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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秋末冬初,趁著今日難得出了個大太陽,秦思露與可兒抱著幾床被褥出來曬。可兒望見秦思露臉上帶著笑,露出兩個可愛的酒窩,那眉眼間流露出來的神采歡快而愉悅,已不若先前在雲鵲閣時那般,即使笑,眼神裡也隱隱透著抹哀戚,心情不禁也跟著好了起來。
晾好被褥,秦思露將下顎枕在被褥上,拿出幾日前再思哥還給她的一只木雕鳳凰。她手上的這只是雌凰,經過再思哥的巧手,已不見當時的粗糙,羽毛根根清晰可見,精致無比,那對眼睛雕得尤其炯然有神,望著它看時,仿佛它也在望著你。
想到前兩日在塗家施放鳳凰紙鳶的事,轟動了整座萬安城,據說到現在還是百姓茶余飯後的談資。
有人認為依塗家那家子的品性,鳳凰神鳥哪可能會降臨塗府,那必是塗家裝神弄鬼造假的。
有人認為那只鳳凰活靈活現確實是真的,這塗家恐怕要大大興旺了。
秦思露摸著鳳凰木雕,回頭笑盈盈地朝可兒說道:「可兒,待這裡事了,你就同我們一塊回南方秦府去吧,我替你找個好夫君嫁了。」
可兒年紀比她還要大上兩、三歲,早過了許配的年紀了,她忍不住替她打算起她的終身大事。
「奴婢不想嫁,奴婢想一輩子服侍思露小姐。」來到別莊後,她很自動的改口稱她為思露小姐。她服侍過不少主子,秦思露是她遇見最不端架子、最沒有脾氣的主子,能跟在她身邊伺候是她的福氣,至於嫁人的事,幾年前也許還曾想過,這兩年來她早沒了這個盼頭。
秦思露走過去挽著她的手一塊進屋,一邊笑著說道:「你現下會說不想嫁,是因為沒遇到想嫁的人,一旦遇到了,只怕八輛牛車都攔你不住呢!你放心,我也不會逼著你嫁,總要有合你心意的才成。」
不久,辛再思便帶著朱渺、石康和羅尚德來了。
羅尚德前幾日從辛再思那裡得知她還活著,便趕來看過她了,兩人見面時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得知她的遭遇,羅尚德抹著淚咒罵道:「老爺夫人在天保佑呀,才沒教小姐被人給害死,這塗家一門簡直毒如蛇蠍,個個都壞透了,早晚有報應!」
因此今日一進來,看見秦思露,羅尚德便興匆匆上前說道:「小姐,這塗家就快要有報應了。」
聞言,秦思露眼睛一亮,「是嗎?那些災民已到萬安城了嗎?」辛再思曾約略把計劃告訴了她。
「今兒個已到了,這會兒一群人正跪在皇宮南門前告御狀呢。」羅尚德面帶喜色的說道。
石康一臉痛快的跟著說:「塗家真把那日我放的那只鳳凰紙鳶當成真的,這幾天塗家人個個驕傲得不得了,自認高人一等,我每次見了都只能忍著笑,可快把我給憋死了,這回總算可以大笑一場了,這塗家呀,要大難臨頭了還不自知。」
聽他們這一說,秦思露心裡很高興,見快中午了,便吩咐可兒讓廚房多燒幾道菜過來,再送來些果品、糕點和熱茶招呼他們。
她安靜的坐在辛再思身邊,聽著他們談論事情,不時側首望向他,他也不時回頭看她,她一邊玩起他的手指頭,一邊拈起一塊糕點吃了口,覺得好吃便喂他也吃一口。
石康留意到兩人親昵的舉措,打趣道:「以前一直以為再思兄是那種溫淡如水的性子,此刻才發現那是因為思露姑娘沒陪在身邊。有思露姑娘在的時候,再思兄整個人就仿佛摻了蜜汁的香茶,眼角眉梢都帶著笑。」
朱渺也頗有同感的附和,「可不是,再思兄只有在思露姑娘身邊時,整個人才算是鮮活起來。」
秦思露雖然被他們說得有些臉紅,卻索性挽著辛再思的手臂,笑瞪著他們,「嘖,聽這話真是酸溜溜的,我知道你們是在嫉妒我和再思哥感情好,有本事你們也去找一個能與你們心意相合的人啊。」
辛再思笑道:「好了,兩位就別拿我和思露來逗趣兒了。」接著話鋒一轉,「侯爺,接下來七皇子那邊都安排好了吧?」
「都依再思兄的交代安排了。」朱渺頷首答道。
石康按捺不住的說道:「嘖,我真巴不得想快點見到這塗國舅一家的下場了。」
更想見到塗家一門下場的是秦思露,但都等了一年多,她有耐心再等一段時日。
建州來的一群災民跪在皇宮南門前告御狀的事很快就驚動了皇上,皇上命人將帶頭的幾人領進宮中親自審問。
「皇上,求您救救咱們鄉親老小吧,咱們餓得都要易子而食了!」進到宮裡的幾人,一見到天子,當即跪下磕頭求道。
看著眼前這幾個瘦骨嶙峋的男子,皇帝很震驚,「易子而食?!朕前一陣子才派塗國舅帶著錢糧去建州賑濟災民,百姓不是還感恩戴德傳唱塗國舅的恩情嗎?怎麼可能會餓得沒飯吃?」
「皇上聖明,那歌絕不是從咱們建州傳出來的。塗國舅送來的糧食,咱們每日只能分得一碗稀粥,裡頭也沒幾顆米粒。建州土地持續干旱,不見降雨,顆米未收,那些米糧早就吃完,哪裡還有得吃……很多鄉親都要活不下去了,不得不離開家鄉到外地謀生,但很多老人、幼子走不了遠路,就只能留在建州等死。小人們聽說皇上一向英明仁慈,這才鬥膽前來,請求皇上再開恩,派人送糧到建州賑濟百姓們,要不然大伙真要活不成了。」
「這建州知府都在做些什麼?」皇帝十分震怒,建州發生這等事,上到知府,下到縣令,竟無一人上奏,令他不敢置信。
「咱們餓得都快活不下去,但建州府的那些大人們卻聽不見百姓的哀號、看不見百姓的窮困,每日都大魚大肉,吃得個個油光水亮。」
皇上沉聲道:「楊連,傳朕旨意,召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即刻來見朕。」
他要派人前往建州調查,看究竟是這些災民膽大包天,撒下這彌天大謊來誣陷塗國舅和建州官員,還是塗國舅與建州官員鬥膽瞞騙了他?
最後奉旨前去建州調查的是七皇子路景瑜。
他一路快馬加鞭的趕到建州,花了幾天詳細調查完後,不敢多有耽擱,便又急如星火的趕回了宮,將在建州所見所聞如實稟告。
「兒臣此番前去建州,路上所見百姓個個面黃嘰瘦,還有人餓得只能啃食樹根維生。土地干裂,農民伏地痛哭,求助無門。而建州知府李茂樹的府中卻日日舉辦夜宴,時常尋歡作樂通宵達旦,平日裡荒廢政務,不理百姓死活。兒臣詢問他日前朝廷讓塗國舅送來的那批錢糧何處去了,他竟推說全都施予了百姓,但兒臣在城裡詢問了數百人,他們皆說只在塗國舅運來糧食後前半個月喝過幾碗稀粥,之後知府便不再施粥了。」
皇帝聞言,臉色倏地鐵青,「朕命他送去的那批錢糧足夠支應建州百姓半年所需,咳咳咳……」他動了氣,又咳了起來。
路景瑜急忙上前輕撫他的胸口,「父皇請息怒。」
咳了數聲,待平息下來後,皇帝怒斥,「這些該死的混帳,竟然私吞賑糧和賑銀!你立刻將知府和縣令給朕抓來。」
七皇子恭敬的應了聲,「是,兒臣即刻去辦。」
七皇子退下後,皇帝再下令道:「命人召塗國舅進宮,朕要問問他,這‘賑災有國舅,災民不發愁’的歌謠是怎麼來的!」
塗雅若滿臉焦急的前往樂平商號尋找辛再思。「稟夫人,公子他外出了不在。」
「知道他上哪去嗎?」
「這公子沒交代,小的也不知。」
她已有兩日沒見到辛再思了。今日聞知父親被皇上罷官免爵,押進天牢待審,兩位兄長先前做的那些貪贓枉法的事,也全被揭發了出來一並收押。
她忙回塗家想探問是怎麼回事,發現皇上命人來塗家抄家搜查,母親急得不得了,她們試著進宮想求見淑妃,請她想想法子,卻聽到就連淑妃都被軟禁了,不得見外人。
母女倆求助無門,她倉皇失措之下只好來找夫君,卻連他都找不到。娘家出了這種事,她不知該如何是好,一臉茫然。
正想回辛府時,她不經一瞥,望見正要走進對面客棧的辛再思,她欣喜的想上前去,走了兩步,陡然發覺他身邊竟跟著先前聽說已病死的寒露。
她震驚的瞪著面含寵笑低頭對著寒露說話的辛再思,眸光再瞬向仰著臉笑容燦爛的寒露。
恍惚之間,她隱約明白了當初傳聞寒露病死之事,定是假的,她是被辛再思藏了起來。
他這幾日不回辛府,定是日日同這賤人在一塊。
一股妒火從胸臆之間熊熊燒灼起來,她不能原諒寒露竟敢勾搭她的相公,她滿臉寒霜的走過去。
進到客棧,環顧一眼沒見到人,她怒聲詢問小二。
小二見她身穿錦衣羅裙,頭插金簪、頸戴珠玉,一身貴氣,不敢怠慢,連忙回道:「他們上了二樓最裡面的那間雅間。」
塗雅若領著兩名丫鬟上了二樓,走到最裡面的那間雅間時,她聽見裡面傳來的談話聲——
「再思哥,皇上連淑妃都給軟禁起來,不讓她見塗家人,是不是打算重懲塗國舅?」
「聽說皇上命人查抄塗家,在塗家地窖和庫房裡查到了上萬兩的黃金,白銀更有十幾萬兩之多,其他珍玩珠寶無數,皇上見到塗家竟暗藏如此多的財富,勃然大怒,想來是不會輕饒了。」
辛再思接著溫聲再說:「思露,等塗家的事一了,咱們找個日子一塊去給爹他們上香。」
「好。」
塗雅若在聽到他說出思露兩個字時,整個人一震,她霍地推開包廂的門闖了進去,兩只眼睛死死瞪住秦思露,不敢置信的問道:「你是秦思露?」
如今塗國舅只怕已翻不了身,秦思露也沒什麼好顧忌,坦然向她點頭承認,「沒錯,我就是當年差點被你們害死的秦思露。」
看見她,辛再思眉峰微蹙,「雅若,你怎麼會來這裡?」
塗雅若望著夫君,問出心裡最害怕的一件事,「相公,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事已至此,他也沒打算再蹣著她,頷首道:「沒錯,以前的事我都想起來了。」
塗雅若臉上頓時蒼白若雪,顫著嗓問:「你……知道了?」
知道秦思露是她二哥命人所殺,失魂丹是二哥逼她喂他服下的?!
辛再思沒有否認,「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包括當年塗家對辛家所做的事。」
他遲早會跟她說開這一切,只是沒料到會在這時。
他連辛家被爹誣陷的事都知曉了?!
塗雅若緊揪住他的衣袖,還想解釋,「相公,你不要聽信別人的謊言,那些都是這賤人編出來騙你的,我爹絕沒有誣陷辛家被滿門抄斬!」
秦思露不客氣的揭穿她,「方才再思哥只說他知道塗家對辛家所做的事,又沒說是什麼事,你卻一開口就提起辛家被滿門抄斬之事,這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了嗎?」
「你這賤人,敢一再搶我相公,我饒不了你!」塗雅若被妒火給燒得失去了理智,拔下發上的金簪便要狠狠往她胸前一剌。
隔著桌子身在秦思露對面的辛再思救之不及,急得目管欲裂。「不——」
站在秦思露身旁的可兒早發現塗雅若神情不對,因此一見她拔簪,就急忙一個箭步上前擋在秦思露身前,尖銳的簪子就插在她胸前。
塗雅若回過神來,嚇得抽回了手,手上還拿著沾著鮮血的簪子,見自個兒殺了人,她驚得呆住了。
秦思露驚慌的抱住可兒,拿著手絹拚命捂住她胸前不停湧出鮮血的傷口,急得都哭了出來。
「可兒,你不會有事的,絕不會有事,咱們去看大夫。」她試著想扶起她,但可兒身子沉得讓她一時扶不起來。
可兒抬起手想去抹她撲蔌蔌落下的淚,可她全身的力氣都像被抽光了一樣,提不起勁。
辛再思見秦思露沒事,方才提起的心這才安下來,過來幫著扶起可兒,揚聲喚來小二,讓他立刻去找轎子來,好送可兒去治傷。
小二見好端端的人進來,轉眼竟流了滿身的血,趕緊出去找來了個轎子,幫著扶可兒坐上轎子。
辛再思臨走前,看著跟下樓來的塗雅若一眼,那眼神冷若霜雪,他漠然絕情的道:「我會寫一封休書命人送去給你,從今往後你我再無關系。」
他原本打算念在兩人一年多的夫妻情分上,為她安排好日後的事,但她膽敢對田心露動手,如今對她,他已半分情分都不存。
聽見他絕然的話,塗雅若哭喊道:「不,相公,你不能這麼對我,不可以,沒有人可以從我手中搶走你,誰也不能!」
她絕然的拿起手裡的發簪,狠狠剌向自個兒的心口,不給自己留下一絲活路。
倒下時,她兩眼仍眷戀不舍的望著他,艱難的張著嘴吐出了最後的兩個字,「相……公……」
她一生為情所苦,也為情所害。
「夫人、夫人!」嚇傻的兩名婢女撲到她身邊,不知該如何是好。
辛再思怔愣了一瞬,走過去探向她的鼻息,再按住她的頸動脈,發現她已氣絕身亡。
看著她那雙仍睜得大大的眼睛,他神色復雜的嘆息一聲,抬手輕輕為她撫上,而後沉重的說道:「辛家因塗家而滅門的事,如今隨著塗家的敗落,我與你算兩清了,來世,盼你別再這般為了得到不屬於自個兒的感情,而不擇手段,害苦別人,也害了自己。」
秦思露急著帶可兒去治傷,命轎夫先走一步,因此沒看見這一幕。
還好可兒雖傷得不輕,但性命無虞。
她救了秦思露,辛再思很感激她,特地吩咐兩名婢女服侍照顧她。
秦思露也每天都陪著她。
此刻坐在床榻邊,秦思露握住她的手,鄭重的說道:「可兒,等你好了之後,咱們就來義結金蘭,你年紀較長是姐姐,我是妹妹。」
「不,那怎麼成?奴婢身分低微,哪有資格成為思露小姐的姐姐。」可兒不敢接受她這番好意。
「要不是你那日奮不顧身救了我,這會兒我說不定已成為一具死屍,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比任何人都有資格當我姐姐。」秦思露神色堅定的要與她結為異姓姐妹。
可兒有些無措的望著她,她一輩子為奴,從來沒人這樣待過她,她心裡是很感動,想答應,卻又有些擔憂。
辛再思方才已在門口聽見兩人說的話,感覺得出可兒的自卑猶豫,進房後,他便跟著溫聲勸道:「可兒,你就答應思露吧,你要是不肯點頭認下她這個妹妹,她今晚必會難過得睡不著。」
秦思露立刻擺出一臉渴望的表情望著她,「就是嘛,快答應吧,從今以後咱們就是好姐妹,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可兒眼眶有些濕了,終於輕輕點頭。
秦思露頓時大喜,興高采烈地說道:「好姐姐!吶,等你好了,咱們就設下香案,正式結為姐妹。當年我娘親同再思哥的娘也是義結金蘭的異姓姐妹哦。她們兩人是鄰居,從小一塊長大,結為姐妹後,就約定日後兩人生的孩子要是一男一女,就結為夫妻,若是同是女孩或男孩,就同她們一樣結為異姓手足,我同再思哥的婚約就是這麼來的。以後咱們的孩子也要這樣。」
可兒覺得她這算是因禍得福吧,當時見塗雅若想殺她,她沒有多想只想護住她,沒想到會因此得到一個好姐妹。
她淺淺笑著,眼裡明亮如星,聽著秦思露叨叨絮絮的說著話。
就在秦思露和可兒商定要義結金蘭的這一天,同時也是五皇子的生辰。
淑妃失寵、塗家垮了,讓路景琛心情非常不好,無心過壽辰,但其他皇兄皇弟早在幾日前已約好要來安王府為他慶賀,不好取消。
他知道有不少兄弟此刻正在暗中幸災樂禍,塗國舅一垮,他等於失去一大臂膀,對日後爭奪儲君之位非常不利。
為了發泄怒氣,他在壽宴開始兩個時辰前,就把巧煙給叫來了。
兩人此刻正在他平日裡休憩的暖晴閣裡。
他抱住她,狠狠的吻著她,用力啃咬著她的肌膚,想將近來的悶氣全發泄在她身上。
「王爺輕點,待會兒巧煙還要跳舞呢。」巧煙嬌嗔了聲。
「免了,讓別人替你就是,先好好服侍本王再說。」他粗暴的揉撫著她的嬌軀,將臉埋在她豐腴飽滿的酥胸前,准備放縱一番。
她嘴裡逸出細碎的呻吟,扭動著嬌軀,一雙美目卻冷冷的眯了起來,不動聲色的抽出暗藏在舞靴裡的一柄短匕。
下一瞬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狠狠插上他心髒的位置,一刺到底。
「你……」路景琛驚愕的暴瞪著雙眼,不敢置信她竟敢刺殺他。
他氣急敗壞的伸長雙臂想掐死她,但他失了先機,心口的要害被剌中,令他難以喘息,提不起勁,他試著想出聲叫喚守在門外的侍衛,但立刻被她用手捂住嘴。
對付一個已沒了半條命的人,巧煙游刃有余,她俐落的抽出短匕,再朝他胸口狠刺幾刀,每一刀皆不留情,他身上很快被她剌出了好幾個血口來,殷紅的鮮血不停的往外湧出,瞬間便染紅了他那襲銀灰色的錦袍。
路景琛死不瞑目,驚怒的眼神仿佛是在問她,為何要殺他?
看見他終於死透了,巧煙恨恨的望著他,「你想知道我為什麼殺你,是嗎?因為你該死!你不僅害死了我最愛的簡郎,連我的清白你都要奪去!」
三年多前,她與簡郎相遇相愛,簡家是官宦人家,該娶的是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不是她這種風塵女子,可他不願娶別人只要她。由於他是家中麼子,上頭有四個兄長,不用扛起傳宗接代的重任,簡家也由著他。
為了替她贖身,他拚命想法子籌錢,然而當他終於籌到能夠為她贖身的銀子時,竟一夜變了天,簡家因受到三皇子的牽連,而被滿門抄斬。
她再也等不到他為她贖身,再也無法與他長相廝守、雙宿雙飛,就在她悲傷得心灰意冷之時,卻被路景琛看中了,時常召她進安王府裡跳舞。
那時她的心也跟著簡郎一起死去,每日就像行屍走肉一樣,麻木的憑著本能跳著舞。
路景琛卻瞧得有趣,用了不少手段想收買她的心,他自然不可能達成目的。
但後來她有次無意中聽見路景琛正與一名心腹提及了三皇子的事,她這才知曉,原來三皇子的事從頭到尾都是他一手設計,暗害自己的兄長,也害得那幾個大臣被滿門抄斬。
從那一天起,她就發誓要親手為簡郎報仇。
因此這一年多來她不惜犧牲自己的身子,討好他、奉承他,等的就是在他最沒有防備的時候,親手殺了他。
處心積慮一年多,就在今日終於達成目的,她無聲大笑著,臉上卻滑落兩行悲凄的清淚。
「簡郎,我為你報仇了。」她珍愛的撫摸著手腕上那只簡郎送給她的玉鐲,低聲喃道,眼神溫柔似水,「你再等我一下,我就來找你了。」
她將藏在另一只鞋底的一封書取了出來,扔在一旁,這是為了不牽累春曉樓,而留下的信。
信裡寫下了她之所以剌殺五皇子的理由,並大略提及了當年五皇子是如何設計暗害三皇子等人的事。
然後她將那柄短匕上沾到的血抹在路景琛的衣袍上,擦干淨後,往粉頸用力一抹,殷紅的鮮血泉湧而出,隨著手裡的短匕掉落,她身子往旁一倒,雙眼徐徐闔上,唇瓣隱隱逸著一絲笑。
壽宴時辰到了,安王府總管見他遲遲沒有出來,派了個下人過來請他。
那名下人喚了好幾聲都沒有回應,小心翼翼地推門一看,驚見地板上躺了兩具屍首,登時嚇得驚呼出聲。
這一驚呼,將同來祝壽的幾位皇子也給引了過來。
王府總管率先進來,看見自家主子慘死的模樣,驚駭得張大了嘴,「怎麼會這樣?是誰如此膽大包天,剌殺了王爺?」
七皇子路景瑜走過去,撿起地上掉落的那封信,看了眼已死的巧煙,無聲的輕輕嘆息一聲,對幾位兄弟們說:「四皇兄,這裡有封信,會不會是剌客留下的?」
這裡的幾位皇子裡,以四皇子的排行最長,理應由他處理。
「信?快拿來我瞧瞧。」四皇子喜愛詩書,性子溫軟,見到兄弟慘死,此刻不禁也有些慌了神,但仍是接了信,很快看完,滿臉震愕,「三皇兄的事竟是老五設計的?!」
其他幾位皇子聞言也湊過來看,個個都一臉驚訝。
「四皇兄,五皇兄的死,還有這姑娘留下的這封信,咱們得即刻稟明父皇。」七皇子很快做出決斷。
皇帝得知五皇子慘死,又從剌客留下的那封信裡,得知當年三皇子的事全是五皇子一手策劃,氣得活生生吐了幾口血,大病了一場。
他本已年邁體虛,這一病,病勢來得凶猛,大約知道自己只怕來日無多,他將國師陶堯召至龍榻前。
「國師可知朕為何找你來?」他被內侍太監扶著坐起,背後塞了只靠枕,撐住他虛弱的身子。
「皇上是想詢問儲君之事?」
他頷首,「國師認為朕的那些兒子們,哪個扛得起朕的江山?」想起什麼,他接著再說:「你就別再跟我說那些深奧難懂的禪語,這會兒我沒那個心思去想了,你就直截了當的明說吧。」
他的大皇子,二皇子皆早夭,三皇子一年多前便死了,如今五皇子也沒了,余下的兒子只剩下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
陶堯簡單的點評了幾個皇子,「四皇子性子溫弱,六皇子衝動,八皇子不夠沉穩。」
見他沒提到七皇子,皇上追問:「那老七呢?」
陶堯靜默不語。
兩人相識也有二、三十幾年,皇上當下便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認為老七能扛得起朕的江山。」
須臾,他點頭道:「老七性子沉穩,自幼聰慧,他很懂得隱忍,不去暴露自個兒的才能。不像老三性子張揚,也不像老五那般野心勃勃。他就像埋伏在旁等待捕捉獵物的豹子,先按兵不動,待時機一到,便傾全力出擊,務求一擊便擊斃獵物。」
「皇上對七皇子倒是頗為了解。」陶堯有些意外。
談完儲君之事,皇上又再問向陶堯,「你說,我是一個好皇帝嗎?」
陶堯客觀公正的評論,「皇上是一位好皇帝,英明仁善,愛民如子。」
「但我那年卻在一怒之下,沒有詳查清楚,便罷黜了老三的太子之位,還下令抄斬了那些受到牽連的大臣滿門,上千人因此受到株連慘死,三皇子也在被貶到關外時不幸死去,這也算英明仁善嗎?」這一件事是他這一生中做下最大的錯事,他一直深感懊悔。
「自古以來沒有哪位帝王不曾做錯過事,再雄才大略的帝王,終其一生都做過幾次錯誤的決定,手上沾染不少無辜人的鮮血,沒有一個帝王的手不曾沾染人血。」這是事實,不是他刻意安慰。
皇帝蒼老的面容終於露出了些許笑意,「聽你這麼說,我這心頭好過許多。」說完,他疲憊的徐徐閉上眼。
陶堯也轉身離開寢宮。
十一日後皇帝駕崩,授命大臣公布他生前留下的遺詔,傳位給七皇子路景瑜。
聞知這個消息,辛再思與秦思露和可兒,悄然離開了萬安城,前往南方。
為了不打擾他們,可兒坐到羅尚德的那輛馬車裡,讓他們小倆口獨處。
來萬安城走這一遭,發生了這麼多事,回去時秦思露有些百感交集。她覺得最惋惜的是巧煙,得知她刺殺了五皇子,再自盡身亡的事,她很為她難過。
雖然先前巧煙對她不太友善,但她感覺得出她對她沒有敵意。之後得知她是為了替情郎報仇,才委曲求全討好五皇子,心裡更加敬佩她。
她後來才從再思哥那裡知道,巧煙其實是七皇子暗中埋伏在五皇子身邊的棋子,伺機等著在最佳的時機,一舉刺殺五皇子。
她不禁毛骨悚然,心裡覺得七皇子很可怕,竟如此利用巧煙。
但再思哥對她說:他們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巧煙何嘗不知道七皇子是在利用她?但她想報仇,所以甘願被他所利用。
我想當初在她決定要刺殺五皇子時,便已沒打算再活著離開安王府了。
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逐漸離遠的巍峨城牆,心有所思的感慨道:「再思哥,這萬安城雖然繁華,但卻像一只會吃人的巨獸,很多進來的人都被它給吃了。」
辛再思摟著她的肩,讓她枕靠著他,好坐得舒適些,柔聲對她說:「是萬安城裡眾人的貪心和無盡的欲望,把它養成了一頭食人的巨獸。」
她舒服的依偎著他,「以後咱們不要再來了。」
「好,以後再也不來了。」他早已讓羅叔暗中將樂平商號的生意從萬安城給撤回南方去了。
想起一事,秦思露有些面露憂色,「你說咱們就這樣走了,七皇子他會不會怪罪你不守信諾?」
「當初我與姜媽媽和朱渺談的條件是助他奪得皇位,如今他已即將登基,我答應的事便算做到了,他還能怪我什麼?」
聽了他的話,她登時喜道:「沒錯,這樣說來再思哥已履行當初承諾,咱們不欠他們了。」
辛再思愛極她的笑容,輕輕撫摸著她頰畔可愛的酒窩,徐徐說道:「其實我也只不過是七皇子手中的一顆棋子,如今他達成心願,將要登上至尊之位,我這顆棋子於他也已無用了。」
「無用就好,從此咱們和他橋歸橋、路歸路,最好別再有牽扯。」得知巧煙的事後,秦思露對這位城府極深的七皇子便隱隱有些不喜,不希望再思哥與他再有什麼關系。
「嗯,咱們不提他的事了。回去後咱們就成親,趁這會兒,你好好想想有哪些要采買置辦的,我吩咐人去辦。」辛再思現下只關心這件事。
聽他提起婚事,她笑得雙眸宛如月牙,也開始認真想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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