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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金萱 -【盟主的匪婆(娘子就愛相公壞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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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0 18:07:1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金萱 - 盟主的匪婆【娘子就愛相公壞之四】

傳聞都說,武林盟主常柏衍,跺腳震江湖,黑白兩道皆讓道,
不料他常家鏢局護的鏢,竟被劫富濟貧的白華土匪給搶了……
果然劫鏢一事是栽贓,不枉他裝弱混進土匪窩,
只是他沒想到統領這群漢子的大當家,竟是個嬌弱小姑娘,
在他揭露武林盟主身分後,才發現瞬間臉紅的她暗自崇拜自己,
頓時她沉穩淡定的大當家風範在他面前一點也不剩,
他覺得有趣便假稱養傷賴著不走,沒事就纏著她逗弄,
不料逗著逗著上了心,更被她爹不疼、娘早逝的身世勾起憐惜,
他不願再見她傷心落淚,認真想娶她回家疼,
不僅當眾示愛,更直言不在乎她的身分,保證會護她一輩子,
誰料她竟嚇得跑給他追甚至差點遇刺,讓他氣得半死,
可聽到她是不想連累他才走,不禁感嘆這女人真是遇到他就傻,
想害她的人他一根指頭就能解決,什麼都不怕的他就怕失去她,
偏偏他好不容易哄得她同意成親,卻又有人不怕死的來找碴──
哼!敢覬覦他未過門的妻,就算是攝政王爺他也照打不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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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0 18:07:23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這是一個群雄割據的亂世時代,大大小小的國家林立於同一塊大陸上,國與國之間為生存、為擴張、為利益總是爭戰不休,勞民傷財,民不聊生,以至於盜賊橫行。

  天興國同樣處在這塊混亂的大陸上,當然逃不過相同的命運,但相較於其他國家,天興國的百姓卻幸運許多,因為他們擁有護國大將軍段良玉。

  段良玉將軍驍勇善戰,天生將才,戰無不勝,即使面對三國聯合大軍,依然將敵方打得潰不成軍,令邊境總是同氣連枝的三國簽下了藩屬國協議,讓天興國土的北東南三方國境再無戰事紛擾,軍士兵馬得以休養,百姓生活得以安定,不再為戰事所苦,流離失所,家破人亡。

  為此,天興國的黎民百姓無不感激涕零,有人為段大將軍立長生碑,有人為他歌功頌德,甚至還有傳言說有百姓在段大將軍率領眾將士凱旋而歸的途中,朝他下跪高喊出萬萬歲的謠言。

  所謂無風不起浪,所謂功高震主就是這麼一回事。

  段大將軍即使再忠君愛國,於謠言四起、人言可畏的情況下,為了釋疑依舊交出了統率軍令,卸甲歸田,不久後便行蹤成謎,失了音訊,甚至是生死未卜,因為有傳聞指出段大將軍因功高震主,早已被掌權者暗地派人殺害。

  不過幸得段大將軍嫡女出面證實,段大將軍平安無事,只是暫時卸甲歸田,做閑雲野鶴去了,當國家有難時,自會為保家衛國再度現身重披戰袍。

  「父親曾言,戰死在沙場上便是他今生的宿命與使命。」段明慧正氣凜然的面對質疑者道,讓聽聞者不得不在心里贊嘆這麼一句︰不愧是將門虎女。

  天興國的百姓是幸運,也是不幸的,幸運是因為他們有一位護國大將軍可以為他們保家衛國,不幸則是皇帝年幼,大權旁落,掌權者又是非不分,寵幸奸臣,貶抑忠良,以至於讓百姓們心心念念所希望、期待的安定變了調。

  所幸北東南三方鄰國已成藩屬國,又有三位皇子做為質子,三國不敢明目張膽的興兵作亂,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可惜的是,三國雖不敢明目張膽作亂,卻不代表他們不能暗地里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禍亂邊境,讓許多人的生活朝不保夕、苦不堪言。

  奸人當道,民不聊生,浮生亂世,梟雄崛起,不為國,只為保家與——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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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0 18:07: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天興皇朝元啟十年

  距離護國大將軍大敗三國聯軍卸甲歸田後,不知不覺已過了整整七年的時間,天興國百姓在少了連年戰火的波及下,生活逐漸安定富裕,城裡一片熱鬧,絲竹管樂之聲不斷,歌舞升平,人人喜笑顏開,儼然是一副太平盛世的模樣。

  然而,那只是京城與遠離邊境的繁華城鎮的景象。

  靠近邊境的地方,天興國的百姓們依然過著朝不保夕、水深火熱的日子,他們的生命和財產無時無刻不受到來自鄰國的流寇馬賊盜匪等迫害。

  但是天高皇帝遠,又有誰管他們的死活呢?那些地方的老百姓們只能自救或逆來順受,每過一天便像撿到一天般的慶幸,對朝廷再也不抱任何希望或期待。

  在這種情況下,有兩句話不知何時成了邊境居民的口頭禪——與其期待皇朝兵馬,不如去做白華土匪。

  邊境的百姓們總是如此說道,而所謂的白華土匪便是盤踞在白華山上的一群土匪——

  白華山聳立在天興國的東北方,剛好位在天興國、華月國和青炎國三國交界之處,也是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帶。

  在那座白華山上長年盤踞著一群土匪,他們人高馬大,武藝非凡,來去如風,凡是途經白華山下,被他們盯上的商團商隊無一幸免於難。他們洗劫糧食財物,卻從不輕易取人性命,偶爾還能聽見他們劫富濟貧的傳聞。

  也因此,邊境的百姓們才會流傳那麼一句話,因為白華土匪至少還會劫富濟貧,而皇朝兵馬呢?只會為皇帝的野心征戰,勞民傷財,弄得民不聊生,何時曾關心過老百姓的生活?

  寧為土匪,不為兵士。這完全是生活困苦的天興國百姓們的心聲,同時也是他們對皇帝與朝廷經年累月的怒氣與怨氣。

  風向本是這麼吹的,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竟悄悄轉了向,逆向吹拂。

  「你聽說了嗎?白華土匪又殺人了,這次是薛家商隊,一共死了五個人。」

  「這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我舅母的表哥的表姊的娘家就住在附近的白陽城,娘家裡的二姨娘的弟弟就是那商隊中的一員,聽說他的換帖兄弟就是死掉那五個人中的一個,如今那家人的家門口已掛起了白幡,又怎麼可能有假呢?」

  「可是那白華土匪不是向來不殺人的嗎,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土匪就是土匪,哪有不殺人的?」

  「可他們不是劫富濟貧的義匪嗎?」

  「義匪?那不過是空穴來風,以訛傳訛的謠言罷了。你親眼見過他們劫富濟貧嗎?還是你有認識哪家人受過那群土匪的恩惠?事實已擺在眼前,有人被他們殺害了,而且死的還不是一兩個人。上回死了兩個人,這回死了五個人,下回不知道又會死多少人?這群無惡不作,窮凶惡極的土匪真的都該死!」

  不知何時開始,白華山近處的城鎮裡,不管是酒樓、飯館或是小吃攤上皆能聽見類似的對話。

  老百姓對白華土匪作風的改變議論紛紛,信的有之,不信的有之,懷疑的有之,怒罵的有之,沉默的也有之,然而不管如何,邊境百姓們對白華土匪的觀感正在往不好的方向改變中。

  而這時,白華山寨內的幾位當家正為此事齊聚一堂,眾人臉上表情簡直是一個比一個難看。

  「這絕對是有人栽贓陷害咱們的,這該死的混蛋若讓爺爺我逮到,看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四當家席如山咬牙切齒的說道,忍不住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發出砰聲巨響。

  「桌子和你又沒仇,幹麼拿它出氣?」三當家龐龍冷冷地說道,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說話的語氣愈冷代表他愈生氣。

  「我心情不好,你最好少惹我。」四當家席如山怒不可遏的瞪眼道。

  「同樣的話原封不動的還你。呱噪的家伙。」三當家龐龍冷冷地回道。

  「你說誰呱噪?」四當家席如山怒目而視。

  「誰應聲就說誰。」三當家龐龍冷漠回應。

  「你想打架嗎?來呀!」四當家席如山立即起身怒吼道。

  這兩個人天生不對盤,一個脾氣火爆,一個性格冷峻,武功又剛巧處於伯仲之間,因而當年為爭三當家這個位置兩人大戰了數十場,最終雖由龐龍取得老三的位置,不過席如山卻始終不服,兩人因此一直吵吵鬧鬧斗了好些年。

  「你們倆要打就去外頭打,不要在這裡吵得人心煩意亂。原本就已經夠煩的了。」二當家葛迪揉著隱隱作痛的額角,皺眉道。

  「是他先惹我的。」四當家席如山狠狠地瞪了三當家龐龍一眼,然後悻悻然的坐回座位上。

  「迪哥,這件事你怎麼看?」三當家龐龍當作沒看到,轉頭問二當家葛迪。葛迪在他們寨子裡可是有著賽諸葛的封號。

  「這絕對是個針對咱們寨子的陰謀陷害無庸置疑,問題在於對方是誰,這麼做的目的為何?」二當家葛迪眉頭緊蹙的說。

  「還會是誰,肯定是那些被咱們搶了財物米糧的人,心有不甘,想報復又打不過咱們,才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法子陷害咱們,想讓官府出兵滅了咱們山寨。」四當家席如山怒不可抑的恨聲道。

  「官府若想出兵早就出了,不會等到現在。」三當家龐龍忍不住嘲諷的說。

  四當家席如山倏然轉頭,怒目相向的朝他吼道︰「龐老三,你不針對我會死嗎?」

  「席老四,我是就事論事,平心而論,沒有針對誰。」

  「放屁!」

  「誰放屁?你嗎?」

  「你——」

  「夠了,你們倆再吵就給我滾出去!」二當家葛迪終於忍不住朝那兩人怒聲大吼。「你們倆都快要當爺爺了,卻總是為了一點小事在那邊吵吵鬧鬧的,你們不覺得害臊,我都替你們覺得丟臉了。」

  「迪哥,是龐老三他先惹我的。」四當家席如山委屈道。

  「迪哥,我沒有。你應該知道不管我說什麼,席老四都有本事將它解讀成我在惹他。」三當家龐龍面色淡淡的開口。

  「你們倆從現在開始都給我閉嘴,沒有人要你們開口說話就一句話都別說。」懶得理會他們,二當家葛迪直接下令。

  四當家席如山面色不善的狠瞪三當家龐龍一眼,哼了一聲不再開口說話。

  只要老四閉上嘴巴,老三沒了絆嘴的對象自然也就安靜下來,真是兩個讓人不省心的家伙。二當家葛迪輕搖了下頭,轉頭看向首座的位置,開口問道︰「大當家對於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首座處,一個明眸皓齒,皮膚白皙,嫻靜若水的年輕姑娘坐在上頭,她身著淡紫色綢緞長裙,外頭罩了件紅色繡花褂子,頭上梳著簡單的發髻,身上除了一支秀雅的蘭花簪與一對同款蘭花耳釘外,再無其他飾品,整體打扮簡潔利落、優雅大方,不管是橫著看,豎著看或是倒著看,怎麼看都不像是個當家的,更別提還是白華寨這個土匪窩裡的大當家首領了。

  可是,坐在首座處那年輕貌美的小姑娘卻在二當家葛迪轉頭詢問她之後,冷靜而沉穩的開了口。

  「對方是誰,目的為何,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眼下最重要的是咱們該如何阻止那些惡徒繼續冒用咱們山寨名義,四處燒殺擄掠、危害無辜百姓的惡行,這才是當務之急。」她冷靜地說。「當初外公和幾位大叔之所以在這白華山落腳設寨,目的可不是為了危害天興國百姓,而是為了要保護百姓,所以先不管這事對咱們山寨的影響,咱們都要先以保護百姓生命為第一優先。」

  「為了保護邊境百姓這件事只有咱們寨裡的自己人清楚,外頭又有誰知道呢?更何況這兩年多來,為了養活大當家收留在山谷那些流離失所,跑來投靠咱們的流民百姓,咱們還真成了佔山為王的土匪,對從山下經過的商團商隊既劫鏢又劫糧的,就只差沒放火殺人而已,哪裡還有資格說什麼保護百姓啊。」二當家葛迪苦笑嘆道。

  「葛大叔,你這是在怪我嗎?」蘇靜初開口問道。

  蘇靜初現年二十歲,為白華寨第二任大當家,在三年前從身為第一任大當家的外祖父手上接掌白華寨之後,沒有一天不兢兢業業的。

  白華山的第一任大當家不說沒人知道,說出來肯定會嚇呆許多人,他正是七年前卸甲歸田後行蹤成謎的護國大將軍段良玉,也就是蘇靜初的外公。

  當年他因功高震主,為釋上位者疑心主動交出兵權離開京城之後,原本想一個人如閑雲野鶴到處走走看看,不料一批忠心部屬竟紛紛隨他辭官,揚言不離不棄,誓死跟隨。他在無奈之余,只好帶著大伙來到這三不管的紊亂邊境,隱居在這白華山上,並以他的方式繼續守護這個國家和百姓。

  大將軍忠君愛國的節操令人欽佩,雖然大多數部眾都為大將軍覺得不值,但就是因為大將軍有此高潔情操與胸懷才讓人佩服,讓人景仰,讓人想誓死跟隨。

  罷開始他們只是一小群自動守護在邊境的退伍軍人,但後來隨著大伙的家人紛紛遷居來此,住在山上的人也愈來愈多。

  三十幾戶人家,百余口人要在白華山上生活完全沒有問題,畢竟靠山吃山,而且山谷裡還有溪流,溪流邊還有一塊土壤肥沃的小平原可以種植谷物米糧,他們這群人完全可以自給自足。

  不過問題就在於三年前大將軍將山寨交給外孫女打理,雲游四海去後,恰逢這年天災人禍不斷,一堆流民跑到白華山來投靠他們這群傳說中的「義匪」,小姑娘首領就心軟了,不忍拒絕,便陸陸續續的收留了不少人。

  結果可想而知,谷裡栽種的米糧頓時供不應求,讓他們這伙原本該保家衛國的將士不得已只好淪為真正的土匪。雖說他們所劫所搶的都是事先搜集情報中那些為富不仁的奸商,但搶劫就是搶劫,犯法就是犯法,這是不容推諉的罪責。

  「不是,只是突然有點感慨。」二當家葛迪緩慢地搖頭道,語氣充滿了感嘆。

  「想當年為了效忠皇上,保衛國家,多少兄弟們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最後卻換來皇上的懷疑與敵視;而今咱們換了個戰場,為了守護百姓和國家一樣盡心盡力,結果換來的依舊是別人的不信任與敵意,咱們這群人這一生的所做所為到底何苦來哉?」他有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感傷。

  「迪哥,你這些話真是說到老四我心坎裡去了,我也常有這種想法,而且愈想愈生氣,真是他娘的狗朝廷,狗皇帝!」四當家席如山忍不住開口咒罵。

  三當家龐龍難得沒接口吐槽他,可見為此他也是憤憤不平的。

  大廳頓時沉浸在一片憤怒而沉郁低迷的氣氛之中。

  蘇靜初看著三位和外公一樣令她尊敬的大叔,緩緩地開口道︰「我也曾經問過外公值不值得這個問題,外公只給了我兩句話,八個字,他說︰‘心之所向,唯心而已’。」

  二當家葛迪怔了一怔,驀然豪氣萬千的大聲贊道︰「好個心之所向,唯心而已!大將軍果然不愧是我葛迪今生今世最敬佩仰慕的人,說的真是太好了!」他忍不住大笑出聲,一掃之前的抑郁,整個人和心情都開朗起來,變得暢快無比。

  心之所向,唯心而已。內心想這麼做,那便做了,只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問心無愧,別人怎麼想、怎麼看、怎麼對待我又有何幹呢?我心之所向,唯心而已,真是爽快呀!

  「迪哥,大將軍這兩句話是什麼意思?」四當家席如山不解的開口問道。

  「叫你讀書不讀書,這麼簡單的兩句話也聽不懂嗎?」三當家龐龍冷哼道。

  「龐老三,想打架嗎?」四當家席如山果然就像是個火藥桶一樣,一點就炸。

  「夠了!你們兩個人都給我閉嘴,再多說一句話就給我滾出去。」二當家葛迪受不了的朝那兩人皺眉道,真是受夠了。

  「席大叔,外公的意思是,他做這些事只因為他想做,不管是忠君衛國或守護百姓,他都沒想過要得到什麼回報,他只想問心無愧,如此而已。」蘇靜初開口為他解惑。

  「問心無愧嗎?哈哈哈,大將軍果然了不起,哈哈哈……」四當家席如山明白後也忍不住大聲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就和他火爆的脾氣一樣大,轟隆隆的活像打雷一般。

  三當家龐龍雖坐在一旁什麼話也沒說,但臉上的表情已不再烏雲密布,抑郁難平。

  「所以大當家,針對這件栽贓嫁禍的事你是不是已經有什麼想法了,咱們該怎麼做,你盡管吩咐。」二當家葛迪言歸正傳的問道。

  梆迪雖有個賽諸葛的外號,但這白華山上可還有一個小諸葛存在,那個人便是蘇靜初,她雖年紀不大,涉世不深,但思緒清明,遇事冷靜,總有一些出人意料的想法,令他驚奇不已。

  所以,身為二當家的他近年來只是從旁輔佐,大多還是會聽從小諸葛首領的命令做事,只有在他真覺得不妥時,才會提出異議與她討論出一個新的方案與決定,畢竟他們這些人總是會老,不可能永遠守護著這些年輕人,得讓他們學會獨立思考才行。

  想到這,他便又憶起令他敬佩仰慕的大將軍,大將軍他恐怕早想到這一點,才會在三年前毅然決然的丟下一切,飄然遠走而去雲游四海吧?因為只有放手,孩子才能真正的學會自立,真正的成長茁壯。

  「好。」蘇靜初也不客氣,看著三位她尊敬的長輩直接開口下令道︰「龐大叔、席大叔,我要你們倆帶隊下山,暗中保護從咱們山腳下經過的商隊,遏止那些冒牌貨再度犯案嫁禍咱們山寨。葛大叔,我要你動用咱們所有的情報網配合這次行動,同時暗中查出幕後主使者及其目的為何。切記,勿打草驚蛇。」

  她的神情始終沉穩,雙眸平靜如水,自若而淡定,三年主掌山寨大小事的經驗累積早已讓她遇事不亂,處事駕輕就熟,領袖風範表露無疑,完全就是名副其實的將門虎女。

  梆迪等三人毫不猶豫異口同聲的應道︰「屬下遵命。」

  「出大事了,要出大事了!」

  一個人大聲嚷嚷著從外頭跑進酒樓,頓時吸引酒樓內所有人的注意,讓原本吵雜的酒樓頓時安靜了下來。

  「出了什麼事?」來人在酒樓等他的朋友好奇的問,酒樓內的所有人瞬間都豎起了耳朵。

  「先讓我喘口氣,喝口水再說。」來人抓起桌上的茶杯猛灌了兩杯茶水,這才呼了一口氣答道︰「常家鏢局護的鏢遇劫了。」

  「這怎麼可能?你從哪兒聽說這件事的?」他的朋友頓時睜大雙眼,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不是聽說,而是親眼看到的!就在剛才,我在城門口看見插著常家鏢局旗幟的車隊進城,那些鏢師身上一個個都掛了彩,模樣狼狽,還有兩個鏢師直接橫躺在鏢車上被運進城門,也不知道人是死是活。你說這是不是要出大事了?那可是常家鏢局的鏢師呀!」來人口若懸河的說。

  說起常家鏢局,在天興國內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因為它並不是一間普通的鏢局,而是遍布天興國十五州六十五行省的大鏢局,傳言其下鏢師上萬人,個個武藝非凡。

  傳說鏢局的創辦人常爺是江湖出身,武功高強,擁有一批同樣武功高強並且殺人不眨眼的手下,這才能在這樣的亂世下經營鏢局,專接別人不敢接的鏢來護,然後在短短的幾年內將生意做到遍及全國,錢也愈賺愈多。

  傳說這位常爺這些年來護鏢所賺的錢可能比國庫裡的銀兩還多上好幾倍,他不僅有錢,還有勢有權,因為有太多皇親國戚或巨賈富商需要仰賴他的保護,自然也就沒有人敢輕易的得罪他,就連朝廷都不敢拿他怎樣,只因為連朝廷貢品和官銀都要他保護。

  所以有不少人在私底下開玩笑的說,這位常爺才是天興國真正的老大,比京城裡那位更有權力的地下皇帝。

  必於常家鏢局和那位常爺的傳言有很多,天興國百姓信手拈來都能說上半天,只不過真假難辨就是了。

  但其中有一點卻是眾所周知,沒有真假疑慮的,那就是這位常爺是個有仇必報且加倍奉還的主,凡是敢劫他常家鏢局護的鏢,敢傷他常家鏢局的鏢師者,管他是土匪還是山賊或馬賊,甚至是軍隊,他絕對會帶屬下直搗黃龍,將對方的老巢給掀了,一把火燒得精光。

  這不是殺雞儆猴或以儆效尤這麼簡單的事,因為這種事常爺做的可不是一兩次而已,而是八次、十次。

  這位常爺就是這樣霸道強勢,這樣狠辣無情的殺得那些不開眼,膽敢得罪他常家鏢局的人不敢再在太歲頭上動土,每每見到常家鏢局旗幟便主動讓路,避其鋒芒,免得惹火上身。

  也之所以,酒樓裡的人突然聽說常家鏢局所護的鏢遇劫,還有鏢師重傷生死未卜,這才會全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驚愕神情。

  「這是真的嗎?」

  「就說是我親眼所見還假得了嗎?也不知道是哪個不開眼、不怕死的家伙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真是不知死活!」

  酒樓內的所有人因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而開始議論紛紛,針對這件事發表高見,他們在猜想是哪群嫌命長的愚蠢之徒膽敢招惹常家鏢局,以及這回霸道狠辣的常爺又會有何反應?

  常爺的反應不難猜想,那絕對是雷霆之怒,凡人無法擋。

  大伙討論並爭論最多的還是那愚蠢之徒究竟是何許人,難道不知道惹常家鏢局真的跟自動找死無異嗎?

  多數人覺得那群不開眼的家伙一定不是他們天興國的百姓,極有可能是從鄰近的華月國或青炎國流竄過來的強盜土匪或是將士們偽裝的馬賊,這才不明白「常家鏢局」四個字代表的是什麼意思。

  不過有一部分人卻持反對意見,認為常家鏢局聲名顯赫,不管是華月國或青炎國大部分的人都知道它所代表的是什麼,就像天興國百姓大多也都聽說過在別國有個很厲害的城主,還有個富可敵國的商會巨賈,以及一個稱霸該國所有河道的航運霸主一樣。

  所以,這個膽敢挑釁常家鏢局的人絕對不是不知情的人。相反的,對方對常家鏢局還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而且完全是有備而來,要不然以常家鏢局鏢師的身手又豈會身受重傷?對方肯定有武功高強之人。

  此推論一出,酒樓內的討論聲浪頓時轉了個方向,猜測起不知死活的盜匪可能會是誰,結果近日作風丕變,殺人越貨消息層出不窮的白華土匪頓時成了最有可能的對象。

  正當城裡的百姓們都在為這件事討論的熱火朝天時,一手創立起常家鏢局的常柏衍正馬不停蹄的趕赴這座邊州之城——鋒城。

  對於這座鋒城常柏衍相當的熟悉,只因為他曾在此地坐鎮了一年之久,畢竟這是三國交界之地,即使兩個鄰國在七年前因戰敗而成為天興國的藩屬國,但正所謂狗改不了吃屎,只是換個法子騷擾邊境居民而已。也之所以,他在鋒城開設常家鏢局分局時,才會親自到此坐鎮。

  那大概是六年前的事,當時他便知道白華山上聚集了一伙人,雖然有百姓說那伙人是山賊土匪,但他曾經認真的關注那群人一段時間,發現他們只對鄰國前來侵犯、擾亂邊境居民生活的人動手,從未傷害過天興國百姓,反倒比較像是在保護百姓似的,他便放下心來未再關注過他們。

  只不過他萬萬沒想到,六年後,向來井水不犯河水的他們竟會突然對常家鏢局伸出利爪。

  他們的目的為何?又或者,那些事根本就不是白華山上那群人所為?他總覺得這件事似乎透露著些許古怪。

  因為對方如果想招惹他,應該早在多年前他羽翼未豐之時動手才對,如今的他——說句不客氣的話,連京城皇宮裡那一位都不得不讓他、敬他幾分,那群白華山上的土匪又憑什麼膽敢前來激怒他呢?

  一次可以說是意外,但三番兩次那便是挑釁,有意而為之了。

  他絕不相信那伙人會愚蠢的擁護一個將他們一步步帶向死路的首領,也就是說,他們會這麼做絕對是有其目的性的,至於目的為何,那便是他親臨此處的原因了。

  一匹駿馬從前方急馳而來,他眯眼看去,認出馬背上坐著的是師弟展翔。

  他們的師傅黃玄上人一共只收了三個徒弟,年紀最大的是他,再來是二師弟張軍,年紀最小的便是展翔。他們三個人都有兩個共同點,一是孤兒;二是練武奇才。因此他們從小就被師傅收養,跟隨師傅學藝多年,在江湖上的名望雖然極高,武功極強,但年紀都不大。

  江湖傳言他這位常爺已達不惑之年,但他其實也不過才二十六歲而已。

  同樣在江湖享有盛名的二師弟張軍,雖有個金童閻君的稱號,他看起來也很年輕,稱號上才會被冠上「童」字,但大部分的人依然猜測他是而立之年,氣得今年才不過二十三歲的張軍每每被人提及此事都臭著一張臉,怒不可抑。

  至於年紀最小的三師弟展翔則是二十歲都還不到。

  而他十七歲便學成下山獨自闖蕩江湖,結識了許多黑白兩道鼎鼎有名的人物與志同道合的朋友,並在二十歲那年開辦了常家鏢局。

  原本他只是為了照顧一幹因成家等各種原因而決定退出江湖的兄弟,替大伙在亂世中謀個生計,怎知生意卻愈做愈大,成就了今天這個局面。

  二師弟的個性與愛交朋友的他不同,是個標準的獨行俠,十八歲學成下山之後便獨自行走江湖,闖出「金童閻君」這個專屬於他的稱號,不過江湖鮮少人知道他們倆其實是師兄弟。

  至於小師弟展翔則是去年下山的,極愛熱鬧又愛偷懶的他毫不猶豫便跑來投靠他這位有錢有勢的大師兄——近來還被人拱上武林盟主的寶座——然後露出一副大樹底下好乘涼的憊懶模樣,讓他一整個哭笑不得。

  不過這家伙乍看之下是有些懶散、不著調,但真讓他做起事來卻是雷厲風行、殺伐決斷,也之所以他進鏢局不過才短短一年多而已,鏢局中卻無人不服這位年紀輕輕的「展爺」。

  展翔在他面前勒馬停下,出聲喚道︰「大師兄。」

  「你一大清早就不見人影是去哪兒了?」常柏衍問他。

  「醒得早,睡不著,便和李叔先行一步去了鋒城。」展翔答道。

  「我想也是。」常柏衍有絲無奈。

  「大師兄,幸好我和李叔先行一步過去,要不然這回鐵定人財兩失,咱們損失可就大了。」展翔說。

  「這話是什麼意思?」常柏衍頓時沉下臉來,沉聲問道。

  「咱們鏢局的鏢車在昭陽坡遇劫,我和李叔趕到時,雙方人馬正在交手,對方有高手坐鎮,咱們的鏢師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若不是有我和李叔的加入,鏢車被劫也就罷了,咱們的人這回肯定死傷慘重。」展翔難得嚴肅。

  「兄弟們傷得怎麼樣?」常柏衍凝聲問道,他最在意的還是這個。

  「有兩個傷勢比較嚴重,即使痊愈將來恐怕也難再繼續當鏢師了,其它人大多是輕傷,無礙。我讓李叔與他們一道回鋒城以防萬一。」展翔答道。

  「做的好,只要性命無礙就好。」常柏衍松了口氣說。「不能當鏢師走鏢,咱們鏢局難道沒別的工作讓他們做嗎?只要活著,讓關心他的家人還見得到人就好。」

  展翔咧了咧嘴,最欣賞並佩服的便是大師兄他推己及人的熱心與義氣了,跟著這樣的大師兄做事就是心情暢快。

  「大師兄都不關心咱們護送的鏢有沒有丟失?」他好奇的問。

  「你都毫發無傷的歸來了,這個問題還需要問嗎?」常柏衍無聊的看了他一眼反問。

  展翔呆了一下,失笑的搖了搖頭。他都毫發無傷的回來了,那就表示打贏的人一定是他,逃命的一定是對方,對方既是逃命,又怎還會有多余的力氣劫鏢呢?看樣子他剛問了一個笨問題。

  「走吧。」常柏衍說,率先策馬前行。

  展翔及其它屬下立即跟上,一行人繼續策馬朝鋒城的方向趕路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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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0 18:07: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鋒城常家鏢局議事堂內氣氛緊繃而肅殺,在座者皆是從邊州各處分局趕來的鏢局首領,包括陪同常柏衍前來的數名近衛與展翔,二十余人將偌大的議事堂擠得滿滿的,但卻無一人開口說話,每個人都安安靜靜地等待坐在首座的老大開口。

  「雖然你們大伙都認為肯定是白華土匪所為,但我和你們的想法卻正好相反,我認為這絕對不是白華山上那群土匪幹的,那群人不像會幹這種殺人越貨,甚至連老弱婦孺都不放過的惡行。」坐在首領座位上常柏衍終於不疾不徐的開口說道。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常爺,五、六年前那群人的確不會做這種事,但是近年天災不斷,那群人似乎無法自給自足,所以早和其它強盜土匪沒差別,專行劫鏢越貨,搶銀搶糧之惡行。」鋒城的負責人汪峰說道。

  他是當年隨常柏衍到鋒城開強拓土的一員,之後因成為此地負責人而在此定居,所以對於白華山上那群土匪這些年來的改變,以及從何時開始自甘墮落的,在場中沒有人比他更了解,以及更有資格說話。

  「這件事我也有耳聞,但他們似乎從未對咱們鏢局所護的鏢下過手。」常柏衍說。

  「那是因為他們知道常爺和咱們鏢局的厲害,所以才不敢搶咱們。」汪峰理所當然的答道。

  「所以,以前他們知道咱們的厲害,這兩個月就突然變得不知道了?」常柏衍挑眉平靜的說。

  坐在他右手邊的展翔一個不忍,登時噗哧一聲的笑了出來。

  常柏衍面無表情的轉頭看他一眼,他立即噤聲,面色一正的開口致歉道︰「抱歉,請繼續。」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是吧?是吧?

  「這件事你怎麼看?」常柏衍開口問師弟,沒讓他繼續閑坐在一旁看戲。

  「我跟大師兄的看法不謀而合,覺得罪魁禍首應該不是白華山上那群土匪。」既然問到他,展翔也只好發表一下自己的高見。

  「理由是什麼?」常柏衍又問。

  「就像師兄剛才所說的,既然對方以前知道對咱們避其鋒芒,沒道理這兩個月極盡挑釁。這是其一。其二是,他們的作風變化得太過突然,即使更換首領,其手下的作法也需要一段時間的適應期,不可能說變就變,除非手下也是整批換人。其三,我在來這裡的路上曾經遇到一個樵夫,他曾親眼目睹過一個商隊遭遇搶匪,結果兩方還沒打起來就又冒出第三批人和那群搶匪打了起來,於是使得那團商隊平安脫險。」

  展翔侃侃而談,說到這兒,他緩慢地看過在場每一位首領臉上的表情,然後才又緩聲開口問道︰「各位首領,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說過這件事,知不知道那第三批人到底是什麼人?」

  「這件事我從未聽過。」有人搖頭說。

  「也許是兩隊積怨已久的盜賊不約而同的鎖定了相同的目標,然後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雙方才會一言不發就大打出手,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過。」有人猜測道。

  展翔對此不予置評,接著卻看向汪峰,「聽說這裡的官老爺近來頻頻請汪首領前去府院議事?」

  「對,便是為了此事,府主大人坦言府院官兵無能,希望咱們常家鏢局能出面管管這件事。」汪峰答道。「這件事昨晚屬下已報告常爺知曉。」意思是他和官員見面可不是為了做什麼官商勾結,中飽私囊之事。

  展翔笑了一下,道︰「就連向來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官府都跳出來聲討白華土匪,你們不覺得這件事挺耐人尋味的嗎?」說完,他便懶洋洋的靠回椅背上,再沒開口說話。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透露著陰謀的氣味,只是這個陰謀到底是針對咱們常家鏢局,還是白華山上的土匪,或者尚有其它隱藏在暗處的勢力那就不得而知了。」常柏衍緩慢地開口結論道。「所以,為免遭受有心人士的陰謀算計,咱們得先搞清楚白華土匪在這件事上到底扮演的是什麼角色,是被害者還是加害者,抑或是無辜的第三者或第四者。」

  「即使他們是加害者,他們也不會承認的,常爺。」有人忍不住開口道。

  「不需要問他們,我自會判斷。」

  眾人面面相覷,並不是很懂老大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常爺,您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呀?自會判斷?您是要怎麼樣判斷啊?」

  「我要混入他們之中。」常柏衍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宣布。

  「啊?」眾人當場瞠目結舌,驚呆傻眼。

  常柏衍決定的事向來是一錘定音,少有人能置喙或令他改變主意。

  散會回到寢所後,在會議上為顧及大師兄顏面並未出言反對他的展翔立刻發表他不贊成的看法。

  「大師兄,這件事你可以讓別人去做,並不一定需要你親自去以身犯險,所以我反對。」他一臉慎重的說。

  混進別人家的山寨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因為既是要混進去,便不可能成群結隊,甚至連同伴最好都不要有,單獨一個人最能讓人釋疑,也最安全,但是相對的也最危險,因為得孤軍奮斗。

  事成也就算了,若是形跡敗露的話,只身陷在四面八方都是敵人的情況下,那可不是簡單的一個死字能解決的慘烈。

  所以,這件事任何人都能做,就只有身為常家鏢局領袖的大師兄不能做,因為他對大家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不能出一絲一毫的差錯。

  「這件事非我不可。」常柏衍緩慢地搖頭道。

  「這是什麼道理?我去難道就不行嗎?」展翔不解也無法接受。

  「不行。」常柏衍再度搖頭。

  「為什麼?給我一個理由。別說我武功不如你,就算不如你,逃命也不成問題,對於逃命我相當的有自信。」展翔一臉自信的認真道。

  「還沒去就想著要逃命嗎?」常柏衍一整個哭笑不得。

  「大師兄,你知道我的意思是我逃命的本事不比你差,所以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給我一個能說服我非你去不可的理由。」展翔嚴肅的強調,臉上沒有一絲一毫開玩笑的意思。

  常柏衍點了點頭,指著房裡的椅子要他坐下來之後,這才開口與師弟分析非他不可的理由。

  「想必你也看出這整件事透露著陰謀詭計,現今咱們不僅不知道策劃這陰謀詭計的是何人,也不知道他的目的為何,唯一知道的就只是咱們和白華山上那群人被牽扯其中。」他冷靜的說。

  「假設對方的目的是沖著咱們常家鏢局,甚至是沖著我常柏衍而來的,我所在的地方一定是最危險的地方,所以我不能待在鏢局裡,讓局裡的兄弟們為我拚命。既然我要隱匿行蹤,那何不趁機混進白華山寨,一方面可以藏匿,另一方面又可以調查,一舉兩得。」說到這裡,常柏衍略微停頓了一下。

  「你問我為什麼不能是你是不是?」他看著師弟,認真道︰「因為就算不是我去,你也不能去,你得留在這裡替我穩住鏢局。現今最讓我深信不疑的人只有你,而且你也有這個能力。在敵暗我明的情況下,咱們得防止一切可能性的發生,其中甚至包括內賊奸細的問題。我並不想懷疑兄弟們,但是多一份小心與顧慮總是需要的,因為我是首領,有成千上萬的家庭依附我而生活著,為了對這些人負責,我不得不步步謹慎,事事小心。小師弟,你明白嗎?」

  展翔驀然深吸了一口氣,「我明白了,大師兄。」

  「那麼接下來這段時間常家鏢局就交給你了。」常柏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認真道。

  「大師兄放心,師弟不會讓你失望的。」展翔慎重的承諾道,一頓後又說︰「不過大師兄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常柏衍點頭問道。

  「你得保護好自己,平平安安的歸來。」展翔認真的看著他說。

  「放心,大師兄的逃命功夫可不比你差。」說完師兄弟兩人對看了一眼,皆不約而同的哈哈大笑起來。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當然一定會平安復還!

  「席大叔,你確定今天未時有商團從這裡經過嗎?」

  在樹林裡埋伏的白華土匪等了快要一個時辰,蚊子都喂飽了好幾批,結果別說商團的車隊了,根本連個人影都沒看到,讓偶爾隨大伙下山加入行動的蘇靜初忍不住出聲問了身邊的四當家席如山。

  「消息是迪哥給咱們的,大當家回山寨之後可以問問他是不是故意在整咱們。這種情形已經發生好幾次了,老子也已經不爽很久了。」席如山咬牙切齒的說,雖然已將說話聲音壓低了許多,但話聲依然傳了出去,惹得附近幾個聞言者不由自主的悶笑了起來。

  「這種情形已經發生了好幾次?」蘇靜初眉頭輕蹙的問道。

  「沒錯。」席如山咬牙道,懷疑迪哥是不是在懲罰他上回又和龐老三兩人在寨裡一言不和大打出手的事,因為聽說龐老三那邊也枯等撲空了好幾次。知道兩人都受罰他心裡好過一些,否則早就暴走了。

  「葛大叔不會做這種事。」蘇靜初若有所思的搖頭道。

  「迪哥肯定是為了我和龐老三上回又在山寨裡大打出手的事懲罰我倆,因為龐老三也被整了。」席如山撇嘴道,有些無奈又有些忿然。

  「龐大叔那邊也是?」

  蘇靜初皺緊眉頭,總有一種不對勁的感覺,她正欲開口打算問得更仔細些時,卻猛然聽聞席如山低聲對她說︰「禁聲,有人來了。」

  她立即禁聲,轉頭看去,不一會兒就見路的那一方果然慢慢地露出了商團車隊的身影,車隊的兩側與前後全是隨行鏢師,人數較往常多了一倍有余,個個神色緊繃,如臨大敵的緊張模樣。由此可見,那群冒牌白華土匪近來的惡劣行跡讓商隊與鏢師們有多懼怕。

  他們靜靜地躲在樹林內看著車隊從他們眼前經過,一輛接著一輛,足足有七輛馬車的貨物這麼多,這也難怪二當家葛迪會一口咬定那群冒牌貨這次絕對會出現,因為這麼大一票買賣要對方不心動、不行動,那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現在,他們只要遠遠的跟著車隊,等那群冒牌貨自動現身即可。

  車隊又往前走了幾裡路,這一路上風平浪靜,鏢師們臉上緊張的神情也稍稍緩和了一些,因為危險路段已過了一半,只要再堅持住後半段路程,他們就可以脫離白華土匪最常出沒的區域範圍了。

  然而,愈是希望,愈是失望。

  箭,突然從兩側的樹林裡射出,正中一名鏢師的胸口。

  在他附近的鏢師立即拔刀,揚聲警告道︰「白華土匪來了,白華土匪來了!」

  雙方大戰因此聲而拉開了序幕。

  持刀匪徒殺聲隆隆的從道路兩側的樹林內殺出,鏢師們奮勇上前迎敵,刀劍交擊,血光四射。

  「殺——」

  突然之間,不知從何而來的另外一批人從後方殺入戰場,將兩方人馬都嚇了一大跳,不知對方是友是敵,直到那些後來之人毫不猶豫的揮刀斬向那群與衣著統一的鏢師們有著明顯分別的匪徒,商團這邊的人馬方才放下心來。鏢師們一個個士氣大振,立刻與這群不知名的朋友一股作氣的殺向那群匪徒,殺得他們節節敗退。

  「砍死他們,留幾個活口帶回去就行了。」席如山殺氣騰騰的吼道。「他奶奶的,膽敢冒充咱們白華山土匪,你爺爺我倒要看看你們這群兔崽子到底是何方來的妖魔鬼怪!」

  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席如山只是發泄連日來的不爽,隨口自言自言的說了這幾句話而已,沒注意距離他不遠,與他一同揮刀砍向敵人的人並不是山寨裡的伙伴,而是一名鏢師。當他不自覺的說出「咱們白華山土匪」這七個字時,那鏢師整個人都呆住了,連敵人正朝他揮刀砍來他都沒發覺。

  席如山眼捷手快,刀子一架,抬腳一踢,立刻救下那名發呆中的鏢師。

  「他奶奶的,戰場上你發什麼呆啊,找死不成?」他轉頭朝那名鏢師怒罵道,臉一轉,抬腳往前又殺向另外一個敵人。

  冒牌貨眼見不敵,開始往後退走,席如山等人怎麼可能放過他們,毫不猶豫的追殺過去,他們沒有人注意到商團那些人並未跟上,相反的還一個通知一個的迅速往後退,然後保護商團火速逃離此地。

  那些後來的人竟然也是白華土匪?

  雖然不知道這兩批白華土匪誰是真誰是假,但是有一點是假不了的,那就是他們都是土匪,都會搶劫商團,他們得趕緊逃命才行。

  所以,當蘇靜初和席如山回到此地時,商團早已不見蹤影,只留下一些橫躺在地上,被同伙們遺棄的屍體,大多都是那群冒牌貨的成員,還有兩名鏢師。

  蘇靜初並不是第一回看這麼多人死在她面前,早在幾年前她剛到山上投靠外公時,鄰國有兩批馬賊正不斷地在邊境村莊為惡,燒殺擄掠,無惡不作。

  有一回,外公帶上她與大伙前去阻劫那些可惡的馬賊,雙方大戰一場,死傷人數眾多,但外公和大伙卻是面無表情,一臉平靜的對她說這不算什麼,因為她沒看過戰場上屍橫遍野的景象。

  那時她只覺得大家無情又冷血,那些死去的人可都是大伙每天相處,同吃一鍋飯的家人與朋友啊,他們怎可以對同伴的死亡如此無動於衷?這讓她非常的生氣。

  但是後來相處久了她才知道,大伙不是無動於衷,而是早已哭幹了眼淚,早已難過心痛到了麻木。他們不會為死去的伙伴朋友流一滴眼淚,不會說什麼感人肺腑的場面話,卻會照顧死去伙伴所留下來的家人,終其一生。

  而這便是他們白華山寨能團結一致,萬眾一心的原因,因為大伙都是家人,比血緣關系還要更親更近的家人,真正的一家人。

  「把他們的屍體埋了吧。」她在心裡輕嘆一聲。

  屬下們立刻動手執行她的命令。

  「這名鏢師還有氣,還沒有死。」突然之間,有屬下揚聲叫道。

  蘇靜初聞言立刻上前查看,果然,眼前這名胸口中箭的年輕鏢師還活著,不過氣息有些微弱,得盡快救治才行。

  「現在該怎麼辦?要派人把他送到鋒城去嗎?」發現這名鏢師還活著的屬下問道。

  「不行,從這裡到鋒城太遠了,他撐不到那裡。」蘇靜初搖頭道。

  「那怎麼辦?要將他丟在這裡,讓他自生自滅嗎?」

  蘇靜初蹙眉猶豫了一下,毅然決定道︰「帶他回山寨治療吧。」要她見死不救她實在辦不到。

  「這樣沒關系嗎?」屬下有點猶豫。

  「沒關系,只是一個受了傷的年輕鏢師而已,翻不起什麼浪的。最多在他傷好到可以下山之前派人守著他就行了。」她冷靜道。

  「那我去做個擔架過來。他的情況可能沒辦法用背的方式上山。」

  「好,麻煩你了。」

  「您客氣了。」

  躺在擔架上假裝昏迷不醒,讓人搖搖晃晃抬上白華山的常柏衍覺得很憋屈。

  按照他的計劃,他的確是想裝受傷讓人救上山去,因為倘若白華山上盤踞的仍是多年前他所熟知的那伙人的話,他相信他們肯定不會見死不救。果然如他所料,他被這伙人帶上山了,只是他受傷倒地的方式真的讓他憋屈到都快要得內傷了。

  他可是個武林高手,雖不敢誇口說打遍天下無敵手,但也鮮少有對手,近來甚至還被人拱上了武林盟主的寶座。結果呢,他卻得為了演戲而被一支從樹林裡射出來,而且有氣無力的箭射中進而重傷倒地不起,實在憋屈到一個不行。

  那個射箭的家伙真是該死,這麼多鏢師,這麼多標靶,他誰不好挑,幹麼偏偏挑上他來當箭靶射啊?害他原本想殺一個痛快,殺二個還本,殺三個勉強賺點利息之後再讓人砍一刀裝死的計劃整個胎死腹中,真的是太不爽了!

  不管如何,他總算還是成功的進入了傳說中白華山上的土匪窩。

  他感覺擔架被放了下來,那個一路上摻雜在一堆男性聲音中唯一的女性聲音再度響起。

  「李爺爺,您快來看看他還有沒有救?」

  「別急,老夫看看。」

  一個蒼老的聲音隨後響起,然後他感覺有人正在替他把脈,他立刻運用內功將自己的脈搏控制在受傷虛弱,但不致於會致命的情況。

  那人在把完脈之後並沒有立即開口說話,而是又查看了一下他胸前的箭傷。那支羽箭射在他心口附近,不過並沒有傷到要害,傷口也不深,因為這是他有意為之的,不然他沒辦法一箭就倒地不起,讓人誤以為他已經死了,而將他留下來。

  「還好,死不了。」一會兒後,那個蒼老的聲音平淡的開口說。

  這大夫的水平不錯,竟然看得出他死不了。正中心口處的箭傷可不是每個大夫都有膽,敢用這麼平淡的語氣說出「死不了」這三個字的,大部分都會選擇說情況不樂觀,或要再觀察看看之類模稜兩可的判斷。

  「太好了。」那唯一的女聲說,有一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看小姐您這麼關心這個小伙子,該不是看上人家了吧?」那蒼老的聲音道。

  「李爺爺,您胡說什麼啊?」

  「怎麼會是胡說呢?您瞧瞧這小伙子長得面如冠玉,俊逸非凡,體格也結實,哪個小姑娘看了不臉紅心跳,芳心悸動呀?」

  「李爺爺——」女子無奈的聲音立刻被蒼老的聲音打斷。

  「而且您瞧他,雖然心口中箭卻完全沒傷到要害,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運氣。」蒼老的聲音說︰「正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像這種有福之人很適合當您的壓寨相公。正好您對他有恩,就叫他以身相許以報救命之恩好了,您覺得如何?」

  「李爺爺,拜托您別再胡說八道了。」

  「老夫可是很認真的。您若不好意思,就讓老夫來牽這條紅線好了,反正這小伙子接下來都要待在老夫這裡療傷,他若是敢不從,老夫就給他吃一堆苦頭,看他從不從——」

  「李爺爺!」女子高聲叫道,幾近尖叫。「拜托您別再鬧了好嗎?」

  「就說我是認真的嘛。」蒼老的聲音似乎帶了點委屈還有些許無奈。「小姐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再不找個人嫁了就要嫁不出去了。將軍臨行前將您托付給咱們這些老部下照看,結果卻將您照看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老夫是愧對將軍啊。若是等將軍回來您還是沒能成親,老夫只能以死謝罪了。」

  「拜托——」女子無奈的呻吟道。「求求您就別再見縫插針,找到機會就說這個好不好?外公他才不會為了這件事怪罪你們,因為他跟我說過,我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找到一個喜歡,並且想一起過一輩子的人再成親最重要,不需要心急。」

  「什麼?將軍竟然將這種要不得的想法也灌輸給小姐?您什麼事都能聽將軍的,就這件事不能聽,不能信!將軍就是因為對感情太過執著了,這才一生只有夫人一個人,也只生了你娘一個孩子,到現在都沒有一個可以傳宗接代的後嗣。小姐難道不知道這是多麼淒涼又可悲的一件事嗎?」

  「外公很愛外婆,即使外婆都已辭世多年了,外公依然深愛著外婆,只愛她一人。這一生一世生死不變的愛情,李爺爺不覺得很感人嗎?」

  「小姐——」蒼老的聲音著急的叫道,卻被打斷。

  「好了,別再說了,救人要緊呀李爺爺。」女子提醒。

  常柏衍心想,可總算有人想起他了,如果他是真的受了重傷的話,恐怕早已經死絕了吧?這兩人也算極品了,竟然丟著傷員在那邊爭論一名女子的婚事,而且當事人還就是爭論者之一,感覺真的有些荒謬。

  不過老者口中的將軍是誰?是真正征戰沙場的將軍,還是只是一個外號或昵稱呢?老者剛剛似乎有以老部下自稱,那麼這個將軍有可能是位真正的將軍。只是一位將軍怎會淪落到此據山為王呢?

  這麼一想,常柏衍又覺得用「據山為王」這四個字不太適合,因為他突然想起這群人當初盤踞在這裡可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保護百姓……

  等一下,這麼說來,五、六年前便已不在朝中為官的將軍,加上會為國家的前途和百姓的命運而擔憂的將軍,即使卸下兵甲戎裝,卻卸不下他那顆憂國憂民的心。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個將軍,他只知道一個,那就是他們天興國的護國大將軍——段良玉大將軍!

  常柏衍頓時震驚不已,對自己的推論結果感到有些難以置信,但是他知道這個推論有八成以上可能是真的,否則無法解釋當年這群人的突然出現,以及不斷與跨越邊境到天興國來犯事的鄰國盜匪、馬賊等戰斗,以保護邊境百姓的財產與生命安全的行為。

  護國大將軍段良玉是他今生除了師傅之外最敬佩與敬重的一個人,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遇到,雖然段大將軍現在好像不在這裡,但是他的家人在這裡,部下在這裡,家在這裡,所以遲早有一天他還是會回到這裡來的。

  想到未來他極有可能能見到段大將軍,並且與他說上話,他就滿心激動。

  白華山果然是臥虎藏龍之地,難怪成了三不管地帶,又有誰能夠想到七年前卸甲歸田後,從此行蹤成謎的護國大將軍竟會隱身於此,默默地繼續他保家衛國的職責呢?

  段將軍這個護國大將軍之名果然是名副其實、當之無愧,令人敬佩啊。

  不過話說回來,這下子情況似乎變得有些復雜了起來。

  他原以為白華山這群人只是無端被人嫁禍的無辜第三者,和那個陰謀詭計應該沒什麼關系,畢竟他們只是一群平民百姓而已。

  結果,怎知這群人竟大有來歷,就算不提段良玉大將軍好了,這些跟隨大將軍的親兵部下,哪個不是戰功彪炳的戰將?說不定其中還有曾任四、五品的大將在裡頭。

  這下子真的是麻煩大了,他原先還以為自己和常家鏢局便是陰謀詭計者的目標,可能性至少有八成,但是現在卻冒出這麼多曾經對國家極為重要的大人物及其眷屬,誰知道這些人過去是否曾經在什麼地方得罪過什麼人,現今他們失勢,而對方也許正得勢,這樣風水輪流轉了之後,人家若想來個秋後算總帳的話,那麼嫌疑人的範圍不就得擴大好幾倍——不是,是好幾百倍!

  麻煩,真是個大麻煩!

  他當初為什麼會想要上白華山呢?如果沒上來就不會知道這群人的身分,只要不知道,那麼那陰謀詭計者的目標就算是山上這群人,那也與他無關,因為只要目標不是他或常家鏢局就行了。

  可是現在在知道了這些之後,他還能眼睜睜看這群天興國百姓的英雄們,陷入可能是針對他們而來的陰謀詭計的威脅與危險之中而置之不理,冷眼旁觀嗎?更別提這群人之中還有他最敬佩與敬重的段良玉大將軍的親人在。

  麻煩啊麻煩,當真是個大麻煩啊。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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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0 18:08:1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假裝昏迷,但實際上卻躺在榻上內心掙扎、哀嘆、後悔了一個多時辰之後,常柏衍終於發出輕微的呻吟,對在屋裡的人表示他終於從昏迷中轉醒了。

  「小伙子,你可終於醒了。」

  常柏衍緩慢地睜開眼楮,終於見到那個蒼老聲音的主人——一個看起來頭發灰白,留著山羊胡須,神情和藹,但將領的余威卻猶存的老人家。

  「老人家,這裡是哪裡?是您救了我嗎?」他虛弱的開口問道。

  「救你的人不是我,是我家小姐。」老人家說,一頓後又道︰「小伙子,你成親沒?如果還沒的話,那就以身相許來報我家小姐對你的救命之恩吧。」

  常柏衍頓時有些錯愕,心想段大將軍的外孫女到底是長得有多丑,又或者年紀有多大啊,得用這種方式找尋親事?她的聲音聽起來明明還不錯,雖然不似一般大家閨秀那種嬌柔的輕聲細語,但嗓音清澈悅耳,讓人聽了挺舒服的,應該不會是個無鹽女吧?

  「怎麼不說話,難道你已經成親了?」

  「敢問老人家貴姓?」

  「老夫姓李,你可以叫我李大夫。」

  「李大夫,可以讓我見見你家小姐嗎?」常柏衍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開口要求道。

  「干麼,難道你想看我家小姐長得是什麼樣子之後,才回答我的問題嗎?長得漂亮就說還沒成親,長得丑就說已經成親了?」李大夫瞪眼質問他。

  「我想當面向她致謝,感謝她的救命之恩。」常柏衍盡量表現出一副誠懇感激的模樣。

  「那你先回答老夫剛才問你的問題,你成親沒?」李大夫雙眼緊盯著他,完全是不屈不撓,非得聽到他回答不可。

  「尚未。」他老實回答。

  「真的嗎?」李大夫雙眼頓時一亮。「那你今年幾歲?」

  「二十六歲。」常柏衍無奈的答道。

  「太好了,這個年齡不錯,配我家小姐剛剛好,真的是太不錯了!」李大夫開心的呵呵笑。

  「李大夫,自古婚姻大事仍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下雖尚未娶親,卻無法照您剛才所說的就這麼決定自己的婚姻大事,這件事還得問過在下的父親母親才行。」

  「這完全沒問題,你父母若是知道你即將要娶的小姐為何人之後,定會滿心歡喜,迫不及待用八人大轎來迎娶我家小姐。」李大夫信心滿滿的說道。「你父母親如今人在何處?我立刻找媒婆上門去提親。」

  「老人家,提親這事應該是要由男方來做吧?」常柏衍哭笑不得的提醒他道。

  「瞧我竟忘了這事!」李大夫呆愣了一下,伸手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然後抱怨道︰「這都要怪小姐這幾年來愈來愈不像個小姐,而像個男人,要不然我也不會這樣。」

  常柏衍頓時有一種愈來愈不妙的感覺,難道說段大將軍的外孫女不只是個無鹽女,還孔武有力、四肢發達?這下子他大概有些明白她為何需要用挾恩圖報,叫人以身相許的方式來把自己嫁掉了。

  段大將軍一生憂國憂民,為國為民,沒有子嗣可繼承香火已是老天對他的錯待,怎會連他的外孫女都長了一副讓男人退避三舍的尊容呢?老天真是無眼。

  唉,有一種淡淡的哀傷哪。

  「既然如此,你寫封信給我,我派人送去給你父母親,讓他們請個媒婆上門來提親。」李大夫說,整個就是雷厲風行,迫不及待。

  「老人家,剛聽您的說法,這門親事是為了您家小姐所定,她既是您的「小姐」,您難道不需要問問她家人或是「小姐」的意願嗎?」常柏衍不得不點醒他。

  事實上,他比較想問的是,您老連我姓名為何,家裡以何事營生,家住在哪裡,家裡又有些什麼人的問題都不問,就不怕把你家小姐嫁進土匪窩嗎——不對,這裡就是土匪窩了,對方又怎會怕再嫁進土匪窩呢?原來是有恃無恐,常柏衍後知後覺的終於明白了,然後只想苦笑。

  還好,李大夫果然被他突如其來的問題給問住了,呆若木雞的瞪著他一會兒,這才頹然的長嘆一口氣,露出一臉郁悶不已的神情,讓常柏衍看了一整個很想笑。

  「小伙子,你叫什麼名字?」李大夫終於恢復正常,朝他問了正常人會問的問題。

  「白衍。」常柏衍取自己的名字中那兩個字,將柏字去木做為化名的姓氏。

  「你剛才不是問老夫這裡是哪裡嗎?這裡是白華山寨。」李大夫對他說。

  「白華山寨?」常柏衍隨他念了一下,接著倏然睜大雙眼,臉色大變的脫口驚叫,「白華土匪!」

  「沒錯,這裡就是白華土匪的土匪窩,怎麼,怕了嗎?」李大夫挑了下眉頭,嘲諷的看著他說。

  常柏衍臉色變了幾變之後,這才慢慢地吸了一口氣,以堅定的語氣搖頭答道︰「我不怕。」

  「喔?」李大夫露出一臉感興趣的表情。「是真不怕,還是嘴巴上說不怕,心裡卻怕得要命?我們可是一群殺人越貨,燒殺擄掠無惡不做的土匪喔。」

  「我之前便有些懷疑近來那些殺人劫鏢的事並非你們白華土匪所為,如今已確定我之前的想法並沒有錯。」常柏衍目不轉楮的看著李大夫,緩慢地說道︰「因為如果真如您所說,你們是一群殺人越貨,燒殺擄掠無惡不做的土匪的話,那麼你們就不會救我,而我也不會還有命坐在這裡侃侃而談了。您說是嗎?」

  李大夫聞言,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你這小伙子不錯,真的很不錯。」他邊笑邊點頭道︰「有膽識又明事理,老夫真的是愈看愈滿意。如果小姐最後仍是無意與你成親的話,你干脆來當老夫的孫女婿好了,只不過老夫的孫女年紀還小,今年才七歲而已,你得再等上幾年就是了。」

  常柏衍忍不住露出一臉啼笑皆非的表情。

  「不過,」李大夫話鋒一轉,眼神突然變得銳利無比並緊盯著他說︰「看你中氣十足,面色紅潤,坐起來說了這麼久的話,也不見喘息,眉頭更沒皺過一下,可一點也不像是個前不久還重傷昏迷不醒之人。」

  常柏衍渾身一僵,暗叫了一聲糟,他竟忘了自己還在演戲這件事。

  只見李大夫面無表情的看著他,身上散發著若有似無的森冷殺氣,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你是懷著什麼目的混到山上來的,但是我勸你最好三思而行,別輕舉妄動,因為死在我們這群人手上的人數絕對超乎你的想象,我們可不是什麼善荏。」

  眼前這是一名大夫,一名老大夫,但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威勢與殺氣卻完全可以震懾宵小,可見他年輕時肯定也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

  不過常柏衍並沒有被震懾到,一來他來此本就無害人之心;二來他可是現任武林盟主常柏衍,放眼天下誰能震懾得了他?就連各國皇帝都不行!

  常柏衍換了一個比較舒適隨意的坐姿,好整以暇的直視著李大夫一會兒,這才不疾不徐的開口說話。

  「既然您都如此開門見山的挑明了,那麼在下也只好開誠布公了。誠如剛才在下所說的,我並不相信這段期間那些殺人劫鏢的白華土匪是真正的白華土匪,但所有人都舉證歷歷,我只好想辦法找出證據,證明我的看法並沒有錯,所以才會來這裡。」

  「你是官差?」

  「不是,我是常家鏢局的人。」

  「常家鏢局?」李大夫忍不住皺起眉頭,他當然知道常家鏢局這四個字所代表的意思,但是他想不透的是為什麼?「聽說你們常家鏢局這陣子因為那群「白華土匪」也損失不小,老夫要怎麼相信你不是混上來想伺機報復的?」

  「常家鏢局從不做偷雞摸狗之事。」常柏衍義正詞嚴道。

  「但你這回卻偷偷摸摸的混了進來。」

  常柏衍頓時語塞,他雖然很想辯駁說偷雞摸狗指的是行不正當之事,而他上來只是為了調查事情真相,並無所謂正不正當之說,但是老大夫那句偷偷摸摸卻是讓他辯無可辯,因為他的確是「偷偷摸摸」混進來的。

  「在下只是不想驚動各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這才會選擇以這種方式上山。」

  他沒有辯解,只是稍微地解釋了一下自己為何會如此做。

  「是不想驚動我們,還是不想打草驚蛇?」李大夫有些咄咄逼人的問。

  「您要這麼說也行,總之在下原本並不想驚動各位,只是想安靜地假借療傷之名在山上稍微調查一下,確定你們與近來不斷挑釁常家鏢局那陰謀詭計者無關之後,在下便會悄然離去。」常柏衍不為所動,神態沉穩的解釋。

  「挑釁常家鏢局那陰謀詭計者?」

  「或許您也可以說,陷害你們白華土匪的陰謀詭計者。」常柏衍好心為他提供另一種說法。

  李大夫眉頭緊蹙的看著他,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陣子之後,忽然朝他說了一句,「你等一會兒。」接著便轉身離開。

  常柏衍嘴角微揚,好整以暇的靠坐在床柱上閉眼休息,一邊靜靜地等著,因為他知道李大夫一定是去請這裡的首領,又或者是擁有決定權的人到此來與他交談,只要對方願意相信他,那麼這個大麻煩或許能夠變得沒那麼麻煩。

  他真心的希望對方是個明理而聰明的人,能夠審時度勢、明察秋毫,並且願意相信他所說的話,然後與常家鏢局合作,那麼他們必能事半功倍,揪出設計這些陰謀詭計的幕後者也絕對是指日可待。

  他靜靜地等候著對方的到來。

  常柏衍這一等便等了一個多時辰,姍姍來遲的腳步聲這才由遠而近的傳入他耳內。

  從不同的腳步聲中,他聽出總共來了四個人,其中之一是李大夫,那麼另外三個應該就是這山寨裡的當家人物了。會是這裡大當家、二當家、三當家這三位大人物嗎?常柏衍期盼的暗忖,如果真是如此,那便表示對方非常重視他剛才對李大夫所說的話,這是個好現象。

  來人推門而入,他仍閉著眼楮靠坐在床柱上休憩,一動也不動的就像睡著了一樣,完全不設防。因為他能感覺到四人之中,有兩個人身上散發著一股威嚇的殺氣,像是警告也像是防備般的帶著敵意而來,他若想讓人釋疑放下戒心,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毫無防備的放松自己。

  丙然,那兩人在進門看見他靠坐在床柱上睡覺的模樣之後,威嚇的殺氣頓時少了一大半。

  「小伙子。」李大夫喚道,見他毫無反應之後,便走上前伸手輕按在他肩膀上,動手搖了搖他。「醒一醒,小伙子。你睡著了嗎?」

  因李大夫的舉動,那兩人身上的殺氣頓時又減了許多。常柏衍登時覺得自己可以清醒過來了。

  他輕吟一聲,緩緩地睜開眼楮,睡眼朦的看著近在咫尺的李大夫開口道︰「李大夫,您回來了。」說完還打了個哈欠。

  「讓你等到都睡著了?」李大夫笑盈盈的看著他,明顯懷疑他剛剛是在假睡。

  這個老狐狸!常柏衍忍不住在心裡腹誹了一句,臉上卻帶著困意與略顯尷尬的表情道︰「之前因為擔心露太緊張了不知道累,結果一放松下來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李大夫沒與他膠著在這件事上,直接轉頭為他介紹與他一同前來的三個人,「跟你介紹一下,這三位是白華山寨的大當家、二當家、三當家,還有一位四當家正在審問人犯沒空過來。你有什麼話就對他們說吧。我只是名大夫,不管事,你自己好自為之。」說完,李大夫拍了拍他的肩膀,徑自轉身離開。

  常柏衍對李大夫說的話,以及他的離去皆毫無反應,只因為他一開始就被李大夫的介紹給驚呆了。

  他目瞪口呆,張口結舌的看著眼前的女人——不,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個小姑娘才對,腦袋有些轉不太動的想著,這就是白華山寨的大當家?一個女人?一個年紀應該不足二十歲的小姑娘?這是在開玩笑吧?

  他茫然的想著,忽又想到這山寨是因段大將軍而存在的,段大將軍自然是大當家,而當他四處雲游之後,不論能力性別,能理所當然接掌其位置的人恐怕只有一個,那就是段大將軍的血親,也就是李大夫先前口中的小姐,段大將軍唯一的外孫女了。

  可是讓他呆滯得說不出話的是,眼前這姑娘長得明眸皓齒,眉目如畫,體態更是婀娜多姿、優雅大方,哪有一絲孔武有力、四肢發達的模樣,更別提「無鹽」二字了,怎會嫁不出去呢?難道是性格太過潑辣不成?他百思不得其解。

  與二當家葛迪和三當家龐龍,三人各自坐定之後,蘇靜初直視著坐在床上那名被她救上山的鏢師,沉穩而冷靜的緩聲開口道︰「我是白華山寨的大當家蘇靜初,這位是二當家葛迪,以及三當家龐龍。聽聞閣下知道冒名白華土匪四處作惡那群人的陰謀詭計,不知可否請閣下與我等細說一番?」

  她一開口,常柏衍便認出了她的聲音,同時也確認了她的身分。

  面對段大將軍的親人,他不想說謊,於是他開口道︰「我是常柏衍。」

  此話一出,二當家葛迪和三當家龐龍皆不由自主的從座位上跳了起來,臉上淨是難以置信與震驚的神情。

  「李大夫說你叫白衍!」二當家葛迪目不轉楮的緊盯著他沉聲說道,語氣中滿是指控與懷疑。

  「那是化名。既然三位當家連袂而至,在下不敢不以真名示之。」常柏衍平靜地答道。

  「你真的是常柏衍?」二當家葛迪仍是無法置信。

  常柏衍,多麼如雷貫耳的一個名字,雖然只是這幾年的事,但是這個名字的名氣在這幾年內對百姓的影響力可以說是幾乎快要與他們大將軍媲美。

  大將軍為國為民戎馬一生,這才搏得護國大將軍的美譽,為天興國全國百姓所崇拜愛戴,但常柏衍這個人卻只開了間鏢局,而且還大賺亂世財賺得缽盆滿溢,結果不過幾年的時間,卻同樣為天興國百姓所崇拜。

  其實幾年前他們曾與大將軍私下討論過「常爺」這個人,大將軍當時只用了一句話來形容這位「常爺」,大將軍說︰他是一位真正的梟雄。

  「梟雄,雄杰之謂,含有凶狠專橫的意思,雖稍帶貶義,聲名不如英雄好聽,但相較之下卻帶有一股強悍之風。亂世所需要的其實正是梟雄,而非英雄。」

  這便是大將軍當時最後的結論,然而那時他們所討論常家鏢局的常爺,可是一位年近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而不是眼前這個怎麼看都只有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更何況幾年前,眼前這年輕人才幾歲而已,又怎麼可能會是那位名聞遐邇的常爺常柏衍呢?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據我所知,常家鏢局的常爺在多年前便已是一位年屆不惑之年的中年漢子,閣下撒這種謊不覺得可笑嗎?」三當家龐龍冷冷地開口說。

  「那只是江湖傳言,在下是在二十歲那年創辦常家鏢局的,歷經六年的時間,現年也不過才二十六歲而已。」常柏衍聳肩道。

  「你想讓我們相信你所說的?」三當家龐龍冷笑以對。

  「若是諸位不信,何不拿此物到鋒城常家鏢局去找一位名叫展翔的人確認?」

  常柏衍從懷中拿出一塊令牌丟給他。

  龐龍手一抄便將那令牌接住,低頭看一下,只見令牌上簡單的刻了一個「常」字,便再無其它。不過雕刻令牌的玉卻是一塊難得一見的好玉。「我怎知這不是陷阱?」他說。

  「常家鏢局向來行事光明磊落,這等下三濫的陷阱還不屑為之,三當家大可放心。」常柏衍霸氣決絕的開口道。

  「好了。」從他報出真實姓名之後便一直沒再開口說話的蘇靜初驀然出聲道。

  「他沒必要欺騙咱們,我相信他。」

  此話一出,一錘定音。二當家葛迪和三當家龐龍都閉上了嘴巴,再也沒有任何質疑他的聲響,龐龍甚至還將那個令牌丟還給他。

  常柏衍不由自主的挑了挑眉頭,感覺有些驚訝,他本以為這個大當家只是掛名,沒想到還真有些威權與威儀。

  「我願意相信閣下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常爺,所以現在可以言歸正傳的說說您先前告知李大夫的那件事嗎?您真的知道陰謀詭計陷害我們白華山寨的是何人?」

  蘇靜初一臉沉靜的詢問。

  「你為什麼願意相信我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常爺?」常柏衍好奇的問道。

  「既然赫赫有名的「白華土匪」的大當家都可以是一位像我這樣的年輕姑娘了,我又有什麼理由不相信常家鏢局的領袖可以是你這麼一位年輕的少俠呢?」蘇靜初理所當然的平靜道。

  常柏衍壓根兒沒想到會聽見這樣一個答案,整個人先是呆愣了一下,隨即失笑的搖著頭說︰「在下受教了。」

  「那麼可以言歸正傳了嗎?」蘇靜初淡定的再次問道。

  「可以。」常柏衍微笑點頭,對於眼前這個個頭嬌小,皮膚白皙,處事冷靜且淡定的大當家,他真是充滿了興趣與好感,甚至不禁想起先前李大夫所提議娶她為妻的事,這提議其實還挺不錯的,一頓後忽又覺得自己是不是瘋了?

  他輕咳一聲,甩開這突如其來的思緒,言歸正傳道︰「我不知道李大夫剛才與三位說了什麼,讓你們誤認我已經知道對方底細。其實我並不知道對方是何人,至少現在還不知道。」

  蘇靜初忍不住輕蹙了下眉頭,二當家葛迪則率先開口道︰「李大夫跟我們說你可能知道挑釁咱們白華山寨的陰謀詭計者是何人。」

  「事實上我說的是挑釁常家鏢局的陰謀詭計者,只是到了這裡之後,才發現對方的目標極有可能根本就不是常家鏢局,而是貴山寨。」常柏衍認真道。

  「此話怎講?」蘇靜初沉聲問。

  「來此之前,我本以為白華山上聚集的只是一群平民百姓所組成的義士,但各位的身分卻不如我原先想的那麼單純簡單,不是嗎?」常柏衍緩聲解釋。

  「你是什麼意思?」三當家龐龍冷聲問。

  「護國大將軍。」常柏衍只說這五個字,讓在場其余三人皆不由自主的變了變臉色。

  「你是怎麼知道的?」房裡安靜了一會,二當家葛迪開口問他。

  「之前不小心聽了蘇姑娘與李大夫的對話。」

  二當家葛迪與三當家龐龍不約而同的轉頭看向大當家蘇靜初,無聲的詢問著,你和李大夫之前到底說了什麼讓他聽見了?

  蘇靜初先是一愣,隨即回想自己先前和李大夫說的話,然後原本沉著冷靜的臉龐頓時整個都熱了起來。

  天啊!不會是要他以身相許以報救命之恩,說她再不找個男人嫁了就要嫁不出去那段對話吧?她突然有一種想奪門而出的沖動,太丟臉了!

  「大當家?」見她遲遲沒有說明,二當家葛迪忍不住出聲詢問。

  「以常家鏢局的能力,常爺若是有心要調查咱們的底細根本就是易如反掌之事,葛大叔無須介懷。」蘇靜初淡定的開口,完全看不出她想立刻奪門而出的念頭,嚴肅的道︰「常爺剛才的意思是,那個陰謀詭計者有可能知道咱們這群人的身分,更有可能是咱們這群人過去在朝為官時所得罪的人?」

  常柏衍嘴角微揚,對於她的急智,以及舉一反三的反應充滿欣賞。

  「我是這麼想的,不知蘇姑娘有無其它高見?」他點頭道。

  「葛大叔,你覺得呢?」蘇靜初轉頭將問題丟給二當家葛迪來回答,畢竟當年外祖父與大伙在朝為官時,她還只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天都待在蘇家深閨後院裡的大家閨秀,哪知道大家在官場上的事啊?

  「當年大將軍和咱們在朝為官時的確得罪了不少奸佞小人,但咱們大伙都卸甲歸田,再也礙不著那群人勾心斗角、爾虞我詐的謀奪權力與利益,那些人犯不著再來找咱們麻煩吧?」二當家葛迪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眉頭緊蹙的回答。

  「這世上偏偏就有一種睚皆必報之人。」常柏衍說。

  「那麼對方的目標也有可能是常家鏢局,你們這些年得罪的人應該也不少。」三當家龐龍冷不防的開口諷刺。

  「的確。」常柏衍點頭同意。「事實上在下一開始便將自己與常家鏢局視為對方終極目標,以為你們這群聚集在白華山上的人只是無辜被波及利用而已,但在得知各位的身分之後,卻愈想愈覺得各位才是對方真正的目標。」

  「是什麼理由讓你這麼認為?」二當家葛迪開口問道。

  「有三個理由。」常柏衍緩聲回答,「其一,常家鏢局遍布全國各地,對方為何只單獨選在此地找常家鏢局麻煩,其它地方皆無事?其二,對方若要找常家鏢局麻煩,大可化身馬賊、土匪、強盜、流寇等多幾批人馬四處劫鏢,多管齊下以分化注意力,為何獨冒白華土匪之名四處為惡?其三,在下被抬上山期間聽了蘇姑娘與山寨兄弟們的對話,諸位近來的反擊行動似乎已連續數次撲空,不知諸位是否想過,也許山寨中出了奸細——」他話未說完就被三當家龐龍怒聲打斷。

  「這不可能!」龐龍斬釘截鐵的說。「你別想利用這方法離間我們,我們這群人全是從同一條壕溝裡爬出來的戰友、兄弟,連命都可以交給對方了,又怎會背叛對方呢?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我知道諸位不想懷疑自己的兄弟,但是身為一個合格的領袖,你不能為了單純的情義而意氣用事,漠視種種可能性,因為你的一個錯誤決定極有可能會害得眾多跟隨你、相信你的兄弟們受傷甚至喪命,不是嗎?」常柏衍平靜地說。

  龐龍抿緊嘴巴狠狠地瞪著他,真想一刀將他砍了。這道理他不是不知道,但是要他懷疑幾乎一輩子都在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們,他實在是做不到啊。

  「也許不是咱們山寨裡的人泄了密,而是另有其人。」蘇靜初眉頭輕蹙的開口。

  三當家龐龍有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的立即轉頭,迫切的追問︰「大當家的意思是?」

  「白華山上除了咱們山寨裡的人之外,還住了許多人。」蘇靜初說。

  「大當家的意思是指山谷裡咱們所收留的那些災民?」二當家葛迪揚聲確認。

  「如果不是咱們山寨裡的人,那就只剩下他們了。」蘇靜初無奈的點頭道。

  「咱們對那些前來投靠的災民向來不設防,這兩年來不僅讓一些身強體壯的災民加入咱們的行動中,雙方甚至還有不少家庭互相通婚。在有心算計無心的情況下,要事先打聽出咱們行動的時間和地點,再通知給對方知曉並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些吃裡扒外的家伙!」三當家龐龍咬牙切齒的迸聲道。

  「但這也只是一種猜測,並不能排除咱們山寨裡有奸細的可能性。」蘇靜初平靜的繼續說。

  「大當家!」

  「龐大叔,我也不想懷疑咱們寨子裡的人,但是有許多事不是你不想就不會發生。為了咱們寨內一百七十三口人的生命財產安全,咱們不得不小心謹慎防範每一種可能性,即使是親兄弟,罪證確鑿後也只能選擇大義滅親,不是嗎?」

  蘇靜初在說這段話時的語氣雖然有些無奈,但態度卻是堅定不移的,讓一旁的常柏衍眼楮都亮了起來,忍不住在心中贊嘆了一句,果然是將門虎女!

  他想,段大將軍肯定很喜歡並欣賞他這個外孫女,要不然也不會放心將這個山寨交給她來打理了,完全就是巾幗不讓須眉,真是讓人嘆為觀止。

  三當家龐龍閉上眼楮,在深呼吸一口氣之後,再度睜開眼楮,臉上猶豫掙扎的表情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堅定與鐵血無情。

  「屬下明白了。」他肅然答道。

  「好,那麼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

  「屬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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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0 18:08: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和白華山寨三位當家面對面的坦白身分,開誠布公的說出來意與他對陰謀詭計者的懷疑之後,常柏衍並沒有因此就離去,而是繼續留在白華山寨裡養傷。他心安理得又理所當然,一點想告辭離開的傾向都沒有的模樣,讓大當家蘇靜初都快要愁死了。

  這個家伙到底要在這裡賴到什麼時候,為什麼還不走啊?

  蘇靜初每天都在心裡哀號的詢問老天這個問題,因為每回見到他,都會想起那天在山寨裡的醫館內和李爺爺所說的話被他聽見的事,然後感到既羞窘又尷尬,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給埋了。

  不過這不是最大的問題,因為她雖羞窘尷尬還能用冷靜自若的神情來掩飾,不表現出來也沒人知道。最讓她忍無可忍的是,那家伙每回見到她都是一副笑容滿面的模樣,好像是在取笑她似的——雖然她知道這有可能是因為她自己心虛才導致杯弓蛇影,但是她就是覺得不爽,真是氣死人,愁死人了!

  說真的,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拿支掃帚直接把他掃下山去,只可惜身為山寨大當家的她不能做出這麼失格的事,只能客氣,只能微笑,只能關注他住得舒不舒服,然後告訴他有什麼需要可以直接講,不需要客氣,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就好這樣的反話。

  嗚嗚嗚……天知道她最想做,最想說的就是叫他快點滾,因為她都快要被他的存在給煩死了。

  「小姐,您是不是有哪兒不舒服?要不要巧兒去請李大夫過來替您診脈看看?」她的貼身丫鬟巧兒走到她身邊,關心的問她。

  「我沒事。」她悶悶不樂的回道。

  「可是小姐您已經連續好幾天沒纏著奴婢,吵著要奴婢做些新奇又好吃的東西給您吃了,您這樣真的很不對勁呀。」巧兒憂心忡忡的說。

  「你小姐我有這麼難侍候嗎?什麼纏著、吵著的,不會說話就別亂說。」蘇靜初伸手輕敲了一下巧兒的腦袋瓜子,有氣無力的白她一眼。

  「奴婢哪有亂說,小姐每次嘴饞纏起人的時候簡直就是要命,吵吵鬧鬧的樣子就跟個三歲小孩差不多。」巧兒小聲的嘟囔。

  「你說什麼?」蘇靜初瞪眼。

  「沒有,沒有,奴婢什麼話都沒有說。」巧兒識時務者為俊杰的趕緊搖頭否認,要不然小姐待會兒可能又要罰她去射箭了。

  小姐老是說身為白華寨的一員就該要有點武力值才行,就算不能保護別人也要能保護自己。

  說真的她完全聽不懂小姐這話是什麼意思,身為奴婢的她若踫到一個好主子——像小姐這樣的人,是她好命;但是若踫到一個動輒打罵,不把奴婢當人看的主子時,她就算會武,有能力可以保護自己又如何?難道還能還手反抗主子不成?那可是死罪呀。

  所以,她真的不懂小姐為何老要她學習射箭,她和小姐又不同,小姐是主子,又是他們山寨的大當家,偶爾還會隨大伙一起下山出任務,因此小姐才必須學騎馬,學射箭,以及一些拳腳功夫,她這個丫鬟到底學這些是要做什麼呀?真是令人想不透。

  「好吧,既然你那麼閑,那就去幫我做份點心吧。」蘇靜初百無聊賴的說。

  「我想吃餡多汁香皮薄的大湯包子,還有入口即化的桂花綠豆糕,以及松脆香酥的椒鹽千層酥,再配上香純濃郁的杏仁茶,你去做給我吃。」

  「我的好小姐,您這麼突然,而且還一連點了好幾樣都需要費工費時又難做的點心要奴婢做,奴婢就算有四只手也做不出來呀。可不可以只點其中一樣,然後配上您要喝的香純濃郁的杏仁茶就好?奴婢求您了,小姐。」巧兒苦著臉,雙手合十的求饒道。

  「不行。」

  「小姐……」巧兒一整個哭喪著臉哀叫。

  「三天之內我要吃到剛才所說的所有東西,否則的話你自個兒看著辦。」蘇靜初一臉冷漠無情的說,讓巧兒頓時破涕為笑。

  「小姐,您又嚇奴婢了,真的好壞好過分!」巧兒嘟起嘴巴不依的嚷叫道。

  「你自個兒膽子小怪誰?」

  「小——」

  「小姐!」

  巧兒才開口想跟小姐抗議說她的膽子才不小,怎知剛出聲叫了個小字,就有另一個大叫小姐的聲音直接蓋過她的,她不需要轉頭,光聽那聲音就知道來人是她的雙胞胎妹妹靈兒。

  她們倆雖是雙胞胎,長得也極像,但個性卻完全不同,一個好動,一個好靜;一個膽大,一個膽小——好吧,她承認自己膽子小了,如果和她的雙胞胎妹妹靈兒相比的話。巧兒無奈的在心裡嘆息。

  「小姐,您快看奴婢幫您帶什麼回來了。」靈兒興匆匆的跑過來,獻寶般的將手裡東西放到石桌上。

  「好香!」蘇靜初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氣,雙眼微微發亮。

  「是東城的叫化子雞。」靈兒迫不及待的宣布答案,同時以誇張的神情說道︰「很香對不對?奴婢拿著它,聞著它的香味,可是流了一整路的口水才跑回來。」

  「我怎麼沒看到你有流口水?」巧兒忍不住吐槽妹妹。

  靈兒朝姊姊扮了個鬼臉,不理她,轉頭對小姐說︰「小姐,您快吃吃看,看它是不是和傳說中一樣美味。」說著還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等一下,這叫化子雞是從哪裡來的,你確定它沒有問題,可以讓小姐吃嗎?」巧兒攔阻道。

  「放心,我已經叫福全那家伙試吃過了,若是有問題的話,那家伙肯定會先中招。」靈兒信心滿滿的回答。

  「又是從福全那裡來的?」巧兒蹙眉道。

  「除了他之外還會有誰?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呀,真是癩蝦蟆想吃天鵝肉!」靈兒撇唇道。

  埃全乃水福鎮鎮長福海的獨生子,在一年半前隨其鎮長父親與流離失所的鎮民前來投靠白華寨,在見到身為大當家的蘇靜初之後便對她一見鐘情至今。半年前,也不知他是從何處得知蘇靜初有愛吃美食的喜好,便不時搜羅各地知名美食來向她獻殷勤。

  蘇靜初雖嗜吃美食,但對他的司馬昭之心卻是敬謝不敏,所以從未接受。

  但是福全那個人也是有一點小聰明的,買了東西不再指名送給蘇靜初,而是送給她身邊的雙胞胎姊妹。

  姊姊巧兒性子比較較真耿直,知道小姐不喜歡便直接拒絕接受,但妹妹靈兒就比較古靈精怪了些,總是有辦法讓那家伙乖乖獻出美食,卻又不敢多說一句話。

  總而言之,蘇靜初因身邊有這對雙胞胎姊妹花的關系,口福真的多了不少,因為一個手巧會做給她吃,一個機靈會騙給她吃,讓她無比滿足。

  「真香,是東城的叫化子雞嗎?不知在下有沒有榮幸也能夠一飽口福?」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方亭內的主僕三人皆是一呆,迅速轉頭看向月門的方向,只見他們山寨的貴客常柏衍大爺已跨過月門,正悠閑的穿過庭圔,舉步朝她們三人所在的方亭走了過來。

  亭內三人不由自主的目瞪口呆,只因為這裡可是待字閨中的大當家蘇靜初所居住的院所,就連山寨內的另外三位當家都得先通報一聲才能進來,而眼前這位身為客人的常爺竟然不請自來,而且還連個通報都沒有就這樣大大方方的走進來,這叫她們主僕三人能不呆嗎?

  丫鬟靈兒率先回過神來,她迅速走出方亭,來到常柏衍面前並擋住了他的去路。

  「奴婢見過常公子。」她先福身道,接著挺直身子說︰「抱歉,這裡是小姐個人的住所,非經小姐許可不得入內,奴婢恐怕要請公子您離開了。」

  常柏衍聞言後並沒理會她,而是直接朝坐在方亭內的蘇靜初揚聲道︰「有道是來者是客,難道這就是蘇大當家的待客之道嗎?連杯水酒都不願招待一下就將人直接趕走?」

  坐在方亭內的蘇靜初被氣得咬牙切齒卻也無可奈何,只能開口道︰「靈兒,請常公子過來一敘。」

  「是,小姐。」靈兒應聲。「常公子,請走這邊。」

  「有勞靈兒姑娘帶路了。」常柏衍微笑道。

  走進方亭內,常柏衍在蘇靜初的招呼下坐進對面的座位,丫鬟巧兒早已自動自發的跑去廚房準備茶果點心招待客人,而靈兒則是安靜地退到一旁,靜靜地守護著她的小姐。

  坐定之後,常柏衍微笑的開口說︰「在下一路聞香而來,不知這裡是蘇姑娘的私人院所,不請自來之舉若是打擾到姑娘,還請見諒。」

  「常公子的嗅覺還真好。」蘇靜初忍不住輕諷。

  因為「常爺」這個稱呼太敏感也太顯眼了,為防有心人士,幾位知情者皆改以常公子喚之。反正以他的年紀,即使姓常,一般人也不會將他與鼎鼎大名常家鏢局中的「常爺」聯想在一塊。

  「嗯,的確有人這麼說過。」常柏衍一本正經的點頭道。

  蘇靜初聞言差點沒吐血,搞不懂這人的臉皮怎會如此之厚,難道聽不出她是在諷刺他嗎?

  「看常公子現在的模樣,傷勢應該都好的差不多了吧?」她問道,狀似關心他的傷勢,其實是想問他既然傷好了干麼還不離開?

  「謝謝蘇姑娘關心,在下的箭傷雖好的差不多了,但內傷並未康復。」

  「內傷?」蘇靜初一臉茫然的看著他。

  「之前與人打斗所受的傷。」常柏衍答道,然後轉頭看了看四周,「白華山這裡的景色優美,環境清幽,氣候宜人,實在是個很適合養傷的地方,在下想在這裡多待些時日養傷,蘇姑娘應該不會介意吧?」

  介意,一百個介意!蘇靜初在心裡吶喊,但表面上卻只能委婉道︰「在現今這種敵暗我明的非常時期,常公子不回去坐鎮沒關系嗎?其實只要按時服藥,並且對癥下藥,在哪兒養傷都不會有問題的。」

  她的言下之意實在是太淺顯易懂,讓常柏衍想繼續裝傻都很困難,只好直截了當的問她。

  「你似乎非常希望我趕快離開,為什麼?」他認真的凝視著她問道,讓蘇靜初一陣呆愕,壓根兒沒想到他會這麼突如其來又單刀直入的問她。

  為什麼?因為不想繼續讓你嘲笑我嫁不出去呀。這大實話要她怎麼回答啊?

  「你多慮了。」她淡淡地說。

  「是不是我多慮,我想咱們倆都心知肚明。」常柏衍看著她說,一頓後又問道︰「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蘇靜初輕挑了下秀眉,感覺有些意外又有些驚訝。他怎麼會這麼以為呢?

  討厭他?她真沒這麼想過,只是因為自己在他面前干了丟臉的事,所以每回見到他,她都會因心虛覺得尷尬、羞窘和心煩而已,討厭他這件事她還真的是想都沒想過。

  說真的,若不是自己干了蠢事在先,她肯定會忍不住對他露出崇拜的神情,只要尋到時間或機會就會不斷地往他身邊湊去,請他說說關於他的所有傳奇故事。

  鼎鼎有名的常家鏢局的常爺耶,傳說中的人物活生生的出現在她面前,她能不好奇、不想追根究底他究竟是如何在短短幾年便創建出常家鏢局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嗎?更別提這位常爺還如此的年輕!

  原本在她想象中,那位常爺至少與葛大叔他們年紀相仿,甚至可能是外公那一輩的人物,因為他的名氣幾乎與身為護國大將軍的外公一樣的出名,這幾年甚至還有取而代之的跡象,但是誰想得到他竟會如此年輕,和她相差不到幾歲呢?

  二十歲創鏢局,現今才二十六歲卻已成為天興國百姓們口中的傳奇人物,而且聽說還武功絕高,跺腳震江湖,真的是太厲害,太讓人嘆為觀止了!

  不過說也奇怪,他的年紀明明與傳說中的常爺明顯不同,她卻自始至終都沒有懷疑他是個冒牌貨,這點連她自己都有些不解。所幸他也沒有撒謊,因為事後葛大叔為了謹慎起見,還是親自走了趟鋒城確認了他的身分。他的的確確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常爺沒有錯。

  「絕對沒有這回事。」她開口答道,語氣真摯得連自己都驚訝。不知為何,她就是不想他誤會自己討厭他。

  「真的嗎?」他挑眉問她。

  「我似乎沒有需要說謊的理由。」她平心靜氣的說。

  「那很好。」他驀然咧嘴一笑,看起來似乎很開心。

  蘇靜初疑惑的看著他,不知道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不討厭他,「那很好」這句話很好理解,但問題是他是從哪個角度來說這句話的?是從合作伙伴的角度嗎?可是合作伙伴需要的是信任,而不是個人的愛惡,用這句話似乎有點不適合。

  但是如果不是從合作伙伴的角度,那他還能用什麼角度來說這句話呢?她不由得思考起這個問題,眉頭微蹙,表情疑惑。

  「怎麼了?」似乎看出她的疑惑不解,他微笑的問道。

  「我在想你這句「那很好」是什麼意思?」她老實說。

  「你希望是什麼意思?」他笑得莫測高深,不答反問。

  「難道我希望是什麼意思,它便是什麼意思嗎?」她挑眉問道。

  「當然不是。」

  「既然如此,常公子又何須問我,直接回答我的問題,不覺得爽快許多嗎?」她說。

  「有道理。」他同意的點頭,接著卻又對她說︰「但是我還是想知道你希望我會是什麼意思。」

  「我並無所謂的希望。」

  「這麼冷漠?」

  「不說就算了。」她突然有些惱火,不想再與他糾纏這個問題,改口問道︰「不知常公子來此有何貴干?」

  「在下剛才不是答過了,在下是聞香而來的。」他微笑道,接著回到剛才的話題,對她說︰「你不討厭我很好,不然我會很苦惱,因為我還滿喜歡你的。」

  他突如其來的告白把蘇靜初嚇得目瞪口呆,她身後的靈兒也一樣被震撼了,主僕倆一個模樣,全都是張口結舌的望著他呈呆若木雞狀。

  反觀丟下這個震撼彈的常柏衍卻悠悠哉哉的拿起石桌上的杯子,自個兒動手斟了杯茶,然後有滋有味的品嘗了起來。

  去廚房準備茶點的巧兒端著茶點回到方亭時,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個奇怪的畫面。她完全想不透剛才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向來冷靜自若的小姐和古靈精怪的妹妹全都露出一副呆傻狀?

  她將茶點放到石桌上後,退到小姐身後,妹妹靈兒的身旁,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小聲問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靈兒眨了眨眼回過神來,臉頰微微發熱的小聲對姊姊說︰「剛才常公子跟小姐說他喜歡小姐。」

  「真的?!」巧兒頓時激動的大叫,完全忘了要將聲音給壓低下來。

  蘇靜初被她的大叫嚇了一跳,猛然從呆愕中回過神來,然後覺得自己一張臉像是要燒起來一般發燙。她轉頭瞪了巧兒一眼,輕斥她道︰「做什麼大呼小叫的?」

  其實目的只是為了掩飾她此刻的不知所措、羞赧與尷尬而已。

  天啊,他剛才到底對她說了什麼?他喜歡她?這是真的嗎?怎麼辦,她的心跳得好快,她是怎麼了,該不會是生病了吧?可是除了心跳得特別快,臉有發熱發燙的感覺之外,並沒有其它不舒服的感覺,她到底是怎麼了?

  「小姐,您的臉好紅。您是在害羞嗎?」靈兒目不轉楮的看著她,忍不住開口問道。

  「什麼?」蘇靜初反射性的立刻用雙手將兩頰搗住,隨即又想起常柏衍還坐在那裡,便趕緊將雙手給放了下來,一本正經的輕斥靈兒說︰「別胡說八道了。」

  接下來她直接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冷靜地對常柏衍說︰「抱歉了,我突然覺得身體有些不適,恐怕要失陪了。你可以繼續留在這裡享用叫化子雞和茶果,等用完之後再離開。失陪了。」

  說完,她連自個兒的貼身丫鬟都忘了要招呼一聲,立即轉身頭也不回的逃離現場,匆忙之間還不小心絆了一下腳,差點沒跌倒。

  被小姐遺忘的雙胞胎丫鬟呆愣了一下,兩人傻傻的對視一眼後,不約而同的叫了一聲,「小姐,您等等奴婢啊。」隨即急起直追的尾隨她而去。

  轉眼之間,原本熱鬧的方亭內就只剩下常柏衍一個人孤獨而淒涼的坐在那裡。

  不過他此刻一點也不覺得孤獨淒涼,事實上他現在的心情很好,好得不得了,因為他壓根兒都沒想到竟能看到蘇大當家臉紅害羞的一面,這樣的她和聰慧冷靜時的模樣完全是判若兩人,真的是太可愛了。

  他嘴角微揚,不由自主的微笑並伸手輕覆在胸口上,感覺掌心下方的心跳似乎要比平時快了許多。

  這難道就是心動的感覺嗎?他忖度,臉上的笑容又更大了一些,甚至忍不住發出了輕笑聲。

  心動,竟是如此令人愉悅的感覺。

  巧兒氣喘吁吁的跟妹妹靈兒緊追在突然跑走的小姐身後,整個苦不堪言。平日愛下廚勝過愛鍛煉身子的她沒有小姐和妹妹的好體力,更沒有她們倆的好腳力,所以這才爬了段山路而已,便有種快要喘不過氣的感覺。

  眼見前方的兩人距離自己愈來愈遠,她終於忍不住揚聲大叫道︰「小姐,拜托您別走那麼快,等等奴婢啊。奴婢快要喘不過氣了。」

  此話一出,前方的兩人終於停下腳步,轉身朝她看了過來。

  為了顯示自己所言不假,巧兒干脆一**跌坐在地上,然後用力拚命喘息,露出一副力竭痛苦的模樣。蘇靜初和靈兒見狀之後,果然立刻轉身朝她跑了過來。

  「姊,你沒事吧?」

  「巧兒,你還好吧?」

  「你們讓我休息一下,別再跑給我追就行了。」巧兒氣喘吁吁的說道。

  「姊,你真的是缺乏鍛煉,才走了這麼一會兒就喘成這樣,如果哪天遇到要逃命的情況,你肯定是第一個逃不了的人。」靈兒將她從地上扶起來。

  巧兒一邊喘著氣,一邊白了妹妹一眼,「你別烏鴉嘴亂說話,好好的沒事逃什麼命?」

  「俗話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呸呸呸,你別亂說話,別詛咒我。」

  話說至此,姊妹倆同時住口沒再繼續演下去,只因為小姐壓根兒就沒在聽她們倆說話,看來要將眉頭輕蹙,心事重重的小姐逗笑是不可能了。任務失敗。

  姊妹倆無奈的對看一眼,頓時無言以對。

  離開方亭之後,巧兒原以為小姐會直接回房,怎知她卻悶聲不響的一路往後山走來,而且步伐又大又快的直往山頂上前進,害得她在後頭追得好辛苦。

  一路上她都在猜想小姐是怎麼了,難道小姐她不喜歡常公子嗎?如果真的不喜歡,其實直接拒絕就可以啦,又沒人能夠強迫小姐非嫁不可,小姐根本就不需要為這件事煩惱才對。

  可是說真心話,她還是覺得小姐應該要接受比較好。

  其實為了年紀愈來愈大的小姐的親事,山寨裡多少爺爺、奶奶、大叔、大嬸都操碎了心,連同另外三個當家和她們姊妹倆也一樣,每回想起這事都不由自主的唉聲嘆氣起來。

  小姐實在太優秀了,身分又尊貴,山寨裡雖不乏未婚男子卻無人敢高攀,至於山寨外的——例如福全那等貨色,卻是想高攀也高攀不起,因此小姐的親事才會一直延宕至今未有著落,因為真的找不到一個配得上小姐的人。

  但是現在好了,常公子一出現,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常公子是誰?他可是鼎鼎大名的常爺——雖然山寨裡的人幾乎都不知道,但身為小姐情同姊妹的貼身丫鬟的她們可是清楚的。

  這位常爺可是大人物,說是英雄人物也不誇張,因為他所創辦的常家鏢局不僅保護了許多人的生命財產,同時也讓許多因亂世而流離失所,生活無以為繼的人們有差事可做,能夠賺錢養家猢口,救助了許多家庭、許多人,是天興國百姓心中的大英雄、大恩人。

  重點是,這位常爺他不僅能力非凡,而且還年輕有為、氣宇軒昂,簡直就像是老天特地為小姐準備的良人一樣,因為不管是從能力上、外貌上或是年紀上來看,他和小姐都是天生一對,不分軒輊!

  所以我的好小姐呀,您可千萬別告訴奴婢,您是在煩惱該怎麼拒絕常公子呀。

  巧兒在心裡祈求道。

  「小姐,您是怎麼了?」緩過氣後,巧兒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小姐心情不好時,總是由喜靜的她負責探尋原由,然後再由活潑好動的靈兒負責解決問題與逗樂小姐,姊妹倆合作無間。

  蘇靜初緊抿了下唇瓣,這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說︰「心煩。」

  「您在煩什麼,可不可以告訴奴婢?」巧兒柔聲問道,一旁的靈兒則拚命的點頭。

  「不知道。」

  「啊?」姊妹倆同時一呆。這是什麼答案啊,不知道?

  「小姐,您怎麼會連自己在心煩什麼都不知道?」靈兒忍不住脫口而出。

  巧兒瞪了妹妹一眼,柔聲對小姐說︰「小姐,是因為剛才常公子對您說他喜歡您,您才心煩的嗎?您不喜歡他,討厭他嗎?」

  「我沒這麼說。」蘇靜初蹙眉道。

  「所以,您也喜歡常公子,對嗎?」

  「誰說的?!」蘇靜初倏地橫眉豎目了起來。

  「可是您剛不是說,您沒說不喜歡他,也沒說討厭他嗎?既然沒有不喜歡,也沒有討厭,那就是喜歡啦。」巧兒說。

  「誰說沒有討厭就是喜歡了?」蘇靜初迅速反駁道。「難道對一個陌生人,我不討厭那個人就是喜歡那個人嗎?」

  巧兒若有所思的點著頭,然後慢條斯理的開口宣布道︰「奴婢知道小姐您在心煩什麼了。」

  蘇靜初輕挑了下眉頭,不相信連她自個兒都不知自己在心煩什麼,巧兒會知道。不過她還是對巧兒點頭道︰「你說說看。」

  「小姐,不遠前方就有個涼亭,咱們到那兒去說吧,那裡有椅子可坐。」一旁的靈兒開口建議道。

  蘇靜初點頭,三個人又往前走了一會兒,來到靈兒所說的涼亭中坐下,巧兒略微休息了一下,喘了口氣這才開口說話。

  「小姐,其實您很喜歡常公子,只是您自個兒不知道而已。」巧兒一開口就語不驚人死不休。

  「胡說!」蘇靜初反駁道。

  「小姐,您聽奴婢把話說完,等奴婢都說完了,您再來看看是不是奴婢在胡說。」巧兒面不改色的柔聲道。

  「好,你說。」蘇靜初深吸一口氣,點頭。

  「奴婢覺得小姐一定很喜歡常公子,但您可能會覺得您對常公子並不了解,他根本就像是一個陌生人一樣,自己不可能會去喜歡一個陌生人,所以才會懷疑這個喜歡並不是真正的喜歡。但是它卻是真正的喜歡,因為不是真正的喜歡,您就不會心煩意亂了。」

  蘇靜初一臉不置可否的表情。

  巧兒看了她一眼,繼續道︰「奴婢覺得,其實以小姐的聰明才智,您一定已經想明白您是真的喜歡上常公子了,只是因為害怕與忐忑不安才不想對自己承認這件事。

  「害怕什麼?」一旁的靈兒忍不住開口問道。

  巧兒沒理妹妹,仍舊目不轉楮的看著小姐,「小姐可還記得您曾與奴婢提過您父母親的事?您說您始終想不透原本父母的感情很好,為何後來您的父親會變成那樣,對您母親如此冷漠無情?您當時還問了奴婢,是不是每個人的感情都能這樣說變就變?」

  蘇靜初抿緊嘴巴沒有應聲,但微沉的表情說明了她記得。她怎會忘記娘死前那段期間整日以淚洗面,悲痛欲絕的心碎模樣?她始終都忘不了爹對娘的無情,因此她對爹的埋怨也愈來愈深,終至無法原諒。

  「小姐,您是因為喜歡,所以才會覺得害怕,因為您害怕常公子會不會像您父親那樣,擔心自己最後會不會也落得和您母親一樣的下場?這才是此刻讓您心煩意亂的真正原因,奴婢說的可對?」巧兒目光柔和的看著小姐,緩聲說道。

  靈兒在一旁瞠大雙眼緊盯著小姐,想等小姐回應,但她卻始終抿緊嘴巴沉默不語,她只好轉頭問胞姊,「姊,你怎麼會知道,真是這樣嗎?」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沒聽過嗎?」巧兒說。

  「那我也算是旁觀者,怎麼我不知道?」靈兒不解的問。

  巧兒白了妹妹一眼,沒理她,語重心長的繼續對小姐說︰「小姐,這幾年奴婢一直在您身旁貼身服侍,所以比誰都了解您。您看起來對誰都不錯,總是露出溫暖和煦的笑容,但實際上防心卻很重,尤其是在感情方面。」

  一頓,她言歸正傳道︰「小姐如果因您父母親的事而害怕付出感情,想拒絕常公子的話,那對常公子並不公平,對您更是一種損失,畢竟像常公子這樣年輕有為的英雄人物普天之下能有幾個?錯過他,您確定還能再遇見第二個像他這樣的人物嗎?」

  「不可能,太難了。」靈兒忍不住在一旁小聲的嘟囔道。

  「所以小姐,您別淨住壞處想,不如先試著和常公子相處一段時日,暗中觀察一下他究竟適不適合小姐托付終生,奴婢姊妹倆也會幫您留意的,您覺得如何?」

  巧兒建議道。

  靈兒在一旁用力的點頭,無聲的附和。

  蘇靜初掙扎猶豫了半晌,終於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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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0 18:08:5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為了執行觀察計劃,主僕三人隔天開始不斷地想辦法,利用各種借口徘徊在常柏衍周圍。

  首先是靈兒,活潑好動的她跟誰都處得來,也不需要特別找什麼借口,直接就跑到醫館那裡陪李大夫和其徒弟閑話家常,然後再想辦法把住在醫館的常公子給扯進大伙的聊天中,想從他與大伙的言談中來觀察他這個人,只可惜常公子始終都微笑以對,沉默是金,讓在醫館裡打混了老半天的靈兒最後也只能鎩羽而歸。

  第二個出馬的是巧兒,手巧廚藝高的她理所當然要運用她的長處,於是多做了些那天小姐點名要吃的幾樣點心,一方面滿足小姐的要求,一方面用點心來接近常公子。

  和靈兒不同的是,靈兒與他接觸時,周圍還有許多人,而巧兒送點心去給住在醫館廂房裡的常柏衍時,醫館的廂房內可只有他們孤男寡女兩個人。

  巧兒本身就是個丫鬟,是個奴婢,所以從不會注意這種事,因為對她來說在上位者都是主子,沒有男女之別,但令她驚訝的是常公子卻注意並且在意這一點,在房門口接下她送來的點心之後,便想將她打發走。

  「常公子,奴婢可否進房與您說些話?」她趕緊將打算把房門關上的常公子攔住道。

  「房裡不方便。」常柏衍說。

  她當時一時想不明白,於是便出聲問道︰「為什麼?難道房間裡有其它人在嗎?」

  「孤男寡女不方便。」

  巧兒回去之後,模仿著常公子當時說出這句話客氣卻疏離且正經無比的語氣,頓時把身旁的靈兒笑得東倒西歪,整個樂不可支。

  「天啊,他真的這樣說嗎?這真的是太好笑了,哈哈……」靈兒笑到都要翻倒了。

  「靈兒,別笑了。」巧兒一臉嚴肅的喝止她。

  「怎麼了姊,你不覺得好笑嗎?」靈兒緩慢地收起笑聲,疑惑不解的問道。然後又轉頭看向一樣沒笑的小姐,蹙起眉頭再次問道︰「怎麼只有我覺得好笑而已?小姐,您也不覺得好笑嗎?」

  「常公子是個正人君子。」巧兒認真的說道。

  「什麼意思?」靈兒有些跟不上姊姊說話的邏輯。

  「靈兒,咱們從小就被賣到周家當丫鬟,一直到十二歲那年周家有難,得大將軍率眾所救,咱們姊妹倆才被當成謝禮送給大將軍,然後被大將軍帶回山寨服侍小姐,你可還記得?」巧兒問妹妹。

  「當然記得,小姐那時也剛到山寨不久,和咱們一樣對這裡的人事物都很陌生,所以咱們就從雙胞胎變成了三胞胎。」靈兒笑嘻嘻的點頭說道。那段期間她們三個人總是形影不離的黏在一起,才會被山寨裡的大叔大嬸們取笑。

  「那麼你還記得周家的事嗎?」巧兒又問。

  「當然,咱們七歲進周家,在那裡也待五年的時間。」

  「可還記得周家幾位老爺和幾位少爺,以及那些姑爺們?」巧兒再問。

  「姊,你到底想說什麼,可不可以直接說呀?」靈兒受不了的說。

  「靈兒,咱們在周家見過多少老爺、少爺或是姑爺、公子之類的,那些做主子的爺們,有幾個在乎過咱們這些奴婢的意願,想收通房就收通房,想欺凌就欺凌,想玩弄就玩弄的?還記得周家三小姐房裡的彩鳳姊姊嗎?她早訂了親,就等幾個月後契約期滿出府成親,卻讓大少爺強行佔了身子,又得不到未婚夫家的諒解,最後只能投井自盡以死明志,後來大少爺的眉頭可有皺過一下?你想想當年周家大少爺的行徑,再想想剛才我所說的常公子的反應,現在你還會覺得好笑嗎?」巧兒問妹妹。

  靈兒用力的搖頭。別說笑了,她因想起彩鳳姊姊的事,眼眶都紅了,因為彩鳳姊姊是周府那麼多姊姊中最疼愛她們姊妹倆的人了。

  「所以我才會說常公子是正人君子。」巧兒對妹妹說,然後轉頭看向小姐,歉然道︰「小姐,常公子似乎不像咱們想象那般好親近,您可能需要親自出馬,然後再讓奴婢跟在一旁,奴婢才能有機會幫您就近觀察他。」

  「奴婢也這麼認為。」靈兒點頭附和,「他太謹慎了,防心不是一般的重。」

  就和小姐一樣。巧兒忍不住在心裡接了這麼一句,再次覺得這兩個人真的是天生一對,一樣防心重,一樣不容易交心,但是一旦卸了心防交了心,那便是推心置腹一輩子的事。小姐是這樣,她想常公子應該也差不多,否則那些常家鏢局的人們也不會對他如此忠心耿耿又死心塌地了。

  「我也有此打算。」蘇靜初點頭道。「明天我想去谷中的白華村走一趟,正好可以找他同去。你們倆誰跟我一起去?」

  「奴婢要去。」姊妹倆異口同聲搶答道。

  「你們倆自個去商量誰要去吧,有結果再告訴我。」

  蘇靜初說完徑自轉身回房,留下她們姊妹倆你一言我一語爭得面紅耳赤,至於最後到底鹿死誰手,只有等結果揭曉才知道了。

  棒天,蘇靜初帶著巧兒去醫館直接開口對常柏衍說,她要去谷中流民聚集而成的白華村一趟,問他有沒有興趣一起去走走?常柏衍當然欣然同意了。

  三人同行往白華村而去,身為主子的蘇靜初與常柏衍自然走在前方,而身為丫鬟的巧兒則稍微落後一些,安安靜靜的跟在兩人身後。

  罷開始,蘇靜初因緊張而有些拘謹,雖然從外表上看不出來,但是從話題和說話語氣上來看卻是顯而易見的,因為話題全都局限在正事上頭,而且還一本正經的,讓後方的巧兒看了一整個無言以對,幾度差點忍不住想開口喊停了。幸好常公子是個有心人,慢慢地將話題引導到兩人身上,讓她欣慰不已。

  「這裡和我從小居住的山上真的很像,四處都充滿了熟悉感。」常柏衍說,語氣中有抹懷念。

  「你小時候曾經住過山上?」蘇靜初問。

  「我從六歲被師傅收養之後,便一直隨師傅居住在山上,直到十七歲才下山。」常柏衍說。

  六歲被收養?蘇靜初微愣了一下,忍不住轉頭問他,「你的爹娘呢?你沒有其他家人嗎?」

  「不知道,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就在街上跟著一群人當乞丐。」常柏衍平靜的搖頭。

  蘇靜初倏地怔住,從沒想過鼎鼎大名的常爺竟然會有這樣的過往。「抱歉。」

  她酌納的說。

  「這又不是蘇姑娘的錯,你又何須與我道歉。」常柏衍淡然一笑。「其實比起許多人我已是相當的幸運,因為我遇見了我師傅,還有兩個師弟,他們便是我的家人,比血親更親的家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難道都不好奇、不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何人嗎?」

  「這樣的亂世,流離失所、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百姓何其多,即使好奇想知道又如何?太難了。」常 衍緩慢地搖頭道。

  蘇靜初頓時無言以對,因為知道他說的對,太難了。

  「不說我的事了,說說你吧。堂堂護國大將軍的外孫女怎會不待在京城裡做個大小姐,反倒跑到這邊境地帶當起了土匪婆呢?」常柏衍開玩笑的問道,一頓後又說︰「如果有難言之隱不想說,例如逃婚什麼之類的,你也可以選擇不回答,在下可以理解的。」

  蘇靜初沒有笑,倒是在她身後的巧兒忍不住噗哧一聲輕笑了出來。

  常柏衍轉頭看了她一眼,她不好意思的縮了下脖子,但卻開口替小姐回答了這個小姐不適合自己回答的問題。

  「小姐並沒有婚約在身,常公子毋須擔心。」她說,說完忍不住又偷笑了一下。

  「既不是為了逃婚,蘇姑娘又怎會到這白華山來,不留在京城與父母親同住呢?」常柏衍不解的問道。

  巧兒驀然閉緊嘴巴不再開口說話,因為這個問題即便她知道答案,也不能代替小姐回答。

  等了一會兒,見她們主僕兩人依舊是沉默不語,常柏衍輕嘆了一聲,「原來真有難言之隱。」

  「也不是什麼難言之隱。」蘇靜初突然開口道。「我娘在六年前病逝,她臨死前要我在她死後來這兒找外公,於是我便在這裡了。」

  停頓了一會兒之後,她又自問自答道︰「你一定覺得很奇怪,為何我娘會要我在她死後來投靠外公吧?因為我娘死後,那裡已不再是我的家。」

  說到這裡,蘇靜初深深地吐了一口氣,才淡淡的接著說︰「我娘當年在生我時傷了身子,在我之後便無所出。但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即便我娘貴為護國大將軍唯一的愛女,她還是得幫我爹籌謀納妾之事,然後眼睜睜看妾室生下蘇家所重視的子嗣時,還得微笑說聲恭喜。

  「李姨娘是個相當厲害的女人,進門之後接二連三的為我爹生了四個孩子,於是我便多了三個弟弟和一個妹妹。他們一家五口——不對,應該說是六口才對,因為後來我爹簡直成了他們專屬的,對我娘與我冷漠以對,甚至拿我們當成外人與敵人般防著。所以我娘才會要我在她死後來找外公,因為等我娘死了,李姨娘扶正之後,那裡便不再是我的家,而是他們一家六口的家。這便是我會在這裡的原因。」

  常柏衍聞言之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你是蘇家的嫡長女,即使李姨娘被扶正,她所生下的子女都成了嫡子嫡女,身為元配夫人所出的你,地位依然沒有人能動搖。」

  「失去了娘親的庇護,親爹又對我冷漠以對,我這個嫡長女還有何地位可言?」蘇靜初搖頭道,隨即又冷笑一聲,說︰「相反的,這個虛有其表的地位只會讓我淪為一枚蘇家用來結黨結派,排除異己,鞏固自身權力的棋子而已。」

  常柏衍無法否認她這個說法,雖然他身在江湖未涉及朝堂,但是對於朝中那些利用己身或子女婚事拉攏勢力獲得權力或利益的作法並不陌生。因為就連皇上都曾經想將公主嫁給他,用以攏絡他在江湖上所擁有的勢力,最後被他半夜從龍床上挖起來當面拒絕,皇上這才被嚇得趕緊收回成命,不敢再任意替他作主任何事。

  畢竟,他想違抗皇命也沒人逮捕得到他,而他若是被惹火了想進宮殺個多管閑事的昏庸皇帝卻是如探囊取物般輕而易舉,皇上若是嫌命長,自己也是不介意助他一臂之力送他早日去投胎。

  「據我所知,蘇家是著名的御醫世家,接連三代皆為天興國皇族的御用大夫,蘇家人各個醫術高超,令堂究竟是得了何種絕癥,才會令蘇家名醫們束手無策,最終藥石罔效?」常柏衍不解的問。

  「我不知道。」蘇靜初搖搖頭。

  「你不知道?」常柏衍驚訝的看著她。

  「我知道你在訝異什麼,蘇家醫術傳子不傳女,即使我身為嫡長女,也沒有資格學習蘇家的醫術。」蘇靜初再度搖頭。

  「如果不介意,可以跟我說說令堂在發病時,都有哪些癥狀嗎?」常柏衍問道。

  「你為什麼想知道?」蘇靜初疑惑的問他。

  「我略懂醫術,說不定能幫你弄清楚令堂當年得的究竟是何種病癥。你應該想知道吧?」常柏衍說。

  「想。」蘇靜初毫不猶豫的點頭答道,因為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她好多年。

  當年她因為年幼,加上一直養在深閨根本不懂世事,單純的相信娘的身子不舒服就是生病了,沒別的原因。但是這幾年來到外公這兒之後,她見多識廣,又聽聞了許多山寨裡大叔大嬸和爺爺奶奶們所說的那些高門大宅內,後院女人們勾心斗角的駭人手段,讓她不得不懷疑起當年娘的病因。

  在她的記憶中,娘的身子一直都很好,那年卻在一夕間突然就病倒了,病情時好時壞,卻始終查不出真正的病因,然後在半年之後便與世長辭離她而去,光是這一點便令她這幾年愈想愈懷疑。

  「我娘的病來得很突然,一夕間便突然病倒。」蘇靜初開口告訴他。「娘發病時經常會覺得頭痛頭昏,會惡心嘔吐,有時身子還會又癢又痛。且她不時會煩躁不安,身子還會抽搐,經常昏睡,即使醒來也是半清醒半昏睡的狀況。病情愈來愈嚴重後,甚至變得不太會說話,常常發呆和傻笑,讓我的心好痛。」

  她說著說著,眼淚便從眼眶裡溢了出來,滑落臉頰。她撇頭伸手拭去臉上的淚水,感覺有些難為情。怎麼會在他面前落淚呢?不知他會怎麼想?她偷偷地瞄了他一眼,卻見他表情凝重,眉頭緊蹙不知道在想什麼,根本沒在注意她。

  她心裡頓時咯登一聲,著急的沖口問道︰「怎麼了?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難道娘的病因真有問題?

  「馬桑。」常柏衍看向她沉聲說道。

  「什麼?」她愕然問道。

  「它是一種藥草,但本身卻含有劇毒,大夫一般只會將它用於外敷,不會將它使用在內服藥方內。」常柏衍對她解釋。

  「你為何突然跟我說這個?」

  常柏衍沒有回答,只是目不轉楮的看著她,神情中有同情、有不忍,還有一股壓抑在平靜表面下的熊熊怒火。蘇家,好一個御醫世家!

  「不可能!我不相信!」蘇靜初反應過來,終於明白他的言下之義,她面無血色,腳步踉蹌的後退,拒絕相信。「這不可能,絕不可能。」她不斷地搖頭說。

  「小姐……」巧兒上前扶住她,臉上淨是不忍與擔心的神情。如果常公子所說的這件事是真的,那小姐就太可憐了。

  「可能是我學藝不精,弄錯了,你別盡信。」常柏衍亡羊補牢,有些後悔自己的直言。

  他讓她平時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的冷靜自若和聰慧理智給騙到了,以為她絕對能堅強而冷靜地面對這件事,卻忘了她還年輕,忘了她是個姑娘,以及忘了其母親過去在她生命中所代表的是什麼意義——那是她的全部!

  而且重點是,加害者不是別人,極有可能是她的父親,即使不是他,他也絕對是個知情者和參與者,畢竟他是個醫術高超的御醫不是嗎?不可能會連誤食馬桑中毒這麼簡單的病癥都診不出來,致使其元配夫人體內的毒素日益加深,直至喪命,讓女兒痛失母親。

  醫者仁心,這位蘇御醫根本不配為大夫,更別說是御醫了,真是好狠的一顆心。

  「小姐,常公子都說可能是他弄錯了,您就別再想了,不會有那種事的。」巧兒柔聲勸道,心疼不已。

  「你說的對,不會有那種事的,絕對不會。」蘇靜初淚流滿面的搖頭囈語著,騙人騙己。

  「你們說的白華村距離這兒還有多遠?」常柏衍開口問道,直接改變話題,轉移她們的注意力。

  「白華村嗎?再往前走大概一盞茶的時間就能到了。」巧兒愣了一下才回答。

  小姐現在的情況根本不可能回答常公子任何問題。

  「那裡住了多少人?」常柏衍又問。

  「將近兩百人。」

  「是原住民,還是後來的流民?」

  「全都是這兩三年來投靠咱們山寨的,白華山上沒有原住民,最早住在這裡的人就是咱們山寨裡的人了。」巧兒照實回答。

  「這麼大一批人靠什麼維生?捕獵山裡的野獸嗎?」他蹙眉問。

  「不是。」

  「那是什麼?」

  常柏衍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冒出來,讓巧兒有些手足無措,卻也成功的將蘇靜初的注意力給吸引了過來,開口回答他的問題。

  「白華山內有一處山谷,那裡有一小片平原,平原的土壤肥沃又有一條河流從中流過,可以種植一些糧米谷物。」蘇靜初抹去臉上的淚水開口答道,聲音雖然有些沙啞,但語氣已經漸漸恢復了冷靜。

  「那些糧米谷物的產量足夠白華村與山寨加起來,為數近四百口人一年的食用嗎?」

  蘇靜初沉默不語。

  「原來如此。」常柏衍終於解開心中疑惑,原來這就是這群人會變成劫鏢土匪的原因。

  一直以來,他都想不透這群人會變成土匪的原因,來到山寨知道這群人的真正身分並和他們相處接觸過後,他的疑惑沒減少,反而更加深了。

  後來他才知道山裡除了有個白華山寨之外,還有個白華村,但他一直以為那個白華村是原本就存在的,直到現在他才曉得那些人竟全是因戰亂與災禍而無家可歸的流民,而且人數多達近兩百人!

  而白華山寨這些曾經浴血沙場梗家衛國的將士們,為了不讓這些流離失所的可憐百姓們活活餓死,無奈之余也只好做起四處劫糧劫鏢的白華土匪了。

  很驚人的事實,但說實在的,他並不是那麼的贊同。

  「你們實在不應該這麼做,天底下無家可歸的流民何其多,你們能收留多少,救助多少?不讓他們自個兒想辦法謀生計,這樣劫糧劫財養著,你們要照顧那些人到何年何月?上他眉頭輕蹙的沉聲道。

  「我知道,但要我見死不救我也做不到,尤其那些流民中多是老弱婦孺。至於能照顧多久,我從沒想過,只想著一天是一天。」蘇靜初輕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又有些義無反顧的說。「至少令人欣慰的是,那些流民並非全靠山寨接濟過活,他們也在為生活而努力,緩篦獵捕魚的人就去狩獵捕魚,懂牧農的就去牧農,還有一些懂拳腳功夫的壯丁還會跟大伙一同下山出任務。」

  一頓,她接著說︰「我也知道帶大伙做土匪搶劫是不對的,但在這種戰事連年又天災人禍不斷的亂世下,除此之外還能怎麼做才能帶領大伙活下去?而且我們從來只搶銀糧不殺人,所搶劫之人也都是一些為富不仁之人,從不搶忠善之家。這才是真正的白華土匪,也是與近日那群四處為亂、殺人越貨的冒牌貨之間最大的差別。」

  「這差別只有你們自己人才知道,山下的百姓已經認定近來殺人越貨、無惡不作的白華土匪就是你們這幫人了。」常柏衍告訴她。

  「事到如今,只求問心無愧。」蘇靜初平靜的說。不知何時開始,外公的信念也已成了她的信念。心之所向,唯心而已。她不求別的,但求問心無愧就足夠了。

  一頓,常柏衍哈哈笑道︰「好個問心無愧。」

  邊走邊說,三人終於來到位在谷地邊的白華村,村裡的人當然都認識大當家蘇靜初和巧兒,一個個全都笑臉相迎,熱情不已,對與她們同行的常柏衍——雖然不知道這個陌生的小伙子是誰,同樣熱情招待。由此可見,蘇大當家在這些村民心中的地位是何等的尊貴重要。

  白華村雖為白華山寨所收留之流民所聚集成村的,但其中有三分之二的人全是來自一個名為水福鎮的地方。

  水福鎮在兩年前遭遇洪災沖毀家園,鎮長福海義無反顧的帶領劫後余生的百余位鎮民,歷經千辛萬苦,一路跋山涉水前來白華山投靠他們,只因為有好幾位鎮民不知從哪聽說白華山上住著的其實是一群好人,而不是一群土匪。

  埃海鎮長當初的決定其實是在賭,賭注是自己和百余位鎮民的未來與性命,而他幸運的賭贏了。

  「大當家,您來啦?今天怎麼有空到村裡來?快快快,快到我家坐坐,正好我家那傻小子前幾天去了趟東城買了不少好吃的東西回來,我都舍不得吃呢。您來得正好,真有口福啊。來得好,來得好。」

  說曹操,曹操到。福海鎮長熱情的聲音突然越眾而來,隨後他略顯福態的身影也穿越過眾人來到她面前,臉上掛著大大的熱情笑容。

  「多日不見,福鎮長看起來似乎愈來愈年輕了。」蘇靜初微笑的對他說。

  她對這位福海鎮長當年的魄力和能力其實相當佩服,不是每個人都能帶著上百名老弱婦孺在這亂世中翻山越嶺的,也難怪鎮民一個個都對他贊譽有佳,愛戴不已,也讓她打從心裡敬重他。

  「哈哈哈……」福鎮長聞言頓時放聲大笑。「這是不是就叫做吃人嘴軟呀?不過大當家還沒吃到東西,您可別這麼急著就先對我說起好話來啊,否則待會兒我拿出來的東西若是讓大當家失望、不滿意的話,您想後悔收回這話可是收不回去的。」

  聞言,周遭的村民頓時全都笑了起來,笑聲悅耳,氣氛愉快,大伙就像一家人一般。

  常柏衍面帶微笑的處在大伙之中,神情看似輕松不設防,事實上他一直在暗中注意著眼前每一張臉上細微的神情,想從中找出可能的嫌疑人。可惜時間太過短暫,聚集在他們周圍的人又太多,令他全無所獲。

  他想,如果奸細真在這些村民之中的話,這種恩將仇報之人完全就是該死,沒有任何值得讓人原諒的理由。

  看著眼前一張張熱情而良善的臉,他真心的希望奸細不是他們,但是如果不是在這些人之中,難道會是山寨中的人嗎?如果真是這樣,他寧願奸細就在這一群人裡頭。

  因為若是在這群人之中的話,她或許會感覺到難過與失望,卻不會有被背叛的感覺。山寨裡的人對她而言就像家人,如果奸細是家人的話,那麼她是絕對無法再次承受「家人」的背叛的。

  想到剛才她淚流滿面的模樣,他便隱隱感覺有些心疼及後悔。他真的後悔不應該實話實說,讓她知道她母親的死,父親極有可能是其中的幫凶,這雖是事實,但對她而言實在是太殘忍了,他真的很後悔。

  現在他只能希望她選擇相信是他學藝不精弄錯了,雖然這樣有自欺欺人之嫌,但總好過她悲痛欲絕吧?

  他希望她能夠開開心心的,無憂也無愁,雖然他還未見過她歡樂的笑容,但卻不想再看見她傷心難過的淚水。

  任何膽敢傷害她的人,他都不會放過。他信誓旦旦的想,卻沒想過這股保護欲從何而來,只知道她已被他納入保護的範圍之內,從今以後任何人都別想輕易的傷害她,除非將他打敗,然後從他的屍體上踩過去。否則的話,想都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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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0 18:09:0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常公子在嗎?我是葛迪,打擾了。」

  來人聲音才傳進常柏衍耳中,人卻已經直接推門而入,走進他暫住的廂房內,讓常柏衍不禁挑起了眉頭。不過在看見二當家葛迪眉頭緊蹙,臉上神情緊繃而凝重,以及緊跟在他身後出現,滿臉著急不安的雙胞胎丫鬟之後,他的神情也在瞬間變得嚴肅了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他沉聲問道。

  「大當家一個人下山去了。」二當家葛迪說。

  「什麼?!」常柏衍被嚇了一跳。「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怎會發生這種事?」他語氣有些嚴厲。

  「這便是我到這裡來的目的。」二當家葛迪目不轉楮的看著他說,神情之中有些敵意。

  「二當家這是什麼意思?蘇姑娘為何突然下山,何時下山,去了哪裡?」常柏衍問道,沒理會他的敵意,他現在只想知道這個,也只關心這個。

  蘇靜初雖然會些拳腳功夫,也懂騎射之術,但那對一個真正會武功的江湖人物來說根本就是三腳貓功夫,比在街頭賣藝耍花槍的還不如。這樣的她敢一個人下山?她到底在想什麼?

  「這便要問常公子了。」二當家葛迪冷聲答道。

  「請二當家有話直說,別拐彎抹角的,在下很擔心蘇姑娘的安危。」

  「你為何要擔心我們大當家的?」二當家葛迪不依不饒。

  「因為我喜歡她。」

  「呃!」見過直接的,沒見過這麼直接的,二當家葛迪有種被嚇到的感覺,不由自主張口結舌、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半晌反應不過來。

  「二當家,請你回答我的問題好嗎?蘇姑娘何時下山的,為何會下山,她去了哪裡?」常柏衍沒心情等他回神,催促的問道。

  「你喜歡我們大當家的?」二當家葛迪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一臉莫測高深的挑眉問道。這可是涉及大當家的婚事,雖然時機有些不對,但錯過可能就再無法問出常柏衍的心意了。

  「是。」常柏衍毫不猶豫的點頭,知道此時此刻只有他先回答對方的問題,滿足對方的疑慮之後,他才有可能得到他想要的。

  「為什麼?因為她有位身為護國大將軍的外公的身分嗎?」二當家葛迪眯眼追問。

  「二當家似乎忘了,我並非朝堂之人,身分地位對我來說猶如糞土。更何況以我在江湖上的身分地位與影響力,你真覺得我還需要靠親事及女人來鞏固勢力嗎?你真的這麼認為嗎?」常柏衍傲然說道,有些狂妄自大、目空一切,但他說的卻全是實情。

  二當家葛迪頓時只覺得一陣語塞,完全找不到可以反駁他的話語,只好問他,「那麼你為何會喜歡我們大當家?」

  「不知道。」

  「什麼?!」不只葛迪錯愕,連待在一旁的雙胞胎丫鬟都露出了訝異的表情,錯愕的瞪著他。

  「剛開始的時候,我只是欣賞她冷靜自若與聰慧理智的處事態度,讓我見識到所謂的將門之後。」常柏衍緩慢地說道︰「然後那天突然見到她臉紅羞赧的模樣,我發現這一面的她真的很可愛;之後又看見到她傷心落淚的模樣——」

  「大當家哭了?什麼時候的事?你對她做了什麼?」二當家葛迪忍不住打斷他,怒聲質問道。

  常柏衍沒理他,繼續往下說,同時一邊整理著自己的感情,想搞清楚自己究竟是在何時丟了心的。

  他有些像是自言自語般,眉頭輕蹙的說︰「她哭的樣子讓我覺得心疼,覺得不忍,還覺得莫名的忿怒,無法原諒那個讓她傷心難過的人,想要守護她。接著便是剛才在聽說她一個人下山去了,我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得趕快找到她,保護她,別讓她受傷——沒錯,我的確是這麼想的。」說到這兒,常柏衍的語氣頓時變得清楚而堅定,再無任何疑惑不解之感。

  原來他就是這麼一步一步慢慢地丟了自己的心的。不冤,事實上還有些甘之如飴。

  「我這麼說,不知道二當家是否已了解我為何會喜歡你們大當家了?」他目不轉楮的直視著二當家葛迪,緩聲問道。

  二當家葛迪深深地看了他一會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也沒再提出任何疑問,而是直接轉頭命令雙胞胎丫鬟說︰「你們倆告訴他。」

  巧兒和靈兒早就擔憂小姐擔憂得心急如焚了,迫不及待搶著開口說話。

  「奴婢早上醒來就沒看見小姐了。」靈兒迅速說道。

  「奴婢也是。」巧兒緊接其後說得更仔細些。「小姐有時早起會去後山練射箭,奴婢以為今天也是這樣,便沒放在心上,去了灶房準備小姐要吃的早點,等時間差不多才讓靈兒去後山請小姐回來吃早點。」

  「可是小姐不在後山。」靈兒接口道︰「奴婢把整個後山小姐會去的地方都跑遍了,這才在其中一個地方看到小姐留下來的一封信。」

  「信在哪兒?」常柏衍插口問道。

  「在我這兒。」二當家葛迪將放在懷裡的信拿出來遞給他,同時說道︰「信中並未說明大當家她要去哪兒,只說有私事要辦,等辦完便會回來。」

  常柏衍一目十行的迅速將那封信看了一遍。的確,信裡對於她要去哪兒或去哪兒做什麼全沒交代,只說明她一定會盡快回來,山寨的事就麻煩三位當家大叔多費心之類的,末了再加上一句無須擔心的留言,簡直就是要把人給氣死。

  「二當家可知她所謂的私事為何事?過去她是否也曾經為私事而獨自離開過白華山?」常柏衍將信還給二當家葛迪,蹙眉詢問。

  「從未有過。」二當家葛迪搖頭,然後轉頭看向雖身為丫鬟,卻與她們小姐情同姊妹的雙胞胎丫鬟,問道︰「你們倆總是和大當家形影不離,可是知道些什麼?還有,巧兒,剛剛你在我那兒說這件事常公子可能會知道,要我到這兒來問常公子,但常公子明顯並不知情,你為何如此說?」

  巧兒並沒有回答,而是憂心忡忡的對常柏衍說︰「常公子,自從那天您對小姐說了那些話之後,小姐就變得好沉默,經常一個人待著待著就哭了起來。您說,小姐所說的私事,會不會是為了那件事?」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你說的沒錯,肯定是為了那件事。」常柏衍迅速點頭。

  「你們在說的是哪件事?」二當家葛迪疑惑的蹙眉道。「巧兒?」

  「請二當家恕罪,這是小姐的私事,奴婢實在是無法私自做主將它告訴您。」

  巧兒歉然的搖頭。

  巧兒所說的話合情合理,讓二當家葛迪只能閉上嘴巴,不再追問——雖然他真的很想說,既然常柏衍這個外人都能知道了,為何他這個二當家得被排除在外。

  不過當他看見身為雙胞胎妹妹的靈兒丫頭也是一臉好奇又茫然的表情時,也就釋懷了。看樣子那件事恐怕只有大當家自己、巧兒丫頭,和不知為何剛好適逢其會的常柏衍三個人知道而已,真不曉得是什麼事?

  「既然知道了蘇姑娘的目的和方向,要找人也就簡單多了。事不宜遲,我這就下山去追她,即使追不上,也會動用常家鏢局的情報網盡快掌握她的行蹤,保護她的安全。」常柏行毫不猶豫的當場決定道。

  「我謹代表白華山寨感謝常公子的鼎力相助,這份恩情——」

  「二當家毋須向我道謝。」常柏衍搖頭打斷二當家葛迪的道謝。「因為我保護的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二當家葛迪愣了一下,隨即搖頭失笑,真是佩服這家伙的厚臉皮,竟然能將這種話說得如此理所當然。未過門的妻子?真虧他能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

  「常公子,我家小姐就拜托您了。」巧兒福身,懇切的朝他拜托道。

  「我定會將她平安帶回來。」常柏衍點頭允諾,語氣鏗鏘有力,神情堅定不移。他一定會將她平安帶回來的,他發誓。

  蘇靜初眉頭緊蹙的坐在客棧的廂房裡,神情嚴肅而不解,她感覺自己似乎被人給盯上廣,但卻想不透怎麼會,以及為什麼?

  離開白華山轉眼已過了七天,為了安全起見,她低調的穿著粗布衣,扮成要上京投親的落魄婦人,身邊就帶了一個塞了兩件布衣的包袱,然後搭乘驛馬車一路往京城而去。

  路途中她鮮少開口說話,即使在馬車上有人因無聊與她搭訕,她也郁郁寡歡的不怎麼搭理,把失意落魄又心力交瘁的婦人演得入木三分,因而一路都很平安順利。

  可是就在兩天前,一路上與她同乘一輛驛馬車的母子,因孩子突然生了病無法即刻上路,不得不暫時留在驛站客棧裡休養,取而代之佔據騰出來那兩個位子的是一對夫婦。

  原先她並不以為意,但慢慢地卻漸感不對勁,總覺得那對夫婦有意無意的好似特別注意她。

  小心駛得萬年船,為了以防萬一,她便稍微試探了一下,假裝她也覺得身體有些不適,想在這裡多休息一下,於是便向這客棧的掌櫃打聽下輛驛馬車來的時間。

  然後,便見那對夫婦似乎迅速交換了下眼色,接著妻子找了個借口便匆匆的出了客棧,似乎是去傳遞消息了。

  她不相信這是巧合,天底下應該沒這麼巧的事,但她想不透的是,對方怎會盯上她,何時盯上她的,以及對方到底是知道了她的身分才盯上她的,還是果真只是一個巧合?

  她真的不相信巧合,就像不相信當年娘去世之事,爹他當真不曉,當真是無辜的。她可以騙別人,卻無法騙自己,因為她真的說服不了自己,想不出什麼樣的巧合能讓身為御醫的爹在長達半年的時間裡,始終診不出娘不是生病,而是中毒這件事。

  這些日子她真的是愈想心就愈冷、愈痛、愈難受,難受到幾乎快要讓她喘不過氣來。因此,她才會拋開理智與責任,第一次自私的為了自己的私事,撇下正面臨劫難,需要大伙同心協力度過難關的山寨與眾人離開。

  外公若是知道她如此不負責任,一定會很失望吧?

  她輕嘆一聲,卻不後悔自己的行為,因為這個疑惑不解開,她根本寢食難安、精神恍惚,無法專心於任何事,只會把事搞砸而已,所以此行絕對是必然也是必須的,即使她想逃避,不想面對都不行。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蘇靜初搖頭甩開這些讓她心痛欲絕的思緒,將注意力重新拉回被盯上的事上。

  之前她與客棧掌櫃說身子不適要停留在此的事完全是子虛烏有,就算她現在身子真有哪兒不舒服,她也必須要上路,因為若是停留在這裡只會被甕中捉鱉,跟著驛馬車離開,她也許還能在途中尋找脫隊逃離的機會。

  所以在出發時間快到時,她還是拿著她的小更袱出現在驛馬車站等著上馬車。

  她的出現讓那對夫婦愕然的迅速對看了一眼,她佯裝沒看見,徑自的坐上了驛馬車。

  接下來一整天皆平安無事,蘇靜初雖然一直在找機會脫身,卻苦無機會,因為就連中途休息上芋房,那對夫婦中的婦人也會找借口跟在她附近盯緊她。

  這一晚她不像過去幾晚租住客房,而是選擇和盤纏拮據的旅客一樣窩在客棧大廳的一角過夜。她想周圍有這麼多人在,盯上她的人想動手應該也會稍微思考猶豫一下吧?

  她是這麼想,這麼希望的,但是天底下的事若都能如人所願,現今也不會是個亂世了吧?

  夜漸深,大廳裡的人聲漸歇……砰!砰!砰!客棧緊閉的大門上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的聲響,把大廳裡剛入睡的大伙全都給嚇醒了。

  「這麼大半夜的,誰呀?」今晚輪值的小二哥打著哈欠走到門前揚聲問道。

  「開門,快點開門!」外頭的人沒有回答,卻不斷地敲打著大門,大聲的催促道。

  「急什麼,這不就來了嗎?」

  大概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半夜來客敲門的事,小二哥直接上前開門,一點警覺、警惕心都沒有。

  蘇靜初開始後悔自己不該留在大廳裡過夜了,因為若是在廂房裡,至少還有一扇門可以幫忙阻擋,如果被逼急了她還能跳窗搏一搏命,但是現在如果來人的目標真是她的話,她還能往哪兒逃?

  客棧大門猛然被推開,四名目露凶光的大漢持刀走進客棧,把原本一臉不以為意的小二哥嚇得連連後退了好幾步,接著閉緊嘴巴,明哲保身的躲到櫃台後去,連頭都沒再探出來偷看一眼。

  蘇靜初的心頓時整個沉到谷底,對方明顯來者不善。

  目標真是她嗎?為什麼?有何目的?難道這跟冒充白華土匪,四處栽贓嫁禍他們白華山寨的陰謀詭計者有關?

  她倏地一驚,露出了難以置信與震驚的神情,心想,難道對方的目標自始至終都不是白華山寨或常家鏢局,而是她?!

  四名持刀大漢緩緩地環視一圈,凡是被他們目光所觸及者無不戰栗發抖,緊縮著身子,連動也不敢亂動一下。

  蘇靜初知道自己這回真是凶多吉少了,因為有那對夫婦做內應,她連想裝傻或裝無辜的機會都不會有。

  她不由自主的瞥了那對跟她一樣選擇在客棧大廳過夜的夫婦一眼,卻意外的發現那兩個人竟沒轉頭往她所在的方向多看一眼,不僅如此,那兩人臉上的表情還變得有些凝重。

  怎麼回事?蘇靜初頓時疑惑了起來,難道這兩組人馬不是一伙的?難道眼前這四個凶神惡煞來此的目標根本就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那對夫婦?疑惑才在她心中成形,那對夫婦已突然奮起行動。

  男的一躍而起猛然撲向那四人,口中大喊著,「小姐,你快走!」

  女的幾乎與男的同時躍起,但她撲的方向卻是距離她最近的一扇窗,然後一個躍進,砰的一聲,破窗而出。

  「追!」

  四名持刀大漢中有人怒喝一聲,其中兩個負責留下對付男的,另外兩個則急起直追,越過那企圖阻擋他們,卻無法做到以一敵四的男人,躍窗追向逃跑的女人。

  「休想!」

  那男的怒吼一聲,迅速撇下與他對打的兩人,隨後也躍窗追了出去,而後頭負責攔阻他的兩人自然也緊追在後。

  一時之間,六個人皆走得不見蹤影,僅留下先前因雙方打斗導致的紊亂大廳,以及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而面面相覷加余悸猶存的眾人。

  蘇靜初在眾人慢慢回過神,開始討論起剛才所發生的事時,悄悄地移往大門出口的方向,趁沒人注意時迅速離開客棧,逃往山林躲藏起來。

  那四個人的目標的確是她沒有錯,而那對夫婦則是為了保護她,這才混淆視聽的故意叫了那句「小姐,你快走」,然後自己當成誘餌將那些人給引走。

  她不知道那對夫婦為何要保護她,但是她確定他們的確是在幫助自己,因為他們倆真的是一對夫妻,而不是主僕,兩天一夜的相處讓她相當肯定這一點。另外便是那男的在離開之前曾迅速的瞥了她一眼,他神情中所要傳達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要她趁機快逃,她絕對不會看錯。

  到底是誰要捉她或殺她?而保護她的人又是誰?蘇靜初逃進山裡,爬到一棵大樹上躲藏著等待天亮時,她不住的想。

  夜晚的山林真的很可怕,各種野獸的叫聲不絕於耳,令人毛骨悚然。蘇靜初若不是在白華山上住了六、七年的時間,打死她也不敢一個人躲在山裡過夜。事實上她現在也怕得不得了,卻不得不強忍害怕,勉強自己待在這個地方。

  大概還要三個時辰天才會亮,這一夜對她而言相當的難熬,但難熬的日子可能才剛要開始,因為既然已被盯上,知道她會搭乘驛馬車上京,那麼她便不能再用這個方式。接下來她該怎麼做呢?

  另外還有一點她現在才想到,如果對方的目標是她,那麼一定知道她是京城御醫世家蘇家的大小姐,對方在半路上攔劫不住她,會不會直接在蘇家外頭埋伏,等她自投羅網,再來個甕中捉鱉呢?

  她真是愈想愈想不透自己究竟得罪了什麼人,竟讓對方如此大費周章的對付她。

  時間在她胡思亂想間慢慢地流過,但還是走得好慢。天始終是黑的,看不見一絲曙光的出現。

  狼嚎聲突然在距離她不遠處響起,把她嚇了一大跳,她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但接著傳進她耳內的嘶嘶聲卻讓她頓時渾身僵直,寒毛直立。

  蛇。

  近在咫尺。

  她的腦袋瞬間只覺得一片空白。

  在山林裡最可怕的不是野獸,而是蛇。因為遇到野獸還能爬到樹上躲避,可是蛇卻是無所不在的,樹上、樹下甚至水裡都有,最令人膽戰心驚的是,有些蛇還帶著劇毒,如果不幸被毒蛇咬上一口,想活命還得看天意。

  嘶嘶聲距離她很近,相當的近,近得好像她現在只要稍微移動一下身子,就會踫觸到那條可怕的蛇一樣。

  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

  不能動,絕對不能動。

  她輕而緩地呼吸著,感覺冷汗不斷地從她額頭上冒出來,因為嘶嘶聲正在移動,從原本靠近她右耳處往下移動著。

  她希望它趕快走,千萬不要從她身上爬過去。才這麼想而已,她頓時感覺到有種冰冷細長的東西爬上她的手背,令她差點忍不住就要動手將它甩開。她用力的忍住,感覺自己已經淚流滿面了。

  今晚她會命喪於此嗎?

  她好害怕,真的好害怕,誰來救她,拜托……

  「蘇姑娘?你在這林子裡對嗎?你聽得見我的聲音,認得出我的聲音嗎?我是常柏衍。」

  突如其來的聲音有如天籟般傳進蘇靜初的耳內,讓她的淚水瞬間掉得更快更急了些。不是因為害怕加劇,而是因為喜極而泣。

  有人來救她了。

  常柏衍,他來救她了。

  「蘇姑娘,我知道你在這兒,我現在要走過去你那裡,你別驚慌也別害怕,我是絕對不會傷害你的。你可還記得我曾說過我喜歡你?」

  他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安撫的意味極濃,還帶著一種能安定人心的感覺,讓蘇靜初驚慌恐懼的心慢慢地沉靜了下來——雖然她依然感到害怕不已。

  即使在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山林中,常柏衍依然毫無困難來到蘇靜初所在的那棵大樹下,然後仰頭朝她所在的方向望去,道︰「蘇姑娘,我來了。」

  幾乎在他開口的同時間,蘇靜初感覺那條冰冷、蜿蜒,似乎長到永遠沒有盡頭的蛇,終於完完全全的從她手背上爬過去了。就那一瞬間,她迫不及待的只想用最快的速度逃離這個地方,卻忘記自己的身體僵滯了太久,以及她此刻正待在樹上的事實,所以她心急一動的結果便是整個人直接從樹上倒栽蔥的摔了下來。

  「啊——」她驚聲尖叫,接著卻感覺自己跌入一個堅韌厚實且溫暖的懷抱之中。

  常柏衍這個名字立刻出現在她腦袋裡,讓她頓時找到一種安心的感覺,壓抑多時的驚恐與害怕瞬間潰堤,再也壓抑不住的全數化成了委屈驚嚇的淚水從她眼中宣泄出來。

  「嗚嗚……」她伸手緊緊的抱住他,放聲大哭,哭到不能自已。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你受傷了嗎?」常柏衍有些被她的反應嚇到,不知所措又著急的迅速追問。

  「……什……蛇……」蘇靜初邊哭邊說,有些語焉不詳,讓常柏衍認真的聽了一會兒才聽出她在說什麼。

  「蛇?你被蛇咬到了嗎?」他急忙問道,迅速扣住她的手腕確認她的脈象。還好,不似有中毒的跡象,接著便感覺到她在他懷裡搖了搖頭,聲音微弱的開口回答他的問話。

  「沒有。」她說。

  雖然已從她的脈象得知她並未中毒,但聽她親口回答後,常柏衍還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氣,然後忍不住輕聲斥責她。

  「你哪兒不好躲,為什麼要躲進山林裡來?你不知道山林裡有很多毒蛇猛獸可以輕而易舉就要了你這條小命嗎?你真的是嚇死我了!」

  說完,他緊緊地抱住她,緊到蘇靜初都覺得有些不舒服,因而逐漸冷靜下來,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兩人現在的舉動和距離都大大的於禮不合,男女授受不親呀。

  「常、常公子,你、你先放開我好嗎?」她開口道,明顯帶著哭腔的沙啞嗓音令她猛然記起,之前似乎是她先撲進他懷裡緊抱著他放聲大哭。想起這個事實,讓她的臉頓時熱得就像是要燒起來一樣。

  雖然有些舍不得,常柏衍還是松手放開她,同時對她說︰「咱們先離開這裡再說,跟著我走。」

  「嗯。」蘇靜初輕聲應道,今晚首次感謝夜的漆黑,讓他無法看清楚她此刻面容上的羞赧與尷尬。

  天啊,她之前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會有那樣的舉動,即使再害怕也不該抱著一個男人哭泣呀!他會怎麼想她?不會因此就把她想成一個隨隨便便,不知廉恥的女人吧?

  想到這兒,她趕緊開口為自己剛才的行為做解釋。

  「剛剛很抱歉。」她在黑暗中對走在前方的他說。「你來的時候,有一條蛇正緩慢地從我手背上爬過去,我被嚇壞了,所以才會有剛才那失禮的舉動,請別在意。」

  「我不會在意,反倒有點高興。」他直言道。

  「啊?」他的回答令她怔愣不解,在黑暗中卻無法看到走在前方的他的面容,只得開口問道︰「什麼意思?」高興?他為何這麼說?

  「你願意相信我,毫不設防的倚靠在我懷裡哭讓我覺得很高興。」他說。

  再一次,蘇靜初覺得夜黑得什麼都看不見真好,因為她的臉又一次熱到不行,肯定是紅了。

  她有些尷尬的輕咳一聲,因為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只好轉移話題問他,「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你認為呢?」他不答反問。

  「我怎麼會知道你的事?」她一時沒反應過來,愕然不解的回答道,然後感覺他似乎在黑暗中回過頭來看了她一下。

  「三位當家都很擔心你,還有那對雙胞胎也是,李大夫也是,山寨裡每一個知道你一個人下山的人都是——」他緩緩地開口說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說了,是我的錯。」蘇靜初用投降認錯打斷他,終於明白他那句「你認為呢」是什麼意思,然後感覺既尷尬又抱歉。「是大伙拜托你來找我的嗎?他們一定是把你煩得受不了,你才會接下這份差事來找我,對嗎?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他沉默了一下,緩緩地沉聲問道︰「你真的這麼認為嗎?」

  「啊?」她愣了一愣。

  「認為我是大伙拜托來找你的?」他繼續說︰「看樣子我上回跟你說我喜歡你的事,你似乎並沒有把它當真。對嗎?」

  啊浮浮,他這樣問是要她怎麼回答?要回答是或不是?蘇靜初頓時既慌張又羞赧的陷入無言以對中,完全不知該說些什麼。

  「怎麼不說話?」他追問。

  她又沉默了一會兒才羞怯的小聲答道︰「我……你要我說什麼?」

  「只要回答我,你願意嫁給我嗎?」

  蘇靜初被驚得腳步一個踏空,猛然踉蹌了一下,若非他反應迅速的反身扶住她,她已跌成狗吃屎狀。

  「你、你剛剛、剛剛說什麼?」她抓著他的衣袖,結結巴巴的抬頭看著在黑夜中看不清面貌的他問道,覺得一定是自己聽錯了。

  「我說你願意嫁給我嗎?」他再次開口,語氣冷靜且認真,讓蘇靜初這回不只是臉熱,連整個人都熱得快要冒煙。

  她像是被燙到般迅速松開他的衣袖,頓時有些不知所措,結結巴巴、羞答答的小聲開口,「這、這種事你怎麼能、能問我?自古姻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這樣問我,要我、要我怎麼回答?」

  「我知道這事需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想你應該不會希望我去蘇家提親,至於跑去雲游四海的段大將軍,我是有心想向他提親,但也必須要找得到人才行。想來想去,我這才會決定直接向你求親。」常柏衍解釋道,不想她誤會他這麼做是在污辱她,不重視她。

  如果她想要,他甚至可以給她天下間最盛大隆重的婚禮,大擺筵席一個月,讓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倆成親之事也不成問題。只要是她想要的,他就給。

  他的回答讓蘇靜初呆愣了一下,因為她完全沒想到他已想了那麼多。他是認真想求娶她的,不是說說而已。至於他所說的她不希望他去蘇家提親的話……

  的確,她一點也不想他去蘇家提親,不僅因為她對那個家早已沒有任何歸屬感,更為了這段日子她所憂懼心煩之事。如果當年娘的死真與爹有關的話,甚至……

  想到這,她心情低落的問道︰「常柏衍,如果你說的馬桑是真的,我爹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常柏衍沉默不語。

  她安靜了一會兒,然後語帶哽咽的低聲說︰「我真的怎麼想都想不通。」心,真的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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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0 18:09:1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經過一夜的折騰,蘇靜初再回到客棧時,東方的天空已露出了曙光,天就要亮了。

  連續數日的精神緊繃加上昨晚林中樹上的驚魂,讓她整個人顯得既疲憊又憔悴,常柏衍見狀,二話不說便直接將她趕進客棧的一間廂房裡,霸道的命令她上床睡覺,有任何問題都等睡醒了之後再說。

  她無奈只得乖乖聽話,然後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知道有他在的關系特別放心,一沾枕就沉沉的入睡。

  一覺醒來已過晌午,她在客棧一樓大廳裡找到他,令她訝異的是,與他同桌而食的竟是那對昨晚為她誘敵離開的夫婦。一瞬間她便明白了一切,原來這兩個人是他派來保護她、守護她的人。

  丙然在她上前後,常柏衍立刻為她做介紹。

  她觀察的沒錯,這兩人是對真正的夫妻,是常柏衍行走江湖時認識的朋友,因為得知常柏衍正在尋找一個單獨上京的年輕姑娘,又恰巧遇見行跡有些可疑——明明很年輕卻裝老,明明沒生病卻又裝虛弱——的她,想著閑來無事便湊了個熱鬧,心想若真是讓他們遇對了人,那他們可就大發了,畢竟可不是人人都有那個機會能讓武林盟主欠自己一份恩情呀。

  只是他們沒想到除了找人之外,竟然還得搏命演出,真的是差點就得不償失了。

  「幸好我們夫妻倆命硬,有驚無險,哈哈哈……」被常柏衍喚作趙大哥的大漢哈哈大笑,然後被其娘子狠狠地白了一眼。

  「不過你來的速度倒是出乎意料的快,看樣子這位蘇姑娘對你的意義非凡呀。」說著,趙夫人若有所思的瞄了瞄蘇靜初,似揶揄又似認真的對他說︰「咱們夫婦倆是否可以期待,不久之後就能有杯喜酒可以喝呢?」

  「可以。」常柏衍直接點頭應道。

  蘇靜初聞言頓時整張臉都紅了起來,恨不得當場挖個地洞鑽進去。他怎麼這樣說,自己又還沒答應要嫁給他。她在心裡嘟嘟囔囔的抗議,卻不好意思把這話說出口。

  趙氏夫婦聞言倒是一愣,隨即同時放聲笑了起來。

  「天啊,我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趙夫人邊笑邊說。

  「沒錯沒錯,我也沒想到,作夢都想不到。」趙大哥大笑幾聲後,用力的點頭附和。「我本來還以為你這家伙遲早有一天會去當和尚,哪有人像你這般年輕,身體也不像有什麼問題卻完全不近女色的,只有和尚才會這樣。真是沒想到都成了半個和尚的你竟然也有開竅的一天,太不可思議了。」說完,他忍不住又朗笑出聲。

  常柏衍面不改色的隨他們夫婦倆揶揄自己,完全不在意。

  見他這種反應,趙氏夫婦倆頓覺無趣,不再調侃他,改以正經嚴肅的神情提出疑問,「昨晚那群人是怎麼一回事?」

  蘇靜初立刻聚精會神的看向他,她也想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到底是誰想對付她?

  「不知道。」常柏衍微微地蹙眉。

  「竟然也會有你不知道的事。」趙大哥驚訝不已。

  「我又不懂佔卜,也不會未卜先知,怎麼可能事事都知道?」常柏衍苦笑以對,隨即他神情一整,露出有些冷冽無情,略帶殺意的表情,「這件事我一定會給兩位一個交代的。」

  趙大哥他們是利用常家鏢局傳遞消息的管道通知他的,消息會走漏便表示對方的爪牙可能已經混進鏢局之中,而且位居不低的位置。他絕對不會放過為虎作悵,背叛兄弟之人。

  「不需要,反正沒人受傷。」趙大哥一臉不在意,大刺刺的揮了揮手。「我倒是比較擔心你們,要對付你們的家伙可不是什麼善類,昨晚那四個人全是死士。」

  常柏衍臉色倏然一沉。「你確定嗎?」

  「嘴巴裡都藏了毒藥。」趙大哥嚴肅的點頭。「這樣的亂世,權貴富戶們養些護衛武士保家宅安康是很常見的事,但是死士就不一樣了。不是靠山背景雄厚,勢力極強,圖謀甚大者,是不可能會豢養死士的。」

  「死士嗎?」常柏衍嘴角微揚的冷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屑。

  「常兄弟,愚兄知道你武功高,那些死士對你而言毫無威脅性,但你現在可不是一個人,身邊還有個蘇姑娘要照顧,你可別大意失荊州了。」趙大哥一臉真摯的提醒。

  「這事還需要你提醒嗎?也不知是誰老忘了要照顧自個兒的夫人。」趙夫人倏地輕哼一聲,冷嘲熱諷的開口。

  「你又來了!」趙大哥露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轉頭看了妻子一眼,然後對常柏衍抱怨道︰「常兄弟,你來評評理,她的武功明明就比我還高,卻還要我照顧她,應該是她要來照顧我才對吧?你說是不是?」

  蘇靜初聞言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對夫婦真的好有趣,太可愛了!

  不過趙大哥剛才所說的是真的嗎?想對付她的人是個靠山背景雄厚,勢力極強,圖謀甚大的人?如果真是如此的話,她當真要讓常柏衍來蹚這渾水嗎?這件事明明與他無關,如果他真因她而出了什麼事的話,那麼依附在常家鏢局旗下生活的千萬百姓們,以後還有誰能庇護他們免於這個亂世的迫害?她真該這麼自私嗎?

  蘇靜初不由得猶豫了起來。

  心,沉甸甸的。

  「大娘,我要五個饅頭。」

  「也給我五個,錢和這位姑娘一起算,跟她要。」

  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讓站在饅頭鋪前的蘇靜初一陣驚愕,迅速轉身回頭,只見常柏衍正面無表情——不,應該說是冷著一張臉站在她身後,明顯是在生氣——生她的氣。

  蘇靜初當然知道他為什麼生氣,因為她在兩天前不告而別獨自上路,而且為了擺脫他的追蹤,甚至逆向往回走了半天,直到遇上一隊要前往鄰縣的鏢局車隊,這才央請對方讓她搭了個順風馬車來到這個縣城。

  但是誰能告訴她,怎麼她才在客棧裡休息了一個晚上,他就這麼神通廣大的出現在她面前了?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怎會知道她在這兒?

  「你——」她開口說了個你字後,卻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憋了半會兒又想了半會兒,最後只能尷尬的說一句,「好巧。」然後干笑不已。

  常柏衍目不轉楮的瞪著她,有股想伸手扣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問她究竟在想什麼的沖動。

  她現在處在何種危險的處境之下,她應該比誰都清楚才對,結果她不好好的待在他身邊讓他保護也就罷了,竟然還拐彎抹角、東躲西藏的想將他撇開,她到底在想什麼?他真的快要被她氣死了。

  「你到底在想什麼?」忍了又忍,常柏衍最終還是忍不住對她咬牙迸聲質問。

  「我不想連累你。」蘇靜初猶豫了一下,終於老實說。

  她的回答讓常柏衍聽後更加怒不可遏,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怒氣沖沖的朝她丟了一句,「你跟我來。」說完拉著她轉身就走,連饅頭鋪的大娘不斷在他們身後叫著他們都沒有回頭。

  常柏衍一路將她拉進她昨晚投宿的客棧廂房裡,將房門關上,這才松開她的手,雙手盤胸,好整以暇的瞪著她。

  「剛才的話你再說一遍。」他命令道。

  「什麼話?」蘇靜初被他這樣一路拉著走,看見好多對他們指指點點、切切私語的人,讓她尷尬羞窘到什麼都忘光了,哪還記得自己說過什麼。

  「你說不想連累我。」他目不轉楮的盯著她。

  對,她想起來了,既然擺脫不了他,她也只能和他開誠布公,好好的談一談了。

  她深深地吐一口氣後,這才開口回答他的問題。

  「對,因此我才會一個人離開,沒想到你還是追來了。」她說著語帶憂慮的看著他,眉頭緊蹙道︰「常柏衍,我知道你的武功很高,但是倘若真如那位趙大哥所說的,對方是個勢力強大且背景雄厚之人,你根本無須為了我招惹這樣一個強大的敵人,因為這可能會連累到整個常家鏢局。常家鏢局那些人是因為相信你才會跟著你的,你不能不為他們著想。」

  「這就是你獨自離開,還故布疑陣想讓我追不到你的原因?」他問她。

  她表情沉重的點頭。

  「笨蛋!」常 衍忍不住怒聲罵道︰「你當真認為我是一個瞻前不顧後的人嗎?真認為我會什麼都沒考慮,像你這樣莽莽撞撞,一個人到處亂跑,只差沒搖旗吶喊向對方招手叫道「我在這裡,快來捉我」嗎?」

  蘇靜初生氣的瞪著他,覺得被污辱了,但她在處理這件事上的確是有些莽撞,她想否認都不好意思。可是他也說得太過分了吧?什麼叫「搖旗吶喊向對方招手叫我在這裡,快來捉我」啊,她又不是真的是一個笨蛋。

  「我才沒那麼笨,至少我還有偽裝、有易容。」她小聲的嘟囔道。總覺得在他面前,她的冷靜自若、聰明睿智和身為白華山寨大當家的威嚴總是會不翼而飛,難道真是一物克一物嗎?真是不甘心。

  「你以為換件衣服、換個發型就叫易容嗎?如果你的偽裝和易容真有用,還會連續兩次如此輕易就讓人給認出來,然後通知我嗎?」常柏衍繼續冷嘲熱諷。

  「你的意思是這回又是有人告訴你我在這兒的?」她難以置信的睜大雙眼。

  「沒錯。」

  「誰?是誰?」她不信的大叫,實在太離譜了。上回她被趙氏夫妻盯上時,好歹還有被人盯上的感覺,這回怎麼會完全無知無覺呢?她不可能這麼沒警覺心啊。

  「我在江湖上有很多朋友,有些人快意恩仇行走江湖,有些人淡薄名利大隱隱於市。我這位朋友剛好屬於後者,不喜暴露身分,所以你也不需要知道他是誰,只需明白你的偽裝和易容根本沒有任何效果。」

  這真是讓蘇靜初一整個無話可說。真的是這樣嗎?虧她一路上一直都很得意自己偽裝技術高明,沒想到原來這麼差嗎?但這也讓她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他處處有朋友,處處有眼線,她想撇開他是不可能的事——也就是說,只要他下定決心要管這件事,她就算是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常柏衍,你確定幫我這件事真的不會連累到常家鏢局,即使連累到了,你也有辦法解決,不會讓無辜的人受傷嗎?」她憂慮的看著他確認。

  「我確定。」常柏衍有些受不了她一再的質疑,斬釘截鐵的答道。

  靜靜地看著他自信滿滿且堅定不移的神情一會兒,蘇靜初終於松了一口氣,決定相信他。「那就好。」她點頭道。

  「放心了?」他問她。

  「嗯。」她點頭。

  「願意相信我的能力了?」他再問,劍眉輕挑,帶著諷意。

  蘇靜初微梗了一下,急忙開口表白她天地可證的真心,說︰「我從沒懷疑過你的能力。」

  「如果沒有懷疑,又怎會不顧危險的只身離開,連與我商量的機會都不給?」

  他有些嘲諷的說。

  「我只是不想連累你。」她迅速說道,這事她剛剛不是解釋過了嗎?

  「意思便是不相信我有能力處理、應付這件事。」他故意曲解道,然後目不轉楮的看著她說︰「我很不喜歡被質疑的感覺,尤其是被自個的女人質疑。」

  蘇靜初張口結舌的看著他,臉頰不由自主的又發熱了起來。「我還不是你的女人。」她吶吶道。

  「你不願意嫁給我?」他的眼楮危險的眯起。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迅速搖頭,不希望他誤解。

  「不是這意思那便是我的女人。」完全就是不容置疑的語氣。

  「哪有這樣的?」她紅著臉抗議。

  常柏衍沒理她的抗議,而是目不轉楮的直視著她的雙眼說︰「如果只有讓你真正的成為我的女人,才能讓你願意承認這一點的話,我不介意現在就讓你成為我真正的女人。」

  「你別開玩笑了!」她瞪向他,滿臉通紅。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我是認真的。如果真的只有讓你成為我的女人,你才願意相信我、依靠我的話,我真會那麼做。」他面不改色的看著她說。

  「你嚇不到我的,我相信你不是這種人。」她搖頭道。

  「我是。」他深深地看著她,然後就像是為了證明他所說的,他一步一步的走向她。

  蘇靜初原本還強作鎮定、不為所動,但當他與她的距離愈來愈近,近到他快要踫觸到她的身體了,她才不由自主的隨著他每一步的逼近而後退,直到腳根猛然踫觸到床腳,一個失去平衡跌坐到床榻上為止。

  即使如此,他卻沒有因此而停下來,而是繼續向她靠近,站在她面前彎腰傾向她,使她不得不往後仰,拉開與他的臉的距離,直到整個背都貼到床面上為止。

  「常柏衍!」她再也遏制不住驚叫出聲的喝止他,內心開始感覺到慌張與驚怕。

  他終於停止進逼,只手撐在床面上,但與她的臉距離也不過相差幾寸而已,她完全可以聞到屬於他的男人氣息。他近在咫尺的懸在她上方,目光深邃的凝視著她。

  「你不會知道我在驛站發現你不見時有多擔心,各種可能的可怕情況不斷地出現在我腦中,我都快要瘋了。」他目不轉楮的看著她,緩聲對她說,向來平靜自信的神情被惶恐驚懼所取代,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心有余悸的模樣依然讓人心生不忍。

  「這輩子我第一次感到如此害怕與無助,覺得武功再高,錢賺得再多,號召力影響力再大又有何用?如果你在失蹤的這段期間發生了什麼事的話,那我——」

  常柏衍再也說不下去,因為他真的是愈講愈懼也愈氣,感覺自己一定得找個方式發泄疏解這股壓抑的情緒才行,於是他驀然低下頭吻住她,略帶懲罰意味的重重吻上害他如此難受的罪魁禍首。

  他的舉動實在是太過突然了,讓蘇靜初想發出驚叫聲,或是想抗拒都來不及,只能震驚的瞠大雙眼,然後目瞪口呆的被他吻住了唇瓣。她的呼吸不受控制的在那一瞬間停了下來,腦袋一片空白,除了感覺到他壓在唇上的重量以及隨之而來的輕啃外,再也感覺不到其它。

  常柏衍原本只是想稍微懲罰她一下,但她的味道太過甜美,唇太過柔軟,讓他不由自主的沉溺與深陷,想要更多,出於本能的溫柔引誘,只為得到她的響應。

  他知道自己不該失控,因為地點不對,但他卻一點也不想停下來,想讓她真真正正成為他的人。

  之前他所說的話都是認真的,如果只有讓她成為他的女人才能讓她相信他、依靠他,不再過分勇敢獨立、獨斷獨行,進而鋌而走險的話,他不介意做一回卑鄙小人先佔有她的身子,讓她從此再也無法將他視為外人,將他排除在她的事之外。

  不過雖是這麼想,他最後還是強迫自己停了下來,然後翻身仰躺在她身旁的床鋪上喘息著,一邊努力的將身體的欲望壓下來。

  不知為何,蘇靜初突然驚醒,猛然從床上坐起來,想以最快的速度逃離此地——至少逃離這張有他躺在上頭的床——卻讓他伸手一扣一拉,瞬間又跌進正從床上坐起來的他的懷抱之中,跌落在他大腿之上,被他摟了個正著。

  她才想掙扎,叫他放手,便聽見他以有些溫柔卻又無比霸道的語氣開口說︰「別再一聲不響的從我身邊離開,讓我擔心受怕。再有下次,就不放過你了。」

  說完,他又傾身吻了她一下,不過這回的吻是落在她額頭上。之後他便扶起她,松開她,徑自走出廂房,留她一個人在房裡撫平被他激吻後的情緒。

  蘇靜初已經完全不知道該做何感覺了,只知道以後不管做什麼事,她都得三思而後行,千萬不能再觸怒他,否則的話……她轉頭看了一眼床榻,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瓣,感覺——還是有感覺的——真的是一陣後怕。

  不是怕他,而是怕以後會沒臉見人。

  因為在名分未定的這種情況之下,她發現自己竟然心甘情願,一點都不介意就這樣成為他的人。她真的覺得好羞愧,不知道自己怎會變成這樣,她真的沒臉見人了啦……

  由於常柏衍強勢霸道的介入,蘇靜初接下來的行程頓時變得輕松又舒適了起來。

  首先,她不需要再搭乘驛馬車,和一群陌生人擠在一塊,因為他雇了一輛寬敞舒適的馬車載他們上京。其次,她也不需要再繃緊神經,無時無刻不注意周遭的風吹草動以防萬一,因為現今有他這個武林高手在身邊保護她,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除了上面那兩點好處外,還有吃好和住好,完全不需要擔心盤纏的問題,再加上他經驗豐富,猶如老馬識途般不管到哪個城鎮都能找到最好吃、最好住,甚至最熱鬧好玩的地方,讓她邊走邊看邊玩,令她樂不思蜀到幾乎差點就要忘記此行的目的。

  有他在身邊的好處真的很多,但卻有一個壞處,那便是他總會讓她不由自主的感覺到尷尬,然後胡思亂想。因為自從那個吻之後,他似真把她當成了他的女人,不僅同行同食還同寢——雖然沒同床卻同住一間廂房,每晚皆如此,讓她如何能自在?

  「距離太遠我沒辦法保護你。」這是他給她的理由。

  「只是一牆之隔,距離並不遠。」她指的是隔壁的廂房。

  「對高手而言,這種距離在我趕過來之前,對方已足以取你性命。」他說。

  於是莫可奈何,她只好每晚都讓他進廂房與她同寢,然後一個人躺在床上隔著紗帳,看著或坐或躺在椅凳或睡榻上過一夜的他胡思亂想。

  她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總想著有關他的一切,想著他為什麼會喜歡上她?

  她知道自己長得不錯,但除此之外再無其它可取之處。

  蘇家大小姐的身分早在當年她離開蘇家時就已經丟棄了,就算不丟棄,當年因外公功高震主而卸甲歸田時,那些原本為她趨之若鶩,想與她結親的世家公子、皇親貴冑也都紛紛轉向他人,好像她突然得了什麼難以根治的傳染病一般,頓時變得避之唯恐不及。也因此她在離開蘇家時都已經十四歲了,親事卻始終沒有著落。

  除此之外,她的品性在外人看來肯定也大有問題,畢竟哪有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家會拋頭露面的鎮日與一群漢子混在一起,還跑到山上去當土匪,有空就習射舞劍,而不是彈琴刺繡。像她這樣的女子,有哪個男人會喜歡,更別提是讓一整個家族的人接受了。

  所以,很久以前她便已經想通也看開了,決定今生要老死在白華山寨內,終身不嫁。

  可是誰知道老天會安排身為孤兒,沒有家族負擔的常柏衍出現,還讓他在知道她身為土匪頭子與段良玉大將軍的外孫女身分之後仍對她說他喜歡她,讓她芳心悸動卻又掙扎不已。

  巧兒說的沒錯,她在感情上防心甚重,但卻不單是為了爹娘的事,還為了她的身分問題。

  她始終記得多年前她從炙手可熱的蘇家大小姐到乏人問津的段大將軍外孫女的事,那種被人嫌惡的感覺真的既可怕又無助,她明明沒有做錯什麼,外公和娘也沒有,卻因為外公恐會謀逆的流言而遭人避如蛇蠍,連爹都如此對待她們母女,叫她如何不對人心與感情充滿了懷疑與防備?

  但是常柏衍不一樣,對吧?

  他明知道她是段良玉大將軍的外孫女,也知道她是土匪婆子,鎮日與一群男人們處在一起,卻沒有任何嫌惡或反感的反應,反而還對她說喜歡她,為了保護她不遠千裡而來,他一定是不一樣的,對吧?

  可即使如此,她還是會覺得不安,覺得害怕。她真討厭這樣的自己。

  「常柏衍,你還醒著嗎?」她透過紗帳看著躺在窗下睡榻上的身影輕聲問道。

  睡榻上的身影緩緩翻了個身,轉而面向她的方向,出聲道︰「醒著。」

  「我睡不著,咱們聊聊天好不好?」

  「你要聊什麼?」他問。

  「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喜歡我?」雖然有些羞赧不好意思,蘇靜初依然無法自已的問道。

  他略微沉默了一下才開口說︰「葛二當家也問過我相同的問題。」

  「啊?」她愣了一下。

  「我當時回答說不知道。」他接著又說。

  「什麼?!」她遏制不住發出錯愕的聲響,讓睡榻上的他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蘇靜初瞬間羞紅了臉,對自己的反應窘到不行,幸好此時是夜晚,兩人之間又隔著紗帳,他根本看不清她現在的模樣,否則她肯定會尷尬至死。為此,她發現自己似乎愈來愈喜歡黑夜。

  「我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又突然被人質問,這三個字是我當時最誠實的回答。」黑暗中再度響起他的聲音,低低沉沉,輕輕柔柔的相當吸引人。「不過也因此讓我有機會仔細的開始思考,然後發現原來我是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你的,沒有特別的理由,就是喜歡了、心動了,產生了想與你共度一生的想法,而且還有些迫不及待,如此而已。」他說。

  蘇靜初突然眼眶發熱,莫名的想哭,她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了,但卻知道自己真的很喜歡他的回答。

  喜歡了,心動了,產生了想共度一生的想法,還有些迫不及待,如此而已。她想這輩子應該再也不會聽見比這幾句更讓她心動的話了吧。

  「我這樣說不知道是否回答了你的問題?」他問她。

  「嗯。」她輕聲應道,將此刻的感動收藏於心中。

  「那麼換你來告訴我,你為什麼喜歡我?」

  聞言,蘇靜初突然有種自掘墳墓的感覺,這麼羞赧的事要她一個大姑娘家從何說起啊?於是她略耍了下心機,小聲的應道︰「我又沒說過我喜歡你。」她是真的沒說過啊。

  「嘴上沒說過,心裡也說過吧?為什麼?」

  他自大的說法讓蘇靜初頓時無言以對。心裡說過?這話他怎麼說得出口,還說得理所當然,真的是太佩服他了。

  她沉默太久,令他有些忍不住,便開口道︰「你說什麼?太遠了我沒聽清楚,不如我到你身邊去聽你說吧。」

  他突如其來的這一席話讓蘇靜初不由自主的呆愣了一下,覺得莫名其妙,因為她剛剛並沒有開口說話啊?不過很快的,她靈光一閃瞬間恍然大悟,他這是在威逼她快點回答他的問題啊,不然他就要過來了。

  丙然,透過紗帳,她看見窗下睡榻上的他先是坐起身來,然後又站了起來,一副真要走過來的模樣,令她趕緊投降開口叫道︰「等等,你別過來,我說!我說。」

  她真是怕了他了,誰會想到鼎鼎大名常家鏢局的常爺會如此無賴呢?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她有些壞心的想,搞不懂自己怎會老是被他壓得死死的呢?真是不甘心。

  「你長得很好看,年紀輕輕卻成就非凡,知道我身為土匪和段良玉大將軍的外孫女,卻不在意我這身分,還說喜歡我,更不遠千裡跑到這裡來保護我,我又不是鐵石心腸,又怎麼可能會不為你心動呢?我說完了。」她說得極快,但卻沒有撒謊或輕描淡寫的糊弄他,每句都是她的肺腑之言。

  常柏衍的嘴角在黑暗中勾起,心情愉悅不已。

  「你也長得很好看,非常的漂亮。」他投桃報李的說。

  蘇靜初只覺雙頰發熱,整個人害羞到不行。再一次,她感謝黑夜裡的黑。

  「靜初。」他喚道。

  這是他第一次喚她的閨名,令她現在不僅雙頰發熱而已,整個人都在發熱。

  「嗯?」她輕應一聲,不知道他想與她說什麼,要這麼溫柔的叫喚她。

  「再過兩天就要到京城了,你有想過要怎麼去見你父親嗎?」

  瞬間,所有讓蘇靜初身體發熱的情緒全部消失,思緒也在停頓了一下之後短暫陷入一片空白之中,因為她一直不想去想,也不願意去想這件事。

  隨著愈來愈接近京城,她的心也愈來愈亂,愈來愈無所適從。她不知道原本義憤填膺的憤恨與想為娘親討公道的勇氣跑哪兒去了,只覺得惴惴不安,但卻又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所以一直不願去想它,但是她真沒注意竟然只剩兩天的路程就要抵達京城了。

  她沉默不語,常柏衍也沒再開口說話,因為他並不是真的想要得到一個答案才問她,而是要她別再閃躲問題,好好的想一想接下來自己究竟該怎麼做,因為他看得出來這段時間她一直在逃避與遺忘,但這卻不是逃避和遺忘能夠解決的,她必須要做出一個決定才行,而這都是他無法幫她的。

  輕嘆一口氣,他翻身仰躺在睡榻上,安靜的陪伴她度過這個注定失眠的無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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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0 18:09:3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京城,回到這個她從小長大,但在六年前離開便沒再踏進過一步的地方,蘇靜初的感觸相當復雜,從沒想過自己會再回到這個地方。

  坐在馬車裡透過半掩的窗簾,她看見了京城的繁華與熱鬧,看見了百姓的富裕與奢華,也看見了高官重臣們自欺欺人國泰民安的假象。

  如果她當年沒有離開京城,大概一輩子都不會明白何謂亂世,因為她所看見的全是眼前的繁華與熱鬧,富裕與奢華,還有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的景象,何亂之有?

  當年的她實在是既無知又愚蠢,離開蘇家之後能平安抵達位在邊境的白華山,完全是靠奶娘及其兒子的相護與照顧,這才能平安抵達目的地,否則她即使有十條命大概也活不到白華山去見外公,真的是邀天之幸。

  想起奶娘,也不知當年送她到白華山之後,便與其兒子一同回鄉下去養老的她如今可安好?身子是否依然康健?也不知今生今世是否還有再見之日,真的甚是想念啊。

  「你在想什麼?」

  為了掩人耳目而與她同坐在馬車內的常柏衍忍不住好奇的出聲問道,因為她臉上的表情實在是太過復雜了,有不屑,有自嘲,有思念,也有感嘆,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只是在想物是人非。」她對他說。「京城就和我當年離開時一樣,一點兒都沒有變,還是那樣的繁華熱鬧,只是這裡已不再有真心待我、疼我、歡迎我的人,如此而已。」蘇府裡再也沒有娘親與奶娘的存在,蘇府外有的也只是那些對她避之唯恐不及的世家而已,物是人非。

  「這裡有我。」常柏衍目不轉楮的看著她,溫柔的說道。

  「你又不住在京城裡。」她忍不住微笑的說,心裡的感慨頓時淡了不少。

  「我在京城裡也有產業,宅第也有,如果你喜歡這裡的繁華熱鬧,咱們成親之後可以在京城裡定居。」常柏衍毫不猶豫的說。

  蘇靜初有些感動,但卻對他搖了搖頭,因為她從未想過要再回到這個充滿假象、虛偽與勢利的京城來居住。別的地方雖然生活困苦、民不聊生,有好多悲劇不斷地發生,讓她見了心痛不已,但是人們的感情全是真的,努力生活也是真的,笑容和淚水也都是真的。她喜歡真實的世界更甚於虛偽、無知、不知所謂的活著的世界。

  「這裡充滿了虛偽與假象,我不喜歡。」她對他說。

  「英雄所見略同。」常柏衍忍不住輕聲笑道。

  說真的他非常開心,因為他也討厭京城這個地方,但是如果她喜歡的話,他會為她留在這裡,大不了就是多花點時間和錢財與那些高官貴冑周旋就是了。倘若那些人不知好歹,敬酒不吃吃罰酒的話,他也不介意殺幾個奸臣和為富不仁者為民除害。不過她的回答卻讓他省了所有麻煩,這讓他非常開心。

  「看樣子你也很討厭這個地方。」她看著他。

  「這地方四處都充滿了腐敗潰爛的惡心氣味,讓人呼吸困難。」他撇唇道,語氣嫌惡。

  蘇靜初卻忍不住夠他逗笑了。惡心氣味?呼吸困難?這說法真的是……該怎麼形容呢?入木三分,真的是非常貼切,也真的很好笑。

  「決定了嗎?」他突然問道。

  她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然後慢慢隱沒於嚴肅又無奈的神情中。「你別總是這樣,在我開心時潑我一桶冷水。」她小聲抱怨道。

  「我有嗎?」他一臉無辜。

  她無言以對,然後輕嘆了一口氣,問他,「你覺得我該怎麼做?」

  「如果你不想進蘇府去見蘇御醫,那麼見面的時間、地點、方式我都可以幫你解決,問題在於見面之後你該怎麼做,那就不是我能為你決定的了。你該怎麼做只能由你自己定奪,因為別人的想法、感受和決定都是別人的,而不是你的。」常柏衍深深的看著她,溫柔而真摯的對她說。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如果娘的死真的和爹有關,我……」蘇靜初說著眼眶便不由自主的紅了起來,聲音也跟著哽咽,再也無法多說一句話。

  常柏衍輕聲嘆息,伸手將她擁進懷裡,輕輕地拍撫著她,柔聲安慰道︰「既然你還沒做好決定,那就再等等吧,反正咱們也不趕時間。」

  一頓後,他又說︰「你只需要記住一件事,那便是你不是一個人,你的身邊還有我,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會站在你的身邊保護你、珍惜你,你只要記住這個就行了,懂嗎?」

  蘇靜初在他懷裡輕泣著點頭。

  常柏衍又嘆了口氣,將她摟得更緊一些,感覺心疼不已。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很想替她處理這件事,像那種寵妾滅妻,甚至心狠手辣藉自己醫術毒害發妻的禽獸,在他看來一刀殺了已算是便宜,但是他卻不能這麼做,因為那個家伙是她的親生父親。

  他知道她一定既痛苦又掙扎,也知道她很希望有個人能給她建議,甚至幫她做決定,但是那個人可以是任何人,卻不能是他。因為如果她聽了他的建議或決定,將來哪天若是後悔了必然會對他有所怨慰,他真的不想為了一個人面獸心之人在她心裡埋下芥蒂的種子,那樣心存芥蒂的關系與未來並不是他要的——

  所以再痛苦也要撐下去,掙扎也一定要做出一個決定,我相信你一定辦得到的,靜初。

  因為你可是白華山寨的大當家,護國大將軍段良玉的外孫女,巾幗不讓須眉的女中豪杰,還是我常柏衍未來的妻子,所以你一定辦得到。

  我相信你,所以你也一定要相信我,不管未來會發生什麼事,即使是天塌了下來,也有我會替你擋著。一定要記住,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

  雖然常柏衍跟蘇靜初說他們不趕時間,她可以慢慢思考,慢慢決定,但是顯然有人與他們有著不同的想法,非常的迫不及待,因為他們倆才在常柏衍位在京城的府邸住了一天而已,便就有人找上門來請小姐回家。

  常柏衍聽見這消息時,劍眉挑得高高的,嘴角微揚的露出一抹莫測高深的表情,卻什麼話也沒有說。

  倒是蘇靜初滿臉錯愕,似乎沒想到蘇家的人能找到這裡,她轉頭看了常柏衍一眼,無聲的問他這是怎麼一回事?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對她搖了搖頭,表示他也不清楚,但是臉上表情若有所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蘇靜初猶豫了一下,開口問前來傳話的人,道︰「對方有說他叫什麼名字嗎?」她離開蘇家已整整六年的時間,不知道還有幾個人記得她,而她又還記得、認識幾個?

  「他說他是蘇府的總管,姓趙,只需要跟您這麼說,您就知道他是誰了。」

  「趙總管?」蘇靜初有些驚訝,沒想到竟還勞動這位親自前來。

  「故人?」常柏衍出聲問道。

  「應該算是敵人吧?他是我爹的心腹大將,當年我娘失寵之後,便直接倒向了李姨娘。對了,現在不該稱她為李姨娘,要改叫她蘇夫人了。」蘇靜初有些嘲諷的撇唇道。

  「你要見他嗎?如果不想見,我讓人將他打發走。」常柏衍問她。

  「見了是否就要跟他回蘇家?」她問他。

  「任何人也別想在我面前強迫你去你不想去的地方,即便是蘇御醫親自前來也一樣。」常柏衍目空一切,霸氣十足的說。

  蘇靜初聞言對他微微一笑,然後正色道︰「我想見他,我想知道當年我娘的事,他身為我爹的心腹到底知道多少。」

  常柏衍點頭,看了屬下一眼,後者立刻心領神會的轉身去帶那位趙總管過來。

  「你打算要直截了當的問?」常柏衍好奇的問她。

  「只是想試探一下,如果他知情,肯定會露出些異樣的神情。」她搖頭道。

  扁聽她這麼說,常柏衍便明白她仍帶著希望,盼望她娘之死與她爹無關,她爹也不清楚她娘中毒之事。但是這可能嗎?他爹可是個御醫,醫術高明,又怎會被區區的馬桑給難倒呢?更何況即便他被難倒了,如果真有心救其夫人,也會向其它醫者求助,甚至集思廣益,但他做了什麼?從頭到尾便只是他一人負責醫治,再無第二名大夫為其夫人把過脈,開過藥。

  蘇御醫的罪行其實早已昭然若揭,只有她還在掙扎不信,讓人見了真的很於心不忍。

  餅了一會兒,常府的下人將趙總管領來。

  趙總管一見到蘇靜初便表現出激動不已的神色,眼眶含淚的演著戲,只是他演得賣力,觀眾卻完全不賞臉,始終冷冷淡淡的看著他,讓他再也不好意思演下去,只好舉袖拭淚,開口道︰「小姐,您這幾年到底去了哪裡?可知這些年來老爺和夫人都擔心死了,每逢佳節都唉聲嘆氣的想著您不知身在何處,是否平安。」

  「多年不見,趙總管還是這麼會說話,說起謊來面不改色。」蘇靜初微笑道。

  趙總管臉上表情微微一僵,但還是迅速恢復正常微笑道︰「多年不見,小姐倒是變得愛開玩笑了。」

  蘇靜初不想與他虛與委蛇這些無意義的話,直接問道︰「你怎會知道我在這裡?」

  「小的只是奉命來接小姐回府。」趙總管說。

  「奉誰的命?」

  「老爺。」

  「我以為我爹的消息來源皆來自於趙總管,我爹知道的事趙總管也必然會知道,原來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啊。」蘇靜初冷嘲熱諷道。

  趙總管似乎有些無法適應她的嘲諷態度,眉頭輕皺了一下,又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這才若有所思的緩聲開口道︰「這麼多年不見,小姐您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

  「我年紀也不小了,再這麼天真單純下去豈不是會惹人笑話?」蘇靜初皮笑肉不笑的道。

  「不知小姐有何需要帶走的東西,府裡的馬車正在外頭等著您,倘若要帶走的東西有很多,小的回去之後會立刻再派人過來為小姐您取回送過去的。」趙總管看著她說。

  蘇靜初安靜地聽他說完,先是緩慢地端起手邊的茶喝了一口,這才慢條斯理的開口道︰「我有說要跟你回去嗎?」

  「小姐?」趙總管大概壓根兒就沒想到她會拒絕回蘇家,聞言後錯愕的看著她。

  「我在這裡住得挺好的,不想回去,反正那裡也沒有一個真心希望我回去之人,我回去做什麼呢?」蘇靜初淡淡的說,算是給了他回去可以交差的理由。

  「怎會沒人希望您回去呢?如果不希望您回去,老爺又怎會讓小的來此接您回去。小姐,您還是跟小的回去吧。這麼多年不見,難道您都不想老爺嗎?您忘了老爺在您小時候是多麼的疼愛小姐嗎?」趙總管語重心長的勸道。

  「小時候……」蘇靜初輕聲念著,臉上神情變得有些恍惚。也許沒有過往那些疼愛,爹的改變也不會那麼明顯,她和娘也不會那麼怨、那麼傷了吧?

  「小姐——」

  「你無須再說,我不會跟你回去。」蘇靜初打斷他,直截了當。「我讓你過來,其實是有問題想問你。」

  「有問題要問小的?」趙總管有些驚疑不定。

  「你還記得當年我娘生病的事嗎?」蘇靜初目不轉楮的看著他。

  「已逝的元配夫人嗎?」

  「你們現在是這樣稱呼我娘的嗎?已逝的元配夫人?那麼現今在蘇府內的那位,你們是怎麼稱呼的?填房夫人?小妾夫人?還是蘇夫人?」

  「小姐,婉夫人現在是老爺的正妻,也算是您的母親,您不能這麼無禮。」趙總管眉頭輕蹙的說道。李姨娘闉名李婉。

  「我的母親自始至終只有一位,她姓段,名明慧。」蘇靜初擲地有聲的說。

  「明慧夫人是小的見過最好的一位夫人,可惜當年身染怪病紅顏薄命,小的也很難過。」趙總管露出哀傷的表情。

  「娘當年真是身染怪病嗎?」蘇靜初依舊盯著他,緩聲問道。

  「身為御醫的老爺都無法醫治的病不是怪病是什麼病呢?老爺對於當年救不了明慧夫人的事,至今還自責不已,總是說他愧對小姐您呢。」趙總管感嘆的說。

  「爹他真的只是因為救不了娘而愧對我嗎?」蘇靜初輕笑。

  「小姐這話是什麼意思?」趙總管不解的問,表情有些愕然訝異,卻沒有任何一絲驚慌不安的神情。

  「當年娘生病,爹既然束手無策,為何始終沒有請別的大夫來為娘治病?」蘇靜初直勾勾的看著趙總管。「或是我當年年紀小記錯了,其實爹有替娘請過別的大夫進府來為娘把脈診治?趙總管可還記得?」

  「老爺是皇上欽點的御醫,是咱們天興國首屈一指,醫術最高明的大夫,連這樣的老爺對明慧夫人的病都束手無策了,別的大夫就更不可能有辦法救治夫人了,請來了又有何用呢?」趙總管說得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趙總管可曾聽過這句話,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既然爹當時一個人束手無策,難道不該找其它大夫一起商量對策,集思廣益,或許就能找到救治娘的法子嗎?」蘇靜初追問道。

  「小姐當年之所以會突然不告而別的離家出走,就是因為這件事嗎?」趙總管愣了一下,不答反問的看著她。

  蘇靜初沒有應聲。

  「若真是如此,小姐就真的錯怪老爺了。」見她沒有否認,趙總管嘆息的對她說。「御醫之位是多少大夫夢寐以求的,多少大夫在老爺身後虎視眈眈想取而代之,一直生長在深閨內的小姐您可能不知道。當年老爺為夫人的病真的愁白頭發,因為身為御醫的老爺若是連自個妻子生病了都治不好的消息傳出,老爺這個御醫定會被剝奪其職位。

  「但即使如此,為了明慧夫人的病,老爺還是假借研究各種疑難雜癥的名義,私底下找過許多有名的大夫討論過夫人的病情,只可惜始終沒能找到醫治夫人的法子。老爺已是盡了全力了。」

  「你說的都是真話?」蘇靜初直視著他的雙眼。

  「小的怎敢欺騙小姐?」趙總管一副忠心天地可證,日月可表的表情。

  蘇靜初略微沉思了一下,驀然抬眼看向他,開口道︰「你把那些大夫的名單給我。」

  「什麼?」趙總管倏地愣住,愕然的看著她。

  「怎麼,難道趙總管要告訴我你已經忘了是哪些大夫,連一個都想不起來了?」蘇靜初面不改色,平靜地開口。

  「小的敢問小姐,您要那些大夫的名單要做什麼?」趙總管沉默了一下,猶豫問道。

  「我要做什麼需要向你報告嗎?」蘇靜初秀眉輕挑。

  「小的不是那個意思,其實小的並不知道老爺究竟找過哪些大夫,只是曾聽老爺這麼說過。」趙總管改口道,臉上有著為難與歉意的表情,但神情始終沉沉穩穩的沒有流露出一絲慌張。

  然而即使如此,聽見他改口,蘇靜初的心就開始往下沉。之前看他對答如流,言之鑿鑿的模樣,她還一度動搖,以為自己真的誤會了爹,結果全都是謊言嗎?

  「所以你也不知道爹當年是否真有找過其它大夫討論過我娘的病情。」她靜靜地看著趙總管,緩慢地對他說,這句話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小姐,您是怎麼了?您到底在懷疑什麼?這些年來您究竟去了哪裡,都和些什麼人在一起,難道是有什麼人跟您說了些什麼嗎?」趙總管一臉擔憂的看著她,說著忍不住瞟了一眼那個一直坐在一旁不發一語的年輕公子。

  他不知道那公子是何人,有何身分,但是能坐在這裡,自由進出這座據說是常家鏢局那位傳說中的常爺的府邸,肯定也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

  因此,從進到這大廳之後,他便一直小心翼翼不敢有任何逾越的言行舉止,就怕不小心惹到那個完全看不出深淺的年輕公子。因為他聽說常家鏢局的人個個武功高強,睚訾必報,和那位傳說中的常爺一模一樣,完全是物以類聚,他可不想平白無故得罪這麼可怕的一群人。

  所以,他真心祈禱自己剛剛所說的話沒得罪這個人,他可沒有任何影射的意思啊。

  「我需要懷疑什麼嗎?」蘇靜初不答反問。

  「小的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您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事,明慧夫人都不在人世這麼多年了,小的實在想不通。」趙總管急忙搖頭道。

  「當年我年紀還小,對什麼事都印象模糊。」

  「若是這樣,小姐可以回府裡去問老爺啊,這件事老爺知道的最清楚,不管您想知道什麼,老爺一定都會告訴您的。」

  「是嗎?」蘇靜初無法抑制的冷笑了一下,然後直接下令,「你回去吧。」反正再問也問不出什麼,只會讓爹的罪行更昭然若揭,她的心愈傷愈痛而已。

  「小姐真的不跟小的回去嗎?」趙總管忍不住又問了一次,見她一臉堅定不移,不為所動的模樣,終於輕嘆了一口氣,「小的遵命。不知小姐是否有話或是書信要小的替您轉送給老爺的?」

  「我會去見他。」蘇靜初沉默了一下,只說了這句話。

  「小的會替您轉達的,小的告辭。」趙總管點頭道,正準備要轉身離開時,那位始終沉默坐在一旁的年輕公子卻突然出聲叫住了他。

  「趙總管請留步。」

  他微愣了一下,轉身面對那位公子,說︰「請字不敢,不知這位公子有何指教?」

  「我聽聞趙總管長年跟隨在蘇御醫身側,耳濡目染之下對於一些特殊草藥的藥性也略知一二,我最近正好被一種草藥給迷惑住了,想向你請教一下。不知可否?」

  「公子,小的只是一個下人,不是大夫,您若對草藥有所疑問,何不找個真正的大夫詢問呢?小的不敢逾越,真的很抱歉。」趙總管小心翼翼委婉的拒絕。

  「我剛說的是特殊草藥,你沒聽清楚嗎?若不特殊我又何須向蘇御醫身邊一個下人請教呢?」常柏衍斜睨他一眼,冷聲道。

  趙總管倏地僵了下身體,因為清楚地感覺到從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怒氣與殺意。這個人一定殺過不少人!他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下口水,小心謹慎的改口,「小的真的只是略知一二,但是如果公子不嫌棄,小的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知公子想問的是何種草藥?」

  常柏行冷冷地看著他,看得趙總管渾身發毛,只能拚命抵抗想奪門而出的恐懼感,直到再也沒有多余心思去維持他在說謊時,那防備得滴水不漏的姿態之後,常柏衍這才不疾不徐的開了口。

  「馬桑。」他說。

  作夢都沒想到會突然聽見這個草藥名,趙總管整個反應不及,渾身劇震。

  他的反應讓蘇靜初的心跌進了谷底——不是,是跌進了萬丈深淵,再無一絲得救的可能。原來真的是馬桑,原來趙總管也知道,原來真的是爹,原來真的是。趙總管臉色微變,但仍以最快速度迅速恢復正常,然後歉然的開口。

  「請公子見諒,小的所知有限,真的不知您所說的這個馬桑是何種草藥。要不等小的回府,向我家老爺請教過後,再來答復公子您?」他看著這個令人感覺到懼怕的公子,戰戰兢兢的問。

  「不必,我可沒耐心等到那時候。」常柏衍嫌惡的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趙總管如蒙大赦,立即轉身就走,飛也似的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以及那位可怕的年輕公子。不過他的心思卻沒辦法逃離,一直困在那裡。

  這件事當真透露著古怪,他在回程途中不斷地想,小姐突然問起已逝夫人病情的事也就算了,那位公子怎會如此巧合的向他詢問起馬桑這味草藥呢?難道說小姐已經知道當年的事了?可是這怎麼可能呢?這件事除了老爺和他之外,根本沒第三個人知道。

  老爺親自開的方子,老爺親自抓的藥,馬桑這味藥當然不可能寫在方子上,而他也是在一次無意間撞見老爺在抓藥時,把馬桑這味沒有寫在方子上的草藥抓進藥包裡,混在其它藥材中煎給明慧夫人喝,這才會發現這個令人震驚的秘密。

  那位公子說的沒錯,待在老爺身邊多年,他的確耳濡目染的熟知許多草藥與藥理,這件事連老爺都不知道。

  馬桑,性味苦、辛,寒,有劇毒。主治祛風除濕,亦有鎮痛、殺蟲之效。根葉皆可用,因有大毒,只能作外用,但是老爺卻將它摻在夫人的湯藥之中,讓夫人將其喝進腹內。

  罷得知這件事時,他相當的震驚與害怕,卻不敢告訴任何人,因為即便說了恐怕也沒有人會相信他這個下人,只會害自己白白喪命而已。因此,他一直佯裝不知情,一直小心不透露出任何他知道這件事的痕跡,直到今天,直到剛才。

  小姐她究竟知道了多少?又怎會知道這件事呢?離家出走之後便音訊全無,直到現在才突然回京城的目的是為了這件事嗎?夫人都已經過世了這麼多年,下毒手的又是老爺,小姐她知道了又能如何呢?難道還能手刃親爹為娘親報仇嗎?她這是何苦來哉?

  算了,這事不是他這個下人該煩惱的,他該煩憎的是這件事他到底該不該跟老爺說,如果要說又該怎麼說?如果不說,倘若小姐將今天與他的對話告訴了老爺,那麼他到時又該怎麼解釋為何沒將這件事如實稟報呢?

  趙總管眉頭緊蹙,煩惱不已。

  這件事難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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