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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金萱 -【盟主的匪婆(娘子就愛相公壞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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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0 18:10:0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趙總管離開後,蘇靜初一直沉默的待在原位上一動也不動,甚至沒再開口說話,就只是表情木然,眼神空洞的呆坐在那裡,讓常柏衍見了既擔心又心疼不已。

  他知道她一直無法有所決斷是因為一切都是來自於他們的猜測,沒有任何證據或證人足以支持他們的懷疑,所以她才猶豫,才無法下定決心。只是見她日夜因猶豫不決而掙扎,還得受傷心痛苦煎熬,他真的於心不忍。

  所以當她說想試探蘇御醫的親信趙總管時,他頓時覺得這是個好辦法,並且決定倘若結果不如預期,他不介意私下再將趙總管綁過來好好的談一談。趙總管若識相願意如實交代最好,若是不識相就別怪他先禮後兵。

  結果令他相當的滿意,只是她的反應令他非常擔心。

  「靜初,你還好嗎?」他關心的看著她,柔聲問道。

  聽見他的聲音,蘇靜初終於動了一下,然後緩慢地轉頭看向他,再緩慢地開口回應,「我沒事。」

  沒事才怪!她的反應一點也不正常,怎會沒事?

  「你若難過,想哭可以哭出來,這裡沒有別人,只有我而已。反正你也不是沒在我面前哭過,是不是?」他認真的對她說,真心希望她能夠哭出來,把情緒發泄掉,別壓抑。

  蘇靜初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容比哭還難看就是了。

  「我為什麼要哭,這結果不是早就已經知道了嗎?要哭,之前就已經哭過了。」她對他說。

  「但是你一直都還心存希望,不願相信它會是事實,不是嗎?」常柏衍沉默了下才說出這個兩人皆知的事實。

  蘇靜初微僵了一下,這才慘笑的問他。「我很笨對不對?」

  「你不笨,這是人之常情,畢竟那個人是你父親。」

  「但他卻毒殺了我娘。」眼淚終於從她眼眶滑落下來,一滴接著一滴。她伸手將它拭去,卻怎麼也拭不完,因為眼淚愈掉愈快,淹沒了她的視線,也淹沒了她一直不讓自己失控的最後一絲冷靜與自制。

  常柏衍終於忍不住上前將她從椅子上拉起來,擁進懷裡。「哭吧,把你所有的傷心難過全都哭出來,不要壓抑。」他柔聲道。

  蘇靜初緊緊地抱著他,在他懷裡哭得不能自已,她嗚咽的哭泣,聲音讓人聞之鼻酸。她心痛欲絕的吶喊,聲音卻哽咽得幾乎讓人聽不清楚。她不斷喊著、叫著的都是同樣幾句話。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爹他為什麼要殺害娘,為什麼?到底為什麼?為什麼?!」

  常柏衍沒辦法回答她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只有蘇御醫自己知道。又或許剛放走的那位趙總管也知道,他是不是該派個人去把那家伙給抓回來?他認真的思索著。

  另外還有一件事他剛才便一直在想,卻至今仍沒想出個答案,那便是到底是誰告訴蘇御醫他的女兒在這裡的?

  這個問題很重要。

  他們到達京城也不過才一天一夜而已,進城時兩人都沒露面,一直坐在馬車裡,他們搭乘的馬車雖舒適豪華,那也只是內部而已,外頭看起來除了大一些之外,就跟尋常的馬車沒兩樣,並不引人注目。所以,到底是誰這麼神通廣大,知道馬車裡坐著蘇家大小姐呢?

  他當然有想過那群死士的主子,因為大概只有那家伙知道他們的行蹤,但是問題在於那家伙憑什麼在短短一天之內就讓蘇御醫相信他所言不假?最重要的是,蘇御醫就算相信了,又為何會聽從對方之命,派人前來接女兒回去呢?

  他不相信要趙總管來接人是蘇御醫的本意,當年那家伙都可以狠心絕情的毒殺發妻了,對蘇靜初這個六年不見的女兒,他壓根兒不相信他會有什麼慈父的情感。

  所以,為什麼?難不成這一連串陰謀詭計的幕後指使者,也就是那群死士的主子不是別人,就是蘇御醫?!

  常柏衍被自己這個可怕的推論嚇了一大跳,但隨即他立刻將這個結論推翻,只因為沒有理由。

  蘇御醫就算再怎麼不喜歡元配夫人,甚至厭屋及烏的連元配夫人為他所生的女兒都不待見,也沒有理由,沒有道理非要對這個早已離開蘇府多年的女兒趕盡殺絕不可。如果說是現任那位蘇夫人還比較有可能,但是一個六七年前還只是個小妾的女人會有這麼大的本事嗎?

  他想不透,真的想不透,總覺得這件事錯綜復雜,似乎沒那麼簡單。

  摟著她坐下來,常柏衍輕輕地拍撫著她,直到感覺懷裡的她情緒似乎平靜了下來,也已經停止了哭泣,這才低頭看她,柔聲問道︰「好些了嗎?」

  所謂一回生二回熟,已經不是第一次在他懷裡哭得唏哩嘩啦的,蘇靜初這回是沒那麼尷尬,但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在她猛然發現自己竟坐在他大腿上時,那就不是用尷尬兩個字可以形容的了。

  她迅速漲紅臉,手忙腳亂的從他腿上跳了下來。「你怎麼……我怎麼……」

  唉,她到底是想要說什麼啊?

  沒理她不知所措的羞窘,常柏衍伸手再度將她拉回來,圈抱在他的大腿上。

  「常柏衍……」她掙扎的叫道,卻讓他柔聲制止。

  「別動。反正剛剛都坐了許久,再坐一會兒也沒關系。」他無賴的說。

  蘇靜初只覺得哭笑不得,哪有這樣的,他們倆還沒成親耶!而且就算剛剛她坐了,那也是因為她太傷心難過沒辦法注意到別的事,否則她又怎會讓他抱坐在他大腿上呢?這舉動太親密了。

  「你讓我起來坐到旁邊的椅子上好不好?」她求道,這樣她真的沒辦法,全身都感覺不自在。

  「我怕一會兒你又哭起來,沒人就近安慰。」他一本正經的看著她,說出來的話卻讓她再度哭笑不得。

  「常柏衍,別鬧了好不好?」她嬌聲求道。

  「我是認真的。」他說,然後突然表情嚴肅的開口,「你有沒有想過,咱們一路隱藏身分,隱匿行蹤來到京城只不過才一天的時間,你父親是如何得知你我在這裡,還派人過來接你回去?」

  蘇靜初一時無法適應他話題的改變,先是怔了一怔,接著想了一下,然後驀然渾身一僵,剛因羞赧而染上些許嫣紅顏色的臉龐瞬間又變回一片雪白。

  「你的意思是,那些從白華山開始,一路追擊我的殺手,是他、他做的?」她的聲音發著抖,震驚而難以置信,心痛到無以復加。

  「我不是這個意思,沒有理由。」他搖頭說,不希望她被傷更深更痛。

  「那是什麼意思?」她的聲音果然穩了許多,不再發抖,但臉色依然蒼白。

  「我覺得那兩方似乎搭上了。」

  蘇靜初吃驚的看著他,終於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說,趙總管今天之所以會到這裡來接我,是因為那個幕後指使者,而我爹是為了那個人才派趙總管過來接我回去的?」

  常柏衍沉默不語的回望她,沒有回答是或不是。因為他相信以她的聰明才智,她應該可以自己想通這一點才是,只是又得再被父親傷一次。他真是愈來愈不想放過蘇御醫那家伙了,不能殺死他,至少也得讓他半身不遂方能解恨。

  再也不去想她坐在他腿上的舉止是否太過親密,蘇靜初現在只想貼靠著他,愈近愈好,因為她覺得好冷,心好冷。到底娘和她是做錯了什麼事,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罪,要被這樣冷酷絕情的對待,她真的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究竟是為什麼?

  她伸手圈抱住忍不住打起寒顫的自己,隨後感覺到常柏衍亦伸手抱住她,將她摟進懷裡貼靠在他胸前,用他的體溫,他的關心和溫柔溫暖著她,讓她逐漸感覺不再那麼冷。

  「要不要明天就回白華山?」他忽然開口。

  「什麼?」她從他懷中抬起頭來,疑惑的問道,她大概是聽錯了。

  「要不要明天就起程回白華山?」他溫柔地看著她,緩緩地又對她說了一次。

  她並沒有聽錯。

  「為什麼?」她不解的問道,表情淨是疑惑。

  「你現在還想見蘇御醫嗎?有辦法冷靜的面對他嗎?如果沒辦法,繼續留在京城裡又有何用?」他不答反問。

  蘇靜初先是愣了一愣,接著低聲呢喃道︰「我想知道為什麼。」

  「你想當面問他嗎?如果他不認罪,堅決否認沒這回事,你又該如何?改而相信他其實是無辜的?」常柏衍說著輕嘆了一口氣。「靜初,這件事注定只能到此為止,你再追究下去既不能改變任何事,對你也只會帶來更深的傷害罷了。你應該懂的。」

  「我不懂。」她看著他,神情裡有茫然也有掘強。

  常柏衍輕聲嘆息,只好將兩人皆心知肚明的事挑明。

  「如果你一定要追究下去,他若否認,你會永遠掙扎在痛苦與懷疑之中,既無法相信他,又恨自己為何不相信他。如果他承認,面對害死你娘的凶手,你能手刃他為你娘報仇嗎?你不能,因為他是你父親。」

  說到這兒,常柏衍忍不住又輕嘆了一聲,伸手替她拭去從她眼眶內滾落的淚水,溫柔的看著她說︰「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為什麼的話,要不要我去幫你問他?」

  「他不會跟你說的。」

  「他一定會跟我說。」不說也得說。常柏衍在心裡冷笑著補了一句。

  「你……會傷害他嗎?」似乎看出他心裡的想法,蘇靜初有些掙扎,也有些猶豫。

  「你讓我別傷害他一根寒毛,我就不會傷害他一根寒毛。」他看著她回答道。

  蘇靜初頓時無言以對,因為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怎樣,是要常柏衍不要傷害父親呢?還是應該冷漠以對,隨他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那個人不僅害死了娘,甚至連她這個親生女兒都不想放過,她為何還要為他擔心,還要覺得不忍心呢?

  「如何?」他在等她的回答,等她下決定。

  「我……」她的聲音梗在喉嚨間,難以抉擇。

  她還是太心軟,太善良了。常柏衍在心裡嘆息。但這就是她不是嗎?對非親非故的流民都不忍拒絕了,對自己的親生父親她又如何能狠得下心呢?即使她再恨他、再怨他,甚至終生都不想再見到他,就算不再認這個父親,她也狠不下那個心。

  「我答應你盡量不傷害他。」不想她繼續為難下去,他替她做了決定。

  蘇靜初聞言瞬間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你準備何時要去問他?」她問他。

  「今晚。」

  常柏衍和蘇靜初兩個人都沒想到,不需要等到晚上,蘇御醫已先行找上門來,就在趙總管離去大概一個時辰之後。

  也就是說,趙總管回去稟報沒接到人後,這位蘇御醫幾乎沒擔擱什麼時間,便馬不停蹄的趕過來親自登門造訪,他在急什麼?

  接到門房傳來這個消息時,常柏衍和蘇靜初都是一臉愕然的表情,兩個人面面相覷,都從對方臉上看見了疑惑與不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事他們倆當然想不到,因為就連蘇御醫自己一開始都沒想到他會親自前來找女兒,一切都是因為趙總管辦事不利,在沒接到人之後,回去對他稟報時所說的那些話。

  趙總管對他稟報時,道︰「老爺,小姐這幾年不知在外頭經歷過什麼事,她對您好像有些誤會,所以才不願意跟小的回來。」

  「什麼誤會?」

  他當時還有些不以為意,心想,如果沒有誤會,那丫頭當年也不會一聲不響的離開,然後音訊全無這麼多年了。不過趙總管接下來所說的話卻讓他不得不專心起來。

  「好像是跟明慧夫人當年生病的事有關。」

  「這是什麼意思?」他從醫書上抬起頭來看向趙總管。

  「小姐問了小的,當年老爺既然無法醫治明慧夫人的病,為何不請別的大夫進府來替明慧夫人看病?似乎對老爺您當年的做法有些不滿。」趙總管回答。

  「還有呢?她說了什麼?」他眉頭輕蹙了一下。

  「小的自然為老爺做了解釋,小姐當時年紀還小,不懂朝堂之事,更不懂其中的利害關系。小的對小姐說,您已是天興國首屈一指,醫術最高明的大夫,您沒辦法,其它名不見經傳的大夫更沒辦法。

  「但是即使如此,為了明慧夫人的病,您還是借研究的名義和許多稍有名氣的大夫討論過,尋找能夠救治明慧夫人的藥方。老爺當年是如何的盡心盡力,別人不知道,小的可是記得非常清楚。」趙總管一臉嚴肅且認真的說。

  「之後呢?她可還有說什麼?」他問。

  「小姐要小的把當初您接觸過的大夫名單交給她。」

  「什麼?!她真的這樣說?」他倏地睜大雙眼,有驚訝也有震怒。

  「是。但是小的哪知道什麼名單呀,小的只記得當年老爺每每與別的大夫討論過後,失望而歸的模樣,哪裡知道老爺是去和哪位大夫討論。」趙總管苦著臉說。

  「然後呢?」

  「小的只能老實說小的不清楚。」趙總管無奈道,又有些為自己叫屈的說︰「小的是真的不知道呀。」

  「她要那些名單做什麼,她可有說?」他若有所思的問。

  「有,小姐的意思也是因為她當時年紀小,什麼都不明白,現在長大了,想知道明慧夫人當年究竟是生了什麼病,才想要那些大夫的名單的。」趙總管點頭道,「小的告訴小姐,只要跟小的回府問老爺便可知曉,但小姐不知道為何就是不肯跟小的回來。」

  「她沒說不肯回來的理由嗎?」他蹙緊眉頭。

  「沒有,但倒是讓小的帶了一句話回來給您。」

  「什麼話?」

  「小姐說她會來見您的。」一頓,趙總管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小姐並未告訴小的是何時會回來。」

  「還有呢?」

  「之後小姐就讓小的回來了。」趙總管搖頭道。

  蘇御醫若有所思的沉默了許久,這才點頭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老爺……」趙總管並沒有離開,卻是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著他。

  「還有什麼事?」他蹙眉問道。

  「小姐身邊有一位年輕公子。」

  「年輕公子?」他怔了一下,不知趙總管為何突然對他提起這事,難不成他口中的年輕人有什麼特殊的身分不成?「他是什麼人?」

  「小的不知道,但是他身上的殺氣很重,好像殺過許多人,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他又怔了一下,因為這個答案與他所想的相去甚遠。殺氣重的人他又不是沒見過,皇宮裡那些禁衛軍哪個身上殺氣不重的?還有一些皇親貴冑身邊的護衛,哪個不是殺氣騰騰的?趙總管又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這樣大驚小怪著實令他失望。

  「知道了。」他有些不以為然的應道,但趙總管卻沒有因此停下,反倒以有些驚恐的語氣繼續說。

  「老爺,那位公子真的很恐怖,小的跟隨您多年,也見過不少大人物、大場面,能讓小的驚沭的人現在其實已經很少了,但是那位公子僅一眼就能讓小的悚然發抖。他突然叫住小的,把小的的冷汗都嚇出來了,然後莫名其妙的問了小的一種草藥,叫做什麼馬桑的,小的又不是大夫,哪裡知道什麼馬桑、牛桑還是羊桑,真是嚇死小的了。」趙總管說著不由自主的伸手拍撫著胸口,一副心有余悸,仍陷在當時的害怕中,掙脫不出來的感覺。

  蘇御醫原本已有些不悅的想開口制止他,不料竟聽見令他渾身一震的兩個字——馬桑。

  「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次?」他強作鎮定,冷靜的沉聲問道。

  「那位公子真的很恐怖——」

  「不是這個,是那個草藥名,你剛剛說是什麼草藥?」他忍不住打斷他的話。

  「馬桑。小的應該沒記錯吧?」趙總管不是很確定的皺起了眉頭,喃喃自語道︰「還是牛桑?羊桑?」

  「他真的說了馬桑?」蘇御醫目不轉楮的凝視著他。

  「對。」趙總管點點頭,又有些遲疑的問道︰「老爺,是馬桑,不是牛桑或羊桑,小的沒有記錯對不對?」

  「他當著靜初的面問你的?」蘇御醫沒理會他的問題,認真的盯著他問。

  「對,小姐就在一旁。」趙總管點點頭。

  「靜初她……」蘇御醫略微猶豫了一下,才問︰「她有什麼反應?」

  「這……」趙總管露出一臉為難的表情。「小的當時被那位公子嚇到心驚膽顫,所以沒注意小姐當時有什麼反應。」一頓,他不解的問︰「老爺,這個馬桑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沒什麼。」蘇御醫搖頭,眉頭緊蹙的思索了一下,又道︰「我要親自過去一趟,你去準備馬車。」

  於是,他便來到了這裡。

  蘇御醫安靜地坐在大廳裡等待著,在他身後站了兩名表情木然的侍衛,別看這兩名侍衛木木的,卻是高手中的高手,因為他們原先可是皇上身邊的護衛武官,是皇上親賜給他的,因此,即便是朝中大臣,見了他與他身後這兩名近身侍衛,也都得客客氣氣的。

  身為御醫的他,在朝堂上雖發不了言,也沒什麼實質上的權力,但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怠慢他。

  可是就在今日,此時,他不僅被人怠慢,還被輕視了,因為他都已經坐在這裡超過一盞茶的時間了,不僅這府裡的主人和他那個逆女至今遲遲未現身,竟然連杯茶也沒送上來,簡直就是欺人太甚!他臉上的表情因此愈來愈陰沉。

  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時,他那多年不見的逆女終於姍姍來遲的走進大廳。

  「女兒見過父親。」

  蘇御醫抑制不住的冷哼了一聲,看著與其母愈來愈像的女兒,他的臉色忍不住又陰沉了幾分。

  「幾年不見你還真是長進了啊,竟然要爹親自到這裡來接你,還讓爹坐在這裡干等了一盞茶的時間,你還真是了不起呢。」他冷嘲熱諷的開口道。

  「女兒沒想過爹會親自前來,還以為有人冒充,畢竟女兒這趟回京的路上可是驚險不斷,不謹慎小心點不行。」蘇靜初面無表情看著父親道。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還有,什麼叫做驚險不斷?」蘇御醫皺眉問道。

  他莫名不解的反應讓蘇靜初忍不住小小的松了一口氣,看樣子父親應該不是那位幕後陰謀者才對。但不是卻不代表沒有關聯,她已經漸漸能夠接受這些殘忍的事實,漸漸地不再對他抱持任何希望。有點悲哀,但是心痛卻能少一點。

  「沒什麼意思。」她語氣淡淡的說。

  「你的教養和禮節呢?這是什麼態度?」蘇御醫不滿她的響應,怒聲斥道。

  「父親怎會來此?」蘇靜初不為所動的開口。

  「去把自個兒東西收拾好跟我回去。」蘇御醫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直接命令道。

  「女兒離家六年有余,父親難道都不關心女兒這些年來是怎麼過的嗎?您連問都不問嗎?」蘇靜初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蘇御醫皺了下眉頭,又看了她一眼,才說︰「有什麼話回咱們自個兒的家再說,在這裡說什麼呢?」

  「那裡還是我的家嗎?」蘇靜初輕聲問道。

  「你說的是什麼話?」蘇御醫怒目相向並斥喝道︰「因為知道你這幾年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我才一直容忍你,你卻愈來愈放肆!走,現在就跟我回家,你若不走的話,我就讓侍衛把你綁回去!」

  「在我府上誰敢動手試試看。」

  一個聲音突然從大廳門口處響起,其語調雖悠閑而緩慢,但威嚇度卻一點也不減。

  常柏衍緩慢地走進大廳內,神態輕松又有睥睨一切的氣勢,除了站在大廳中間的蘇靜初之外,他完全不看任何人。

  「怎麼站在這裡不坐下來呢?」他走到她身邊柔聲說,然後伸手將她牽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他的動作自然而親昵,絲毫不在意一旁有無其它人在場,也沒有一絲猶豫。

  「你是誰?」看見自己的女兒和一名陌生男子如此親昵,蘇御醫皺了皺眉,自然而然的用起長輩的態度質問。

  「在詢問他人名諱前,是否該先自我介紹?」常柏衍不在意的瞄了他一眼,冷淡的說。

  「我是當朝御醫蘇光浩,也是蘇靜初的父親。」蘇光浩強忍著不悅與怒火,直視著他,傲然說道。

  看他對待女兒的態度與彼此親密的舉動就知道,這個無禮的家伙就算現在不是他的女婿,不久的將來也會是,但前提是他要同意這門婚事才行。膽敢對準岳父如此無禮的家伙,他倒是要看看如果他這個岳父不點頭的話,這家伙要如何娶到意中人。蘇光浩在心裡冷笑著。

  「我是常柏衍,江湖上習慣稱呼我一聲常爺。」常柏衍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什麼?這不可能!」蘇光浩猛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臉震驚與難以置信。

  常爺這個名字在天興國內可謂是如雷貫耳,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常爺怎麼可能會是眼前這位年紀最多二十來歲的小伙子呢?他不相信。

  「這不可能。」他又說了一次,同時目不轉楮的瞪著常柏衍看,好像在他目光的直視下,他的謊言便能無所遁形。可是那家伙卻神態自若的看著他,始終氣定神閑,完全不為所動。他又將目光轉向一旁的女兒,不料她竟然也是那副表情。

  所以這家伙當真是那位常家鏢局名聞遐邇的常爺?這怎麼可能呢?那位常爺成名已久,傳言說他是四十幾許的中年漢子,怎麼可能會如此年輕呢?他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但是他忽然想到一件事,這個府邸聽說就是常家鏢局那位常爺在京城的私人府邸,如果眼前這個年輕人不是常爺的話,他又怎敢在正主的眼皮子底下如此大言不慚的說謊呢?所以,他當真是那位連皇上都對他有所忌憚而三緘其口的「常爺」?

  蘇光浩震驚得當場失聲,張口結舌的瞪著常柏衍,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平日跟著他見多識廣的趙總管會那麼在意女兒身邊的這位年輕公子,並為對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殺氣而悚然發抖了,原來他是真的見到不得了的大人物。

  似乎能理解他需要時間平復震驚與不信,那位常爺始終面色淡淡的坐在那裡,漠然的等他恢復冷靜。

  「你的年紀和傳說中相差很多。」好一會兒,蘇光浩才開口說話。

  「我剛才似乎聽見有人想從我這兒將我的客人「綁」回去?」常柏衍看著他說,語氣淡淡的,但卻莫名讓人發怵,連一旁的兩名貼身侍衛都不由自主的渾身緊繃了起來。

  蘇光浩雖然也跟著有些緊張,但多年的御醫官威與氣勢卻不容他退縮,所以他挺直腰背強勢道︰「她是我的女兒!」

  「她是我的客人。」常柏衍看了他一眼,語氣依舊淡淡的,卻有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讓蘇光浩頓時有種無法與之抗衡的感覺。

  「靜初是我的女兒。」他再次強調,但語氣卻弱了許多,同時解釋道︰「她離家多年,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了,當然得回家和家人團聚。她的弟弟妹妹們都相當的想念她這個大姊。」

  蘇靜初差點忍不住冷笑出聲,沒想到這樣的謊言父親竟然也說得出口,而且還說得如此之順,真是太可笑了。

  她的弟妹在她仍住在那個家裡時,不知道被誰灌輸了什麼想法,總是對她避之如蛇蠍,根本就不可能會想念她,反而可能更希望她能死在外頭,永遠都別再出現才對。

  「不管你說什麼,我的客人在我的府中,沒有任何人能夠強迫她做任何她不願意做的事,這就是我的原則。」常柏衍絲毫不為所動。

  蘇光浩感覺熊熊怒火盈滿心田,但他卻不得不隱忍,轉而向女兒說道︰「靜初,跟爹回家。」

  「因為弟弟妹妹想念我嗎?」蘇靜初拿他剛剛說的話,輕嘲的問道。

  蘇光浩臉色丕變,忍不住怒聲喝令,「我再說一次,跟我回家。如果你不跟我走,以後你就別再叫我爹,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

  蘇靜初忍不住慘笑一聲,道︰「在您說出這些話之前,您不是早就當您從沒生過我這個女兒了嗎?」

  「你胡說什麼?」

  「我有沒有胡說,您自個兒心裡明白。如果您真當還有我這個女兒的話,當年您就不會那樣對待女兒的母親了。」

  蘇光浩的臉色微微地變了變,但迅速恢復正常,強勢道︰「我怎麼對待你母親了?為了醫治她的病,我盡心盡力、親力親為,連煎藥都不假他人之手,雖然最後沒能將她治愈,但我已經盡了力,你還有什麼不滿?」

  「盡心盡力、親力親為,連煎藥都不假他人之手?」蘇靜初的眼淚無法控制的從眼眶裡掉了下來,她伸手將它抹去,慘笑道︰「原來是這樣,是您親自將毒藥摻在湯藥裡讓母親喝,母親的病情才會愈治愈嚴重對嗎?」

  「大膽!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蘇光浩聲色俱厲的朝女兒怒喝。

  「我只想知道為什麼?母親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事,您要這麼冷血無情的——」

  「住口!我看你八成是瘋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些什麼。看在你是我女兒的分上,我會幫你治病,跟我回去。」

  蘇靜初忍不住笑了起來,因為實在是太好笑了。

  她淚流滿面,卻又笑不可遏,但笑意絲毫未到達她哀痛欲絕的雙眸中。常柏衍看了心痛不已,也憤怒不已。

  「夠了,別笑了。」他制止她,然後抬起頭來,冷冷地看向蘇光浩並下逐客令,咬牙迸聲道︰「你可以走了,但一個字都別再說,因為你承受不起我的怒火。」

  蘇光浩備受污辱的在一瞬間漲紅了臉,但是他該死的真的不敢再開口多說一個字,只能挺直背脊,抬高下巴,勉強維持著他身為御醫的尊嚴與氣度,然後不發一語的轉身離開。

  蘇光浩離開後,蘇靜初留下一句「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也跟著離開大廳,偌大的大廳裡就只剩下常柏衍一個人^乍看之下。因為坐在椅子上的常柏衍忽然開口道︰「出來吧。」

  突然一個身影從屋梁上躍了下來,定眼一看,不是常柏衍的小師弟展翔又是何人?

  「大師兄,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的?」展翔好奇的朝他問道,一**坐到一張椅子上。

  「我一進大廳就發現了。」常柏衍看著他說。「你什麼時候到的?躲在屋梁上面做什麼?」

  「當然是保護大嫂啊。」展翔理所當然的答道,接著卻嘿嘿嘿的笑得一臉奸詐、曖昧加不懷好意。

  常柏衍沒理他的發瘋,徑自沉聲問道︰「你怎麼會到這兒來,還來得這麼快?我昨天才到京城,你今天跟著就到了。鋒城那裡的狀況如何?近期有和白華山寨那邊的人連絡嗎?他們找到內賊了沒?你們都說了些什麼?」

  「大師兄,你一次問這麼多個問題,要師弟我先回答哪一個?」展翔忍不住翻白眼。「還有,這段日子為了鏢局和白華山那攤子事,你小師弟我都忙得焦頭爛額了,你好歹也該先讓人奉上一杯熱茶給我喝,再對苦命的小師弟我說一句「辛苦了」之後再問吧?」他不滿的抱怨道。

  「那要不要先飽餐一頓再說?」常柏衍問他。

  「能夠這樣是最好了。」展翔立即點頭如搗蒜的桀笑。

  「廢話少說,快點報告!」常柏衍瞪眼道。

  展翔一臉的粲笑頓時僵在臉上,然後笑臉變成苦瓜臉,喃喃自語的說︰「果然是有異性沒人性啊。」

  常柏衍哭笑不得,拿這個不正經時間多,正經時間少的小師弟總是沒轍。他搖了搖頭,揚聲喚來下人,吩咐下人先送些茶點上來,再到大街上常家鏢局所屬的餐館去讓那裡的人準備一桌酒席送到府裡來。

  坐在一旁的展翔聞言,頓時開心得眉開眼笑。

  下人退去後,常柏衍沒好氣的白了小師弟一眼,開口,「現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吧?」

  展翔心滿意足的點點頭,然後略微回想了一下大師兄剛才所問的問題,才緩緩開口回答。

  「我會這麼快到這裡,是因為我在上回接到大師兄你的來信之後的第三天晚上就出發上京了。至於鋒城那邊可以說是風平浪靜,那些冒牌土匪幾乎在一夕之間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直到看到你的信再對照了下時間,這才肯定大師兄的猜測沒錯,他們的目標真的是大嫂。」展翔一臉嚴肅。

  「之後我花了兩天的時間安排處理鏢局的事,又花了一天上白華山找那三位當家大叔,告訴他們咱們的猜測。雖然大嫂身邊已有你這個武林盟主在保護著,那三位大叔還是擔心不已,所以龐三當家也來了,不過他先回京城的家去見長輩,晚一點會過來。

  「白華山的內賊已經揪出來了,果然是在那些流民之中,不是山寨裡的人。三位當家大叔是既欣慰又生氣,尤其是席四當家,氣沖沖的提著刀子直說要去把那吃裡扒外的混蛋家伙給砍了,被另外兩位當家好不容易才攔了下來。」展翔想起那畫面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還是覺得很有趣。

  「是怎樣的人,背叛的原因是什麼?」常柏衍問。

  「一個叫福海的老頭。」

  「是他?」常柏衍驚訝不已。

  「大師兄知道他?」

  「見過一面,看起來像個老好人。聽說原本是個鎮長,家園被洪災沖毀後,便帶著百余口劫後余生的鎮民一路跋山涉水到白華山,是個受鎮民愛戴的人。」常柏衍蹙眉問道︰「他背叛大家的原因為何?」他有點想不通,畢竟白華山寨那些人若是出了事,他們那些流民也討不到好處,相反的,沒了白華山寨所捐贈的糧米,他們可能又得過三餐不繼,四處流離失所的生活。

  「老好人?」展翔頓時嗤笑了一聲。「大家都被他的偽善給騙了,那老頭不僅重權又重利,而且還心胸狹窄。大師兄知道他為什麼會背叛大家嗎?因為他覺得自己在鎮民中的地位被大嫂給搶走了,以前鎮民對他說的話和他的決定總是言聽計從,說一不二的,但到了白華山之後,他最常聽見的便是「要不要問問蘇姑娘」或「要不要問問大當家」之類的話,讓他很早就心生不滿。

  「加上他有個兒子好像叫什麼福全的,聽說很喜歡大嫂,但大嫂身邊的丫鬟在私底下譏笑他是癩蝦蟆想吃天鵝肉被那老頭聽見,他因而更恨大嫂。然後有一回下山進城采買,被人盯上,便被重金所誘出賣山寨消息給對方。」

  「對方是什麼人?」常柏衍只想知道這個。

  「不曉得。」展翔搖了搖頭。「那老頭也只見過對方一次而已,也不知那人是主謀還是其屬下,後者的可能性應該比較高。還有,他們傳遞消息用的是信鴿,其他的他根本就是一問三不知。」

  「我以為你來這兒,是因為已經查到了什麼眉目要告訴我。」常柏衍忍不住失望道。

  「也不是沒有眉目。」展翔賊賊一笑。

  「是什麼?」常柏衍立刻精神一振。

  「那個策劃陰謀詭計之人應該就在這裡。」展翔說。

  「這裡?京城?」

  展翔點點頭。

  「理由呢?」常柏衍問道。雖然他也這麼認為,但他是從蘇家的舉動推測出來的,小師弟又是憑什麼這麼說呢?他有點好奇。

  「大師兄可知邊州境內的官老爺們從不管土匪盜賊禍害百姓之事?」展翔帶著些許不可思議的語氣對他說道。

  「這就是咱們常家鏢局比那些縣府大人、城府大人、州府大人們受百姓信任與愛戴的原因,你不知道嗎?」常柏衍沒說的是,何止邊州境內,天興國大多數州城都是這種情況,要不然也不會叫亂世了。

  「可是奇特的是,這回白華土匪作亂之事,不只鋒城裡的官老爺連絡咱們鏢局,周圍幾座縣城裡的府主大人們也都不約而同的找上咱們,要咱們想辦法為無辜的百姓們出出力,討個公道,你說巧不巧,大師兄?這些官老爺們何時一個個都變得憂國憂民,懂得體恤百姓之苦了?看樣子在不久的將來,天興國將會大興啊大興。」展翔嘲諷的說。「我看,要不干脆改為大興國好了?」

  「別胡說八道,若被有心人聽見那可是謀逆之罪,會被凌遲的。」常柏衍瞪他一眼輕斥道。

  展翔聳了聳肩,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

  「由此,你便推測那個幕後主使者是在京城裡,而且官位不低,因為他能命令那些縣府、城府甚至州府大人?」常柏衍言歸正傳。

  「不只是推測,而是已經確定了,這是從邊州州府那裡摸來的密信。」展翔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丟給他。

  常柏衍看了他一眼,連問都不想問他是怎麼弄到這封密信的。他迅速看了下信中的內容,特別注意最後的署名——它竟是一封由樞密院裡發出來的密令,令他驚愕不已。

  「樞密」為中樞機密的意思,所行之事多為中樞密令,也就是住在皇宮裡那位所下達的密令。不過前提是,那位的皇權夠穩固,能擁有實權掌管這一切才行。

  現今天興皇朝的皇上雖在位已有十年,但由於當年登基時年紀尚小,先皇便為其安排了一個輔政王爺輔政,也就是現今的晉王。晉王是當今皇上的親叔叔,但為了那個皇位父子都能相殘了,叔佷又算得了什麼?

  晉王的野心滿朝文武皆知,這可從三年前皇上行冠禮之後,他卻仍把持著朝政不肯松手看得出來。但令人不解的是,他雖把持著朝政,手上也擁有不少私兵,但至今始終未有興兵謀反,自立為帝的謀逆舉動。

  不過這種事與他們這些小老百姓無關,因為不管誰當皇帝,國與國之間的征戰還是不會停,百姓們還是得受戰亂之苦而流離失所、民不聊生,因此誰當皇帝根本就不關他們的事。

  常柏衍一直以來也是抱持著這種想法,所以除了會影響到鏢局生意的必要信息外,根本就懶得理會與朝廷朝政有關的人事物,而今他卻是想不理都不行,只因為他的未婚妻已莫名其妙的被卷入其中。

  看樣子這件事肯定和段大將軍有關,否則一個原本養在深閨,後來又遁入民間半隱居在白華山上的小女子,又有什麼本事讓樞密院為她動員呢?

  樞密院是吧?當今能對樞密院下旨的可不只有皇帝而已,還有那位輔政王爺,所以這兩個人之中,到底哪一個才是這一切事端的幕後主使者呢?

  看樣子他得找個時間拜訪拜訪這兩位大人物才行。常柏衍嘴角微揚,冷笑著想。

  讓小師弟自己去找一間滿意的廂房住下,並要下人直接將餐館送來的食物全送到他那裡之後,常柏衍便走向蘇靜初暫時的居所。

  雖然她之前說要一個人靜一靜,但都過了半個時辰了,若是她能靜下來的話,也該靜下來了;若是不能,他又如何忍心讓她一個人獨自關在房裡傷心難過,走不出來呢?

  他走到她房門前,揮手讓守在房門外負責服侍她的兩名丫鬟退下,然後直接推開她的房門走了進去,然後一眼便看見那個趴在床上,不時傳來壓抑抽噎聲,肩膀一抖又一抖的身影。

  他將房門關上,輕聲嘆息的走上前,在她身旁坐了下來,伸手輕拍她的肩膀。

  「不是說不再哭了?說你已經接受這個殘忍的事實,也已經漸漸習慣了嗎?怎麼又哭了?」他柔聲問道。

  她沒有應聲,依舊將臉埋在被窩裡,不斷小聲的抽泣著。

  常柏衍又再輕嘆了一聲,伸手將她拉起來,溫柔地擁進懷裡,說︰「如果要哭的話,就在我懷裡哭。你的眼淚我來承受,你的痛苦傷心我來分擔,只願你今後不再有淚,只有喜極而泣,只有快樂與歡笑。」

  蘇靜初雖然沒有應聲,卻驀然伸出雙手緊緊地抱住他,緊得像是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松手一樣。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抱他,常柏衍有些驚訝也有些激動與感動,雖然早明白她的心已經給了他,但是偶爾他還是會有種不確定的感覺,心想她是否是因他這一路的陪伴與幫助,這才讓她為了報恩而決定以身相許?

  他從來就不是個沒自信的人,但是不知怎的,面對她時便會不斷地想著自己不如他人的地方,其中包括他身世不明曾為乞丐之事,以及學問不高,不懂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也不會吟詩作對的事。他真的很擔心她心裡其實是有些嫌棄他的,畢竟她的家世擺在那裡,雖然過去幾年她是待在白華山上做土匪,但在那之前卻是住在京城裡的大家閨秀,眼光不可能太低,所以他一直有點兒不安。

  可是現在,他感受著她的主動、她的擁抱和依賴,整顆心頓時安定了下來,再也感覺不到任何一絲的不安或不確定,只有平靜、幸福與感動。

  他不自覺的又將雙臂收緊了一些,安安靜靜地抱了她許久,這才緩聲開口對懷中的她說︰「我師弟來了,跟他一起進京的還有三當家。」

  蘇靜初怔了一下,忍不住抬起頭來看向他,聲音沙啞的問道︰「龐大叔?」

  「對。」他低頭看她,只見她雙眼紅腫,鼻頭也紅紅的,不若平時般明麗漂亮,但卻更讓他心憐與心疼。

  「龐大叔怎會來這兒?」她表情茫然的問。

  「因為擔心你。」他空出一只手來溫柔地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一邊回答她。

  「不過三當家進京之後先回家見長輩了,晚些才會過來這裡。」

  「龐大叔來這裡,那山寨那邊怎麼辦?葛大叔是謀士,武功比我好不到哪兒去,席大叔武功雖高,但個性太過沖動、易怒,沒有龐大叔在一旁激他三思而後行,他會不計後果沖動行事的。」蘇靜初皺眉道,一臉憂心忡忡的表情。

  「他們征戰沙場,身經百戰時,你可能都沒出世,你根本無須替他們擔心。」

  常柏行忍不住失笑道,一頓後,他告訴她,「白華山的內賊抓到了。」

  蘇靜初倏地睜大雙眼,目不轉楮的看著他,卻不敢開口問是誰,因為她害怕聽見不想聽見的答案。

  「不是山寨裡的人。」似乎知道她在怕什麼,他先讓她松了一口氣,這才公布答案。「是那個鎮長福海。」

  「怎麼會?」蘇靜初難以置信的瞠大雙眼,脫口叫道。

  常柏衍簡單的將從小師弟那裡聽來的事說給她聽,至於要知道詳細的內情,就得等晚些龐三當家到這裡之後,才能進一步細說分明了。

  接著他又將小師弟所追查到的結果告訴她,並且說出他的推測,只是沒有明確將那兩位大人物說出來,只說和朝廷之事及人有關而已。

  說完這一切後,他問她,「段大將軍可曾對你說過,或交代過什麼有關朝廷方面的事情嗎?」

  「外公從來不跟我說那些事,我所知道的都是三位當家大叔跟我說的。也許等龐大叔來了之後,你可以問問他,或許他會知道些什麼。」蘇靜初搖頭道。

  常柏衍點點頭,然後換個話題。

  「你當年究竟是怎麼離開家裡去白華山投靠段大將軍的?我一直很好奇細節。」他說。

  「我有和你說過是我娘要我去的,她還要我絕對不能讓爹知道我去了哪裡,並替我想了脫身的辦法,便是在她過世之後,要我以到廟裡為她守喪七七四十九天為由,趁機離開。」蘇靜初說著眼眶忍不住又泛出了淚光。

  「當時我並不知道娘為何要我這樣做,以為是娘擔心在她死後,李姨娘被扶正會苛待我,加上爹那時又已對我不聞不問,這才會要我去投靠外公。現在我才明白,娘所擔心的根本就不是李姨娘,而是我爹。」

  「別又哭了,待會兒我介紹小師弟給你認識,你不會想腫著一雙眼楮去見初次見面的小叔吧?這樣會嚇到他的。」常柏衍伸手替她抹去懸掛在眼角的淚水,半開玩笑的逗著她說。

  蘇靜初雖然沒笑,但卻已將淚意逼回眼底。

  「我們還未成親,不能稱呼他為小叔。」她伸手拭去臉上殘存的淚水,小聲的糾正他說。

  「提到成親,你說咱們成親的日子要定在何時?一個月後如何?」常柏衍精神一振,興致勃勃的詢問她。

  蘇靜初一整個傻眼,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怎麼?覺得太慢了嗎?」他認真的問道,隨即在略微思索了一下後改口道︰「那二十天後好了。明天出發回白華山,雖然在時間上趕了一些,但是要在二十天後讓你從白華山上出嫁還是可以的。一會兒我就寫信讓人快馬加鞭送到鋒城,要那邊的人替我準備聘禮,送到白華山寨上去。至於你的嫁妝就不需要了,我只要你為我披上嫁衣,坐上花轎嫁給我就——」

  「停下來,停下來。」蘇靜初終於忍不住打斷他,「我不是覺得太慢了,而是覺得太快了。」她告訴他。

  常柏衍瞬間挑高了下眉頭,問道︰「那你覺得何時好?」

  「這個……至少也要等外公回來之後,看他老人家怎麼說吧?」不算蘇家,她的親人現在也只有外公一個人,成親這種大事理所當然要問外公的意見。

  「段大將軍何時會回來你知道嗎?」

  「應該不會太久吧?」她語氣有些遲疑。

  「不會太久是多久?他當初離開時,有說何時會回來嗎?」

  「雖然沒有,但外公都已經離開白華山三年多了,差不多也該回來了才對,對吧?」她不是很確定的望著他說。

  「我不是段大將軍,你這樣問我叫我如何回答呢?」常柏衍苦笑道。「沒說便代表歸期不定,倘若段將軍還需要五年或十年的時間才能過足雲游四海的癮回來的話,難道你也要等五年或十年後才與我成親,才嫁給我嗎?」

  蘇靜初張口結舌的看著他,被他所說的時間嚇到了。「這……應該不會吧?」

  她猶豫了起來。

  「除了段大將軍本人外,沒有人能夠確定他會不會。不過有件事我卻能確定。」常柏衍看著她。

  「什麼事?」她問。

  「我的耐心最多也只能再等三個月而已。」他說。

  「半年。」她立即與他討價還價了起來。

  「三個月。」

  「五個月?」

  「三個月。」

  「四個月?」

  「三個月。」

  他一整個就是不動如山,讓蘇靜初超無力的。

  「常柏衍,我真的希望外公能參加我們的婚禮,因為他是我現今唯一的親人。」她懇切的對他說。

  「如果這是你所希望的,我會動員常家鏢局所屬的一切管道尋找段大將軍,同時將咱們倆三個月後要成親的消息散播出去,讓段大將軍能夠聽見這個消息。但是他能不能又或者會不會趕回來參加咱們的婚禮我就無法保證了。」他說。

  「不能再等半年嗎?」

  「一旦咱們倆要成親的消息傳了出去,情況將會變得有些復雜,所以時間不能拖太久。」常柏衍搖頭道。

  「什麼意思?」她不懂。

  「我在江湖上不只有朋友而已,還有很多敵人,誰也不知道那些人在這段時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夜長夢多。」他認真的說。

  蘇靜初頓時啞口無言。

  「害怕嗎?」他問她,然後柔聲對她說明道︰「我是個江湖人,你若是與我成親,未來的生活可能不會太平靜,至少想安安靜靜的待在一處宅院內過一生是不可能的事。因為常家鏢局遍布大江南北,有時候有些事只有我出面才能夠處理,而我若是出遠門的話,我會希望有你陪同前往,因為我會想你,也會擔心你的安危,所以只能辛苦你。你能接受嗎?」

  一頓,他又改以強勢霸道的語氣對她宣告,「你不能接受也不行,因為我是絕對不會放你走的,絕對!」

  蘇靜初聞言忍不住笑了一下,但是內心其實很感動,對於他的坦白、他的關心,還有他的愛意。

  「我又沒說要走。」她對他說,一頓又對他承諾道︰「我是絕對不會走的,即使你趕我走我也不會走。因為你曾經吻過我,還不只一次像現在這樣抱著我,你得為我的名節負責,你必須娶我。」說著,她朝他扮了個鬼臉。

  常柏衍突然覺得這樣的她好可愛,可愛得讓他好心動,心動得讓他好想現在就將她佔為己有,讓她成為他的人。

  三個月啊三個月,他該不會在未來三個月裡,因為太想要她而強忍到發瘋吧?

  總覺得他剛才應該要堅持一個月內成親的,真是後悔莫及啊。

  因為小師弟展翔和三當家龐龍的到來,蘇靜初的安全頓時又多了一層保障,常柏衍也就不急著帶她離開京城這個隱藏危險的是非之地了。

  既然讓他知道那個幕後主使者在這個京城裡,而且可能的目標也只有幾個人而已,他不把對方揪出來徹底解決這個麻煩實在是不放心也不甘心,於是他們便繼續留了下來,沒有馬上離開。

  沒想到這是個錯誤的決定,因為如果他們當時離開了,那麼眼前的麻煩事也就不會掉到他們頭上了。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蘇靜初難以置信的瞪著前來通報的下人,出聲問道。

  「外頭送來了好幾車的聘禮,說是要送給與他們有婚約的蘇家大小姐的。」下人又再說了一遍。

  「聘禮?你確定是要給我的,沒聽錯嗎?」蘇靜初再次向他確認。

  「小的確定沒聽錯。」一頓,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接著又說︰「對了,之前曾來過這兒的蘇家趙總管也在場,便是他對小的說那些東西是他們家大小姐——也就是小姐您的聘禮,因為小姐您住在這裡,所以聘禮才會送到這裡來。」

  既然趙總管都出現了,那便表示沒有聽錯或弄錯的可能。但這是什麼晴天霹靂的消息?她哪來的婚約?這些聘禮又是從何而來?蘇靜初覺得腦袋一片紊亂,心沉甸甸的。

  「你去把趙總管叫過來。」她沉聲命令道。

  「他已經離開了。雖然小的曾經想阻止,但卻攔不住他。」

  「對方是什麼人?」從聽見這個晴天霹靂的消息後,便一直沉默不語的常柏衍終於開口。

  「說是晉王世子。」

  「怎麼會有這種事,這不可能!」蘇靜初面無血色的搖頭,不相信竟然會有這種事。

  「晉王嗎?」常柏衍若有所思的皺起眉頭。

  「我發誓在我離開蘇家時,身上沒有任何婚約。」蘇靜初迅速轉頭對他發誓道,臉色慘白。「當年因為外公功高震主,被疑心有謀逆之嫌而卸甲歸田的事,京城裡所有的皇親貴冑、名門世家都對我避之如蛇蠍,根本沒人願意娶我。我真的沒有騙你,真的沒有婚約在身,真的沒有。」說著,她的眼淚不禁從眼眶裡掉了出來,心慌難受到不行。

  晉王世子的聘禮都送來了,這樣的話,她和常柏衍還有機會成親嗎?

  晉王是什麼樣的人物,全天興國的百姓都知道,那是地位僅次於皇上的朝中重臣,也是當今皇上的親皇叔、輔政王爺,權力聽說比皇上還要大,被這樣的人物相中為兒媳,她可還有逃脫的機會,真的逃脫得了嗎?想到這兒,她便淚如雨下,完全遏止不了。

  「我知道,你先別慌。」常柏衍柔聲安撫她,神情鎮定。

  他鎮定的模樣安撫了她,讓她收起淚意,擦干淚水,重拾冷靜地開口問道︰「現在該怎麼辦?外頭那些聘禮——」

  「退回去就行了。」常柏衍毫不猶豫的說。

  「可對方不是別人,而是晉王。」蘇靜初一臉凝重且擔憂的說。

  「晉王又如何?」常柏衍卻是一臉不在意的表情。

  「他不僅是晉王而已,還是輔政王爺,地位崇高權勢顯赫,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樣的人家所送來的聘禮,我們若是把它退回去的話,那……」蘇靜初無法再說下去,因為那後果真的是她完全無法想象的。

  得罪權勢濤天的輔政王爺,別說他們兩個人了,就連與他們有關系的所有人恐怕都會遭受到牽連。這件事絕對沒那麼簡單,把聘禮退回去並不能解決事情,相反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嚴重,更難解決而已,她真的很擔心、很憂慮。

  「別擔心,我也不只是尋常百姓而已,我還是常家鏢局的常爺常柏衍。」他平靜地對她說。

  「我知道常家鏢局的能耐和勢力在民間都是極大的,但是民不與官斗,他們若真要找常家鏢局的麻煩是易如反掌,你即使有能力可以處理那些事,但也會疲於奔命。」

  「放心,我不會讓事情發展到那個地步的。」他安慰她道,始終氣定神閑,老神在在的模樣讓蘇靜初完全摸不著頭緒。

  「你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她問他。

  「我在想或許岳母當年被毒害的真相就要浮出水面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蘇靜初猛然瞠大雙眼。

  常柏衍沒有回答,反倒挑眉一笑的問她,「想不想重游故居?咱們到蘇御醫府上走一走如何?」

  蘇靜初怔愣的看著他,神情慢慢地變得有些復雜與猶豫。

  真相就要大白了嗎?要去那裡看爹認罪,聽爹親口承認他是如何毒害娘,以及又為何要毒害娘嗎?她真的很不想去面對那殘忍的一切,但是她不能讓娘死得不明不白,至少要知道為什麼。

  於是,她毅然決然的用力點了一下頭,沉聲應道︰「好,咱們來去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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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0 18:10: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蘇府因他們突如其來的到來,頓時進入一種好似全員戒備,草木皆兵的氣氛之中,讓一路行來的蘇靜初頓時有一種嘲諷外加啼笑皆非的感覺。

  這個地方是她自小成長的地方,住了整整十四年,雖然她嘴硬說這裡早已不是她的家,但這裡處處都充滿了回憶,充滿了母親生前與她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它怎可能在她說了它不是家,就真的成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可是沒走這一趟她不會知道,原來這裡真的已經不是她的家了。

  這裡的丫鬟僕役們,一個個全拿陌生人的目光看她,沒有一個是她所熟悉的臉孔。而府中的建築雖然沒變,但屋裡頭的擺設卻全變了樣,從母親在世時的淡雅端莊變成了富貴奢靡。還有最讓她震驚痛心並且難以置信的是,原本植滿中庭,母親最喜歡的白梅樹竟然一棵不剩的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全是艷麗盛開的桃花樹。

  人是陌生的,景是陌生的,更別提早已不復存在的親情,這裡真的已經不是她的家了,再也不是了。

  讓下人領到大廳之後,他們倆皆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等候蘇府主人的到來,蘇靜初安靜是因為沉浸在人事全非的哀傷中無法自拔,至於常柏衍則是一臉平靜、沉穩的模樣,莫測高深得讓人看不出淺深與想法,讓暗中觀察著他們的人什麼有用訊息都沒得到。

  至於蘇府的主人蘇光浩,就像是為了要報復前幾日去常家所遭受的怠慢,既沒讓下人送上茶水,人也遲遲不見蹤影,讓常柏衍只覺得可笑。

  又等了好一會兒,常柏衍的耳朵輕動了一下,聽見遠處傳來朝這方向走來的腳步聲,二個、兩個、三個……好家伙,竟然一次來了九個人,其中竟然就有八個會武功,而且還不低,至於唯一一個腳步聲重的未習武者應該就是蘇御醫了。

  八個高手嗎?

  常柏衍嘴角微揚,嘲諷的冷笑了一下。

  姍姍來遲的蘇光浩終於從大廳外走了進來,原本跟在他身邊的八個人只剩兩個,其余六個皆在進門前便已分散四周隱藏了起來。

  見他出現,蘇靜初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但卻低著頭未看向他也未開口叫人,因為她已經無法再開口喚他一聲爹或是父親了。

  「蘇御醫果然是大忙人,要見一面還真不容易。」常柏衍開口輕諷道。

  沒時間理會女兒,只因為必須專心對付眼前這個男人,蘇光浩徑自走到首座的位置上坐了下來之後,這才以淡定的語氣開口道︰「不知常爺突然光臨寒舍有何指教?」

  「當然有,俗話不是說無事不登三寶殿嗎?我看起來應該不像是個閑來無事,會到這裡來串門子的人吧?」常柏衍皮笑肉不笑的回應。

  蘇光浩忍不住輕皺了下眉頭,沒有應聲。

  「幾個問題請教。」常柏衍語氣一變,不僅聲音變得冷凝了起來,臉上表情也在一瞬間變得冷峻嚇人,令人膽寒。「第一個問題,晉王想要從段大將軍那裡得到的是什麼東西?第二個問題,靜初母親當年之死是不是與晉王有關?第三個問題,靜初與晉王世子的婚事是你點頭答應的?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退婚,二是找其他女兒代嫁。你選擇哪一個?」

  「常爺未免管得太寬了?靜初是我的女兒,她的婚事自然由我做主,外人無權置喙。」蘇光浩瞄了靜坐在常柏衍身旁默不作聲的女兒一眼淡聲開口,態度卻是強硬而堅決的。

  「意思便是沒得商量,你寧願得罪我,得罪常家鏢局,也要一意孤行就對了?」常柏衍眯眼道。

  「你不需要恐嚇我,得罪你或是因退婚得罪晉王府,我寧願選擇得罪你,也不願意去得罪晉王府、晉王爺。」蘇光浩面不改色,淡淡地回答。

  「我並沒有從你臉上看出來任何一絲害怕得罪晉王府或晉王爺的神情,你們原就是一伙的,又何必說出如此冠冕堂皇的話呢?」常柏衍冷笑,然後目不轉楮的看著他緩聲問道︰「他允了你什麼?將來事成後為你加官進爵,子孫世代承襲嗎?」

  蘇光浩臉色倏地大變,還來不及出聲否認,便聽見常柏衍再度開口,「果然如此,和我想的一樣。」

  「你胡說八道!此等謀逆、大逆不道的話你也敢胡說?」蘇光浩亡羊補牢的迅速駭斥。

  「你不需要否認,反正你我都心知肚明。」常柏衍面無表情的看著他說。「既然第三個問題,你不願給我答復,那麼這個問題我自己解決。還有兩個問題,你要先回答我哪一個?」

  蘇光浩再也受不了他囂張的態度,忍不住嘲諷道︰「你以為你的常家鏢局有和晉王府、晉王爺抗衡的力量嗎?簡直就是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有沒有要試過才知道。」

  「好個要試過才知道啊!」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冷冷的笑意與怒意。

  常柏衍對於突然冒出來的聲音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卻在看見跨進門坎的聲音的主人時,忍不住驚訝的輕挑了下眉頭。他真是沒想到那隱藏在大廳門外的六人當中,竟然還有一位大人物在其中。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晉王爺,還真是巧合啊。王爺別來無恙?」他似笑非笑的開口問候,但人卻依舊四平八穩的坐在座椅上,絲毫沒有起身行禮的意思。

  「大膽!見到晉王爺,還不起身行禮?」跟在晉王身後的侍衛忍不住怒斥他的無禮與囂張。

  晉王手一伸,阻止了手下。他坐進蘇光浩讓出來的首座後,看著常柏衍微笑道︰「本王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老朋友。常爺別來無恙?」

  常家鏢局遍布整個天興國,其能耐連朝廷都無法小覷,甚至偶爾還得仰賴他們的護衛,因此在天興國內實際掌權與錢的晉王是見過常家鏢局這位大名鼎鼎的常爺的。

  「咱們倆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就不需要再客套了,開門見山的說吧。」常柏衍懶得與他虛與委蛇,直截了當的說。

  「常爺還是這副草莽脾氣啊。」晉王呵呵笑道。

  「草民本來就是個草莽之人,王爺難道不知?草民還以為身為輔政王爺的晉王爺在天興國內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呢。」常柏衍冷嘲熱諷道。

  晉王眼底迅速閃過一抹殺意,面上卻笑道︰「要說在天興國內無所不知者,本王在常家鏢局的常爺面前還得敬陪末座呢,誰的消息能有常爺的消息來得靈通呢?你說是不是?」

  「王爺說的沒錯,所以您也不需要再藏匿著您的野心和目的,直截了當的告訴草民您想從段大將軍那裡得到的是什麼,好結束這段期間沒完沒了的糾纏如何?」

  常柏衍態度散漫的說,但看向晉王的目光卻銳利逼人。

  「本王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何必呢?明人不說暗話。」一頓,常柏衍突然灑脫一笑道︰「草民倒是忘了王爺還真算不上是個明人,因為明人除了不說暗話外,也不做暗事。這暗事王爺做的還真不少。」

  「大膽!」

  這回不僅晉王身後的兩名待衛受不了他的囂張無禮,就連蘇光浩都朝他怒斥出聲。

  蘇靜初臉色微微地泛白,眼中淨是擔憂之色。常柏衍這樣觸怒晉王好嗎?雖然他們本就是敵對,要握手言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也不需要火上加油把情況搞得更加劍拔弩張吧?

  「你膽子真的很大,本王都忘了有多久沒遇到敢跟本王這麼說話的人了。」晉王再次伸手制止屬下,呵呵冷笑的看著常柏衍。

  「草民是個江湖人,膽子本來就大,不大的話要如何行走江湖?不大的話就算有十條命也不禁嚇,不夠死。」常柏衍面不改色,仍是那副散漫的姿態,淡淡的回道。

  「你以為本王在嚇你?」

  「草民還真沒這種感覺,王爺您有在嚇草民嗎?」常柏衍輕愣了一下,以認真的語氣問道。

  晉王臉上頓時閃過一抹羞怒之色,怒不可遏的冷瞪著他。

  常柏衍像是沒看見他變臉般的徑自接著說︰「咱們還是言歸正傳吧,王爺。您想要的到底是什麼?當年蘇夫人之死雖是蘇御醫狠心絕情下的毒手,但這背後恐怕少不了王爺您的唆使利誘吧?還有那群冒名白華土匪在邊州四處為禍為亂的也是您的手段吧?現今被您大費周章盯上、設計上的目標——段大將軍唯一的親人蘇姑娘都已經來到您面前了,您何不大大方方的把您的目的說出來呢?這樣咱們雙方都可以省下不少力氣。」

  「這件事與你無關,你又何必多管閑事?」晉王沉默了一下,看著他沉聲道。

  「草民與蘇姑娘有婚約在身,三個月後即將成親。您說這件事還能與草民無關嗎?」常柏衍不為所動的回道。

  「胡說八道!」蘇光浩怒聲駁斥。「我是她的父親怎會不知道你和我女兒有婚約在身?更何況我的女兒早就已經許配給晉王世子,也已經交換了八字,你膽敢在此胡言亂語毀壞我女兒的名節?」

  瞄了一眼面無血色的蘇大小姐一眼,晉王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地揚起,心情突然變好。只要他的兒子娶了這個護國大將軍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為妻子,將她納入晉王府的一員,他就不信那個段良玉還會用歷代皇帝所傳承下來,用以保護皇位之正統,防止亂臣賊子奪取皇位的神秘兵符,為那個當初因聽信謠言而削奪他這位大功臣兵權的皇上大義滅親。

  那只神秘的兵符他從未見過,卻在小時候曾聽父皇提過,之後也聽皇兄在無意間提了幾次。

  聽說那兵符所能調動的是一支名為護龍衛的士兵,他們世代傳承,隱身於百姓之中,只有在那只神秘的兵符出現及召喚下,他們才會現身,才會出動,才會為他們的主子奮勇殺敵,死而無悔。

  聽說這支護龍衛共有三千名之多,個個勇猛善戰,以一敵十是輕而易舉之事。

  因為當年他的父皇在年少繼位時,就曾經發生過有人想謀逆篡位之事,結果就是這群護龍衛出現平定那次叛亂的。

  因此,他雖在朝中已大權在握,也掌握了京城裡絕大多數的兵權,但他卻遲遲不敢起兵謀反,忌憚的就是這一群人,和那只可以號令這群人的神秘兵符。

  段良玉是先皇,也是他皇兄在世時最信任且依賴的臣子,他相信那只神秘的兵符絕對是在他的手上不會錯,只可惜當年那老家伙卸任後離開得太快也太突然了,讓他在猛然想起兵符的事情時,卻再也尋不到他的任何蹤影,他這才將注意力移到那家伙唯一的女兒段明慧身上去。

  蘇光浩這人醫術是不錯,卻過於利欲燻心,現實且薄情寡義,他對於岳丈段良玉功高震主後又卸甲歸田所帶來的影響充滿了怨懟,自然對其夫人段氏也一樣。因此,只需稍微利誘一下,他便欣然入甕了。

  只可惜這家伙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不僅未能從段氏口中打聽出段良玉的去向,還將其害死,最後甚至連段良玉唯一僅存的血脈親人,也就是他的外孫女蘇靜初都給搞丟了,氣得他差點沒一劍把他給殺掉。

  這些年來,他一直派人明查暗訪段良玉的蹤跡,浪費了不少人力物力和時間卻一無所獲,直到半年多前偶然從某商團聽聞在白華山看見一個很像蘇家失蹤多年的大小姐的姑娘,他這才再度擁有了段家人的消息。

  派去查探虛實的手下傳來段良玉已離開白華山不在山上讓他有些失望,但幸好那位蘇家大小姐,也就是段良玉的外孫女還在。只要有她在就行了,因為他定會好好利用這個人質的。

  他派人假扮白華土匪禍亂邊境把事鬧大,就是為了要有名目能名正言順派兵討伐,畢竟聚集在那山上的可是一群上過戰場,驍勇善戰的將士們,普通官兵絕對拿不下他們。

  可也不知出了什麼差錯,那群笨蛋手下卻惹了常家鏢局,他在無奈之余也只好將錯就錯,干脆設計向來睚訾必報的常家鏢局出面解決白華山上那群人,讓蘇大小姐無所依靠後會乖乖返回蘇家,然後再嫁給他兒子。

  結果不知又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竟然讓常家鏢局這位大名鼎鼎的常爺和蘇家大小姐走在了一塊,一路相隨,一路護送進京城,結果卻不回蘇家,甚至還打算與蘇家扯破臉的模樣。他這才會先下手為強,直接將聘禮送過去,宣示所有權。

  總而言之,蘇家大小姐非進晉王府不可,他誓在必得,任何人都別想阻止或改變這個既定的結果。

  「你也配做一個父親嗎?」常柏衍看著蘇光浩冷笑的譏諷道。「親手毒殺女兒的母親,對女兒這些年一個人在外生活的事不聞不問,毫不關心,只關心如何抱住某人的大腿求升官、求發財,即使賣女求榮也在所不惜。」

  「你——」蘇光浩被氣到臉色青紅交錯,怒不可遏。

  「怎麼,我有哪句話說錯了嗎?」常柏衍冷笑。

  「你說的沒錯,但那又如何?」晉王開口說,臉上淨是得色。「自古以來,子女的親事都是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個外人沒有置喙的余地。」

  常柏衍緩慢地看向他,問道︰「我沒置喙的余地,那麼皇上呢?聖旨呢?」

  晉王的臉色倏地大變。「你敢?!」

  「只要我想做,沒有什麼事是我常柏衍不敢做的。」他目空一切,狂妄的說。

  「你以為皇上會理你這麼一個賤民?」晉王冷笑以對。

  「試試看就知道。」常柏衍不以為意的說,說完直接起身轉頭對蘇靜初說︰「咱們走吧。所有的疑問幾乎都已經知道答案了,至於引起這一切事端的那個問題的答案,我突然想到還有一個人可以為咱們解答,那便是皇上。我進宮請聖旨時再順道請問一下皇上就行了。」

  晉王臉色丕變,立即高聲喚道︰「來人!」

  「屬下在。」

  「送蘇大小姐回房間休息。」晉王強勢的下達命令。「三日後她將與本王的世子成親,成為晉王府的世子妃,你們都給我好好的服侍,聽清楚了嗎?」

  「屬下遵命。」

  隨著這聲回答,連同蘇光浩身後的兩名護衛,一共七個人瞬間全都朝常柏衍和蘇靜初壓迫而來。其中一名護衛開口道︰「大小姐,請讓屬下護送您回房間休息。」

  「王爺真的認為您有辦法把她留下來?」常柏衍看著晉王,平靜的問道。

  「試試看就曉得。」晉王將他剛才說過的話原封不動的還給他,一頓後忍不住又說︰「任你武功再高強,本王就不信憑你一個人在七人圍攻之下,還有能力護她周全,讓她不受傷,平安的將她給帶走。」

  常柏衍聞言之後,突然仰頭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晉王怒聲質問,對於他自始至終都沒流露出一絲害怕、驚慌、擔憂之類的神色感到非常的不滿。

  他到底憑什麼這麼自信無所畏懼?就憑武功高強嗎?但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更別提是十四只手了,他當真以為他有辦法帶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沖出重圍嗎?他倒要睜大雙眼好好的看看他會有什麼下場。

  「誰說我只有一個人的?」常柏衍停下笑聲開口道,接著他突然朝虛空喚了一句,「小師弟。」

  就在眾人微愣,左右張望又驚疑不定時,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驀然在大廳之中響了起來。

  「終於輪到我出場了,我等到都快睡著了,大師兄。」

  隨著話聲落,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一個劍眉朗目的年輕人瞬間就出現在大廳裡,讓晉王與七位護衛武士皆變了臉色,神色震驚且駭然。因為他們竟然無人發現在這個大廳之中還藏了一個人,甚至一點感覺都沒有。

  試想,如果這個人有意要刺殺晉王的話……

  他們頓時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然而,這卻不是最讓他們驚駭的,最讓他們驚駭的是這年輕人只是「小師弟」而已,武功就在他們之上,而且很明顯還是高上很多,那麼被他喚作「大師兄」的常柏衍,他的武功究竟會有多高呢?

  他們這會才恍然大悟的明白為何這位常爺的模樣始終散漫松懈,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但說起話來卻又囂張狂妄到無邊,絲毫不擔心得罪了晉王會惹禍上身,他壓根就沒把他們放在眼裡才會這樣。

  「你們誰先上,還是要一起上啊。」展翔朝那七個人勾了勾手,囂張的態度和他大師兄相比完全不遑多讓。

  「這位少俠尊姓大名?」晉王沉默了一下,換上和善的表情,客氣的出聲問道,想以友好的態度來收買人心,只可惜展翔根本不吃這一套,理都不理他。

  「快一點,你們是要上不上啊?本少爺肚子餓了,快點打完本少爺才能去吃飯啊。」展翔有些不耐煩的對那七名護衛說。

  「王爺,您要打還是不打?不打的話就請您的手下讓讓,別擋路。」常柏衍看向晉王說。

  晉王臉色極度難看,雖然明知道自己這七名手下可能不是這對師兄弟的對手,但要他眼睜睜看蘇家大小姐被他們帶離開他又辦不到。

  突然間,他靈光一現,猛然伸手抽出一名護衛手上的劍,然後直接將那把劍架在蘇光浩的脖子上。

  「蘇姑娘,你若不想要你爹死,那就留下來。」晉王筆直的看向蘇靜初說。

  蘇靜初被突如其來的巨變嚇得面無血色,她難以置信的瞪著架在父親脖子上的劍,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她的視線迅速往上移向父親的臉,只見父親也是一臉震驚,但是只一會兒他便恢復正常,還露出了佩服的表情,雖然那只是一瞬間的變化,但她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案親被同伙背叛拿劍架在脖子上威脅自己的女兒,他不感到生氣、忿怒,反而感到佩服?佩服晉王竟能想到這麼好的辦法來威逼自己的女兒就範嗎?她已不再覺得傷心,只覺得悲哀,覺得嘲諷,覺得可笑。

  她哀莫大於心死,漠然的將視線收回,轉頭對常柏衍說︰「咱們走吧。」然後頭也不回,率先轉身往大廳門外走去。

  似乎沒料到她會是這種反應,蘇光浩呆愣了一下,怒不可遏的朝她的背影大聲怒罵道︰「你這個逆女還不給我站住!你竟然敢不管親爹的死活,這是不孝!大不孝!聽見沒有?還不快站住!立刻給我站住!」

  蘇靜初不想哭,但已淚流滿面。她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守護在她身旁的常柏衍因此也跟著停了下來,他看了一眼淚流滿面的她,終於忍不住回頭冷冷地嘲諷蘇光浩。

  「意圖謀反者,死罪。今日你若真難逃一死也是罪有應得,記得死後見到你的夫人時要向她懺悔,說你不配為人夫,也不配為人父。」他鄙夷的說完,直接伸手摟住蘇靜初的腰,展開輕功帶她離開。

  展翔隨後跟上,縱身離去。

  離開蘇府一段距離之後,常柏衍突然停了下來,以嚴肅的口吻出聲喚道︰「小師弟。」

  「怎麼了,大師兄?」展翔被他嚴肅的語氣嚇了一跳,迅速轉頭看向四周,心想著難道他們被跟蹤,被包圍了不成?不然大師兄怎會突然這麼嚴肅?

  「送你大嫂回家,幫大師兄保護好你大嫂。」常柏衍將懷裡已恢復自制與冷靜的蘇靜初推向小師弟,慎重的托付道。

  展翔還來不及問大師兄要去哪裡,蘇靜初已驚慌的反身抓住他的手,迅速地追問道︰「你要去哪裡?」他想做什麼?

  「我要進宮一趟。」常柏衍答道。

  蘇靜初頓時松了口氣,她真害怕他為了不讓她被冠上不孝之名,回頭冒險要去救人,如果真是這樣她一定會阻止他。因為她寧願不孝,也不願他為她深入險境,寧願不孝,也不再認那一位為父親,再也不認。

  「為了那道賜婚聖旨嗎?那也不急在這一刻啊,不是還有三天?」展翔不解的問。

  「不僅是為了這件事,還有晉王謀逆的事。」

  「火師兄是要去告御狀?」展翔揚唇道,覺得很好笑,但常柏衍不僅沒笑,臉上表情還在一瞬間變得更加正經嚴肅了起來。

  「我擔心晉王立刻就會有所行動。當今皇上雖資質平庸,但性情還算不錯,也沒有想並吞鄰國的野心,致使戰爭不斷,民不聊生。晉王正好與他相反,聰明卻殘忍無情,野心極大,我不希望天興國有這樣一個皇上。」常柏衍認真道。

  「所以大師兄是打算去幫宮裡那一位?」

  「總要個理由讓他心甘情願的給我那道賜婚聖旨吧?」

  「但大師兄確定那一位會相信你所說的話嗎?晉王可是那一位的親叔叔,而且輔政多年都沒有謀逆,你要那一位憑什麼相信你這個草民的一面之辭?」展翔有些不樂觀的問道。

  「晉王想從段將軍那裡得到什麼,皇上一定知道,只要讓他知道晉王這些年來私下的舉動,他沒有不信的道理。倘若他真的不信,愚昧到那種程度的話,被篡位是遲早的事,不值得同情。」

  「但大師兄剛才不是說不希望晉王坐上那個位置嗎?」展翔有些不解。

  「在他坐上之前解決他就行了。」常柏衍回得自然,卻把一旁的蘇靜初嚇得目瞪口呆,震驚到面無血色。

  展翔見狀忍不住笑了一聲,道︰「大嫂可能不知道,前幾年宮裡那一位想拉攏大師兄,便想賜婚讓大師兄做公主駙馬,大師兄一氣之下,直接就跑進宮裡把那一位從龍床上揪起來要他收回成命。宮裡那一位大師兄都敢揪了,殺個想謀逆篡位的罪人又算得了什麼呢?反而還名正言順呢,你說對不對啊,大師兄?」

  「別耍嘴皮子了,人交給你保護了,你——」

  「大師兄放心,師弟絕不會讓大嫂少一根寒毛的,否則就罰師弟我以後一天只能吃三餐,不能吃五餐。」展翔認真道。

  常柏衍懶得理又變得不正經的他,轉頭對蘇靜初交代道︰「小師弟的武功只比我弱一些,定能將你保護周全。你別離開他的視線,若有什麼事或有什麼問題都要找他商量,別一個人決定或煩惱。我這一去可能沒這麼快回來,少則一天,多則二丁五天甚至更久都^可能。但我可以向你保證,等我回來時,這一切皆能迎刃而解。」

  「你小心些,保護好自己。」蘇靜初點點頭,柔聲交代。

  「好,等我回來。」

  「嗯,我等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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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0 18:10: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正如常柏衍所料,晉王在離開蘇府回到晉王府之後,立即展開行動,暗中開始調兵遣將準備舉兵佔領皇宮,謀逆篡位。

  護龍衛的存在與否現今已不是他最關心與擔心的事了,因為一旦那位多管閑事的常爺進宮將他在暗中尋找神秘兵符的事稟報皇上的話,那麼他想篡位的野心也就昭然若揭了。因此,他若不想死,也只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奮力一搏了。

  成王敗寇,就看這一搏。

  為了阻止常柏衍進宮,他一踏出蘇府立即命人帶隊兵分二路,一路去守在常家門外,另一路則去守在進宮的每一道門前,倘若看見常柏衍出現,不管用什麼方法都一定要將他拖住,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絕對不要讓他進宮。

  只是晉王想都沒想過,常柏衍早在第一時間便已進宮去了,而且根本不是尋正常管道進去,而是潛進去的,反正宮裡的禁衛對他來說根本形同虛設,他完全可以來去自如。

  他找到仍待在御書房裡處理政事的皇上時,宮裡剛掌燈不久,皇上身邊仍有數名宮女和太監服侍著,他不確定其中有沒有晉王的奸細,只好耐住性子等皇上身邊的閑雜人等少了之後再行動。

  這一等便是將近一個時辰的時間,不過也讓他看見了這個少年皇帝專注政務的一面,讓他管起這回的宮變閑事管得也有那麼一點值得的感覺。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放倒留在皇上身邊服侍的最後一位太監公公,同時順手點住皇上的啞穴,以防他驚叫出聲引來外頭的人之後,常柏衍這才走到皇上面前,讓皇上可以看見他的一舉一動,表示他的無威脅。

  「皇上,好久不見,別來無恙。」他開口說。

  皇上被他點住了啞穴當然是沒辦法回答他,不過在看清楚來人是他之後,原本驚慌駭然的神色倒是緩和了不少,人也迅速地冷靜了下來,他提筆在紙上寫下他的疑惑。看來,比上一回兩人第一次見面時,膽子似乎大了許多。

  你把朕怎麼了?為何朕無法開口說話?

  「草民擔心皇上太過驚慌會引來外頭晉王爺安排在皇上身邊的奸細,這才放肆了一點,還請皇上恕罪。」常柏衍平靜地說,臉上卻沒啥恭敬或惶恐歉然的神色,讓皇上頓時有種無言以對之感。

  皇上心想,這家伙真是個無法無天又膽大妄為的怪人,還好他已不是第一次面對這個怪人了,比起上一回睡到半夜突然被這家伙從龍床上揪起來恐嚇的經驗,這家伙這回的態度已經算是客氣了。

  皇上自我安慰的想,不過他剛剛說了什麼?晉王安排在自己身邊的奸細?他慢慢地皺緊眉頭,疑惑的看向常柏衍。

  「晉王爺即將謀反,最快今夜就會有所行動。」常柏衍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道,然後沒理皇上臉上震驚的神情,接著又道︰「晉王爺這幾年一直在追查段大將軍的下落,不知想從段大將軍身上得到什麼——

  「他利誘了蘇御醫迫害其元配夫人,也就是段大將軍的獨生愛女段明慧,想問出段大將軍的去向,失敗之後,又明查暗訪找到了當年得到母親示意而逃出蘇府的蘇家大小姐蘇靜初,也就是段大將軍的外孫女、現今唯一的親人,並且對她加以迫害與威逼,企圖讓其子娶她為妻,將她納入掌握之中。

  「草民在因緣際會下結識了蘇姑娘,並與她情投意合,互許終身,卻不小心被迫卷入這個陰謀之中。說實話,草民並不想多管閑事,無奈晉王爺似乎不願罷手,對段大將軍所擁有,他想要的東西誓在必得!」

  此時,皇上提筆迅速在宣紙上寫下兩個字︰兵符。

  常柏衍見狀,忍不住說了句︰「果然如此。」結果卻見皇上沒有停筆,接著又在「兵符」二字旁寫了另外兩個字。

  假的?!

  常柏衍倏然瞠大雙眼,難以置信的瞪著皇上問道︰「您說兵符是假的?」

  皇上神色有些著急的用力點頭,迅速又在紙上寫下一串話,他寫︰幫朕,請你幫幫朕,不管有任何要求,朕都會答應你,滿足你的。求你,幫幫我。

  皇上連朕字都不用了,改用「我」字,而且還用了「請」字與「求」字,可見皇上已經放下所有尊嚴在求他幫忙了。

  常柏衍揉了揉太陽穴,感覺頭有點痛。他伸手將皇上被點的啞穴解開,有些無力又無奈的坐下來問道︰「您說兵符是假的是怎麼一回事?」

  皇上輕試了一下自己的嗓音,確定一切正常之後,這才用著有些急迫的語氣迅速說明這件事。

  「在朕的父皇之前,皇家的確擁有一支名為「護龍衛」的奇兵,專門負責鞏固並保衛皇權免於篡位之事發生,但這批世代傳承的奇兵在朕的父皇在位時便已被幾次內亂耗盡,早已名存實亡。皇叔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皇上眉頭緊蹙的說。

  「其實朕一直都知道皇叔野心勃勃,也隱約猜得出皇叔之所以遲遲未舉兵謀逆是忌憚「護龍衛」的存在,因此朕也一直善用這點在虛張聲勢,同時盡速培養屬於朕的勢力,但是現在……」

  皇上說著神情突然變得有些恍惚與茫然,但那也只是一瞬間的事,下一瞬間他的神情立刻恢復清明與堅定,沉著而鎮定,王者威儀無形的散發而出。

  看樣子皇上這幾年也是有所長進的。常柏衍默默的想著。

  皇上坐在龍座上蹙眉沉思了好一會兒,驀然抬頭看向他,殺氣凜然的出聲問道︰「可否幫朕一個忙?算朕欠你一個人情。」

  常柏衍有些好奇這一小段沉默的時間裡,皇上到底做出了什麼決定,臉上竟然有了殺氣?而且欠人情?這說法還挺有趣的,是在告訴他這不是御令,而是皇上自己的私人請求,難道是見不得光的事嗎?

  「欠人情倒是不需要,但草民需要一道聖旨,一道賜婚的聖旨。」常柏衍也不廢話,直截了當的說出他所需要的。他才不想讓當今皇上欠他人情,因為這就表示他們今後還得糾纏不休,他才不要這種聖恩,敬謝不敏。

  皇上輕怔了一下,立即恍然大悟。「你與蘇家大小姐的婚事?」

  「正是。」

  「好,這沒問題。」皇上立刻點頭允諾,然後目不轉楮的看著他,以嚴肅且真誠的神情再一次向他承諾道︰「但朕還是欠你一個人情,如果你願意幫朕這個忙,並且將它完成的話。」

  「人情就不用了,有那道聖旨就行。」常柏衍再次拒絕,然後直接問︰「皇上要草民幫您做什麼事?」

  皇上靜了一下,驀然沉聲道︰「刺殺一個人。」

  常柏衍輕挑了下眉頭,不用問也知道那一個人指的是誰。擒賊先擒王,只要把那個人除去,謀逆篡位的宮變威脅自然便能化解。

  這個任務對其他人來說可能困難重重,畢竟那位大人物養在身邊的護衛多如牛毛,而且個個都是身手不凡的高手,但是這對常柏衍這個武功高強的武林盟主來說卻不是什麼大問題。

  真正的武林高手從來都不太理會朝廷之事,那是一種默契,也是一種江湖潛規則,當然,也是有例外的情況,例如遇見令人發指而無法漠視的滅門慘案,又例如報父母之仇,還有奪妻殺子之恨等,而他剛巧就擁有了這麼一個可以動手的理由——奪妻,這不是天意又是什麼呢?

  常柏衍嘴角微揚,起身拱手道︰「草民願盡棉薄之力。」反正原本他就有意將那人解決,替未婚妻報殺母之仇了,這下有了皇命加身,也就更加名正言順、順理成章。

  「你可有把握?」皇上問他。

  「請皇上靜候佳音,不過在草民佳音傳來之前還望皇上能夠保重龍體。草民告退。」常柏衍說完輕笑一聲,身影一閃隨即消失在御書房內。

  御書房內的燭火輕輕地搖晃著,無人知曉在這宮中重地的御書房內剛才曾經有個外人來過。

  皇上靜靜地坐在椅上,薄埂的唇,緊緊地抿著,臉上的表情在搖曳的燭光下顯得陰影重重,晦暗不明。

  他一動也不動的靜坐了許久,也思考了許久之後,這才開口揚聲喚道︰「來人啊!」

  今夜的皇宮注定將不平靜。

  晉王的謀反對朝廷許多大臣來說,並不覺得意外,因為晉王的野心根本就是昭然若揭,所以大伙都心知肚明這一天遲早會到來。

  對於晉王想篡位這件事,大臣們大多選擇消極或漠然以對,不是不忠,而是在這亂世唯有這樣才能明哲保身,況且朝中政權原本就大多把持在晉王手上,晉王坐與不坐在那張龍椅上,對他們這些臣子來說,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差別。除非晉王謀反失敗被擒或被殺,但這種事幾乎不可能發生,不是嗎?

  然而不可能發生的事卻發生了——晉王被刺殺於晉王府中!

  傳言當時晉王已暗中召集好兵馬準備逼宮,但隱藏在約定地點準備舉兵的將領卻遲遲等不到晉王的進攻命令,於是前往請示,卻驚見晉王倒於血泊之中,早已斷氣。

  晉王被刺殺的消息像長了翅膀,在最短時間內傳遍京城大街小巷,百姓們議論紛紛,卻不知真假,因此頓時人心惶惶。但很快的,在百姓們發現京城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人們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酒館妓坊仍是絲竹管樂之聲不斷,人人喜笑顏開,惶恐之心才逐漸弱了下來。

  不到幾天的時間,這消息便慢慢從百姓口中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其它趣談或八卦流言,京城百姓們的生活一切如常。

  晉王之死沒有引起太大的波瀾,從那些晉王黨的權臣們突然接二連三被皇上派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控制住之後,還有誰會傻得相信這件事與皇上無關?所以大臣們一個個皆三緘其口,明哲保身。

  皇宮和京城之後有什麼變化,這些都與常柏衍和蘇靜初他們無關,因為就在晉王去世沒多久,常柏衍便帶著蘇靜初與師弟展翔佣三當家龐龍,四人一同離開了京城,踏上了回家的路,手邊還帶著皇上親筆御賜的賜婚聖旨。

  常柏衍因為得償所願,所以一路上心情都很好,但蘇靜初卻是沉默的時候居多,偶爾應和他們師兄弟與龐龍的問話時,也都是強顏歡笑,看起來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怎麼了?」常柏衍將小師弟趕到前頭去和身兼馬車夫的龐三當家作伴,柔聲的詢問她。

  「沒事。」蘇靜初淡淡的回答。

  「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沒事。究竟怎麼了?」他再次問道︰「別騙我。」

  蘇靜初低下頭,沉默了許久,這才聲如蚊蚋的開口,「謀反是死罪對不對?那參與謀反的那些人……」

  她話未說完,常柏衍便已明白她在心煩什麼,擔心什麼了。這個心軟的傻丫頭,那個人早在七年前害死她母親時,就不當她是女兒了,還多次為自身利益而出賣陷害她,她竟然還在替他擔心?真是個傻瓜。

  不過不想她這麼擔憂難受,他還是老實的將他所知道的事告訴她。

  「晉王在未及舉兵謀反之前便已身亡,因此這次謀反牽扯的範圍會小很多,除了一些皇上早已盯上,搜羅證據,並罪證確鑿者會被處以死刑外,其它相關者多會從輕量刑,處以沒收家產、充軍、監禁之類等刑罰。」

  「那蘇家呢?」蘇靜初有些急切的問。

  常柏衍深深地看著她,緩聲回道︰「沒收家產,男子充軍,女子為奴,你自然除外。」

  蘇靜初聞言後沉默了下來,她垂下眼瞼,面色蒼白,不發一語。

  「這已是皇上網開一面的結果了,蘇御醫身為皇上的御醫,卻與欲圖謀反篡位者過往甚密,這代表的是什麼意思,你應該知道。」常柏衍伸手將她擁進懷裡,嘆息的說︰「皇上之所以網開一全是看在段大將軍和你的面子上,蘇家若非有你這麼一個女兒,早已被抄家滅門了,所以你不需要自責,因為是你救了他們,讓他們得以活命,沒有被凌遲處死,株連九族。百年世家,御醫蘇家也因此才沒被滅絕,所以你沒有對不起蘇氏這個姓氏,懂嗎?」

  蘇靜初仍舊沒有應聲。

  常柏衍繼續說︰「其實說是充軍,並非真的要他們上場打仗,而是去那裡當軍醫。戰場傷員眾多,大夫卻極度缺乏,讓許多可以救,不必死的士兵們一個個枉送性命。這事你回山寨問李大夫就知道了。蘇家男子個個身懷高明的醫術,但卻恃才傲物,缺乏仁德之心,這種懲罰對他們來說正好。山寨裡的人若是知道了這件事,肯定都會拍手叫好的。你說是不是,大當家?」

  「嗯。」窩在他懷裡的蘇靜初終於輕輕的應了一聲。

  只要有應聲就行了,這表示她至少有將他說的話聽進耳裡。常柏衍心想著,伸手安撫的拍了拍她,沒再開口多說什麼,因為該說的他都說了,他只希望她能夠早些想開,倘若她堅決要自責的話,那他也無可奈何,只能在未來的日子裡盡量逗她開心,讓她幸福,用以填補她內心的傷痛了。

  上京時一路驚險萬分,回程卻一路平順無比。

  終於回到白華山寨,蘇靜初有一種終於回到家的感覺,看著眼前一張張熟悉的臉,與他們臉上熟悉的笑容,還有笑容下的關心與擔憂,她只覺得眼眶發熱,鼻頭發酸,很有想要大哭一場的沖動。不過她還是強忍住了,因為她可是白華山寨裡的大當家,是大伙的頭頭與領袖,當然得保持冷靜自持的模樣才不會令人失望。

  可是當她穿過迎接她回來的人群,走進山寨大廳,看見端坐在大廳中的外公時,她的淚水頓時絕堤而出,再也擋不住,忍不了。

  她撲跪進外公的懷裡,放聲大哭,哭得像個孩子,不知道原本跟在她身邊與身後,還有在大廳裡的那些人何時全退了出去,獨留下她與外公。

  外公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不斷地輕拍著她,當她是個孩子。

  所有的事實與經過,三當家龐龍早已在第一時間便讓人傳了回來,大伙知道後全都義憤填膺,還有人對蘇光浩那混蛋沒被判死罪而是充軍感到不滿,怒不可遏的揚言要去聯系昔日的下屬,將那家伙綁到戰場上去,讓敵軍亂刀砍死。

  就在這時候,三年多前離開白華山雲游四海去的段良玉突然回歸,並在得知這一切之後制止了大伙,理由就如同常柏衍對蘇靜初所說的一樣,戰場需要大夫。

  對於獨生愛女當年「病死」的真相,段良玉並沒有太大的意外或忿怒,因為其實早在當年外孫女聽其母親遺命,千裡迢迢不辭路程辛苦與危險跑來投靠他時,他就已經知道女兒的「病死」絕不單純了。

  當時的他當然忿怒,恨不得立即回京一刀砍了害死女兒的薄情男,但是如果他真的砍了那該死的家伙,他可憐的外孫女該怎麼辦?她已經沒了母親,難道要讓她連父親都失去嗎?

  他掙扎了許久,也痛苦了許久,最後還是選擇作罷。至於害死他女兒那該死的家伙,他相信天理昭彰,那家伙終會得到應有的報應。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到那家伙竟會泯滅天良到這種程度,連親生女兒都想陷害,還好外孫女有貴人相助,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想到那位貴人,段良玉的心情頓時愉悅了起來。

  「好了,好了,別哭了,再這麼哭下去,以後這事可是會讓山寨裡的人拿它當笑話講喔。」他輕輕地拍撫著外孫女,柔聲說道。

  「外公,娘……娘她……」蘇靜初邊哭邊說,聲音沙啞哽咽得幾乎讓人聽不清她在說什麼。

  「外公已經知道了。」即使聽不清她在說什麼,段良玉也知道外孫女想說什麼。他輕聲嘆息,「其實當年你娘要你來找外公時,外公就已經隱約知道你娘不是病死的了。我想你娘應該也是心裡有數,知道自己是被誰害死的,不然不會讓你來找我,還特別交代別讓那個人知道你的去向。」

  蘇靜初忍不住震驚的抬起頭來,淚眼婆娑,難以置信的看著外公——原來外公早就已經知道了嗎?

  「這是你娘的命,她自己所選擇的。一開始外公就跟她說過,蘇光浩這個人心不正,眼神閃爍,不是良配,她卻死心眼執意非嫁這個人不可,外公拿她沒轍,只得允諾,沒想到……」段良玉搖了搖頭,輕嘆了一口氣,沒再往下說卻笑道︰「你的眼光比你娘好太多了,常柏衍這個人外公剛剛雖然只看了一眼,但是目光清朗,坦誠而正直,相當不錯。外公很滿意這個外孫女婿。」

  沒想到外公話題會突然轉得這麼快,而且還轉到這上頭來,讓蘇靜初完全措手不及,只能呆呆的看著外公,然後臉色不由自主的慢慢地酡紅了起來。

  段良玉將外孫女扶起來,讓她在一旁的椅子坐下後,才凝望著她微笑的問道︰「成親的日子決定了嗎?」

  蘇靜初用力的搖頭,拭去臉上的淚水之後,才有些羞赧的低著頭啞聲答道︰「等外公做主。」

  「不是說日子已定在一個多月後嗎?」段良玉微訝的問。他就是聽到消息才一路馬不停蹄的趕回來的。

  「那是倘若您未歸來的話,現今您已歸來,當然要由您來做主。」蘇靜初理所當然的說,相信常柏衍也會同意這一點。

  「常家那邊?」

  「柏衍是個孤兒,家人只有師傅和兩位師弟,師傅早已避居山林,不理俗事。」蘇靜初輕聲說道,一頓後又問︰「外公,您會在意他是孤兒,沒有顯赫的家世背景嗎?」

  「京城蘇家是名門世家也是御醫世家,家世顯赫,但結果又如何呢?」段良玉搖了搖頭,慈愛的看著外孫女,「外公在意的不是他的家世,而是他的人品,以及對我外孫女好不好,能不能讓我外孫女依靠一生,幸福一生,如此而已。」

  「外公……」蘇靜初眼眶發熱,淚水忍不住再度決堤。

  「痴兒,痴兒。」段將軍搖著頭說,臉上淨是溫柔與慈祥。

  明慧,你女兒就快要成親了,要嫁給一個與蘇光浩完全不同的男人,你知道了應該會很開心,也會很放心吧?靜初一定能夠幸福的,爹有預感。你知道爹的預感向來很強,當年若是你肯聽爹的話,那麼也……

  唉,罷了,現在說什麼都是多余的了,你,安息吧,靜初丫頭會幸福的,一定會幸福的。

  常家鏢局那位盟主常爺要成親了,這消息在近兩個月內傳遍了江湖,這事不僅江湖人士知道,全天興國的百姓,甚至鄰國一些消息靈通的地方也都知曉,然後為這消息談論得熱火朝天。

  因為常家鏢局的常爺雖然大名鼎鼎,江湖上關於他的傳言也極多,但那些都是關於他作風、武功高強、能力卓越之類的傳聞,鮮少聽聞他個人的私事,例如出身來歷,又例如感情事。

  自古英雄配美人,美人愛英雄。像常家鏢局的常爺這種赫赫有名的英雄人物,怎麼想身邊也都要有幾個紅粉知己,幾個美艷妻妾之類的才對,結果怎會至今才娶妻呢?而且娶的還是一個土匪窩裡的土匪婆?!

  沒錯,就是土匪婆!

  白華山寨。

  白華土匪。

  這兩者之間真的很難不讓人連想在一塊啊,尤其是白華土匪前些日子還因四處為惡而聲名大噪,昭彰惡名傳遍許多地方,甚至是國家,因為受難者有許多是游歷於各國之間的商團商隊,白華土匪令人發指的惡名又怎能不眾所周知呢?

  可是鼎鼎大名的常爺,天興國許多百姓心中比皇上還要有權勢並且厲害的人,他什麼人不好娶,怎麼會去娶一個土匪婆子呢?難不成這其實是一出馴悍記?

  嗯,很有可能。

  白華土匪四處為惡,到處劫鏢,受害最深的不是商家富戶或是名門貴冑那些被劫之人,受害最深的反倒是那些人所聘請來護鏢護車護人的鏢師們,而那些鏢師們又多屬公信力最好的常家鏢局。

  常爺身為鏢局的頭頭,自然得想辦法解決這件事,便去找白華土匪談判,怎知卻讓土匪婆子看上想留做押寨相公,常爺不甘受辱,反演出一出馴悍記,把土匪婆子馴服得服服貼貼,非君不嫁。

  常爺是個敢做敢當的真男人,為表負責便允了婚,同時也將白華土匪折服,歸於麾下,最好的證明便是已有好些日子未曾聽聞白華土匪再度為惡的消息。

  蘇靜初聽聞靈兒從城裡聽來的這個謠言時,只是一笑置之。她完全不在意也不在乎百姓們是怎麼談論或看待她的,她比較在意的是山下的人現今是怎麼談論、看待白華土匪的,因為她真的很擔心外公和大伙一起建立的白華山寨會被她給毀了。

  記憶中,外公從未對她說過重話,但這回雲游回來,得知她收留了大批流民在山谷中,還為了養活那些人,帶領山寨眾人成為土匪之事後將她斥責了一頓,說她是婦人之仁,同時也連累了葛大叔他們被外公責罵,說不該任由她胡來,讓她真的是既羞愧又自責。

  外公的看法和常柏衍不謀而合,認為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

  外公說亂世自有亂世的生活方式,大家都是這麼生存下來的,她這樣做看似在幫助那些人,其實是在害他們,害他們忘了如何在亂世下生存的本能,哪天一旦失去了庇護,他們會死得比任何人都快。

  她深切反省,但卻已無法改變由於她的關系,害得大伙被烙上了土匪的印記,名譽盡毀的這個事實。再加上前些日子晉王的誣陷,根本就是雪上加霜,令她每每想起都懊惱不已。但是靈兒為她所帶來的這個謠言卻讓她看見了一道曙光。

  她真的作夢都沒想到與常柏衍成親竟然還有這個好處,可以讓惡名昭彰的白華土匪一夕間就改邪歸正,棄暗投明,只因為他們被歸類到了常爺的麾下。

  對山寨裡的人來說,這絕對是一個笑話,但她卻松了一口氣,真的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鋒城有史以來從未像今天這般熱鬧,喜氣洋洋,充滿歡樂與生氣。

  今天是常家鏢局常爺的大婚之日,鋒城百姓家家戶戶都自發性的為其張燈結彩,將整座城市點綴得熱鬧非常,一片喜慶,熱鬧滾滾。

  鋒城百姓們從未想過這個傳說中的人物竟會在他們這個邊境之城舉行婚禮,更沒想過因為這個婚禮,從四面八方來了好多人,差點沒將鋒城擠爆,但也因此帶來了許多意想不到的好處。

  例如生意人的生意大好。這不需要解釋,因為人潮即錢潮。

  又例如原本不斷的邊境騷擾整個偃旗息鼓,只因為聽說有幾批不長眼的假盜匪真敵軍在襲擊擾亂附近的小鎮時,直接撞在前來參加常爺婚禮而路過的江湖人身上,那些江湖人極度不悅,順手就把那些人給滅了。

  這消息一傳出來,邊境百姓們個個歡聲雷動、喜笑顏開,對常家鏢局和常爺也就更加心懷感謝與感激了,因為這一切都是他們所帶來的。

  常爺的婚禮辦的並不高調,沒有太過鋪張盛大的排場,也沒有什麼金鏤嫁衣、十裡紅妝之類令人嘆為觀止的畫面,但卻熱鬧非凡,笑聲、祝福聲、吃喝聲交織成一片。

  鋒城的喜宴一連擺了十天十夜,讓所有前來祝福的人,不管是先到還是後到,早到還是遲到,全都吃得盡興,喝得盡情,完全就是江湖人的作風。

  外面一片熱鬧非凡,熱火朝天的,蘇靜初所在的新房之內卻是一片寧和安靜,沒有人前來鬧洞房。

  蘇靜初相當的訝異,殊不知外頭有小師弟展翔和素有「金童閻君」稱號的二師弟張軍兩位門神把守,根本沒有人膽敢朝新房越雷池一步。

  常柏衍在江湖上的朋友極多,早早便交代了蘇靜初不需要等他,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時能回新房,以及能不能清醒著回房度春宵。

  蘇靜初完全理解,畢竟她也算是半個江湖人,再加上多年與山寨裡那些人在一起,對於男人的理解可比一般女人多得多。

  所以,她安靜地在新房裡坐了一會兒,確定應該沒有人會來鬧洞房打擾她之後,便讓巧兒和靈兒替她卸下一身厚重的行頭,洗去臉上妝容,用膳、看書、淨身、入睡,淡定的就和在山寨裡平日的生活無異,直把巧兒和靈兒姊妹給看傻了眼。

  這還是不是新娘,這還是不是新婚之夜啊浮浮?

  其實蘇靜初也沒想過自己會這麼淡定,一點也不緊張,好像嫁給常柏衍,待在他的保護範圍之內的感覺熟悉得有如上輩子就經歷過一樣,一整個就是自然與安心。

  她上床入睡,半夜似感覺有人爬上了她的床,她怵然驚醒,卻聽見他熟悉的嗓音,帶著即使淨過身也沖不去的酒氣與些微醉意。

  「是我。」他伸手摟住她的腰,整個人從後方貼了上來。她微僵了一下,但又很快的放松下來,因為知道是他。

  「你怎麼來了?」她問道,雖然這話聽起來有點兒奇怪,今晚是他們的新婚之夜,這兒是他們的新房,他不來這兒要去哪兒?但他們倆都知她的意思是在問︰外頭的筵席還沒散——這是肯定的——他來自四面八方、五湖四海的朋友怎麼可能會放他離開呢?那他又是如何脫身回來的?

  「因為我有兩個好師弟,還有一大票好兄弟。」他啞聲答道,熾熱的唇已貼上她的頸背,讓她不由自主的輕顫了一下,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

  這是他們的新婚之夜。

  「靜初,我的妻。」他沙啞的輕喃,熾熱的吻不斷地在她頸部游移,甚至探出舌尖輕舔,令她忍不住震顫,忍不住心慌想逃。但他的健觀卻緊箍著她的腰,不給她半分逃跑的機會。

  「靜初,別怕。」似乎感覺到她的緊張與害怕,他輕聲安撫,將她翻身仰躺,溫柔的吻上她的唇。先是淺嘗,然後慢慢加深,勉強控制著理智引領她。

  這相當的困難,酒意加上壓抑許久的欲望,再加上她的柔軟馨香甜美,還有她就在他懷中,而且已是他的妻,這一切皆讓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靜初……」他吻著她,情不自禁的呢喃輕語,一次又一次,像是終於擁有了什麼無價珍寶而心滿意足般。

  吻愈來愈狂烈,急切的索取。手禁不住渴望,一層層的撥開她身上與自己身上的衣裳,直到兩人之間再無任何阻隔,他的身體可以緊緊地熨貼著她柔軟細致、膚如凝脂的嬌軀為止。

  溫度在兩人之間迅速升高,他們肢體交纏,輕喘呻吟,熱情纏綿的繾綣了一整夜。

  這一天,她成了他的妻,他一輩子的牽掛。

  這一天,他成了她的夫,她一輩子的依賴。

  這一生,她為他生了三個孩子,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子像他,女兒像她。

  這一生,他帶她游歷過許多國家與地方,看見許多無法想象的美麗風景,也成了許多百姓們眼中的美麗風景,口中傳說的神仙愛侶。

  他們倆相知相愛相惜相守到老,直到青絲變鶴發時仍然手牽著手,互相扶持,不離不棄,然後互許來生。

  「一輩子不夠,咱們下輩子再做夫妻吧,靜初。」

  「好。」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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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0 18:11:19 |只看該作者
神奇的LINE

  某一天,萱寫稿寫到快吐血的時候,計算機屏幕右下角突然跳出一個通知框,原來有人邀請萱加入某群組。群組名為「資二班」,一看就知道是萱高中同學所組的群組,因為萱過去就是資二班的。

  要不要加入呢?萱猶豫了好一會兒,因為自從高中畢業之後,除了其中一兩位要好的同學外,萱幾乎沒與人連絡,真有一種情怯感啊。萱掙扎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點了加入,結果群組里只有與萱一直保持連絡的那位死黨婷在,真是一整個莊孝維!

  群組是死黨婷開的,她說在上找到同學絹,兩人聊得好開心,決定找其它同學敘敘舊,便先開這個群組再來慢慢拉人,叫萱也把有連絡的同學都拉進來,萱回了一句「我連絡的就咱們這兩三個,你都拉了,我還有誰好拉?」于是,萱只負責加入,然後冷眼旁觀其發展。

  神奇的LINE真的很神奇,在短短幾天內,竟就把失聯十幾二十年的同學們慢慢地一個個都連系起來,從開始的兩個人,當晚就增加到五、六個人,隔天中午萱起床時,發現人已增至近十人,然後一個星期之內,高中同學就陸陸續續的聚集了超過半數,直至今日已超過三十人,真的是太太太神奇了!

  群組隨著人員的增加,每天都熱鬧滾滾的,讓萱完全無法專心寫稿,只能狠下心來暫時把通知功能關閉,然後晚上一看,每次都兩、三百個未讀真的很嚇人。女人果然話多,無怪自古會有長舌婦一詞的產生。

  在群組中,萱始終沉默寡言,因為同學們多是主婦,家庭主婦有家庭與孩子的話題,上班族婦女有上班族的甘苦談,萱這個每天坐在家里的宅女還真的是有點兒搭不上話啊,尤其在看見他們相互問生幾個,孩子現在讀幾年級,有的答國小,有的答國中,甚至還有答高中的時,萱就一整個更加無言以對了,因為萱一直都覺得自己還很年輕啊,和十年前、二十年前其實也沒什麼變化(不要臉),怎麼同學的孩子都讀高中去了?這不是在逼萱認老嗎?太可怕了!

  既然連絡上了,同學會是一定要辦的,不過臨近過年,主婦們事忙只得拖到年後,年後很快要遇清明節,主婦們一樣要忙,就又拖到清明之後。這時,萱就覺得自己真清閑,真幸福,噗!

  總之,LINE真的很神奇就對了,大伙想找失聯多年的同學或朋友們的話,不妨試試這個人拉人的方法。

  不過話說時間過的真的很快,轉眼間就過了二十年,不僅同學們不知不覺成熟了二十歲,連咱們新月也二十歲了,真是太厲害了!沒想到孩子養著養著轉眼已經二十歲。

  二十歲是大人了,從牙牙學語、蹣跚學步開始,咱們一路行來跌跌撞撞,愈走愈穩,即便遇上風浪挫折也從未屈服與被打敗過,不論怎樣的難關,相信咱們都能挺過的,然後繼續迎接下一個十年,三十周年的到來。

  新月加油!大家加油!二十周年快樂!

  最後,未能免俗的一定要在賀歲套書里向大家拜個年,祝大家羊年行大運,萬事順心又如意,新年快樂!

  那,咱們下本書再見嘍,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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