆?」易稚青將周持南拉到他面前,讓他大飽眼福。

  「人要衣裝。」

  「誇人會死啊你。」易稚青啐了他一聲,走到鞋櫃前替她找搭配的鞋子。

  「仲威,我……一定要去嗎?」其實她想問的是,她非得穿這樣出門嗎?

  「一定。」因為他不想讓她單獨一人在家。

  「可是,我……」她不住地撫住胸口,她從沒穿過襟口這麼低的衣服,總覺得要是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會被人給瞧光了。

  「胸口不舒服?」

  「……不是。」

  「她嫌太低胸,可是實際上根本就沒露出事業線好不好,她現在保守得讓我覺得她根本不是陸姿穎。」易稚青回頭,手上拎了雙同色系的三吋高跟鞋。「來,這雙鞋子肯定是妳當初買這件洋裝時刻意配上的。」

  周持南還沒開口,南仲威便已皺眉地否決。「她懷孕,別讓她穿這麼高的鞋子。」

  「對喔……糟了,不知道有沒有娃娃鞋,我到樓上找找。」

  「順便替她拿件披肩,我記得她有件駝色皮草的。」南仲威吩咐著。

  「知道了!」

  一會,易稚青找出一雙無跟的駝色娃娃鞋,手上順便拎了件駝色皮草披肩。

  披肩可以多少遮住胸前風光,教周持南放心多了,亦教南仲威稍加滿意地點點頭,一行人立刻出發。

  宴會地點是位在半山腰上,宋進隆新開發的豪宅區,一進門就是扇鏤花自動內開電動門,裡頭是超大噴水池庭園造景,豪宅是採地中海式的藍頂白牆的建築,下了車,隨即有掛著工作證的人員迎接入內。

  偌大的廳堂懸掛著燦爛水晶吊燈,到處衣香鬢影,冠蓋雲集。

  「仲威,宋董事就在那裡。」包慶餘湊近他,以眼示意著沙龍吧台邊的宋進隆。「啊……站在他身邊的那位是周家當鋪的總經理周玉醒。」

  本是垂著眼的周持南一聽見周玉醒三個字時,猛地抬眼,想起基金會裡的邀請名單就有這個名字,而最重要的是—— 她是周家當鋪總經理。

  周家當鋪……是她所知道的那個周家當鋪嗎?

  南仲威對周遭打招呼的賓客微點著頭,讓周持南挽著自己朝宋進隆走去。

  「宋伯伯。」

  宋進隆一回頭,隨即揚笑。「仲威,你來的正好,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周家當鋪總經理周玉醒,周總,這位是南瀛金控總裁南仲威,旁邊的是他的妻子陸姿穎。」

  「妳好,幸會。」他伸手與她交握著。

  周玉醒看起來約莫四十出頭,保養得當,有雙極為銳利又秀雅的眸子,噙著笑意時讓人容易親近。

  「不好意思,我就不擔誤你們,先離開一步。」周玉醒客氣與他握手後,隨即踩著高跟鞋快步離開,速度快到讓周持南想打聲招呼都來不及。

  看剛剛他們兩人的互動,感覺上他們應該是互不相識,她不能理解為什麼南家和周家會走到相見不相識的一步……他們明明是同族同宗的。

  周持南不住地看著周玉醒的背影,心想著陸氏基金會的慈善晚會也邀請了周玉醒,既是如此的話,到時候她應該有機會可以和她聊上幾句,但前提是,她必須可以回到陸氏基金會。

  「仲威,你看起來氣色很好。」宋進隆已年過半百,身形微發福,說起話來聲若洪鐘。

  「托宋叔叔的福,我恢復得很好。」

  「姿穎,身子還好嗎?」

  周持南回了神,還未想出如何應對,身旁的南仲威已經替她應聲。「她好得很,也沒有害喜的現象,不過我還是讓她待在家裡陪我靜養。」

  「很好很好,知道你們都安好,我就放心不少,況且上一季的營收極為亮眼,南瀛有你在,我們這幾個董事都很放心。」宋進隆說著,隨即帶著他朝通往泳池的大拱門走去。「今天弄個豪宅趴,有不少媒體都在現場,說不定待會會找上你,你就說個兩句寒暄一下。」

  「好。」

  「還有……新鑫的事,你處理得怎麼樣了?」

  南仲威微揚起眉。「快了,拖不過一個月。」他心底哼笑了聲,這問話根本就沒意義,慶餘肯定跟他提過了,何必再問一回?分明就是不相信他。

  「你辦事,我向來放心,這一次要不是你出了意外,新鑫手上那塊地早就到手了,不過這事真的不能再拖,工程一天不能動,就得燒掉不少錢。」

  南仲威擺了擺手,示意易稚青先將她帶到一旁休息。

  易稚青意會,立刻拉著周持南。「走,我們去找吃的。」

  周持南鬆了口氣,慶幸自己不需要跟陌生人談話。

  走到泳池邊,沿著泳池畔皆設有現場外燴,有燒烤也有義式料理,而泳池的最前方正在搭設舞台,看似有場表演,但最重要的是—— 「姿穎,那邊有蛋糕,我去拿,妳在這裡等我。」

  易稚青雙眼發亮,拉著她到一旁的沙灘椅坐下。

  周持南心想歇會也好,這裡到處都是人,看得她頭都暈了。

  「姿穎,身體還好嗎?」

  熟悉又陌生的嗓音響起,教周持南側眼望去,想了下—— 「向先生,你好。」

  「……妳真的失去記憶了?」向群索性在她身旁坐下。

  周持南下意識地想避開,可偏偏旁邊沒位置,逼得她只好站起身。但才站起身,向群隨即扣住她的手。

  「果然是假的。」向群突地笑了。

  周持南不禁微攢起眉,毫不客氣地甩開他的手。「抱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什麼假的……她聽不懂他的話意,更不喜歡他眸底的笑意,彷彿他是恁地懂她,什麼事都逃不過他的眼。

  「坐下吧,要是在這兒大聲張揚,引來注目,對妳和仲威都不是好事。」向群像是絲毫不惱她甩開他的動作,甚至是藉由她這個舉動證明他的揣測是正確的,那種自以為是的判斷,挑起她鮮見的不滿。

  但是,她不想在這裡做出任何引人注目的動作,又怕走離這裡,待會稚青回來會找不到她,想了想只好繼續坐著等,相信急驚風的稚青不會讓她等太久。

  她不得已地坐下,雙手交握在腿上。

  「放心,沒人對我們起疑,只要我們小心一點,不會有任何問題。」向群輕輕地握住她的手。

  周持南心底一凜,第二次甩開,多用了幾分力,硬是讓坐在沙灘椅上的向群歪了下,險些跌坐在地。

  「向先生,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是請你不要隨便碰觸我,我怕我老公會不開心。」

  事實上不管南仲威在不在乎,她自身是在乎的,沒有一個男人可以不經她允許,隨意地碰觸她身上任何一處。

  「妳什麼時候開始以夫為天了?」

  「南仲威是我的丈夫。」她再次重申。

  「得了,別把他說得像個寶一樣,妳明明也很討厭他為了利益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一面,妳千萬別跟我說妳都忘了。」

  「……我確實都忘了。」

  向群怔怔地望著她,眸色複雜地閃動了下。「妳是真的喪失記憶了?」

  「是的。」她微瞇起眼,神色寒鷙地問:「你剛剛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沒人對我們起疑?」

  向群直視著她,正要解釋之際,易稚青冷冷的嗓音已經來到面前。「向經理,原來你也來了。」

  「是啊,是宋董事邀請的,我看姿穎在這裡,所以陪她聊聊,既然妳回來了,那我就先到那頭跟一些老闆打些招呼。」向群噙著令人如沐春風的笑意,一如他斯文的形象,起身離去。

  易稚青手上端了兩盤蛋糕,睨了眼他的身影,問:「妳在跟他說什麼?」

  「……沒說什麼,只是覺得不喜歡那個人。」她低聲道。

  有些事情,如果陸姿穎已經帶進墳墓裡了,那麼她實在不應該再挖開祕密。

  「是嗎?既然這樣,那少跟他互動。」

  「嗯。」周持南接過一盤蛋糕,一手拉著她坐下。「稚青,妳聽過周家當鋪的周玉醒嗎?」

  「知道啊,妳怎會問起她?」

  周持南想了下,問:「南家跟周家沒有往來嗎?」也許她再也回不去原來的世界,但她至少該知道周家和南家到底發生什麼事。

  「沒什麼往來,但是陸家跟周家當鋪是有往來的。」

  「真的?」

  「陸家經營醫院,但幾十年前也經營了美術館,妳知道這種藝術品收藏多多少少會跟當鋪交易有點關聯,所以周家當鋪也是基金會的協力廠商。」

  「是喔。」這麼一來,是不是只要她回基金會工作,她就能和周家當鋪聯繫上了?

  正忖著,突地聽見啪的一聲,現場瞬間一片漆黑,喧鬧聲停頓了下之後,隨即響起陣陣的疑問聲。

  「姿穎,別亂動,要是一個不小心踩進泳池就不好了,姿穎?」易稚青說著,想握住她的手,卻撲了個空。

  人咧?

  南仲威渾身寒毛豎起,恐懼夾帶著寒意從骨子裡迸了出來,他極力克制,因為他絕不能在外人面前丟臉,可是恐懼卻像是在心底紮了根,不管他如何壓抑,企圖轉移注意力漠視恐懼,恐懼像條冰冷的蛇,從腳底板爬向他的腦門。

  他開始發顫,視線開始飄移,可該死的是雙目所及之處皆是黑暗,而耳邊響起的陣陣詢問聲,更像是當年尋找他的綁匪。

  他想逃離此地,可他的雙腳卻像是被釘在原地,任由恐懼在黑暗之中開始吞噬著他。

  慶餘……他無聲喊著,希望包慶餘可以趕緊趕到他的身邊,至少有他在,可以替他掩飾,讓他不致於在眾人面前出醜。

  然而來到他面前的,卻是——

  「仲威,不要緊吧。」

  那低柔裹著擔憂的嗓音在黑暗中響起,他垂眼望去,對上那雙在黑暗中熠亮的眼眸,左手被她輕輕地握住,那般珍惜地握在手心裡。

  「妳……」他沒想到竟會是她來到面前,她明明已經走遠了,怎會知道他在哪?

  「我過來時聽人說,舞台那邊電力使用過度,應該是跳電了,等一下燈就亮了。」周持南刻意說得緩慢,小手不住地撫著他顫抖的手。「你再忍一下,燈就快亮了。」

  他看不清她的臉,但是他的手被握著,他的心被安撫了。

  「好點了嗎?」她問的很輕,像氣音般的聲音,像怕被旁人聽見。

  他的手很冰,還微微顫著,教她心頭發疼。

  「還好。」他試著深呼吸,但胸口像是被什麼重壓住,教他呼吸不上來。

  但是,她的存在,像是黑暗中的光,可以指引他脫離黑暗,讓他的心不再惶恐不安。

  「那……我還能怎麼幫你?」當她怕雷聲時,是他安撫著自己,可如今她卻幫不了他,還是說……「我可以抱抱你嗎?」

  「可以。」

  她緩緩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雙手將他環抱住,小手不住地在他的背上拍著,像是哄小孩一般。

  驀地,她發現他把臉枕在她的肩上,她不禁伸手撫了撫他的髮。「好點了嗎?」

  「也許妳可以多做一點,讓我轉移注意力。」

  「做什麼?」

  「好比……吻我。」他沙啞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伴著熱氣吹拂著她的耳,教她不禁瑟縮了下。

  吻他?這……豈不是太教人難為情了?

  可是,他渾身微顫著……她很懂得恐懼可以怎生地折磨人,這當頭他不會是故意作弄自己。

  想了想,心想這麼黑,沒人瞧得見他們在做什麼,她不禁微微地側過臉,怯生生地貼上他的唇。

  她不敢呼吸,心跳得又急又快,想要將唇移開,但又怕才親那一下子沒效用,不禁退開一些,想問他有沒有好些,豈料他的舌卻突地鑽入她的唇腔裡。

  她嚇得倒抽口氣,想推開他,但這一回他吻得很柔,不像上回在浴室裡作弄她那般野蠻又放肆。他的唇舌勾纏著她,含吮著輕囓著,舔過她的齒列,像細雨般地溫柔,教她渾身發顫,且莫名發熱著。

  直到——

  「哇……」

  電力恢復的瞬間,裡裡外外燈燦如晝,有人發出了驚呼,更有人吹著口哨,可眼前的男人還不放過她,吮纏著她不放,羞得她快要掉淚,他才打住了動作。

  「哈哈哈,你們還真是熱情如火啊。」宋進隆被纏綿的兩人給消退了不少火氣。

  有媒體在場,結果竟然跳電,這簡直是敗筆中的敗筆,氣得他直跳腳,但這一對俊男美女摸黑纏吻,多少轉移了一些注意力,讓與會來賓少了點敗興的壞心情。

  「她怕黑。」南仲威大言不慚地說,輕柔地將她摟進懷裡。

  周持南本想要退開一些,但發現他的身子還微微顫著,教她只好任由他。

  算了,看在他怕黑的分上,這麼點小事,她就不跟他計較了,而且把臉埋在他胸膛上,可以讓她看不見別人的目光,這樣也好。

  現場電源恢復正常供電,舞台那頭熱鬧地帶動氣氛,吸引了賓客注意,這一小段插曲很快教人給遺忘了,最後大家記得的都是南家夫妻摸黑熱吻。

  回到家中,周持南的臉始終垂著,和包慶餘和易稚青道了晚安後,她就溜進房裡卸妝洗臉換衣服。

  弄好後,她坐在自個兒房裡,忖著今天到底要不要到他房裡。

  她怕他又吻她……她不討厭,但就覺得難為情。雖說他和陸姿穎早已經成親一年,可事實上,她是初來乍到,對她而言不是樁正式的婚姻,就這樣任他吻著抱著,實在是於禮不合。

  「妳在那邊幹麼?」南仲威一開門就見她坐在床上發呆。

  「你怎麼上樓了?」她詫問著。

  「我不能到妳房間?」

  「……可以。」這是他的家,有哪裡是他不能踏進的?「那你是來做什麼的?」

  「我等妳幫我換衣服,我手這樣不好脫。」他一臉無奈地道。

  「對喔。」瞧她竟忘了他的手不方便。她趕忙起身,打算跟著他一道下樓,卻被他一把握住了手,不由抬眼望去。

  「我爬樓梯很喘,胸口有點不舒服,牽著我以防我沒走穩掉下去。」

  「喔,對。」他的肋骨斷了,這段時間胸口一直是不舒服的,別說走樓梯,有時就連走路都瞧他喘的。「真是對不起,我都忘了,還害你走上二樓。」

  她只顧著收拾難為情的心情,倒把正事都丟一旁了。

  南仲威笑瞇眼。「沒關係,下次記得就好。」他想,下次回診時,他得要跟二叔串通一下,省得東窗事發,她臉皮薄翻臉。

  他是喘,但沒那麼不濟事,況且適度走動,反倒是對心肺功能是好的。當然,這些事他暫時不打算告訴她,因為這麼一來,他可以享受更多特權。

  進了房,她替他換上了棉質的家居服,本是想要趁機回房,但他卻一把將她給拉上了床。

  「今天突然停電,讓我的心都快要停了。」他突道,將她拽進懷裡。

  「現在應該好多了吧。」她面向他側躺,柔聲詢問著。

  「妳要是肯再吻我,應該會好得更徹底。」

  「……你在捉弄我?」

  「哪的事,我說真的。」

  「我才不信。」

  見她絲毫不讓步,南仲威無聲咂著嘴,沒騙到吻,但至少可以摟她入懷。「過幾天,我要回公司上班了。」

  「你可以上班了嗎?」

  「公事一大堆,不處理也不行。」他握了握右手,手指和手腕都能動了,至少在公務處理上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周持南不禁垂下臉,可惜她什麼都不會,要不她真希望可以幫上他的忙……「既然你想回公司上班,那我也回基金會工作吧。」

  「妳應付得來嗎?」

  「總得試試,不是說下個月有個慈善晚會嗎?我既然是執行長,總是得到基金會露個面吧。」

  只要讓她到基金會,她就能跟周玉醒連繫上,還可以順便問問有無周湘這個人。

  他垂眼想了下。「反正我過兩天也要先回醫院複診,到時候妳順便產檢,看結果再決定。」

  「產檢?」

  「二叔那回本想帶妳去照超音波,結果聽說妳踹壞了一台超音波。」說著,他忍不住笑了。

  周持南想起這事,小臉微赧地道。「不需要產檢,我……不要在那麼多人面前把衣服撩起來,那樣實在是……不成體統。」

  「不成體統?照妳這麼說,天底下的孕婦不都不成體統了?」真不知道這是哪來的守舊想法。

  他從不知道她有如此保守的一面,還是說他不曾好好地認識她?

  「可是……」

  「妳哪來那麼多可是?妳好歹也替肚子裡的寶寶著想吧,照個超音波,確定寶寶安然無恙就好。」說著,他不禁親密地再將她摟近一些。「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幾個月後,我們就要為人父母了,突然覺得……有種好奇妙的感覺。」

  原本得知她有孩子時,他純粹是為了孩子願意保留這場婚姻,但不知不覺感覺變了,他開始憧憬她和孩子可以讓這幢冷清的房子愈來愈熱鬧。

  然,周持南卻臉色微微變了。

  這孩子……不是她和他的,不知為何,她竟有些嫉妒起陸姿穎。

  而陸姿穎身上,藏著太多祕密了,她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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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3 01:32:2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幾天後,包慶餘載著兩人一道回醫院複診,南仲威的肋骨復原良好,就連肱骨手術傷口也沒有發炎的跡象,拆了縫線之後,預定骨頭癒合後再拆掉鋼釘。

  至於周持南,在南仲威的要求之下,挑了個女婦產科醫生替她照了超音波。

  「一切都很好,看得出胎兒心跳,依胎兒的大小和心跳出現推算,應該已經進入第七、八周了。」婦產科醫生看著超音波螢幕說著。

  全程陪伴的南仲威聞言,不禁眉頭微皺地問:「確定嗎?」

  「當然還是有誤差值,但這件事應該要問你們比較清楚,不是嗎?」女醫生噙笑反問著。

  南仲威想了想,笑而未答,反倒躺在診療床上的周持南對這曖昧的問話,感到萬分難為情。

  雖說她非陸姿穎,這一切皆與她無關,但這種問話還是讓人害羞。

  離開超音波房,醫生給了媽媽手冊,周持南翻看著,南仲威則低聲問著醫生一些細節問題。

  「好了,回家了。」南仲威問完話,回頭瞧她翻看著手冊,不禁湊過去瞧著。

  「你剛剛問醫生什麼?」她闔上書,一併蓋住了醫生給她的超音波攝影。

  說真的,她什麼也沒瞧見,但醫生卻硬是指著一處說是胎兒,而她一點初為人母的感覺都沒有,也許是因為她沒有任何害喜現象,所以才會無感。

  「我問她,我們什麼時候可以炒飯。」

  周持南不解地看著他。「為什麼炒飯也得問醫生?如果你想炒飯,回家我可以炒給你吃啊。」

  現在的醫生連下廚都管?

  南仲威低低笑著,輕柔地握住她的手。「好,回家一起炒。」

  「你也會炒?」

  「嗯……算是炒得還不錯。」

  「真的,那你得讓我開開眼界不可。」

  「這有什麼問題?」

  周持南壓根未覺對話有異,只覺得他今天心情很好,笑意一直掛在嘴邊,教她不禁也跟著揚笑。

  回到車上,正在車上打電腦的包慶餘一抬眼,見兩人笑得開心,不禁問:「都沒什麼問題吧。」

  他隨手關上筆電,發動車子。

  「當然。」

  「慶餘,待會我們要回家炒飯,你要不要一道來?」周持南沒心眼地問著。

  剛發動的車子被包慶餘狠踩煞車,一整個晃動得厲害,包慶餘瞪大眼看著後照鏡笑得純真無垢的周持南,再看向正惡瞪著自己的南仲威,馬上明白有個壞人正暗中使壞,而且還不允他揭發。

  「你們……慢慢炒,我公司還有事。」無奈,他變成共犯了。

  「公司這麼忙啊?」

  「很忙,非常忙,恐怕今天晚上回不了家了。」他得要跟稚青說一聲,晚一點回家,省得打擾人家炒飯。

  「是喔。」周持南一臉惋惜。

  包慶餘則是無奈嘆氣,可憐她未解世事的小兔兒,從此栽在壞心大野狼的手中了,而他……

  成了把她推進火坑的幫兇,想至此,他就忍不住心痛了起來。

  真是太邪惡了,南仲威!

  把他倆載到家時,包慶餘終究逃不過內心的苛責,就在他們下車的瞬間,放聲大喊,「姿穎,所謂的炒飯就是辦事,妳到底懂不懂?」

  話落,二話不說,油門一踩,揚長而去。

  周持南愣在當場,未覺恰吉已經興奮地迎接前來,緩緩回頭望著撇唇咂嘴的男人,又羞又惱地問:「你又捉弄我?」

  「哪有?」他一派認真地問:「我是在教妳。」

  「教我什麼?」

  「教妳多多學習知識,累積生活常識,而很多事,紙上談兵是沒用的,身體力行才能實踐學習的目的。」於是,他再度溫柔地握著她的手,察覺她欲掙扎,他隨即警告著。「我的傷還沒好,妳可千萬要小心,別讓我傷上加傷。」

  「你傷都還沒好,還辦什麼事?」她羞惱罵道。

  「欸,也是,沒試試怎麼知道能不能辦事?走,試試。」

  「試什麼,你……恰吉,咬他的腳!」她立刻指揮在身邊興奮團團轉的恰吉。

  恰吉哪裡真聽得懂命令?但牠瞧她往南仲威的腳上一比,立刻衝向前,咬住他的褲腳不斷地甩著頭。

  「恰吉,你想死是不是!」敢咬他,真是個吃裡扒外的傢伙!

  手一被鬆脫,周持南拔腿就跑。

  「陸姿穎,妳給我停住,妳懷孕還敢給我跑那麼快!」見她像陣風般地呼嘯而過,南仲威真是傻眼極了,沒想到她跑起來竟像一陣風。

  周持南回頭朝他扮了個鬼臉。「醫生又沒說我不能跑!」

  「妳……恰吉,給我鬆口!」該死的,他的褲管都破了!

  周持南見狀,不禁露齒逸笑,笑聲猶如銀鈴般清脆,在春暖的陽光底下,整個人看起來閃閃發亮,美得教他轉不開眼,可問題是——「混蛋,你連我的鞋子都咬,你是餓瘋了是不是?!

  還有妳,陸姿穎,不准再跑了!」

  隔天一早,是周持南首度上班。

  雖說離開這座堡壘,前往陌生之地上班,得要和陌生人互動,對她而言是莫大的考驗,儘管如此,她還是得試著踏出第一步,因為她必須多加學習,更因為她想要尋找周湘。

  「在基金會裡有什麼不懂的就問吳祕書,要是有什麼妳處理不了的問題,儘管打電話給我,要是我沒空,就找稚青或慶餘,晚上再過來接妳下班,別到處走動,手機一定要帶在身邊,知不知道?」

  把她送到基金會樓下,南仲威一遍遍地囑咐著。

  周持南還沒應聲,坐在前座的易稚青掏了掏耳朵。「老闆,你一直在跳針,要不要乾脆拿錄音筆錄起來重複播放就好。」

  「妳不說話,我不會當妳是啞巴。」

  「也是啦,人家老闆夫妻情深,離情依依,我實在不應該殺風景,可問題是不要因為你遲到,害我也跟著遲到,好嗎!」又不是十八相送,會不會演太長了?「而且人家吳祕書也站在旁邊等很久了,你好歹也替人家著想一下。」

  南仲威瞪了她一眼,又跟周持南叨唸了幾句,才要包慶餘開車離去。

  周持南目送車子遠離,頓覺心底有點慌,這才驚覺原來這段時日被他們給寵得都忘了自己是多麼怕生。

  因為他們個個好相處,才教她慢慢地放鬆自己,而這個陌生之地……看來得要再適應一次了。

  「執行長?」吳淑麗在她身後輕喚著。

  周持南深吸口氣,面無表情地回頭。「這裡就是陸氏美術館?」她看向一樓的店門,玻璃造景門面,裡頭一覽無遺,可見裡頭佔地應該不小,而擺在最前頭的展覽應該是字畫。

  「是,一樓是美術館,二樓則是基金會的辦公室,執行長想先到美術館嗎?」

  「不是說捐贈慈善晚會的物件都放在美術館的保險庫?」這幾日晚上接受稚青的教導,雖然對於電腦的使用方法還是一頭霧水,但稚青交代要先著手處理的,她一件都沒忘。

  「是,那我先帶執行長往這邊走。」吳淑麗輕揚笑意,領著她走進美術館裡。

  周持南邊走邊看向掛在牆面參展的字畫,眉頭不禁微皺著,只覺得這麼點程度也能參展,這……美術館水準會不會太低了一點?

  「執行長?」察覺她沒跟上,吳淑麗趕忙回頭。

  「這位大師在國內出名嗎?」也許是她太嚴苛,但她真的覺得這字沒有寫得很好,說不定她還寫得比較好。

  「執行長,這是妳和潘夫人一起捧出來的胡大師,現在他的作品在市場上都是六位數起跳的。」

  吳淑麗壓低音量解釋著。

  周持南微揚起眉,算是明白了。說白了,就是用錢砸出來的名氣,用權勢框出來的藝術。這一點,從古至今,壓根沒變。

  不再多看,跟著吳淑麗走進後方的保險庫裡。

  保險庫裡猶如當鋪的小型貨樓,分成兩層樓,牆上滿是貨架,物品全都裝箱,只能憑箱外的名稱和序號,一一比對貨單。

  她比對著,看著貨單上標示的金額和數量,一一開箱查看,但愈是看,眉頭愈是攢得緊。

  這些東西真的值這個價錢嗎?她疑問著,伸手拍了拍其中一件兩尺高的窄頸青花瓷瓶,瓶身發出的聲音輕而無力,別說青瓷上的花紋俗豔無光,就連青瓷本身都不是上品,為什麼這樣的一只瓶子會是標上兩百萬?

  她翻看資料,並不是名師之作,而是清朝的宮廷青瓷……這騙人的吧,宮廷的花樣怎可能如此俗氣?

  「執行長,有什麼問題嗎?」吳淑麗見她手撫著青瓷,停在青瓷前的時間太長,教她不得不問。

  「這是誰捐贈的?」

  「呃……這是南瀛證券捐贈的。」

  「南瀛證券?」周持南想了下。「是證券公司的總經理負責的?」

  「是。」

  周持南神色不變地看著瓷瓶,尋思片刻,說:「把所有南瀛證券捐贈和得標的相關資料準備好,全部放在我的辦公桌上。」她一字一句說得極輕,手心有點微濕。雖說是現學現賣,但完全照稚青的教導,她應該有說得很好吧。

  偷偷吁了口氣,她才又繼續往下比對物件。

  然而跟在她身後的吳淑麗已是冷汗涔涔,覺得失去記憶的陸姿穎,一身寒凜氣勢,教人不寒而慄,儼然像是換了個人。

  「還習慣嗎?」

  「還可以。」回答的人翻著辦公桌上一落落的文件,已經不知道是翻到第幾本,但她知道這些東西下班前是看不完的。

  「有沒有什麼不懂的?」

  「呃……」原則上,只要是字,她大概都看得懂,可實際上,當很多字湊在一起時,她有點不太懂。

  慶幸的是她有自己的辦公室,不用和太多人碰面,讓她可以少點緊繃感。

  電話那頭傳來南仲威低低的笑聲。「要是有看不懂的,帶回家,我幫妳看。」

  「嗯……那可能要一個大布袋。」她估算著。

  那頭回應的是南仲威毫不客氣地大笑聲,笑得爽朗而迷人,但他們好歹也在一起一段時間了,她慢慢摸清這笑聲底下的真正含意。

  「不要再嘲笑我,要不然我不跟你說話了。」她哼了聲,瞪著手機畫面上的他。

  第一次使用手機,聽見他的聲音,看到他的影像時,教她驚奇不已,也讓她明白原來那次在電視上看到稚青,就是同樣的原理,但等使用太多次,加上他老是在那頭大笑嘲笑她後,她突然覺得這種讓她自取其辱的東西實在太無趣了。

  「叫吳祕書把資料存進隨身碟,妳把隨身碟帶回家就好。」他止住笑,一臉正經地說。

  「這樣說就可以?」她默記著。

  「嗯。」他頓了下,以沙啞的低嗓喊著,「姿穎。」

  「嗯?」她看了眼手機,明明螢幕裡的他很小,但她就是可以感受到他炙熱的視線,眨也不眨地注視著自己,教她渾身不自在。

  「晚上吃什麼?」他問得很認真。

  「要是回去時間還早,我可以下廚。」冰箱裡還有食材,弄點簡單的不成問題。

  「我想炒飯。」

  「……只有蛋炒飯。」她垂著臉,熱意從耳垂燙了上來。

  「我說的是辦事。」他啞聲說著。

  「沒有事,不用辦!」她滿臉通紅,羞惱瞪著他。「你不要再鬧我了,再捉弄我,我真的會生氣。」

  果不其然,她看見他拍桌大笑。

  真的是很可惡的男人,最近真的以捉弄她為樂……她真搞不懂捉弄她,到底有什麼好玩的?

  「不跟你說了。」她幽幽說著,不等他笑完就打算結束視訊。

  「等等,我七點過去接妳。」

  她想了下,「七點回到家都很晚了,我哪裡來得及準備晚餐?」

  「所以,我們去外面吃,吃點不一樣的,慶祝妳上班。」

  這也能慶祝?周持南苦笑了下,但終究是他的心意,「那我等你。」

  「到了打電話給妳,妳再從樓上下來。」

  「好。」

  「覺得看不懂的資料,要吳祕書存到隨身碟拿回來給我。」

  「好。」

  「覺得想我,就打電話給我。」

  「好……我沒有想你。」為什麼要想,他今天一直打電話給她,手機上就可以看見他,有什麼好想的?

  「為什麼不想,妳要想我才行。」

  「我代替她想你可不可以?大夥都在等你開會,你是把我們都當傻子是不是?」

  她突地聽見易稚青的聲音,瞧他一臉悻悻然地撇了撇唇,低聲道:「不說了,我要開會了,妳有空想我。」

  她本想回沒空,卻聽他以極輕的音說:「想妳。」不等她回應,他那頭已經先結束通訊,留下她呆愣愣地看著手機發呆。

  想她?簡單兩個字,教她的臉無法控制地發燙著。

  原來,他想她,所以一直打電話嗎?

  他總愛捉弄人,真心話卻不說,她哪裡會懂?忖著,撫了撫發燙的頰,她喝了口茶,硬是把心思專注在工作上。

  眼前的資料是近幾年南瀛證券身為協力廠商,在陸氏基金會主持的各場慈善拍賣會上所贊助或捐贈的物件,每一樣都擁有完整的履歷,但是她怎麼看都不覺得那些物件值得那麼高的金額。

  而且最弔詭的是,拍賣得標的買主是重疊的,等於說只要是南瀛證券捐贈或贊助的物件,幾乎都是那幾位買主得標……不知怎地,她覺得這種做法和以往娘曾說過的一件事很相似,可一時間想不起來。

  她眉頭深鎖,餘光瞥見手機,想起他剛剛說的話,教她的臉又不自覺地紅了,乾脆抓起手機,放進自己的包包裡,但就在她手抽出的瞬間,一張在夾層裡的紙跟著掉落在地,她拾起打開一瞧,神色愣了下。

  「離婚協議書?」她喃著,心想這難不成就是休書?

  依稀記得她在醫院初次清醒、二叔給她打鎮定劑昏睡之前,她隱約聽見他們提及她身上有毒,南仲威則提起他們是為了離婚才會出了意外……當初因為事不關己,所以這件事她就給忘了,如今這離婚協議書的出現,教她不禁深思這個問題。

  離婚協議書上,雙方都已經簽字,意味著兩人都同意離婚……所以,如果不是這場意外,南仲威早就和陸姿穎離婚了。

  可是,這個身體已經懷有孩子,為什麼陸姿穎還要離婚,又是誰在她身上下毒?

  毒肯定是當日服下的……是陸姿穎自己服下的,還是被人下毒?

  陸姿穎……向群,這兩人之間肯定有不尋常,會不會跟這些事有關?

  才剛將離婚協議書再放回隔層裡,突地聽見開門聲,她眉眼不抬地問:「吳祕書,聯絡上周總了嗎?」她中午時就吩咐過她,但直到現在都三點多了,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哪位周總?」

  男人的聲音教她猛地抬眼,眉頭隨即攢起。「你並沒有跟我預約就闖進我的辦公室,像話嗎?」

  這是幾句易稚青教她應急用的話語,她一直牢記著,沒想到真派上用場了。

  不過,為何吳祕書沒有跟她通報一聲,就讓這個男人進她的辦公室?

  向群微瞇起斯文又無害的眼,偏著頭想了下。「以往我進妳的辦公室哪裡需要預約。」

  「以前我不管,往後都比照辦理。」她態度強硬地道,雙手在辦公桌底下緊緊交握著,不准自己退縮。

  「妳說妳失憶,但妳卻在查我的帳……是南仲威要妳這麼做的?」修長的指輕敲她面前的資料。

  「我不懂你的意思。」

  「妳不懂?不,妳懂的,妳明明就很清楚南仲威的為人,他蠻橫霸道,就像是商場上的禿鷹,把人逼到絕境再將對方啃得屍骨不存,就如當年他決定娶妳,也不過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罷了,事實上他根本不愛妳,他甚至討厭妳,因為妳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在他身邊,只有有用的棋子,而妳現在甘願變成他手上的棋子了?」

  周持南直睇著他,沉住氣地道:「我不是他手中的棋子。」南仲威討厭陸姿穎?她不禁想起在醫院初醒時,他待自己的態度相當傲慢無禮……所以,向群說的是真的?

  「妳是!如果妳不是,為何在宋董事的豪宅派對上,妳要讓他吻妳?妳可知道他在作戲,他要讓在場董事以為你們如膠似漆,可事實上他總是對妳不理不睬,妳現在不過是失憶,把他對妳的惡意都給忘了,妳不會明白當我看見他吻妳時,我的心有多痛!」向群上前緊摟住她。

  周持南嚇了跳,肩膀一抖,隨即掙開,一把將他推開幾步遠。

  他在說什麼?這個人到底在說什麼?!

  他跟陸姿穎之間……

  「我們早就決定在一起,那天,妳和他決議要離婚,但卻在路上發生意外……肯定是他發現妳懷孕了,他丟不起這個臉,所以製造意外要殺了妳,沒料到妳卻沒事,甚至還失憶,所以他現在要利用妳,替自己打造正面形象。」

  周持南抽了口氣,纖瘦身形微晃了下,小手下意識地撫著小腹—— 這個孩子不是南仲威的?

  而南仲威發覺後,痛下殺手?可是他在醫院初知這消息時,他的嗓音聽起來很錯愕,但是她產檢後,他確實跟醫生詢問細節,這到底意味著什麼?

  而向群知道他們要離婚的事……那肯定是陸姿穎告訴他的,是不。

  難道一切真如向群所說,這孩子是向群的,而南仲威才是要除去陸姿穎的兇手?

  但是相較這些令人錯愕的消息,她最害怕的,竟是—— 南仲威不要她……

  「姿穎……我們是相愛的,就算妳把一切都給忘了,但我還記得一清二楚,我們在一起度過無數個夜,我們……」

  「住口!」她怒斥著。

  「姿穎……」向群卑微地朝她探出手。

  「出去!」

  「姿穎,妳不要……」

  「吳祕書,叫警衛!」她抓起桌上的電話按內線喊著。

  向群像是不敢置信她竟抗拒自己到這種地步,就在吳淑麗開門進來時,他微惱地與她擦身而過。

  「執行長?」

  「以後這個人未經我的允許,絕不能讓他踏進我的辦公室!」

  看著她鐵青的臉色,吳淑麗隨即垂下臉。「我知道了。」

  「還有……我出事那天,跟誰見過面,去了哪裡?」稚青說過吳祕書負責她每天的行程,既然如此,她應該很清楚當天的事。

  她必須先確定當天陸姿穎先和誰碰過面,才能確定向群所言真偽。

  「……那天沒有替執行長排行程,我並不清楚執行長當天去哪。」吳淑麗被她寒鷙的神色給震懾住,就連說起話來都有點抖。

  「是嗎?」她乏力地坐在辦公椅上,頭痛的托著額。「出去吧。」

  這麼一來,連最基本的線索都沒有,這樁事……她到底該不該向南仲威求證,還是先找稚青問問好了?

  怎麼會變成這樣……教她心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位在南瀛辦公大樓五樓的總裁辦公室裡,南仲威不斷地撥打手機,但是周持南始終沒有接。

  「你現在是得了陸姿穎缺乏症是不是?」易稚青一進辦公室見他手機滑個不停,不禁搖頭嘆氣。

  「妳又知道什麼?」

  「我用腳指頭想都知道你是使出了奪命連環叩。」

  「妳的腳指頭這麼聰明,我只要聘請妳的腳指頭就夠用了。」南仲威沒好氣地啐了聲,微惱地收起手機,將西裝穿起。「也不知道在搞什麼鬼,明明跟她說手機響了就要接,我都不知道打幾通了,她居然沒接。」

  「你不會打到她辦公室?」易稚青忍不住白他一眼。

  「我怎會知道她辦公室的電話號碼?」手機號碼是直接輸入手機裡,他只要找出聯絡人就能撥通。

  「看來你是愛得不夠堅定。」易稚青把明天要用到的文件擱在他桌面,朝他笑得很挑釁。

  「那是因為閒雜人等太多。」他不甘示弱地反擊,拎著公事包就走。

  「唉唷,我第一次看到這麼清楚的過河拆橋耶,竟然一點愧疚都沒有。」易稚青踩著高跟鞋陪他走樓梯練腳力。

  「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東西,還留著幹麼?」

  「夠狠,下次記得把你這論調跟你老婆討論一下,我很想知道她有什麼反應。」

  「她能有什麼反應?乖乖讓我騙就是。」想著隨便幾句話都可以將她唬得一愣一愣,信以為真,他就控制不了上揚的嘴角。

  易稚青開始可憐陸姿穎了,她失憶之後變成了可憐小羔羊,注定要被壞心大野狼給啃得屍骨無存。

  「慶餘呢?」

  「他說已經把車子停在公司門口了。」易稚青跟著他一口氣走到一樓,微喘口氣地瞪著他的背影。「說真的,我覺得你卑鄙得臉不紅氣不喘,也算是讓人佩服了。」

  「什麼東西?」

  「你在公司走樓梯一點都不喘,為什麼在家裡才爬到二樓,你就一副快死了的模樣?」她早就看出端倪,發現他的傷勢沒想像中嚴重,就連右手在回診之前都早就能行動自如了,可憐陸姿穎對他所說的全盤接受,壓根沒起疑。

  「那是情趣,懂不懂?」

  「太噁心了。」連她也想騙,那真是把她看得太扁了。

  易稚青做了個想吐的動作,跟著他走到一樓大廳,卻突地聽見大廳裡有著叫罵聲,她抬眼望去,隨即快步走到南仲威身旁,低聲說:「仲威,要不要避一下?」

  「不用。」南仲威睨了眼,似笑非笑地掀唇。

  「南仲威,終於等到你了!」站在總機前的男人眼尖地瞧見他,快步朝他走來。「你到底是想怎樣?都跟你說那塊地我可以割愛,你為什麼不跟我談,反倒是聯合其他銀行拒絕融資給我!」

  「喔,那件事啊,因為我覺得我大費周章結果只得到一塊地,實在不符合比例原則,所以我現在想要的是……新鑫投顧。」南仲威笑瞇眼道。

  「你!南仲威,你這隻禿鷹!你以為只要是你想要的,你就一定能得手嗎?!」

  「依目前看來,我還沒吃過敗仗,未來應該也不會,所以你就不要再垂死掙扎,因為不管你再怎麼掙扎,我還是會用最低的價格收購新鑫投顧,然後把整個腐敗的內部拆解,把有用的取出,其他的就當垃圾丟了。」

  再擺高姿態,繼續囂張,他會狠狠地挫掉他所有銳氣,讓他知道誰才是真正立於不敗之地的人。

  「南仲威……新鑫投顧裡頭有數十名的員工,你……」

  「關我什麼事?那是你的員工,不是我南瀛的員工,一堆扛不起公司,對抗不了敵對勢力的員工要說多有才我也不信,還留著做什麼?」南仲威笑得惡劣,姿態霸道又野蠻。

  「南仲威,你真的是混蛋,你……」男人一把揪起他的領口。

  「警衛!」易稚青見苗頭不對,沉聲喊著。

  戒備多時的警衛立刻上前制止,南仲威嫌惡地拍了拍領口,繼續往大門的方向走,卻突地瞧見—— 「姿穎,妳怎麼會在這裡?」

  周持南神色哀傷地與他對視,不敢相信向群說的竟是真的……

  她知道,他是個蠻橫的人,從他一開始對待她的方式,她就感受得到,但她想不到的是他在商場上竟是如此惡意踐踏對手……南家怎會有他這種子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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