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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跟白凜滾上榻,盡管知道人不但在竹苑裡,且幾位太婆和竹姨都在外邊堂上,秋篤靜實也抵不住他糾纏的唇舌起先是憐他氣虛,他若能從她口中汲取生息,她哪裡還有顧忌,自然滿腔熱血全數奉上。
也不知怎麼變了調兒,汲息渡氣變成再純粹不過的唇舌纏綿,正因純粹,所以兩具身軀無比誠實,一個是綿柔發軟,春心濕漉;一個是熾火撩心,越發怒長。
秋篤靜心有顧念,還能扯著所剩無幾的意志勉強掙扎,但壓著她的天狐大人根本不管不顧,恨不得將她嵌進血肉內似的,吻得張狂,下手更是凶狠。
然而最後,天狐大人到底未能一逞私欲。
竹苑的主人選在一個非常「美妙」的時機踏進房裡。
那聲響雖細微,可纏在榻上的兩人皆耳力靈動,秋篤靜驚得大顫,他則是一愣。
就搶他發愣的這一瞬間,他家那口子已迅雷不及掩耳將他推開。
竹苑主人面上無波,撞見卻似不見,嗓聲倒柔——
「既醒來,也該出去吃點東西。」
「修行之體,無須飲食。」他冷淡道,眼角一瞥秋篤靜急攏衣褲,偏偏衣褲全糾結成團,一時難解,他干脆一掀大被,把她兜頭罩臉全蓋妥。
「五谷雜糧粗淡,豈能滿足天狐口腹?」竹苑主人較他還冷淡。「自然不是喚閣下吃飯。」
意思是他既醒,守在榻邊照看的人也該退出。
他這才醒,就急著想把人從他身邊挖走嗎?
白凜深覺對方根本是算准時候進來的。
瞧,整個巫族村還真沒個好人。
秋篤靜終於將自身理出個大概,拉開被子,都憋出滿頭大汗了。「竹姨」
秋宛竹沒再理會白凜,直接對她道:「出去喝些粥,剛熬好的。」
「太婆她們」秋篤靜躊躇著。
老人家全在堂上,定是等著白凜醒來,要跟他開誠布公、大談特談。
談談很好,就怕一個沒談攏,兩邊又鬧起。
「太婆不會吃了他,你放心。」秋宛竹笑意微微,這話刺得白凜美目倏眯。
「竹姨,我想留——」秋篤靜的話被白凜淡淡打斷——
「出去吃點東西。」他旁若無人般探手理過她微紊的鬢發。既然開竅,做什麼都覺理所當然,見她秀耳嫩紅可愛,心癢癢,隨手就揉了揉。「放心。不管誰來,只要對方不先動手,我自然也不動手。尤其是老人家,總得讓讓。」
真真教人不省心。
秋篤靜最後只得紅著臉請竹姨先出去,自己亦下榻將衣褲再理個齊整。
踏出房門前,她靦眺卻鄭重地對白凜道——
「太婆若進來跟你談,你好好說話便是。我總歸是跟你一塊兒,全聽你的。若然若然有事,我就在外邊,我會進來救你的,你別動手。」
進來救他?是進來替他挨打吧?如同他頭一回闖巫族村,她拿身背去擋巫族族首擲來的烏木杖那樣。
兩邊都想護著,兩邊都不願舍,但她說了,她全聽他的。
她得到天狐大人朗月皎皎的一抹笑。
秋篤靜八成是心意堅定了,所以去到竹苑堂上見到眾位太婆,臉紅歸臉紅,心促歸心促,眼神一直很寧穩。
本想說老人家定要輪番上陣叨念她,非念到她跪地不可,未料搖頭的搖頭、嘆氣的嘆氣,沒罵她呢,還趕著她快去灶房喝粥。
她一碗粥喝得心裡七上八下,尤其又聽竹姨說,大太婆確實有事非單獨跟白凜談談不可,談得好,巫族跟九尾雪天狐或者能和解;談不好,一拍兩瞪眼。
若非竹姨和其它幾位太婆全盯著她,都想溜去聽壁腳了。
另一邊,竹苑寢房內——
當巫族族首由婆子攙扶著踏進房中時,白凜不僅套回白袍且還振衣滌塵了,連一頭雪發亦綹得益發柔亮,心想,打扮齊整見長輩,算是給他家女人一個面子。
但見大太婆由人扶著,步伐蹣跚,不禁腹誹——明明起陣時神勇無比,並非神打附身,而是堪比神通降世,尋常時候倒老態龍鐘是真是假?
大太婆拄著烏木杖一坐定,那名手腳利落的婆子立即撐開兩扇窗板,天光頓時湧進,將老人家肅穆無端的褐臉與一身黑衣鑲亮了些,但那雙略細的眼睛深如古潭,映不出半點波瀾。
隨即婆子又備來一盆炭火,置在太婆腳邊,這才退了出去。
「若早個三十年,「落月七星陣」不怕拿你不下。」
白凜想著對方會道出什麼,未料頭一句是這個。
大太婆徐慢又道:「如今大陣依然,法器神利,無奈起陣巫者已老,竟教你尋得時機演這麼一駒。」
白凜額角一抽,瞪著老人皺紋滿布的褐臉,瞪著瞪著,竟揚唇笑了。
「巫者已老,這話是你說的,巫者垂垂老矣,守不住陣位,也才讓我有機可乘,那不是演戲,是順勢而為。倒是閣下最後那一記打,分明看出我的意圓,卻還是配合著背後傷人,真有意成全我?」
「那一記打,你若避開,又或者回擊了,老身現下是不會跟你談這些的。」
老人家緩緩抬眉,見天狐神色怔愣,干癟嘴角竟略現笑弧,是極淡的一抹,眨眼間便消失無蹤。
「你為求巫族女而來,總要見識你有幾分真情實意才可。」
白凜暗暗屏息。「所以真有意成全?」只要一干老巫別攪局,攪得他欲求的那名巫族女心中兩難,堂堂九尾雪天狐被揍假的,他都認了。
大太婆道:「即便願意成全,也得看老天同不同意。」
「何意?」
「靜兒的娘親曾是族中大巫,動了情,舍巫族而私奔。」
「這事我知。」白凜心懸起,大太婆的口吻和神態皆令他有所不安。
老人家輕輕頷首,靜過幾個呼息後才又啟聲。「巫族有一個大咒,已流傳太久太久,尋不出法子可解巫族大咒只針對歷代大巫,凡身為族中大巫,便斷男女之情,終身服侍巫族族民,順天應地。」
白凜問:「這與靜兒何干?」
「靜兒畢竟是大巫血脈。」太婆似有若無地嘆了口氣。「當年靜兒娘親不顧那個巫族大咒,不僅動情,更懷胎誕下孩兒,與那男子的緣分不過十年」嗓聲忽淡,如自言自語。「咱們幾個姊妹們起陣,求了又求,解過再解,仍然不行,能用的法子全使遍,依然對付不了巫族大咒求來解去的,也只給靜兒娘親延了那十年」
白凜胸中略震,面龐有些冷凝。「靜兒並非你族中大巫。」
老人家神志穩下,面沉如水。「「西南巫族」的大咒會不會延至下一代身上,從未得解。」
一道暴雷猛地劈進心央,白凜雙目定然,眉間色厲。
確實聽過巫族傳續了百年、千年的大咒,不僅這「西南巫族」,北方與南面的巫,各有流傳的族中大咒,其威力石破天驚,因血脈相襲而遭罪的亦曾聽聞。
如今這個老虔大太婆告訴他——從未得解?!
也就是說,靜兒因他動心動情,若族中大咒發威,靜兒可能命危!
但他們已這樣要好,他是愛慘了,千年以來才開這麼一朵情花,這條道上,他嫩若雨後春筍,他心甘情願終也認了,卻在此時告訴他,可能這樣的動心動情,只為極短的緣分?
霎時間,白凜思緒起伏跌宕,如飛絮臨風流轉,面色忽青忽白、忽紅忽黑。
「你自可抽身,行你的修行道,內丹歸還,與巫族女再無瓜葛。」蒼老聲響。
白凜忽而笑出。
天狐大人這一笑,清風明月、烈日灼火都敵不過,宛如開在他心田的那朵花,開到一整個燦爛輝煌,那燦光之亮,不是十分,而是十二萬分。
「您老兒這一記棒打鴛鴦使得狠辣,咱也甘拜下風這一回了。但既求巫族女,連命都聘出去,能說抽身就抽身嗎?」一頓,眉宇間的凝色淡淡又襲,卻也挽著春風秋月,逸著繾綣柔情——
「就來瞧瞧吧,望您老兒壽長破百,看是你巫族大咒禍延子孫厲害些,抑是我與靜兒情長緣厚更勝一籌?」
眼見對頭如此囂張猖狂,巫族族首愣了一愣最後的最後,想過又想,竟也是淡淡頷首、淡淡回以一笑。
白凜後來又向大太婆問清楚,原來他家那口子對於巫族大咒,全然不知。
娘親在她小小年紀就香消玉須,她也只認定是生了重病。
凡人的病痛,她那位早已修成半仙的親爹會沒法對付嗎?
不可能!
都成半仙了,區區肉身病痛,且還是愛極之人,他不信那名半仙男子無法化去妻子身上的病症,除非那真是解也難解的大咒。
這幾日,白凜陷進深不見底的思緒裡。
想跟靜兒在一起,那是再確定不過,而巫族族首的告誡,他更是往心裡去。
「就讓我瞧瞧吧,我也希望宛梅的骨血能好好的」
那一時際,大太婆沒把話說盡,彷佛又陷入自言自喃中,但他已然聽出,是希望那名曾為大巫的女子,她的血脈能好好延續下去。
會的。
若巫族一干老巫們活得夠久,他必會讓她們親見——即便巫族大咒真要禍延子孫,到天狐身上卻是行不通的,因九尾雪天狐不開竅則罷,一開竅便夠狠夠痴夠流氓,敢來侵擾他家女人的什麼巫族咒,一把狐火先燒淨了事,再不了,毀天滅地什麼都干得出!
雖稱不上相談甚歡,但巫族族首被婆子攙出竹苑時,神情維持一貫的淡然平靜,等在堂上的一干老巫見狀,不必多問也知事情已然定下。
唉,只是想到之前是大巫跟了散仙私奔,如今是天狐纏上她們家巫族女,想著往後靜兒真有孩兒,這血脈傳下,也都分不清是巫、是仙,還是天狐了
但因緣際會,偏偏糾纏上,法緣玄妙,實也莫可奈何。
白凜就在一眾老巫的默許下,在竹苑安然養起傷來。
雖說頭一日醒來,他傷已好了七七八八,但能賴在巫族村倒也新鮮,於是又多賴了幾天。
年關已近,連下兩場大雪後,今兒個冬陽甚是迷人。
他神清氣爽步出竹苑,先在堂上遇到幾位來看病、取藥兼家長裡短的村民,眾人一見他,喧嚷聲立時沒了,堂上只有秋宛竹繼續從容不迫地做事,幫一名患風濕的老人家熏炙草藥。
白凜完全不在意旁人的驚愕目光,怎麼被瞧,他怎麼自在,裸足一踏,施施然便要走出,幾名老大娘、老嬸子突然回神大呼——
「哎呀哎呀,不行啊!外頭凍死人,雪厚得不得了,你、你沒襪沒鞋的,肯定凍得你腳底生瘡啊!」
「怎地這麼可憐,沒襪沒鞋,連身上也單薄得不像話!你這什麼跟什麼了這是?一件薄袍子能抵外頭風雪嗎?!」老大娘突然轉頭去問淡定的竹苑主人。「竹姑娘,他就是那個救了太婆,又被你家靜姊兒救回來養傷的小白公子是吧?」見秋宛竹微笑頷首,老大娘調過頭來繼續呼天搶地——
「咱說小白公子啊,你聽大娘一句勸,人當愛護自個兒身體,你這少年白也白得太哀傷,真有傷心事也千萬別往心裡去,咱們人窮志不窮,只要有強壯體魄,山窮水盡了都能憑雙手開出一條康莊大道。」
「老溫家的,你先別急著跟小白提那麼多,眼前事先解決要緊啊。」一名老嬸子擠了來,彎腰就想撩高白凜的袍擺。「來、來,讓嬸子瞅瞅——喲,這腳長得跟咱家山子他爹差不多大嘛,你等等,咱讓大黃回去咬一雙山子他爹的暖靴來給你,包你穿得舒適。大黃、大黃呀——」
「汪、汪汪——」門外一頭壯碩黃狗應聲跑進,跳來跳去。
白凜沒能瞧見自己臉上表情,那是驚異、愕然、倉皇,全然的丈二和尚摸不到腦袋瓜可能活過千歲至今,這是他頭一次傻在原地沒法對付,因圍過來的「凶神惡煞」完全不是他以往遭遇過的那種惡徒或入魔精魅,層級更高,非常之恐怖。
「白凜!」秋宛竹原本「看戲」看得很愉悅,忍笑忍到快內傷,忽見天狐白袖欲揚,甫察覺已遲了。
那只雪白闊袖一揮,堂上十余位村民盡入睡,連大黃狗也睡,徐徐浮在半空。
白凜趁秋宛竹不及回神說話,已憑虛御風飛出竹苑,一飛竄得老遠。
哼,他沒對竹苑主人下手,算是很給臉面了。
巫族村的守護咒結界內,他的虛空挪移施展不出,不過其它術法使起來倒還行雲流水,這村子裡就沒個好人,他當要小心再小心。
咦,不對,他更正,這村裡是有一個好人。
他停住腳步,回首看著尾隨在後的小姑娘蕭湘。
女孩兒穿得圓滾滾,臂彎提籃裡是一顆顆大柿子,天寒地凍的,成熟落地的柿子雖未腐爛,可也早都凍成跟石頭差不多硬,也不知她打哪裡拾來。
見他佇足看來,蕭湘露出靦眺模樣,隨即從籃子裡翻出某物遞去給他。
白凜俊眉略動,走向她。
那小小手心裡捧著一串野地漿果,果實小小,但色澤殷紅偏紫,一看就知是甜的,正值寒冬時候竟能讓她尋到這樣一串
他取走漿果,也沒言謝,卻在她手心上畫一個小圈。
蕭湘眸子倏地紅了,想起那一年,白袍哥哥也是畫了小圈給她,幫她報了仇。
「你請我吃漿果,我請你吃柿子。」白凜瞄了眼她籃裡。
「柿子太硬了不能吃的,這是要撿回去用紅線串成串兒,系著彩帶,掛在門邊好看。要過年了,討個「事事如意」好采頭啊。」蕭湘吸吸鼻子,笑著解釋。
「拿一顆試試。」
「咦?唔好。」她五指一抓,甫拿起柿子,哪還是硬邦邦的凍柿?!
在她手裡的那一顆變得飽滿又新鮮,外皮光滑無比,還散出濃郁甜香。她小臉整個發亮,急急又抓第二顆、第三顆、第四顆
「哥哥!」好好玩,好驚奇,是手心小圈圈的法力讓柿子大紅噴香,白袍哥哥送她一籃子的新鮮甜柿呢。
她揚眉看他,眼淚流下來,開心笑著,卻也淚流不止。
「謝謝哥哥」那一年,很謝謝你。
豈是不知小姑娘笑著掉淚是為哪樁?白凜笑笑沒答話。
之後蕭湘振作地擦干眼淚,還說要去拾更多凍柿來「抓熟」,小姑娘跟他揮揮手跑掉,他立在山坳邊上目送她跑遠,唇邊的笑漸深或許是因為人這種「東西」,七情六欲、喜怒哀樂,活得這麼有趣,才令他留連世間,成仙入魔都沒有走踏人世來得精彩。
步出山勘,雪上不留足跡。
遠處傳來馬蹄聲,才一會兒功夫,飛馳的座騎已掠過眼前。
「迂——」那人突然長聲勒馬,馬匹揚蹄嘶鳴,瞬間調頭回到他面前。
封馳從馬背上翻身而下,見到白凜落單,而且走離巫族村山坳,他嘿嘿笑,像左等右等終於讓他等到好時機。
「我知你底細,你也知我是誰,咱們好好談談。」頂天立地,頗有氣勢。
「談什麼?」白凜奇了,神態仍清漠淡然。
「聽說你拿內丹作聘禮,跟我家靜兒私訂終身?」開始扳指節,扳得剝剝響。
「是又如何?」
封馳炯炯有神的雙目直瞪著,驀地咧嘴亮白牙。「干得很好。」
白凜眉目一軒。
封馳再問,「聽說你跟族裡太婆們交過手,大太婆還親自跑來跟你談過?」
「是又如何?」想替老人家們出頭?
豈料,封馳猛地一拳打在自己一掌上,「啪」一響無比震耳,嚷道——
「那幾個老虔老太婆想跟你談,就表示你造成威脅了,可又拿你不下,硬的手段行不通,只好來軟的,豈知笑中刀、綿裡針才最是傷人於無形啊!」
白凜愣住。心想,他其實也想罵「老虔婆」是吧?
封馳揮動雙手,激切又道:「當初要娶她們巫族女,可也費盡我九牛二虎之力,跟那一干老太婆們鬥心鬥智鬥耐力,被她們明裡暗裡輪著鬥過,若非我皮厚肉硬、命不該絕,豈有本事虎口生還?」
白凜終於聽出一些前因後果。
原來啊原來,眼前這位可算「同是天涯淪落人」。
封馳雙臂往胸前一盤,很經驗老道樣兒。
「告訴你,這些年交手,我可鬥出一些心得。你既是新進,實要多聽我一言,保你混得風生水起。」
「願聞其詳。」天狐大人十分難得地收起睥睨姿態,洗耳恭聽了。
多出一個強而有力的「盟友」,教頭大人笑著頻頻點頭,毫不藏私分享——
「第一點,她們跟你認真,你就由著她們認真,但你別隨著起舞也跟她們認真,如果真認真了,那就中了她們的計,不可不可,萬萬不可。」
白凜蹙起眉峰欲問。
「等等!你先聽我道過一遍,待會兒再舉例詳解。第二點,你跟老人家鬥,但絕對不要跟自家那口子鬥,在自家女人面前,你就是個可憐的、被鬥得很慘的,總之要多慘有多慘,以退為進你懂吧?懂啊那很好。」教頭大人滿意點頭。「總而言之,若太婆給你吃苦頭了,咱們所有的委屈都得拿到自家女人面前顯擺,但手段得高,自然而然顯擺出來,那才高明啊?什麼?想問怎樣才自然而然啊?唉唉,等我先逐條道完,你別急!再來第三點,就是」
冬陽暖暖,在雪地上閃閃發亮。
兩個剛結成「盟友」的男人在閃閃發亮的雪地裡,鑽研著比孫子兵法更實用的戰術。
白日還有暖陽露臉,傍晚一過,雪又飄飄降下一小陣。
還好真是小雪罷了,要不然城南碼頭夜市剛開,怕就被雪給攪散。
秋篤靜今次輪職巡夜,碼頭區本就龍蛇混雜些,今晚又有夜市來湊熱鬧,理所當然成為巡捕房加強巡視之處。
岸邊竟多出幾艘南方才有的花舫,一查之下才知是城裡某富豪人家的手筆,舫舟上來了不少花娘,鶯鶯燕燕笑音清泠,絲竹琵琶美樂不絕,主人家款待自家貴客,倒鬧得碼頭區眾人圍觀,擠得更水泄不通。
秋篤靜安排人手混在人群裡盯梢,自己則躍上最高處的屋檐,居高臨下察看四面與八方。
峰下城之富裕風流,在這小雪方歇的熱鬧夜裡能窺一二。
在高處待過小半個時辰,她正打算撤守,下去與其它人會合,彷佛心有靈犀,她足下忽而一頓。
旋身看去,飛翹向寒月的檐角上,一道從風裡淘換出來的薄身正煢煢獨立。
她望著,臉上「鐵血小教頭」的表情一變,眉眸淡淡生春,唇角禁不住輕翹。
走在窄窄一道檐梁上,她瞧也沒瞧腳下,直瞅著來人。
絕妙輕功算是拿去喂狗了,下一瞬身子陡歪,眼見就要打跌——有人眼明手快,身影入風,虛空挪移拉她入懷。
「唔呵呵呵」撲進天狐大人懷裡,鼻子都撞疼了,秋篤靜揪著他的白袍襟口卻忍不住要笑。
白凜抱她坐在檐梁上,扳起她的鵝蛋臉直端詳。
他的神情又微微繃緊了。
這些天,秋篤靜已覷到他好幾次流露出這般神態。
像很緊張她,又不願七情上面,結果五官輪廓還是繃出棱角、畫開陰晴。
「我沒事的,你拉住我了,沒事的。即便真滾下去,人在半空我也知要踩點借力,然後颼颼颼再騰騰騰,就會飛竄上來。」
「你當然沒事。」白凜暗自調息。
內心對自身有些不悅,畢竟還是被大太婆那席話影響了,靜兒雖是大巫血脈,但畢竟不是大巫,她家姨爹說得對,跟一干老巫們認真,就輸了。
更何況,萬事有他。「有我,你自然無事。」
秋篤靜聞言一笑,眸子彎彎。
天狐大人氣勢似乎更張揚,但她很習慣,也很喜歡。
「你今晚要回凜然峰了?」她知他傷已痊愈。在竹苑雖不同房,但每晚還是溜去他那兒,沒干什麼「壞事」的,就是幫他渡渡生息和血氣。
「你跟我去嗎?」
秋篤靜撓撓開始發燙的耳根。「嗯。但我今夜輪值,要到寅時過後才能交班,那時再去尋你。」
狐狸美目閃出細微笑意,因她的毫無猶豫。
「不必了,今晚哪裡也不去,就陪你。」
「可我沒法陪你啊。」
白凜但笑不語,那眼神卻是在說「我就想賴你身邊、看著你罷了」。
「噢」秋篤靜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裡泛甜,撓完熱耳又撓下巴。「那、那我該下去尋其它人了,等會兒買好吃的豆包米團子給你,碼頭夜市有兩攤子,口味一鹹一甜,你會喜歡的。」
道完,她欲起身,腰際又被一雙大掌扣住拉回。
「白凜?」側眸去看,見男人直勾勾盯著她腰間,一下子便知他瞧見什麼了。
「這條流蘇綴子」長指勾起蕩在她腰帶下方的一綹飾物,仔細去看,摩挲再摩挲,竟是一縷雪絲與一縷黑發交纏編織而成,是一朵同心結,且黑發滑亮,雪絲爍銀,底下散開的流蘇部分黑與白柔軟貼服,非常精巧。
「唔想說丟了多可惜,所以就自剪一截發試了試,還是跟城裡經營胭脂鋪頭的女老板學的,說是同心結簡單易成,意喻又好,就、就成這樣了這可是正宗九尾雪天狐身上的雪毛呢,怎能隨便棄了?佩帶在身,肯定是能趨吉避凶,你你生氣了?」
當時他把赤狐抓到她面前,將那綹搶回來的雪發拋給她,然後發完脾氣又被她狠狠鬧騰過後,他壓根兒沒問那綹發後來如何處理,反正是奪回來,反正大大地報仇雪恨,他痛快了也就足夠。
但,她把他的斷發跟她的發,結在一塊兒。
結發夫妻。他是知道世間有這麼一個詞兒。
心緒被拋得飛高,胸中情感滿漲,長指放開那綹流蘇綴子改去捏她下顎,低頭已含住那柔軟紅唇,吻得淺淺,卻舔得她小嘴潮潤光滑。
「我全身上下、裡裡外外全屬你,每根毛都是,知你珍惜,歡喜都來不及,豈會生氣?」
秋篤靜聽得全身火熱,天靈都快冒煙。
千年鐵樹開情花的天狐大人調起情來行雲流水,非常地無師自通。他唇持續輕挲著她,氣息濡染,嗓調低柔卻無比認真——
「然後,你其實不必佩帶什麼就很能趨吉避凶。之前我要你啃一塊九尾天狐的肉,說是食者不蠱,之後想想實在多此一舉。畢竟我倆已這般要好,氣血相融不說,每次在一塊兒,最後都把所有精華留了給你你腹裡、血裡全是天狐精氣,怎麼也強過啃肉吞食。」
什麼精華?什麼什麼精氣的?!
秋篤靜心音若擂鼓,在他懷裡笑到淚水滲出,臉紅不已。
「是。你說的對極。」
捧他的玉顏,推開一點點距離,笑望那雙美目。
她輕輕吐氣。「等寅時交了班,我們我跟你去。」
這幾日他能留在竹苑,她很歡喜,唯一不便的就是不能太親昵,她到底臉皮薄,不如他已練至沒臉沒皮的境地。
然,說是要跟他去,還不知會被帶去哪兒胡天胡地?也許是凜然峰上的巨大樹心內,也許是他設下的某個奇景結界,反正,隨他了呀。
捺住熱辣辣的胡思亂想,她徑自爬起,才站妥,身後傳來他的聲音——
「不是想知那一天,你家大太婆同我說了什麼?」
聞言倏地回身,她眸子瞠得略圓。「你願說了?」
自那天大太婆踏出房外,她旁敲側擊地問過又問,連查案手法都施展開來,怎麼都探不得一點蛛絲馬跡,還道他又壞心想捉弄她、吊她胃口,此時卻主動交底?
白凜長身徐立,挑著眉,似笑非笑。
「你家大太婆說,怎麼也要辦場喜事才成,既交出千年內丹,干脆就入贅算了。天狐入贅巫族,她光聽都開心。」
秋篤靜愣了半晌才意會過來,所謂的喜事指的是她和白凜的婚事,然後竟然要天狐大人入贅?!莫怪他要想過再想
「當時我一口就答應了。」白凜道。
「嗄?!」
「但有一事當真困擾。」他蹙起眉心。
「啊?何何事啊?」
「靜兒。」
「嗯?」眸子瞠得更圓,她心臓都快從喉頭跳出。
「你家太婆說,不能穿白袍成親,說又不是哭孝,哪有新郎官從頭到尾一身白,可我就覺得我穿起白色最俊逸好看啊,竟不讓我穿?」一頓。「再有,成親婚禮上,還非要我套雙靴子不可!裸足就不能拜天地嗎?好歹是巫族族首,見識竟如此短淺。」
他他還怪起太婆了?!
秋篤靜被他的話弄得哭笑不得,但心裡也直冒蜜味。
沒想到他會糾結在袍子啊、靴子啊這些事上頭,可仔細再想,依他孤高古怪的脾氣沒錯,確實就會糾結這些事。
「白凜。」
「嗯?」薄唇抿作一線。
「你穿什麼都好看。」
俊顏冰融,眉峰舒開。他慢吞吞問:「那不穿呢?」
「呃?唔」眨眨眸,笑意藏不住,臉蛋通紅。「不穿更好看。不得了的好看。」
眼前風驟,男人倏地移近。
他身體未碰觸她,只俯首讓兩張嘴相連。
很輕卻甘甜綿軟的一吻,讓情潮深深淺淺動起,蕩漾於心。
白凜最後將額抵著她的,輕笑輕嘆——
「靜兒,咱們就來成個親吧。」
片刻後,他獨自一人猶立在最高處的檐梁上,不須刻意尋找,總能輕易在喧囂人群中逮到女子那抹靈動身影。
他並未對她撒謊。
巫族族首當日與他談過的,其中就包含他方才說與她知的。
他沒騙她,只是瞞她。
關於巫族咒反噬大巫一事,一干老巫們不願告訴她,他自然也不願意,怕她又多思量。
他知道她的,倘是信了大巫血脈必承受巫族咒襲擊,她不會替自個兒憂心,卻會為他傷神,怕自己用情深了,累得他對她用情更重。
她會想起生父,那個因心愛女子香消玉殞而難渡情劫的人間散仙。
她或者會想,若自己命喪,必然害得他步上親爹後塵。
所以她會退縮,不敢放縱愛他,會退得遠遠,甚至不再見他,不是怕巫族咒反噬,是不想他落得行屍走肉、情心凄涼。
但他求的就是她飛蛾撲火般的狂燒熾愛。
是他讓她作狂了,他就要那樣的她,毫不保留,身心皆他獨占。
正式成親,很好。
如此一來,他更可理所當然誘她、拐她、纏她。
他想帶她雙修,修行最終目的已不再是修補他的虛元或真元,而是要她變強。
強到即便巫族大咒真來糾纏大巫血脈,她也能兩下輕易衝破牢籠。
他求的不多,只望這條延伸至恆遠的道上,有她長伴左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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