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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海飄雪 -【木槿花西月錦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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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17:20:1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昨夜寒蟄不住鳴 第一百三十八章 長恨水長東(十)

    我挽著他的脖勁,他的脈博跳得飛快,混身也顫得厲害,他並沒有回我的話,而我只顧埋在他的胸前,沒有看他的表情,只是感覺他慢慢地環上雙臂,然後慢慢地圈緊了我。

    他這樣緊地圈住了我,仿佛和我有莫大的仇怨,抱得那樣緊,幾乎讓我有些窒息,

    我止住了哭聲,趴在他的胸前聽著他結實有力的心跳,緊緊回抱著他,心頭酸澀難當。

    我撫上他的臉,輕輕地沿著人皮面具的邊緣,輕輕地撒開,他的一隻眼睛脈脈地盯著我,如一汪春水無聲靜流,再一回味卻又似情潮無邊暗湧。

    不一會,一張無瑕但略顯憔悴的天人之顏露在微暗的火光之下,正是我朝思暮想的夢中人。

    眼流又忍不住流了下來,無聲地探出雙手細細撫摸著他的容顏,一堆的問題哽在喉間,出聲的卻偏是:“方才我弄痛你的臉了麼?”

    他依舊盯著我,輕輕拂去我眼淚,也不說話,只是輕搖頭。

    又是一陣沉默,我怯懦了許久,問道:“你怎麼會暗中看到我的?”

    “暗宮。。。。。。養病那陣子燭火經常不濟,便索性練出黑暗中視物來。”

    他所謂的養病,其實正是軟禁在暗宮,受盡家法的那幾年,想不到他們連燭火也不願意供給他!無法想像他到底吃了什麼樣的苦。

    我心中難受,很想問他:我沒有回來,你可怨我。偏偏出口的卻是:“你。。。。。。。為啥易容成一個獨眼人?”

    他纖長的香扇睫毛微垂,躲開了我的目光,他微側臉,澀澀道:“在暗宮那幾年,西營的暗人潛入暗宮對我下藥,好在韓先生發現的及時,這只眼自那以後便不太好用了,事物也只可見一個輪廓罷了,尤其到了夜晚,便如瞎眼一般。於是索性便扮作這個獨眼花匠了。”

    我心疼地扶上他的那只左眼的眉毛:“是二哥派人作的嗎?”

    他略點了一下頭,我的眼淚又流了出來:“二哥怎麼這樣狠啊。”

    “你不用難過,”他嘴角微勾,眼中忽地凝上了冰屑般的冷意“那下藥之人已被我處死了,我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大少爺現在中了一種叫春蠶的毒藥,只要一有欲念,便雙目失明,行。。。。。。。行房不便,至今還在找人配解藥。”

    我怔在那裏,想到原非清同宋明磊之間曖昧的傳聞,非白此舉豈非要讓他們。。。。。。。。

    那廂裏他看似無波地含笑凝睇,我的心中卻不寒而慄,想起齊放段月容他們,不由焦急道:“那小放他們。。。。。。”

    “你莫要擔心,”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他悄悄握緊我的手,抵上我的額頭,閉上眼軟聲細語道:“小青和阿遽他們都接受過特殊訓練,在暗中也能視若平常,我囑咐過不可傷他們,故而齊放和你那弟子定是無恙。”

    “阿遽?”我問道,“莫非你是指那個暗宮宮主,原來他的名諱是遽!”

    他有些訝然地看了我一眼,轉而嘉許地點頭,含笑道:“正是司馬遽。

    正想問他,他們的關係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鐵了,然而卻猛然意識到他並沒有提到段月容的名字,心頭開始亂如麻,他定然是不會放過段月容了,那段月容在黑暗中會不會真被原非白殺了。

    我抬眼看他,他一臉無害,鳳目卻似閃著一絲冷意,淡淡道:“段月容那妖孽自然不會如此容易的掛了,你急什麼。”

    我不喜歡他的口吻,卻不知道該說什麼,那種滿溢到胸口的幸福感正在一點點的冷卻,我別開臉,局促地欲抽回手,他卻握緊了不放,一手攬起了我的腰,毫無預兆地一口咬上我的勁項,我“哎喲”一聲痛叫,使勁推開他,捂上我的脖勁,果然咬開了,還留血了,火辣辣地生疼。

    我望著他,驚懼而不明所以。

    七年已過,這只惱人的波斯貓怎麼還是那麼喜歡咬人哪!?

    目光所及,他微喘著氣,目光灼灼,仍舊摟緊我的腰,嘴角卻悄然蜿蜒下細小的血絲。

    不待我回答,他又吻了上來,這回選擇的是我的唇,卻比方才溫柔得多,他的唇齒間殘留著血腥,有些倉促又帶著霸道地滑入我的口中。

    不過令我的心情稍霽的是他的吻技同七年前還是一樣,清澀難當,他慢慢吻上我的耳垂,最後又落到我脖間的傷口處,使勁舔啃吮吸了一陣,像是吸血鬼似的,絲絲痛楚卻混著一絲情欲的戰慄,等他氣喘吁吁地挪開臉,我也睜開了眼睛,他將臉扭到別處,卻讓我看到他秀氣的耳廓紅了個透。

    “等我們出了這突厥,便再不分開!”他喃喃地說著,對我轉過頭來,鳳目的眸光蕩漾著星光璀璨,眉角眼梢俱是幸福的期盼,難掩滿腔情意。

    他的鳳目中映著我柔柔的笑臉,我正要開口,卻聽石壁哄然一響,一人倚在石壁上,慘白的臉上掛著冷然,紫瞳幽冷地看著我們,衣衫帶著血跡斑斑,他哧笑著站直了身體,立時欣長的身形堵住了洞口。

    原非白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站了起來,擋在我的面前。

    段月容停在原非白的面前,紫瞳卻盯著我說到:“見到本宮無恙,你很失望吧。”

    我無由地生出尷尬,卻見他的目光回到非白身上:“踏雪公子。”

    我這才明白,他是在對原非白說,原非白揚頭無聲而笑,鳳目隱著乖戾警惕。

    “讓公子失望,本宮實在心有不安,”段月容也笑了:“公子那個女暗人,叫青媚的,不,本宮應該叫她無恥的賤人才對,武功真是不錯啊,可惜,現在被本宮關在那個碎心殿裏?”

    他似乎想繞過原非白走向我,原非白冷著臉一甩鞭子,將段月容掃在一丈之外,皺眉道:“段太子這是想做什麼。”

    “多謝原公子為本宮照顧愛妃,”段月容詭異地一笑,我看到他握緊了手中的偃月刀:“現下本宮想看看愛妃傷勢如何,踏雪公子有何異議啊?”

    “心肝兒,你莫怕,”段月容眼波微轉,輕挑地掃向我,滿臉矯情:“本宮這就過來好好親親你,給你壓壓驚。”

    原非白鳳目殺氣一顯,烏龍一閃,烏鞭直奔段月容,段月容滿面冷笑地揮出偃月刀,烏光纏繞著銀光,一白一黑兩個人影糾纏在一起。

    我叫著:“快住手,月容快住手。”

    “莫問,你偏心,明明是他先動手的?”段月容稱著間隙,冷冷地瞪著我,一扁嘴,面上可憐兮兮:“真掃興,天下聞名的踏雪公子,如此沒有修養。”

    我憤然,明明是你故意先激怒原非白的,現下還要來假作無辜。

    原非白凝著臉,長鞭揮得水洩不通,似恨到極處。

    看似落在下風的段月容紫眼珠子一轉,忽地右手閃電般地抓住了原非白的髮髻,然後極其卑鄙地踢向原非白的命根子。

    我張口結舌地看著段月容,這招看上去怎麼這麼熟啊!

    原非白的反應比我想像得要快得多,左手一擋要處,長鞭反手揮向段月容的下盤,段月容的腕間的鐵護腕勾走了原非白的長鞭,兩人糾緾在一起,鳳目絞著紫瞳,一時狠戾非常,仇深似海。

    原非白低吼一聲,五指抓向段月容的腳裸,段月容悶哼一聲,一邊鬆開了右手,左手手腕一抖,原非白的長鞭已然在他的左手,兩人攸地分開。

    他五指張開,指間悠悠落下幾縷原非白的烏髮。

    紫瞳眸光一轉,似是勾逗又似挑釁,風情無限的嘴角彎起無盡的嘲意:“踏雪公子的雲鬢真正比女子還要烏黑柔軟,難怪莫問總愛摟著我,一遍又一遍地撫著我的發,朝珠真真羨慕。”

    原非白的臉色鐵青,額頭青筋直跳,半晌,口中緩緩吐出話語,如嘲似諷:“如此說來,內人不在身邊的這些年,真真難為段太子啦”。”

    段月容的笑容驟然消失,劍眉高挑,右手一抖烏鞭,揮向原非白,勾住了的腿腳,向前一拉,絆倒原非白,左手閃電般地拔起偃月刀,紫瞳閃著絕然的殺氣,向原非白毫不猶豫地刺去。

    我的腦子哄地一下子充滿了血色,想也不想地撲過去,抱住了原非白的身邊,我的臉埋在原非白的懷裏,根本不敢看段月容的臉,心中卻想,殺了我也好。

    段月容的刀尖停在我的背上,隱隱地刺破了我的肌膚。

    “你快點讓開,”我甚至能聽段月容的咬牙切齒:“不要逼我連你一起殺。”

    我默然,依舊不敢面對他,淚流滿面間只是更加緊的回抱住原非白,哽咽出聲。

    身後的段月容也似乎猶豫了起來,然而就在這一瞬間,原非白微抬左腕,暗箭已閃電飛出,我驚回頭,段月容已閃身向後跳開,收勢不住,跌坐在地上,面色雖然慘澹卻滿是恨意。

    他似要站起來再同非白拼命,卻忽地又跌坐地上,吐出一口黑色的血,我一驚,他好似受了極重的內傷,而且還中了毒,莫非是青媚在暗中傷了他?

    “你也算男人嗎?讓暗人毒我,”他嘲笑道:“現在又躲在女人身後,放冷箭的無恥懦夫。”

    他狠狠唾了一口:“你今日可以殺了我,卻永遠改變不了一個事實。”

    原非白的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段月容厲聲道:“這八年來,我與她傾心相愛,她身是我的,心是我的,連女兒也是我的,而不是你原非白的,你永遠也改變不。。。。。。。。。”

    話音未落,原非白早就狠狠甩開我,沖上去,同段月容扭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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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17:20:2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昨夜寒蟄不住鳴 第一百三十九章 長恨水長東(十一)

    我想讓同志們明白,現在我們應該團結一致,走出這該死的地宮,而不是算七年帳的時候。

    然而捲入第二次美男大戰的結果,便是我的屁股上被原非白踢了兩腳,臉上被段月容甩了一拳,重重摔在一邊。

    “哎喲!”我哀叫連連,可惜此時此刻沒有人有空來憐香惜玉,這兩個天人,平日間只要腳那麼輕輕抖一抖,就能令天下南北各震三震,如今便同民間好狠鬥勇的平常男子無二,扭打著,翻滾著。

    我胸口悶痛,張口又吐出一口鮮血,沾滿了胸前的衣襟,血腥氣直沖鼻間,眼前兩個扭打的人影模糊了起來我的眼前又開始模糊,隱隱聽到有人在莫問,我痛苦地抓胸前的衣襟,口中喚著:“月容,非白不要打了。。。。。。。?”

    兩個人影同時向我沖了過來,其中一個抱起我急退一步,另一個人影似是撲了一個空,恍惚中只聽一個清冷的聲音冷然道:“妖孽,你中了我原家獨門的秋日散,如今自身難保,還是快些放開她,原某或可留你一條生路-莫要忘了,她本就是我原非白的女人。”

    我努力撐起沉重的眼皮,眼前重又輕晰了起來,原非白俊顏蒼白,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帶著一線悽惶,那根烏鞭又回到了他的手上,而抱著我的那人正用一雙焦灼的紫瞳,細細地看我。

    “你原非白的女人?”他攔腰抱著我哈哈大笑了起來,輕蔑道:“真真好笑,你先是將她當作錦華夫人的替身,後來又讓她替作你的姐姐,送她上了死路,原非白,是你先棄了她,如今居然還有臉來說是她是你的女人,”段月容垂下瀲灩的紫瞳注視著我,眸光閃處,滿是悲憐:“當年若不是你原家棄她如弊履,還痛下殺手,我與她逃難途中。。。。。這才落下病根,可憐她的身體又怎麼會如此一日不如一日?”

    “可還記得當初的約定,我助你們原家出兵誅殺果爾仁,你助大理奪回多瑪和我的女人,”他複又抬頭冷冷道:“怎麼,現下她發大財了,你們原家如今又返悔了?又要從我大理來搶人了?”

    “你這喪盡天良的妖孽,她明明便是我的妻子,原家的花西夫人!永業三年,你南詔屠戮西安,姦淫擄掠,無惡不作,害得多少西安百姓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屍橫遍野,”原非白的聲音充滿悲憤,說到後來竟是顫抖了起來:“你無恥地搶走了我的妻子,藏匿了整整七年,現在也該是歸還的時候了吧!”

    我映射中原非白一向是無論在什麼樣的險境皆能鎮定萬分,心如磐石,就連當年中了玉蝴蝶的迷香險些被辱,也沒有看到他這樣的激動,失去了所有的冷靜。

    我向他伸出了手,想對他們說,不要再爭了,讓我們出去再說吧,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然而,腸斷處,那滿腔話語卻全化作熱淚滾湧,段月容摟緊了我,他溫柔地用臉頰摩挲著我的額頭:“說得好,你口口聲聲說她是你的妻,我倒要問問,為何花木槿嫁我時,卻是完完整整的清白之身?”

    他舔卻我的淚水,在我耳邊呢喃著:“你莫怕,我斷不會讓任何人從我身邊奪走你,我段月容起誓,”他的紫瞳狠戾地看著原非白,閃爍著從未有的絕然的堅定,一字一句切齒道:“這世上。。。。。。。能陪著你花木槿一起死的,只有我段月容而已。”

    出乎我的意料,原非白並沒有勃然大怒,只是那鳳眸分明冷到極點,他慢慢上前,仿佛天上的神祗一般,高高在上地以最鄙夷的目光看著段月容,同樣一字一句道:“癡心枉想的妖孽!。”

    伴隨悲戾地一聲長嘨,他使出全身力氣甩出一鞭,段月容向後急閃,卻躲不過那一鞭挾帶的勁風,卻依然微側身,用背部替我擋了一擋,立時,沒有天蠶銀甲的背後衣衫盡破,血痕累累。

    我只覺胸中疼痛難當,淚流滿面,我不能看著任何傷害原非白,然而,那八年的情誼,又如何能眼睜睜地看著原非白殺了夕顏唯一的親人。

    當下心中作了一個決定,我對原非白艱難道:“非白住手,你先等一等。”

    我扭過頭,看向段月容,天人的顏上濺滿從自己嘴角湧出的鮮血,他抱著我的雙臂仿佛是鐵鉗,如同逼入絕境,不顧一切的野獸。

    我轉向段月容流血的容顏,示意他低下頭來,他一愣,但仍然微低下頭。

    我俯在他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他看著我陰晴不定。

    我又對他點了點頭,他猶豫了一陣,慢慢放下了我,而我則扶著他的肩,走向原非白:“非白,請你給我秋日散的解藥,”我對他誠摯道:“非白,你聽我說,我花木槿,你,還有段月容,諸多恩怨,不是一日一夜一時一刻能說清楚的,眼下更不是時候,不如我們一起逃出生天之再慢慢來算,可好?”

    此時的我無力支撐我自己,隨意地靠在段月容身上,而他堅定地摟著我的肩膀,如同過去七年,無數個打鬧嬉戲,我沒有回頭,卻知道段月容癡癡地看著我。

    原非白這樣久久地望著我,他鬢邊的一縷長發落在頰邊,讓人不易察覺得顫抖著,瀲灩的鳳目那樣沉靜地看著我和段月容。

    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儘管我對於原非白的瞭解可謂甚少,可是此時此刻,卻知道他深深地受到了傷害,就如同前世的我,親眼看到長安的背叛,驟然間整個世界已然破碎。

    不一樣的是,那時我想得只有逃避,而此時此刻的原非白既沒有轉身就走,也沒有沖過來把我和段月容都宰了,只是那樣安靜地看著我,我卻覺得比被他用那明心椎千刀萬刮還要難受萬分。

    可是我已經做了我的決定,在他的凝注下,只是靜靜地流淚,等待著他的回答。

    忽然石壁一響,一個混身是血的人影站在段月容剛才進來的地方,我們三人正要扭頭望去,那人早已淩一腳,踢向段月容,段月容猛哼一聲,被撞在牆上,然後那人一拎我的衣領從石壁處飛快地閃入,原非白厲聲喚著:“木槿。”

    長鞭向我的腳裸揮來,可惜石壁哄然關閉,只聽到他的長鞭擊向石壁的巨大響聲,可見他用力之猛。

    我驚回頭,那人光頭上滴著血,猙獰的面目上亦是殷紅一片,唯有一雙戾瞳充滿殺意地盯著我。

    我的心臟一陣收縮,暗自咬牙,真沒想到,他居然沒有死在碎心殿中的混戰之中?

    “木姑娘,別來無恙?”果爾仁探身對我陰森森地說道。

    我強自鎮定,微笑道:“托果先生的福,一切安好,不知果先生想要要脅我做什麼?”

    “如今紫殤已失,自然撒魯爾不再害怕於我,現在能保我的也只有原家或是段家的人了。只要木姑娘在手,哪一家不乖乖聽話呢?”

    他對我冷冷笑著,我也學著他冷冷笑道:“說雖如此,葉護大人剛剛才傷了這兩家的統帥,如何還會讓他們聽命於你?”

    他仰頭一笑,眼中竟有瘋狂:“那是因為我要請木姑娘陪我去找一個人。”

    “果先生原來還想著帶著女太皇出去?”

    “正是,”他拖著我往前不停歇地走著,口中輕笑:“姑娘在,這兩人不一定打得起來,只是姑娘不在,自然會爭個魚死網破,除非有奇跡出現,等兩人見了分曉,我再帶姑娘回去豈不更好?”

    我們慢慢前行,前行數裏,旁邊的溪流變粗,黑色的油污愈重,轉過數道粼峋怪石,隱隱聞到一股腥臭,空中漸漸飄來綠色的鬼火。

    我心中一動,果爾仁拉著我一個拐彎,果然滿眼正是層層疊疊的屍骨山丘,磷火冷冷地圍在我們周圍,似惡魔的眼睛,不停地窺視,我們又來到了上次同齊放無意間掉下來的地方,我混身汗毛倒豎了起來。

    “姑娘可知這裏是何處?”果爾仁在我背後不可察覺地歎了一口氣。

    我回頭冷冷地看著他。

    “此處乃是少主研修無相真經之所。”

    那最大的屍骨山丘頂上那朵碩大的西番蓮花似乎比我和齊上次看到時開得更盛更豔,花它所在的那個宮人屍駭似乎已經撐不住了,我們經過時,微有響動,那個宮人頭骨便輕微地自眼眶處爆裂開來,那朵大西番蓮便代替了那屍骸的頭顱頂在上面,向我詭異地側過花盤來,仿佛是在陰險地嘲笑著世人。

    我看著那花盤,心臟還始收縮,剎那間怒火中燒:“果爾仁,你。。。。。。。你怎能如此待他?”

    “木姑娘,其時他已然練成了無淚經,他已然走上了這條路啊,”果爾仁淒然地搖著頭:“少主剛剛開始練無笑經時的時候,那明家後人給了我一包花籽,只說撒在練功之所,待開出第一朵花,便能生出異香,而這異花的香氣正助少主提升功力,乃是練成無相真經的關鍵。”

    “當初老夫還不信,此處無泥無土,唯岩壁艱冷,如何生根發芽,更枉論開花散香。”果爾仁冷冷一笑。

    我冷冷道:“司馬家的記號是紫色西蕃蓮,明家的是紅色的西蕃蓮,這株蓮花紅紫相間,恐是司馬蓮同明仲日共同培育出來的新品種,亦是一種結盟記號,他們想讓這蓮花生長在這裏,是打算以弓月城為基地,以圖東進,攻下皇城。”

    果爾仁並沒有回答,他沉默地走了幾步,來到最大的那朵西蕃蓮花下,歎道:“老夫把少主關在這裏,每日送入活人和普通食物,一開始少主只吃普通食物,可是七天之後,他便只吃活人,再不碰其他普通食物,而且食量越來越多,有時連送食的人也有去無回。”

    我駭然地望著這座屍山,這些。。。。。。。這些都是非玨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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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17:20:5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昨夜寒蟄不住鳴 第一百四十章 長恨水長東(十二)

    “九九八十一日之後,我們開啟洞口,這裏已是屍骨堆積如山,”果爾仁長長一歎,抬手一指那朵碩大的西蕃蓮:“老夫這才注意到這可怕的西蕃蓮早已開遍了花,想是那些花籽同他一樣靠著吸食活人的血肉,竟然在屍體上生根發芽,然後開出了這無比妖豔的花朵,老夫永遠也忘不了,第一次剛剛打開這洞門時,那撲鼻而來的怪異的香氣混和著那令人作嘔的血腥之氣,還有這滿眼的屍骨,是如何觸目驚心,很多隨行的武士忍受不了場景,當場發瘋的也有。到處是屍骨,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活人,哪里是死人,我當時急得快要瘋了,後來注意到在這朵最大最美的西蕃蓮花下,有個人滿臉滿身血污,似在靜靜地打座,我一開始還只道是普通的屍骨,直到那具屍骨慢慢睜開了眼睛,對我森森地露出一對血眼,像惡鬼一樣。”果爾仁不易察覺地混身微抖了一下:“他注視我許久,然後對我微微一笑,喚了我一聲果爾仁,好像我們只是昨日才分手一般,老夫幸喜若狂,然後我發現他徹底變成了另一個人,不但無比的冷靜,同時無比的殘忍,他似是依稀記得我和古麗雅,還有阿米爾是以前親近的人,也只同我們三個說話,其他時候便是終日沉默,常常跑到樹母神上,獨自眺望遠方出神,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就連同公主大婚,也是意興闌珊,對與性事似是了無興趣,老夫一方面暗自高興,突厥有了一個如此睿智聰慧,節身自好的可汗,另一方面又怛心那無相真經會不會令狼神之子的阿史那家無後?然而老夫萬萬沒有想到,一見到姚碧瑩手中的花姑子,便立時抱緊姚碧瑩,肆意哭笑,再不放手。”

    “從此他開始流戀美色,然而除了姚碧瑩,無論任何美人皆不會專寵超過一月,就連公主,也只在公主房中待了一晚,然後便立刻去看姚碧瑩,有了姚碧瑩,他竟然漸漸恢復正常飲食。”果爾仁冷哼一聲:“有一天他忽然說要再回這石室故地重遊,一見到這些慘景,就當著我的面一下子就嘔個半天,老夫清楚地記得那時少主面色蒼白,顫聲說要獨自一人祭奠亡靈一會,如今再想想,他練成了無淚真經,其實前塵往事記得一些,他故意假意認錯姚碧瑩,想是試探我和古麗雅,而他在進這洞之前曾讓姚碧瑩連侍三夜,想必是為了想盡辦法弄到她身上的血,好打開結界,那兩本詩集便也是那時放進去的吧。”

    果爾仁長歎一聲,走過那朵安靜而詭異的紫紅西蕃蓮,我默默注視著他的背影,昏黃的火把下,長長的身影無力地拖在地上,蒼涼而蕭瑟。

    又行了一會兒,洞壁四周,漸漸又有了壁畫,阿史那畢咄魯與軒轅紫彌在天空上靜默地看著我。

    我有一種奇特的感覺,好像就在這些壁畫中,有人正在冰冷地注視著我們,難道是阿史那畢咄魯和軒轅紫彌兩人的靈魂

    眼前是一處看似死胡同的石壁,但光滑果爾仁按了一下石壁的機關,一截石門打開來,露出一段階梯,我們順著階梯往走,幾個拐彎,眼前的石壁的縫隙中滲出淡黃的光芒來。

    石門再次打開,不由眼前一亮,我微擋眼睛,等適應了突如其來的光明,再次睜開,卻是滿眼所及的皆是金絲銀繡狼頭花紋,亮閃閃的水晶珠簾,映著千重萬疊的簾帷低垂,粉紅的宮燈高掛,靜得連根針也聽得見。

    果爾仁對這裏似是極之熟悉,拉著我連轉幾個彎,我慢慢醒悟過來,原來這裏就是上次我同齊放在壁畫下偷窺的房間

    可是不對勁哪!

    為什麼連一個侍婢也沒有?顯然果爾仁也意識到了,灰瞳萬分警惕地看著周圍,卻依然走入內間。

    一個人影倚在紫羅蘭花雕紋的窗櫺前,那是女太皇的身影,她還是一身天祭的吉服裝束,頭上梳著高高的百鳥朝鳳髻掛著金燦燦的鳳冠,她的纖手戴著各色寶戒,輕輕搭在一隻半人高的藍田玉雕狼的腦袋上,那紅瑪瑙狼眼森冷地看著我,似血欲滴。

    果爾仁似是松了一口氣,走到她的背後,喚了一聲:“古麗雅。”

    女太皇沒有動,空氣中洋溢著一種奇怪的氣息,讓人感到很不舒服。

    他連喚了數聲,女太皇還是沒有轉身,甚至沒有動一下,我向後看了看,殿中的侍女也不見了蹤影,唯有玉雕狼靜默無聲。

    果爾仁也感覺到了,面色也一變,我們走近了些,輕輕嗅到從女太皇的身上傳來一股血腥之氣,他的腳步開始發顫,卻仍然上前輕扶女太皇的肩,柔聲喚道:“古麗雅,別怕,我來接你了。”

    果爾仁的臉開始巨變,因為女太皇的身體猛地倒了下來,他卻驚駭在那裏,灰色的眼珠滿是傷心絕望,他及時地扶住女太皇,可是她盛裝華服上掛綴的玉飾卻著地摔個粉碎,脆得讓人的心都驚了起來。

    女太皇美麗的酒瞳緊閉著,面色蒼白,而她的胸前直插一柄利刃,匕身深深沒入女太皇的胸口,唯有鑲滿名貴寶石的刀柄留在外面,竟然是我失落在怪獸口中的酬情。

    我心中大驚,為何我的酬情遺落在此,難道是皇后遣人行刺了女太皇嗎?

    “古麗雅,古麗雅。。。。。。。。”果爾仁哭喊著女太皇的名字,他灰色的眼珠淚如泉湧,我掏出胸中的雪芝丸,還有四顆,拿了一顆欲塞到女太皇的喉中。果爾仁灰瞳赤紅,怒瞪我:“你這妖女,要給她吃什麼?”

    “這是原家的雪芝丸,有起死回生效果,果先生,你還記得嗎?”果爾仁奪過來嗅了嗅了,然後立刻放在嘴裏嚼了起來,然後小心翼翼地用嘴喂到女太皇的口裏。

    我微歎,女太皇的睫毛微動一下,睜了開來,看清了眼前的果爾仁,血色的嘴唇微微顫著,勉力出聲道:“果爾,是你嗎?”果爾仁咬牙切齒道:“是誰擊傷了你,是誰?”

    女太皇看著果爾仁,微笑變得苦澀,果爾仁的灰瞳開始收縮,聲音也有些不穩:“難道是他,是撒魯爾嗎?”

    女太皇苦笑連連:“我的玨兒,可憐的孩子啊,”她的手顫顫地撫上果爾仁心碎的臉,慘然道:“你不要怪他,他是被我們逼的啊。”

    果爾仁泣不成聲:“騰格裏在上,我只是想取你回烏蘭巴托,我帶兵來只是為了防止葛洛羅部的偷裘,可是他卻聯合大理外賊入侵我火拔家,說來說去,都是原青江,惡魔的孩子,才會這樣的喪心病狂,無情無義。”

    女太皇忍痛微微搖搖頭:“不要怪然之,不要怪玨兒,不要怪任何人,小時候的玨兒是多麼善良,如果我們沒有逼他練那無相神功,逼他離開他心愛的木丫頭,如何會變得如此疑忌,我們用姚碧瑩騙了他這麼多年,如何會不憤怒。”

    果爾仁面色慘然,喃喃道:“他這是在向我報復。”

    他摟緊女太皇,使勁擠出一絲笑:“好,好,好,我不怪他,古麗雅,我來帶你走,離開這個皇宮,我們去烏蘭巴托,我們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你會沒有事的。”

    然而女太皇彎長的香睫掛了下來,果爾仁連連點著她的穴道,女太皇這才又睜開了眼睛,酒瞳無神地看著果爾仁:“然之,是你麼?是你來看我了麼?”

    她的眼中慢慢升起一陣奇異的明亮,仿佛熱戀中的少女想著自己的心上人,口中也喃喃唱著我聽不懂的歌聲,那曲調溫和柔轉,似是初戀的少女在向情人訴說衷腸。

    果爾仁愣在哪里,滿眼的心碎不信,傷心的淚流不停,女太皇又看了看果爾仁,笑容消失了:“是你,果爾,我剛剛見到然之來了,怎麼他又走了?”

    過了一會,她似乎又醒悟過來,無限傷感地輕歎著:“原來只是一個夢,一個夢,是啊,原清江終是一個夢,可是。。。。。可是,我好想見到他最後一面,”她的聲音輕了下去,看著果爾仁傷心的灰瞳,眼角一滴淚滑落在那鮮紅似血的禮服上:“對不起。。。。。。。果爾。。。。。。。”

    她絮絮地輕聲對果爾仁說著對不起,哽咽難忍:“可憐的果爾。。。。。。都是我累你一。。。。。。。。

    她定定地看著果爾仁,帶著無限的悲辛和憐憫,永遠地離開了人世。

    果爾仁擁緊女太皇,努力壓抑著自己,埋首哭泣,他的聲音如冬天雪夜裏的烏鴉,嘶啞難聽,一向挺得筆直的身體佝僂著,顯出無限的老邁和疲憊,一下子老了幾十歲,哭泣的臉上涕淚交流,溝壑間佈滿血跡斑剝,甚是難看,讓我聯想到吸血驚情四百年,影片中那個為愛人而背叛上帝的孤獨的老吸血鬼,無盡的歲月裏忍受著思念的煎熬,最後卻眼睜睜地看著轉世的戀人另嫁他人,他躲在陰暗的角落裏,哭得稀裏嘩拉的,那張無限悲幸而醜陋變形的老臉。

    他曾是突厥最有權勢的人,這種權勢甚至超過了撒魯爾,然而成王敗寇,一夕之間他失去了一切,甚至連最後的愛人,阿史那古麗雅也失去了

    他真得輸了!可是我和他心知肚明,他輸給了原非玨,而不是撒魯爾,如果不是非玨藏起了那半塊紫殤,今天敗在這裏的便是撒魯爾。

    撒魯爾殺死親身女兒的畫面還血淋淋地留在我的腦海中,我的弟子春來那燒焦的屍首,那成堆的屍山,還有眼前女太皇的蒼白的臉。

    我無力地僵坐在地上,看著女太皇的屍首,心中痛得無法呼吸,非玨,非玨,你為什麼讓這樣一個殺子弒母的惡鬼佔據你的身軀。

    背後忽然傳來侍女的尖叫聲,我的腦中一片混亂,宮人尖利的叫聲從四面八方響起:“果爾仁行刺女太皇,果爾仁行刺女太皇。”

    我一回頭,這才驚覺身後無數的兵士湧了進來,領頭的那個揮著一把明晃晃的彎刀,那張年青的臉興奮得扭曲起來。

    “狗賊果爾仁,騰格裏的罪人,你背叛神聖的可汗,行刺女太皇陛下,理應受到騰格裏最嚴曆的懲罰。”

    “我和女主陛下如何信任你,你為何要出賣我?”果爾仁回過頭直視著依明,帶著極度的不可至信和憤怒:“為什麼?你原本是個奴隸,我給了你自由,一手將你帶大,讓你入宮侍候女太皇,你為何要出賣我?”

    “你老了,果爾仁,”依明從果爾仁身上抽出利刃,同果爾仁肖似的灰瞳冷如冰,嗜如血,咬牙切齒道:“竟然忘了,你把我的父親活活下了油鍋,你把我一夕之間變成了一個閹人,還問我為什麼?”

    “你的父親參與叛亂,死有餘辜。”果爾仁冷笑著,奔上前揮刀疾砍,可踉蹌間卻被一個士兵從背後砍了一刀,前方幾個人也砍了他好幾刀,一瞬間,他的渾身流著血,拿著刀手打著顫,一代英雄的果爾仁剎那間如被野狗圍咬的狼,再驕傲卻已然血肉模糊。

    果爾仁終是倒了下去,他喘著粗氣,慢慢地爬向倒在地上的女太皇,依明卻中途踩住了果爾仁的手,一刀砍下,斬斷了整個握刀的右手臂,果爾仁悶哼一聲,傾刻間右臂血流了一地。

    依明那灰色的眼瞳裏發著殘酷的光:“騰格裏在上,阿塔您可看見,我手刃仇人,果爾仁,你當初如何折磨我阿塔,我今天便如何折磨你,你在天之靈,可看見,果爾仁,你這個老鬼,你和你的冒牌賤女兒殘害了多少宮人,以勤王之名又吞併了多少部族?”

    果爾仁滿臉是血,卻依然鄙夷地看了一眼依明:“你這無恥的閹人,憑你也配殺我果爾仁?”

    依明正待揮第出二刀,果爾仁一個躍起,左手臂奮力擲出彎刀,正中依明的大腿根部,果爾仁撲到女太皇的屍體上,一敲床邊的藍田玉雕狼,我和女太皇腳下的石板立刻蹋陷了,依明捂著傷腿,怒吼著:“該死,果爾仁遁下秘道逃跑了,快去叫阿米爾伯克。”

    轉眼間我的眼前又是黑暗,果爾仁拿了雪芝丸吃了一顆,快速地點了止血的穴道,將女太皇綁在背上,我抬起頭,滿洞壁畫,正是以前和齊放誤入樹母神後進入的走過的女太皇的地宮。

    果爾仁咬牙拔出女太皇胸口的酬情,立時血流如注,他看到了,不由滿面淚痕,努力忍著抽泣撕下布條縛住女太皇的胸口,然後冷冷地對我道:“木姑娘,你看著老夫失了一臂,可是覺得老夫罪有應得。”

    “果先生,很多事情,在一開始做的時候,便註定了它的結果。”我淡淡地說著,目光看向永遠沉睡的女太皇,沉聲道:“可歎這弓月宮中深埋的無塚枯骨,還那些死在無相真經下的無數冤魂,與其說是撒魯爾或是非玨的累累血債,不如說是您一手造成的,因為是您創造了撒魯爾,喚醒了這個魔鬼。。。。。。。。如今報應到了您的身上,也不算太晚,只是可憐了這些無辜的人罷了。。。。。。。”

    我站了起來,向果爾仁躬了一躬身:“果先生,我要走了,我只想離開這裏,不想再理突厥的是是非非了。”

    “老夫阻止不了你,可是你也別想活著離開弓月宮!”果爾仁卻輕哧一聲:“木姑娘你真是天真,他借著大理外族的力量陰謀破了火拔部,這場仗贏得不光彩,突厥人最服英雄,接下去,他會挽回他的面子。”

    我一怔:“怎麼挽回他的面子?”

    果爾仁哈哈一笑,那笑容如何蒼涼,看著我的灰瞳有著一絲瘋狂:“現在所有人都說我殺了女太皇,可他必竟是聯合了大理前來,接下來,以我對撒魯爾的瞭解,既然段月容人在弓月城,他必會轉頭對付他,所以他用你這把酬情殺死了古麗雅,借此機會轉移眾人對政變的疑忌,轉而也嫁禍到我火拔族身上,他早就想取吐蕃了。依明這個蠢孩子,他只是一個閹人,知道得太多了,接下去倒楣的第一個人便是他。”

    “至於你,木姑娘,你是唯一個不用紫殤而能喚醒非玨的人,對於他,你比紫殤更可怕,即便有原家和段家,你也無法活著走出這裏。”

    他滿面蒼涼,再不理我,單臂緊緊抱著女太皇,微笑道:“古麗雅,你可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樣子?”

    他帶血的手指,顫抖著輕拭女太皇的額頭,輕輕道:“也許你不記得了,可是我卻永遠也忘不了。”

    “你的紗裙上繡著金線玫瑰,你咬著指頭,躲在門邊看著我,那時的我也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以為你是一個小宮女,根本沒有想到你便是皇儲。。。。。。。我逗你說著話,你的聲音就像春天的百靈鳥那樣好聽,你的眼睛就像是最醇美的佳釀。”

    他哽咽了許久,眼淚一滴滴地灑在女太皇的臉上。灰瞳卻漸漸閃現光彩,許是回憶到以往與女太皇相處的幸福時光。

    “少主,此時此刻,我終於明白了您的心情。。。。。。。,”他的嘴角漸漸勾起一絲傷感而了悟的微笑:“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若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

    時字還未出口,果爾仁單臂將那柄酬情深深刺入胸口。

    “果先生!”我出聲喚道,果爾仁坐在那裏,微微低下了他的光腦門,灰瞳失去了光澤,卻依然盯著女太皇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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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昨夜寒蟄不住鳴 第一百四十三章 花開花落時(一)

    我靜默地站在那裏,看著果爾仁和女太皇,許久無法挪開我的步子。

    不知從哪里吹來的風,撩起我的衣袍,我驚醒了過來,前方隱隱傳來說話聲。

    我左右看著,往一旁的石階躲去。

    一隊突厥士兵氣喘吁吁地跑過來,領頭一個士官長,看到果爾仁和女太皇,先是本能地亮起兵器,滿臉戒備地將他圍在一起,嘴裏吆喝著把他圍起來,不要讓他逃跑什麼的。

    有幾個士兵大著膽子過來從背後重重地捅了果爾仁幾刀,然後嚇得連刀也不拔,跳開了去。

    不一會,果爾仁鐵塔似的身體插滿刀劍,如刺蝟一般,那些突厥士兵等了許久,見果爾仁沒有反應,眾人大喜,眼中閃著貪婪的目光,興高彩烈地商量說要對撒魯爾報功,可以得多少美女和牛羊,然後放心地接近果爾仁。

    不斷有人從果爾仁身上拔出刀劍來,他的身上血流滿地,慢慢地倒了下來,那些士兵嚇得又一哄而散,然後又神經質地笑了起來。

    過了一會,他們似乎才發現女太皇,安靜地躺在果爾仁的獨臂中,有人又嚇得跪了下來,依明卻毫無懼色,大步上前,極其無禮地睨了一眼女太皇,鼻子裏輕哼一聲,然後就伸手想去把女太皇給拉出來。

    果爾仁將女太皇抱得很緊,似是想讓人將他和女太皇合葬在一起,依明怎麼也拉不開,面上扭曲起來:“果爾仁老匹夫,你還想同你的淫婦死在一起?”

    有一個士官長模樣的人嚴肅地走過來,對依明說道:“請伯克慎言,莫要忘了,詹甯太皇依然是我大突厥尊貴的國母,你不可……”

    話未說完,他的頭顱已然落地,所有的士兵嚇得面如土色,看著滿臉都是血滴的依明。

    依明獰笑起來,瞳似厲鬼:“誰還有異議?”

    眾人斂聲躬身而退,卻見他立刻一刀接著一刀,不停歇地亂砍著果爾仁的身體,一併傷到了女太皇的身體,轉眼華貴的吉服破裂,鮮血橫流。

    他的臉上掛著扭曲的微笑,眼神憎恨地幾近瘋狂,嘴裏也不停地咒駡著,我看得膽戰心驚,果爾仁的身軀被生生剁成了肉醬。

    眼看要砍到詹寧女太皇的臉,橫地裏飛來一支銀箭,依明閃身一路躲過,地上濺滿鮮血。

    “依明,適可而止吧,復仇和憎恨把你變成了一個魔鬼。”一人的聲音從地道的那一頭傳來,不消一刻一隊人馬擎著亮晃晃的火把湧了進來,當前一人身形高大,同樣血濺滿身,黑甲束身,卻比依明更多一絲壓力。

    “阿米爾,你難道忘了嗎,”依明舉著滴血的彎刀,空洞地笑著:“拉都伊是他和他的賤人女兒害死的。”

    “我沒有忘記,依明,”阿米爾藍色的眼睛流露著哀淒,微微搖頭道:“可是女太皇畢竟是所有突厥人心中的聖母,你這樣會傷害所有突厥人的感情。”

    依明冷靜了下來,收了彎刀,描了一下臉:“好,阿米爾伯克,那我去搜索花木槿的蹤跡了。”

    轉身欲走,阿米爾又喚住了他:“依明。”

    依明冷冷地回頭,阿米爾欲言又止,歎聲道:“你忘了嗎,依明,陛下正等著你的好消息。”

    “而且……你傷得不輕,必須得讓禦醫立刻為你治療,這裏機關重重,你地形不熟,讓我來替你搜花木槿吧。”

    依明冷哼一聲,走到早已血肉模糊的果爾仁那裏,手起刀落,哢嚓一聲,砍下他的人頭,喚人抬起女太皇,拉著果爾仁沒有腦袋的身體,帶著人馬轉身離去。

    “伯克大人,如果不是您告訴依明侍官下來的路,他怎麼能找到果爾仁,立了大功,您為何讓他一個人回去獨吞這功勞,”阿米爾身後走來一個長髮武士,顴骨高聳,在阿米爾身後不屑道,“看看這個忘恩負義的閹人,越來越不把咱們放在眼中了。”

    他的突厥語帶著濃重的口音,似是靺鞨人。

    “骨力布,莫忘了他現在是陛下眼前的紅人了,”阿米爾冷冷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長髮武士骨力布點點頭,“伯克大人,我們分三路去搜索那個女人吧。”

    阿米爾若有似無地向我藏身處掃了一眼:“這裏是陛下的禁地,就你跟著我就成了,其餘人等到上面去保護陛下吧。”

    耳邊鎧甲聲一陣作響,然後靜了下來,那個長髮武士咦了一聲:“伯克大人,依明大人他們好像掉了一把匕首。”

    血泊中微微閃著光芒,長髮武士向血泊中彎腰,不久拾起一把匕首來,用袖子擦淨,即使在微弱的火把光芒下,一陣炫目的亮光射了出來,匕首柄上的各色寶石也相繼閃耀著神秘的貴氣,原來是果爾仁用來自盡的酬情。

    正巧那個武士的一根頭髮掉了下來,結果立刻應驗了名刃關於吹發即斷的壯觀場面,他發出輕微的驚歎聲,用一種我所聽不懂的語言說了半天,可能是在讚歎酬情的精巧和鋒利。

    阿米爾伸手接了過來,沉思片刻,然後竟然向我這裏走來,我撫著傷處,摸到一塊石頭,準備拼命。

    行到離我的藏身處,一步之遙的地方,阿米爾忽然停住了:“骨力布,你可知這把匕首的來歷?”

    骨力布地愣愣地搖了搖頭。

    “阿史那家的第一代先王畢咄魯曾經寵愛過一位漢妃,這位漢妃美得像天仙一樣,然而他對這位漢妃的專寵引來了其他可賀敦的強烈的嫉妒,於是後宮時時傳出漢妃娘娘被人行刺的消息。於是偉大的畢咄魯可汗專門派人到黠嘎斯找到最好的工匠打造了這把匕首,然後又尋到世上最名貴的珠寶,讓最好的首飾匠用了半年的時間細細把那些珠寶裝飾,還為這把匕首取了一個漢名,叫‘酬情’。”

    骨力布滿眼神往:“不虧是草原上的狼神之子,是如何的富有四海,擁有天仙一樣的美人啊。”

    阿米爾歎了一口氣:“畢咄魯可汗將這把名器送給漢妃是為了保護她,然而……”

    骨力布搔搔腦袋,似乎對他的伯克大人忽然開始口若懸河地講故事而感到有點懵懂,卻依然小心翼翼地開口道:“然而什麼呀……伯克大人。”

    “畢咄魯可汗萬萬沒有想到,那位漢妃卻拿著這把匕首想行刺他,當然狼神之子有騰格裏保佑,毫髮無傷,於是那個漢妃就拿著這把‘酬情’自盡了。”

    阿米爾藍色的眼珠,淡淡地看向骨力布,後者不易察覺地抖了一下。

    “從此這把匕首就成為一個可怕的詛咒,凡是成為這把匕首的主人,不是死了,就是瘋了,或是在這世上永遠地消失了,最好的結局算是上一位主人谷渾王。”

    “哪位谷渾王?”骨力布喃喃道,“莫非是被東庭俘虜的那位前西突厥谷渾王嗎?”

    阿米爾一笑:“前日中土的探子傳來消息,那個被關在黑色地牢裏整整七年的谷渾王死了,屍體拖出來的時候,俱說已經黑瘦得沒有人形了。”

    骨力布在那裏發呆:“難怪依明侍官根本沒有將這把匕首放在心上。”

    阿米爾向他遞去那把酬情:“骨力布,恭喜你,像你這樣的勇士,擁有這樣的神器,當之……。”

    骨力布向後跳了一大步:“萬能的騰格裏保佑我,我才不要這樣的凶刃,果爾仁就是用這種兇器行刺女太皇的,最後說不定也是用這把匕首自盡的,我勸伯克大人也不要碰它。”

    阿米爾歎了一口氣:“你說得好像也有道理。既如此,就丟下它吧。”

    骨力布如釋重負,阿米爾向匕首微微躬身,口裏念著:“騰格裏保佑。”

    他似是將酬情隨意一放,卻處於離我不遠的地上:“骨力布,我們要向地宮深處前進了,這裏關著與騰格裏對立的兇殘妖魔,萬一有什麼事,千萬記得只要跟著風的使者,便能找到出口,不過你一定要保守秘密。”

    阿米爾朗朗地答道,然後只聽到骨力布使勁地回答,腳步聲漸漸遠去,我伸出腦袋,唯見兩點火光消失在黑暗的盡頭。

    我順了順氣,慢慢爬了出來,酬情在地上靜靜地看著我,

    我撿起了酬情,它的刀鞘早已遺落在這弓月宮的某一處,不知所蹤,唯有刀柄上的五光十色的珠寶依然在黑暗中發著光。

    這把酬情當真是受過詛咒的不祥之物嗎?還是這世上的人心太難測?

    我自嘲地笑了一聲,想起那阿米爾說的話,他似乎是在幫我?

    為什麼呢?是因為我幫過他可憐的妹妹嗎?

    我該走哪條道才能找到原非白和段月容?等找到他們倆時會不會如果爾仁所言,已是兩敗俱傷,又或是一死一傷。

    我的心慌亂了起來。肋間又是一陣巨痛。我扶著牆努力站著,想起阿米爾說只要跟著風的使者,何謂風的使者?哪里才能見到所謂的風的使者呢?

    我靠著牆等肋間疼痛稍歇,便取了牆上的一個火把,彎腰在地上尋了一把弓,又在血泊中撿了幾支圍狩果爾仁留下來的鐵箭,擦淨血跡收好,又往阿米爾消失的方向照了照,黑暗的通道沒有盡頭。

    也許跟著阿米爾和那個骨力布,會找到出口,我作了一個決定,跟著阿米爾的方向前去。

    一路扶著牆壁,忽地感覺手上觸感奇異,我取了火把,細細一看,是一個錘子般的記號。

    忽然想起在涼風殿軟禁的那幾個月,沒事研究突厥的文化,裏面提到過風的使者總是提著他的權仗,而那把權杖的樣子好像有點像一把錘子。

    我激動了起來,求生的欲望讓我不由一陣興奮,這個記號有點熟。啊!我想起來了,這好像以前在那棵樹母神樹上見到過。

    對了,那棵樹母神是地宮的一個入口,所以便亦有這樣一個記號,這些記號絕不會古老到百年之久,感覺好像也就是這五六年前加上去的。

    難道是非玨嗎?

    我幻想著是非玨神機妙算到七年後我的窘境,然後留下這些符號幫助我的嗎?

    我苦笑著我自己的天真,搖一搖頭,打散一腦子的胡思亂想,咬牙一路在黑暗中摸索過去,果然每隔五步便會有一個小錘子。

    眼前有一點光明閃現,越往前走,越是耀著我的眼,讓我心中一片雀躍。

    我加快了腳步趕過去,前方竟隱隱有談話聲傳來,我貓著腰,輕輕往前走,只見前方坐著一撥人圍著篝火,右邊站著一個帶白面具的高大黑衣人,旁邊慵懶地坐著一個俏佳人,竟然是那個司馬遽和青媚。

    左邊的便是一臉冰冷的齊放,沿歌坐在旁邊,呆呆地看著懷中抱著的一個包袱,那是春來平時愛穿的一件衣衫,我心中一陣難受。

    “此處乃是音律鎖,我們四人當中唯有本宮會奏,齊仲書,所謂識實務者為俊傑,你若歸降原三爺,我便帶你們一起出去如何?”

    這是司馬遽的聲音。

    這小子什麼時候那麼死忠原非白了?還替原非白勸降我的人?

    “你不必擔心你家主子,當初在紫園當差,本宮就看得出來,她是個少見的伶俐丫頭,現在身邊又有原三爺護著,想想這幾年沒有原三爺庇護,雖說不男不女,倒也活得有聲有色的,不但生財有道,成了全國的富商,還老婆媳婦娶了一大堆麼?”

    “那些女子皆是我家姑娘一路上遇到的可憐之人,受盡亂世淩辱,無處可去,姑娘才收留他們的,還有那些希望小學的孩子,亦是這些年戰亂的孤兒,你可知我家姑娘這些年救了多少人,又為原三爺拿出了多少錢?”齊放冷冷道。

    “哼!”青媚撅了撅小嘴:“若沒有大理段家在後面撐腰,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哪有如此神通?”

    齊放冷冷看了她一眼:“你不也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可是原三爺不也承認了你的才華,讓你淩遲了你的主上兼情人,成了東營暗人的統領麼?你也不簡單哪!”

    “喲!這話要擱在別人嘴上,興許我再淩遲他一千遍,不過既是江南的冷面書生,我可當做是一種讚美,”青媚美目一轉,俏臉綻出一絲笑意,“謝謝你哪!”

    齊放微瞪著青媚,似乎沒料到青媚會這樣說,司馬遽從面具後面冷冷道:“小青。”

    “反正等夫人回了原家,咱們便是一家人了,冷面書生,你那些個暗人以後就由我來調教吧。”

    “不勞費心,況且我家主子家大業大,還是讓主子自己來做主吧。至於暗人,我絕不會把我的人放到像你這樣心狠手辣,卑鄙無恥的女人手裏。”

    青媚一陣仰天大笑,像是聽到最好笑的笑話一般,然後猛地閉嘴,跑到齊放面前,一攤五指:“如果暗人不夠心狠手辣,卑鄙無恥,如何稱之為暗人?”

    “那個裝成你家姑娘的蠢女人,是你的相好吧!”青媚昂著脖子,從鼻子裏輕哧道,“一看就知道平日疏於練習,既做替身,便要熟知所替之人的習性,喜好,既便不知,聽民間傳言,也當知君莫問是何等人物,為何到了她的手裏,怎麼就變成個泥人了?連個小孩兒都看穿她是個假扮的,我做暗人也算做了一輩子了,就沒見過像她這樣爛的暗人,若不是落到三爺手裏,她早就不知道死了幾次了,我若是你,便到治明街買塊老豆腐撞死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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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17:21:2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昨夜寒蟄不住鳴 第一百四十四章 花開花落時(二)

    齊放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說實話我同小放相處那麼多年,第一次知道原來他的臉部色彩也可以這樣豐富。

    齊放一把扣向青媚的衣領,青媚不但沒有閃躲,反而順勢倒在齊放的懷中,在齊放健壯的胸前畫著圈圈:“她還真是你的相好啊?”

    她媚然一笑,口中卻吐出惡毒之語:“那你可真得快些到東營去找她,沒有三爺和我的庇護,像她這樣的美人兒……你也知道沒有幾個男人能按捺得住?”

    “你也算個女人!”齊放冷聲道,一把甩開青媚。

    青媚在半空中如燕兒輕靈,反身單足點地,一手微扶雲鬢,扯了扯衣衫,抿嘴笑道:“心疼啦!”

    “青媚,莫要再鬧了,齊仲書,快隨我等出去吧。”司馬遽擋在兩人中間。

    “請您先將我的這位弟子帶出去吧。”齊放忍了怒氣,“我要再去找一下我家小姐和段太子,萬一撒魯爾先找到他們,就麻煩了。”

    “不用怕,既便如此,反倒是件好事,”青媚一笑,“反正夫人手裏有紫殤,碰到那撒魯爾,正好給那人魔一點教訓。”

    “什麼?”一旁一直沉默的沿歌忽然站了起來,來到青媚那裏,眼神有些崩潰,“你方才說先生有紫殤?”

    青媚冷冷一瞥:“沒錯。”

    “師傅,方才我們都在那個碎心城裏,都看到了,那禽獸為了要找那個破紫殤,才把剛出生的女兒都給殺了,先生有紫殤,那為何先生不拿出來,這樣春來就不用死了?”春來看著齊放,眼神卻沒有焦距。

    齊放的冷臉也出現了痛意,緊緊拉著沿歌:“莫要聽那個妖女的謊言。”

    “齊仲書你這個大白癡,”青媚朗聲道,“就在碎心城混戰之際,青王便留下線索,說紫殤已經到手,我等只需出這地下城與之會合便是了。”

    “你若想死在這裏,青王自然是樂得少一個對手,”青媚複又輕笑出聲,“只是你口中那姑娘,還有你的相好,以後誰還會來保護,就憑你這些濃包弟子麼?”

    沿歌虎目含淚,翻來覆去地喃喃道:“先生,你為什麼不拿出來,是為了保護那個魔鬼?為什麼。”

    “為什麼,”青媚燦然一笑,“小兄弟,你家先生同那個禽獸是青梅竹馬的昔日戀人,念著以前的情分,所以間接地害死了你的朋友。”

    他哆嗦著嘴唇:“春來不是我朋友,他是我兄弟,他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轉而他無比憤怒地垂淚看齊放,大聲道,“先生為什麼不拿出來。”

    “師傅,春來死得那麼慘,變成了一堆骨灰,他是為先生死的,可是先生卻沒有救他,”他抱著春來的骨灰大聲哭喊著,“先生你為什麼沒有拿出來啊,君莫問,你為什麼不拿出來啊,你是我最敬愛的老師,可是你卻讓我失去了最要好的春來,這是為什麼呀。”

    他的話語如利劍穿透我的心臟,我淚流滿面,蹣跚前行,拍打著那透明的牆壁,卻沒有任何反應。

    “我要去找先生,我要去找先生,問她為什麼不把紫殤拿出來。”沿歌激動了起來,一手抱著春來的骨灰,往那塊明亮的石壁上拼命地撞,眼看額頭撞出血來,齊放從身後死死地攬腰抱著沿歌:“沿歌冷靜些。”

    他目光瞪著青媚,咬牙道:“妖女,你還不快閉嘴。”

    青媚滿面惶然:“原來你也不知道?”

    說罷,卻又面色一變,興災樂禍地仰天大笑了起來,司馬遽在一旁雙手抱胸:“夠了,小青。”

    他的聲音陰沉可怕,青媚頓住了笑聲,輕蔑地輕哼,拿了火把,往前走去。

    司馬遽輕搖了搖頭,抬手從篝火中抽出兩根來遞到齊放和君沿歌手上:“齊仲書,你的弟子傷心過度,你也莫要逞強了,先隨我們出去,再說吧。”

    說罷,又拾起一根火把,頭也不會地往前走了。

    沿歌平靜了下來,冷然地甩開齊放:“師傅,你知道嗎,春來想娶小玉,他說和我一起活著回去,就立刻跟先生回了,可是我都沒敢對那個傻瓜說,小玉其實喜歡那個土包子田大豆。”

    “先生老說,好人一生平安,可是為什麼這世上的好人都沒有好報呢?”他忍了許久,終是淚流滿面,“當年的胡勇同我們無冤無仇,卻血洗了盤龍寨,害死了我和春來他們的爹娘,現在這個喪心病狂的撒魯爾連女兒都要殺,我糊塗了,這個世道是怎麼了?”

    “我君沿歌在此發誓,如果先生果真為了保護那個禽獸,藏著紫殤,而害死了春來,我便從此與君莫問恩斷義絕。”

    我痛哭出聲,跪坐在那塊石壁上,幾不能聲,真想沖進去,抱著沿歌,向他說著對不起,請求他的原諒。

    “傻孩子,亂世當道,本就是群魔亂舞。”齊放長歎了一聲,“孩子,不要怪君莫問,怪只怪為師的命太硬,克死了春來吧。”

    沿歌一陣恍惚,齊放的面色黯淡,我從來沒見過他如此傷感,他卻攜起沿歌的手,分了一根火把在他的手上。

    沿歌目光空洞看向齊放,愣愣地抱著春來的骨灰,由齊放拉著向司馬遽和青媚出去的方向走去。

    我大叫著:“小放,沿歌,別把我一個在丟在這裏,不要啊。”

    我的眼前只剩一堆漸漸熄滅的火堆,沉默地看著我,如同我心中的希望漸漸破滅。

    我大聲哭泣著,徹底絕望了。

    沿歌的話在耳邊迴響,是我害死了春來,是我害死了春來,小放,不是你的錯。是我這個罪人犯下這個永遠也無法彌補的過錯?我正要再擊打石壁,那石壁卻一下子失去了光彩,變成了一塊沒有鏡像的普通石壁。

    我駭在那裏三秒鐘,顫著手再去觸摸那面牆,那石壁又有鏡像出來。

    一個渾身是血的紅發少年,快步地逃到這裏,一雙殷紅的血瞳帶著恐懼和絕望,不停地往後看:“你們不要過來。”

    他縮著肩膀躲在角落裏,抱著頭,捂著耳朵,不停地哭泣,口裏反復哽咽著:“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木丫頭,”他大聲哭泣著,“救救我,救命啊,木丫頭,我為什麼要練這種武功呢。”

    那哭泣聲不停地衝擊著我的靈魂,在我的耳邊不停地響著,我淚流滿面,再睜眼時,眼前站著一個紅發少年,他比原來長高了很多,眼神清明,身穿皇族金紅華袍,愈現英俊,身上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

    “木丫頭,”他對石壁淡笑著,好像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從懷中掏出兩冊快要翻爛的詩集,“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若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

    他依然微笑著,眼中卻流出紅色的眼淚。

    我欲站起來,胸前猛地抽痛萬分,我頹然倒地,心中不由一片悔澀。

    為什麼會這樣,非玨,為什麼會這樣。

    遠處有腳步聲輕微地傳來,我忍住抽泣,隱在一旁。

    “你可聽到哭聲了?”一個聲音擔憂地輕輕道,“好像是木槿。”

    另一人的聲音略帶冷意,聲調微微上揚,似帶著大理口音:“你的耳朵出問題了吧,何來哭泣之聲?”

    我高興起來,我認得這兩個人的聲音,是,是,是原非白和段月容的。

    兩個天人之姿的青年轉眼來到我的面前,一個似雪中寒梅冷豔,青絲如墨玉錦緞披在腦後,狹長的鳳目隱著無限的睿智和心機,一手握著烏鞭,胸背金光閃耀的大弓。

    另一人恰如中秋滿月,紫瞳瀲灩,含著輕佻,偏偏不笑而含情。正是原非白和段月容。

    他們站立在那面透明的石壁前,段月容的手剛剛碰到那石壁,這時眼前的鏡壁變了。變成了一個哭花了臉的披發女子,正拍打著牆壁:“小放,沿歌,別把我一個在丟在這裏,不要啊。”

    我恍然,這面牆可以記錄剛才發生的事,那剛才非玨的影像一定是他在練無笑經受罪時錄下來的。

    段月容興奮地高叫著:“木槿。”

    然後他似乎想穿牆而過,結果撞了一個包,跌倒在地上,望著那石壁有些發呆,“咦”了一聲:“這是什麼機關?”

    原非白冷然道:“這面牆叫做鏡壁,裏面暗藏海市蜃樓的幻像,須靠音律來解,又有人稱其為音律鎖。”

    “你所看到的,全是音律紀錄下來的幻像,,”原非白一陣皺眉,自言自語道,“奇怪,為何這裏也有我原家獨門的音律鎖?”

    海市蜃樓的音律鎖?我慢慢一手扶著牆,一手扶著傷口走了出來,可是他們倆好像全副心神全在那面牆上,還在那裏皺眉鑽研。

    “這鎖少說也有幾百年了,為何一定是你們原家獨門?難道就不行你們原家老祖宗從西域偷學來的?”段月容滿面嘲諷,斜肩靠在石壁上。不經意地朝我出來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跳了起來:“什麼人?”

    原非白的長鞭早已向我甩來,我啊地大叫起來,原非白似是聽出了我的聲音,立刻卷向我咽喉的烏鞭梢變了方向,卷向我旁邊的石壁。

    原非白和段月容同時奔了過來,異口同聲地問道:“你如何?”

    我苦笑地搖搖頭,眼淚卻流個不停。

    原非白在我胸口摸到了雪芝丸,喂了我一粒,然後為我注入真氣。

    我緩了過來,段月容坐在我旁邊一個勁地問我發生了什麼事。

    我簡單地把發生的事講了一遍,原非白陷入了沉思,段月容卻陰側側地冷笑著:“撒魯爾,我定會讓你生不如死,一生後悔。”

    “你們兩個,”我抽泣地抓著原非白的手,看向段月容,怯懦著,“不要再打了,我不想看到再有任何人在我眼前死去了。”

    原非白的鳳目垂了下去,段月容的紫眼珠子一轉,狀似誠懇道:“你且放心,我不再同踏雪公子嘔氣便是了。”

    原非白看著段月容彎出一弧冷笑,對我輕聲道:“你且在這裏歇一歇,我同段太子把這個音律鎖解開。”

    原非白對段月容淡淡說道:“借段太子竹笛一用。”

    段月容冷冷笑道:“莫要以為這世上只有你踏雪公子才能妙解弓商,能打開這音律鎖。”他探手入懷,取出竹笛,傲然道,“只要你報得曲名,沒有本宮不能吹的。”

    原非白也不與他計較,思索半晌,報了幾個古曲名。

    段月容吹了幾首古曲,鏡壁紋絲不動,原非白冷笑幾聲,段月容恨恨地吹起了長相守,但還是沒有用,最後他也不耐煩了。

    “這突厥毛子真真奇怪,為何要用這種邪門的鎖。”

    原非白這次沒有開口反駁他,只是在那裏靠著牆壁,緊閉著雙目,似閉目養神,過了一會猛地睜開了眼睛。

    “木槿,”他嚴肅地問道,“姚碧瑩最拿手的曲子,是不是廣陵散?”

    我想了想,搖了搖頭道:“非也,碧瑩最愛彈的是高山流水覓知音,她本不喜歡廣陵散的曲調,覺得太費精神,可是二哥說他最愛稽康高潔的品性,自稽康後,廣陵散便從此絕矣,碧瑩便說一定要讓二哥聽到真正的廣陵散……”

    我猛地住口,看向原非白和段月容,原非白微微一笑,段月容則一臉恍然。

    是了,那開鎖音律乃是稽康的廣陵散,廣陵散緣於聶政刺韓王的悲壯故事,而明家的先祖軒轅紫彌,如阿米爾所言,最後選擇行刺畢咄魯而失敗自盡,在明家人的眼中正如聶政的壯烈事蹟一般,故而選用了廣陵散作為鎖音律。

    段月容閉上眼睛似是平靜了一下,將碧玉笛放在唇邊,立刻一陣激昂慷慨的韻律飄了出來,滿是戈矛殺伐的戰鬥氣氛,段月容娓娓吹來,竟滿是深情和悲傷。

    原非白凝神細聽,微一點頭間,看著段月容的鳳目竟然閃過激賞之意。

    民間對段月容的音樂才能的吹捧,常常同原非白聯繫在一起,就連東庭名儒陸邦淳在世時有幸聽過段月容和原非白的演奏,亦曾讚歎過:“大理紫月,操樂聖手,鳥獸聞奏,三日不離,光耀星輝,堪比踏雪……”

    我陶醉在那美妙的笛聲中,昏昏然間眼皮不由下墜,只聽哄然巨響,眼前那幅鏡壁沉重地打開,段月容後退一步,仍未停止,卻見眼前竟是滿目櫻花林的花海。

    我無法克制地目曠神怡,最前面的段月容,也是滿面癡迷,同我一樣忍不住向前走去。

    身後原非白暴喝出去:“快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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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17:21:4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昨夜寒蟄不住鳴 第一百四十五章 花開花落時(三)

    原非白猛地將我甩到後面,可是他自己卻無法止步,跌了下來,我清醒了過來,卻見眼前是什麼櫻花林,耳邊傳來湍急的水流聲。

    那鏡壁打開之後,竟然是一片危崖,那幻像之後便是一條幾百丈深的地下澗水。

    我膽戰心驚地飛跑到崖邊,看著兩人同時掛在崖邊,一時間腦中一片空白,我該先拉誰?

    段月容不會游泳,這是我當時腦中閃現的最先的一條指令。

    於是我本能地一探手將段月容拉了上來,段月容那死小子,拼了命地死抱著我的手臂,紫眼珠子死死地看著我和百丈高危崖下的幽深水流,滿是懼意。

    渾小子,瞪什麼瞪,你怕個什麼勁,誰叫你是個永遠也學不會游泳的旱鴨子,水中大白癡。

    永業三後年他隨大理王回了播州,我一直以為他學會了游泳,直到我永業七年買下了杭州的府邸,正琢磨取什麼名,他老人家趾高氣揚地趕過來了,一臉風雅地說道“本宮”他要為園中名景一一賜名,遊園中大湖時,得意揚揚地說要更名問珠,我一臉木然地瞪著他,而他卻得意地仰頭大笑起來,這時湖中圈養的最大的一隻仙鶴硬被他那可怕的笑聲給驚飛起來,可能是那時的武功還沒有完全恢復,那只大仙鶴飛過拱橋時,竟然把他生生給掠倒,吧唧一下掉進了湖裏。

    他老人家沉啊沉啊,一眾人等看得直乾瞪眼,後來還是翠花最先反應過來,跳了下去,等撈上來時就跟一隻落湯雞似的,先是死抱著翠花,然後是死抱著我,看著不遠處優雅的仙鶴,咬牙切齒了半天,厲聲呵斥著命人把仙鶴全宰了。

    他的人在我的地頭上,自然是不敢真去捕殺珍稀禽類,最主要的是他很快在我懷裏很沒用地暈了過去,我一開始以為他故意裝纖纖弱質。

    唉!?我打了他半天臉,都腫了,還是沒醒,然後我意識到了他老人家是真暈了。

    他發了兩天的高燒,在我這裏哼哼嘰嘰地養了十幾天的病,翠花滿面心疼地說,太子在播州曾經天天努力地學習在水中憋氣,泅水,然而遺憾的是殿下愣沒有學會,一氣之下就不學了。

    我這才明白,原來世人口中一旦提起便是又驚又怕的紫月公子,那無惡不作的大理太子,天地人神共憤的大妖孽段月容還是有弱點的!

    他——乃是水世界一大白癡!

    他幹嗎抱那麼緊,我使勁甩開他,正待去拉原非白,他卻輕巧地躍了上來。

    瀲灩的鳳眸再看我時,已然沒有了溫度。

    我知道這一準又傷了他了,便疾步上前:“非白,你沒事吧,我剛才先拉他是因……”

    我不由停了下來,因為他的眼神讓我心酸,好像他根不認識我一樣,甚至有了一絲鄙夷。

    他往深崖下急湍的水流凝視了片刻,面色有些慘澹,口中似是喃喃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這裏乃是一條死路,還是往回走。”他不再看我們一眼,取了火把,獨自往前走去。

    我的心上像是裂開了一道口子,疼得讓我開不了口。

    遠遠地看著段月容:“你能走了麼,快站起來吧。”

    段月容的紫眼睛也冷了下來,從地上一躍而起,鼻子裏哧了一聲:“你就怕他怕成那樣。”

    有心想去看看段月容,又怕原非白冷臉子,想去跟原非白解釋,又不想激段月容,幾度心酸的眼淚欲落,我低下頭,抹著眼睛跟在原非白的身後。

    原非白根本沒有再回頭,甚至連看也不看我們,只是大步走在前面,我疾步跟上去,他似乎也不想讓我趕上他的步伐,我只得放緩腳步走在中間,段月容慢慢悠悠地在最後踱著步,有時還吹兩句口哨,三個人之間的平圴距離大得可以容納一台四人轎子。

    過了一會兒,有人走到我身邊,吊兒郎當地搭著我的肩,我一甩,他掉了下去,過了一會又笑嘻嘻地搭了上來,我甩不開,只覺他在我耳邊吹著氣:“看看,原家的男人就這德行,知道我的好了吧,跟著他讓你一輩子看他的臉色。”

    我使勁推開段月容,可能用力過大了,他摔在地上,卻抱著我的腳不放,我怒從心底起,惡向膽邊生,使勁地踢著他,可是他卻左躲右閃,哈哈大笑著,好像以為跟我鬧著玩似的:“打是情罵是愛,再狠點,木槿,本宮就喜歡你這烈性子。”

    前面的原非白轉過臉來,面色冷得可怕,他不屑地看著我:“看來你同段太子相處甚歡啊。”

    說罷冷笑數聲,段月容爬了起來,掛著笑意:“真是抱歉,原三公子,你也是男人,也當理解所謂小別勝新婚!”

    我大吼道:“別再玩了,段月容。”

    段月容斂了笑容,恨恨地哼了一聲,倚到一處石壁陰陰地看著我和原非白。

    非白一指前方:“若是我沒有弄錯,前面乃是斷魂橋,過了斷魂橋,便是地宮的出口:禁龍石,鎖著禁龍石的是音律鎖,紫月公子既能同我一起用琴簫合奏打開境壁的音律鎖,想必這也易如反掌。”

    他轉向我,冷冷道:“此處乃是我與家臣的暗號,非白似是不勞段太子相送了。”

    我皺眉道:“非白,小放他們同悠悠在一處,司馬遽從小在暗宮長大,亦通曉音律鎖,小放又善奇門遁甲,你無須擔心的,我剛剛在‘鏡壁’看到他們一切安好……可能已經都出去了,現在我們還是一起走出這活地獄要緊。”

    “王妃好意?非白心領了,只是在下實在不願意擾人好事。”非白卻猛地將我推向段月容,他看著我的眼神好像在看一隻骯髒的蟑螂。

    我著急起來,這個原非白怎麼忽然在此範起病來。

    他的力道極大,我站立不住,段月容及時地接住了我,不由地淚水奪眶而出,澀澀道:“非白,求你別這樣叫我,我和段月容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的。”

    “別這樣叫你?又該怎麼樣叫你?”原非白淡淡笑了起來,又恢復了踏雪公子的驕傲,卻讓人感到他發自內心的絕望和鄙夷,“我這一生都是為你所累,你在同他快活時,我在地宮裏受盡折磨,心心念念全是你的安全,可是你……花木槿早已賣身投靠……阿遽說得對,你同錦繡都是禍水。”

    “西安原氏向來有仇必報,西安屠城這一筆債,大理段氏最好早作準備,我原家遲早是要還的,花木槿,從今往後,你最好拉緊這個妖孽的手,我們再見面時,便是敵人,我必殺你同這個妖孽。”他說完,便將高貴的頭顱別了過去,甚至不再看我一眼。

    我被他的話給強烈地震住了,我這一生最不想聽到原非白嫌棄我,可是今天還是聽到了,段月容卻哈哈大笑,攬住我的腰,欣然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謝原三公子的成全,我自然會好好對待木槿和我們的孩子,哦,原三公子也知道,她叫夕顏,”段月容直起了身子,摟著我充滿帝王威嚴地正色道:“將來……若有幸沒有被西安原氏所傷,她……必會替本宮滅了西安原氏。”

    說罷,強拉著我的手走了,空氣漸漸悶熱起來,跑了一陣,卻見一座狹窄的石橋,可能前面接近地心熔岩,一路之上,我的腦海中翻來覆去的就是他嫌惡的語氣,嫌惡的表性,嫌惡地將我一推,一路淚水落到地上,很快地就蒸發了,段月容看了看我,也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抓著我向前跑著。

    花木槿,從今往後,你最好拉緊這個妖孽的手,我們再見面時,便是敵人,我必殺你同這個妖孽。

    記得上一次他放我走的時候,是讓暗神帶話說,只要他一有機會,定會將生生不離的解藥雙手捧上,渾蛋!你還欠我生生不離的解藥。

    不對!像他這樣驕傲的人,如果真的放我走,必然言出必行,會給我生生不離的解藥,即使事出突然,沒有給我,他剛才的面色好像也不太對啊!

    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若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

    我心中徹悟,我又被原非白騙了。

    段月容停了下來,原來最後一道門就在眼前,那門前卻是一幅飛天笛舞,雖然主角還是畢咄魯可汗和軒轅紫彌,但畫中的人物造型與姿勢,卻同原家紫陵宮門前的飛天笛舞圖案一模一樣,原家的地宮與這碎心城的地宮建築人必是同一人。

    我回頭,段月容的紫瞳透著對生的喜悅,對我柔情而笑,他舉起竹笛,吹起那首廣陵散。

    石門緩緩地動了起來,段月容的紫瞳充滿了生的喜悅。他正要回頭,我猛然點了他的穴道,然後把他使勁推出門外,段月容摔在地上,長笛掉在旁邊,曲調一停,石門又開始往下墜,我對段月容艱難說道:“對不起,段月容,我不能就這樣放下他,我若是有去無回,勞煩你幫著照看夕顏和大夥了。”

    紫瞳滿是不信和憤恨,我逼著自己回過頭,向原路跑了幾步,可終是忍不住回過頭,段月容似乎衝開了自己的穴道,向著石門以龜速掙紮著爬過來,眼看夠得著那根長笛。我趴在地上,淚水劃過鼻樑,滴向另一側臉頰,這一刻我忽然感到從未有過的輕鬆,因為我終於作出了我的選擇,這個我一直想作的選擇,即使以死作為代價,我也不後悔,我也再不能後悔,我對著極度驚痛憤恨的紫瞳笑了:“月容,你說得對,月容,這八年來我的心裏確實有你,有你,可是我……”

    我想對段月容說,如果沒有原非白,早在八年前我就向你投降,甚至會像卓朗朵瑪一樣,老老實實地做了你的第幾十房姬妾也沒有准,可是那石門卻遮住了我們彼此的視線,我只能聽到他難聽的嗚咽。

    我想對段月容說,這幾年你對我很好,我同你在一起很開心,你讓我做我想做的事,從來沒有逼我,也許對天下人,你是一代梟雄,冷酷殘暴,殺人放火,是一個無惡不作的惡魔。可是這八年卻從未這樣對待我,你對我的寵溺我不是不知,月容,月容,我早已不再恨你,然而我對你的感情卻也不是愛情那麼簡單……

    然而……然而我依然分不清我更恨你,還是更愛你……

    無論是恨也好,是愛也罷,就像你說的,我為自己的臉上帶著昆侖奴面具,在心中一直拒絕承認一個事實,那就是你狡猾地利用這八年時間,終是堂而皇之地進入了我的內心深處……

    月容,月容……

    也許你會永遠地容忍我帶著這個面具,長長久久地縱容著我對於感情逃避,可是我終是有面對自己感情的那一天,像我這樣的駝鳥,不到最後一秒是不會被逼出來的……

    對不起,月容,當我早年負了非玨,移情愛上了非白時,就註定了我這一生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這個錯誤如果無法彌補,我這一生也無法再去面對心中真實的情感。

    月容,我的左手寫上一個你,右手卻早已有一個他,他在感情上同我一樣,也是一個驕傲的傻子。

    不,也許更傻,白白頂著踏雪公子的名號,受萬人景仰,千軍萬馬,嚴刀霜箭前可以面不改色,但是於情之一字,受了傷只會悶在肚子裏爛掉,腐掉,然後帶上厚厚的面具,縮在殼裏,再不會去接受別人的感情,卻見不得對方受一點點罪,月容,你亦是我這一生的知己,你明白我就是不能這樣看著他一個人驕傲地去死……

    我張口欲言,卻只是顫抖地反復喊著他的名字,淚水噴湧,一遍又一遍地念著對不起,月容,我對不起你,月容。

    我使勁地對他揮著手,明明知道他已經看不到我了,可是我還是對著石壁綻出自以為最美麗的笑容,我所看到的最後景像是段月容顫抖的手剛剛夠到長笛,卻隨著石壁轟隆巨響,立刻消失在視線之內。

    眼前唯有一片斑駁腐舊的石門,畢咄魯和阿彌靜默森冷地看著我,仿佛在惡魔獰笑地看著獵物,我隱約聽得石門的另一側傳來撕心咧肺的大喊:“木槿,你騙我,你說好要跟我走的,木槿,你這個狠心的女人,你沒有心,沒有心的騙子……。”

    就在原非白同段月容相博時,我為了能讓他們停止自相殘殺,便附耳對段月容說,如果我們三個一起活著走出去,我便跟你走。

    喊聲最後混著哽咽的哭泣,我咬著自己的手背,不讓自己崩潰,努力定了一定神,向原路跑回那個血腥的石洞。

    也罷,月容,就當我花木槿是個狠心的騙子吧,再不要為我留戀,帶著卓朗朵瑪和你的長子回到大理,成為大理最偉大的君王,忘了我這個不祥的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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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17:22:5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昨夜寒蟄不住鳴 第一百四十五章 花開花落時(四)

    我本想掏出紫殤,不想酬情華麗的刀柄上細小的夜明珠為我照亮了前方道路,我回到那間密室,卻見一個白影孤孤單單地躺在那裏,佝僂著身體,蜷曲成一團,緊抱著他的右腿,他果然是傷口發作了。

    我沖上前去,拿出懷中他給我的最後一粒靈芝丸,掰開他的口,硬塞了進去,然後在他背後替他運氣推拿,過了一會兒,他的臉色正常了些,慢慢恢復了呼吸。我便為他按摩那只傷腿,過了半個時辰,他睜開了眼睛,看到是我,有些迷惑,我大喜道:“非白,你好些了嗎?”

    他似乎意識過來怎麼回事,瀲灩的鳳目先是激動了一陣,然後冷了下來,冷冷道:“你以為你回來救了我,我就會接受你,你這個不貞的女人,根本不要想進我原家的門,我不想看到你,快滾……”

    他那個滾字還未出口,我早已一個巴掌甩出去,話說至今未止,原非白同學賞過我三個巴掌。

    第一掌因為他羞憤於自己這個天人,卻失貞於我這個紫園裏姿色平庸的女色魔丫頭,那一雙整日刷糞洗衣的蘿蔔手中。

    第二掌我發現了他與錦繡的私情,口不擇言地觸痛他心中的傷處,那時少年氣盛的他氣極甩了我一巴掌。

    第三掌是不久前,他扮作又臭又髒的張老頭,為了救已近昏迷的我甩出的一巴掌。

    回顧我的復仇史,這是第二巴掌,說起來,五局三勝,我花木槿還是稍遜一籌,我揚起手,正準備再打一掌,可是看著他蒼白的臉,五道掌印分明,驚訝悲傷的臉,傷心到晦澀的眼神,卻是再也下不去手來。

    我一下子洩了氣,跪坐在他面前,又是委屈,又是無奈,又是心疼,哆嗦著嘴唇難受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我淚如泉湧,悲幸地幾乎不能言,只是雙手撫向他的臉,口裏含著我自己也聽不明白的話,“對不起,非白,我剛才留下你一個人了,非白,對不起。”

    他的眼神滿是心痛地震驚,張了張口,似乎還要再倔強地再說什麼,卻是化作無語淚千行,緊緊抓住我的手,將我拉進他的懷中,顫聲道:“你……這個傻瓜,為什麼不跟著段月容走呢?我的流光散過效了,這條腿怕是再也動不了,只會成為你的負擔。”

    這一刻,我的心仿佛要化成水,我像八爪魚一樣,緊緊抱著他,大哭道:“原非白你以為你長得帥就可以這樣傷人嗎?”

    “當初是你把我帶到西楓苑的,你既然拆散了我和非玨,又為什麼老是要把我推開?既然把我推開了,為什麼又不找個女人好好過日子,玩你那爭霸天下的遊戲,總是讓我為你牽腸掛肚,為你痛斷肝腸呢?你這人怎麼這樣折騰人哪?”

    這幾年來,我一直以為花木槿所有的痛苦,傷心,委屈都已經沉澱,甚至腐爛,永遠地不會再願意提起和麵對,然而直到這一刻,卻全都爆發了,我根本不知道他是否聽清了我的說話,因為連我自己也聽不清我的話:“你說過,你再也不同我分開了,為何還要這樣騙我,這樣騙我。你為什麼總要這樣騙我呢?”

    我緊緊地抱著他,而他也緊緊地抱著我,兩個人渾身都在戰抖,卻再也不願意放開彼此,我聽著他激烈堅實的心跳,哪怕此時面對刀山火海,我卻感到了從未有過的發自內心的平靜和安寧。

    原來女人的心真的這樣小,原來女人的幸福竟是這般容易。

    我的淚水沾滿他的前襟,他哽咽著:“傻丫頭,這個傻丫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平靜了下來,我埋在他的懷裏,柔聲道:“非白,我們真的出不出去了嗎?”

    “我身邊沒有帶古琴和竹笛,所以我是想讓你同他在一處,可保安全。”他長聲一歎,“更何況,流光散的反效用太過劇烈,我亦不知能陪你多久。”

    我抬起頭來,撫上他憔悴的容顏,柔柔笑道:“只要有你在身邊,哪怕只有一刻,便是一生一世了。”

    一抹絕顏而無奈的笑容浮現在他的唇邊,他的鳳目似也跟著笑了起來,眉間的愁雲不知不覺地消散開來,他俯下身吻著我的額頭,吻上我的唇,輾轉反側仿佛在品嘗一生的思念,完全不似我認出他時那種有些霸道侵略的吻。

    我熏熏然地想著,這才是我記憶中的踏雪公子啊!

    分開的時候兩個人都有些赧然,我扶著他站起來,低聲說:“還能走嗎。”

    他臉色如常地點點頭,額頭卻滲著汗水,我心疼地拭著他的額頭:“忍一忍,非白,我扶你走。”

    “木槿,這個禁龍石沒有音律,斷不能打開,我的長簫在阿遽那裏,既然這個出口已經行不通,我們只能往回走了。”

    我點了一下頭,讓原非白持著火把,我則扶著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七年已過,原非白的身材比之以前更是猿臂蜂腰,強壯健美,我幾乎扶不住他,他身上的男性氣息飄入我的鼻間,我一陣口乾舌燥。

    我甚至有點胡思亂想,他是不是故意往我身上蹭,來誘惑我。

    我咽了口唾沫:“非白。”

    我這才發現他的臉色蒼白,呼吸急促,然後傲藏的身軀猛地全部壓在我的身上。

    我大驚,喚著他的名字,非白氣息微弱:“你莫要管我,快走吧!”

    原非白的頭一偏,我的心臟停跳了一刻,顫著手探去,他的脈搏還在,可是人已陷入暈厥。

    我流淚喚道:“非白,你一定要活下去,你我好不容易才重逢的,你不能這樣對待我。”說到後來已是泣不成聲,可是原非白卻依然沒有醒過來,我看了看周圍,努力定了下心,便從非白身上取下真武候,將非白綁在我的身上,重又燃起火把,在牆上摸索了一陣,卻再沒有錘子記號。

    我的心仿佛沉入了絕望的大海,死亡的恐懼緊緊圍繞著我,胸前的傷口也隱隱地如針刺一般疼痛起來。

    明鳳城死時可是這般絕望?

    非玨一個人被扔在這地宮中伴這一堆屍骨可是這般痛苦?

    “誰來救救我們,”我流著淚在心中祈求著,“神啊,我只是錯入這個時空的一縷幽魂,您要讓我今日死去,我沒有怨言,可是非白,求求您一定要救救他。”

    行了一陣,通道愈見黑暗,不見出口,流水之聲慢慢傳來,鼻間傳來一陣刺鼻的腥臭。

    身邊漂來綠色點點,原來我們又回到了非玨練功的地點。

    心中猛然驚懼地了悟,既然這裏是非玨的練功場,亦是他進食的地方,自然會設計成迷魂陣,絕不會讓他的“食物”走遠,那些不懂機關的“食物”,逃來逃去,最終都會回到這裏來。

    我渾身已被汗水浸透了,胸口疼得像裂開似的,一下子倒了下來,我解開非白,艱難地趴在非白身上,忍痛又喚了聲非白,卻毫無反應。

    萬念俱灰,看著這成堆成堆的屍骨山上那盛開的西番蓮花,心想,當真要同原非白死在一起,索性一把火把這罪惡之地連同這西番蓮一起燒,反倒乾淨。

    我主意已定,便將身上纏上引線,一頭放到一旁的原油溪中,然後拉著原非白坐到一端,含笑說道:“非白,我能同你死在這裏,是我花木槿的福氣。”

    摟緊了原非白,正要點燃引線,看著火光下原非白昏迷中絕美而痛苦的容顏,又忍不住淚如泉湧,心上還是捨不得看著原非白死在這裏,不由放下了火摺子,抱著原非白絕望地痛哭了起來。

    一陣鳥叫傳來,我抬頭一看,卻見一隻五彩的鳥兒,飛到西番蓮的大花盤上對著我咕咕叫著。

    竟然是那只我放在外面的鸚鵡,我開心地叫著“小雅”,它飛到我的手臂上,蹭著我的袖子,我大喜過望,人類貪新,動物念舊,小雅一定是飛回自己的窩中,只是它怎麼會飛到這裏來呢?

    無論如何,既然這只鸚鵡有辦法飛進來,自然會想辦法飛出去,那我們只要跟著鸚鵡出去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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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17:23:3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昨夜寒蟄不住鳴 第一百四十六章 花開花落時(五)

  我想了想,還是將引線留在此處,又從屍堆裡翻出幾支鐵箭帶上,然後摸摸鸚鵡:「小雅帶我們出去吧。」

  鸚鵡只顧同我親熱,根本沒有理睬,我著急起來,把鸚鵡往空中一扔,它又飛回我的身上,我來回扔了幾次,它似乎意識到我的用意了,往黑暗處飛去,我複又把原非白綁在我的身後,忍住傷痛向前走去。

  我照著火把,鸚鵡在前面飛飛停停,不離我兩步之遙,過了一會兒,前面真的出現一絲曙光。

  我大喜,背著非白快步向前,前方是一堵破舊的石牆,我走入時,煙塵累累,似是很久無人啟動,牆面唯留一小洞,鸚鵡開心地穿過那個小洞,飛了過出去。

  我愣在那裡兩三秒,那只鸚鵡又從那個小洞回了進來,然後又飛了出去,來回幾次後,停在那個小方口上,好奇地轉動著腦袋,似乎是疑惑,我為什麼不能同它一樣飛出去。

  我一屁股坐了下來,恨自己此時不能把原非白變成一隻鸚鵡給送出去。

  我用我的腦袋撞著石牆,滿心沮喪,沒想到嘩的一聲,洞口打開了。

  我後退一步,怕有什麼兵器射出,等了許久,這才放下心來。

  我拿了塊石頭扔了進去,沒有什麼反應,就背著原非白輕輕走了進去,然後待在那裡。

  這是一個十分奇異的世界,放眼所及是一個紅色的世界,紅木椅子,紅木圓桌,大紅幔帳,紅色流蘇帷幔,就連裹著銅鏡的錦鍛都是用紅色的。

  然而這個房間只有一半,到書桌這裡卻是一片怪石嶙峋,峭壁危崖,崖下水流之聲比之方才更急,給人的感覺便是原本是一片溫柔浪漫鄉,猛地被一隻上帝之手給折斷了一半,只剩一半永遠地留給了這個靜止的世界。

  我放下原非白,走到床邊,用原非白的烏鞭輕輕撩起紅紗帳,卻見帳裡睡著兩人,一個身形偉岸的男子,抱著一個絕代姿容的女子,竟然是我在壁畫中所見的畢咄魯可汗同軒轅紫彌。

  象牙床上兩人紅色的衣衫雖是綴滿寶石珍珠,卻十分古老,略有退色,面容有些乾澀,那個畢咄魯渾身有些發黑,像是中了巨毒而死的,然而兩人的面容卻依然稱得上栩栩如生。

  我暗想,這兩人身上必定有水銀之類的化學藥品方可保持容顏不老,突厥人流行火葬,那畢咄魯可汗理應同所有的可賀敦和寶物焚燒在一起,化作天靈啊。

  阿米爾說過,軒轅紫彌曾想用酬情行刺畢咄魯,結果失敗了而被迫自盡,那麼這個畢咄魯又是如何中了毒的?

  目光下移,卻見軒轅紫彌懷中抱著一支碧玉短笛。

  我心中一喜,心想等非白醒過來,便可折回來時路,利用這支碧玉笛,吹奏廣陵散,便可逃出生天。

  心下,摟住鸚鵡親了好幾下,然後在兩人床前跪下來,認認真真地磕了幾個頭,心中暗念:「民女花木槿,借用軒轅公主您的長笛一用,如若逃出生天,必定想辦法歸還。

  我深吸一口氣,上前極輕極輕地抽出那支短笛。

  我輕輕用衣衫一角擦淨那支短笛,卻見那短笛似翠竹欲滴,在火光下折射出一汪剔透的凝碧,握在手中也是溫潤透心,也不知是哪裡采來的上等的翡翠。

  我微微一轉,卻見笛聲背後,刻著兩個極小的古字「真武」。

  我心中一動,這是明家的短笛,軒轅公主至死都要抱著這把短笛,原來是明鳳城送給軒轅公主的信物?難道是公主看到了這把短笛,猜到明鳳城同她在一個宮殿嗎?

  我有了一種奇特的想法,也許公主到死抱著這短笛,是想如果明鳳城還活著,哪怕找到她的屍體,也能吹動音律鎖,逃出生天。

  我歎了一口氣,其實兩人相隔不遠,卻是咫尺天涯。

  我轉回身,跪在原非白麵前,正要再試一次喚醒他,給他看這把短笛。

  「他醒過來也沒用了?」

  這個聲音如魔鬼的歌唱,優雅性感,卻帶著一絲冷意,讓我的肌皮一層層地戰慄了起來。

  我暗中將碧玉笛塞在原非白的懷中,慢慢地轉過身來。

  「可汗萬歲,可汗萬歲。」五彩鸚鵡唧唧咕咕地叫了起來,似是很開心,飛到那人披散著紅發的肩上。

  「真想不到,你竟然還活著。」

  酒瞳閃著兩點血紅,性感的唇對我笑著,我看著他,心頭也平靜下來:「讓陛下失望,花木槿實在很抱歉。」

  他的身上早已換了一身乾淨的紅色皇袍,那紅色倒是同這裡的紅色主題很相稱。他摸著鸚鵡身上的長毛,可是鸚鵡卻忽然害怕地飛回到我的肩上。

  他的身後傳來吧嗒吧嗒的腳步聲,一隻類似大鱷魚的大怪物顯從撒魯爾的身後轉了出來,對我低聲咆哮著,像是要向我沖過來。

  撒魯爾摸著怪物的頭顱,柔聲道:「小乖,別急,他們都是你的。」

  大怪物低聲吼著,不停地看著我,撒魯爾微笑著:「你要吃它嗎?」

  我渾身開始打著顫,這個怪物是要吃我嗎?

  就在疑惑地一剎那間,撒魯爾的身形動了一動,我根本沒有看清他的動作,我肩上的小雅已經到了他的手中,害怕地尖叫著。

  撒魯爾還是笑著,把鸚鵡甩向怪物,那個怪物一張口把鸚鵡吞了下去。

  「小雅。」這些僅僅發生在瞬間,我叫著鸚鵡的名字,心中涼透了。

  同時,我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情:「拉都伊……拉都伊是你讓香芹殺的對嗎?」

  「這樣……阿米爾就會下決心來助你對付果爾仁了。」

  他對我開心地點著頭,血瞳似也帶著笑:「你果然聰明。」

  「原來這是你的怪獸,這個怪獸從我手上奪去了酬情,你用這把酬情殺了你的親生母親。」

  「誰叫那個□□懷上了孽種,還要幫著果爾仁來對付朕,」他淡笑著凝注著我,「這裡很奇怪吧,像不像騰格裡將這個房間砍下了一半?」

  「的確很像。」我淡淡回著,目光隨著他不停移動。

  「朕第一次到這裡也很驚訝,」他俯下身看了一眼軒轅紫彌,「這個女人真漂亮,你不覺得木丫頭長得有點像她嗎?」

  經他這麼一說,我才意識到,軒轅紫彌同姚碧瑩那憂鬱嫺靜的氣質還真有兩分相似。

  我微一點頭,依舊看著他:「碧瑩怎麼樣了?」

  他的眼神微黯:「血止住了,大夫說她可能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我心中一陣難受,他複又無所謂地聳聳肩:「好在她已經有兩個孩子了,木尹還是太子。」

  我冷冷道:「陛下不擔心晚上睡覺做噩夢嗎?」

  撒魯爾大笑了起來:「你這是在嫉妒,花木槿,這原本是你的一切。」

  「陛下,我是不會去嫉妒一個錯愛上了禽獸的可憐女人。」

  他對我冷笑著:「你只要夠膽子就繼續說下去。」

  「陛下是撒魯爾,是為了身家性命,連親生女兒都要殺的惡魔,而不是紫園的那個癡兒非玨。」

  「陛下不愧是天之驕子,您犧牲了能犧牲的一切,陛下,那夜您闖到我的房間欲對我非禮,其實是想試探我,是否能為你所用。因為我無法如你所願,於是您讓人縱火焚燒宮殿,那樣便能嫁禍給碧瑩和她身後的火拔一族,可以逼迫段月容同您一條戰線,共同對付火拔家,然後您打算把我的身份公諸天下,便能挑拔大理同原家的關係,讓他們自相殘殺,你亦可以借此擺脫原家。可是你沒有想到在最後一刻原非白救出了我,而段月容不但同意了您的結盟條件,並且親自到了弓月城,於是您就放過了我,讓我離開弓月城。」

  他扯出一絲微笑,站到我的面前,猛地一甩手,給了我一個耳光。打得我眼冒金星,臉頰酸疼,跌倒在非白的身旁。

  「漢人有一句話,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行,你為什麼偏要回來呢?」他的微笑不變,口氣卻變得森冷,「你同那原非玨,都一樣,是個可憐蟲。」

  「原非玨練成了無相真經,不但成就了天下無敵,還成為這世上最精明睿智的人,可是他卻不敢面對練功的過往,於是他躲了起來,讓我來助他面對這一切。」

  他輕歎一聲:「他的腦中有著一抹紅色,叫做木丫頭,也牢牢地烙進了我的靈魂,我們第一次見到姚碧瑩的時候,是她拿著那個娃娃紅著眼睛來到弓月城,當時我們感到那個布娃娃看上去很熟悉,卻不記得你的長相,因為原非玨這個可憐蟲從來沒有機會見過你長什麼樣。」他哈哈大笑,笑聲無限嘲諷。

  「別人都說她是木丫頭,可是我和非玨卻知道她是個假貨,雖然她有著一雙很美麗的眼睛,長得同軒轅紫彌有幾分相似,那樣的悲傷,可是她的眼神總在閃爍,卻又包藏著無限的野心,我和非玨的周圍全是一群陌生人,我們難辨敵友。他們對我說,我是撒魯爾,我信,他們說我是西突厥的可汗,我信,他們讓那個陌生的女人做我的母親,我也信,他們說她是果爾仁同漢人婢女私生的女兒,是我平時最寵愛的木丫頭,我更是信了。」

  「我能不信嗎?」他聳聳肩,「女人的心最是善變,想徹底得到一個女人,她的身體是最好的籌碼。更何況她是這樣一個絕世美人兒。

  「出乎我的意料,她竟然還是一個完美的處女,於是我想盡辦法讓她對我死心踏地。我不喜歡軒轅家的女兒,整日在我耳邊嘮叨兩國和平,我最不喜歡她同我所謂的母親永遠站在一條戰線上,不准我做這個,不准我做那個,不過現在她終於被馴服了,知道只有我才能滿足她的□□,給她兒子,給她幸福。」談起軒轅後後,他的語氣飽含輕蔑:「既然他們沒有一個人願意我想起過去,一心想讓我做一個傀儡可汗,那就做吧,反正人生在世不過百年,我是大突厥的可汗,人人羨慕的人上之人,嬌妻美妾,榮華富貴,應有盡有,如今更是統一帝國,民心所向,擁有了一個男人最寶貴的一切,我何故還要執著於過去的羈絆,那無望的記憶?」

  我緩緩站了起來,走到他的面前,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你說得對,人生在世不過百年,擁有的不過是具醜皮囊。可是,人生這一世最保貴的不是錦衣貂裘,美女香車,而是那最不堪的記憶,」他的笑容斂住,血瞳犀利,我繼續說下去,「無論功名權勢,愛恨欲憎,百年之後,一碗孟婆湯讓你忘記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將歸為塵土,唯有這些記憶可以證明你活過這一遭。一切不至於淪為虛無,便是禽獸狗豬相處久了,尚且認得主人朋友之說,依戀過往,更何況是人,你不記過往,敵友不分,連豬狗亦不如。枉為人世一場。」

  我話未說完,撒魯爾又揮出一掌,我的左臉如火燒一般疼痛,然後貼著明亮的大理石,刺骨的冷。

  我的長髮遮住了撒魯爾猙獰的表情,喉間的血腥漸漸漫延開來,紅色的液體沿著長髮,滾到金磚之上,瞬間這個精緻瑰麗的屋舍裡彌漫著血腥氣。

  我喘著氣,用長袖指去嘴角的血跡,努力爬起來,眼前是那張陰沉邪惡的俊臉,他的眼瞳如我身上的鮮血一樣豔紅。

  他蹲了下來,與我平視,忽地一笑:「夫人搞錯了,我是撒魯爾,突厥的皇帝,不是原非玨那個可憐蟲,」他猛然抓起我的頭髮,拽到一面銀鏡前,迫我抬起我的臉對著銀鏡,「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只有鬼才會喜歡你。」銀鏡如新,幽暗陰森的燭火下,顫抖地印著一人長髮如瀑,面色如鬼蒼白,容顏扭曲,淚眼顫抖。

  他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字慢慢說道:「有一點非玨同我一樣,平生最恨背叛,也許我沒有記憶,豬狗不如,那你呢?在紫園裡欺騙非玨,暗中勾搭上原非白,為了苟活,委身于大理段氏,請問花西夫人又比豬狗好多少?

  「每一次我看著你的臉,就會讓我想起原非玨是個多麼可悲又可憐的傢伙,原家竟然欺侮他到這種地步,送給他你這樣的又醜陋,又刁滑,而且還水性楊花的賤人。」

  銀鏡隨著我的淚眼慢慢扭曲了,裡面的紅發君王漸漸化成魔鬼,對我狠狠地嘶吼著,無情地咆哮著,他一鬆手,我像破布一樣癱在地上,我發上的血沾到他的手上,他嫌惡地用我身上的衣袂擦了擦,然後一甩頭髮,傲然立起,高高在上地看著我在地上痛苦的蠕動。

  「我要謝謝你,」他笑彎了那雙大眼,「你的出現終是讓火拔家族著急了,木丫頭害怕了,於是寫信給果爾仁,他忍耐不住便親自露面到弓月城來探個究竟,我有了理由聯合其他部族來削奪果爾仁的勢力,果爾仁這麼多年一真利用木丫頭在我的身邊作眼線,於是我便利用香芹反過來作了他們的眼線,我本就打算對付火拔家族,還在擔心這個孩子的去留,現在一舉數得,也算她的造化。」

  非玨已經死了,真的已經死了,我看著他,悲涼到了心底,我的手扣著地面,生生折斷了指甲,卻毫無痛覺:「那個孩子是你的親骨肉,那個女人是你的親生母親。」

  他輕聲一歎:「果爾仁太囂張了,自從我立了太子,火拔部落就不停地掠奪弱小伯克的土地,壓制王權,他還敢同那個女人,有了孽種……我忍了這麼多年,我的母皇被火拔家的果爾仁行刺了,我便可以有機會進繳他的部落,於是我將順利地收回帝國調兵的信節,重掌全國的兵權,實現了我夢寐以求的親政實權,這難道不值得慶賀嗎?然後我自然再會實現果爾仁的心願,出兵河朔,進軍中原,吞併大理。至於孩子,我多得是,雖然她不會再有孩子,可是我會像畢咄魯可汗愛軒轅紫彌那樣一生寵她愛她,」他仰天得意地大笑了起來,這個樣子像極了當年在槐樹下,我說要他把自己送給我時,他那得意的笑容,可是他的眼中早已不復清澈,他的笑聲亦不復少年的清朗,那酒眸只是跳動著罪惡的火焰:「花西夫人,一切都要謝謝你,是你在瓜洲 對我的邀請,讓我對過去又產生了興趣,於是揭開了這長達八年的秘密。我怎麼能不謝謝你呢?」

  瘋子,這個撒魯爾是個瘋子。

  「萬能的騰格裡,」他走向畢咄魯的寶座,癡癡地撫摸著上面精美的狼圖騰雕紋,「萬能的神啊,您助我發現了這個秘密,完美地利用了它,然後又讓我成功地埋藏了它,為我保守了這個秘密。我將會把這個寶座安到中原去,把您的榮耀撒播到愚蠢的漢人那裡,讓他們為他們的無知付出代價,以實現我歷代大突厥皇帝的夢想,」 他扭頭看向我,酒眸跳躍著邪惡的興奮,「首先從你的血祭開始吧!」

  「這樣吧,讓小乖來決定,先吃哪一個,是你還是踏雪公子呢?」他似是煩惱地拍拍怪物的腦袋,酒瞳卻興奮示意著怪物。

  果然怪物咆哮著向我們跑過來,我早已拉弓上弦,射出四支,二支皆為怪物的身體彈開,另兩支,全部射中他的兩隻眼,怪物開始亂跳,朝我的方向亂撞,我伏低身子,凝住呼吸,護著非白,拾起一個酒杯,向撒魯爾的方向擲去,撒魯爾冷笑著揮手打開,可還是驚起了聲音,怪物在劇痛中向撒魯爾沖過來,撒魯爾對怪物叫了幾聲,怪物依然亂沖亂撞過來,撒魯爾冷笑著揮出一掌,怪物渾身爆裂開來,紅色的房間沾滿了怪物的血污。

  撒魯爾嫌惡地擦著身上的血污:「這只野獸是雌,還有那只被阿米爾燒死的那只是雄獸,都是軒轅紫彌王妃從中土帶來的,很奇怪吧,看似這麼溫柔美麗的人卻能馴服這樣兇殘的野獸。」

  「軒轅紫彌死了,畢咄魯也跟著服毒自盡了,而這兩隻野獸卻不願意離去,永遠地留在地下,為軒轅紫彌王妃守陵。」

  「原非玨在這裡練功,有時把剩下的食物留給他們,他們便認了我們做主了,帶我們來到個秘密宮殿,讓我知道了這個地宮的出口。」 他看著怪獸搖搖頭,「可惜畜牲就是畜牲,永遠只能這麼蠢。」

  「好吧,」他無奈地拿起了彎刀,「你也算是原非玨喜歡過的女人,本不想親自殺你的,可惜現在小乖死了,只好我來了。你放心,我會儘量快一些,讓你的痛苦少些,然後再把這個原非白送上路,讓你們也好在黃泉路上相伴,我會把原非白的屍首交給原家,你的屍首交還給段月容,這樣大理段家同西安原家仇恨愈深,我也好實現我的願望,你說好嗎,花西夫人?」

  他興奮向我走來,酒瞳殺越深,我抹著嘴角的血跡,忽然覺得好笑,事實上也的確笑出聲來,然後化作大笑。

  撒魯爾冷冷地看著我:「你笑什麼。」

  我止住了笑聲,站了起來。

  「非玨,我知道你在,你聽得到我說的話,」我的眼中淚不停,然而那心中反倒平靜了下來,我慢慢說道:「對不起,非玨,這世上,我花木槿頂頂對不起的人就是你原非玨,我沒有遵受我們的約定來弓月城找你,才會讓你這樣痛苦。你無論要怎樣懲罰我,都沒有怨言,可是我卻不能讓你傷害原非白,因為我真的愛上了他,我……並不後悔,也無法後悔。」

  我看向原非白,就在這個時候,原非白的鳳目長睫微顫,似是悠悠醒轉。

  不要醒啊,非白,我不想讓你看著我死去。

  我向撒魯爾走去:「謝謝你,撒魯爾。」

  他的眼中閃著鄙夷,淡淡嘲諷道:「謝我什麼,讓你和這個瘸子可以死在一起了嗎?」

  「不,我不會和他死在一起的,我是不會讓他死的,撒魯爾!」我猛然砍出一酬情,撒魯爾自然輕輕一格,我不停地向前攻去,他的內力強大得驚人,每一次我的酬情與他的大刀相格,我渾身血液好像都要被他的內力給震出來似的,我對他淡淡笑著,儘管我認為此時的笑容一定萬分難看和狼狽,「我要謝謝你終於讓我可以問心無愧地說出我心裡一直想說的話來了。」

  我側身讓過撒魯爾的彎刀,然後讓他的彎刀順利刺進我的左肩,他在我對面嘲諷地笑著我的不濟,眼中卻對我肩上流出鮮血感到興奮,我一咬牙,往前奔進,任由刀峰在我的骨肉間穿行,那骨骼肌肉的撕裂聲中,我聽到原非白瘋狂地大吼著我的名字。

  我在極端的痛苦中,靠近撒魯爾,他似乎不有想到我會用這種決絕的方法靠近他,可是他那空著的一隻手閃電般地握住了我刺向他的酬情:「可笑的女人。」

  他悲憐地看著我,微一用力我的手骨斷裂,他的臉上閃著殘酷的笑容:「唉!像你這樣的女人歸順我不好麼?何必自討苦吃呢?」

  「一萬年,原非白,你聽好了。」我用盡力氣握住了懷中的紫殤,盯著撒魯爾不解的血眸,大聲說道,只感覺到自己周身的血液在沸騰,我想回頭再看原非白一眼,卻沒有勇氣看到他心碎的樣子。於是咬牙抱緊了撒魯爾。

  一陣耀眼的紫光從我和撒魯爾的懷中發出,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甚至害怕地忘記了掙扎,我大笑道:「花木槿愛原非白一萬年。」

  我抱緊撒魯爾,將他推向懸崖。

  非白,我一直在想我是什麼時候愛上你的,我同非玨在一起耳鬢廝磨六年,可是我卻只同你相處了短短的一年。

  是我從第一次見到你,就愛上你了?

  是因為你驚為天人的外表?

  是因為你的神秘哀傷的眼神?

  是因為你的宮燈華羽?

  是因為你那絕豔的笑容,還是那朝夕相處漸生的感情?

  難道還是前生你我有緣,冥冥之中,我要註定今生今世為你魂斷神傷?

  這些都是我八年來想破了腦袋都不得而知的問題。

  看來我們之間是緣?是劫?或是孽?已然不得而知了,只是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這八年來我午夜夢回所見的,卻是你我相處的點點滴滴,回憶越來越多,未來變得越發渺小,思念已是等閒。

  我聽見耳邊撒魯爾在大罵著賤人,我卻死死地抱著他,墜落中,我翻過身來,看到懸崖上非白探出的臉,他的眼睛血絲密佈,神情恐懼似發了瘋,整個人都在發著顫,他似是想要跳下來同我們一起去,可是他的身後出現一張無限風情的俏臉和一張白面具,正是悠悠,她死死護著非白,看著我充滿了驚詫震憾。

  我不由微笑了,此刻我終於明白了二哥當年被段月容砍傷掉落山崖時的心情,能看著自己喜歡的人活下去,雖是犧牲自己,未嘗不是一種幸福,我向他們揮了揮手。

  黑暗開始吞沒了我,撒魯爾拿著酬情在我身上亂劃,好像在拼命擺脫我,好丟掉那塊紫殤。

  無邊的疼痛伴著渾身的血腥潮濕,可惜我卻無力再睜開眼睛,我的懷中陡然一空,撒魯爾似是掙脫了我,往我懷中塞入一樣東西,我的胸前立時一片灼熱,發燙得我慘叫出聲,混混沌沌的腦海中猛響起果爾仁的話來:

  「貶下界的仙子喝了孟婆湯,重新投胎後卻忘卻了前世的一切,也忘了那妖王,妖王終其漫漫一生也無法得到仙子的愛,無奈的妖王便流下一滴傷心的紫色眼淚,化作了這世上最珍貴的紫色寶石……

  我睜開眼,眼前卻是前世投胎前地府的過往總總,紫浮對我那莫名其妙的一笑,猛然驚覺,他的笑容原來是這樣的空洞和悲哀。

  隨即又是段月容伏在石洞口那絕望而心碎的嘶喊:「木槿,你這個狠心的女人,你沒有心,沒有心的女人。」

  月容,我如果死了,你會解氣嗎?

  未知的黑暗湧了上來,痛苦中的我終於失去了意識。

  尾聲

  「木姑娘,木姑娘。」我睜開了眼睛,一縷紅髮絲輕輕撩著我的臉頰,癢癢的,我坐了起來。
  
  陽光透過花叢,微灑在我眼中,我輕抬手,咦,我的手不疼了,胸悶也消失了,混身從來沒有這樣輕鬆過,耳邊百鳥婉轉,我正坐在厚厚堆積的花瓣上。

  一個粉衣少女,俏立在桃花雨中,正側頭抿嘴對我微笑:「姐姐。」

  「初畫,」我開心地跳了起來,向她走去,忽然注意到初畫的旁邊站立著一個秀氣的黑衣青年,他對我靦腆地笑著:「木姑娘好。」

  我停住了腳步,細細地看了一會,恍然大悟地喚著:「您是魯元先生?」
  
  魯元點點頭,對我似是笑意更深。

  「先生。」身後有人輕聲喚我,我轉身卻見一個滿面憨直的小少年站在那裡搔著頭,對我呵呵笑著。

  「春來,」我欣喜若狂,奔上去,抱著他淚流滿面。

  初畫笑道:「姐姐,時候到了,我們走吧。」

  「上哪裡去?」

  「你本不屬於這裡,姐姐忘了嗎?」初畫溫然笑著:「是紫微天王錯夾著你入了這個世界的,你同春來的陽壽已盡,我和魯先生是來帶你走的,去那往生的世界,彼岸花的樂土。」
  
  她微抬手,往事便在我腦海中一一閃過,可是我卻覺得我好像忘記了很重要的人或事,可是再一想起,卻是一片空白,心上隱隱地似冰錐在淩遲,痛了起來。

  桃花豔紅,紛芳的香氣令我恍惚地點著頭,拉著春來舉步走向初畫。

  「木槿,」忽然一個聲音在我身後輕喚著。

  我回過頭去,酒瞳紅發的陽光少年背負著雙後,一身紅衣飄飄的他,在陽光下對我朗笑著,他掛在胸前的銀牌子耀著我的眼,我微笑了:「非玨,你是來送我的嗎?」

  「不,木槿,我是來接你的!」他瀲灩的酒瞳反射著陽光的溫暖,他上前拉著我的手,我耳邊閃過一陣輕微的叫聲,再回頭,卻見初畫和魯元驚恐地看著我們,春來瞪著眼睛,大聲叫著惡魔,初畫身邊的桃花落得更猛,兩人微露痛苦之色,她一掩長袖,同魯元和春來漸漸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驚詫地喚著他們的名字,向她消失的方向走去,非玨卻拉緊了我。

  他還是那樣柔笑著:「木槿,你本不屬於這裡,讓我帶你去無憂城吧,」他一指遠處雲層中一抹縹緲的嫣紅,似有千萬株櫻花隨風搖落微笑,他快樂地對我說道:「去那沒有戰爭,沒有痛苦,沒有憂愁的地方,就我們兩個,再也不要有離別和淚水,你本不該來這世上,我也不該來這血腥之地,就讓我們永遠離開這些痛苦,去實現你心中的長相守,永不分離。」

  我心花怒放,我終於可以去尋找那長相守。

  方自舉步,心中卻一滯,奇怪地想著,何謂長相守?

  什麼是長相守,方才那心痛的感覺又起,我一定忘掉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可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不要去想了,這會讓你很痛苦的,」非玨拉緊了我的手,我感覺我和他漸漸飄浮了起來,往那滿是櫻花嫣紅的無憂之城飛去。

  我輕鬆地想著,對,不要再去想了,我要去那無憂之城。

  「不要去,木槿。」一聲歎息在我們身後響起。

  回頭看去,卻見一人站在木槿樹下,烏髮飄揚,紫色眸光閃處,悲憫萬分,這人長得很熟悉啊。
  
  我的胸口隱隱地痛了起來,哦!這是那個紫浮吧。

  他一臉祥和地站在木槿樹下,對我輕柔地歎著氣:「木槿,你不要跟他去。」
  
  我恍然大悟地笑著:「你是紫浮吧,我記得是你拉我下界的,不過一切都結束了,我該離開這個世界啦。」
  
  「傻瓜!」他憂鬱地笑了起來:「一切才剛剛開始,每次都是這樣,你總會想要逃開,這一次也不例外嗎?」

  他向我微一抬手,纖指優雅:「這一次,請問一問你的心吧。」

  我詫異地看著他,可還是不由自主地低下頭。

  我的胸前似有什麼東西在發著紫光,我探手入懷,方才觸到一塊溫潤凝滑的石頭。
  
  驟然間,胸口湧起一絲溫暖,我聽到我的心臟強烈地跳動聲。

  非玨驚恐地看著我,以至於俊臉扭曲了起來,他在旁邊瘋狂地哭喊了起來。
  
  我的胸口灼熱地燃燒起來,像烈火焚燒著我的心,我驚慌地扯開領口,一塊紫色的石頭發出白晝陽光一般耀眼的光芒,快速地吞嗜著我胸前的皮肉,嵌入我的心臟。

  巨痛中,我睜不開眼睛,混身每一寸肌膚都在痛,都在燃燒,一直我靈魂深處,我的心,我的心在燃燒。

  元慶二年元三月初二,天下傳聞,突厥第一名臣果爾仁帶領火拔部在突厥天祭之際公然發動叛亂,使人刺殺突厥萬人景仰的女太皇,並在弓月宮中埋下的炸藥,欲一併陰謀行刺突厥緋都可汗,宮中多處宮殿毀損,宮人受傷無數,所幸緋都可汗有騰格裡保佑,雖受了重傷,性命卻無憂。
  
  緋都可汗身心受闖,幾次痛哭於樽前,直至暈劂,最後仍然勉力親自舉行了詹甯皇太后的火葬儀式,西域諸國紛紛遣使前來紛紛哀悼,西庭亦派出踏雪公子親自出席儀式,並送來了西庭世祖親自寫的吊文,賜溢號寧帝。

  同日,葛洛部伯克阿米爾聯合大理擊潰烏蘭巴托的火拔黨族,火拔族無論男女老少,均遭野蠻的屠殺,無一倖免,而烏蘭巴托從此歸葛洛羅的阿米爾葉護所有。

  之後,突厥歸還了多瑪城及太子新妃洛果吐司之女於大理,並同意迎娶大理宗氏女為可賀敦,以修和好。

  緋都可汗最寵愛的可賀敦,火拔家的熱伊汗古麗,因為父兄的叛亂而受到牽連,受到了強烈的刺激,以至於小產,悲痛欲絕之下,得了失心瘋,連自己的孩子也不認識了,俱說整日抱著一個長辮子的布娃娃哭笑成癲,仁慈的緋都可汗,不但沒有將其打入冷宮,甚至沒有撤去她的大妃封號,但是為了大妃娘娘的病情,仍然將其遷入以前女太皇住的冬宮。可汗憐木尹太子及阿紛公主年糼失母,便讓皇后代為教養,並重新掌管後宮事物。

  元慶元年突厥的雨水略微嫌長,老天爺似有下不盡的春雨,如同草原上純樸的牧民懷念女太皇的淚水,又似在哀歎火拔家一去不復返的榮耀。

  已是驚蟄時分,春雨仍是不停,宮人的汗水混著雨水,不停歇地修復著被炸毀的宮殿,緋都可汗左手掛在繃帶之中,坐在金玫瑰園的涼亭中,聽著嗘嚦嚦的三月春雨,看著金玫瑰園中花朵在雨中調殘。

  「降夫既旋,功臣又賞,班荷元勳,蘇逢漏網,寧帝奇後,天降樂聖,名曲清樂,今古第一,萬古留芳.......」

  「夠了!」

  撒魯爾面無表情地打斷了阿米爾,仍是盯著金玫瑰園,口中滿是諷意:「只要先帝滿意不得了,先拿去祭了先帝再說吧!」

  阿米爾躬身曰是。

  撒魯爾微伸了個懶腰,若無其事道:「那些潛入地宮的老鼠可有蹤跡?」
  
  阿米爾單腿跪下,慚愧道:「偉大的可汗陛下,地宮已塌,沒有發現踏雪公子的蹤跡,西安那邊亦沒有踏雪公子消息。」

  「原氏的暗人可有異動?」

  「似是憑空消失了,我無法查到。」

  「他果然沒有死,」撒魯爾冷哼一聲,微側身間,似是牽動胸前傷口,眼中閃出一絲恨毒,口中卻念念有詞:「君不聞秦中踏雪,美而謙潤,敏而博聞,智者千里,舉世無雙,這個踏雪,素有傲名在外,卻扮個又臭又髒的老頭,潛在先帝身邊,還能看著自己的女人與朕周旋數月,隱而不發,斷非常人。」

  他的酒瞳瞥向阿米爾:「你且記著,這個原非白將會是我大突厥最可怕的敵人。」
  
  阿米爾不易察覺地微抖了一下,繼續說道:「段太子回到了葉榆,葉榆大皇宮內名醫如雲,至今不見太子面眾,似是受了重傷,唯一令臣怛心的便是大理同君氏的暗人仍在附近徘徊,似是在搜尋花木槿.......」

  「住口,朕不要聽到她的名字,」撒魯爾暴喝一聲,阿米爾立時噤聲,卻見撒魯爾胸膛起伏,然後捂著傷口頹然倒地:」阿米爾急忙上前監視撒魯爾的傷勢,所幸沒有崩出血來。
  
  撒魯爾平復著自己的呼息,強自隱下胸口的傷痛,對著阿米爾忽地微微一笑:「自今日起,嚴密搜索,原非白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至於那個賤人,」他冷冷道:「立誅之,提頭來見。」
  
  春雨似澆到了阿米爾的心底,讓他感到冰冷,他垂首看著大理石的地磚,只覺眼前從小一起長大的君主,原來是這樣的陌生。

  雨聲漸止,玫瑰瓣上顫顫的滴著水珠,如美人玉顏淚不止,君臣一陣沉默,撒魯爾癡癡看了一陣新雨嬌蕊,慢慢啟口道:「朕想重新為拉都伊舉辦葬儀,封為可賀敦,你去替朕擇個日子吧。」
  
  阿米爾眼中淚光隱現:「葛洛羅部替拉都伊叩謝陛下隆恩。」

  撒魯爾抬手讓阿米爾退去。

  他又看了一會碧葉晶珠,喚了聲:「阿黑娜。」

  不久一個老宮人前來,他低聲問道:「她可好?」

  阿黑娜跪啟道:「大妃娘娘還是日夜不眠,終日抱著花姑子啼哭不止,她想見太子和阿紛公主。」

  撒魯爾一陣黯然,久久不語:「大妃身體不適,還是由皇后代為教養宜,你切盡心照顧大妃,不得有誤。」

  阿黑娜似是有話要講,但看著可汗冷酷的眼睛,終是閉上了嘴,退了出去。
  
  撒魯爾心中一陣煩悶,便步出涼亭,信步向樹母神走去。

  紫殤的力量有多麼強大,越是離碎心殿近,越能感到前塵往事的干撓,當幾方人馬為打不開結界時,他果斷地犧牲了他剛出生的女兒,打開了結果,沒想到原非玨已經換走了紫殤,他越來越捉摸不透原非玨了。

  難道真得像花木槿說得那樣,原非玨遠比撒魯爾要強大?

  不可能,他是撒魯爾,他是勝利者,不是原非玨那個可憐蟲,就算原非玨的力量比他想像得要強大,而他的弱點也多,最大的弱點就是他心裡頭的那個連樣子也分不清的女人,花木槿,於是,他殺了花木槿,封印了原非玨。

  那麼,那塊紫殤到哪裡去了呢?應該也隨著花木槿沉到這個地宮的下面了吧。
  
  他蹲下身子,拍了拍樹母神下的土地,心中嘲道:「原非玨,你還是隨著花木槿在地下安息吧,而朕將擁有你的一切。

  「陛下有何吩咐?」一個脆生生地聲音傳來,他回頭,卻見一個卷髮美人,混身上下早已被春雨所濕透,胸前隱隱露出誘惑地殷紅,大膽的褐眸勾魂攝魄。

  「你叫什麼,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
  
  「奴婢叫朵骨拉,以前在大妃娘娘那裡服侍,現在在涼風殿當差。」美人的聲音銷魂柔轉,又微微帶著一絲憂怨。

  撒魯爾了然一笑:「今夜,便到神思殿來侍候吧。

  朵骨拉喜上眉梢,跪在地上,行了個禮,雙手微擠,令她飽滿的胸脯更加令人垂涎欲滴,然後擰著腰肢消失在玫瑰園。

  撒魯爾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來,微展輕功,人已躍上樹母神,如同往常一樣,心中愉快或是煩悶難解,都會躍上樹母神遠眺一會,心情便會舒緩起來,這一點倒是同那個原非玨一樣。
  
  忽地想起那個女人也曾經莫名其妙地爬過樹母神,一想起那個女人,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微抓身邊的樹皮,只聽輕微的一個聲響,那塊樹皮被他抓壞了。

  他有些歉疚,畢竟樹母神是他所最尊從的神樹,只要在樹母神,再煩燥的心情都能平復下來,因為他不喜歡坐在那個女人出現在屬於他的空間,他決定立刻下詔,任何人再不可近這棵樹母神三步之內,違者殺無赦。

  他想把那樹皮合上,這才發現那樹母神的枝幹似是中空,他又使勁扒開了下面樹皮,裡面竟然放著一個烏黑的鑲銀木盒。

  一種奇怪的感覺呼之欲出,他鬼使神差地慢慢地打開了那個木盒,只見裡面靜靜躺著一根普通的銀鏈子,墜子是一塊大銀牌,上面的花紋有點眼熟,他暗哧一聲,是了,是那個君莫問,也就是花木槿隨身帶著的那塊,也就是原非玨那個可憐蟲送她的那塊。

  她想抱著他和那塊紫殤同歸於盡,這個愚蠢的女人,若是他,既已近身,只要稱其不備,刺上兩刀,再將酬情扔入懷中,不就一了百了了麼?

  他還記得她的眼中滿是蕭瑟悔意,還有那無限的痛意,至死,她的眼神都望著那個原非白。
  
  他還記得她抱著他下墜時的溫暖,那是屬於他一個人,不,還有原非玨的秘密,就在面臨死亡的瞬間,既使隔著衣料和那塊可怕的紫殤,他依然能感到那個女人溫暖圓滾的胸脯蹭著他的前胸,他竟然起了反應,他感到很興奮,如果不是求生的意志喚醒了他,他可能還會沉醉,甚至想拉著她,回到崖上,狠狠地□□她的身軀,讓她在他的身下哭泣求饒。

  不,這匹水性楊花的劣馬是原非玨的弱點,是原非玨的愚蠢,他輕笑出聲,再一次在心中鄙夷地罵了句,原非玨,你這個可憐蟲。

  他正想用內力化去那塊銀牌,忽然感到這一塊與花木槿身上帶著的那塊其實花紋略有不同,手中的那一塊可能更為粗糙一些,心中不免一動,莫非原非玨當年手中有兩塊,一塊送給了花木槿作信物,自己卻還留著另一塊以作日後相認之物。

  原非玨難道真得比撒魯爾聰明?他輕哧一聲,手中不由一緊,頓感銀牌的另一面似有硬物,他翻轉過來,卻見在銀牌的另一面鑲著一塊溫潤的紫色寶石,在陽光下沉靜地看著他,然而那晶瑩剔透的寶石卻折射著他漸漸扭曲害怕的臉來,然後緩緩地發出灼熱的白光。

  「回玨四爺,奴婢的名字和這櫻花一樣,也帶著花,奴婢叫木槿,花的顏色也是紅色的,您可記住了。」一個青色的人影,在漫天的嫣紅中,她的聲音是這樣溫柔,就好像她悄悄塞到手中那柔軟芬芳的櫻花花瓣。

  「你.......你,玨四爺,萬一你紮死我可怎麼辦呢?」她站在河邊,似是指著手都嚇得發顫,下雪了吧,她的手上一片聖潔的白色,與雪天同色。

  「非玨,今兒個是我的生辰,不如你把你自個兒給我吧。」小巧的人影坐在那裡,含羞似怯,她的周身是一團紅影,靜靜地,卻讓人熱血沸騰起來。

  「我有你送給我的法寶啊,只要我帶著這根銀鏈子,無論我到哪裡,我變成什麼樣的人,我們都會認出對方的。」

  「裴兄,你可相信,如果因為時間和距離,改變了外貌,甚至沒有了記憶民,只要相愛的兩個人,還是能互相認出對方,找到彼此失落的那顆心嗎?」

  「對不起,非玨,這世上,我花木槿頂頂對不起的人就是你原非玨,你無論要怎樣懲罰我,都沒有怨言,可是我卻不能讓你傷害原非白,因為我愛上了他,我......並不後悔,也無法後悔。」
  
  非玨,非玨。

  「啊!」樹母神上傳出一聲大叫,響徹弓月宮,守衛的士兵趕過來,大突厥的皇帝摔在樹母神下,雙目緊閉,胸口滲血,手中緊緊握著半塊紫色的寶石。

  永業三年,金玫瑰園裡的樹母神依舊蒼翠,靜默地看著遠處的輝煌宮殿。唯有宮人的焦急的呼喚聲此起彼伏:可汗陛下,可汗陛下。

  樹母神巨大的樹冠中鑽了一頭火紅的俊美少年,警覺地向外探了探頭,然後又縮了回去。
  
  樹冠裡,用將臉貼在樹杆上,紅色的眼瞳毫無距焦地望著前方同喃喃道:「怎麼辦,我一天比一天記不住事了,現在除了你,我什麼也記不住了,他。。。。。老是想讓我睡,怎麼辦呢。」
  
  「木丫頭,你對我說過,如果因為時間和距離,改變了外貌,甚至沒有了記憶,只要相愛的兩個人,還是能互相認出對方,找到彼此失落的那顆心,「他的聲音充滿了蒼惶:「可是我還是害怕,他們都想讓我忘記你,連他也是.......我不信你真得死了,不信。樹母神啊,求你保佑我再一次找到木丫頭吧,如果我真得記不起來了,求你讓這塊紫殤喚起我的記憶,哪怕是死了,我也不要忘記木丫頭。」

  他自懷中拿出那出一塊紫色的寶石,雙手緊握著,他握得是這樣緊,以至於關節漸漸泛了白。
  
  他抬頭眯著酒瞳往陽光耀眼處無盡迷惘著看了一陣,眼淚爭湧流出紅瞳的那一刻,心中暗暗做了一個決定。

  他抽泣著拿出一塊銀牌鏈子,抖著手用內功將紫色寶石鑲入吊墜的銀牌之中,他流淚笑著,聲音中有了小小的得意:「木丫頭,他們沒有人知道我送你的銀鏈子,其實有兩條,我買了兩根銀鏈子,我知道那個樓蘭老頭騙我的,我眼睛不好,可是我摸得出來,這不是什麼稀世法寶,可是……可是這也騙過了母皇他們,他們以為我真得是個傻子,他們沒有人把這個當回兒事,」他的臉上掛著淚珠愣愣地沉思著,溫柔而笑:「也就不會把它從我身上搶走,還有這塊紫殤……傻木丫頭,只有你把它當寶貝一樣帶著,也不知道三瘸子有沒有發現……」

  「陛下,陛下,」一個金發藍眸的少年從遠處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對著樹木神大喊:「果爾仁葉護親自找來了,我……屬下攔不住了,您。。。。。您快下來吧!」

  紅發少年收起了悲戚,胡亂地擦了擦臉,施展輕功跳下來時,已恢復了高貴,睥睨道:「來了就來了唄,瞧你急地。」

  輕風拂過,二人漸漸消失在一片綠色之中。

  樹母神隨風低垂的樹冠靜默地望著遠去的人影,微風擺弄著飽滿的碧葉,在西域燦爛的午後陽光下,微微泛著金光,那沙沙作響好似如夢的輕歎,原來這裡的春天本沒有櫻花似火。
  
  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

  若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

  (第四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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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17:23:48 |只看該作者
外篇 第四卷末 番外

    「木姑娘,木姑娘。」我睜開了眼睛,臉頰癢癢的,我抬手輕抹,手心裏靜靜地躺著一抹豔紅的桃花瓣。

    陽光透過花叢,微灑在我眼中,我坐了起來,輕抬手。

    咦,手不疼了,胸悶也消失了,渾身從來沒有這樣輕鬆過,耳邊百鳥婉轉,我正坐在厚厚堆積的花瓣上。

    一個粉衣少女,俏立在桃花雨中,正側頭抿嘴對我微笑:「姐姐。」

    「初畫,」我開心地跳了起來,向她走去,忽然注意到初畫的旁邊站立著一個秀氣的黑衣青年,他對我靦腆地笑著,「木姑娘好。」

    我停住了腳步,細細地看了一會,恍然大悟地喚著:「您是魯元先生?」

    魯元點點頭,對我似是笑意更深。

    「先生。」身後有人輕聲喚我,我轉身卻見一個滿面憨直的小少年站在那裏搔著頭,對我呵呵笑著。

    「春來。」我欣喜若狂,奔上去,抱著他淚流滿面。

    初畫笑道:「姐姐,時候到了,我們走吧。」

    「上哪里去?」

    「你本不屬於這裏,姐姐忘了嗎?」初畫溫然笑著,「是紫微天王錯夾著你入了這個世界的,你同春來的陽壽已盡,我和魯先生是來帶你走的,去那往生的世界,彼岸花的樂土。」

    她微抬手,往事便在我腦海中一一閃過,可是我卻覺得我好像忘記了很重要的人或事,可是再一想起,卻是一片空白,心上隱隱地似冰錐在淩遲,痛了起來。

    桃花豔紅,紛芳的香氣令我恍惚地點著頭,拉著春來舉步走向初畫。

    「木槿。」忽然一個聲音在我身後輕喚著。

    我回過頭去,酒瞳紅發的陽光少年背負著雙後,一身紅衣飄飄的他,在陽光下對我朗笑著,他掛在胸前的銀牌子耀著我的眼,我微笑了:「非玨,你是來送我的嗎?」

    「不,木槿,我是來接你的!」他瀲灩的酒瞳反射著陽光的溫暖,他上前拉著我的手,我耳邊閃過一陣輕微的叫聲,再回頭,卻見初畫和魯元驚恐地看著我們,春來瞪著眼睛,大聲叫著惡魔,初畫身邊的桃花落得更猛,兩人微露痛苦之色,她一掩長袖,同魯元和春來漸漸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驚詫地喚著他們的名字,向她消失的方向走去,非玨卻拉緊了我。

    他還是那樣柔笑著:「木槿,你本不屬於這裏,讓我帶你去無憂城吧,」他一指遠處雲層中一抹縹緲的嫣紅,似有千萬株櫻花隨風搖落微笑,他快樂地對我說道,「去那沒有戰爭,沒有痛苦,沒有憂愁的地方,就我們兩個,再也不要有離別和淚水,你本不該來這世上,我也不該來這血腥之地,就讓我們永遠離開這些痛苦,去實現你心中的長相守,永不分離。」

    我心花怒放,我終於可以去尋找那長相守。

    方自舉步,心中卻一滯,奇怪地想著,何謂長相守?

    什麼是長相守,方才那心痛的感覺又起,我一定忘掉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可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不要去想了,這會讓你很痛苦的。」非玨拉緊了我的手,我感覺我和他漸漸飄浮了起來,往那滿是櫻花嫣紅的無憂之城飛去。

    我輕鬆地想著,對,不要再去想了,我要去那無憂之城。

    「不要去,木槿。」一聲歎息在我們身後響起。

    回頭看去,卻見一人站在木槿樹下,烏髮飄揚,紫色眸光閃處,悲憫萬分,這人長得很熟悉啊。

    我的胸口隱隱地痛了起來,哦!這是那個紫浮吧。

    他一臉祥和地站在木槿樹下,對我輕柔地歎著氣:「木槿,你不要跟他去。」

    我恍然大悟地笑著:「你是紫浮吧,我記得是你拉我下界的,不過一切都結束了,我該離開這個世界啦。」

    「傻瓜!」他憂鬱地笑了起來,「一切才剛剛開始,每次都是這樣,你總會想要逃開,這一次也不例外嗎?」

    他向我微一抬手,纖指優雅:「這一次,請問一問你的心吧。」

    我詫異地看著他,可還是不由自主地低下頭。

    我的胸前似有什麼東西在發著紫光,我探手入懷,方才觸到一塊溫潤凝滑的石頭。

    驟然間,胸口湧起一絲溫暖,我聽到我的心臟強烈地跳動聲。

    非玨驚恐地看著我,以至於俊臉扭曲了起來,他在旁邊瘋狂地哭喊了起來。

    我的胸口灼熱地燃燒起來,像烈火焚燒著我的心,我驚慌地扯開領口,一塊紫色的石頭發出白晝陽光一般耀眼的光芒,快速地吞嗜著我胸前的皮肉,嵌入我的心臟。

    巨痛中,我睜不開眼睛,渾身每一寸肌膚都在痛,都在燃燒,一直我靈魂深處,我的心,我的心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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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四十七章 清水育蘭生(一)

  元慶三年,驚蟄過後,春風吹入玉門關內,萬物復甦。

  子時時分,玉弓隱入雲霧中,肅州境內寶路鎮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一片寂靜,蘭生送走了最後一個酒醉的客人,打了個哈欠,想去收起在黑暗中幽幽飄蕩的酒旗,慢慢跨過門檻,半途卻被一個黑乎乎的玩意兒絆了一下,差點摔倒,他飛快地穩住了身子,回頭一看,卻見那黑乎乎的東西似乎還會動,慢慢坐起來,對著他輕輕吠了幾聲,他唬了一跳,定睛一看,卻是一隻渾身烏黑的大狗,這隻狗常年在酒肆門口乖巧地等著他的主人,兩隻黑亮的眼珠盯著他,讓他無端地毛了一下,他拍拍胸脯:「原來是小忠啊!」

  黑狗兩隻前爪搭在他的手臂上,大舌頭哈哈地對他吐著,蘭生給逗樂了,坐在門檻上,摸著小黑狗:「你來找你爹吧!」

  黑狗汪汪叫了兩聲,算是回答了他,蘭生歎了一口氣:「真是好孩子,不過你爹好像從後門走了,去賭坊了。」

  黑狗若有所思地盯著蘭生的嘴巴,好像在揣摩語意,然後開始扭頭向賭坊的方向看了又看。
  
  蘭生向裡伸了伸腦袋,確定掌櫃的已經歇下了,便取了客人吃剩下的雞骨頭,遞到小忠面前,認真道:

  「還沒吃飯吧!吃點再去找你爹吧!我看你爹興致還不錯,保不住今兒就在那兒過夜啦!不吃可就一夜餓著肚子啦!」

  小忠乖巧地蹲在蘭生面前,嗅了嗅那個土盤子,然後開始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蘭生看著小忠的吃相,往手上哈著氣,不停搓著手,低低道:

  「我看你爹可能待會兒還會去秋香閣找相好的,上回讓他替俺給巧巧姑娘送的釵子,不知道送沒送哪?」

  蘭生對著黑狗,像對著一個老朋友似地絮絮地說著自己的心事,從小氣的掌櫃到愛慕的秋香閣頭牌巧巧,黑狗早就吃完了,跑過來挨著蘭生,耐心地聽他說完。

  黑狗對蘭生汪汪叫了聲,垂下腦袋開始向賭坊那裡嗅去,卻忽地停了下來,警覺得向四周看看,然後不安地跑回蘭生那裡,咬著他的袖子使勁往外拖,蘭生疑惑道:

  「小忠,你還餓哪?我再給你找點吃的去,不過將就點吧!我睏了,要睡……」

  黑狗的力氣忽然變大了,硬是把蘭生給拖了進去,好在秋末冬初衣服加多了,狗牙沒有咯著蘭生,但還是把袖子給咬破了,蘭生做伙計,累得賊拉半死,一年也不過是這幾件冬衣,饒是他再喜歡小忠,這回也惱了,正要發作,卻聽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

  不一會兒,門外喧嘩了起來,蘭生好奇地想出去看看,黑狗死命地咬著袖子,他氣呼呼地抄起椅子正要把狗趕開,本已躺下的老闆卻神色緊張地披衣出來,手裡拿著的燭台不停地晃著,驚慌地問道:「蘭生,這是怎麼了?」

  蘭生正要回答,黑狗卻害怕地放開他,一溜煙地朝後門轉去。
  
  十數個黑衣人停在門口,當先一人喝道:「後生,這裡可是寶路鎮?」

  蘭生點點頭,那大漢跑到中間一個戴黑紗的纖細人影處,恭敬地細聲說了幾句,好像是在說賭坊什麼的,夜風微擺,黑紗拂動間,蘭生瞥見那人一雙美目在幽暗的燈光下發出灼灼的紫光來,竟似野狼的眼睛,那大漢又走了回來,冷冷道:「我們要住店,找三間上等客房。」
  
  掌櫃的走了下來,結結巴巴道:「客房都滿了,都……」

  話音未落,那大漢的虎目一瞪,掌櫃縮了回去,只留顫顫的聲音拋向蘭生:「蘭生,你好生伺候著客人吶。」

  黑紗後面的紫瞳隱約地向蘭生掃來,他的心嚇得揪了起來,這幾年世道不太平,關內關外都在流傳著西涼馬賊和幽冥教的可怕傳說,他努力穩住心神:

  「客……官……官,小的不敢騙……騙……您,只剩下兩間中等客房,還有一間下等客房。」

  為首的大漢眉頭一皺,似要發作,黑紗女子又柔聲喚道:「喬萬,出門在外,莫要窮講究了。」
  
  那叫喬萬的大漢諾了一聲,斜著一雙吊睛眼自懷中拋出明晃晃的一物:「賞你的。」
  
  蘭生打著哆嗦,接過細看,雙手不由激動的抖了起來,原來那是一錠二兩的銀子。
  
  蘭生渾身的活力似又湧起,便屁顛屁顛地引著眾人上了三樓。

  那位黑紗夫人被眾位大漢護在左右,蘭生看著又不僅一呆,忽然想起前年有個讀書人住在他們客棧,曾經搖頭晃腦地吟過一篇文章,裡面提到佳人儀態翩纖也不過如此,這位夫人明明蒙著面紗,竟比自己的夢中情人,巧巧更美上三分。

  安頓了馬匹,蘭生又提了熱水送到各屋,最後來到那夫人房中,有一人截住他沉聲問道:「小二,你可聽此地有人天天買兩斤黃酒,半斗鹹鹽的人?」

  蘭生摸摸腦門想了想,一點頭:「客官您問那個焦大可是秋香閣的龜奴吧?現下只有他天天都來打兩斤黃酒,半斗鹹鹽。」

  那個大漢的雙目迸出精光,臉上的刀疤也更是扭曲起來,一把扯住蘭生,厲聲道:「他現在何處?」

  「他是本地有名的爛賭鬼。」蘭生結結巴巴道,手指如風中秋葉,指著賭坊:「現在八成在賭坊,莫非你們是追債的?」

  「喬萬放手!」 一個柔美的聲音傳來,竟是那位夫人,「這位小二哥如何稱呼?」
  
  喬萬依言放開了蘭生,他趕緊伏身答道:「夫人喚小的蘭生便成了。」

  「蘭生兄弟,不瞞你說,妾同家奴出來是尋訪失散多年的親人。」那位夫人歎了一口氣:「那焦大家中可有眷?」

  蘭生點點頭:「正是,這個焦大是個爛賭鬼,今年更是把祖宅也賭光了,還差點要把老婆給賣到秋香閣裡去,他老婆一氣之下便病倒了,這一年不大出來,他沒錢給妻子看病,便從前面的寺廟裡求了個偏方,每天都會到我們客棧打兩斤黃酒,還有半斗鹹鹽,說是用來摻著那紅柳葉子,給她夫人擦身的。」

  「莫非那焦大是夫人失散的親人?」蘭生疑惑地說道。

  那位夫人沉默了一陣,隔著黑紗看了一眼那叫喬萬的大漢,蘭生卻藉著火光確定無疑,那夫人果然長著一雙妖異的紫瞳。

  「蘭生兄弟,我們是外地人,行走在外,甚是不便,最怕驚撓貴地,還請你不要把這傳出去才好。」

  說罷,一抬手,喬萬又沉著臉賞了他二兩銀子。

  蘭生且驚又喜,當晚守著這四兩銀子不安地睡了一宿,第二天在雞鳴聲中醒了過來,蘭生跳下床,草草洗漱之後,拆開舖門做生意,卻見一個一臉老實巴交的村民正籠著袖子睡在客棧門口。
  
  蘭生喚了聲:「焦大。」

  那人打著鼾,翻了個身,蘭生又連連喚了幾聲,狠狠踢了焦大一腳,這才醒了過來,打了一個哈欠,紅著酒鼻子,睡眼矇矓道:「二兩上等黃酒,半斗鹹鹽。」

  蘭生鄙夷道:「焦大,你今天有錢付賬嗎?」

  焦大似是完全清醒了,重重哼了一聲:「小仔子,焦大爺我什麼時候賴過你?老子我有的是錢,不過是思量著怕嚇著你個黃毛小仔子。」

  蘭生哈哈一笑,然後面無表情地五指一伸:「拿錢來。」

  焦大對著青石板唾了一口,嘴巴裡嘰哩咕嚕了幾句,往懷裡摸了幾枚銅錢,然後一個一個地數了半天,然後心疼地遞上去:「都是那該死的婆娘惹得禍,拿去,正好八文。」
  
  蘭生心裡罵著爛賭鬼,從焦大那髒手裡奪了半天才拿到這八文錢,數了數,低聲道:「喂!你替我給巧巧姑娘送簪子了沒?」

  焦大支支吾吾了半天,腳底抹油就要逃走,沒走開半步,忽地停在哪裡,眼睛對著馬廄裡的八匹馬發呆。

  蘭生正要向他討回簪子,卻見焦大的眼中竟然流露出從未有過的恐懼,就連賭坊的打手追上門揚言要扒了他的皮抵債,都未見他如此的害怕,彷彿一下子見到鬼一樣。

  想起昨夜那位夫人講得話,蘭生方要發話,焦大卻頭也不回地走了,連酒也沒有要。
  
  「焦大,焦大?」蘭生大聲叫著,卻不見他回頭,望著焦大越跑越遠的背影只得罵了聲爛賭鬼。
  
  剛回身,卻見一人正近在眼前,卻是昨夜那個喬萬,蘭生嚇得一跳:「客官,您有何吩咐?」
  
  喬萬並沒有回答他,銅鈴大的雙目只是看著焦大消失的方向一會,眼神閃爍中,默然轉身離去。
  
  朝陽升起,掌櫃的起來第一件事便是向蘭生詢問昨夜的奇事,蘭生照舊答來,除了那四兩銀子。
  
  掌櫃的又親自到上房前去問候,卻被幾個外面侍候的黑衣家奴擋在外面,只好掃興而歸。
  
  清水鎮乃是一個小鎮,就連東家夫妻吵架,西家老公公身上長疥瘡都會被津津樂道很久,更何況來了這樣的神秘客,白日裡,掌櫃的打著算盤,同店裡伙計和幾個熟客悄悄地談論著昨夜的神秘客,蘭生不由想到那焦大似是忘了取那二兩上等黃酒,半斗鹹鹽。

  這日蘭生得了空,便提上那黃酒和鹹鹽前往焦大家中。

  明月似是同蘭生在捉迷藏,久久地躲在密佈的烏雲之下,這條平素走過千萬遍的小街,忽地變得長了起來,一路之上,萬籟俱寂,未到近前,一陣奇怪的焦味傳來,蘭生抬頭,卻見遠處一縷黑煙在微弱的月光下升起,在夜色中幾不可見,幾聲恐懼的狗叫傳了開來,鎮上有幾家燈火亮了起來。
  
  不好的感覺傳來,蘭生疾步奔跑了起來,來到焦大的家門口,那破棚早已化為一片焦土。
  
  蘭生摀著嘴,駭在哪裡,正要衝進去,焦土中卻有人影閃動,為首一人一雙紫瞳在黑夜中分外明亮,猶如獸魔,蘭生爬到一邊,伸頭一瞧,果然是客棧來的紫瞳貴婦人,她微啟朱唇,那世上最好聽也是最冷酷的聲音響起:「她不在這裡,我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了。」

  喬萬的聲音有些疑惑地傳來:「唯有二兩黃酒,半斗鹹鹽方能見效,咱們的暗人在這裡查了這兩年,確是無誤了。」

  「蠢貨,這個焦大明知嚴刑逼供,這才自焚身亡,可見他就是要將線索全斷了,讓我們查不下去。」

  她冷哼一聲,紫瞳在月光下爍爍有神:「這世上既有人買黃酒和鹹鹽藏匿她,那本是黃酒和鹹鹽的作坊反倒不能藏人了?」

  「還是主子想得周到,小人這就去。」

  紫瞳貴婦輕搖頭,歎聲道:「恐是已晚,你莫忘了,那個伙計提過,這個焦大養著一條極聽話的黑犬,如今焦大全家被焚,黑狗卻不知蹤影,想是我們到的第一刻,便報信去了,西營的那位貴人,擅馴野獸,你又不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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