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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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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于佳 -【兩個人的戰爭】《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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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7 00:31:4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2003年3月30日

  「嗨!你在這兒呢!」

  覃希蹤在臨時醫院的後院裡找到了那個在戰爭中失去所有親人的小男孩,他正仰著頭看著天空。

  這天空並不清澈,為了降低天空的能見度,阻止美軍的戰機投放精確至導導彈,伊拉克燃燒了幾口油井,濃黑的煙熏得天空失去了蔚藍,伊拉克特有的沙漠氣候更讓氣溫居高不下,極不舒服。

  男孩孤獨的模樣震撼了希蹤的心,她也面臨同樣的孤獨。進入伊拉克兩天了,至今仍然沒有聯繫上馭鷹,不知道他怎麼樣,不知道他聽到她正在伊拉克的消息後會不會嚇得臉色驟變,頭一暈倒下去。

  通訊信號已經沒有問題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打不通馭鷹的手機,似乎他一直都在使用手機,從未停止過。這太奇怪了,他到底在給誰打電話,一直打個不停,一刻也不肯放下?

  「我可以坐在你身邊嗎?」明知道他聽不懂她的話,希蹤還是禮貌地詢問著。見他不說話,她當他以無聲表示贊同,乾淨利落地坐到了他身旁,她用甜美的微笑問道:「你腳上的傷怎麼樣了?給我看看,好嗎?」

  希蹤扶起他的腿,將他髒兮兮、沒穿鞋的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小男孩先是有幾分掙扎,在碰觸到她溫柔的眼後逐漸放鬆了身體。希蹤用手上的藥棉幫他換『了藥,再重新將傷口包紮起來。

  「你的傷還沒有好,暫時不能亂跑,最好待在醫院裡,這裡比較安全。」

  她想知道他今後有什麼打算,卻不知道該如何問他。失去所有親人的孤兒要如何在戰爭重建中建設起自己生命的韌度,更悲哀的是,現在誰也不知道這場戰爭會持續多久。

  希蹤不顧小男孩是否願意,逕自攬上他的肩膀,嘴角掛著簡單的微笑,她不斷地向他描述她和馭鷹的家,描述那座沐浴在半城山半城水中的江南古城,描述中國的樣子。她知道他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跟——個伊拉克孤兒說這些,是因為孤獨,還是想家、想馭鷹,她說不清。

  她說了很久,男孩的眼神卻是越來越不耐煩。終於,在希蹤說到中國的孩子是如何在家中成長的情景時,男孩推開了她的手,他衝她大叫著,吼著她聽不懂的話,然後不顧她的阻止跑開了,毫不在乎讓受傷的腳品嚐疼痛滋味。

  羅賓趕過來的時候碰上的正是這一幕,他沖呆愣著的希蹤笑笑,希望她不會介意。「那孩子排斥所有非阿拉伯人種。」

  她能夠理解,家人在戰爭中陸續離開他,換作是她也會有恨的。因為有戰爭,所以有種種國家、種族、政治經濟和宗教問題,死亡讓大家產生了恨,產生了永遠也打不完的戰爭,,於是,有了「無冕之王」的戰地記者。於是,她的愛徘徊在生死邊緣。

  羅賓沒有多餘的時間陪她,他還得去照顧病人,希蹤給他一個安慰的笑容,承諾自己會照顧好自己。

  她的確會照顧好自己,她照顧自己的方式就是繼續撥打手機,直到找到馭鷹為止。希蹤獨自走出臨時醫院,走到空地上開始一遍又一遍地撥打著熟悉的號碼,期盼著下一刻手機裡能傳來熟悉的聲音,終於——

  「你到底在幹什麼?為什麼手機一直打不通?」他將手機裡的所有線路全部開通,好不容易才打通了希蹤的電話。

  她也一樣,難道說……「咱們倆都打開所有線路不停地給對方撥打號碼,所以一直都打不通?」

  他哪裡還有時間討論這個問題,車已經進入摩蘇爾地區,現在他要確定她的位置。「你在哪兒?」

  「如果我告訴你,我就在伊拉克境內,你會不會感到很驚喜?」她居然還有心思帶給他驚喜?

  「驚有,喜——全無。」他要她好好地活著,所以她必須遠離戰爭,現在的她居然就在最危險的地區,她想嚇死他是不是?「告訴我,你在哪裡,我這就去接你。」

  希蹤報了最準確的地址:「你現在在什麼地方?你還好嗎?」

  「我已經到達摩蘇爾地區,再過會兒就能到你們那個臨時醫院,大概十五分鐘吧!我的情況很好!簡直好得不得了!」

  聽馭鷹那口氣,根本是快氣炸的反應,中氣如此之足,身體應該沒問題才對,就怕他的肝受不了。希蹤淺淺一笑,這一路上的艱辛都在聽到他的聲音後煙消雲散。

  「掛斷手機吧!你專心開車,咱們很快就能見面了。」

  「你敢結束通話,我逮到你揍你兩頓。」第一頓是因為她居然冒險來了伊拉克境內。「說!你怎麼到伊拉克來了?你應該窩在電視台做你的閒閒小記者,你怎麼可能以救援人員的身份到戰爭的中心地帶?」

  「以記者身份無法進入伊拉克,我只能用救援人員的身份混進來嘍!我很聰明吧?」

  她還敢沾沾自喜?馭鷹簡直都要暈了,「誰讓你來伊拉克的?你幹嗎要來伊拉克?這裡有多危險你不是不知道,你居然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你不想活了是不是?覃希蹤,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笨,居然笨到對危險失去了判斷力,還傻得……」

  「因為我想你,想確定你是不是平安地活著;因為我愛你,不想跟你分開;因為我捨不得你,要親自到戰爭的中心告訴你:我不要你尊重我的決定,我不要跟你分手!」

  她語氣平和,像江南的桃花雨,他卻因為腦海中她的面如桃花而差點撞車。

  「你……」

  他該說什麼好呢?告訴她,他從來就不想尊重她的決定,他只是希望她過得更好;告訴她,他只要不執掌鏡頭,腦子裡就會不斷地出現她的聲音,她的相貌,她的每個表情,每處小動作;告訴她,他好想抱她在懷,聞聞她髮絲間特有的香氣,感受她平穩的呼吸;告訴她,他好想吻她,好想愛她,好想用他的瘋狂嚇壞她。

  千言萬語湧上嘴邊,他卻只是用手握緊胸口的星型鏈墜,「希蹤,我……」

  他的「我」尚未找到謂語,耳朵裡已經傳來劇烈的轟炸聲。放眼望去,他將要開往的地方出現一連串地毯式轟炸,那裡正是希蹤所在的方向。

  「希蹤——」

  希蹤,你千萬不能有事,希蹤你一定要等我來,我來接你,接你離開危險。你要保護好你自己,為我保護好你自己的身體,我們……我們還要一起回家呢!

  「中國特別新聞報道:2003年3月30日,美軍對伊拉克摩蘇爾地區實行地毯式轟炸……」

  ☆☆☆

  看不見!除了炮火硝煙他什麼也看不見!

  馭鷹的車已經無法再向前,沙漠深處的天幕,那天藍得叫人發愁,可銀藍色的視野裡卻是煙波浩淼、黑雲壓城。前方炮火轟鳴,美軍集結了大規模的導彈轟炸這條摩蘇爾通道,現在是無論如何也無法通行。

  手機早已斷線,沒有任何希蹤的消息,他只能在心中不停地告訴自己:那裡是醫院,是國際救援組織,只要希蹤待在那裡絕對不會有危險,絕對不會!

  逼著自己放鬆心情,他惟一能做的是拿出攝像機捕捉戰爭鏡頭,這竟然是此刻他惟一能做的事。

  Hawk,你是專業的戰地記者,在這個時候你必須冷靜地記錄下在你眼前的戰爭畫面。你是個成熟的男人,不會做無謂的恐慌,你要相信你自己。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他執掌機器的手在顫抖?為什麼戰地記者獨有的冷靜全然不見,他只剩下不規則的心跳聲迴響在耳邊,他甚至必須提醒自己要張開嘴巴學會呼吸。

  她是他的氧氣啊!失去了她,他的生命注定死亡。

  馭鷹抓住導彈爆炸的間隙,以生命作賭注一次又一次地穿過障礙。一隻手開車,另一隻手執掌鏡頭,他就快變成神了——如果他是神,他以真神的名義要希蹤完整無缺地活下來,他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希望世上有神,可以聽見他的祈禱。

  終於,他以生命作賭,賭贏了美軍的炮火,那所臨時搭建的救援醫院近在眼前,他甚至看見了站在門口徘徊不定的希蹤。雖然相距很遠,他根本看不清她的臉,但他確定那一定是她,她的身形他再熟悉不過。

  「希蹤——」

  吶喊從胸口進發,他終於看到她了,看到完好無損的她就在他的面前,馭鷹開足馬力準備衝到她的跟前。

  危險在瞬間逼近他們的身旁,一顆炸彈落到了臨時搭建的醫院中央,希蹤因為那突如其來的爆炸聲嚇得趴倒在地上。幸虧她站在醫院門口等著馭鷹來接她,這才躲過一劫。

  只是,這之後接二連三的爆炸聲讓離希蹤不過兩百米遠的馭鷹無法開車趕到她的身旁,他已經顧不得許多,走下最強悍的高級防彈車,他就是爬也要爬到她的身邊,只為了張開的懷抱能抱住她依舊溫熱的身體。

  希蹤,趴在原地不要動,我這就來了,這就來到你的身旁。有我在,你不用害怕,只要有我,沒有人能傷害你。希蹤……

  迎著炮火硝煙,馭鷹憑著對危險的直覺,一次又一次避開最危險的爆炸點繞彎路向希蹤奔去。近了!近了!

  轟——

  炮火在他身邊炸出煙塵般的花朵,他的手指握著胸前的星型鏈墜,身體俯臥在地上,心卻為了不遠處的身影而跳動。

  擦擦視線嚎嚨的眼睛,馭鷹向著心中的目標眺望。那一瞬間他的心臟停止了跳動。希蹤像是想起了什麼,猛地轉身向那所被戰火點燃的臨時醫院裡面跑去。

  「回來!你快回來,希蹤!」

  天知道!炸彈會不會再次落在那所醫院裡,火勢會不會越來越大困住所有的人,不夠堅固的,臨時搭建起的房屋會不會突然坍塌成為眾人的墓穴……

  馭鷹的手不斷地捶打著地面,他已經完全失去了痛覺。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只要再跨出那一步他就可以擁她入懷,而那一步的距離卻有可能將她永遠地從他的身邊奪走。是什麼?讓她不顧危險,不顧他,拚命跑進危險的區域,到底是什麼?

  ☆☆☆

  「孩子!你在哪兒?」

  希蹤轉身衝進火光蔓延的醫院,她要找到那個腿腳不方便的小男孩,那個在戰爭中失去所有親人的小男孩。那一瞬間,就在爆炸聲響起的那一瞬間,她突然想到他,想要告訴他,她沒有拋棄他,沒有像他的父母一樣因為死亡而拋棄他,她也想做他的親人。

  「你有沒有看見那個小男孩?你有沒有看見?」

  醫院裡早已是一團亂,每個人都想往外衝,只有她是從外向裡走,希蹤不顧一切地向裡擠,焦急的目光四下尋覓著。

  在那兒!他在那兒!

  不知道是因為腳上的傷,還是被人推倒了,他倒在地上,滿面痛苦地掙扎,人的本能在最危險的瞬間進發,他想起身,他想逃出這人間地獄,可是他卻一步也動不了。那種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等死的茫然是最可怕的牢獄,困住一顆年僅九歲的心。

  「不要怕!我來了,我帶你走。」

  這一次,排斥外族的男孩向希蹤伸出了手臂,他被她納入懷中,那裡很安全,也很溫暖,有……媽媽的味道。

  希蹤將他安全地抱在懷中,順著人流拚命向外跑,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力氣居然能抱著一個九歲的孩子跑得這麼快。

  不遠處依然是炮火轟鳴,醫院裡隨處能見到燃燒的火焰,頭頂的瓦礫在紛紛墜落——逃!逃出去,只要逃出去,就一定有希望,有活著的希望,有愛的希望,有生命的希望。

  她知道,這一刻馭鷹一定在不遠的前方等著她——我不能死,我必須活著,為馭鷹活著,我們還要一起回家呢!

  希蹤,你不能有事,你知道我在等你,你要為我活著,我們還要一起回家呢!

  馭鷹再也顧不得遠方轟隆的炮火,或是以生命為代價綻放的禮花。站起身,他奔到臨時醫院的門口,他想撥開人群走進去,他想進去找他的希蹤,可是不斷有傷者、醫生和護士向外湧,他被一次又一次地推開,一次又一次地被勸阻不要人內,他根本找不到希蹤啊!

  「我要進去!我要進去!你們有沒有看見一個東方女孩,她叫希蹤,從中國來,她是東方女孩……你們有沒有看見?她……希蹤……」

  轟——

  這一次不同於爆炸的轟鳴,那是一種悶雷似的吶喊,在這一聲悶雷中,臨時搭建的醫院在瞬間坍塌,化為平地。

  「不——」

  馭鷹瘋了似的想要衝上前,「不!不能這樣,不可以的,希蹤還沒有出來,不可以的……希蹤!希蹤——」

  他狂亂的手指停在半空中,胸前星型的鏈墜微微發熱,同樣發熱的還有他的眼眶。這一瞬間,在瀰漫的灰塵中希蹤抱著一個男孩衝了出來,衝到了他的面前。

  全身僵硬,像是坐了世界上最冒險的雲霄飛車,心從地獄被拉回了天堂。腦中空空,他的雙腿卻像有自己的意識,大步衝上前,他將她抱在懷中,緊緊地勒在雙

  臂環繞的中央。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證明她回到了他的懷中,她還活著,為了他好好地活著。

  「你回來了,你回到了我的身邊!」

  「我還要跟你一起回家,我怎麼會有事?傻瓜!」

  男孩被夾在中間,他無所適從地成為這對生死愛人的見證,他的臉上感到了滾燙的液體。側過頭望去,希蹤小姐的嘴角是笑著的,那個有著棕色頭髮的叔叔嘴角也是彎著的,可是銀藍色的眼睛卻是濕濕的……

  ☆☆☆

  馭鷹帶著覃希蹤、阿拉伯小男孩開車回到巴勒斯坦飯店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時分。他提起男孩的衣領直接丟給傻愣愣、還追問個不停的阿曼和尋尋,自己則抱著希蹤回了臥房。

  從危險中回來,他要檢視她的身上有沒有擦傷或是其他目前還看不出來的內傷,可他內斂的眼神卻出賣了他至今仍未平靜的心情。

  他差點失去她,差點眼睜睜地看著她被埋葬在他的眼前。他終於能明白為什麼希蹤寧可和他分手,也不願意目送他去戰地,去災難第一線。那種感覺實在是太可怕了,根本就是一種比死亡更殘酷的煎熬。再多來兩次,他絕對會因心臟突然停擺而一命歸西。

  「馭鷹,我很好!真的很好,你不用為我擔心。」

  從進了臥房開始,他的手忙著檢視她衣服下的擦傷,銀藍色的眼眸卻始終避開她的視線,他怎麼了?「你是不是受傷了?為什麼都不說話?」

  他收拾好醫藥箱坐在床邊,雙手交叉握成拳,緊緊捏著的指關節泛白。「在去摩蘇爾接你的路上,我始終在想見到你之後該做的第一件事,我在想……我在想我該做些什麼。」

  希蹤帶著好奇的目光跪在他的身邊,「那你現在見到我了,你想做些什麼?」

  「我想把你按到膝蓋上痛打一頓,懲罰你任性地跑來死亡邊沿找我,害我嚇得差點當場死亡;我想立刻將你打包郵寄回中國;我想將你一輩子鎖在保險櫃裡,再也不讓你跟在我身邊;我想……」

  希蹤突然吻住了他,是東方人的害羞吧!她很少主動吻他,是從死亡邊緣重生的激情吧!她只想好好吻他……

  那一夜,他們用所有的激情和身體的火熱來證明對方活著,平安地活在自己的懷抱中,他們就像一對連體嬰,永遠不會分開。

  激情過後,希蹤異常地清醒,清醒地盯著枕邊的馭鷹,她注意到了他戴在頸項上的那個星型鏈墜。

  「這是什麼?」

  她的手已經抓住它,馭鷹來不及阻擋,丟臉地別過了眼睛,「中國人的護身符。」

  「護身符?你不是從不相信任何宗教的嗎?」他會將什麼樣的護身符戴在身上?

  希蹤打開星型鏈墜,裡面什麼都沒有,只是左半顆星和右半顆星各貼了一張大頭照。是那個情人節之夜,他央求她的禮物,她的大頭貼和他們倆合影的微笑。兩張大頭貼合在一起,正好是顆完整的星——完整的心。

  「你把它當作護身符?」在他向她要情人節禮物的時候,就已經準備將她當成護身符戴在身邊了嗎?

  提起這顆鏈墜,馭鷹可有話說了。「你還別不信,在前幾天一次拍攝過程中,如果不是它絆了我的手一下,我為了搶救相機俯下身,我很可能已經死在轟炸中了。我相信,是你在保佑我,是你要我平安地活著,活著回到你的身邊。我不相信任何宗教,因為你就是我的信{中。」

  希蹤含笑地微瞇著眼,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我發現到了死亡邊緣,你的嘴巴變甜了,居然拿肉麻當有趣。原來,最危險的時刻真的能激起人的潛在個性,大名鼎鼎的戰地記者Hawk也能人選世界女性心目中的最佳情人嘛!」

  「我不是詹姆斯?邦德,用不著換女郎出場,我只要人選你心目中的最佳老公就好。」

  希蹤愣愣地半張著嘴巴,他不是說什麼也不肯結婚嘛!怎麼才一個多月的工夫,腦門就開竅了?

  「我可以把你說的話當成求婚嗎?」

  「你可以回答『Yes』or『No』嗎?」

  「可以問原因嗎?」希蹤舉手提問,像個乖巧的學生,「你不是說你還沒準備好,不想結婚的嗎?」

  馭鷹將她拉到胸口,他喜歡這樣揉著她的頭髮。「那只是一個借口,我害怕有一天你知道真相會離我而去。」

  希蹤猛地抬起頭,學他的鷹眼盯著他,「你還有什麼秘密沒告訴我嗎?」

  「你已經知道了,」他半閉著眼睛,不想看見她的表情。「我不可能給你一個你想要的完整家庭,我這輩子也不可能讓你懷孕。」

  從他知道希蹤出自離異家庭,知道她小時候的生活是如何過的開始,他就知道她一直想要有個完整的核心家庭,想要有自己的寶寶,讓孩子在父母的愛中成長。越是知道她的渴望,他就越是害怕,不敢告訴她自己的秘密,怕她會因此而離開他。更怕在結婚後,她才知道這個秘密,會因此而恨他一生。

  這兩年來,他苦苦地壓抑著自己。明知道她不是他要得起的女孩,明知道他不能給她渴望的幸福,可他就是放不了手。直到那一天,希蹤告訴他——

  我只要你好好地活在我的身邊,沒有孩子……沒有孩子也無所謂,只要你平安地留在我的身邊,怎麼樣都可以!

  他不能如此自私地困住她,如果要她成為自己的太太,她就有資格知道所有的一切。「希蹤,九一年的時候我以戰地記者的身份參加了海灣戰爭。你知道嗎?海灣戰爭,美軍第一次使用了至今仍有很大爭議的貧鈾彈。」

  「貧鈾彈?那是什麼東西?」希蹤不懂軍事,更不明白現代化的武器對人的殺傷力。

  「貧鈾彈是一種蘊涵放射性元素的武器,簡單來說它是將原子彈的威力分化,但殺傷力還是相當驚人的。」這些也是在海灣戰爭結束以後,他才知道。

  「海灣戰爭結束以後,很多美國的老兵開始出現身體不適的症狀,例如嘔吐、頭暈、胸悶、免疫力下降,嚴重的還有吐血、性功能喪失等等。雖然有些政治家不承認這是放射性武器導致的後果,但在醫學上,還是稱它為『海灣戰爭綜合症』。在這次美國向伊拉克派兵的前夕,當年參加海灣戰爭的老兵還舉行了示威遊行,希望能為自己的遭遇討回一點公道,阻止這一次的戰爭。」

  希蹤不明白,他所說的這一切跟他有什麼關係。「難道你也得了這種病嗎?」他所說的那些症狀,她沒覺得出現在他身上啊!

  「九二年的時候我去做例行的身體檢查,認識多年的醫生朋友聽說我從海灣戰爭中回來,堅持要我做DNA測試,測試結果是……我全身有百分之一點五的染色體離奇變異。這種症狀也是『海灣戰爭綜合症』的隱形症狀之一。這就意味著,雖然我沒有喪失性功能,但我終身都不能要孩子。」

  作為一個男人,不想要孩子,決定擁有「丁克家庭」是一回事。被診斷出染色體變異,不能要孩子,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至少讓馭鷹從心理上無法接受。正是這個原因,他特別擔心希蹤的身體健康,生怕一點點小病會演化成無法收拾的殘局。

  最後的謎底揭開了,他卻不敢看她的眼睛。因為太害怕失去,所以特別在意她的感覺。他不希望她把他當成一個病人,更不希望在她的眼中看到同情的色彩、。他不需要,他只需要她的愛。

  那她就給他,「我的確很想要個完整的家庭,可是一個沒有你的家庭,對我來說永遠也不夠完整。馭鷹……我不想做駕馭鷹的人,我想做陪鷹飛翔的人。」說到這兒,她可有意見了。「要我嫁給你可以,你必須答應我一個要求。」

  他直覺這個要求很難答應,「說來聽聽!」

  「以後你去戰地或是災難第一線要帶上我,我和阿曼、尋尋一樣,做你的助手。」

  「不行!」他一口拒絕,差點從床上跳下去。「有了這次的恐嚇還不夠,你還要讓我後半輩子都活在提心吊膽中嗎?說什麼也不行,你跟著我進入戰地,我不會死於炮火硝煙,倒是很有可能死於心臟病突發,你就放過我吧?」

  「你也知道為我害怕?那你有沒有想過,把我一個人留在家裡,我也會為你擔心得快瘋了。我說過,這兩年的時間,我累了,怕了,也受夠了。如果你真的愛我,就讓我跟你在一起,我要求的不是生死與共,只是知道你在做些什麼,知道你還活著,這就好了。」

  她的話的確起到了一定作用,至少讓馭鷹冷靜下來認真考慮。他暫時不答應也沒關係,她多的是辦法跟他磨,磨到他答應為止。

  枕著他的胸,希蹤笑得很賊,「記得!這是你娶我的條件,就當是中國人對姑爺要求的聘禮啦!當然,你不答應也沒關係,這是你的權利嘛!可是,你要記住;像伊拉克這種飽經戰火、軍事嚴重封鎖的地方我都能進來,下一個戰場我照樣可以想辦法混進去。你要是忍心看我一個人在這語言不通、地形不熟又沒有任何安全保障的場所瞎晃蕩,你就別答應!千萬別答應哦!」

  她這是威脅!絕對的威脅!他不接受……不接受行嗎?

  這場戰爭,希蹤根本是勝券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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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7 00:32:1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2003年3月31日

  那一夜,他們誰也不忍心讓夢神帶走他們最完整的美夢。直到馭鷹清晨起床準備一天的工作,希蹤才開始她的睡眠時間。

  伊拉克的氣溫很高,可是清晨還是有些涼的,馭鷹幫她拉好毯子,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門一開,他看到了歪在門邊的小男孩。

  就是他,希蹤就是為了這個小男孩才丟下近在眼前的他又返回醫院,還差點死在醫院裡。馭鷹一想到這個男孩的出現差點要了希蹤的命,而且他這個剛出場的男配角居然比他這個准老公在希蹤心裡的位置都重,他就氣得火冒三丈,難以拿出平常心來對待這個九歲的孩子。

  馭鷹逕自向尋尋和阿曼的房間走去,只當沒看見這個孩子。他剛走出兩步,男孩卻用阿拉伯語喚住了他:「叔叔,希蹤小姐醒了嗎?」

  希蹤小姐?這小子怎麼不喊她「阿姨」或是「姐姐」?叫什麼「小姐」?看希蹤對他的珍視程度,「小姐」有可能變成「小女朋友」,眼瞅著他在希蹤心中的位置有點危險,馭鷹頓時加強警惕心地瞪著男孩。

  他本可以裝作聽不懂阿拉伯語繼續自己的路,可是看到孩子捶著有點麻木腿的動作,他還是呆住了。這孩子——直待在門口等希蹤吧!等到腿都麻木了,仍然不肯離開。

  算了,男人不跟男孩鬥,他就放他一馬吧!

  「希蹤正在睡覺,你要找她還得再過幾個小時,阿曼沒有給你安排房間嗎?你該好好休息。」經歷了昨天發生的一切,他一定也累了吧!畢竟,還是個孩子嘛!

  男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繼續歪在門邊等著他要等的人,絲毫不把馭鷹的勸慰放在心上。「叔叔,你懂中文嗎?你可以教我一句話嗎?」

  「什麼話?」

  聽到門外稀稀疏疏猶如老鼠過境的聲音,希蹤拉開門看向外面。只見兩個男人蹲在飯店的走廊上作著秘密交談,就像兩個特務在交換情報。

  「你們爺倆幹什麼呢?」

  「你醒了?不再多睡一會兒?」馭鷹沒想吵到她,可她還是醒了。他走上前攬上她的肩膀,故意在男孩的面前宣佈自己的權利和身份。情敵是沒有年齡界限的,三十三歲和九歲照樣能為了女人干一仗。

  「這孩子在等你。」

  「你等我?」希蹤半蹲下身子,與孩子平視。「你等了我多久?這麼早就起床,不累嗎?」她轉過頭去看馭鷹,「你可以幫我聯繫『無國界醫生』救援組織嗎?我想把這孩子送回去,昨天那裡太危險,我想也沒想就把他抱了回來,不知道羅賓會擔心成什麼樣呢!還有,這孩子大概也想生活在原來的村子裡吧!我不該就這樣把他抱到巴格達,要是他……」

  「媽……媽!」孩子張開的嘴巴吐出了不太準確的中國話,只有這兩個字——媽媽。

  希蹤先是一愣,她木然地瞅瞅馭鷹,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他衝她聳聳肩,「他問我中國人稱呼母親怎麼說,我告訴他,中國的孩子管母親叫——『媽媽』。」

  「你可以做我的媽……媽嗎?」男孩望著馭鷹,期盼的眼神央求著他將他的要求翻譯給希蹤,「我不要你拋下我,我不要再一個人獨自生活,我不想再活在戰爭中。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不要跟你分開。」

  「你想做我的孩子嗎?」希蹤讓馭鷹將她的話用阿拉伯語告訴男孩,「如果你想,我願意做你的媽媽,我不會丟下你不管。可是,你能割捨伊拉克這塊土地嗎?你願意去看看中國嗎?」

  男孩在她的懷中點了點頭,希蹤幾乎感動得要哭了。眼前的孩子瘦弱而堅強,冷硬的五官下有著火一般的熱情,他的個性倒是和馭鷹有幾分相似。「我可以給你取個中國名字嗎?叫『□』,好不好?在中文裡,這個字代表著智慧。」

  馭鷹的眉頭倏地揪緊,這個名字希蹤似乎準備了很久,是為她和他的孩子而準備的吧?也許這個阿拉伯男孩的出現是天意,天要成全希蹤的願望,他更想她過得幸福。

  拿出他的幽默,馭鷹擺出一副被遺棄的樣子。「看情形,這裡好像沒我什麼事了,我是不是該哪涼快哪待著?」

  希蹤總算想起了被她冷落在旁的准老公,收養□的這件事必須得到他的應允,而且相關手續,除非利用他的力量,否則恐怕很難辦成。

  「馭鷹,你同意我收養□嗎?」

  「□?那他姓什麼?穆罕默得?□?穆罕默得?連在一起也不好聽啊!給他一個姓吧!」他故意做出冥思苦想狀,「你也知道,我是沒有姓的人,我義父不讓我跟他姓,他想要我保持獨立的人格和思想,將這種獨立化的風格帶人我的攝影作品中。可他不能沒有姓啊!就姓『覃』怎麼樣?□,我覺得這個名加上覃字很好聽。」

  「覃□?」希蹤捧著他的臉,依稀看到了馭鷹的影子。「你要這個名字嗎?」

  男孩用異常生硬的中文念道:「覃□……媽媽……名字。」

  「這又不是情感劇,用不著這樣吧!」馭鷹跟著撮合兩個人,「我也沾沾光,蹭個『覃馭鷹』的名字使使吧!咱們都姓『覃』,一家人都姓『覃』。」

  三個人倚在一起,一家人呵!

  ☆☆☆

  2003年4月1日

  「已經批下來了?我知道!好!我盡量快點趕過去……對!對對!我直接飛去廣州,我會爭取早點過去的……放心吧!」

  「我不放心的是你,一個年輕女孩,說走就走,居然還進入了伊拉克,那裡在打仗啊!有什麼事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活著才是最大的快樂,你到底明不明白?」

  主任的聲音很沖,那是他一貫發脾氣的時候所使用的口氣。可是這一刻,聽見遠方隆隆的炸彈聲,握著手機,覃希蹤第一次感到每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有許許多多的人為你擔心,為你祝福,期盼著你平安回家。

  「主任,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平安到達廣州,再平安回家。我會活得很好,因為有你們這麼多人為我祝福,我怎麼捨得離開呢?」

  主任還嘮嘮叨叨說了很多,希蹤依稀想到了自己的父親,雖然父親有他自己的家,他們父女倆也不常見面,但每次見面的時候父親總會說上很多。也許,他不像別的父親可以給女兒一個完整的家,但他和其他的父親沒有什麼不同,他愛她,只是愛的方式不一樣,份量不一樣。

  關上手機,希蹤久久無語,直到馭鷹站到她的身後,用手支撐著她的身體。「怎麼了?」

  「沒什麼。」她默默地搖著頭,他的工作已經很多,她不想再給他增加負擔。

  只是,冥冥中她的心情起伏難定。她的採訪,她的工作在催促著她握上槍起程。從網上尋找到的消息看,廣東省和香港地區正在爆發的非典型性肺炎正在逐步蔓延。像是戰線悄悄打開,死亡越來越近。她是記者,她無法坐視不理,這是她的靈魂所在。

  「馭鷹,我想……」我不能有所想。別過臉,她故意岔開話題:「我想問……覃酷的收養手續辦得怎麼樣?國際兒童組織會答應我的請求嗎?」

  「先親我一下,再告訴你答案。」他現在是找到機會,就跟她索愛。覃□的出現讓他覺得不安全,總覺得希蹤的愛被分去了一小半。

  親就親吧!反正也不會少塊肉。希蹤蜻蜓點水地啄了一下他的唇角,急著找他要答案。他卻將這個吻變得很深,將自己所有的愛壓到她的心靈最深處,只有這樣她才會記得自己最愛的人是誰,不是那個長著灰眼珠的臭小子。

  「好吧!給你。」不再吊她的胃口,因為知道她的心中裝著太多放不下的事。

  希蹤打開一看,是所有關於收養覃□的文件和證明。「你已經全部辦好了?」這也太快了吧?「你是怎麼辦到的?」

  「現在你知道Hawk這個名字有多好用了吧?」男人的驕傲讓他忍不住對希蹤誇耀一番。

  開始的時候,國際兒童基金會並不同意希蹤的提議,他拿出了那卷錄像帶。那天他去摩蘇爾接希蹤的時候,在炮火聲中他離開了車,可是車裡的攝像機依舊在運轉,它記錄下了希蹤衝回醫院救覃□的畫面,也記錄下了他們一家三口擁抱在硝煙中的場景。

  就是這卷錄像帶讓基金會的會長感動不已,點頭答應了這種跨國界收養戰爭孤兒。接下來的事可就是他的功勞了,利用Hawk這個名字督促辦事人員在十八小時內完成了所有手續,這才騙到她的吻。

  「你可以帶覃□回中國了,咱們三個人一起回家。」他磨蹭著她的肩頭,將自己的打算告訴她,「以我的判斷,這場戰爭不會再持續很長時間。依照現在的政治、軍事形勢,我已經沒有再繼續留下來的必要了,我陪你回去。」

  「你要在這個時候離開伊拉克?我不要你為了我的安全而放棄自己的事業,這對你不公平。」像他這種以追逐戰爭為靈魂的人居然要在戰爭最關鍵的時刻離開戰場,這就像是最著名的將軍當了逃兵一般,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曾經,她不願意他進入戰地,害怕他就此一去不回;現在,她終於明白用鏡頭記錄下最真實的戰爭畫面,這是他的職業,他的靈魂,她沒有權利剝奪,沒有權利以愛的名義剝奪。

  馭鷹安撫著她過度激動的情緒,「我沒有為了你而放棄什麼,我已經用我的鏡頭記錄下了戰爭最真實的畫面,我已經沒有必要再繼續看下去。老鼠戲弄了貓,貓來捉老鼠,現在貓撲了過來,我已經將我要的那一瞬間記錄下來,已經沒有理由再留下來看貓如何致老鼠於死地。我是戰地記者,不是普通的新聞記者,我知道何時該走,何時該留。我不會為了誰而放棄自己的事業,就像我不會為了事業而放棄愛你——都是一樣的道理。」

  可以嗎?終於可以回家了嗎?

  希蹤睜大眼睛,想在他銀藍色的眼眸中找到答案。「那咱們——你、我和覃□回家?」

  「回家!」

  「等等!」希蹤突然想起了什麼。

  馭鷹柔和而關切的眼神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怎麼了?」

  「我們不能回家,我已經答應了主任要直接飛去廣州,去中山大學附屬醫院的隔離病區採訪非典型性肺炎,我們……我暫時還回不了家。」

  馭鷹深吸一口氣,放鬆;再吸氣,再放鬆;再吸氣,爆發——

  「不行!說什麼也不行!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拿自己的生命冒險。回家!你必須跟我一起回家,否則我將覃□從飛機上丟下去,你信不信?覃希蹤!」

  ☆☆☆

  不信!當然不信!

  要不然這時候,馭鷹也不會將車開往約旦與伊拉克交界的邊境了。希蹤和覃□是不會開車的,自然坐在他的車上;另外兩輛車交給尋尋和阿曼負責,阿曼還大嚷著他這是拆鴛鴦——這詞他也是最近才跟希蹤學會的。

  三個人分在三輛車上,只得用對講機通話,阿曼冒出的第一句話就讓馭鷹氣得吐血。

  「老大,你有沒有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像個男人了?」居然為了女人,這麼快就從子彈、炮火中抽身。切——

  「阿曼,你信不信我揍你?揍到你當不了男人!」

  尋尋適時地插話進來,以免發生汽車相撞事件。「老大是個疼老婆的男人,當然是百依百順,哪像某人。比較起來,我才發覺自己也許選錯對象了,回中國以後我要找個好男人,不知道希蹤能不能幫忙介紹。」她故意扯著嗓子喊了起來,「希蹤啊!能聽見我的聲音嗎?我有事要拜託你!」

  阿曼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又緊,聽上去還是那種玩世不恭的語氣,可是他喊出的名字卻已經出賣他不平衡的心理。

  「Zemzem,男人是禁不起威脅的。」

  「你現在的口氣好像也在威脅我吧!」

  一對小情侶拿著對講機打情罵俏,馭鷹乾脆關上對講機,咳了一聲卻又冷著一張臉跟某人賭氣——快點來關心我啊!我在生氣,希蹤你難道沒發覺嗎?

  發覺了!但是新聞報道有教,遇到乾咳、高熱的病人,切勿靠近,最好保持一定距離,讓空氣通風,降低空間內的病毒成分。然後趕緊打電話找「非典」控制中心,把他帶去隔離。

  還是小孩子比較好心,覃□乖巧地扯了扯馭鷹的袖口,用阿拉伯語問他:「叔叔,你不開心?」

  叔叔雖然看起來冷淡了一些,但其實很好心的,他身上穿的這件衣服就是叔叔的。叔叔說現在在伊拉克境內買不到孩子的衣服,就拿他自己的襯衫給他穿,叔叔的襯衫真的很大,捲了好幾道還是長了許多。阿曼叔叔說,叔叔給他的這件襯衫很貴很貴,是國際上一個很著名的導演送給叔叔的。覃□也希望自己長大以後能像叔叔一樣長得高高大大,成為一個很優秀的男人。

  「叔叔,你在生氣?」覃□以為馭鷹不希望希蹤收養自己,他以為是自己的出現讓叔叔不開心。

  人家小孩子都如此關心他的心情了,馭鷹不好意思再僵持下去,「我沒有生氣,我只是在想,到了安曼以後訂飛往哪裡的機票才好。」——後半句直接是用中文說的,希蹤你還不來關心我?

  跟他磨了一整個晚上,這個小氣巴巴的男人居然還是不鬆口,希蹤翻了一個白眼。「不是說了嘛!你帶覃□回家,我直接飛去廣州。」

  「你休想,你休想把我甩下,一個人飛去廣州。」馭鷹的表情簡直要用咬牙切齒來形容,「你的免疫系統本來就不夠強壯,連續幾次旅途的奔波,再加上這段時間的辛苦,萬一被傳染上這種疾病,怎麼辦?你有沒有想過這種病是會死人的,它比戰爭更可怕,這根本就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你要拋下我,獨自奔到第一線嗎?」

  「可這是我的工作啊!」天啊!又要繞回到昨晚的話題,他怎麼就不明白呢?「馭鷹,當初你明知道來到伊拉克作戰地採訪是在拿生命換回鏡頭中最真實、最觸人心扉,也是最殘酷的畫面,你為什麼還要丟下我來到這片黃沙血海之中?」

  「我……」

  她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只要他聽她的決定:「這是你的工作,這是你的羽翼,褪下了它,馭鷹也不再是鷹。做不了自己,給出的愛也是蒼白。這次伊拉克之行,我真的看到了你的靈魂。所以我不再阻攔,只想陪你一起飛翔。你呢?你願意放開我,讓我這隻小菜鳥學會飛翔嗎?」

  「即使代價是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你摔得頭破血流?」他的語氣蘊涵太多的不忍,因為她是他用生命來愛的人。

  看著他開車的背影,看著反光鏡裡那張氣黑了的臉。希蹤依稀看到了一個多月以前的自己,原來你可以不顧安危,拿命去尋找自己的靈魂,而愛你的人卻不忍心看到你從他的眼前走開,可能再也回不來。

  有沒有一個辦法能夠兩全其美呢?「馭鷹,你說!你說你想怎麼辦?現在我的同事正飛往廣州等我,我是一個記者,雖然我不是像你這樣的戰地記者、災難記者,但這是我的職責所在。你到底要我怎麼辦?」

  「帶我一起進入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她不同意?沒關係,馭鷹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頓地告訴她。

  「你不答應也行,我不是戰地記者、災難記者嗎?中國這次爆發的非典型性肺炎也可以說就是一場戰爭,以我這個國際頂級戰地記者的身份完全可以進入病區採訪,你不帶我去,我自己也能去。你可想清楚了,到時候在病房裡見到我,是裝作不認識我,擦身而過,還是微笑著跟我打招呼:『嘿!好巧!老公,你也在這兒?』」

  他真是越來越幽默了,連這種笑話都能說出口。就算要答應他,覃□怎麼辦?希蹤猶豫難決。

  「媽……媽,一起……去。」覃□突然冒出的幾個生澀的中文字嚇到了希蹤,他能聽懂他們在說些什麼嗎?為什麼會作出這樣的決定?

  「覃□,要知道非典型性肺炎是一種傳染性很強的疾病,如果你不小心被感染到,有百分之四的可能會死掉的。你還小,不能跟我們去冒這個險。」他們倆不當父子都可惜,同樣擁有倔強男人心。

  見希蹤仍是下不了決心,覃□突然用阿拉伯語大叫起來,聽到他的話,馭鷹可是樂得不行,他原封不動地將那些話再翻譯給希蹤聽。

  「他說,你說過不會丟下他不管,你在爽約。我也記得,你曾說過你不要做馭鷹的人,你要做陪鷹一起飛翔的人,你也在爽約啊!」

  這下可好,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纏上她了,這是不是就叫上陣父子兵?「好好好!我投降,一切按你們的意思辦。但是,覃□不可以進入病區,你只能在外圍等著我們。」

  覃□與馭鷹相視一笑,同時做了個「OK」的手勢,真有默契!

  旅途剛剛開始,身後依稀傳來炮火的聲音,不知道什麼地方又開戰了。覃□拿起馭鷹放在車座上的相機,隨手把玩著。希蹤心一驚,馭鷹不喜歡別人碰他的相機和攝像器材,她生怕他沖孩子發火,正要出手阻攔,卻看見覃□舉著相機卡嚓卡嚓拍了起來。

  「我要留下家的樣子。」

  覃□的阿拉伯語只有馭鷹能聽懂,他默默無語地開著車,依稀看到了二十年前跟隨義父進入戰區的自己。

  或許,有個兒子也不錯。

  ☆☆☆

  等他們到達安曼,輾轉上了飛機已經是幾天以後的事了。坐在飛機上,看著舷窗外的藍天、白雲,覃□用阿拉伯語問馭鷹:「我們要回家嗎?」

  「不!我們先去中國廣州,那是個很美的城市,有很多鮮花,還有美味的粵菜。希蹤在那裡有工作,等她結束了那裡的工作之後,我們就回家。」

  嗯!回家的第一件事是去民政局,幹什麼?結婚啊!

  覃□不在乎,去哪裡對他來說都一樣。在他看來,有媽媽和叔叔的地方就是家——叔叔?這個稱呼有點奇怪。

  「好,咱們陪媽媽去工作,然後回家。我們一起回家,爸爸。」

  最後兩個字是用中文說出來的,希蹤看到馭鷹傻傻的表情差點絕倒。突然當爸爸不習慣吧!為什麼他的表情好像是吃了大便?

  馭鷹不自在地望向窗外,手指握著頸項上的星型鏈墜,或許回家以後該重新拍一組大頭貼,再重新貼起來,因為他有了個全新的、完整的家。

  對著白雲,他喃喃自語:「回家……我們一起回家……」他的唇角分明帶著笑意,騙不了人。

  家!有愛的地方就有家。和所愛的人在一起,天涯就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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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2003年4月8日

  「中國特別新聞報道:今天位於底格里斯河東岸的巴勒斯坦飯店被美軍炮火轟炸。從戰爭開始,這裡就是大多數外國記者和新聞工作者的聚集地,同時也是半島電視台的工作地點。這次轟炸造成多人受傷,至少七人喪生,其中包括兩名西班牙籍記者……」

  阿曼站在中國首都機場大廳,一手摟著尋尋,一手拍著胸脯大加感歎:「幸虧老大提前撤退,要不然現在念的死亡名單上就有我們的名字了。」

  「沒想到,連外國記者所在的飯店都會遭到炮火轟擊。」尋尋倒是沒什麼,只是有點意外。

  覃希蹤可就沒這麼寬宏、平穩的心胸了,她冰冷的手握緊馭鷹的大掌,一種被稱作「後怕」的情感從心底竄出。該感謝老天待她不薄,要不然今天她很可能已經無法再握緊這雙手。

  馭鷹拍了拍她的肩膀要她放鬆,過度緊張的情緒是激活癌細胞的媒介,他對她的身體依然小心翼翼。「別擔心,咱們現在已經離開伊拉克了。」騰出的一隻手牽著覃□,他向阿曼、尋尋作暫時告別。

  「將那些照片和錄像帶弄好後,給那幾家雜誌社和報紙經銷商。我已經跟那家攝影作品出版社聯繫過了,這次的伊拉克之行他將會作為一本作品集出版,剩下的事交給你們倆去辦,我陪希蹤去廣州。」

  「廣州?現在很多人都避免進入那個地方,你們要一家三口去廣州?」尋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好像他們去的地方不是廣州,是地獄的最底層,一去不歸的那種場所。

  「我要進入隔離病區採訪。」希蹤微笑,平靜無波。

  這回連阿曼也張大了嘴巴,「東方小女人,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居然拿命玩!老大,你捨得嗎?」老大可是那種連東方小女人一個噴嚏都讓魂魄抖三抖的沒用男人。

  希蹤揚起頭觸到那片柔軟的銀藍色,在他英挺的氣宇中找到了答案。

  「不捨得,所以陪她一起去。」她不要他獨自飛翔,情願衝進戰火硝煙伴他永生,他又怎會棄她而去?

  在這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裡,他突然覺得他的東方小女人變得成熟而魅力四射。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麼,堅持什麼,追求什麼,捨棄什麼——她要飛,即使以生命相陪,他捨命為愛。

  正事交代完了,馭鷹拉過阿曼,在他的耳邊小聲地說了幾句男人間的私房話,有待考究。

  」放心吧!老大,我辦事,你放心。」阿曼向老大做了承諾,隨後向希蹤、覃□告別,「你們一家多加小心。」他至今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像老大這樣的男人手裡怎麼會牽著一條狗……啊,他是說小孩,怎麼看老大也不像是會帶孩子的男人啊!

  尋尋纖纖玉指挪過他的下巴,「阿曼,咱們也要個孩子好不好?我覺得覃□很可愛,很有個性,比你們這些老男人好玩多了。」

  「這……這是個技術上的問題,咱們……咱們回家以後慢慢考慮……一定要認真考慮,絕對不能草率決定。」保險起見,他還是趕緊領尋尋走人吧!要是再跟老大的東方小女朋友多待一段時間,說不定尋尋的腦袋也會卡殼的。

  送別了阿曼和尋尋,他們這一家三口的旅程才剛剛開始——

  ☆☆☆

  等希蹤轉機到達廣州的時候,她的同事已經全部準備好了。「希蹤,你可總算來了,我們聽到消息說巴勒斯坦飯店被炸,還真怕你有個什麼萬一呢!」在所有人中,最擔心希蹤的就屬高攝像師了。他可是日夜擔心,擔心得心都快蹦出來了。

  「我很好,讓你們為我擔心了。」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的同事如此可愛。大概人從生死邊緣轉了一圈回來以後,對生命的定義會有所不同吧!「怎麼樣?你們還好吧?」

  「我們都很好,這裡並沒有像外界宣傳得那麼可怕。」高攝像師第二次看到希蹤身旁的那個長著一雙銀藍色眼睛的男人。

  他的手上也提著攝像機,還是今年剛出品的、最精良的攝像機。台裡通過了五次討論、六次匯報、七次審定、八次商議,最終還是覺得它的價格太過昂貴,沒批准購買,這讓他傷心了很久。現在那台他視若珍寶的攝像機居然穩當當地拎在洋鬼子的手裡,真是氣煞他也!

  同行相斥,情敵見面分外眼紅!高攝像師直覺地皺起了眉頭,「這位是……」

  「他是我朋……」

  「我是她丈夫。」很標準的中國人詞彙,他喜歡這個稱謂,尤其是看到高攝像師皺眉的瞬間,他更喜歡這個稱謂了。雖然暫時還沒有在法律上得到承認,但所有相關事宜他已經委託阿曼去辦了,等他們回家的時候,只要去婚姻登記處領兩張紅色的證書,一切全都完備。

  高攝像師又看了看緊抓著希蹤的手不放的小男孩,剛才那個大男人有雙銀藍色的眼睛,這個小男人有雙灰灰的眼睛,希蹤身旁的顏色真豐富。「那他是……」

  「兒子!」

  覃□真不愧是馭鷹的兒子,知道什麼時候說什麼話更能刺激對方。簡單兩個字,讓高攝像師這個大男人當著眾人的面哭泣的心都有了。人家一家人出席,壓根沒他什麼事。

  希蹤怎麼會看不出這三個男人之間的暗潮湧動,她索性放手,讓他們去自相殘殺,反正也殺不出血腥味來。她自己則跟廣州中山大學附屬醫院聯繫好,決定先去病區的外圍瞭解一些情況,待做好一切準備再進入病區採訪。

  既然她去,馭鷹沒道理會待在賓館,覃□更是像個影子一樣跟在新上任的老爸身後,一步也不肯離開。一大一小兩個男人極有默契地作出相同的決定,絕對不能讓那個姓「高」,身高才到馭鷹肩膀的高攝像師有機可乘。

  進入病區外圍,他們剛準備去找約好陪同前往的護士長,突然看到掛號處有個紮著小辮兒的小女孩。

  在這種「非典」侵襲的非常時期居然有人把小孩放在醫院裡?未免膽子也太大了吧!

  希蹤抱起孩子,遙望四周,「這是誰的孩子?怎麼放在這裡?」

  週遭的護士紛紛低下了頭,沒有人說話,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了護士長的出面解釋:「她的媽媽是隔離區裡的護士,因為接觸『非典』病人而不幸被感染。她丈夫來醫院為她送飯,哪知道也感染上了『非典』。病情發展的前期,他還沒太在意,等到送進醫院的時候已經很嚴重了,他甚至先太太一步離開了人世。沒過幾天,他太太也病逝了,我們都沒敢告訴她,為什麼她彌留的最後一刻,她最愛的丈夫沒有來送她一程……」

  因為他已經在路上等著她,等著她……陪她一起回家,等著她……在來生再做一回夫妻,等著她……再完成今生的誓言——白頭偕老。

  「可憐了這孩子啊!她才兩歲就在二十天不到的時間裡同時失去了爸爸、媽媽。而他們家只有一些遠房親戚,家裡的條件也不是很好,我們不捨得將這孩子送過去,更不捨得將她送去孤兒院。現在醫院又處於特別時刻,我們也沒辦法很好地照顧這孩子。醫院方面正在跟

  有關單位商量領養手續,希望能幫她找個家。」

  家?希蹤眼睛一熱,湊到孩子的跟前輕撫著她的額頭,「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吉吉!」

  「吉吉?」希蹤從護士長那兒要來了一支筆,她將小女孩的名字寫在紙上,拿給護士長看。「是這個『吉吉』嗎?」

  「是!就是這個『吉吉』。」

  希蹤在紙上又寫了一個字,然後將那張紙拿到馭鷹和覃□的面前。「覃酷,這是你的『□』字,這是她的名字,你覺不覺得你們倆的名字很相似?」

  馭鷹的心中湧起一個不祥的預感,家裡有個九歲的毛頭小子已經很要人命了,她不會那麼狠心讓他給一個兩歲的小女娃包尿布吧?

  不會!怎麼會呢?希蹤那是多好的人,怎麼會連累馭鷹這個大名鼎鼎的戰地記者呢!她抱起吉吉,將她放到覃□懷裡,還義正詞嚴地叮囑著:「抱穩嘍!從今天起,她就是你的責任,千萬別放手。」

  聽不懂中國話,覃□緊抱著懷裡軟綿綿的小肉球,傻乎乎地等著老爸翻譯給他聽。等聽明白了,等他知道要撒手了,吉吉卻突然伸出肉嘟嘟的肥手抓住了他胸前的扣子。

  「哥哥!」

  也不知道是牙齒碰到口腔發出的「咯咯」聲,還是其他什麼音節,反正聽在希蹤耳朵裡就是「哥哥」,這回覃□是真的逃不掉了。

  「哥哥,你要照顧好妹妹哦!」希蹤狡猾地朝他擠擠眼,就算是大事已定。

  「爸!Help……爸……」覃□試圖用中文、英文和阿拉伯語向馭鷹求救。

  馭鷹全當沒聽見,向他做了個「拜拜」的手勢。又不用他操心,幹嗎不做好人哄老婆大人開心呢!再說了,有兒有女,日子不錯啊!

  希蹤跟著護士長向前走,背對著覃□卻不忘吩咐他:「你先帶吉吉在外面等著,保護好她!她可是今後你的責任。」

  真是沒天理!他剛享受兩天被人照顧的滋味,現在居然要照顧一個連話都說不周全的中國小丫頭,憑什麼?

  明明是滿心的不樂意,覃□抱著吉吉的手卻絲毫不敢鬆開,誰讓他們的名字這麼像呢!注定了要做一家人。

  「哥哥……」灰灰眼睛的哥哥。

  覃□一手托著吉吉,一手指著那抹彼此相擁逐漸走進隔離區的背影,用不太標準的中文訴說著:

  「爸……媽媽……哥哥……吉吉……一家人……」

  吉吉不知道走進那扇隔離門意味著什麼,她只是用牙牙學語的純真複述著覃□的話:「爸……媽媽……哥哥……吉吉……一家人……」

  在兒女微不可聞的話語中,希蹤和馭鷹走人進隔離區的準備間,那是觸摸生與死的階梯。透過玻璃窗望著兩個孩子,希蹤的眼角隱隱含笑。

  「你說覃□能照顧好吉吉嗎?」

  「那要看他的心嘍!」

  馭鷹按照護士長的指導程序先用保鮮膜給攝像機包上外套,再給自己穿上十二層防護服,戴上三層口罩,最後戴上眼罩、帽子、鞋套和兩層手套。看著他利落的動作,連高攝像師也不禁佩服起他來,真正的男人大概就是這樣吧!他輸了!

  一切就緒,他又幫著希蹤將所有的安全保護措施穿在身上,以防被病毒侵襲。「保護好你自己,少了你,我、覃□和吉吉就不再是家了。」

  「有你在,我不會有事的。」希蹤送他一個安心的笑容,安自己的心。

  兩個人隔著厚厚的防護服,讓十指交錯,即使不能親近彼此的肌膚,即使在生命最危機的瞬間,即使他們必須隔著眼罩才能見到對方,但他們的心一定為對方而跳,為愛而生。

  「希蹤,害怕嗎?咱們要進去了!」他扛著攝像機,大手微微撫著她的手背,算作安慰。

  「不怕。有你在,再可怕的戰場也嚇不倒我。」她反握住他的手。這一次,她終於可以做一個名副其實的陪伴雄鷹飛翔的人。這不再是一場獨舞,而是兩個人的共舞。

  正前方,看不見的戰火燃燒著濃濃的硝煙。向前一步,或許有死亡正伸出幽靈般的利爪。紅色的舞鞋,透明的鏡頭將伴著這場戰爭直到勝利——

  這是一場兩個人的戰爭,少了誰也打不起來,少了誰也分不出勝負。

  這是一場兩個人的戰爭,沒有誰是絕對的贏家,也沒有誰是徹底的輸臣。

  因為愛,生命在炮火喧囂中永生。

  因為愛,永不放棄生命的尊嚴。

  剎那間,生命回到最原始的狀態。交握的雙手同時推開準備間的白色大門,白色空間,白色視野,白色的天空融人純白的靈魂。

  只要你伸出手,推開那扇門……



  一全書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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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7 00:32:57 |只看該作者
  後記——生命的尊嚴

  唐老鴨(本名唐師曾,他和他的朋友都叫他「唐老鴨」),1983年國際政治系畢業,之後任新華社記者,他的《我從戰場上歸來)描述了海灣戰爭中的採訪情況。我十六歲的時候看了他的書,第一次對戰爭產生了興趣,對狂風呼嘯、沙海塵埃的中東發起聯想。緊接著看了他的新作《我鑽進了金宇塔》,才知道他已經病得很重。

  伊拉克戰爭快要爆發時,我每天盯著報紙、新聞,期待著看到唐老鴨的身影。可我沒能看到他以記者身份出現在中東,失望之餘看到了網站上對他的採訪,依然個性十足、風趣幽默——他還活著,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

  從第一次對戰爭感興趣起至今,我一直很想寫跟戰地記者有關的小說,這次的伊拉克戰爭給了我機會。像所有出生於八十年代的人一樣,我沒有經歷過戰爭,也沒有感受過戰爭的可怕和殘忍。看到拿電視當戰場的伊拉克戰爭,我甚至有幾分新奇,像在看一部並不算精彩卻很真實的戰爭片。

  直到在電視上看到廣州、北京的醫務工作者為了抗擊「SARS」而先後倒下,我才明白,原來在潛意識裡,我是如此懼怕戰爭,懼怕死亡。

  害怕被病毒感染,我輕易不肯出門,隨時關注疫情報告,做好一切防範措施。我不敢想像那些醫務工作者、新聞記者明知道這種病傳染性極強,為什麼還要拿生命冒險。

  因為那是他們的工作,他們要對得起生命的尊嚴。

  我知道,寫這樣的故事我在冒風險。小說出版後,有人會說我矯情,說我拿戰爭做文章,說我無聊加無恥。誠實交代,我在乎讀者的看法,我是個普通的女孩,甚至沒有什麼社會經驗,我無法個性十足地拍著胸脯說:「這是我的作品,你們愛說什麼說什麼。」

  可我最終還是寫了,原因在前言中已經說明。

  祝福朋友,一切安好!祈禱戰爭,我們會贏!

  2003年5月9日故事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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