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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大隻的魂 -【浮空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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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44:50 |只看該作者
卷四 奇蹟的城池 第十一章 大不列羅海底城

  神之血。

  弗雷拉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這種被許多人懼怕、厭惡又覬覦的能力,竟然源自於一個那麼光輝的名頭。

  在第一次遇見少精靈王時,弗雷拉的天眼就險些被當場挖下;從此她養著又厚又蠢的劉海,拼命隱藏著自己的不同,卻還是因為這雙眼睛,她接連遭受著牢獄之苦與喪親之痛,若不是陰差陽錯被浮空城收留,她自認是絕對活不到現在的。

  在不久前的帝都,她第一次與傳說中的異人團交鋒。在她看來,那怪異的軀體和充滿暴戾的靈魂已經完全脫離了人類的範疇,他們全身充斥著讓人不適的違和感,對生命視同草芥,還有著病態的、對痛苦的渴求,完全就是一個被殺戮扭曲的怪物。

  一步走錯,她,就會和那些怪物一樣。

  而那些世人眼中,甚至是在她這個「同類」眼中的怪物們,在最初也一定都是軟軟暖暖的,笑得無憂無慮的美好孩童。

  這樣一來,弗雷拉也能夠稍微猜測到角婆婆那瓶藥劑的作用。在這個世界上,來自於高等生命的、較為強橫的血脈在先天混血體之內能夠與低等血脈並存,但只要有適當的契機與力量刺激,高等的血脈就會吞噬掉低等血脈,從而使混血體轉變為高等純血體——比如精靈一族的再生儀式,以及假面一族,菲奧對刺鳥施行過的瀕死轉回術。

  角婆婆的藥劑,必然是使用某種較為激進的方式刺激了她體內活躍的那一絲神血,從而導致她原本的人類血脈被吞噬了部分,因此才會有類似鍛體的那段痛苦過程。靈魂的自癒和突然擴張,以及天眼的升級,都和神之血脫不了干係。

  不,這樣算來,她體內的神之血脈已經被激活了……三次了。第一次她在邊陲之地逃亡,神之血的活躍讓她原本被挖掉的眼睛又奇跡一般地長了出來,之後在丁奇先生那兒登記城民身份時,丁奇先生也表示「這小姑娘的血變了,所以真理的路引是拿不下來的」;第二次是她在浮空城的競技賽上,被逼到絕境的她感受到了金幣之神的激勵,於是天眼中亮起了第二顆星;第三次,就是在對光輝十六世施行靈魂滅殺之術、服下角婆婆的藥劑之後了。

  三次都是在危急的時候——都是在她有著「就算死也要挺過去」的意念的時候。

  根據安卡梅洛斯曾經的敘述,以及弗雷拉自己同異人團短暫的接觸,似乎異人團也是這麼訓練他們所圈養的異人的——將異人們逼入各種各樣的絕境,讓他們感到極端的痛苦、恐懼和絕望,然後刺激異能進一步升級。

  弗雷拉的拳頭已經緊得僵硬。她垂下了眼。

  神祗們留下了自己的血脈,卻又在離去前封印了血脈的力量。神祗們封印了血脈的力量,卻又留下了些許異能,以昭示祂們的恩寵。隨著人類的迅速繁衍,數千上萬年之後,這些血脈被極致地淡薄了,而那千萬分之一的覺醒的人類,卻要遭受同族排斥、恐懼、覬覦。他們像獸一樣地被圈養,還要忍受著來自同族的、比煉獄更加可怖的折磨。

  這種時候,異人們的神祗祖先,又在哪裡?

  「!」

  弗雷拉被手背上貼來的微量體溫弄得一驚,回過神,才發現夏邇就坐在對面,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夏邇堅決地掰開她的手,以掌心抵住掌心不讓她再這麼無謂地虐待自己。他牽過她的手,用自己的鼻尖安撫地磨蹭著,最後,他將她的手背貼到了自己的唇邊。

  「這個世界上的事情太多了,不同的事在不同的人眼中,所謂的『真實』也並不相同。縱然你擁有星辰之光,你也無法準確抓住你身邊的真實,何況,你想要追根究底的對象是神祗。」

  弗雷拉微微皺眉思索著。她不明白。

  夏邇並沒有不耐的樣子。他反而微微笑了起來:「比方說,你在瑪麗白的眼中是個忠誠的友人,這是你在她眼中的『真實』;而你在我看來是個出色的伴侶,這是你在我眼中的『真實』。我或許能夠稍微窺到你在瑪麗白眼中的作為友人的『真實』,但瑪麗白卻絕對看不到我的——你不會讓那麼可怕的事情發生,對吧?」

  弗雷拉被他繞得有些暈,但仔細想來,她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於是她抽出了思考的空隙,臉頰微燙地瞪了他一眼。

  「你只是一個人類,雷尼。」他暗金色的眼眸在淡綠色的煉金火之下顯得有些妖氣,「比起無謂的求索,你應當去做一些你想做的、能讓你開心起來的事情。唯一你需要堅持不懈地追求的真實,」夏邇伸出了修長的手指,銀鏈與寶石隨著他的動作輕微地撞擊著,發出清亮的細碎聲:「是你的心。」

  「這是我不久前才想通的東西。」夏邇前傾身子,揉了揉弗雷拉柔軟微卷的頭髮,「說來,還要謝謝你。」

  「?」弗雷拉疑惑地望向夏邇,夏邇卻只是垂下了帶著笑意的金眸,沒有再解釋的意思。

  「夜深了,休息吧。」

  弗雷拉靠在夏邇的懷中,靜靜地看著籠罩這片海陸的星空。

  她還在想著夏邇說的那番話。她在浮空城接受了這麼多年的教育和薰陶,不論其他,光光從潘多拉學院的大門和管事先生的入學講話中就可以看出,浮空城的城民,尤其是年輕人,除開宗族的信仰之外,都隱隱追隨著一個叫做真理之神的存在。

  顯然,在這其中貫徹的,是浮空城城主,夏邇的思想。

  而當自己開始追逐真相的時候,夏邇卻說了這麼一番話。

  無論從條理或是情感上,弗雷拉自認現在的自己都難以全盤接受。但弗雷拉一向有良好的自省意識,她能時刻準確地評估出自己現在的位置,對於來自於高位者的、善意的勸告,她就算尚且不能明白,也會先全盤接受。

  夏邇的心跳和呼吸圍繞著她,卻沒有一點兒旖旎的感覺。她不知道夏邇睡著了沒有,他總是這樣,無論風雨都靜靜地站在一處,話不多,卻給人一種沉靜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夏邇是整個浮空城的支柱。

  唔……也是她的支柱。

  現在,現在而已。弗雷拉翹著嘴角,將自己往背後厚實的肩膀上窩了窩。

  總有一天,我也能成為你的支柱,夏邇。

  ————————————————————————————————————

  夏邇帶著弗雷拉飛去了外海,找准了一個方位便開始了他們的水下旅程。

  與數年前歷練的時候不同,弗雷拉對於水下呼吸這塊已經研究得相當透徹了。她簡單地將鼻子夾住,然後咬住了一個類似於奶嘴兒的東西,還特地往身上塗了一層能夠分泌類油脂物、在保護皮膚的同時也使得水下阻力減小的油膏,便示意夏邇可以下水了。

  壺豚則根本不需要它的契約夥伴操心。從來到海上開始,弗雷拉就發現壺豚居然十分喜歡海水。它那一身銀白色的漂亮毛髮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具備了防水的作用,每次它在船邊濕淋淋地遊盡興了,只要渾身滾輪一般地抖抖,便能將水珠全數甩乾,又恢復了乾乾爽爽毛茸茸的樣子。

  壺豚居然能夠在海中呼吸。現在,它正笑嘻嘻地彎著小眼睛,在弗雷拉面前扭來扭去,還時不時譏笑著她的奶嘴兒,直到它尖叫著被一股莫名的水流遠遠彈開。

  弗雷拉木然轉頭,看到了夏邇認真直視前方的、一絲不苟的臉。

  他們並沒有獨行太久。前來接引的塞壬們很快就出現了。

  領頭的正是迦埃薩。他看見弗雷拉銜著的奶嘴兒,毫不客氣地指著她大笑了起來。

  ……為什麼會有人在水裡笑得那麼撕心裂肺還不被嗆到,創世神你偏心了喂。

  正當弗雷拉在腦中將眼前的塞壬褪了半隻翅膀的毛時,迦埃薩一瞬間出現在了她的面前,伸出帶著蹼的手掌,一手迅速地撤掉了她的鼻夾和奶嘴兒,一手往她的腦袋處輕輕一點。

  一個完全透明的泡泡從上到下,就像變戲法一樣將弗雷拉全身籠罩了起來。不等她好奇地伸手觸碰,這層水泡便迅速地收縮,直至貼合上她全部裸露的肌膚。

  弗雷拉睜大了眼,饒有興致地將手背翻來覆去地看。她明顯地感覺到了空氣的供給,呼吸之間的感覺和在陸地上幾乎沒差。弗雷拉為了行動方便,一向喜歡穿著寬大卻帶著收口的短衣短褲,這會兒她仔細地瞧著自己手肘上方袖子的收口,那兒果然有一道細密貼合的、幾近透明的接縫,她嘗試著扯了扯卻並沒有扯動。

  「它比你想像的結實多了。」迦埃薩沖著弗雷拉魅惑地擠了擠眼睛,顏色中頗有些炫耀的意味,「海腹狼全力一爪子也不能將它怎麼樣。」

  又稍微寒暄了幾句,一行人便朝著海底深處遊去。弗雷拉跟在夏邇身後,愈發覺得這層水泡實在是神奇。覆蓋她裸露肌膚的泡泡除開能讓她正常呼吸並開口講話外,似乎還有著別的作用。塞壬們的遊速並不慢,夏邇也沒有給她任何的助力,她卻能靠自己的速度老老跟著,偶爾還能稍微加快些,上前揪一把壺豚的尾巴。

  他們並沒有持續著下潛太久。正當水泡中的弗雷拉感覺到身上的壓力有些承受困難,壺豚的翎毛也被迫耷拉了下來,滑稽地貼在它的脊背上時,塞壬引著他們穿過了一個隱蔽的岩石群,從一個天然的、略顯狹窄的溶洞徑直向前。

  在遊出溶洞的一剎那,弗雷拉驀然感到身上一輕。她回頭定定地看了會兒,果然看到了一個結界,它在前方傳來的光亮隱射下,變幻著十分漂亮的水紋。

  「讓開,讓開。傻堵在那兒做什麼。」迦埃薩不耐煩地揮手趕開隨行的族人,上前拉過弗雷拉的手:「大不列羅城歡迎你,美麗的煉金術師。」

  不等弗雷拉回禮,瞬息之間,兩人接觸的部分猛地爆開一股相當不小的震盪!周圍的水波劇烈蕩開,引起了隨行塞壬們的低聲驚呼。

  弗雷拉只是詫異地收回了手,而迦埃薩臉上則有明顯的吃痛表情。

  「深藍陛下。」夏邇目不斜視地上前,朝不知何時出現的、手拿巨大權杖的威嚴塞壬行了一個漂亮而手勢複雜的古老禮節,「叨擾了。」

  弗雷拉也急忙跟著行禮。

  塞壬王深藍陛下身披水色長袍,看起來十分強壯威嚴,開口說話的語氣卻很溫和。他的消息也相當靈通,在還禮之後,他先是很真誠地以翼龍王的事兒誇讚了弗雷拉的煉金技術,才轉回頭同夏邇寒暄起來。

  迦埃薩也湊了上去。弗雷拉聽著幾人的對話,才知道迦埃薩是深藍陛下的第二個孩子,是斯普蘭多的二哥。

  二子這麼不靠譜,真是長子穩健繼位的好保障。弗雷拉不懷好意地想。

  趁著深藍陛下將一眾神官祭司引薦給夏邇的時候,弗雷拉站在高位的岩石群上,俯瞰著前方巨大的海底之城。

  大不列羅城顯然有自己獨特的照明系統。在這樣的深海之中,整座城池的明亮度卻和將將海平面之下類似,在水紋的變幻下,令原本就精緻的大不列羅城漂亮得猶如藝術品一般。

  這塊區域因為設有結界的緣故,壓力並不很大。但大不列羅城中還是少見大陸上正流行著的尖頂建築,取而代之的是繪有奇妙彩紋的圓頂。不知塞壬們使用的是什麼塗料,這些顏色並不十分鮮豔,但卻十分飽滿,配合著水紋光影和充滿海洋氣息的裝飾雕像,簡直美麗得令人驚歎。

  塞壬不愧有「海洋精靈」之稱。

  弗雷拉還沒看夠,那邊的深藍陛下已經開口邀請他們前去共進午餐。

  學著眾塞壬的樣子,弗雷拉正要安放好壺豚遊上塞壬們的交通獸——六眼飛魚的高脊背,就見上方伸來一隻綴滿了銀鏈與紅寶石的修長手掌。

  夏邇已經姿勢優雅地坐定,正低頭望著她。

  弗雷拉笑著將自己的手遞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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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45:03 |只看該作者
卷四 奇蹟的城池 第十二章 大不列羅城起航

  午宴相當的豐盛,且大多是弗雷拉從未見過的、稀奇古怪卻又鮮美至極的貝類生物。動手能力極強的弗雷拉三下兩下就掌握了撬開各式貝類以及迅速剔除魚刺的方法,很快被當做了正面教材,用來督促那些上百歲的、笨手笨腳的塞壬小貴族們。

  會場中的氣氛相當放鬆,連夏邇都毫不推拒地喝下了許多以長條形透明海螺盛裝的、暖黃色的海底香酒。弗雷拉更是愛極了這種香酒——它的酒味是醇香而不刺鼻的那種,其中還帶了點兒鮮甜,配上一桌琳琅的海鮮,簡直好吃得能讓人把舌頭都吞下去。

  吃海鮮是不容易飽的。這場午宴延續了整個下午,甚至一直到了晚飯時間,深藍陛下權杖一揮:繼續!於是弗雷拉深吸一口氣,試圖憑此將食物往下沉一沉,好裝進更多被源源不斷盛上來的、一看就十分美味的菜肴。

  見面首天不談正事,這是塞壬的習慣。無論浮空城這方是多麼迫切地需要增援,無論塞壬這方是多麼心急著想要搬離這塊被污染得日益嚴重的海域,祖制不可更改,眾人也就順勢其樂融融地在酒桌上消磨了一整天。

  弗雷拉和壺豚都低估了香酒的後勁。這種甜酒剛喝起來一點兒也不醉人,但它們與海鮮長時間的反應後會產生一種高濃度的酒精。壺豚早就醉得軟成一團,只能弱弱地用尾巴尖兒偶爾掃一掃桌面;弗雷拉臉頰微紅,看著還是一副清明的樣子,實際上她的靈魂早就被泡得和甜酒一個味兒了。

  夏邇也並沒有多少清醒,雖然他看上去也依舊是一副端莊沉靜的樣子。這一點上,兩人倒是不謀而合。當接引的塞壬將兩人帶到了特地為他們準備的、寬敞並且帶著防水結界的大床房,並貼心地送來用塞壬搖籃裝著的爛醉壺豚一隻時,兩人還分別裝模作樣地付了點兒小費,讓接引的塞壬們又增添了一份敬服與好感。

  只是門一關上,裡面的世界就亂套了。

  這兒附近的房間原本就是為來自陸上的客人們準備的,從回廊的入口處開始,每一個門窗都設置了防水結界,裡面相當乾爽。房間的地面種滿了一種適宜長在淺灘的、叫做茸茸草的深藍色植物,它們長得很好,是整整齊齊的一指長,踩上去的感覺比最高級的地毯還要更好幾分,整個房間裡若有似無地彌漫著茸茸草的幽香。

  在人類的世界中,只有光輝十六世有足夠多的財力,去養護一間以茸茸草為毯的房間——大概是這間客房的十分之一大小。

  房間正中央擺著一張以巨大貝類為基底的大床。那床一看就是舒服極了的樣子,上面貼心地覆蓋著厚薄長短不一的各種被子,有厚軟的絨毯,有水滑的絲被,還有鼓鼓囊囊的抱枕。它們大多是以深淺不一的藍色為底,加以嫩黃的紋邊或是米白的波點,十分高雅而溫馨。

  弗雷拉迷迷糊糊地在絨毯上蹭了蹭,又嘟嘟囔囔地跑去將壺豚睡著的搖籃搖了搖,然後,她決定去尋找失蹤了的夏邇。

  於是,剛剛清醒了點兒的、正在浴池中泡著涼水的夏邇,看到的就是這麼個畫面。

  他的姑娘一把拉開了浴池的槅門,直直地往這兒走來。她的頭髮微潮,棕色的髮尾卷卷地蜿蜒在雪白的頸間,那鮮明的對比色讓他呼吸一窒。

  「你為什麼要躲在這兒?」弗雷拉微微歪頭問著。但她似乎並不怎麼需要一個認真的答案,她很快地滑進了浴池——貼著他滑了進去。

  緊接著——

  「……!」夏邇的喉結難耐地聳動了一下。

  「你在做什麼。」

  弗雷拉手上的動作一點兒不停,她似乎覺得有些累,得寸進尺地、慵懶地將自己的下巴放在了夏邇的肩膀上:「上次,上次就想摸摸看了……」

  夏邇的身體微微僵直了一剎那,隨即放鬆地將自己靠在了浴池壁上。他一瞬不瞬地看著她,不放過她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一邊壞心地將那雙在他胸前作亂的手往下引著。

  「……這裡。」

  「不要。」弗雷拉悶聲掙扎著,「這裡上次摸過了。」

  「它喜歡你。」夏邇伸出手,堅定地抬高了弗雷拉的下巴,將自己的吻落在了他肖想了一會兒的脖子上,「你呢。你喜歡它麼。」

  「嗯……燙。很燙。」弗雷拉總算感到了一絲不自在,她微微撇開頭,答非所問。

  他推開她,定定地瞧了她一會兒,隨即,有些訕然地扯了扯嘴角,彎下腰將手繞過她修長的大腿,一把把她抱了起來。

  「你該慶倖這兒不是浮空城,雷尼親愛的。」

  「……來。」

  說罷,夏邇將弗雷拉托上了鋪著絨軟厚墊的地面。

  迷迷糊糊間,弗雷拉隱約感到有什麼狡猾而無理的東西帶著一絲溫熱,試探著接觸著她有些泥濘的下身。她軟軟地將腰放下,不自覺地擺動著,卻驚覺自己的臀部受了不輕不重的一掌。

  「只想享受麼?真是不老實的姑娘。」這聲音直接在她的腦中響起,帶著微微的笑意,和別的什麼濃重得化不開的情緒。

  不等她細細辨明這話裡的意思,腦中的聲音便開始了耐心的、充滿蠱惑意味的引導。被後方攪得不住嚶嚀的弗雷拉腦中一片空白,眼睛上也蒙了一層淡淡的水汽,她只能下意識地從命。

  「……唔嗯……!」

  「乖。深一些……嗯,舔它。」

  「……」

  「……」

  曖昧的漬漬水聲,被哽在喉嚨深處的呻吟,和憋不住的鼻音。

  「……」

  一陣極樂的緊繃之後,是旖旎的、帶著餘韻的喘息。

  「……吞下去,雷尼,吞下去。」

  「……我將對你永世忠誠,我也期盼著你能將相同的回饋與我。」

  ——————————————————————————————————————

  又被酒精又在浴池誤了一次事兒的二姑娘懊惱地撕扯著被角,她眼中的火焰若是能夠實質化,一定能將床頭的那一大把安妮布拉藍風鈴燒得乾乾淨淨徹徹底底。

  這可是在海底!他從哪兒拔的藍風鈴!

  搞不好那個性格糟糕的傢伙在他似乎大的不得了的儲物空間裡頭裝滿了安妮布拉藍風鈴,存貨充足得不能再充足了,來這麼一遭掏一把,來這麼一遭掏一把……

  噢,知識之神在上。

  「弗雷拉啾?」一邊剛剛清醒的壺豚朦朧地打了一個酒嗝,蜷起身子,小爪子上下左右愜意地撓了撓還有些鼓脹的腹部,「今天還有香酒麼啾。」

  「……」

  「弗雷拉你不能這樣嚶啾這是虐待嚶啾!你的脾氣越來越糟糕了啾!」

  弗雷拉惘若未聞,愜意地拍了拍手,留下被牢牢結在燈架上的、妝點著安妮布拉風鈴草的壺豚一隻。

  已經有塞壬等在回廊盡頭處了。見到弗雷拉,他們十分熱情地迎了上來,先是給弗雷拉施加了一個昨天那樣的呼吸水泡,接著便熱心地要帶著她參觀大不列羅城。

  還沒等弗雷拉開口回答,壺豚就頂著一頭零碎的花瓣草葉,淒淒慘慘地破窗而出,大聲喊著它也要去也要去。

  想來這時夏邇正與深藍陛下他們談著事情呢。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弗雷拉撲哧笑著給壺豚細心地摘掉頭上的淒風苦雨,抱起還在裝可憐堵著氣的壺豚開開心心地去了。

  一路敞開潛力透支的肚子裝了小吃十幾二十,調戲哄騙年齡是她五六倍的塞壬寶寶五六隻,再領略了大不列羅城的異域風情和繁華之後,弗雷拉心滿意足地回來了。恰巧的是,她在回廊的匯合處遇上了議事歸來的夏邇。

  夏邇表示與塞壬幾乎談妥了。這片海域的迷障污染愈發嚴重,那種古怪的巨獸愈發強大,並出沒得十分頻繁,塞壬們早有搬遷的打算。

  「這麼決絕?」弗雷拉有些驚訝,「他們決定了要放棄大不列羅城麼?」這裡到龍族埋骨之地外海,可有一段不短的路。全族搬遷的話,必然需要放棄原有的城池,況且塞壬是一個比精靈龐大得多的種群,這場遠距離遷徙,恐怕要耗費極大的人力物力。

  或許是剛剛見證了大不列羅城數千年堆砌的繁華,也或許是因為聯想到了浮空城民的被迫搬遷與浮空城的隕落,弗雷拉突然覺得有些惆悵。

  「大不列羅城同我們一起過去。」

  弗雷拉聞聲望去,只見迦埃薩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們的後方,正慵懶地倚在回廊的珊瑚柱上,手中百無聊賴地折騰著一尾可憐兮兮的紅晶蝦。

  「大不列羅城是有生命的,」他的口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驕傲,「我來就是來通知你們一聲,大不列羅城,要出發了。」

  「那些負責帶著貴賓參觀的塞壬們真是太不負責了。」迦埃薩似真似假地抱怨著,拿起那可憐的紅晶蝦晃了晃,「神祗將祂座下的巴曼巨鯨賜給了我族,同時賜給了我族寬敞與安穩,讓我族得以在此處建立自己的棲身之所。」

  迦埃薩微微帶著賣弄意味的話音剛落,弗雷拉就感到地面一陣震顫!

  整個大不列羅城喧鬧了起來。但那並不是驚慌的聲音,弗雷拉聽到的,是響徹整個海世界的歡呼,還有不少塞壬用著他們自己的語言,整齊地吟唱起了一種聽起來像是讚美詩的古老曲調。

  千百個海妖塞壬整齊合一的歌聲……弗雷拉用力支起耳朵。她覺得她已經聽到了天籟。

  「巴曼巨鯨起航了。它剛剛被喚醒,肌肉還不是那麼協調,或許動靜大了些。」迦埃薩聳聳肩,「大概二十天之後,我們能夠順利抵達與龍族埋骨之地毗鄰的外海,希望我們能夠暫時徹底擺脫那些噁心的迷障和怪物。」

  「同我們一起開始這段行程麼,美麗的女騎士?」迦埃薩沖弗雷拉魅惑地眨了眨眼,勾唇一笑。

  噢,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女騎士要照顧她心愛的馬匹。

  在簡單的道別之後,夏邇抱著弗雷拉直直沖出海面,朝著海岸線飛去。

  「迦埃薩長得真好看啾。」壺豚迷上了折騰弗雷拉的頭髮這項娛樂活動,正蹲在弗雷拉肩頭,辛勤地揮舞著小爪子。

  「你喜歡那種型的?你要拋棄阿珠了?他長得不錯,但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隻隨地胡亂發情的雉雞。」弗雷拉閒適地靠在夏邇懷中,雙手都騰了出來努力拯救自己的頭髮。

  「我和阿珠沒有結果的啾,」壺豚羞澀地道,「距離是毀滅一切的元兇啾。迦埃薩笑起來可美了,啾,可美了。」

  「看來我們沒法達成一致了,親愛的。我覺得他笑起來不檢點極了。」弗雷拉終於成功地將耳邊最後一簇淪陷的頭髮解救了出來,卻一個不注意讓壺豚爬上了頭頂。

  與壺豚這麼和樂融融地鬧了一會兒,弗雷拉感到來自身後那人的一縷隱藏得很好的靈魂悄悄撤了出去,不由得轉了轉眼睛,悄悄隱藏下了一抹笑意。

  平靜的海面之下,有一隻史詩般的上古巨鯨,正載著一座瑰麗的城池與上千海妖塞壬,伴隨著那受到神祗賜福的歌聲,朝著北方的海洋行進著。

  唔,或許他們可以同巨龍們商量一番,嘗試著將浮空城也——不,不,將城池建在一種脾氣壞又生性好鬥的殺傷系生物上,這太奇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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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45:15 |只看該作者
卷四 奇蹟的城池 第十三章 家破親人無下落

  「我們這就回去浮空城麼?」弗雷拉問著。

  「不,」夏邇抱著弗雷拉,在一處完全沒有人煙的海岸降落,「我們去雷霆山脈。」

  弗雷拉一愣,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你不願意帶我回家?」夏邇也停下了腳步,回頭微微眯起眼睛看著她。

  「願意——一點兒都沒有不願意。」弗雷拉笑彎了眼睛,臉上難免又浮上了一層淺紅,高高興興地上前兩步與夏邇並肩。

  「誒?不走麼。」見夏邇沒有邁開腿的意思,弗雷拉疑惑地看向他。

  「……誒。」

  下巴被突然卻溫柔地抬起,一個薄薄的吻落在了眼皮上。

  怎麼……突然就……

  「很美。」夏邇的眼中全是笑意,他伸手以拇指在弗雷拉的眼角親昵地搓了搓,「你剛剛的表情很美。」

  「……情人什麼的最討厭了啾。」壺豚從弗雷拉的衣服後領處稍稍鑽了出來,又捂著眼睛炸著毛鑽了回去。

  曖昧的氣氛與些微的尷尬被同時化解。弗雷拉撲哧一聲笑了,將壺豚抓住來狠狠揪了兩把毛。

  「……謝謝,夏邇。」

  雖說塞壬們表示要二十天左右才能抵達浮空城新址的外海,但浮空城正在進行重要的基建,無論是身為城主的夏邇還是煉金專長的弗雷拉,都不能夠離開太久。

  原本,使用傳送陣是最省時的。但幾個大城市的傳送陣分別被南北各自的勢力所掌控,在這麼一個緊張的局勢下,雙方對於傳送陣的盤查都無比嚴格。要使用傳送陣,除了要繳納比原先貴上數倍的費用之外,還得持有相應軍隊的通行令才行。

  所幸的是,紅方帝國境內此時恰逢雨季,天色常陰不說,雲層更是奇厚。夏邇乾脆全程維持著夢魘的狀態,趁夜從海灘上直直高飛至雲層上方。低溫與狂風對於他們來說都不是問題,在不眠不休的飛行兩天半之後,他們在傍晚之時抵達了雷霆山脈。

  弗雷拉讓夏邇在一處隱蔽的山腳下降落——方才他們特地謹慎地繞去了雷霆山脈的另一側,精靈聚居地,那裡已經沒有任何智慧生物活動的痕跡。

  想來也是。現在帝國局勢撲朔迷離,雙方實力相當,誰都有可能一舉登頂。精靈聚居地中有價值的東西要麼被遷徙的精靈們帶走,要麼被之前實施控制的人類軍隊掃蕩一空,現在那兒只不過剩下一片廢墟和兩口被污染得不能再使用的泉水,自然也就沒了駐守的必要。

  這倒是給弗雷拉他們省下了不少麻煩。

  站定之後,弗雷拉掏出一個不大的蜥蜴皮袋子,從裡頭掏出了好些都只有拇指大小的瓶瓶罐罐,開始往臉上磨蹭著。很快,她原本瑩潤健康的膚色變成了病態的微黃,鼻子周圍佈滿了雀斑;眼皮則不正常地水腫著,耷拉下來幾乎叫人看不清楚眼睛。她又麻利地扯出一件麻布開衫套上,換了一雙毛糙的粗皮短靴,再將雙肩微微往前塌了塌,一個普通的、看著不討喜的農家婦人的形象便活靈活現了。

  夏邇挑了挑眉,並不見他有任何動作,但那身高卻硬生生地矮下了一截,五官也完全變了個樣兒。

  弗雷拉背過身去盡情地翻了個白眼。魔法師都是惹人羨慕嫉妒恨的存在。

  準備得差不多了,弗雷拉讓壺豚躲進空間裡,自己則簡單地辨認了下方向,便與夏邇一人提著一桶最普通的新鮮奶酪,往那個記憶中的、興許正在冒著炊煙的紅頂小房子走去。

  一路上,兩人遇上了幾個傭人。那些面孔中有弗雷拉所熟悉的,也有她確信從未見過,覺得陌生的。大家都忙碌了一天了,此時正著急著往家中趕,期盼著一頓熱騰騰的晚飯,因此雙方相互遇見也只是點個頭,潦草地寒暄幾句,並沒有人對他們的出現表示疑慮——渥丹大公爵的領地大極了,下人眾多,主屋的花房的農場的,能認清三分之一就算是不錯了。

  圍欄,水磨,廢棄的棕黃色風車。轉過這裡,就能看見他們家——

  弗雷拉心底一沉。

  那間紅頂小屋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正靜靜地矗立在前方不遠處。

  但它裡頭沒有一絲亮光。

  算起來,距離她與兄長被迫離家那會兒,已經足足過去了六七年。丁克應該也長成了一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丁克被老多特撿回來時又瘦小又乾枯,簡直像個皺巴巴的小老頭兒,那身形最多只有兩三歲的模樣,看著可憐極了。但後來養長了,小弟個子躥得極快,再結合小孩子那會兒的反應和語言能力,大家才意識到應該是將丁克的年齡低估了那麼幾歲,但也無所謂改不改過來。兄妹倆離家的那一年,是丁克被撿回來的第四年,如今的丁克應該是差不多十四五歲的年紀。

  渥丹家對待下人還算是不錯,從不會給正在長身體的孩子們派發重活計;而老多特年紀一把,又擔了個馬房總管的名頭,也不至於忙碌到這個點。

  心緒複雜間,弗雷拉已經走到了小屋子前。她試著敲了敲門——自然是沒有人回應的。

  「說不定是恰好有事情在忙……」她低聲說著,向是在說服自己,「我們再等一會兒——」

  「你們找誰?」

  弗雷拉聞聲望去,只見隔壁的武叔正單手提著幾個空桶,一臉狐疑地打量著他們。

  武叔明顯老了。他的頭髮幾乎白了一半,雙臂的肌肉也不再像之前那麼緊實了。

  「來看看老多特。不知道怎麼了,這麼晚都不見人。」弗雷拉回答。

  「老多特?哎唷,早就被賣走嘍。」

  「賣走?!」弗雷拉一臉震驚,「這,這怎麼可能?咱們家從來沒有賣掉總管的先例吧?」

  武叔上前幾步,放下了空桶摸出一根斑斑駁駁的煙斗點上:「這事情本來就蹊蹺。」他壓低了聲音道,「你認識他們家那個姑娘吧?最漂亮的那個,林波兒,那年不是被皇家學院帶去帝都了麼,說是千百年難得一遇的魔法天才。」

  弗雷拉按捺下急躁,順著武叔的話頭問下去:「這事情當時可轟動了,我們自然知道。這可是好事吶,怎麼——」

  「我們也都覺得是好事。老多特就愛撿孩子,那會兒剛有兩個犯了事情被賣掉了,他傷心了好一會兒。這下雖然又有一個要離開了,但可是奔著無量的前途去的喲,我們都恭喜他來著。」武叔搖了搖煙斗,「那林波兒果然爭氣,學成了不說,還被親王認作乾親,聽說帝都好些個貴族子弟追求她。」

  「後來,國王死了,帝國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我們這兒緊靠雷霆山脈,又有傭兵之城作掩護,倒是沒受什麼紛爭。但我聽說,南邊這一塊,幾乎都是林波兒在管著哩。大概一月之前,上面傳了消息下來,說是要接老多特和他們家最小的那男娃子一起享福去。」

  弗雷拉心中的不安感越來越強,嘴上還勉強應道:「誒,享福多好啊。」

  「哈。享福。」武叔嗤笑了一聲,狠狠地噴出一口煙氣,盯著遠處不知道什麼地方,又壓低了一層聲音道:「我現在都覺得那該是個噩夢才對——你猜我看到了什麼,老多特被人那麼一棍子——」他做了個用力的揮打動作,「梆!可響了。然後,他被軟趴趴地交給了我們這塊最大的一個奴隸販子。若不是我剛巧路過那裡給我老婆買什麼該死的香粉,若不是我剛巧路過瞥見了——」

  弗雷拉僵死在了原地。

  「老多特是多少歲的人嘍。」武叔將臉埋進了手掌中,甕聲甕氣地道,「雖然說那販子將他接了過去,他就應當還是活著的,但……」

  「你們來找他做什麼?」武叔響亮地抽搭了一下鼻子,抬頭問。

  「我們是採買那邊兒的。」弗雷拉機械地回答著她早已準備好的問題,還將裝著新鮮奶酪的木桶往前抬了抬,「這不是外面亂麼,我們被卡在外面好久,好不容易回來了,想著給老多特帶點兒奶酪。」

  「不在嘍,一月之前就不在嘍。」武叔將煙斗倒空了,拾起地上的空桶們,「我也是憋瘋了,才和你們說這些。聽得開心的話,留點兒情面別把我供出去。」

  「怎麼會。」弗雷拉緩過來一些,努力讓自己的手別抖得太厲害,拿過夏邇手中的奶酪一同遞給了武叔,「還多謝你告訴我們這些,反,反正老多特不在這兒了,這些你就拿去吧。」

  武叔推脫了一番,還是收下了。

  「那,那個,他們家的孩子呢?」弗雷拉急急追問了一句。

  「孩子?他們家高個兒的那個姑娘跟著林波兒去了帝都,也沒再傳來什麼消息。最小的丁克一年前去了傭兵之城學劍術吧,之前還每週回來一次的,但自從老多特被帶走之後,我也沒再見過他回來。前陣子我見有不少士兵打扮的人湧進屋子裡翻翻找找,抱出了不少信件,聽黛西那長嘴婦人說似乎是大的那兩個寄來的,估計現在在別的地方幹活兒呢。」

  武叔一臉疲倦地揮了揮手,「老多特也算是我的長輩……唉。」

  弗雷拉透過窗子向裡頭張望了一眼,果然,屋裡被折騰得一團亂。

  再逗留在此處也沒有什麼意義,反而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弗雷拉面無表情地緊了緊拳頭,當機立斷地同夏邇一起,先隱蔽到了雷霆山腳下。

  夏邇並沒有出聲安慰。他在等著弗雷拉自己平靜下來——他知道她能夠做到。

  是的,她能做到。

  弗雷拉已經學會將自己的主觀情感排開,在最快的時間調整好狀態正面面對她所需要面對的問題,縱然這真的很艱辛。

  「如果武叔說的話是真的,那麼我們現在知道這麼幾件事。」弗雷拉閉了閉眼,再次張開時眼中已經沒有迷茫的存在,「第一,父親被賣掉了,經手的是這片區最大的奴隸販子;第二,丁克在傭兵之城,安危未知;第三,父親應當掌握著什麼林波兒急需的東西,這從士兵們特意來翻找房間可以看出;最後,通過那些信件,林波兒應當已經知道了我還活著的事兒。」

  夏邇的眼中有著讚賞:「我也不能再做得比你更好了。」

  弗雷拉卻無法為這讚賞而感到高興。

  父親現在怎麼樣了,會在哪裡?小弟丁克呢?

  林波兒急著需要的,或是急著需要銷毀的,會是什麼?

  父親撿回他們五個,當真只是因為「興趣」和「碰巧」麼?

  薇西會不會也處於危險之中?

  弗雷拉的心臟在焦慮地鼓噪著。

  原先有一個高純度的、香甜而乾爽的蜂蜜果派被放置在她的記憶中,美好得很。然而等她回過頭來,興致盎然地一叉子掀開表皮後,卻發現其下裝填的是劇毒的蠍尾、曖昧的糊狀物、以及在陰暗處蠕動的蛆蟲。

  但是……弗雷拉用力地咬著下唇,眼色閃爍不明。

  老多特對她的愛,對五個孩子的愛,是那樣的真實,那樣的生動,那樣的滿滿溢出。

  她曾經在這片草場,和家人一起,度過了多麼美好的童年!

  「夏邇。」弗雷拉終於抬眼。她還在試圖組織著詞匯,但堅定的眼神卻出賣了她誓達目的的信念:「我想能不能……」

  「這片區最大的奴隸販子是誰,在哪兒,你清楚麼?」夏邇平靜地問。

  弗雷拉怔愣了一瞬,隨即,她的眼睛漸漸亮了。

  她明白,這是夏邇表示支持的意思。

  「清楚。」她篤定地回答,「那是個黑皮膚的瘸子,他在我們這兒實在是太有名了。」

  「三天。」弗雷拉主動地說,同時伸出一指,大膽地堵住了夏邇張口欲說的話,「三天,夏邇。如果在三天之內我還沒有找到任何線索,我們就回浮空城。」

  夜幕再一次降臨。借著濃密樹林的遮掩,夏邇帶著弗雷拉沿著雷霆山脈往傭兵之城的方向疾行著,他們打算從傭兵之城繞去渥丹公爵領地。

  弗雷拉靜靜地靠在夏邇懷裡,閉著眼睛,一刻不停地進行著精神力鍛煉的功課。

  林波兒……如果當真是你,我․絕․不․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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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45:28 |只看該作者
卷四 奇蹟的城池 第十四章 尋找父親與弟弟

  在南北雙方對峙的局勢下,渥丹大公爵與傭兵之城這一側倒是形成了一種曖昧的第三方聯合。熱血乖張的傭兵們使得水神殿並不敢輕易向他們宣佈領主權,一向主張避世、在半田園領地中自給自足的渥丹大公爵也讓水神殿相當頭痛——這個公爵能夠安然推脫掉光輝十六世的委任,偏安一隅自力更生卻從來無人敢來打擾,這份神秘已經足夠為水神殿敲響一聲嘹亮的警鐘。

  但顯然,水神殿不可能真的允許自己的領地之內存在著這麼一大塊毒瘤。他們面上客氣著,實際卻還是分出兵力派遣了不少「防暴隊」進駐在傭兵之城以及周圍的附屬小鎮。

  剛進入傭兵之城,行走了不過兩三條街,已經卸掉了偽裝的、換回了出行常用的斗篷裝束的弗雷拉一行就遇上了兩隊防暴隊。每一支防暴隊都由十個人組成,穿著統一的、印有水神殿標識輕甲,倒是像模像樣的。街上來往的傭兵們要麼對他們視若無睹,要麼與同伴交頭接耳,表情是明顯的嘲諷。更有剛剛從酒館中結伴走出的、微醺的傭兵,乘著酒興對防暴隊大聲呼哨喝著倒彩。

  防暴隊員們臉上有著明顯的不忿,但更多的卻是無奈的忍耐。不管醉酒的傭兵們如何挑釁,他們都只是裝模作樣地在街上來回巡視,頗有些忍氣吞聲的意思。

  ——這也太窩囊了。弗雷拉就差沒有撲哧一聲笑出來。

  兩人直沖目標,來到了傭兵工會。夏邇向前臺出示了反骨傭兵團的徽章,在後示板上浮現出反骨傭兵團單S的等級後,前臺的態度明顯熱絡了起來。

  傭兵的歷史怎麼都有上千年了,金S等級的傭兵團怎麼說也有數十個,銀S等級的傭兵團就更多了。普通S等級的傭兵團在歷史長河中絕對算不上鳳毛麟角,但也足夠成為一般人崇拜敬佩的對象。

  根據傭兵工會給S級傭兵團的特殊待遇,夏邇支付了特級消息服務通常所需的一半金幣,順利地訂下了一項服務——打聽傭兵之城所有登記在案的劍士教學點半年以來的學員登記名單。

  因為傭兵人口流動性極強,這裡的武館、訓練場、魔法學徒培訓所等教學點都採用了一種更像是突擊教學的培訓方式。不同於外界的一年為期,傭兵之城的教學點們通常採用三個月或是更短的週期為單位,進行費用的收取、學員的登記以及教學的規劃。

  按照武叔提供的信息,丁克小弟是在一月之前失去蹤跡的。半年的信息搜尋範圍對他們來說應該是足夠的。

  果然,在短短一個半天之後,弗雷拉就得到了她想要的結果。

  「誇克劍士預備團。傭兵之城規模第二大的劍士訓練團。」弗雷拉輕聲念著,一邊在壺豚的小鼻子上親了一口——為了節省時間,他們把龐大的資料分成了三大塊,丁克小弟的名字正是出現在壺豚負責的那一塊中。

  「那我們就去這個誇克劍士預備團看看吧,上面說是在城中央的吊橋下邊——」弗雷拉抬頭,看見了夏邇有些古怪的表情,遂問道:「怎麼了?」

  「不,沒什麼。」夏邇率先站了起來,「走吧。」

  到了目的地後,弗雷拉終於明白夏邇的古怪表情是怎麼回事了。只見他朝前臺出示了一個什麼,前臺那穿著暴露的接引小姐便一臉熱情蕩漾地將他們直接帶去了——弗雷拉抬頭望了望上方的門牌——「閒人不備厚禮勿進的團長室」。

  裡頭被建成了神殿的形狀。入眼的是一截截造價不菲的晶石階梯,最高處有個奢華的辦公台,一個肥圓肥圓的身影正在那兒全神貫注地拿金幣玩著堆疊遊戲。

  那人先是不耐煩地抬起頭,在看見來人後,頓時一拍桌面,全身盛放著狗腿氣場一顛一顛地跳了下來。

  「老,老闆!」那團長巴拉巴拉長著大嘴,先是砸出一頓真誠溢美之詞,接著伸出帶著蹼的、長得有些異樣的手指熱情地抓住了夏邇的手。

  唔,一隻……穿著小丑服的……蛙。

  弗雷拉很克制地保持了一張肅穆端莊的臉。

  「這是呱呱。」夏邇不著痕跡地往後挪了幾步,對弗雷拉介紹道,「菲奧的拜把兄弟。」

  好形象的名字。好……貼切的身份。弗雷拉再次體悟了同質相吸的真理。

  「你好。」弗雷拉對著呱呱行了一個煉金術師禮。

  「這是老闆娘。」夏邇繼續道。

  「……」

  「老闆娘!」呱呱一臉熱忱,眼中卻閃著不懷好意的八卦之光,「噢你們看起來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我想你們的相遇一定是個美麗極了的故事——」

  弗雷拉與夏邇的臉都有些黑。弗雷拉是想到了在雷霆山脈上,她被強制卸下了一個手臂、又被打上真理的路引的事兒;夏邇則想到了……總之他們心中的首次相遇還當真都不怎麼美好。

  於是夏邇不容拒絕地換了話題:「我們來打聽一個人的消息。」

  弗雷拉很快接上:「是我的弟弟。他在大約一個月之前失蹤了,曾經是誇克的學員。」

  呱呱相當上道。他先是詢問了丁克的名字,然後無比迅速地跳上其中一節臺階,哐當一下掀開了臺階板子,從裡頭吭哧吭哧地抱出了一大摞羊皮卷。

  「丁克․多特。」呱呱極長的、骨節吐出的手指準確地指上了一行資料,「他是我們這兒的長期學員,持有誇克的會員卡。」他打了個響指,召喚在旁邊靜立了很久的接引小姐:「讓狼頭教練過來,現在,立刻,馬上。」

  弗雷拉發現,浮空城名下的產業,無論是潘多拉學院、火與金、或是眼前的誇克劍士團,都有一個共同的亮點——極為優秀的管理。不過幾句話的時間,那名叫做狼頭的教練就風塵僕僕地出現在了門口,看他的裝束和額頭沁出的汗水,他應當是正在教學中。他大氣地朝眾人行了個劍士禮,並沒有對兩個陌生面孔表達太多的好奇,只是疑問地看向呱呱。

  「你名下有個叫做丁克․多特的學員。」呱呱開門見山,「你知道他的去向麼?」

  狼頭幾乎沒有思索就開口回答:「這事我原本就要跟您彙報的。丁克那孩子相當不錯看,到我手上不過兩年,來到誇克學習也總共不超過四年,他就已經掌握了所有基本功。他力道不太夠,但靈活度很好,腦子又聰明,我原先打算對他突擊個半年,就找您給他爭取九星學員的名額的,誰知道他那次回家之後就再也沒見蹤影,如今已經一個月過去了。」

  「誇克直接隸屬於浮空城的賞金獵人隊。他們會物色一些好苗子,進行多方面的考核。九星學員已經算是賞金獵人隊的重點候補,不出意外,成為九星學員的人在兩三年之內會被陸續甄選到浮空城。」夏邇解釋道。

  弗雷拉不由得在心中升出一股驕傲。但這份閒情很快被巨大的焦慮所淹沒:「狼頭先生,丁克回家之前有同您說些什麼嗎?」

  「沒有,」狼頭如實回答,「那小子活潑,但懂事得很。他每週回家都成了慣例,我們從來不多過問。」

  到了這裡,線索算是斷了。弗雷拉也只好謝過呱呱與狼頭,離開了傭兵之城。

  時間並不很多。她需要儘快繞去渥丹公爵領地正對著的米花鎮,打聽父親老多特的下落。

  ——————————————————————————————————————

  從傭兵之城到米花鎮有一條方便來往的滑道。在米花鎮建立之初,這條滑道純粹是貨用,方便剛剛開始建設家園的米花鎮百姓們與傭兵之城的商業往來罷了。後來滑道被用得多了,漸漸拓展為了集牲畜搬運、重貨寄存以及人員往來為一體的綜合性滑道,這也算是傭兵之城的一大特色。

  兩人都不存在什麼行李,因此輕輕鬆鬆地抓著纜繩上垂下的滑杆,靠著魔法推進力的作用向米花鎮快速滑去。

  「這倒是個挺有意思的發明。」不僅是第一次見識滑道的弗雷拉,就連夏邇對滑道也相當感興趣。

  滑道速度極快,加上今天風大,弗雷拉被迫讓壺豚拿出了許久不見天日的防風鏡給她戴上。

  所幸在滑道上的時間並不很長。很快,他們便抵達了米花鎮。

  「那個奴隸販子在這一帶做了有上百年之久,牢牢地掌控著龍頭的低位,似乎並不是人類。」弗雷拉回憶著,「他的真名沒什麼人知道,大家都喊他黑瘸子。他的市場就在滑道不遠處,正對著大公爵的領地,是塊特別能來錢的好地段。」

  黑瘸子的奴隸市場很顯眼。金燦燦的大招牌被做成了鐐銬鎖著金幣的形狀,門口有好些穿著暴露的侍女托著飲料小點心,殷勤地招呼著客人。

  在問過路人確認了地點無誤之後,弗雷拉一行走進了這片區最大的奴隸交易市場。很快,就有一個渾身冒著香粉味兒的白皙少女踮著腳尖扭著臀迎了上來。

  「我們找黑瘸子。」弗雷拉不多廢話,直接道出前來的目的。

  那少女先是一愣,很快又重新換上了那副殷勤的表情:「不知道兩位老闆想要買什麼樣的奴隸?娜麗會給兩位提供最全的資料——」

  「我們找黑瘸子。」弗雷拉伸手打斷了她的話,又將來意重複了一遍。

  「兩位可有預約?您也知道,我們大老闆就那個脾氣——」

  「引我們去見他。」不顧對方一臉楚楚可憐的難色,夏邇開口了,同時將一個沉甸甸的口袋拋了過去。

  「!」娜麗微微打開袋口,倒抽了一口冷氣——一片耀眼的金色!

  這下,她臉上的諂媚與討好簡直滿得能溢出來:「兩位尊貴的客人,不是娜麗阻攔你們,只是大老闆現在確實不在。最近外面亂著呢,前一月左右進的新貨又基本是人類,沒什麼熱銷的異族,在這裡賣得一點兒也不好,還有幾個上了年紀的奴隸疾病不斷。大老闆急著將他們脫手,親自帶著那批貨去了東面的城鎮——誒——」

  弗雷拉與夏邇已經一前一後地消失在了奴隸市場。

  沒有,沒有,哪兒都沒有。

  時間飛快地過去。此時已經是第三天的前半夜。

  不要說進食了,整整一天下來,弗雷拉滴水未沾,一路朝東面奔波找尋著。她甚至不管不顧地使用了靈魂辨識能力,在耗光精神力之後再服下副作用強大的藥物強行補充。

  弗雷拉已經追上了黑瘸子。因為擔心暴露身份而給處於危機之中的父親和弟弟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弗雷拉裝作大買家,好說歹說讓黑瘸子直接帶著她進入了奴隸牢,尋找「願意花大價錢買下」的「有一定閱歷經驗的、做過管事工作的僕人」。

  甚至在尋遍奴隸牢之後,兩人還直接對黑瘸子下了手。在黑瘸子服下弗雷拉的藥劑、陷入沉眠之後,夏邇操縱了他的夢境。但令人震驚的是,黑瘸子只能迷迷糊糊記得從渥丹大公爵家接過老多特的事兒,至於將這個老傭人關在了那個柵欄裡頭,有沒有賣出去,他全無印象。

  「他的記憶被操縱過,有一股很厲害的力量刻意將這些場景模糊化了。」夏邇按了按眉心,「若非我一力誘導,他連領回你父親的記憶都挖掘不出來。」

  不斷極限地消耗著精神力,又以十分極端的方式補充,弗雷拉此時的身體狀況幾乎到了極限。她的耳朵在轟鳴著,伴隨著劇烈的頭痛,壺豚在她耳邊焦急的啾啾聲都有些模糊開來。

  當她再一次抖著手拿出副作用極大的精神力恢復劑時,只覺手腕一痛,那藥劑被哐當一聲重重地打到了地上。

  弗雷拉抬頭。夏邇抱著雙臂站在她面前,眼裡有著慍怒。

  「夠了。」

  半晌,弗雷拉妥協地放棄抵抗,任由自己的半脫力的身體向夏邇倒去。

  夏邇半抱著弗雷拉,來到一家小酒館暫歇。他直接定了一間最昂貴的套房,並俐落地點了兩份簡餐,讓一臉好奇的酒館老闆一會兒送上去。

  很快,食物被送了上來。

  夏邇這兩天的消耗也不小,但比起弗雷拉的不知好歹地折騰自己,他好歹還顧念著自己一城之主的指責,有所分寸。

  弗雷拉知道夏邇生氣了。可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況均是差極,壺豚拍一拍尾巴都能讓她歪扭一下,她實在沒有心思去自我檢討表示和解——雖然她的心裡正是愧疚滿滿,對親人,對浮空城,對夏邇。

  自己的力量,還是很不足夠。弗雷拉自省著。她一直清楚自己的心態有所偏頗,急躁得過頭了,但事情的走向讓她無法恪守著理智與平靜。

  浮空城自從建成日起,便一直處於風口浪尖。它處於一個難以抵達的地域,被神化成了一個奇跡的存在,任何關於浮空城的小秘辛都足以讓人們津津樂道許多天。相比之下,沒有皇室謀權算計,沒有奪寶者虎視眈眈的草場,才是弗雷拉心中更適合老父與小弟居住的地方。

  將薇莎米亞留在火與金分部,而不是利用自己的交情將她調回總部的理由也是這般。

  全因為自己敏感的身份,弗雷拉忍耐著與姐妹的聚少離多,忍耐著與家鄉親人的數年相隔,只是抓緊一切時間變強,變得更強,全力奔向能夠光明正大相聚的那天。不想,卻還是……

  「你還有一個三天時間。」等到弗雷拉差不多進食完畢,夏邇才冷聲開口,「在你給出一個不再胡鬧的保證之後。」

  弗雷拉驚訝地抬頭,甚至一時間忘了咽下口中的湯。

  ……這是夏邇的溫柔啊。

  「言而無信的人最糟糕了,」弗雷拉不經意勾起嘴角,小口小口地吞食著熱湯,「這是父親說的。」

  夏邇皺眉。

  「不過既然是城主大人的指令——」弗雷拉將刀叉交叉放在眼前的盤子上,表示她空洞的胃口已經得到了滿足,「不如從命。」

  「……」夏邇冷冷地看著弗雷拉一臉討好而狡黠的笑,還有她身邊手舞足蹈的廢材契約獸,哼出一聲微不可查的鼻音,起身將杯盤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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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45:41 |只看該作者
卷四 奇蹟的城池 第十五章 與少年丁克相遇

  後半夜,倦極沉眠的弗雷拉突然驚醒。

  她警惕地坐起,對上夏邇那雙已然清明的暗金色眸子。

  「不必理會。」夏邇低聲道,「似乎是佐羅家與水神殿的衝突。」

  顯然,仍舊被焦躁情緒包裹著的弗雷拉沒法兒做到淡定旁觀。水神殿對她來說就是個敏感詞,她掙扎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推了推夏邇,將身形隱蔽在床前的陰影中,窺視著下方的動靜。

  這一帶的居民顯然都很習慣這樣的衝突了。對面只有幾戶人家張望了一會兒,就熟稔地將窗戶緊緊關好插上。

  這幾天天陰,紅月的光芒也被雲翳鋪上了一層曖昧不明的灰色調,斜斜地打在巷子口,繪出張牙舞爪的陰影來。

  打鬥聲從街角那兒由遠及近。弗雷拉一動不動地隱藏在窗舷的暗影處,屏息觀察著。

  亂鬥的通共有那麼十幾二十人。其中一方穿著制式裝束,頻頻使用魔法卷軸,看起來準備相對充分的樣子,其中似乎還有兩名重甲劍士。雖然場面有些亂,但弗雷拉依舊能夠清晰分辨出來這些穿著制式服裝的人們正全力護著一輛小型馬車。

  被護在中間的矮種馬顯然受到了驚嚇。它掙扎著向前,意欲逃竄,因此整個亂鬥團都被它引著慢慢向前。

  而另外一方則以盜賊居多,都穿著一身暗色,明顯是為了夜襲做足準備的。

  由此,弗雷拉判斷,防禦的是水神殿一方,而來襲的則是混入南部境內的佐羅家士兵。

  弗雷拉靜靜地看著。

  水神殿一方占了些微的上風。主場優勢清晰地在他們身上體現了出來——先不論充足的戰鬥物資配備,兩名重甲劍士在這場亂鬥當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佐羅家派出的幾名夜襲者都是自身實力很不錯的高手,但畢竟在人手和消耗上吃了虧,剛才就有一人被其中一名重甲劍士一劍狠狠地揮了出去,跌落在一邊的牆角。

  原本只是掛心著父親下落的弗雷拉,對雙方爭執的、藏在矮種馬身後的晶石箱子中的「寶物」,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現在,他們已經將矛盾的源頭準確歸咎到了那噁心的水聲怪物身上。那水生怪物來自於光輝皇室,而光輝皇室又與水神殿相交密切,這不禁讓人多想一二。

  無論是最初對她眼睛的圖謀、圈養異人的殘忍,還是刺鳥的仇恨與浮空城隕落這一筆大帳,在弗雷拉心中,對光輝皇室和水神殿一脈,早已是不共戴天。同樣的,她對有殺兄之仇的佐羅家也無甚好感,因此這會兒她覺得,將雙方爭搶的東西弄到手來,還挺符合她的人生美學。

  這麼一會兒,底下雙方又各有傷亡。而押送寶物的車隊,正正好經過弗雷拉的窗子下面。

  她回頭對夏邇示意了一下,見他並沒有反對之色,便一轉手握緊了匕首,瞧准了一個機會便要跳下攪局。

  「!」弗雷拉急急收住已經踩在了半空中的步伐,以不可思議的柔韌性重新不動神色地隱藏回陰影處。

  有人,先她一步跳進了戰局。

  她還是先觀察一會兒再說。

  新加入戰局的那人明顯同她一樣,也是個來攪局的。他身形瘦削,並不太高卻相當靈活,趁著雙方怔愣的時機左右互補一劍,倒是起了些出奇不意的效果。

  但那人的武技顯然還不夠格。不一會兒,他就有些手忙腳亂,招架得愈發慌忙起來,頻頻出現破綻。

  弗雷拉歎了一口氣。這窗戶視野並不好,眼見著他們就要打出視線之外了,此時再不跳出,後面要繼續跟蹤恐怕會更加困難。弗雷拉在背後朝夏邇打了個手勢,動作漂亮地翻轉幾下手腕,在匕首雙面塗上了厚度均勻的僵直油膏,果斷縱身往下。

  纏鬥的兩撥人馬看著詭異的第三方接連出現,不禁有些亂了陣腳。弗雷拉目標明確,她趁著諸人最初混亂的那一會兒大力砸出刺激性極強的迷眼煙霧和滑膩藥劑,一邊的壺豚則迅速躥上那只有一個小桌板大小的晶石箱子,俐落地用強腐蝕藥膏將箱子周身的鎖鏈一一弄斷,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箱子收入空間之中。

  在壺豚忙碌的當口,弗雷拉手裡也沒閑著。為防止水神殿一方用什麼咋呼的通訊方式引來大批大批的士兵,她絕不敢手下留情,一匕首紮下去就是一條生命。兩個重甲劍士匕首動不了,正當她琢磨著要不要直接來個爆彈逃之夭夭時,夏邇的聲音在她腦中響起:「走。已經有幾個大魔導師和一批軍隊向著這裡來了。」

  弗雷拉當機立斷退出戰圈,抱好壺豚正打算蹬著牆壁上行,一張被眯眼煙霧弄得淚水漣漣的、髒兮兮的臉驀地闖進了她的視線。

  她猛地僵住了身形。因為這番驟停得太過劇烈,她的腳跟甚至生出了一絲扯到筋肉的酸疼感。

  弗雷拉愣愣地看了幾瞬,看那名先她一步加入戰局的雙手劍士奮力地抵抗著眼部的不適,看他反應機敏地避開了直沖頸部而來的攻擊,卻被另一把匕首刺入了大腿……

  「夏邇,你恐怕得多帶一個人。」

  弗雷拉閃電般地伸手以巧力止住他的一隻肩膀,在對方反手將另一支劍向後戳刺的時候一個錯步避開,湊上那人已經比自己高了的腦袋低語一聲:「我是弗雷拉。這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上去。」

  那人的手臂劇烈一抖,讓弗雷拉提心吊膽著以為這傢伙會把武器抖到地上去。事實證明丁克小弟的心理素質還是經得起考驗的,他很快握緊了雙劍,回頭同弗雷拉對了個眼色,兩人便一前一後地攀著牆壁迅速到達了樓頂。

  夏邇已經等在那裡了。

  一陣熟悉的空間元素扭曲傳來,弗雷拉緊緊抓著丁克的手,用力到了指節泛白的程度。

  一行人出現在城鎮外部的茂密叢林中。夏邇很快找到了一個一半埋在地下的石穴,從其中散落的毛髮看來,應該是一個被廢棄的中型魔獸的獸巢。

  待夏邇在洞口施放了幻象結界,弗雷拉便迫不及待地點起了煉金火,給丁克熬制一種見效特別迅速的內服型癒合藥劑。

  「二姐姐。」丁克三下兩下將壓制著傷口的輕甲除下後,就一直這麼坐著,愣愣地瞧著弗雷拉,好半天才開口喚了一聲。

  「喏。」弗雷拉將一個刷了隔溫塗層的木質缽子塞到了他手上,「喝完再說。」

  「有些燙。」弗雷拉又提醒道。

  丁克小弟接過藥劑,試了試溫,乾脆地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我是去找父親的。」將缽子遞回給弗雷拉,丁克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直入主題:「大約一個月前的週末,我向我的劍術老師慣例請了個假,往草場走去。沒想到剛剛出了傭兵之城,就碰上了草場的一個鄰居,他開口就恭喜我,說父親幾天前被三姐姐接到上面享福去了,還讓我以後發達了幫他介紹個好職位。」

  「這事情顯然不對。如果真的是這麼好的事情,父親怎麼會隔了這麼多天都一點兒消息沒有?他總會通知我一聲。」丁克皺著眉,「我有些不安,不免就多提了個心眼,沒通過大路,而是從雷霆山脈繞了回去。但還是被埋伏在那兒的士兵發現了。」

  雖然現在丁克正好端端地坐在她的面前,丁克的敘述也就是平平板板,沒什麼煽動性的添油加醋,但聽到這裡的弗雷拉還是不由得抽了一口氣。

  「他們很厲害。」丁克回憶著,「我差一點兒就要被他們抓住了。」

  「那你是怎麼逃出來的?」弗雷拉忍不住問。

  丁克笑了,他明亮的眼睛裡轉著狡黠的光芒:「還記得你送給我的那把亮珠子麼?還騙我說是難得的、五年才會長出一小叢的神奇果實?」

  「啊——」食人蛛的眼球麼,弗雷拉略有些尷尬。

  「一個銀幣七個,嗯?」丁克從腰間的口袋裡掏出了一把亮晶晶的透明小珠子,在掌心靈活地把玩著,「你一定沒有試圖捏破過它,親愛的姐姐。」

  唔,似乎這玩意兒捏破之後會有什麼食人蛛的濃郁體味……

  「你一定不知道食人蛛的體味是多麼的——嗯怎麼說——令人難以抗拒。」丁克的表情很古怪,「它沒有毒,但它能讓你把一年份的眼淚全都流光。」

  「所以我當時果斷地將它們全都捏破了,並胡亂往自己身上抹了一通,居然真的被我逃掉了。之後我就一直喬裝著,在周圍城鎮打聽著父親的下落。」丁克簡略地概括了自己逃脫的經歷,之後便臉色一正,沉聲說道:「會注意到那支押運隊,也是因為我曾在一家酒館碰見過其中一名重甲劍士,他長著父親的臉。」

  弗雷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

  「他不是父親。」丁克很篤定地說,「我跟著那名劍士,隨著那押送隊伍走了兩個城鎮。身形,聲音和性格都不對。但在極少的時間裡他會摘下盔甲,那的確是父親的臉,幾乎一模一樣——雖然看著要年輕一些。」

  「我覺得在他身上能找到父親的線索,但我也知道冒然跟著隊伍去水神殿絕對是個糟透了的選擇。於是我一直隱蔽著,直到今晚他們與另一方人馬起了衝突,我才想趁亂將那名重甲劍士掠走。」

  真相愈發地撲朔迷離了。

  現在,水神殿的大批人馬一定已經聚集到了方才的城鎮中。此時回去掠人,無疑是自投羅網。況且他們三人的身份無一不敏感,這裡是水神殿的轄區,造出了大動作、暴露了自己,就算有夏邇在,他們也沒有能夠全身而退的絕對保障。

  況且,弗雷拉還順手拿走了水神殿和佐羅家都挺在意的那個箱子。

  對了,箱子。

  「阿壺?」弗雷拉朝空間裡一看,只見阿壺赫然已經打開了箱子,整個身子都鑽了進去,只剩一隻尾巴在外頭勾勾晃晃的。

  「弗雷拉啾。」壺豚縮回來,鼻尖上還頂著一團歪歪扭扭的植物根鬚,「這箱子上面果然有陷阱啾,還有魔法追蹤呢,那個魔力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啾。」

  弗雷拉挑了挑眉。也就是說,在沒有更高等級的魔法師破開箱子之上的魔法追蹤之前,持有箱子的人的動向將一直被掌握在水神殿的手中。甚至小一些的、不夠穩定的空間戒指也不能夠完全阻擋這股追蹤的元素力。

  不是人人都有一隻來自折回村的空間旅行者作為契約夥伴的。

  弗雷拉仔細瞧了瞧那個小箱子,覺得那應當是不錯個不錯的材料:「箱子什麼的先留著。裡面裝著的到底是什麼寶貝?」

  「是一塊大根鬚,啾。上面也有啾討厭的追蹤魔法。」壺豚用尾巴敲了敲箱子,回身將一塊暗紅色的東西顫顫巍巍地捧了上來:「啾,好重啾。」

  那東西的確長得是一塊大樹根鬚的模樣,但主體部分卻是礦物的質感,延伸出的細小根鬚的末端,才漸漸回復了木質,這其中的過渡竟然相當和諧。它通體暗紅,相當剔透,弗雷拉越看越覺得那像是一塊長殘了的蘿蔔。

  自從靈魂變得巨大、精神力大幅度激增之後,弗雷拉對知識的汲取也進入了一種日進千里的瘋狂狀態。這些年下來,她看過的典籍足夠蓋成一座小塔了,但她仍舊對眼前的暗紅色根鬚聞所未聞。

  壺豚也表示不知道其究竟,於是弗雷拉大致描述了一下那東西的外觀,向夏邇發問。

  丁克也一臉好奇地聽著。

  「……它大致是怎樣的大小?」聽完弗雷拉的描述,夏邇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是開口問了這麼一句。弗雷拉能隱約聽出他聲音中的急促。

  她對這東西越來越感興趣了。但出於謹慎的目的,她終究還是沒把那根鬚從壺豚的空間中大刺刺地拿出來,而是盡力比劃了一番。

  夏邇聽罷,興味地勾起了嘴角:「丁奇夫婦會萬分感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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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45:54 |只看該作者
卷四 奇蹟的城池 第十六章 給弗雷拉的驚喜

  「……誒?」

  「這是羅延之心。」夏邇解釋,「它來自於陰影位面。羅延巨木生性兇暴,並沒有十分開化的智能,卻天生帶有強烈的統治欲。它的枝條如同八爪海怪的觸手一樣靈活,帶著極強的攻擊力和再生力,它的汁液帶有奇異的魔性,人類要是不慎被注入一點兒,在幾個呼吸之內就會被完全石化封印。」

  「然而它的心臟卻是我所知的、最好的,反彈封印效力的材料。」

  啊,是的。丁奇夫人被封印在了一張門板上面。

  弗雷拉又把上面覆蓋著追蹤魔法的事情說了。

  「這沒什麼。」夏邇輕鬆道,「回程的時候我們經過佐羅家轄下的大城一趟,在那兒把追蹤魔法抹了吧。」

  弗雷拉:「……」阿黑你真黑。

  丁克在一旁興致勃勃地看著兩人的互動,很上道地出聲招呼:「二姐夫也站了老半天了,來坐來坐。」 他笑嘻嘻地傾身拍了拍弗雷拉身邊的位子。

  弗雷拉眯眼,幾個麻痹針管就這麼甩了過去,被丁克輕易避開——顯然她是對小弟留了手的。

  離家數年,一晃眼,原先只會抱著她要禮物的調皮小弟已經長得比她還要高了。他顯然是個極有前途的雙劍劍士,連誇克訓練團都給了他相當不錯的評價。

  弗雷拉看著和夏邇交談著的、進退有禮不卑不亢的丁克,在放下心的同時免不得又是一陣自豪。

  一步一步來吧。自己想要的和平與團聚,都在前方招著手呢。

  ————————————————————————————————————

  原本弗雷拉決意想個相對謹慎的辦法,順著那個重甲劍士找出父親的下落。但水神殿在南部區域的活動明顯加大了力度,從早到晚排查的士兵就沒見歇息過。這種狀況明顯還要持續好一段時間,在事態緩和下來之前,盲目打聽父親的消息反而會造成相反的效果。

  看來,羅延之心對水神殿還當真挺重要的。

  要等到這陣子戒嚴過去,起碼還有十天半個月的時間。弗雷拉很想不管不顧地等下去,但她記得在龍族埋骨之地,還有一座百廢待興的浮空城,一座將她從絕望和一無所有中拯救出來,給了她嶄新人生的浮空城。

  兩頭都是沉甸甸的分量。

  反而是丁克安慰她:「父親應該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現在三姐手下是有多少能人,若只是想要父親的性命,直接在草場下手還方便清靜些,完全不用費那麼大的周章,還特地給出一個好聽的名頭。」

  丁克說得對,弗雷拉自然也看得明明白白。她只是安不下心而已。

  面對一個必須的、緊迫的選擇,弗雷拉知道自己不能再猶豫了。

  「我們馬上返程。」

  然而在返程的當口,又出了一個小小的問題——夢魘不允許丁克小弟爬上自己的脊背。

  與弗雷拉羞怒感動震撼尷尬的複雜情緒不同,丁克小弟表達了自己的充分理解:「我知道,我知道。這是一種忠貞嘛,真是太美好了。你們不必擔心我,我恰好在去年那會兒弄到了一張帝國經商通行,邊陲之地是吧,我在風暴城外沿等你們?」

  化身夢魘的城主大人對新認識的小弟的配合表示高度滿意。他摁了摁前蹄,地上頓時出現兩個布袋子,都是鼓鼓囊囊、沉甸甸的。

  丁克小弟打開一看,呵,全是金幣。

  遵循著之前的計劃,弗雷拉與夏邇特地往內陸繞了一個彎,選了一個深夜,在帝都上方的雲層中拿出了羅延之心和那個材料結實的晶石箱子,由夏邇一併抹去了上面的追蹤魔法。撤離的時候還出現了一點兒小意外,他們沒想到水神殿會派遣五六個大魔導在北部的中心城市中臥底,見那些人氣勢洶洶地從四面八方直衝而來,弗雷拉手一抖就將角婆婆特製的南瓜爆彈全數砸了出去。

  一陣陣爆破聲響之後,一片沖天的硝煙之後,弗雷拉亮起三個光點一看——得,一個都沒剩下。

  「看到了麼,我的單兵作戰能力越來越強了。」志得意滿的牧馬姑娘俯下身子,在她的愛馬的尖耳朵邊上好不謙虛地誇耀自己。

  夢魘不作任何回應,卻在突然之間猛地將速度提升到了極致,害得防範不及的弗雷拉整個前撲,不得已緊緊地抱住了那段修長的脖子。

  與丁克小弟在風暴城外緣的匯合相當順利。這裡已經距離邊陲之地很近了,一行人加速行進了大半天,就遇上了前來接應的浮空城民。隱蔽在山林間的巨翅翁在等到客人之後展翅而起直沖天空,將下方淪陷在戰火和紛爭當中的土地遠遠地拋在了後頭——當然,壺豚又被迫裹著滿滿的怨念避進了它的空間裡頭。

  剛開始時,他們的後方吊著一些零散的法系追兵,但巨翅翁的速度和耐力很快將他們全數甩了開。

  進入峽谷,還不等丁克發表對這一派熱火朝天建設景象的感歎,迎面便撲啦啦飛來一隻龍,它的鱗片漂亮極了,顏色飽滿不說,在陽光下還變幻著微光,萬獸之王的雍容和高貴已經在這隻初生的雷龍身上嶄露頭角。

  「弗雷拉弗雷拉。」小雷龍修伊顯得十分興奮,毫無節操可言地將尾巴整個從後方翹來前面,展示給弗雷拉看,「尾巴好了,嘶,它好了。全部都長好了喲不用再塗那種黏嘰嘰的藥劑了!」

  弗雷拉掃了一眼眾人掩飾不能的驚嚇的表情,覺得那正沖她微微勾動的尾巴尖兒簡直令人不能直視。

  還,還畫著圈兒!

  她忍住捂臉呻吟的衝動,正要板起臉來讓雷龍寶寶稍微撿回一點兒身為龍族的自覺,地面上面傳來帶著喘氣聲的、聲嘶力竭的怒吼:「傻大個兒你給我下來!下來!什麼好全了!你敢不敢把你的屁股翹起來給弗雷拉看看!你敢嗎!!!」

  雷龍寶寶嗷叫一聲,兇神惡煞地沖著地面上的瑪麗白狠狠噴出一口龍息,張牙舞爪地反駁罵戰著,可剛才那條活潑的尾巴卻被不動聲色地夾在了屁股下面。

  弗雷拉一直蠢蠢欲動的手終於捂上了臉。

  ……弟弟真對不起!給你留下了浮空城最不靠譜的第一面!

  遭遇雷龍的可憐巨翅翁顯然有些蔫吧,它原本必定傲然豎起的長羽此時軟趴趴地耷拉著,嘴中也不安地發出急促的叫聲,想要迅速離開雷龍撒潑之地。

  來接引的巨翅翁飼養員很體貼地滿足了這個要求。

  弗雷拉一點兒都不想和小弟丁克解釋雷龍相關,只好轉身正大光明地朝夏邇飛了個白眼——你把好好一隻雷龍養殘了!

  「按照管事先生的教學經驗,在慈父嚴母家庭中成長的孩子比較容易獲得成功。」夏邇的聲音在她腦中直接響起,帶著些似笑非笑的調侃,「唔,所以,你懂的。」

  跳下巨翅翁的脊背後,一行人各自散了,弗雷拉便帶著丁克往她的煉金帳篷裡走著,和在空間裡被悶壞了的壺豚一起,向初來乍到的弟弟介紹著周圍的環境。

  沒走幾步,她就聽到了後方傳來的呼喊聲。

  是瑪麗白。

  果然,她一轉頭,就瞧見瑪麗白從拐彎那頭疾奔過來的身形——噢是的,當然還有板著臉吊著眼睛的亞力克。瑪麗白匆匆奔來,只來得及和新面孔丁克點了點頭,便匆匆開口:「快跟我來。」

  「修伊又怎麼了?」弗雷拉覺得整個腦仁都疼,這麼短短一會兒的時間修伊又闖出了什麼大禍麼!

  很快,她就發現自己錯怪劣跡斑斑的小雷龍了。

  「不是,不是。是個大驚喜。跟我來。」瑪麗白平了平氣息,沖弗雷拉賣弄地眨了眨眼睛,便拉著她直直往一個方向走去。

  弗雷拉一邊托住防範不慎而差點兒掉下肩膀的壺豚,一邊揮手讓丁克也跟上。

  「雖然這完全是我們的模範城主大人用來討好你的點子,但我也是出了力的。」一路上,瑪麗白頗為自得地喋喋不休著,「發函吶,連絡人馬吶,安排住所吶,陪吃陪聊陪安心吶全是我做的。」

  「你得好好犒勞我。」瑪麗白最終拋出了這麼一個結論。

  「好,好。」弗雷拉也不急著問究竟是什麼驚喜,問了估計也得不到答案。她乾脆順著瑪麗白的話鋒:「恰好我也有個驚喜要給你。」

  「誒?」瑪麗白一臉期待,「唔,能讓雷尼評為『驚喜』,那應當就是真的驚喜了。」

  「我用所有熱情期待著。不過在那之前——」瑪麗白牽著弗雷拉來到一扇拱門面前,伸手捏了捏拱門旁邊風格誇張的陸行鳥雕塑的嘴巴。

  「稍等就來——」

  瑪麗白將弗雷拉往身前一推,恰好拱門被打開,兩人的目光霎時撞到了一塊兒。

  「薇西!」

  「雷尼姐姐!」有些消瘦的薇莎米亞綻開了一個極為燦爛的笑容,就要張開雙手擁抱許久未見的親人。

  一隻穿著輕甲的手臂驀地攔在了兩人之間,不滿地揮了揮。

  「這兒,這兒。四姐姐。」丁克揮著整隻手臂,動作誇張地朝薇莎米亞行了一個不倫不類的軍禮。

  「……噢天哪,天哪……」薇莎米亞先是愣神看了一會兒,接著便完全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雙手顫抖著捂著嘴,已經有晶瑩在眼眶裡打轉。

  弗雷拉也徹底藏不住臉上的笑意了。她一手拉了定在原地的妹妹一把,一手扯過紅了脖子的小弟,三人緊緊抱在了一起。

  壺豚被夾在三人中間,理當不是個太舒服的姿勢。但它此刻正啾啾叫著,聲音裡滿是歡欣。

  「喲,大團圓了。」瑪麗白尷尬地抹掉眼角不慎漏出來的液體,努力清掉鼻音調侃了這麼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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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46:09 |只看該作者
卷四 奇蹟的城池 第十七章 兄弟姐妹的團聚

  處理完手頭比較緊急的一些雜事後,弗雷拉將薇莎米亞和丁克一起招呼到了她的煉金帳篷。

  「所以說,二姐這麼些年一直待在浮空城?」丁克的眼中全是嚮往,「真好,我都沒有機會親眼看看那座奇跡之城。」

  「你正在親眼看著它。」弗雷拉笑著為小弟的空杯中再次滿上了紅茶,「如果你願意,你還能親手將它建起來。」

  「四姐一直同你有著聯繫。」丁克嘟嘴不滿道,「父親也有。只是他一直神神秘秘的,不讓我看你的來信。」

  「在被接來這裡之前,我也並不知道雷尼姐姐在浮空城。」薇莎米亞溫溫地替弗雷拉解著圍,「在被傳喚過來之前,我在火與金也待了好些年了,一直都認為帝都是火與金的總部呢。現在想起來,才知道當時浮空城告急時姐姐為什麼那麼緊張。」

  姐妹倆相視一笑。

  「姐姐有姐姐的考慮。」薇莎米亞戳了戳丁克的腦袋,「能享受被姐姐保護的待遇,這是你的運氣呢。」

  丁克似懂非懂地聽著。

  「先不說這個。」弗雷拉和壺豚分別端了一疊花式各異的小餅乾,推到了兩人面前:「你們現在是怎麼打算?薇西先來。」

  「火與金對我的安排已經下來了。」薇莎米亞掏出一個手掌長的、看著很精巧的牛皮卷遞給弗雷拉,一邊解釋道:「雖說我能過來這裡大多是托了雷尼姐姐的福,但我也還是有工作在身的。包括我在內,火與金一共調動了六個裁縫專員,我們需要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負責浮空城戰鬥用護甲的研發以及教授。我先到了一步,另外五人還在路上呢,這些天就讓我偷偷閒。」

  壺豚搶著上去咬開了繫帶,啾啾地蹬著爪子將牛皮卷展開。弗雷拉大致看了一眼,上面的要求和報酬倒是一條一條列得十分明細,是火與金的一貫作風。

  薇莎米亞這邊算是安排妥當了。於是兩人一獸齊刷刷地看向丁克。

  丁克不以為然地聳聳肩:「那還用說麼,我當然是留下。我可是他們看中的前途無量的苗子呢。」

  「心眼不要太大。」弗雷拉賞了他一個爆栗,「我剛才看到地面上的臨時演武場似乎又擴大了幾個,我們一會兒可以去練練手。你要是能在我手下撐過半個常規賽的時間,從此我一句話沒有。」

  丁克一臉的躍躍欲試,不顧薇莎米亞朝他使了千百個顏色,一口就答應了。

  薇莎米亞憐憫地看向自家小弟:「你一定不知道,五六年之前,你二姐姐和剛才那位瑪麗白姑娘踢遍了皇家學院所有的競賽台,還把你三姐姐——帝都公認的大天才——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薇莎米亞顯然已經從過去的陰影中完全走了出來,因此才能毫無芥蒂地淡淡提起林波兒的事情。弗雷拉為此表示高興,但現在並不是提及那個名字的好時機。

  他們還沒有將老多特失蹤以及丁克遇襲的事情告知薇莎米亞。無論這些事情是不是林波兒主導,都與她絕對脫不了干係。

  果然,氣氛霎時冷卻了下來。丁克開始煩躁地開合著手臂上的輕甲關節。

  「……怎麼了?」薇莎米亞愣了一下,隨即憂心地問道。

  弗雷拉只思考了一小會兒的時間,便將所有事情全盤托出。

  是的,薇西沒有戰鬥力,在今後的救援和對抗中,這個普通的姑娘很可能一點兒忙都幫不上。但身為家人,她有權利知道一切。

  從弗雷拉開始講述起,薇莎米亞就一直怔愣著不發一言。直到弗雷拉講述完整個過程,話音消散了好一會兒,她依舊只是瞪大了眼睛坐在那兒。

  弗雷拉起先以為薇莎米亞是受到了太大的驚嚇和衝擊。畢竟林波兒曾經對她下過手,如今又見家人遭難,多重焦慮籠罩之下會有這個反應也不奇怪。

  弗雷拉正準備開口安慰自家妹妹,卻見薇莎米亞噌地一下從軟墊中跳了起來,反倒是將她嚇了一跳。

  「難怪,難怪……」薇莎米亞有些神經質地來回走了幾步,手中不停地在腰間的布兜中翻找著什麼。終於,她拿出一份被疊得整整齊齊的小紙塊兒,遞給弗雷拉:「這是父親給我的最後一封回信,大約是在一月之前。」

  什麼!

  弗雷拉與丁克也雙雙跳了起來。

  弗雷拉接過那封信,迅速展開掃了一眼右下角——落款時間和她向草場發出最後一封去信的時間恰好是同一天。

  「……這是什麼符號?」弗雷拉將信紙來回翻了翻,又透著光仔細打量了一番。沒有,中間並沒有所謂的夾層,就是這麼簡簡單單一張信紙,上面書寫著陌生的、像是隨手亂塗出來的數行文字。

  「我當初差點兒以為是寄錯了的。」薇莎米亞解釋,「可是你瞧,先不說最後的落款時間完全是父親的字跡,這些文字我雖然看不懂,但我卻能看出父親的書寫習慣。你們看,父親總是喜歡在書寫向下的筆劃時朝上多勾一筆。」

  還當真是這樣!弗雷拉在暗自讚歎薇莎米亞的細心時,眉頭卻漸漸皺了起來——不,那些寫得潦草至極的文字,她怎麼會有種隱隱的眼熟感,似乎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

  「嘎,嘎,呱唧咕~」

  這是弗雷拉煉金帳篷邊的門鈴。錄製的是她的陸行鳥好朋友,紅尾巴和金幣,第一首成品合唱曲。

  弗雷拉正在思維掙扎的時刻,便草草示意丁克去開門。

  「……大哥!」

  聽到丁克的驚呼,薇莎米亞疑惑地轉頭,霎時也愣住了:「大……哥?」

  弗雷拉壓根沒聽清他們驚訝的內容是什麼,只是下意識地抬頭朝那兒望了一眼。

  「!!!」是的,她想起來了!

  「哥!」弗雷拉猛地衝向前去,速度快到讓弟弟妹妹壓根沒看清她的身形:「快,看看這個,這是父親最後留下的信息,是,是用上古奧術語書寫的!」

  和她當初進行英靈蘇生時詠唱的艱澀咒文一樣,那是上古奧術語!

  尚是一頭霧水的門西勒順從地接過信紙,以眼神詢問著弗雷拉。

  「你先讀讀看。」弗雷拉急切地說,「我也好通過它把事情弄得清楚些,再與你長話短說。」

  於是,兄弟姐妹四人時隔多年之後的第一個團聚之夜,就在這麼緊張的氣氛中度過了。

  是的,門西勒熟知上古奧術語。但是這對於破譯老多特的書信幫助並不很大。

  「通篇的語法錯誤,」門西勒冷著聲音說,「字形也亂得一塌糊塗,根本無法辨認。」

  「……」連薇莎米亞的臉上都出現了一種類似於「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如果老多特此時能夠空降在這群孩子們中間,一定會受到強力的抓撓攻擊以及最大火力的冷嘲熱諷。

  「那麼,目前能確定的信息只有四個。」弗雷拉照例做起了總結的工作,「父親表示自己沒事兒;父親暗示了我們或許會有事兒,讓我們儘量遠離南部;父親讓我們別找他;父親表達了對馬兒們的懷念之情。」

  一陣磨牙聲從四面八方響起。

  下一次見面一定要拔光那老頭子的鬍子,弗雷拉想。

  「這麼說來,父親的確有不太尋常的表現。」丁克用指節扣著桌子,慢慢回憶道,「他說那陣子我一回去他就被那些想要嫁給我的小姑娘的媽媽們纏得脫身不能,不堪其擾,讓我安心待在傭兵之城別回草場了。可惜我沒放在心上。」

  弗雷拉卻依舊不能夠放心。她分析道:「就算父親對自己的安全有所把握,水神殿的強勢也一定在他的把握之外——不會有哪個老人家樂意被狠狠敲上一棍子,還賣去奴隸販子手上的。」她擔心父親雖然現在生命大抵無慮,但卻過得不太好。

  「如果在父親被抓走之後,仍然有士兵去家裡翻找,那麼重點就在於那個『東西』。」薇莎米亞也接口道。

  門西勒並不出聲,但從他的神情看來,他是贊同的。

  「啊啊,我最討厭這種攪在一起亂七八糟的事情了。」丁克揉著眉心,有些疲倦地說道,「按照這樣說來,父親該是對自己會遇到的劫掠早有準備。但他為什麼單單發信給了四姐?這封信已經找不出玄機了,我們可以來模擬一下父親的動機嘛,這其中會不會又暗示著什麼?比如從名字來看,薇莎,米亞,唔……」

  弗雷拉很快否認了丁克玩笑一般的推理:「你一定是騎士畫本看多了。父親這麼做很好理解——因為通過小鎮上的火與金門店進行店網內部的信件傳輸,是最安全的。」

  既然自家四姑娘和二姑娘一直有聯絡,大兒子又同二姑娘在一起,自己只要通知其中一方,再將小兒子支出草場,孩子們的安全就都能得到保障。

  兄弟姐妹又乾坐了一會兒,確定暫時是討論不出別的什麼了,才相互散去。

  此時天邊已是晨光微曦,弗雷拉自覺精神還好,乾脆放棄睡眠,和壺豚一起開始整理他們共用的那個儲物空間。

  將回復類、殺傷類和輔助類藥劑分別歸到一邊,篩選篩選此次收集到的零碎材料,再修護一番野外生存必備的折疊帳篷、拼裝小木筏等道具,也就差不多了。

  最後,弗雷拉將目光放在了她順手牽來的晶石箱子上。

  既然所有魔法印記都已經被夏邇抹去,她也就大大方方地將那小桌板大小的箱子擺在了地毯上,抓了一把工具敲敲弄弄地研究著外面那層她從沒見過的晶石。世界上神奇的礦物千千萬萬,被明確記載下來的常用晶石不過其四分之一不到,因此,她總是特別珍惜鑒定新礦種的機會——說不定這就是下一個傳奇等級材料!

  然而這次的鑒定結果卻讓她有些失望。這種晶石通體呈油滑的乳白色,看著一副純淨且堅固的樣子。但仔細看去,就會發現它其中充滿了微微發著銀光的絲狀物質,和人的頭髮絲兒一般。這的確讓這種晶石多了一種神奇的鑒賞之美,但這些伴生的絲狀物完全破壞了晶石內部的結構,不僅讓它的堅硬度大大下降,還使得它完全喪失了導魔性。

  總而言之,它也就只能用來製作還算堅固的漂亮箱子殼了。

  弗雷拉聳了聳肩,箱子就箱子吧。她順手將裡頭蘿蔔狀的羅延之心和它那些沒有用處的木質根鬚全數掏了出來,打算往裡面放一些不耐壓的煉金材料。

  「誒?這兒還有個小玩意兒……」弗雷拉摸到了一個明顯不是根鬚的硬塊,拿到眼前一看,是一個製作還挺精美的徽章。她仔細瞧了瞧,上面的刻紋是一柄斜置的雙手巨劍和一圈環繞它的冬青枝。

  這個徽章相當有分量。弗雷拉曾經見過純黃金的等大徽章,也比眼前這個稍微輕上了一點兒。於是她對這個小物件的興趣被提了上來。

  壺豚也好奇地湊了過來,看著弗雷拉來回擺弄著這個徽章。

  找到了!

  沒有多想,弗雷拉拇指和中指捏著兩葉裝著機括的冬青葉子,食指則對著因此而凸起的劍尖向下一摁!

  「!」弗雷拉急著將那變了形狀、將她指腹驟然割出一個小口的徽章拋到另一隻手上,「真鋒利……這是怎麼了?」

  徽章上,原本處理得鈍且滑的冬青葉子紛紛「長」出了鋒利的葉尖,正是它們,猝不及防地割破了弗雷拉的手指。而此時,那徽章正以極高的頻率閃爍著強光!

  「強能量反應!」弗雷拉驚駭地感覺著周圍元素的躁動。但她此時沒有時間懊惱自己不夠謹慎的行為,她需要儘快讓這個不知是否在向誰傳達著什麼的玩意兒停止。

  「……停住了啾。」

  弗雷拉擰開煉金酸的動作僵在了那兒。

  停,停住了。

  那徽章甚至自行收回了所有尖刺,隨著微微的機括聲,它又回到了那副精巧溫馴的模樣。

  弗雷拉聽說過平民在懵懂間毀掉了某個重要的家族證物,而被禁咒大魔導誤以為是殺害子孫的兇手、追著尋仇的故事。因此她擰了又擰,還是將煉金酸收了回去。

  「收好了,阿壺。可不許不小心吐出來。」

  「嗷唔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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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46:22 |只看該作者
卷四 奇蹟的城池 第十八章 瑪麗白坦誠布公

  浮空城並不盲目地以法師為尊,但浮空城的法師可一點兒都不少。在諸位法師和能人異士的齊心協力之下,浮空城的城建正在以神奇的速度進展著——弗雷拉終於體會到了所謂「以奇跡的速度誕生的奇跡」,同時她更是對夏邇的真正實力以及他籠絡人心的方法迸發出了無限的好奇。

  在晝夜勞作的城建隊那兒幫了一會兒忙,弗雷拉估摸著時間也差不多了,瑪麗白所在的賞金獵人隊應該回來了,於是她同一眾工友們招呼了一聲,叮囑好一定要留在這兒玩升降陣的壺豚不許搗亂,便顛顛地跑去送驚喜去了。

  瑪麗白同她的父母一起暫住在西邊的住宿區,與一堆賞金獵人們做著鄰居。弗雷拉到訪的時候,亞力克恰好也在。

  對於亞力克的旁觀與分享,弗雷拉是不在意的。但可憐的亞力克弟弟還是被瑪麗白堅決地趕了出去——「姑娘們之間的相親相愛才不要混雜討厭的雄性氣息!」

  臉色堪比惡龍的瑪麗白在轉身的瞬間徹徹底底地換了一張臉:「弗雷拉,弗雷拉,驚喜,驚喜。」

  她的背後有尾巴在搖——弗雷拉微微晃了晃腦袋,才讓這個真實的幻覺消彌掉。

  弗雷拉也不賣關子,她乾脆地拿出了以大麗花葉緊緊包裹著的連弩,「自然的禮贊」,挑著眉雙手遞給一臉期待的好友。

  瑪麗白一把搶過那個壓根看不出原型的草葉包裹。隨著掉落在地上的、被拆開的草葉越來越多,瑪麗白的手也抖得越來越厲害。

  她恨不得將眼珠子全貼在手中之物上。但她拆解的速度反而放滿慢了,帶著一種不願驚醒美夢的小心翼翼。

  「唰。」

  最後一片大麗花葉掉落。

  「是……真的是……?」瑪麗白的聲音和她的手一樣顫抖。

  「是。」弗雷拉笑著接下了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就是翼龍王陳列室裡放的那把,你親手摸過的、指不定還滴上過口水的那把,如假包換——自然的禮贊。」

  瑪麗白傻愣愣地看了看手中傳奇的連弩,又看了看面前的好友。如此重複幾遍後,她突然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啜泣聲,整個人深深地蜷縮進了靠墊裡頭,雙手緊緊捂著臉哭了起來。

  「這,這是怎麼了?」弗雷拉也被嚇到了,連忙傾過身去安撫地拍打著好友的肩膀,「噢親愛的我以為你會高興——這是怎麼了?」

  「我高興,嗝,」哭得不能自己的瑪麗白聽到這話趕忙抬起頭來,吃力地解釋著,「我真的高興……你不知道,你從來就不知道我是個多麼卑劣的人,嗝!你卻,卻對我這麼,嗝,好!」

  這句莫名的剖白顯然戳中了瑪麗白的淚點,她哭得更厲害了。

  弗雷拉知道這時候勸說只是白費力氣。她縱容地讓瑪麗白趴伏在她的肩膀上斷斷續續地哽咽啜泣著,直到她不再乾嘔了,才拿出「哭也沒關係」皮膚修護藥劑,將它塗抹在溫和的茸毛撲子上,細細地幫瑪麗白擦拭著淚痕。

  「亞力克要是這時候突然闖了進來,他和我之間一定免不了一場決鬥。」弗雷拉取笑著瑪麗白。

  瑪麗白卻沒有笑。她順從地任由弗雷拉在她臉上擦拭著,手指關節卻被她捏到發白。

  「那時候,你甚至還沒有來到浮空城。」瑪麗白終於開口了,說的卻是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弗雷拉收起了撲子,將靠墊拖到了瑪麗白的旁邊,坐下靜靜聽著。

  「爸爸完成了一個大任務,終於得到了長達一個月的休假。我們開心極了,決定舉家去地精們的附島住上幾天。有一天,我倦極先睡了,卻在迷迷糊糊間聽到媽媽的低語。」

  「『道德的桎梏將徹底被毀去。真理之神的座下又一次降臨,擁有它的勇者將被真理所眷顧,而獲得通往最高處的路引。』媽媽一邊在筆記上進行著繁複的計算和比對,一邊這樣說。」

  「我沒有聽懂,爸爸也一樣。於是他們開始小聲地討論起星象所預示的未來,我則一直裝睡著,在一邊偷偷聽著。」

  「從他們的話裡,我知道了所謂『真理之神座下』是一隻來自於神奇的空間隱蔽處的異獸,而獲得它的人,將與之前的幾名幸運兒一樣,成為被真理眷顧之人,獲得巔峰的成就。」

  「真理之神的座下擁有一個不怎麼為人知的名字——壺豚。」瑪麗白避開了弗雷拉驚訝的眼神,微微偏著頭,機械地說著,「我一直崇拜著媽媽的能力,並對她的話深信不疑。從那天起,我一直在仔細觀察、四處打聽著,等待著壺豚的出現。我甚至深入研究了魔獸的抓捕與馴服,設想過無數將壺豚奪來的場景。」

  「我想要壺豚。我想成為擁有真理,能夠在真理的護佑下抵達巔峰的人。」

  「之後,你就被潘多拉學院鼎鼎有名的『夏邇教授』抱著來了浮空城。我很快得知了這個消息,一點兒也不困難地確認了你身邊跟隨著的那隻長條形銀白色生物,就是傳說中真理之神的座下,壺豚。我想,機會它來了。」

  「後面的,你也都知道了。我打聽出你的行程,說服了爸爸給我報了名,特地選好了時間在那條路上等著你,刻意地接近你以討好壺豚,想著是否能從你那兒將它馴服過來。」瑪麗白整個耳廓都狼狽地漲紅著,她嘗試了好幾下,終於逼迫自己對上了弗雷拉的眼睛:「後來,過了有一年,我才知道你們定的是靈魂契約,那幾乎就是不可阻斷的。但我那時候已經很少想這種事情了——弗雷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沒有之一。這其中不摻假,一點兒都不。」

  弗雷拉安慰的話還沒出口,就被瑪麗白抬手制止了:「我沒有辯解的意思。你始終誠心待我,我卻抱著那麼一個骯髒的念頭,有算計,有陰謀,有嫉妒,野心。我掙扎過,卻始終沒能鼓起勇氣來。總是懦弱地想著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就讓這點兒見不得光的因由沉底算了。」

  「但還是不行。你付出的友情越是真摯,只讓我覺得自己越是齷齪。」瑪麗白理了理頭髮,將被汗水和淚水濕透了的鬢髮圈去了耳朵後面,又重重舒了一口氣,「說出來的過程雖然艱難,但全盤托出的現在卻讓我舒服多了。」

  因為情緒的波動,瑪麗白停下了話語,卻還是在微微喘著。

  「你太小看阿壺了。」弗雷拉思索了一會兒,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別的我不敢說,它對於善意惡意的分辨,還真的是相當敏銳的。除了我之外,阿壺和你算是最親的了,要是知道自己被這麼小瞧了,阿壺肯定會淒淒切切地咬著你的大拇指不放。」

  瑪麗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眼淚卻也跟著流下。

  「真理之神座下什麼的,我倒是真的不曾聽說。」弗雷拉的語調很輕鬆,「我只知道它來自折回村,整個村子居住的都是壺豚,它還有一個奸詐的、會坑騙一個弱小人類少女的狡猾爺爺。」

  弗雷拉透過窗子看了看日頭,站起身,將瑪麗白虛虛攬著的「自然的禮贊」往她懷裡使勁兒一塞:「拿好了,摔壞了我可沒辦法給你弄第二把來。時間不早了,我和丁奇先生還有約,你先拿著練去吧,過幾天我們去演武場?」

  「我不——」瑪麗白急急忙忙站起來,顧不得把臉擦乾淨,就急切地試圖將連弩塞還給弗雷拉,「我絕對不能——」

  「喲。」弗雷拉正在百般推拒無效時,正好瞟到了一個大塊的身影遠遠飛了過來。

  弗雷拉一個錯手禁錮住瑪麗白的肩膀,腳下步伐詭異,幾個進退便繞開了瑪麗白的身邊。同時,她將食指和拇指放在嘴邊打了個呼哨。

  翅膀的撲扇聲漸近。弗雷拉伸長手臂扒著門框上方,一個上蹬縮身,腳下借著牆壁的反作用力準確地翻身跳到了低低掠過地面的、掀起了一陣狂風和尖叫聲的雷龍背上。

  「弗雷拉!!!」瑪麗白追了出來,仰頭沖著弗雷拉不滿地叫著。

  「敢還回來就絕交!」弗雷拉半跪在雷龍背上穩住自己的身形,愉悅地朝下方的瑪麗白招著手,她還在急切地推脫著,那些話弗雷拉卻一點兒都沒聽進去。

  在初見翼龍王的時候,弗雷拉就敏銳地察覺出了瑪麗白應當是有什麼古怪的心結。但她也只是稍微揣摩了一會兒,便將這個話題徹底地拋在了腦後。

  她不介意。

  比起那些需要捕風捉影的事情,她更相信的是自己的眼睛。

  就像你說的,瑪麗白。六七年換命的交情,怎麼都不會是假的。

  ————————————————————————————————————

  浮空城城民遷徙到龍族埋骨之地後,一切重新開始,物資匱乏條件簡陋,許多居民都選擇了簡單的帳篷作為新居,與相熟的人隨意靠在一起住了。但丁奇先生卻古怪地背著門板妻子,跑去一邊的岩壁上砰砰乓乓地鑿了個大洞出來,定居在了岩洞裡。

  在討價還價了好半天之後,弗雷拉終於用兩大桶秘制燒肉和一份磨盤大小的果子草雙拼陽瓜的奶酪注心果派滿足了雷龍寶寶在食欲上的野望,獲得了雷龍寶寶提供的直達服務。

  「果派晚上就要吃,下午能吃到的話就更好。一定要很多奶酪!」雷龍寶寶黏黏膩膩地不肯走,非得反覆向弗雷拉索取保證。

  「好,好,」弗雷拉說得口都乾了,「果派今天吃,燒肉明天吃。我都記下啦記下啦。」

  小雷龍在空中轉了個圈兒,充滿歡欣地長吟了一聲,開開心心地飛走了。

  「丁奇先生?丁奇夫人?我可以進來麼?」弗雷拉面對岩洞的時候有些無措,她一點兒也不瞭解禮貌地進入別人家岩洞的方法。

  一會兒,丁奇先生親自迎了出來。

  在潘多拉學院的四年中,弗雷拉幾乎沒有停止過自己在火與金的兼職工作。四年的朝夕相處,弗雷拉與丁奇夫婦的關係變得相當親密。她生平第一次參加的晚宴,都是在丁奇夫人的指點之下,由丁奇先生幫她挽的頭髮的。

  雖說自從浮空城出現迷障疑雲、學生們被遣離浮空城之後,弗雷拉並沒有太多時間與夫婦倆相處,但他們之間的關係顯然並沒有一丁點兒的生疏。

  丁奇先生與弗雷拉輕鬆地聊著,引著她走過彎彎繞繞卻被打理得很規整的通道,來到了一間還挺寬敞的屋子裡。

  丁奇先生果然是戀舊的人!弗雷拉挑了挑眉。他幾乎將火與金二樓的辦公室完完全全複製到了這兒。

  一個破破爛爛的、有著明顯蛀洞的門板斜斜地靠在桌子前方。弗雷拉上前同丁奇夫人打了個招呼,收到了親切的回應。

  丁奇先生應該是從夏邇那裡聽到了什麼風聲,但並不確切的樣子。因此他有些急切地直接切入了整體,卻帶著有些小心翼翼的、期盼的表情。

  弗雷拉乾脆地拿出了羅延之心——入手的確相當地沉。

  「這也是我無意之間得到的,希望它能夠有用。」弗雷拉雙手捧上,誠懇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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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46:36 |只看該作者
卷四 奇蹟的城池 第十九章 真理之神的座下

  站在丁奇夫婦所居住的岩洞門口,弗雷拉看了一會兒天,才把胸中翻湧的、莫名激蕩的情緒稍微壓抑了下去。

  剛才,她看得清清楚楚,丁奇先生眼中近乎瘋狂的、甚至會讓人微微感到懼怕的喜悅,以及他轉身的時候不經意拭掉的淚光。

  丁奇先生沒有說太多的場面話。他簡單而慎重地朝弗雷拉行了半身禮,一字一句地許諾道:「浮空城給我們提供了一個不錯的居所,因此老頭子賣了二十年的勞力,算作報酬。我始終小心翼翼地站在避世法則的邊沿,現在,你的恩惠足夠讓我傾力相報——就算是避世法則也無法阻擋。」

  弗雷拉給的回應也很簡單——請為浮空城而戰。

  並不是她多麼的深明大義因公忘私,除去她對浮空城本身的熱愛,除去她對浮空城一眾親朋的熱愛,剛剛經歷了父親的失蹤、並將弟弟妹妹都帶來龍族埋骨之地的弗雷拉清楚地明白,浮空城以一種無畏的姿態立足於世,才是她與她重視的家人都能安寧享樂的最大前提。

  她與浮空城,已經是千絲萬縷地脫不開關係了。無論從充滿了美好情感的主觀上來說,還是從絕對理智的客觀上來說,眼下,她都必須盡自己所能盡到的最大力量,使浮空城儘快復興!

  之後的大段時間,丁奇先生都在和弗雷拉興致勃勃地討論著丁奇夫人未來需要用到的身體——是的,丁奇夫人原本的身體早就不知道腐爛到哪兒去了,但丁奇先生早就準備好了相當充分的人體煉成的資料,再加上弗雷拉從布爾村得到的要點補充,在材料漸漸充足、能人齊備的浮空城,人體煉成,應當只是時間的問題。

  丁奇先生說道興起,在丁奇夫人的大聲斥責聲中不管不顧地給弗雷拉畫下了丁奇夫人當年的模樣。丁奇夫人冶豔的面貌給弗雷拉的震撼並不很大,她為之怔愣的是丁奇先生嘴上的津津樂道和手裡的栩栩如生。

  她沒有忘記,初到浮空城時,丁奇先生對夏邇的那聲「小子」。

  在漫長又漫長的歲月中,無論遭遇了多大的磨難,依舊堅貞不渝,依舊維繫著初始時的萌動的愛情……

  她也想要。

  ——————————————————————————————————————

  返回一派熱火朝天的城建基地時,弗雷拉卻遍地尋不到壺豚的影子。最後還是一位好心的地精告訴她,好像看見壺豚鬼鬼祟祟地從某個方向溜走了。

  弗雷拉順著那地精的手指一看,那兒正好立著目前龍族埋骨之地最大的建築,雷龍寶寶修伊索克斯的地面居所。

  阿壺大概是又去找修伊玩鬧去了。弗雷拉往那個方向趕著,一邊默默估算著修伊的膨脹速度,覺得這個房子用不了多久就不再適合它了。

  出乎她的意料,她預想的雞飛狗跳的場景並沒有出現。修伊的敞頂大房子裡頭空空蕩蕩的——不,有三頂黑斗篷站在半空的投餵檯子上。

  是夏邇,菲奧與斯普蘭多。

  弗雷拉突然覺得有些懷念,初見時,他們也是這麼整齊的黑斗篷打扮,一副不像好人的樣子,最後也的確做了壞人的事,比如扭掉了她的胳膊。

  她不相信以這三個傢伙的能力,居然沒有感覺到她的到來。但他們的對話並沒有中斷,菲奧反而刻意地提高了他帶著濃濃嘲諷的聲音:「……居然還沒下手,你一定是信奉那四隻耳朵的苦修神去了。我覺得你可以就此放棄傳宗接代的使命了,你們直接把那個傻乎乎的大塊頭當成兒子吧——噢,或許還有那隻日漸肥壯的壺豚。」

  夏邇壓根沒理他,只是逕自催動著咒語,使得這間房子的穹頂往上飄了飄。

  原來他們是來改造小雷龍的房子的。

  倒是斯普蘭多微不可查地朝弗雷拉這裡瞟了一眼,息事寧人地道:「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擇偶觀,而且對於自己選定的終生伴侶,總是會付諸更多的珍惜的。」

  「別,別。你可別為他開脫。」菲奧顯然是故意來事兒,他繞著眉眼紋絲不動的夏邇來回踱了兩圈兒,嘖嘖嘲道:「世界上唯一的一隻夢魘啊,居然就被一個普普通通的牧馬小姑娘制住了。我該說行行出狀元麼。」

  「你也會有這麼一天的,菲奧。」出聲的依舊是斯普蘭多,夏邇則充耳不聞地開始移動四周的牆壁。

  「我?」菲奧嗤笑,「能制住我的人還沒生出來呢!」

  正當他打算繼續朝夏邇開炮,非弄得這對兒下不了臺不可的時候,下方傳來了另一當事人的回應。

  「那你就自己去生一個。」

  弗雷拉抱著手臂站在那兒朝上望著,臉上一片平靜。

  菲奧被哽住了。他微微咂了咂舌頭,嘟囔了一句「口味太重了」,便帶著點兒無趣帶著點兒不甘地敗退了。

  斯普蘭多也詫異地瞧了弗雷拉一眼,似笑非笑地向她比了個拇指,也跟著出去了。

  另一廂的夏邇完成了咒語,雷龍寶寶的房子又比原先擴大了一個圈兒。他一揮手,將正門關起扣上,直接飛了下來一把攬住弗雷拉的腰,帶著她來到了半空的平臺上。

  弗雷拉眼皮上一溫,猝不及防間被夏邇淺淺地印下了一個吻。她的瞪視壓根沒能成氣候,就徹底潰散在夏邇微微帶著笑意的金色瞳孔中。

  不,不管多少次,在直視夏邇的時候,她還是會沒出息地臉紅心跳。

  「我,我來找阿壺。」弗雷拉彆扭地轉了個話題。

  夏邇卻順從地接著她的話說了下去:「它和修伊在一起。剛才要改動房子,就把它們倆打發出去玩了。」

  弗雷拉看了看天邊微微泛起的紅霞,覺得時間也不早了,乾脆在腦中呼喚壺豚回來。

  很快,外面傳來了由遠及近的翅膀拍打聲。壺豚的啾啾聲也漸漸清晰可聞。

  「弗雷拉啾。」

  「弗雷拉弗雷拉。」

  壺豚被修伊頂在頭上,一大一小搖搖擺擺地從上方降落,歡脫地叫著弗雷拉的名字就朝這兒衝過來。

  「果派果派寶寶說你要做果派啾。」

  「你答應的今天下午的果派!」

  「梆!」

  夏邇冷冷地收回手,警告雷龍寶寶道:「你太大了,不准撲過來。」

  被突然出現的屏障弄痛鼻子的雷龍寶寶眼淚汪汪地看著自己的契約者兼撫養者,只能委屈地用爪墊子揉揉鼻子,不敢怒也不敢言。後來覺得自己的爪子不夠柔軟,又從後面拔來了自己的尾巴尖兒,一下一下捲捲曲曲地蹭著鼻頭。

  現場支起檯子製作果派的弗雷拉看得心肝一顫,手中不自覺地加多了果子草汁和奶酪的分量。

  於是,原本單獨屬於雷龍寶寶的大分雙拼果派被四人分食了。但雷龍寶寶並沒有絲毫不開心的樣子。

  幫壺豚擦掉嘴角的果泥,弗雷拉有些奇怪地問:「阿壺,我記得你之前明明都不吃東西的,怎麼最近開飯的次數有點兒多?」

  「我的食物不是這些啾,是空間碎片。」壺豚解釋著,「之前要長大啾,吃進去太多你們的食物,會無意間吸收很多很多雜質的啾。現在基本長好了啾,就可以放開肚皮啦啾。」

  弗雷拉點點頭表示明白,另一個問題卻又浮了上來:「誒,你當初是為什麼要和我簽訂契約?」

  上午那會兒,她在瑪麗白那兒聽了許多她從不知道的消息。在壺豚這裡,她應該能夠得到進一步的解惑。

  壺豚聽到這個問題,明顯有些不好意思。它兩隻小爪子尖尖對著又戳又蹭了好一會兒,瞅瞅夏邇又瞅瞅弗雷拉,還往雷龍寶寶那兒瞟了一眼,才扭扭捏捏地道:「實話說,啾,爺爺和村裡的長輩們選定的契約人是他啾。」

  夏邇?

  「可,可是他已經有靈魂契約了啾!雷龍寶寶捷足先登了,啾,就早了幾天!」壺豚挪了挪身子,「爺爺很苦惱地算了很久,才,才……」

  啊啊。原來自己是陰差陽錯的夏邇的候補品。

  弗雷拉看著壺豚小心翼翼的小眼神兒想發笑。她一點兒沒有生氣的意思,她知道那時的自己幾斤幾兩,若是壺豚的選擇當真有瑪麗白所說的意義,那麼能排上夏邇候補品的位置,足夠算是她的殊榮。

  「為什麼一定要與這個位面的生物訂立契約呢?」弗雷拉摸了摸壺豚的小腦袋權作安撫,接著問道。

  「因為要記錄,啾,這是折回村的使命啾。」壺豚難得正經了起來,「每一次,我們感受到規則的召喚時,我們都要派出一名年輕的族人去到相應的位面,與規則的強相關者訂立契約。他們將在接下來的時間中引領一場影響整個位面的大變革,而壺豚將會一直陪伴在契約者的身邊,以自己的角度將這個史詩的過程記錄下來。」

  「咦,不是神祗的命令麼?傳說中真理之神的座下……」弗雷拉疑惑著。瑪麗白不會欺騙她,而她也記起來了,在潘多拉學院那扇恢弘的大門上,纏繞在逆十字符號上的那隻獸,應當就是完全成長的壺豚。

  接到弗雷拉徵詢的目光,夏邇頜首:「是的,潘多拉的大門上刻著的是壺豚的肖像。」

  「我不知道真理之神是什麼。」壺豚誠實地表示,「神祗只存在於你們這樣的位面中,我居住的折回村從來沒有過神祗來訪。我們感應的是直接源於規則的召喚。我也並不知道是哪個族人追隨了真理之神的步伐。」

  「這麼說,我將成為引領變革的人?」比起那些虛無縹緲的,神祗之間的事情,弗雷拉更關心的是這個。

  「是的,你將。或者,你至少將從頭至尾參與到這個核心的過程中。」壺豚認真道,「每一步都是你自己的選擇,但不要小看了冥冥之中的力量——比如,夏邇的靈魂契約滿了,而我選定的最終契約人是你。」

  弗雷拉彎彎繞繞地想了一番,看了看旁邊正與雷龍寶寶說著什麼的夏邇,有一種自己找到了不得了的靠山的感覺。

  不過沒什麼好深究的。既然每一步都是她自己的選擇,那麼她一定會好好地選。

  「這是我第二次聽你不帶啾的講話。」弗雷拉取笑著契約夥伴,於是她看到了一隻羞惱得炸了毛的壺豚。

  弗雷拉大笑著將壺豚一把揪了過來,細細地將它炸出來的毛全都撫了下去。

  「……幸好是你,啾。」

  乘坐著大不列羅城在海底行進的塞壬一族在約定的日子裡抵達了龍族埋骨之地的外海。正在浮空城眾人一邊忙著接待新鄰居,一邊加緊城建的時候,一個大消息順著火與金的通信渠道傳進了浮空城中。

  ——南北雙方,終於開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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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5:46:49 |只看該作者
卷四 奇蹟的城池 第二十章 佐羅親王的結盟

  南北雙方的開戰對於浮空城而言,絕對是個好大於壞的消息。這不僅進一步地分散了佐羅家和水神殿對於浮空城的注意力,更讓盤桓在各地的火與金分店好好地發了一把戰爭財。弗雷拉貢獻了很多配方的、現在由貢戈裡祖孫倆掌管著的煉金部生意更是出奇的好。人類總是能在最短的時間接受新產品——尤其是好用的新產品。光光是供給雙方主力部隊的煉金藥劑就能讓煉金部的業績一片光彩,更別提還有許多直面傭兵的銷售利得。

  另外,在亂世之中,許多原先被大小傭兵團和各個領主佔據的原料採集點都紛紛空了出來,無人顧及。分部在帝國各地的的火與金聯鎖系統就像是一張巨大的網,貪婪地網羅著一切或許能夠用得到的材料,源源不斷地往浮空城運送,徹底解決了浮空城物資緊缺的難題。

  但浮空城城民們同時也加倍地感到了時間的緊迫。南北雙方打得兩敗俱傷,這對他們而言是最好的結果。無論在力氣耗盡之後他們是選擇暫時歇戰還是握手言和,浮空城都是安全的。

  偏偏,從不斷傳來的實時戰報看來,水神殿一方,明顯略勝一籌。

  這其實也在眾人的預料之中。佐羅家再如何屯兵,不過是一家親王罷了。而水神殿一方相當於接管了光輝皇室的核心力量,況且,他們的背後還有著舒臘爾親王的力量——只此一家,或許就足夠與佐羅家抗衡了。

  若是水神殿一方繼續保持著這個勢頭,用不了多久,他們就可以順利北上,吞併掌握在佐羅家手中的帝國領土。

  而之後……

  自兩年前南北雙方開戰以來,管事先生推出的營養餐和弗雷拉研製的睡眠修護藥劑就一直牢牢佔據著暢銷物品排行榜的頭兩名,將第三名甩得要多遠有多遠。營養餐保證了充足而全面的營養,在管事先生的努力之下,口味不斷推陳出新,完全成為了浮空城的制式套餐;在入睡前服下睡眠修護藥劑,就一定能獲得五個小時的絕對深度睡眠,並在下一次入睡之前保持一個十分良好的精神狀況。

  新加入的精靈們和塞壬們著實給浮空城的人力資源注入了強大的新血。在大家一致的、不眠不休的勞作之下,新浮空城的三座主島的大框架居然在短短兩年時間,完全成型!

  中心島的法師塔由夏邇和斯普蘭多合力建成的,看著夏邇源源不斷地從他的空間中掏出各種足夠讓所有法師雙眼泛綠的高純度晶石和各色神奇的魔法物品,弗雷拉總算明白了菲奧所說的「夏邇曾經洗劫過很多很多的遺跡」的含義。

  教學島的潘多拉學院甚至已經開課。偉大的精神們被重新安放在了能夠為它們提供足夠精神力量的地下,繼續為潘多拉學院的新血們指引著未來的方向。唯一令人遺憾的是,學生們失去了他們鍾愛的瑪爾多卡校長。

  最幸福的則是原先分佈在幾個附島上的地精們。水源轉換陣一落成,丁奇先生就以一己之力來回幾趟,將周圍一些造型溫和有致的小山包們整個扭下,輔以大片大片的草皮和一群群咩咩哞哞叫著的大黑羊小花牛們,地精們便可以愉快地將自己的半帳篷式包子屋壘摞上去,開始他們最愛的種田放牧生活了。

  原本橫隔在龍族埋骨之地與大海之間的山脈被全數清開,弧度合適的便成為浮島,不合適的便用來加固海堤。原本埋藏在山體之下的,大大小小的淡水湖泊,現在徹底暴露在了陽光之中,清澈而閃耀,像是最上等的水晶。它們或彙聚或分離,形成了一張瑰麗的織網,最終全數匯入湛藍色的海域。

  新的浮空城主島,正是漂浮在這些湖泊網上,直面大海。主島的三分之一延伸出海面,潘多拉學院所在的教學島完全置身於蒼藍色的天地之間,而主要居住著地精和矮人的生產島則是完全安置在陸地。的上方——他們都不怎麼喜歡這種苦鹹苦鹹的水。

  弗雷拉不時看到有頑皮的小塞壬直接從浮空城主島上跳下,收起翅膀在迅猛的滑翔之後直入海面。

  當外界戰火紛飛的時候,浮空城居民在這個幾乎是於世隔絕的地方度過了奮進,充實而安逸的兩年。

  「鏘!」

  一陣刺耳的擊打聲之後,丁克再也握不住左手中的短劍,只能不甘地讓它打著旋兒向外飛出,狠狠地釘在了膠狀的牆壁上。而趁著他這麼一踉蹌,另一股巧力已然整個壓上了他的背部,將他的右臂整個綁縛住。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手中僅剩的短劍已經赫然橫到了他的咽喉上。

  「好吧好吧,我認輸。」丁克小弟垂頭喪氣地討饒。

  「別灰心,」弗雷拉鬆手,安撫地拍了拍眼前高挑少年的肩膀,「你進步得挺厲害的。」

  「一點兒用都沒有,我們的差距還是在拉大。」丁克抱怨道,「這還是在你沒使用煉金術的狀況下。」

  「唔……」弗雷拉托著下巴想了一會兒,「或許你也需要一個嚴苛的教練?」

  丁克張了張嘴,聯想到常常看見的、自家二姐姐一縷幽魂一般的脫力身影,不禁渾身打了一個顫。

  「不,不了。」丁克最終還是擺擺手,「那種自虐的方式不不不適合我。」

  這兩年來,誰都看到了夏邇對弗雷拉近乎非人的訓練強度。弗雷拉對於睡眠的極少量需求使她陷入了一個更加窘迫的境界——她常常需要連著數天一刻不停地接受夏邇的折磨,不,是訓練。

  在一足寬的小岩塊兒上躲避不斷洶湧而來的浪頭,不准濕了衣服;穿過狹小得連孩童都過不去的山洞,不准割破衣服;在五個一圈兒三人深的土坑中來回跳躍,不准弄髒衣服……

  這些訓練無關煉金術。這意味著弗雷拉必須尷尬地擠出所剩無幾的時間,同時滿足煉金上的教學、發明、實驗以及自身的進一步研習。

  然而,在眾人「城主夫人果然不是個好相與的職位」的戚戚眼神中,弗雷拉神勇地挺了過來。

  瑪麗白曾經憤憤地跑來質問夏邇,卻被弗雷拉哈哈著拉走了。

  「他怎麼能這樣!他怎麼能!噢你看看你的腰,它已經細得不行了親愛的!」瑪麗白尖叫道。

  弗雷拉搓了搓鼻子安撫著好友,臉色卻是一臉無法被說服的堅定。

  最後,她生怕自己爆脾氣的好友當真去找那隻蔫壞的黑馬算帳,她只好將夏邇某天晚上的話複述了一遍給好友聽:「他說,他要我成為他唯一的騎士。」

  精通魔法、能夠如閃電般飛翔的夢魘,和精通柔體術和煉金術,身形靈活可近可遠的夢魘騎士。這一定會是一個出色的搭檔。

  無論是愛情也好,浮空城也好,要這麼經營下去,他們兩個都需要各自分擔點兒份內的責任。弗雷拉是這樣想的。

  在一個月前的某一天,準備充分的弗雷拉和斯普蘭多在沒有水的環境之下進行了一場認真的競賽。最終,弗雷拉險勝。

  這在浮空城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很快,弗雷拉原本訓練的岩壁和坑洞處,莫名其妙多了很多差不多的險要設施,許多身影頻繁出沒在那幾處場地,各個種族各個年齡階層都有。

  但這在弗雷拉看來,卻是意料之中的。她明白自己的努力到了什麼樣的限度,於是她能夠很平靜地接收她應該收穫的結果。

  既然丁克與薇莎米亞不同,選擇了武鬥的路線,她當然希望自家小弟能夠通過這種有效的極限訓練法在最短的時間中獲得盡可能強大的力量。但……

  「好吧,隨你。」弗雷拉不強求。

  丁克的說法也對。不管一種方法是多麼的高效有用,若是主觀不能夠接受,那一切都是白搭。極限訓練法是弗雷拉所青睞的,但她並沒有讓人人都接受這種方法的打算。況且,丁克的年紀並不很大,他的可塑性強著呢。

  抱起在場邊為她揮著代表勝利的紅色小旗子的壺豚,弗雷拉朝丁克揮揮手:「我去主城瞧瞧有沒有父親的消息。你可以去準備約定之中『輸家的晚飯』,四人份。」她順帶給了自家小弟一個愛的飛吻。

  原本臨時搭建在龍族埋骨之地地面之上的建築已經被拆得七七八八。除了一些方便的中轉處理站和幾個大演武場之外,其他設施均已搬去了浮島之上。

  現在還處在城建時期,像原先舊城那般分工明確的升降通道還沒能建成。為了人們來往行走的便利,夏邇不知用什麼力量打磨出了許多表面平整卻能夠防滑的石板,從浮空城的三座主島上塊塊延伸下來,鋪就了數條憑空懸浮的石板階。

  弗雷拉頂著壺豚,一跳三塊地往上行進著,不一會兒就到了主城。

  弗雷拉知道,夏邇他們一定有不同尋常的、更加厲害的消息渠道,這意味更大的獲得老多特消息的機會。在面對她必須要得到東西時,她從來是沒有節操無視下限臉皮堪比浮島厚的,於是她屢屢主動出擊索取情報,幸而浮空城的核心成員們都和她有多多少少的裙帶關係,不僅沒有隱瞞,反而默認了她在會議室的自由出入權。

  與原先一樣,在浮空城中,城主府甚至還沒有一家特色的街角咖啡店醒目。她敲了敲門,讓壺豚跳到了她的肩膀上,才輕聲推門走了進去。

  圓桌周圍端坐著了幾張熟面孔。見到弗雷拉,他們都有禮地點了點頭。

  弗雷拉從容地還了禮——她明白,單單憑藉夏邇,她絕對沒法兒獲得這些老妖怪們如此的禮遇。這是她的學識和力量為她爭取來的,所以她泰然受之,同時熟稔地走向夏邇旁邊的空座位坐下。

  「很遺憾,還是沒有你父親的消息,」菲奧撥了撥額前的頭髮,率先朝弗雷拉開口,「不過我們正在討論一件大事情,你或許也會感興趣——佐羅親王大人派了他手下最得力的一名說客和他的親眷,來請求與我們結盟。」

  弗雷拉眯起了眼睛。按照她看來,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這消息說明了兩點:一是水神殿的上風終於占起了大面,南北制衡的局面馬上就要被打破;二是佐羅家在臨死之前還打算撲騰撲騰,目標,正是浮空城。

  「那位親眷還算是你的熟人,」菲奧一臉不懷好意地笑道,「你想去見見看麼?」

  熟人?

  「他們已經來了?」弗雷拉聳聳肩,平靜地問。

  「來了來了。」菲奧更有興趣了。他坐正了起來,長腿交錯換了一邊翹著,引誘道:「你猜是誰,嗯?你希望是誰?你……」

  「他們在哪兒?」弗雷拉當機立斷地切掉菲奧的話音。

  「剛建好的極夜閣樓。我忘了最後幾根立柱有沒有摁上去了,反正就這麼著吧。」

  「誒——」菲奧有些驚訝地看著弗雷拉對在場諸位點了點頭,就從從容容地走了出去。

  「你們慢聊,我去見見所謂的老熟人。」弗雷拉溫溫地拉開門,溫溫地朝諸位大人物行了一個煉金術師禮,不著痕跡地朝夏邇使了個眼色,又溫溫地合上門走了。

  她早就明白了,對付菲奧那張糟糕嘴巴的利器就是癱著一張臉死․都․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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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菲奧的口風,她以為這次那所謂的「佐羅親王的親眷」應該是指他的表侄子杜蘭,因此她站在瑪麗白與亞力克的友人的立場上,打算先去把該有不該有的苗頭全都一把掐死在泥土裡。但當她看到正嗅著花香的鉑金家小少爺,肖恩․鉑金時,她還真的有些怔愣。

  「……弗雷拉?」肖恩抬起頭看向來人,先是思索了一會兒,很快,他準確地叫出了弗雷拉的名字。

  不知為何,弗雷拉看著他,突然湧上一陣違和的不適感。

  那雪白嵌著金絲的華貴禮服,那保養得比女孩子還要白嫩的雙手,以及他蓄長了的頭髮,和淡淡的妝容。

  「瞧,我的記性相當不錯,不是麼?」肖恩笑得很……用力。

  是的,用力。刻意的用力。弗雷拉只能想到這個形容詞。配上他精緻的淡妝,那面具似的笑容顯得尤為噁心。

  原本就沒有想要得到肯定回答的肖恩很自然地接了下去:「當初的美好時光時時在我眼前回放呢,所以,這次我就這麼迫不及待地來了。沒有帶什麼禮物,還希望你不會介意。」

  弗雷拉淡淡地點了點頭,抱著雙手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他——她知道他還有戲要演。

  果然,與之前大不相同的肖恩在不陰不陽地說完一堆久未相逢十分想念的廢話之後,終於進入了正題:「佐羅家願意放下所有與浮空城進行親密無間的合作。親王的地位,家產,甚至是我們流傳的、引以為傲的魔技武技。」

  「代價——你知道的,弗雷拉——你的眼睛。」

  「你不會不明白水神殿的力量。」一陣靜默之後,肖恩臉上的笑容紋絲未變,順順地接著自己方才的話頭說了下去,「我們甚至可以承諾救出你的父親。為了浮空城,為了情人,為了朋友,為了家人,弗雷拉,你會明白要怎麼做出選擇。」

  又是一陣靜默。

  肖恩事先已經預想到了弗雷拉會無措,會暴怒,會沉默,現在他的預期實現了,但他卻覺得似乎有哪兒不對。

  弗雷拉開口了。

  「你——有病吧?」

  肖恩膛目結舌。半晌,在弗雷拉同情憐憫和些微蔑視的眼神中,他如同被戳中了脊髓一般突然暴跳了起來:「你說什——你敢——」

  「你有病。」弗雷拉好心好意地又重複了一遍,隨即真誠地一攤雙手:「可是我又沒有藥。」

  「所以你找我是沒有用的。」弗雷拉憐憫地看著肖恩,轉身決定走了。

  這場戲,著實不怎麼精彩啊。

  最後一回頭,她詭異的目光在肖恩扁塌的胯間停留了好一會兒,才幽幽道:「也沒什麼藥能救得了你了。別太親信小廣告上我大煉金師的名頭,全是坑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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