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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淺草茉莉 -【茶家小主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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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5 00:52:5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淺草茉莉 - 茶家小主母

唉!如果她的人生不叫悲摧,那什麼才叫悲摧?
身為庶女,為求生存她不惜髒了手也得替嫡母解決糟心的人事物,
結果下場呢?還不是落得她跟娘親被整死後連阮家墓園都進不去,
如今重生還魂到這叫「莫可兒」的女人身上,
原主不幸嫁了個廢柴,成親日就被相公的仇家打得夫妻重傷、丟了小命,
之後她發現自家男人實在沒用,花錢趕第一,掙錢活兒卻一概不會,
為生計她尋了個採茶工作,豈料一出門,他轉眼連屋子都燒了……
天哪!這大少爺被趕出曾家前,沒人教過他別進廚房嗎~(崩潰)
幸好天無絕人之路,這廝終於痛改前非,利用啥「飢餓行銷」搞營生,
賣起了茶葉蛋、茶葉面膜等稀奇東西,事業做得順風順水,
若非他本是茶行少爺,理應通曉這些,她還以為他也換了靈魂呢!
而他的轉變也讓祖母刮目相看,重新延攬他回家執掌大局、繼承茶行,
哪曉得竟遭二房眼紅,居然提出娶平妻的事兒想離間他們夫妻感情,
逼得她不得不展露一手琴棋書畫絕技,一一擊敗那些名門閨秀,
可惜,她再好也仍改變不了出身貧家的事實,最終仍被趕出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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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5 00:53: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重生女與穿越男

  天際將亮,簡陋的喜床上躺著一對新人,身上大紅色的喜服一夜未褪下,這不打緊,本該光潔的衣裳竟是沾滿血污,仔細一瞧兩人身上都有傷,這傷口上的血還流著未止,兩人昏迷不醒,處於彌留狀態。

  而門外,一群人搖頭嘆氣,滿腹惋惜。

  「大喜之日竟出了這樣的事,這——唉!」

  「這都怪新郎,在外惹是生非讓仇家找上門,在喜堂上鬧上這一場,還連累新娘子被打,兩人才剛拜堂,這就要做同命鴛鴦了,難怪莫家人不知如何收場了。」說話的人瞧向一旁滿臉愁緒的老夫婦,這對夫婦穿著粗陋,一瞧就知是窮人家。

  「莫老頭家裡窮,想說嫁了女兒得些聘禮能讓兩老的小兒子討媳婦用,如今這聘禮怕是得拿出來當喪葬費了。」

  「就是,真慘啊,大夫剛也說了這兩人都傷在要害,是決計撐不到天亮的。」唉,大伙在這等著,也不過想等到天亮後進去幫著收屍而已。

  「莫老頭,你不進去瞧瞧嗎?眼下說不定已經死在裡頭了——」

  莫老頭皺黑的臉一凜,「瞧什麼瞧,這裡頭的人死了也不關我的事!」

  「欸?你這話什麼意思?」眾人吃驚。

  「我們已經嫁了女兒,女兒已是曾家的人,若有個不幸也是曾家人出面,與娘家有何關係?」莫老頭說得理直氣壯。

  「沒錯,再怎麼說也輪不到娘家人幫著下葬,再說了,今日的禍全是曾思齊惹來的,咱們沒找曾家賠女兒的命來就算不錯了,往後的事咱們管不著,也管不了!」莫大嬸也道。

  「說得好,老婆子,這沒咱們的事,咱們走!」莫老頭連再進去確認女兒的死活都沒有,扭身便走了。

  眼見莫大嬸也馬上跟著走,眾人無不傻眼,這是不打算吐出聘金為女兒辦身後事了?

  「喂,莫老頭——莫——」

  「蘇伯,別喊了,你這瞧得還不清楚嗎?莫老頭夫婦這是絕情絕義,當沒這個女兒了,既然如此,咱們也不用管這檔子事了,還守在這做什麼,都走了吧。」

  「走……走?」

  「是啊,人家喪家都不理了,難道這收屍的事你要幫著幹?」

  「當……當然沒那個理。」

  「這就是了,那還不走?」

  「這——唉,好吧,走了。」蘇伯瞄了一眼門內,他們都是窮苦的人家,哪裡拿得出錢幫人下葬,只得離開了。

  所有人都走光後,沒多久,床上應該已經斷氣的新娘身子輕微動了一下。

  她仍緊閉著眼,但覺得頭昏腦脹,全身酸痛,大娘與二姊下手果然狠,不打死她不解氣,可自己竟然沒死,可真是奇蹟了……

  她掙扎著睜開眼眸,想瞧清自己身在何處,應該是阮府的柴房吧,過去嫡母整人定在這裡動刑,自己被人用棒子狠打了不知多久,昏過去後嫡母八成就將她丟著自生自滅了。

  她得快點醒來才行,否則真活不了,這還不稱了嫡母與二姊的心!

  只是,她吃力的睜開眼後,映入眼簾的不是阮家柴房,不僅不是,這屋裡還掛著喜幛、燃著紅燭……怎麼像是喜房?

  她在喜房裡做什麼?

  她身子微動了一下,似擠到什麼,好奇的扭過頭去瞧,這一瞧頓時大驚失色了,自己身邊竟然躺了一個男人!

  她瞠目之餘,見這人一動不動,該不會是死了吧?

  她忍住驚嚇,屏住氣息的探過身去想看仔細那人是誰,豈料這一瞧更驚,這人她識得……他不是曾家的嫡長子曾思齊嗎?

  他怎會變成這副德性與她躺在一塊?

  倏地,曾思齊睜開眼了,炯炯有神的眼正瞪著她。

  她一驚,忙將身子往床角縮去。「你……你……」

  他瞪了她一會後,臉上的表情似比她還驚愕,張嘴正要說什麼,忽然有人闖了進來。

  這人是才離開又折回的蘇伯,他想想還是不忍心,多的沒有,買兩張草席的錢還是湊得出來的。這會他攜著草席進來,見兩人都醒了,不禁大喜起來,忙過來道︰「你們夫妻可真是命大,居然能活過來了!」

  「夫……夫妻?」她聽見這話嚇了一跳,她與曾思齊怎會是夫妻?

  「哎呀,可兒,你不會是讓人打壞了腦袋,連自己成親之事都忘了吧?」蘇伯緊張的問,怕她腦子被打得真出了問題。

  可兒?她怎會是可兒?她是茶商阮家的庶女阮玫禎啊,這人怎喚她可兒?

  正這麼想著,眼角瞄見屋內梳妝台上的銅鏡,那是另外一張臉,一張不屬於阮玫禎的臉,她大驚,驀然覺得腦袋脹痛起來,接著奇妙的事發生了,她腦子一下涌入了莫可兒的記憶——莫可兒是個采茶女,白天才剛與曾思齊拜堂完婚,但喜堂上來了一群人向曾思齊討債,這討債不成,先傷了曾思齊,後來連莫可兒也遭殃……

  天啊,她怎會有莫可兒的記憶?還有自己的臉……她變成莫可兒了!

  她心慌不已,想著自己變成莫可兒之前發生的事——

  她是阮家庶女阮玫禎,年十七,阮家排行第三,與嫡次女阮玫玲相差一歲,因爹花心,嫡母又是個善妒的人,因此嫡母在整治眾姨娘跟庶子女上可謂是不遺餘力。

  自己的生母個性膽小總被欺負,為了讓生母與自己在阮家日子好過些,她打小就學會「庶女生存守則」,除了待在嫡母身旁要夠機伶外,還練就十八般武藝,專門替嫡女姊妹們解決疑難雜癥,兩位嫡姊那些在外頭拿得出手的書畫詩詞、繡品珍物大多是由自己代打的,大姊還是靠著她的本事才在外頭博得好名聲,最後嫁給了不錯的人家,二姊也因為自己的幫忙才讓茶商大家的曾家來提親。

  然而世事難料,二姊與曾家的婚事突然告吹,嫡母不甘心,竟將氣出在她與生母身上,惡整她們母女倆,這一整竟將她們活活整死,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自己死後竟在莫可兒身上重生了!

  正當阮玫禎震驚於自己的遭遇時,絲毫未注意到身旁的男人也是一震,那眼神沉得嚇人。

  蘇伯瞧瞧九死一生的兩人,搖搖頭,怪了,這兩人死裡逃生不見驚喜,只見驚嚇,莫不是真教白日裡那些凶神惡煞給嚇壞了,這魂魄還回不來,不禁同情的道︰「可憐你倆剛成親就遇上這事,難免嚇得沒魂,蘇伯我就好人做到底去幫你們抓副定神的藥回來,瞧能否給你們壓壓驚。」說完,他便去抓藥了。

  留下床上這對「夫妻」大眼瞪小眼。「這……咱們……成親了。」她思緒稍穩後,艱澀的先開口了。就她所知,曾思齊是個不學無術、有名的紈褲子弟,一個本來要娶二姊的人,不料自己重生後竟然會嫁給他,她想不通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孽緣。

  曾思齊的眼神亦是很不對勁,他評估著目前的狀況,這已經是完全超乎他的想像了。

  因為,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對他而言實在匪夷所思!

  他是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死前是跨國財團的執行長範祖遠,卻在一次飛機失事中喪生,醒來睜開眼竟發現自己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而這地方還是古代!

  更令他驚奇的是,在他醒來的瞬間,腦子裡立即出現自己這副軀體主人的記憶,這人姓曾,名思齊,本是茶行大房的嫡長子,但因為行為不檢點闖了不少禍,把與阮家的婚約鬧得告吹了,因而被趕出家門,曾家如今改由弟弟曾思典繼承。

  被趕出家門的曾思齊拿著曾家給的最後一筆錢買了這間破屋子,並用僅剩的銀子去談親事,娶了家裡窮困的莫可兒為妻。而依曾思齊的記憶,他娶莫可兒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讓妻子出外去賺錢,自己才可以游手好閑不工作,繼續當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

  自己不僅無端穿越了,還投身在這麼一個廢人身上,還多了個剛拜完堂的妻子!

  在現代他致力於工作,對感情向來淡薄,三十六歲仍單身未婚,可盡管如此身邊仍不乏女人,交往過的對象不是女明星就是模特兒,而眼前這剛成為自己妻子的女人,長相普通,勉強稱得上娟秀,但要和過去站在自己身邊的女人相比,實在遜色太多。

  「去,去拿套乾淨的衣服來讓我換上。」他一開口就用命令的口吻。以前是大老板,習慣張口指示,這會自然也就這麼做。

  她抿緊嘴唇,這落魄少爺還當自己仍身在奴僕如雲的曾家嗎?或者,根本當她是下人了?

  本來心裡頗不高興的,但繼而一想,自己現在的身分也已經不是阮家的庶出小姐,而是貧苦人家的莫可兒,那就克盡角色,刻苦耐勞點吧。

  況且,兩人身上的喜服都沾滿血污,也應該換下了,便認命的下床去找兩人的衣物,只不過下床的那一瞬,她頭一陣昏眩,頓了一會才順利下床。

  她在衣櫃中翻找出兩人的衣裳,將他的遞到他面前,他立刻皺起眉頭來。「這個……怎麼穿?」他為難的問。

  她訝然,這不會是要自己伺候大少爺更衣吧?「你自己不會穿嗎?」她忍不住問。

  「不會。」他回答得乾脆。這古代的衣服既沒扣子也沒拉鏈,只有一堆的帶子,他哪裡曉得怎麼綁?

  她不悅的眯眼。「難道你在曾家從沒自己穿過衣服?」

  他在腦子裡搜尋了一下原主曾思齊的記憶,嗯,還真沒有,這副身軀的原主好吃懶做,走到哪都要人服侍,簡直比自己在現代時的生活還要享受。

  「是又如何,現在我娶妻了不是嗎?這工作以後就由你來做。」他不客氣的說。既然意外到了古代,為免被當成妖怪,穿越的事必須保密才行。而且人都來了,就得想辦法生存下來,對於生活的細節還需重新學習了,如今有她在,便有個好藉口能先觀摩觀摩了。

  她瞪著他,心想,既然意外重生,為免被當成妖女,這秘密便說不得,如今兩人都已成親,替丈夫更衣也是妻子的責任,她拒絕不了。

  她幾經衡量情勢後,開始動手替他更衣,他也睜大眼仔細的看,看過一次,下次自己應該就會了。

  她替他脫去沾血的外衣,發現連內裡的中衣也染著血,原本她還不好意思拉開他中衣的,這會顧不得矜持了,一把將內裡拉開後,猛地倒抽一口氣。

  他胸膛一道傷口由前胸直劃到肚子,這種傷勢居然還活得下來,真是奇蹟了!

  他這也才低頭瞧見自己傷得多重,同時明白原主就是受這一刀斃命,令自己的靈魂取而代之,接收了這副軀體。

  雖然代原主活過來了,但這傷卻是極疼,難怪醒過來後,他身體有好一陣子動不了。

  「你這傷得讓大夫瞧瞧才行!」她吃驚不已的說。

  「可不是,但好像沒人想到去找大夫,都只等著收屍而已。」他不滿的道,他早醒了,因為身體太痛這才一直躺著,因此門外那群人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這些人早當他們掛了,沒一個想著救救看,就連剛才帶著草席進來的老頭,見他們轉醒了,第一時間也只想著給他們買安神藥,都沒想過找大夫來看看。

  「天啊,你的頭……」他抬眉時赫然發現鮮血由她的頭頂蜿蜒滑落下來,那樣子怵目驚心極了。

  她摸摸自己的頭頂,摸到了傷處,那裡濕濡一片,傷口頗大,她終於知曉自己為何會頭昏腦脹了。

  這時也顧不得替他更衣,一屁股坐上了床緣,感覺腦袋更重更暈了。

  瞧她痛苦的樣子,他蹙緊雙眉,兩人才成親就遭此大劫,可真是一對苦命鴛鴦。

  算了,也不叫她幫忙更衣了,反正自己也動不了,幹脆就這樣與她癱在床上,直到蘇伯買安神藥回來發現他們的狀況,應該會想到該先去找大夫才對。

  雖經過大夫治療,兩人還是足足在床上躺了七、八天才能下床。

  範祖遠向來愛幹淨,在床上憋躺了這麼多天,身體早就發酸發臭,他立刻要求洗澡,在沒有其他人可以使喚的情況下,大少爺便要現成的妻子去準備熱水。

  阮玫禎忍著氣,先丟了一枝楊柳枝以及一碗的澡豆給他後,便去燒熱水了。

  他瞪著樹枝與豆子,不知這些要做什麼用。

  這碗豆子難道是食物的一種,那女人讓他洗澡前先填一下肚子?

  但這乾巴巴的東西實在不好吞咽,瞧見桌上有壺水,便將水倒進碗裡,瞧瞧手中還有根樹枝,這八成是攪拌用的吧?

  他用樹枝攪拌那碗豆子,等攪糊了好入口,這才一口一口的喝下肚,心裡覺得味道真不好,或許下次加點調味料會好些……

  「你……你做什麼?」剛燒完熱水回來,她見他喝著一碗東西,而那只碗是自己剛給他裝澡豆用的,他……他該不會……

  他一臉莫名其妙。「還能做什麼?吃早餐啊,但這玩意實在難吃,以後不許再給我備這個了。」他勉為其難吞下最後一口後,嫌棄的說。

  她險些暈倒。「你居然吃下澡豆?」

  「你說這叫藻豆?」他總算知道自己吃下的玩意叫什麼了。

  「是啊,洗澡的澡,豆子的豆,顧名思義是洗澡用的東西。」她同情的瞧著他手中的空碗,這人真可憐,連淨身的澡豆也吃。

  「原來如此,不是水藻的藻,而是洗澡的澡,是用來洗澡的——什麼?這是肥皂!」他會意過來後,立刻瞠目結舌頻作惡,衝到外頭去狂吐了。他有幸做了古代人,卻對古代人的生活一點概念也沒有,竟將洗澡的肥皂誤當成食物吞下肚,愚蠢到自己都想哭。

  阮玫禎不知他說的肥皂是什麼,但確定的是他已經明白澡豆的用途了,這是用來洗不是用來吃的,於是又遞了一根楊柳枝給他。「用這個清理清理,你會舒服點的。」

  他怔著瞧這根樹枝。「這個……不是用來攪拌東西的?」他已經不敢自以為是了,悲催的問。

  「你連這個也不知,你真傻了嗎?」她說這話時已經有些無力了。

  「我……」他臉青了青,以現在這情況,他情願自己幹脆傻了,也不會想一頭撞死!

  瞧他這一無所知的樣子,她不敢相信的拍了拍額頭,暗叫完了,人人都說曾思齊是個不學無術的草包,這會竟連楊柳枝是做什麼用的也不知,這連草包都不如了,自己究竟造了什麼孽,嫁了一個可能一輩子都沒潔過牙的骯髒家伙!「這讓你潔牙用的!」她咬牙切齒的告訴他。

  「牙……牙刷?」他拿著楊柳枝,猛然想起曾經在網路上看見過一篇文章,楊柳枝為中國古代潔齒工具,古人把楊柳枝泡在水裡泡軟後,用牙齒咬開樹枝,楊柳縴維會產生細小的木梳齒,藉此刷淨牙齒表面的髒污,此稱「晨嚼齒木」。

  他難堪的站起身,想保持最後一點的男性尊嚴,抓著楊柳枝,迅速進屋去了,她瞪著他僵硬的背影搖著頭,苦惱著這分明是個白痴,將來自己與他的日子怎麼過啊?

  「你說要做什麼?」她吃驚的問。

  「我要出門瞧瞧。」洗完澡,也學會怎麼穿古裝後,範祖遠打算出去逛逛了,路上順便想想該怎麼在這謀生,畢竟總不能真如曾思齊所打算,當個讓妻子養的小缸臉吧?

  「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問你前一句,你說備車?備什麼車?」

  「自然是跑……馬車,最好連司機……呃,車夫都給找來。」他理所當然的道,他要出門當然要車,以前自己光跑車就七、八輛,高檔房車也有十來輛,司機就養了兩、三個,到了古代沒有跑車,總該有馬車吧?

  她為難的看看他。「馬車沒有,咱們老馬倒有一匹。」

  「老馬?」

  「沒錯,你買了咱們住的這間屋子又下聘娶了我,身邊就沒什麼錢了,連抬我來的花轎都沒錢雇,只用這匹馬將我駝來了。」她殘酷的提醒他這件事。

  他腦中電光一閃,想起來了,原主用了曾家給的最後一點錢買房娶妻後就涓滴不剩了,連這匹老馬好像都是賒來的……

  自己一輩子沒窮過,這會居然也有一窮二白的時候!

  他臉一沉。「曉得了,為夫的這就出門想辦法掙錢去!」為博得妻子的敬重,他決定出去討生活了。

  她聽了有幾分感動,這家伙總算有點出息,不如外頭傳的那般不負責任。

  只是,他話說得大聲,來到老馬面前卻站立了好久都沒有動。

  她不知他在發什麼呆,好奇的走過去。「不是要出門,怎不上馬?」她問。

  「呃……好。」他硬著頭皮點頭。

  「那去吧。」她催促。

  「嗯……」他咬著牙的爬上馬背,那爬上去的姿勢奇醜無比,好幾次險些摔下來,瞧得她膽顫心驚。

  「你……你會騎馬吧?」問出口後她又覺得自己傻了,這年頭誰不會騎馬,更何況是像他這樣的公子哥,他自己在曾家時少說養來玩的馬匹也有四、五匹吧。

  等他終於坐上馬背後,臉色已經有點發白了。「老實告訴你,我這是……這是第一次騎——啊——」他話還沒說完,老馬瞬間蹄子一抬,他沒來得及抓穩韁繩已經慘叫一聲摔下馬了,這一摔不僅扭了腰,胸前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又裂開,這下當真爬不起來了。

  她大驚失色的趕忙去扶他,但他身子高大,怎麼也扶不起來,還是叫了蘇伯過來幫忙才將他扛回屋內去的。

  經由這一連串的事,她已經完全確認了,這家伙根本就是個廢柴!

  這日,蘇伯帶著一籃雞蛋過來探望,兩夫妻養傷的這陣子多虧蘇伯熱心相助,還不時送來食物讓他們果腹,這才能專心養傷。

  「這是我自家養的雞生的蛋,可新鮮著,特地拿了些來讓你們補身子用,咦?怎不見可兒,她出去了嗎?」蘇伯沒瞧見人,關心的問起。

  範祖遠臉色有些尷尬。「是出去了。」嫁了廢物丈夫,那女人只好認命的自己去找事了。

  見她一早出門的背影,他無地自容到都想尋死了,而這也不知是自穿越後第幾次不想活了,想他在未來是天縱英才的人物,到了這裡卻成了一無是處的蠢材,這教他情何以堪?

  「這樣啊,這是去找事做了嗎?」蘇伯一語道破。

  他更羞愧了。「欸。」

  其實蘇伯並不覺得如何,莫可兒是窮人的孩子,出去工作是正常,而曾思齊是大少爺,哪裡見過幾個大少爺出去找事做的?大少爺自是養尊處優讓人侍奉慣了。

  「人說男主外,女主內,你們顛倒也無妨,可兒在外掙錢,你把家顧好也是一樣的,這籃雞蛋你待會拿去煎一煎,可兒回來可以吃,也算照顧到她的身子,盡一點心意了。」蘇伯說。

  範祖遠點點頭,曉得蘇伯的意思,這是讓他做家庭煮夫分擔家務了,其實這他也還能接受,在自己那時代,老婆出去賺錢老公在家煮飯帶小孩是稀松平常的事,自己就暫且先做做家務以表對家庭的貢獻吧。

  接過蘇伯的那籃雞蛋,說了幾句道謝的話後,蘇伯先回去了,他認分的拎著雞蛋去廚房,心想煎煎荷包蛋應該不難,若能再順道做出幾道菜來那就更好了,那女人回來有飯菜可吃,就不會認為他一無是處了。

  提起一無是處,他就想起摔馬之事,自己在現代時嫌馬太臭,於是沒興趣學騎馬,想不到此刻就栽在這上頭了!早知道他當年就聘請最好的馬術教練來教,以他發達的運動神經若肯忍臭學習,拿個兩三面的獎牌應該也不是難事,哪知,唉,如今是後悔莫及了,瞧瞧自己摔馬後那女人愕然的表情,好似他是天下第一等的白痴,曾幾何時,自己受過這等屈辱?

  他苦嘆,生不逢時、時不予我、虎落平陽被犬欺!

  嘆歸嘆,還是不得不振作,他開始生火做菜了——

  「我說可兒啊,雖說你之前在我這當過採茶女,但畢竟是之前的事了,你那相公是個禍精,被曾家趕出來後不務正業就算了,竟學人家去爛賭,這才會讓人在喜堂上差點將你們夫妻打死,你若在我這兒做事,萬一惡霸又找回來,可憐我這個小茶莊可禁不起受連累,你想回來,我瞧還是算了吧。」莫可兒之前的老板,怕事的將她打發出去了。

  「可兒,你嫁的可是曾家嫡長孫,曾氏茶行家大業大,你做少奶奶就好了,哪還需要工作,去去去,別開咱們玩笑了,咱們這小廟容不下大和尚。」她找上別家茶園應征采茶女,同樣吃了閉門羹。

  餅去自己是大戶人家的庶女,從沒在外頭找過事,如今為了生活也只能厚著臉皮到處求人,可哪知找個事還得受家裡那廢人連累,讓她到處踫壁,可見這家伙積惡多深,名聲多壞。

  她正要再去找找其他機會時,忽然聽見後頭有人喊她。

  「可兒,可兒——」

  她回過身去瞧,見是蘇伯正驚慌失措的跑向自己。「蘇伯,出了什麼事,跑得這樣急?」她訝異的問。

  蘇伯年紀大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時還搭不上話,直喘了好幾口氣才能道︰「不好了……不好了……」

  「你別急,慢慢說,什麼事不好了?」在阮家那是非地待了十幾年,她早練就處變不驚的功夫,這會也只是不急不躁的問。

  「這事慢不得,你……你家的屋子……燒了!」

  「什、什麼」饒是她再處變不驚,這時也不禁變臉了,那屋子可是他們唯一的安身之所,若真燒了,可就一無所有了!

  「你……你開玩笑的吧?」她顫聲問。

  「這能開玩笑嗎?你家相公為了煎蛋,把屋子給燒了——」

  不等他說完,她已拔腿往家裡跑了。

  那蠢蛋,為了煎一顆蛋竟然燒了屋子,這果然是他幹得出來的事!

  她沒命的跑,本想見了那蠢蛋後先給他一陣臭罵的,可等一回到家,看見一片焦黑,原本兩房一廳一廚的屋子被燒毀得只剩廢墟,擔心他被燒死了,她開始慌張的在廢墟中找人。

  「相公,相公——」她揪心狂喊,雖說他是個沒用的東西,但既已拜堂就是自己的丈夫,況且兩人才成婚不到二十日,她可不想這麼快當寡婦!

  她心急如焚的在燒焦冒煙的廢墟中找人。「相——」

  「我在這裡。」範祖遠由一堵沒被燒塌的牆後頭走出來。

  見他灰頭土臉的樣子,她一激動,沒多想就奔向他,一把將他抱住。「太好了,幸虧你沒事,沒事就好!」她壓根忘了之前還想著回來教訓他的,這會驚魂未定,竟是嚇得流下眼淚了。

  對範祖遠而言,「莫可兒」雖然名義上是他的妻子,但根本是陌生人,可此時被她這激動的一抱,他動容了。

  自從只身來此,這一刻他才有了自己不是一個人,他還有家人,還有人在乎的感受。

  「我……我沒事。」他告訴她,讓她別緊張。

  「以後不準你進廚房了。」她哭說。

  「好……」

  「也一輩子不許你吃雞蛋了!」

  「這……也可以。」瞧她哭得可憐,不過就是擔心自己,嚇壞的小女人罷了,他滿腔歉疚,不吃雞蛋就不吃雞蛋,依她了。

  「嗚嗚……你怎麼沒一件事幹得好的,光會拉屎不生蛋,你與雞屎有什麼兩樣……」她越哭越傷心,最後嚎啕大哭起來。

  雞屎,他與雞屎一樣?

  這下,他笑不出來了。

  而接下來他臉色更是鐵青了,因為這女人要他寫家書。

  範祖遠坐在唯一沒被燒毀的倉庫地板上,眼見那女人不知去哪借來紙筆墨,雙手交叉於胸前,盯著他嚴肅的說︰「你寫吧,向曾家求助去,要不然咱們真要餐風露宿餓死街頭了。」

  此刻他恨不得自己就是那顆被煎毀的蛋,現在也用不著面對這分難堪,這一燒,等於燒光他的一切,自己這會是真正的山窮水盡、一貧如洗了。

  但要求助曾家談何容易,記得原主曾思齊被趕出家門時,曾家祖母就已經言明生死不問,要他就算死在外頭也不必讓人回去報喪,曾家連收屍都不肯的。

  本來莫可兒要他親自回去磕頭求饒,瞧能不能求得祖母的原諒,可他是有骨氣的,既已被趕出來就沒臉皮再回去,因此一口回絕了她的要求,誰知,她便改要他寫信。

  她讓他寫一封文情並茂的認錯信由她帶去曾家,替他開口借些銀兩回來救急,這女人為了五斗米連他的臉面都不顧了,可恨自己之前還愧疚讓她吃苦,打算將來好好對待她的,這會卻覺得可笑了,這女人哪裡與他同心了,不僅瞧他不起,還不肯與他共患難,這女子無德,就算落在未來也是讓人不齒的!

  「快寫!」她板著臉面催促,現實是殘酷的,臉面幾兩重,得先求生,後才能求臉。自己若能回娘家求,她也會回去的,只是莫可兒的娘家也窮,否則就不會圖聘金賣女兒了,既然回娘家沒用,當然就只能向曾家求援了。

  見她態度堅持,範祖遠氣憤的拿起筆來,咬牙的開始寫了。

  「慢一慢。」她瞧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喊停了。

  「又怎麼了?」她讓他不顧廉恥的寫信向曾家搖尾乞憐,他都奮力的寫了,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你的字……」她像是有點驚嚇到的表情。

  他瞧著自己歪七扭八的字。「是醜了點,但又如何?」憑著曾思齊的記憶,這朝代的字他還是會寫的,但毛筆字他沒寫過,未來人連鋼筆都少用了,哪裡會用毛筆?

  這就跟騎馬是一樣的,曾思齊會的知識他都仍保有,但需要身體力行的,就有待訓練了。

  「何止醜,簡直不能看!你到底練過字沒有?」這比六歲孩童的字還不如,這家伙可是曾家嫡長孫,讀書寫字是基本的課業,怎會將字寫得醜成這樣?

  要不是自己前生為了替二姊牽線與曾家聯姻,曾費心的帶二姊見過這小子,確認這張臉是曾思齊無誤,否則她真懷疑這人只是頂著曾思齊俊俏的面皮,其實骨子裡住的是另一個人——一個比曾思齊還沒用的廢人。

  他滿臉通紅。「練過……只是沒練好。」想不出藉口,他只得這麼說。

  「可你以前不是寫過書信給阮家二小姐?那字沒這麼醜的。」她見過他寫給二姊的信,內容是關於退婚的事,雖然字蹟普通,但至少還能見人,哪像現在,這信送去曾家,曾家的祖母看了肯定先吐血,想借錢,那不是說笑嗎?

  「這……我找人操刀的,咦?不過,你怎知我寫過信給阮家二小姐?」他隨便搪塞後,忽然想起他寫信給誰,她怎會知道?

  「我……」這一問,讓她想起自己的身分,她是莫可兒,不再是阮玫禎,以後關於阮家的事自己不可再提,免得重生的事被發現。「算了,還是我來寫吧,你只要最後署名就好。」她無奈的說。

  他臭著臉丟出毛筆,心想,這女人也不過是個採茶女,自小沒受過什麼教育,就不信真能寫得比他好。他冷笑著等著看她笑話,瞧她究竟能寫出什麼來。

  可這一瞧,眼睛登時越睜越大,這還真是一手好字!

  她的字娟秀中帶著剛勁,字蹟十分好看,令他瞧直了眼。這真是她的字?要不是自己親眼所見,還真不相信!

  「你練過?」

  「嗯,是曾花了點時間練過。」她邊寫邊點頭。

  「稍微練而已?」

  「嗯,我自小學習力強,練過就不會差。」

  「這怎麼可能?」

  她放下筆,斜斜睨他一眼。「何必大驚小怪,你都能將字練成蚯蚓字形了,我會寫字,寫得還比你好,這有什麼不可能的?」

  他一張臉紅得像是要滲出血來,這妻子樣樣比自己強,難道,老天真安排讓他到這來當小白臉的嗎?

  他心涼了涼,丟人現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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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5 00:53: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饑餓行銷很有效

  曾家目前是由高齡六十七歲的曾媛當家,曾氏茶行本就是曾媛祖先傳下的家業,身為曾家守灶女,她負有傳承茶行的責任,十七歲那年招贅並與丈夫生下一子曾君山,但兒子出生不久後丈夫即染病過世,其子曾君山也不幸於十年前意外身亡,而曾君山生有兩子,分別是長子曾思齊與次子曾思典。

  另外,曾媛的丈夫曾納有一妾,因此曾家還有一名非曾媛所生的庶子曾君寶,此人生有一兒曾思偉。

  曾君山過世後,曾媛分了家,讓曾君寶一家獨立出去,可他們出去不到三年便生意失敗的又求回曾家,目前讓曾媛收留著。

  莫可兒來到曾家大宅前,讓門房將自己替曾思齊寫的信交給曾家的大家長曾媛,門房拿著信進去後,她站在大門前等消息,盼曾家祖母看了這封信後,能念在與曾思齊的祖孫情分上見她一面,如此她才好當面請求老人家再給曾思齊一個機會,讓他重新振作,度過難關。

  其實,她也不是沒志氣的,但在阮家長大的人太知道生存之道,若想硬著脖子做人就先要有自己的本事,在成就本事之前,是沒有挺胸的資格的,因此她才會低聲下氣的代表丈夫前來求人。

  只是門房將信帶進去也有好半天了,卻遲遲沒有出來,這不會是老人家還是不肯原諒孫子吧?

  再等了一陣子終於有人出來了,而出來的這人她識得,是曾思齊的叔父曾君寶,此人面孔瘦削,生得一副不好親近的相貌。

  他一出來,先朝著她上下的打量了幾眼。「你就是思齊在外娶的媳婦?」他問。

  「是,我是莫可兒。」她低聲道。

  「我聽說了,你是個采茶女,思齊這小子被老祖宗踢出家門後越發沒有出息了,落魄到娶一個蓬門蓽戶的丫頭為妻,當真丟我曾家的臉!」這人居然才一見面就說得這麼難聽。

  她當然曉得自己的身分是平凡的采茶女,對富貴的曾家而言,她是配不上曾思齊的,但這般出言相辱也著實傷人。

  「叔父——」

  「欸,不要這麼叫我,思齊已經被趕出曾家,不是曾家的人,我便不再是他的叔父,我既與他沒有關系,與你就更搭不上邊了,所以別亂叫,見了面還是稱我一聲曾二爺吧!」

  她暗惱,就她所知這曾君寶在曾思齊還在曾家時,平日總帶著曾思齊到處吃喝玩樂,作威作福,這花的錢都是曾思齊出的,如今曾思齊被趕出家門,裘弊金盡了,這人立刻就變了一張嘴臉,連親戚都不認了,這人如此現實,那她也不必與他多說什麼了,直接問道︰「我送給祖母的信,不知交到她老人家手裡了嗎?」

  「信,你說的是這張廢紙?喏,在這呢!」他將信拿在手中揚了揚。「老祖宗近來身子不適,誰敢拿這不肖子的信去氣她?思齊那小子是自作自受,你嫁他只能自認倒楣,這信連這幾文碎銀,你就拿回去吧,以後別來乞討了!」他將信和一把碎銀往她臉上丟去。

  阮玫禎先覺得臉龐一疼,這才知他做了什麼。

  低頭見滿地的碎銀以及自己寫的那封信,她不是沒自尊的人,此刻不禁怒火中燒了。

  「曾二爺,你最好保佑思齊不會再回曾家,否則你這樣待我,他日我會記得還曾二爺今日這番教誨的!」她冷聲說。

  他聞言驚怒。「你不過是個采茶女,竟不知天高地厚的也敢威脅我?!你——」他正要破口大罵,這時門內走出了個年輕人。

  「叔父,算了,這人再怎麼說也是大哥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別與她計較了。」那人說。

  她聽那人稱曾君寶叔父就曉得他的身分了,他是曾思齊的親弟弟,曾思典。

  當年為了讓二姊嫁進曾家,她對曾家做過功課,因此才會對曾家人了如指掌。

  曾思典的外表斯文,個性溫文,反觀其兄曾思齊,俊容帶剛,性子也急些,兄弟容貌雖同樣出色,性子卻截然不同。

  曾君寶一見到曾思典,立即變了態度。曾思齊走後,曾媛點名由曾思典任茶行繼承人,而曾君寶勢利得很,當然立即改抱曾思典的大腿,此時對他的話哪敢駁斥,自然馬上點頭道︰「是是是,思齊這孩子在外吃苦,但老祖宗又不許咱們接濟,我這也是不得已才狠下心腸趕人的。」他說得委屈。

  「我曉得叔父的為難之處,但大哥有難,我總不好袖手旁觀,唉,咱們不給錢,但給個工作機會總成,大嫂,我曉得大哥性子吃不得苦,這輩子是別想正常找份事做了,可你若願意,我去說一聲讓你到咱們茶行采茶,這份工作雖不輕松,但總有月薪可供你和大哥過日子。」

  曾思典朝她說。她聽了十分高興,曾家采茶女的待遇是有名的優渥,許多人擠破頭都應征不上,她原也是不敢奢望的,想不到曾思典願意給她這個機會,她馬上歡喜道︰「多謝,有了這份差,我與你大哥就不會餓死了。」

  一旁的曾君寶撇嘴,這小子就是心軟,要是自己就會把握這個機會徹底將曾思齊踩死,以防有朝一日如這丫頭所說的,他又回曾家來爭產。

  可惜曾思典不像他,那副軟腸子能幹什麼大事?哼,其實說穿了,長房的兩個兒子都是笨蛋,一個沒腦,一個軟弱,不過也好,這才有他二房的機會……

  阮玫禎再三向曾思典道謝後終於離開曾家,然而剛轉過街角去,居然瞧見曾思齊就站在前方。

  她吃了一驚,瞬間明了他是跟著自己來的,她與曾君寶和曾思典的對話他全聽見也瞧見了。

  那麼,他定見到曾君寶將碎銀丟到她臉上的舉動,她紅著臉,低低將頭撇到一旁去,是她堅持來曾家的,讓人羞辱了也是活該,只是丟了他的臉。

  他走向她,一眼瞧見她臉上的傷,那是讓碎銀刮傷的,雖然是輕微的刮痕,可他臉色卻是沉得嚇人,她見了本想說什麼的,豈料忽然身子往前一傾,轉眼已讓他摟進懷裡了。

  「是我的錯,是我無能,才讓你來求人。」他沉怒道。

  她嚇了一跳,剛想掙扎,他又道︰「你等著好了,我會翻身的,你不會一輩子只是個采茶女!」

  想他在二十一世紀能呼風喚雨,來到這兒卻成了窩囊廢,不僅讓妻子向人低聲下氣不說,還遭到丟銀子打臉的羞辱,這叫他如何能忍?!

  她被他抱在懷裡,聽了這話,驀然紅了眼眶,她雖不是自願嫁給他的,可這已是定局,她這一輩子都得跟著他,唯有他好,她才能好,他落魄,她亦然。因此她必須傾其所有的幫他,兩人已是同命夫妻。「若你真有志氣,我等著,等著這一天到來。」她也激動起來。

  兩夫妻在這一刻終於有了生命共同體的體悟,也才真正接納了對方,曉得除了彼此以外,再無人可依靠了。

  既已決定要攜手共度,兩人皆在心裡暗下決定要放下過去,以「莫可兒」與「曾思齊」的新身分好好經營人生。

  最近,莫可兒開始到曾氏茶園做事了,而曾思齊也沒閑著,妻子出去賺錢,他則在家修復房子,房子雖燒了,所幸地是自己的,只要原地重建就行了。

  不過他雇不起工人將屋子恢復原狀,只能自己摸索重建,幸虧蘇伯就是替人蓋房子的工人,這陣子手頭上正好沒什麼活,便指點了他一些蓋房子的技巧與知識,而他的聰明才智也不是吹牛的,經蘇伯稍加指點,他就能舉一反三,曉得該怎麼做了。

  不過,還是得感謝蘇伯替他作保向商行賒帳,讓他得以取得木材、磚瓦等材料來修復房子。有了蘇伯的幫忙,短短十天他已將臥房恢復了,今晚起他們就有地方睡覺了。在此之前,他們夫妻倆都睡在那間唯一沒被燒毀的倉庫,夜裡又擠又悶,地板又硬,實在苦不堪言。見妻子夜裡睡不好,白日還得去上工采茶,盡管她願意這樣跟著自己吃苦,可他實在過意不去,所以便急著先修建臥房讓她得以好眠。

  偶爾,他想起過去與自己交往的女人,哪個不是讓她穿金戴銀,日子過得舒舒服服的,而今真的娶妻了,妻子反倒不如那些鶯鶯燕燕,半點福也享不到,這哪裡說得過去,也讓身為男人的他非常汗顏。

  「早上出門前這裡還亂著,沒想到這會已經完工了!」莫可兒回來後,見到連床板都給釘過新的,馬上喜上眉梢了。

  見她歡喜的表情,他心中的成就感瞬間加乘許多,好似這才找回一點他男人的驕傲。

  「明天起我會著手整理廚房,之後咱們也可煮食,再不用老吃你由茶行帶回來的剩菜了。」他說。茶行午餐供吃,且往往準備過多,大家吃不完便可以帶回家去,這女人每日會將吃剩的帶回來給他。

  他每日吃著剩菜,常常感到悲情,過去自己天天山珍海味,嘴挑剔得跟什麼似的,如今卻淪落到吃剩菜,這教他怎麼不唏噓。

  「好。」她笑咪咪的點頭,順道將自己今日帶回的剩菜擱下。這男人也不是全無優點,瞧,這不是將屋子蓋回來了?她本以為他做不到的,不料,自己倒小看他了。

  這男人不是草包,只要他願意,沒有事可以難倒他的。「我雖在外頭采茶,可你也沒清間,在家做了一整日的苦工,你若還不餓,這飯待會再吃,今日又發了一袋茶葉回來,我燒水泡給你喝。」她體恤他辛勞,轉身去燒水了。

  曾思齊瞧曾氏茶行的待遇真得很不錯,除了包吃、有薪俸可領,還有些茶葉可拿,這算是福利非常好的工作。

  他過去也是一個跨國連鎖飯店的執行長,飯店經營得有聲有色,每年的獲利驚人,而他也會由獲利中提撥一定比例的金額回饋員工,員工受惠後,工作更加賣力,飯店的業績因而更為輝煌。

  而這曾家的祖母身在這保守的年代,又是個女人,倒是也有這樣的胸襟,生財有道之餘也能惠及員工,這著實不容易,他對曾家祖母的經營手段感到敬佩。

  轉眼莫可兒將茶泡來了,兩人就在剛修建好的臥房床板上喝起茶來,這環境克難,茶也不是什麼好茶,但他卻有股平凡的安定感,這是過去他家財萬貫時不曾感受過的。

  而她同樣也感到踏實,身為富家庶女阮玫禎時,得應付內宅裡那些明爭暗斗,而今只要單純工作養活兩人即可,這樣的日子自在又簡單,她覺得成為莫可兒也挺好的。

  兩人各懷心事,也各有不能告人的秘密,但兩顆心卻漸漸牽絆,習慣有對方的陪伴了。

  他喝著茶,精明的眸子瞧著她帶回來的那袋茶葉,她每天幾乎都能帶茶葉回來,茶葉越堆越多,喝也喝不完……他思緒一轉,忽地有了個主意。

  此刻他雖落難成了廢渣小缸臉,但再怎麼說,他還是有商人魂的,對賺錢這件事他依然極端的敏銳。

  「我說,咱們應該可以利用這些茶葉做點生意了。」他說。

  她不住輕笑。「你想拿這些茶葉去賣嗎?茶行給咱們帶回來的茶葉都不是什麼好茶,就算拿去賣也沒人買的,否則茶行也不會大方的每日發茶葉給咱們帶回來。」她莞爾的說,讓他打消賣茶葉的念頭。

  他搖搖頭。「不,我不賣茶葉,也曉得這些茶葉的質量不好,但不要緊,只要善用,一樣能讓廢鐵變成金!」他眸底晶亮的計算著。

  她聽了他的話,好奇的挑起眉來。「你打算做什麼?」

  「我要做三樣東西。」他伸出三只手指。

  「哪三樣?」她興味的問。

  「正所謂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臉在哪丟的,就由哪裡找回來!」他表情突然變得恨恨的了。

  她見到他的殺氣,不禁毛了起來。「你是說——」

  「澡豆、楊柳枝和雞蛋!」他切齒的磨牙道。

  她訝然,當然明白這三樣東西給他丟了多大的臉,但是……「這三樣東西與茶葉有何幹系?」她不解。

  「哼,本來沒幹系的,但我要想辦法讓它們變得有幹系!」他自信的說。

  待修復廚房後,兩夫妻開始一起研發澡豆、漱口水以及茶葉蛋三樣東西。

  茶葉有潔淨去污的效果,這在二十一世紀早有文獻報導。

  曾思齊將茶葉經過水煮提煉後,放進澡豆內,提高了澡豆的潔淨力,而且還多了一股茶香,讓人洗來心曠神怡。

  另外,古代人沒有牙刷,用楊柳枝代替,但這清潔效果普普,若再配合上有美白作用的茶膏,那想擁有一口幹淨的白牙就不是難事了。

  再來就是二十一世紀在便利商店熱銷的商品——茶葉蛋,在這朝代,還沒人想到用茶葉鹵蛋吃,不曉得茶葉蛋的香氣有多迷人,一推出保證大人小孩都愛!

  而這會他想點子,她則負責做出來,只是,他沒想到她的味覺無比敏銳,東西只要有細微的變化立刻就能發覺,尤其是茶葉的好壞,她一試便知,這等功夫就是品茶師也不見得及得上她,這點令他十分驚奇。

  他可是娶了個寶,可惜他正落魄,身上也沒多餘的錢,若是有本錢,憑著妻子的味覺,再加上自己的營銷術,保管非發達不可!

  不多時,他們已順利研發出產品來了,並且用莫可兒領的當月薪俸購足材料,開始量產了。

  「娘子,為夫的本來答應過你這輩子不再踫蛋的,但是——」

  「算了,因蛋失火,就靠蛋雪恥吧。」

  「嗯!」他眼角抽了抽,這回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事實證明,跌倒之處就是發蹟之處。

  兩人到市集去擺攤了,賣的是「銷魂茶葉蛋」、「傾魄漱口水」、「神惑澡豆」,靠著這三樣東西,他們每每一擺攤,不到兩個時辰就能完售!

  很快的,因為生意太好還成為市集名攤,因此攢出一小故錢來了,有了錢,他立刻將修建房子賒欠建材的錢還清,兩夫妻沒了債務,人都輕松了。

  其實擺攤的生意好,莫可兒可以不用再去當采茶女的,但她擔心擺攤沒保障,仍想保有采茶的工作,況且曾氏的福利好,辭了可惜,因此仍每日去茶行上工,到了假日才來擺攤。

  這日不到一個時辰內,兩夫妻就火速將備貨賣完了,她惋惜的看著空空如也的攤子,搖頭道︰「咱們應該可以多備些貨,這樣就能多賣一些了。」

  「不,這叫饑餓營銷,越是買不到,越是稀罕。」他說。

  「饑餓營銷?這詞我沒聽說過。」

  這是他那時代新創出來的營銷新顯學,她當然不會聽說過。「告訴你吧,我這是刺激消費者的沖動性購買,讓消費者覺得數量有限非買不可,簡單來說,就是物以稀為貴的道理。」他朝她解釋。

  她本來就聰明,這下一點就通,對於他的用語,什麼「消費者」、「沖動性購買」這些詞,她也感到有趣。「我明白了,東西多了,買氣就弱了,也就不稀罕了,而舉凡限量的東西都特別惹人瘋狂,就像今日,大家為了搶購咱們為數不多的貨品,兩個時辰前就來排隊了,所以咱們一到才會馬上就銷售一空。」

  他贊許的點頭,不愧是商人妻,明目達通、穎悟絕倫。「沒錯,這就叫做營銷技巧。」

  而說到營銷這一塊可是沒人比得上他,唯有保持自己商品的風潮,那財源才會源源不斷,滾滾而來。

  自己男人露出這一手,讓她對他刮目相看,不過這也不禁讓她懷疑,這麼有才幹的人,怎會讓曾家趕出門呢?

  她不解的思索著,而他已收拾好東西,拉著她的手要離開了。

  「你帶我上哪去?」她見他拉著自己去的方向不是家裡,便開口問。

  「吃東西去。」

  「家裡有剩菜——」

  「別再提剩菜了,咱們夫妻吃頓好的去!」

  「可是咱們還清修建房子的錢後,剩下不多,哪好隨便亂花。」

  「賢慧賢慧,還知道提醒為夫的要儉省,但賺錢就是拿來花的,剩下的錢雖不多,但還是夠咱們大吃一頓的。」說完,他拉著她往附近的酒樓去了,還點了一桌子的菜。

  她只當他過去在曾家當大少爺的惡習未改,才賺點錢就守不住開始揮霍了,當下板起臉來。「叫這麼多菜吃不完,何必浪費?」

  他抿笑。「嫁給我後你什麼時候大魚大肉過,這是犒賞你這些日子的辛勞,好了,別板著臉了,咱們痛快的吃吧,我也保證不會浪費食物,點的菜一定吃光光!」

  她聽了這話哪裡還有氣,終於動筷了,過去身為阮家庶女雖然生活過得小心翼翼,但吃食這方面倒未曾被虧待,吃喝都不差,但自從不再是阮家女後,她確實好久沒能吃頓象樣的了,也許他說得對,賺錢不就是為了花嗎?那又何必苛待了自己。

  這麼一想,便放松的吃喝起來了,兩人還叫了壺酒對飲,喝了一陣子後兩人都有些微醺了。

  他瞧著她雙頰微紅,在酒精作用下,眼如秋水,模樣越見嬌媚,坦言之,他第一眼見到她並不覺得美,可她極為耐看,一舉一動皆帶著一股沉穩與淡雅。

  尤其,他還發現她有些生活習慣壓根不像是窮人家出身的女兒,這做苦工的女人很少每日洗澡的,可她不管多累、燒水多麼麻煩,必定天天沐浴。

  她還很喜歡看書,以她的家世能識字已是不容易,居然還如此有涵養,這也十分難得。

  本以為自己是不得已才與她結合成一路的,哪知自己卻逐漸受到她的吸引,這女人有許多地方都教他好奇,讓他忍不住想更了解她,甚至,親近她……

  她見他忽然半身越過桌子後定在她面前,因為靠得近,能聞得到彼此的酒氣,而他這突然而來的動作,令她一時愣住不敢動了。

  他眯眼盯著她喝了酒後的紅唇,兩人成親至今三個月,這洞房花燭、肌膚之親都未曾發生,一開始是因為自己乍然穿越,對古代生活的不適應,後又得為如何活下來而忙碌,哪裡想得到男女情愛這回事。

  再加上彼此都算陌生人,他一時對她也沒有產生遐想,然而經過相處後,他已經很有沖動了,只可惜,此刻地點不對,若是這會能在自己屋裡……

  「你做什麼?」見他像鷹一樣銳利的眼神盯著自己,她心慌意亂的問。

  「我在想,怎麼——吞了你!」他毫不避諱自己的意圖。

  「什麼?!」她眸子因驚愕睜大。

  見她的反應,他不住蹙了眉,身為凡事講求效率的二十一世紀人類,尤其自己平日忙碌,沒什麼時間與人玩曖昧游戲,通常看對眼,他就會直截了當的要求,而只要開口的對象無不趨之若鶩,欣喜若狂的撲向自己。然而,眼前這女人除了被驚嚇到的表情外,再沒進一步的動作,莫非自己的魅力到了古代就失靈了?

  「這個……咱們是夫妻,有些義務得盡,這話你明白嗎?」他進一步告知。

  「夫妻義務?那是指什麼?」她仍一臉呆滯。

  他黑了臉,這還說得不夠清楚嗎?瞧來自己妻子這方面鈍得很,既然說的聽不懂,那就用做的吧!「夫妻義務分很多種層面,有精神的和肉體的,而我指的是——」他傾向前欲吻上那讓自己心癢難耐的嫩唇,實際教導她什麼是夫妻義務……

  「這不是大哥嗎?你都已窮困潦倒了,怎麼還吃得起酒樓的菜?」某個不識相的人突然湊上來了。

  莫可兒一聽見這聲音,彷佛清醒過來般身子馬上往後退,離曾思齊遠遠的了。

  曾思齊一僵,眼見獵物跑了,他惱恨的回身瞪向不長眼壞事的人,這人正是他的堂弟、曾君寶的獨子曾思偉。

  曾家的男人都長得好看,曾思偉同樣玉樹臨風,只可惜,眼神輕佻浮躁,壞了他的好面相。

  「我吃不吃得起關你什麼事?」他把氣出到曾思偉頭上。

  曾思偉臉一青。「是不關我的事,但有骨氣就別窮了又回曾家討錢!」他不客氣的回嘴。

  從前他畏曾思齊是長房嫡子嫡孫、曾氏茶行繼承人,對曾思齊不敢大聲說話,可如今這人什麼也不是,他自然不將曾思齊放在眼底了。

  「你說什麼?!」曾思齊變臉。

  「我說錯了嗎?你明明訂了親又在外頭養外室,讓外室鬧到阮家去,最後跟阮家退婚了,丟足咱們曾家的臉,這不打緊,你還為了私利聯合外人制假茶,想以咱們茶行名義出售,破壞茶行的商譽,讓祖母痛徹心扉才將你趕出了家門的。

  「出了家門還不知反省,聽說把祖母施舍給你的最後那一點錢也給敗光了,你這破事一籮筐,如今搞到自己一窮二白也是咎由自取,怎麼還有臉回曾家要錢?要不是二哥心軟,施舍你妻子一份采茶的活,你夫妻兩人早已經餓死街頭了!

  「而這些原不幹我的事的,但二哥性子軟弱,哪撐得起繼承人重擔,現在曾家上下是由我和爹在打點撐著,你若沒骨氣敢再回來討錢,那也得看我與我爹同不同意!」他這話分明是自詡為茶行真正的主事了。

  曾思齊冷笑,沒錯,自己這身軀的原主死前幹的胡涂事不少,但這小子以為自己是誰?

  想將他當落水狗打,想得美,自己可不是好欺好捏的柿子!

  他正要開口教訓對方,卻聽身旁的小妻子已脆聲道︰「回去曾家求助的不是相公,是我!而工作也不是施舍來的,我付出勞力,哪裡欠曾家什麼?

  「但你若論骨氣,相公恐怕比你父子倆都有骨氣吧,你們是幾年前早分家出去的人,卻又敗光一切求回曾家,你們尚且只是曾家的二房都有臉回曾家了,相公是長房嫡子嫡孫,他怎就不能回去求助了?」

  這說得曾思偉臉孔一陣青一陣白,一時說不出話了。

  曾思齊朝妻子揚起一抹贊賞的笑靨,不愧是自己的好娘子,這棍打得好,完全不用自己出手。不過……他也好奇,她怎會這麼清楚曾家的事?

  他記得原主曾思齊娶她前只見過一次面,那次也只是想瞧瞧她的模樣而已,兩人並未交談過,這之後就換自己取代了原主的靈魂,婚後他也未曾與她談及曾家的事,她一個外人怎能曉得這些事的?

  「你這女人胡嚼什麼舌根,我曾家的事要你多嘴?」曾思偉緩過氣來後,惱羞成怒斥道。

  「我是曾家人,她當然就是曾家的媳婦,祖母只是趕我走,可沒說不許我姓曾。」曾思齊森笑說。

  曾思偉張嘴說不過他們夫妻,一張臉漲成豬肝色。「該死的小二,還不滾過來,今日這酒樓本少爺早就包下要宴客了,你們怎敢放人進來!」曾思偉大呼小叫,怒聲質問趕來的店小二。

  夫妻倆這才知道原來曾思偉今日大手筆包下酒樓了。

  「這……三少爺來早了,您包下的時間是一個時辰後,在這之前咱們酒樓是有權接待其他客人的。」店小二為難的解釋。

  「你說這什麼廢話,敢情本少爺有錢提早包樓不行嗎?!去去去,將這不相幹的人全給我趕出去!」曾思偉財大氣粗的要求。

  這時間已過午時許久,又還未到晚膳時間,酒樓的客人本來就不多,見曾思偉這氣焰,大家不想惹事便紛紛結帳走人了,見狀,酒樓的店小二感激的猛向客人哈腰致歉。

  莫可兒不住搖頭,曾家二房的人可真夠囂張揮霍的,這若讓曾家祖母看見,不知做何感想。

  「怎麼?沒聽見我的話嗎,這裡我包下了,你們賴著不走是想蹭頓免錢的飯吃嗎?」曾思偉見他們還坐著,酸言道。

  曾思齊笑得譏誚。「放心,咱們已經吃飽了,你要咱們留下看你這鼠肚雞腸的嘴臉,咱們還不願意,再說了,這飯錢咱們還沒窮到付不起,用不著吃你的。」他起身,莫可兒也跟著站起來,兩夫妻看不慣他的張狂勢利,要走了。

  才剛跨出酒樓的門坎,便有兩人朝他們迎面而來,是阮家嫡次女阮玫玲以及她的丫頭。

  莫可兒驟見這人,瞬間心跳加速起來,而阮玫玲在經過他們身旁時,突然也停下了腳步的回過身。

  莫可兒胸口驀然一緊,莫非二姊能認出她來?

  她忐忑不安,前生自己與二姊有極多的恩怨,自己的死,二姊也使上了力……

  當她緊張的屏住氣息朝阮玫玲望去時,發現阮玫玲根本沒朝她看來一眼,阮玫玲瞧的是她的相公曾思齊。

  她瞬間松了一口氣,是啊,她已是莫可兒,二姊怎還認得出她來,而曾思齊原本是二姊要嫁的對象,二姊看見他自然驚訝。

  「大少爺怎會來此?」阮玫玲表情驚訝的問。

  「你問這話不是很可笑,來這不吃飯還能做什麼?」他有原主曾思齊的記憶,當然曉得阮玫玲是自己無緣的前未婚妻,對她態度冷淡,說話也不客氣。

  阮玫玲為人高傲,見他這態度,感到沒面子,當下臭了臉。想當時兩人還有婚約時,他對她還算殷勤禮貌,怎麼落魄後反倒敢對她白眼了?

  這人是搞不清狀況嗎,他不再是茶行的繼承人,如今與路邊的混混無異,而自己願意與他多說兩句話是給他顏面,他竟還不知好歹。

  幸虧自己當初沒嫁這男人,不然豈不真要跟著他潦倒了!

  「是嗎?我以為你吃不起呢!」她說話也難聽了。

  他冷冷瞧她。「我不知咱們婚事都吹了這麼久,你還這般關心我,曉得我阮囊羞澀,替我操心,你這分心意可真教我受寵若驚。」他諷笑回去。

  她臉色大變。「誰操心你了,我是——」

  「若不是操心,那下次見了我別停下來,更別喊我,這是浪費我的時間。」

  她氣得吸氣。「你——」

  「娘子,咱們別跟這人廢話了,還是走吧——咦?娘子這是怎麼了,冷嗎?」他壓根懶得聽阮玫玲鬼吼什麼,回頭牽莫可兒的手欲離去,卻訝然發現莫可兒的手是涼的。

  照理這九月天,氣候不冷不熱,溫度宜人,她又剛喝了點酒,身子不該這麼冰涼的,他不禁皺起眉頭將她往自己懷裡攬,替她取暖。

  阮玫玲見狀,訝然他可以這麼體貼,記得這家伙過去與她相處時,對她態度雖然討好,但瞧得出來是看上她的美色與家世,這才勉為其難的應付,其實他對女人頗輕浮,骨子裡並不溫柔,自己要不是看在當時他還是茶行繼承人的分上,對他也是有怨言的。

  可這會見他對懷裡的女人呵護備至,不禁讓她注意起莫可兒這個人來。

  聽說他被趕出曾家後,花錢娶了個貧妻,原來對象就是這個人。

  見眼前的女人長相尚且端莊秀麗,不過若要與自己的花容月貌相比,還是相差得遠了!

  哼,這一瞧,墮落的少爺配上粗鄙的采茶女,倒也般配!

  阮玫玲馬上對兩人不屑起來。「三少爺還在裡頭等著我呢,這就不相送了。」她趾高氣揚,帶著丫頭喜荷扭身進去了。

  她進去後就傳出曾思偉殷切相迎的聲音,莫可兒已然明白曾思偉闊綽包下酒樓所要宴請的客人,就是阮玫玲。

  只是,二姊勢利,重視身分地位,過去對曾思偉這二房之子從沒瞧上一眼,從什麼時候起,二姊居然與曾思偉走近了?

  「你怎麼了嗎?」曾思齊見她若有所思,瞧著她問。

  「……沒什麼,可能是真有點醉了。」她收回思緒後說。

  「既然如此,那就回家休息吧。」他道。

  她本來要點頭的,但眼角一瞧見酒樓門口停著送阮玫玲來的阮家轎子,那轎子上頭還刻有阮氏家族的族徽,這令她忽然百感交集起來,想起了自己過去在阮家的日子……

  「我先不回去,想再去一個地方。」她低低的說。

  「要去哪,我陪你去。」

  「不……我想獨自前往。」她要求。

  獨自前往?他瞧她從剛才起神情就有異,可他不說破也不多問,直接頷首。「好,你去吧,不過可得早點回來,我在家等你。」

  她感激他的不問,輕輕點了頭。「我不會在外逗留太久的。」

  「那好,我先回去了。」他微笑的走了。

  她望著他的背影,有些發怔,這人原本是二姊要嫁的人,而今陰錯陽差竟成了自己的丈夫,這命運何其吊詭,又何其令人意想不到。直至完全看不見他後,她才嘆口氣轉身往另一頭去,那是杭州的西面,許多大家族的墓園都建在那,包括阮家的祖墳也是。

  莫可兒走到了阮家墓園裡,在裡頭尋了半天都見不到自己要找的,最後,終於在墓園外的一角發現了兩個小小不起眼的簡碑。

  兩個墓碑一前一後,僅分別寫著古氏之墓以及阮家庶女幾個字樣。

  娘與自己死後竟然入不了阮家墓園,甚至連名字都不配刻在墓碑上……

  莫可兒在古氏的墓碑前跪下,憤憤的流下眼淚了。「娘,女兒來看您了……」她哽咽的哭泣。

  娘一生待在阮家為妾,在嫡母的眼皮下活得謹小慎微,最後卻因為二姊嫁不成曾家,嫡母心情不好,因著一點小事重罰娘,娘身子本來就弱,這一罰竟然去了。

  自己也因娘的死才恍然明白,自己努力了一輩子來討嫡母與嫡姊們歡心,原來都是白費與多餘的,到頭來自己也只是她們手中的一顆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

  「娘……娘……」抱著古氏的墓碑,她悲從中來,痛哭失聲。

  她這一哭,哭得好久,讓站在遠處的男人擰眉深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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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5 00:53:4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綠帽非人人能戴

  一早醒過來,莫可兒翻了身,身旁的丈夫已不見了,昨夜她未能如所言早歸,進屋時他已入睡,她沒驚醒他,自己悄悄的上床入睡,而今日得上工采茶,她賴不得床,天未亮起來時,他已不見蹤影,他這是上哪去了?

  她疑惑的坐起身,瞧天色真要亮了,再耽誤不得,顧不得想他的去處,忙下床去更衣,可打開衣櫃後赫然看見滿櫃子的新衣,自己那幾件破舊的衣裳全不見了,這……這怎麼回事?

  她一想,馬上明白了這些是相公買給她的。

  她一瞬光火了,這不知節儉的家伙胡亂花錢,瞧這些衣服手工都不錯,價錢應該不便宜,他是失心瘋了才會將好不容易攢下的一點錢這樣花光!

  他以為自己還是闊綽的曾家大少爺嗎?!

  她氣極,怒沖沖抱著新衣要去找某男人算帳,可走出屋子後,她腳步卻越走越慢,怒氣也一點一點的消去了。

  最後,她停下了腳步,那男人賺了錢不吝嗇,帶她去吃好的,還買了衣服給她,這錢全花在她身上,自己還抱怨什麼?

  這一想,她已完全不怒,甚至噗哧笑出來了。

  自己年紀雖不大,但靈魂已經歷過不少事情,在阮家時,阮家有錢,但庶女要穿件好的還得看嫡母臉色,而今自己嫁了清貧的丈夫,卻用不著自己去討好要求,丈夫便拿出所有為她打理,也許衣料不如在阮家時穿的講究,但窮困中反而感受到從前不曾有過的被寵愛的溫暖滋味。

  而女為悅己者容,她也希望丈夫喜歡自己的模樣,只是眼下的環境無法讓自己打扮,這會既然丈夫疼愛,那便讓自己變美吧!

  她轉頭回去換上新裳,還梳了新發型,點了些許胭脂才出門去。

  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女人有人寵著便更容光煥發,到了茶場,人人都教她給驚艷了,她心裡高興,這一整天做什麼都帶笑,這樣子讓人瞧了更覺得親切美好了。

  要下工時,茶行照例發了袋茶葉讓她帶回去,莫可兒拎著茶葉走,想到早上出門時沒見到相公,這會有點歸心似箭,迫不及待要回去讓他瞧瞧自己穿上新衣的樣子。

  可剛出了茶行,跑得急了,她一不小心撞上了人,這一撞讓手上的那袋茶葉散了滿地,她懊惱之余忙著要向對方道歉。

  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已聽見對方以驚訝的口吻說︰「這不是可兒,這是趕著要上哪去?」

  聽出這聲音的主人是誰後,她渾身倏然一僵,猛地抬首望去,果然是他,嚴烈!

  此人是原主莫可兒喜歡的人,但是個花心大少,曾對原主始亂終棄。她怎會倒霉遇見這無良的負心漢,甚至撞進了他懷裡?

  莫可兒趕忙倒退三步,離他遠遠的。這人可不是好東西,踫不得的!

  他見她避開自己,攏眉不悅了。「怎麼?咱們倆有必要這麼生分嗎?」

  她臉一沉。「咱們毫無關系,能不生分嗎?」她不假辭色的說。

  「之前可是你對我糾纏不休,趕都趕不走,這會居然要與我劃清界線?」他愕然。

  「當初是我瞎了眼才會看上你,既然咱們已男婚女嫁,當然就各不相干,不過,我還是要勸你做人老實些,別油頭粉面、舌粲蓮花的到處騙人感情,這負心漢做多了,終有一日會惡有惡報的。」這人根本是爛人一個,與原主莫可兒往來時還同時追求過二姊以及還是阮玫禎的自己,二姊因為一心想當曾家的當家主母才懶得理這人,而自己壓根瞧不起這草包,嚴厲拒絕了他幾次,他才作罷沒繼續糾纏,因此她知道這人到底有多花心。

  嚴烈愕然的看著莫可兒,自己當初要不是貪圖她有張曬不黑的白嫩皮膚,也不會與她來往,只是這丫頭無趣得很,再加上一身窮酸土氣的打扮,瞧久了也生厭。

  況且,自己可是地主家的兒子,她卻只是個貧窮的采茶女,兩人身分懸殊,自己根本不可能娶她進門,這才拋棄她娶了別人。他妻子是曾氏茶行二房夫人的近親,今日他會來此,也是想靠妻子的關系向茶行拿點免費茶葉回家。

  自己家中雖不缺錢,可他為人「節儉」,能佔便宜就佔點便宜,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而這會言歸正傳,他瞧了瞧這被自己拋棄的女人,發現她真的不一樣了,人不僅變美,連神韻也不同了,那眼神靈活有神,不像從前的呆板無味……

  「我說可兒,過去是我不好,對你狠心了些,可這也不能全怪我,是你纏得緊,再說了我家人對你也不滿意,我這才說出一些話讓你死心,可我其實是後悔的,我心裡還有你,對你仍是念念不忘的……」他說著便往她靠去,手不老實的攬上她的肩。

  她沒想到他會動手,來不及反應竟讓他佔了便宜,摟得滿懷,她大驚失色的正要甩開他,這時好巧不巧茶行裡走出一群采茶女,撞見這情景,幾個人訝異不已,紛紛指指點點起來。

  她一急,用力將他推開。

  這一推,他竟沒用的跌了個屁股朝天,起來後覺得沒面子,怒道︰「莫可兒,你做什麼?」

  「我……」見他跌得難看,她也尷尬了。

  「你這女人纏著我時,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我花在你身上的錢還有少的嗎?這會就翻臉不認人了!」

  他這話一出,那群采茶女紛紛露出吃驚的表情,原來她能打扮得這麼漂亮是靠他?

  這也難怪,誰不知曾思齊不再是大少爺了,身上哪有什麼錢供她花用,能穿得這麼好,除了找其它男人還能怎麼樣?只是她們沒想到,莫可兒居然這麼愛慕虛榮,為了享受竟然做出紅杏出牆與人苟且的事!眾人不禁對她鄙夷起來。

  莫可兒惱極,嚴烈小氣得很,哪裡給過原主莫可兒真正值錢的東西,有的也只是一點他施捨下來的碎銀,而那也是以前的事了,他如今當眾說出這樣的話,豈不讓人誤會他們之間還有糾葛?

  她又急又怒,急著撇清。「你們別聽他胡說,沒有這樣的事,我與他清清白白,乾乾淨淨——」

  「莫可兒,你別不承認,不管如何咱們還是有一段情的。」

  她倒抽一口氣,恨不得堵了他的嘴。

  曾思齊前一陣子已將客廳修整完畢,此刻不大的廳上正坐著客人。

  「大哥,娘一早來見過你後,回去飯也不吃,傷心憂愁到現在,咳咳……你對娘未免也太狠心了。」來的客人是曾思典,他正與曾思齊說著話。

  莫可兒剛擺脫嚴烈的糾纏,甫進門見了這意外之客頗為訝異,正要開口,剛巧又聽見曾思典的話,讓她曉得原來相公一早消失是去見婆婆了。

  只是,相公的娘親與弟弟接連來找,這是出了什麼事嗎?

  曾思齊見她踏進家門,立即朝她笑道︰「你可回來了。」

  曾思典則立即起身喊了聲,「大嫂。」

  曾思典樣子恭敬,讓她笑了笑,難得曾家的人還肯瞧得起她,不嫌她出身低,不過話說回來,曾思典若嫌棄她什麼,當初就不會給她安排工作了,對這人,她是心懷感激的,因此對著他的笑容就越發親切。「二弟怎麼來了?」她笑問。

  「這……唉,請大嫂幫我勸勸大哥,我這曾家繼承人的身分要還給他,請他回曾家去主持大局,娘來也是為了這事,可大哥脾氣硬,就是不肯。」曾思典苦著臉說。

  她回頭瞧向丈夫,見他面無表情似不想多說什麼,不禁為難的道︰「回不回去也不是咱們說了算,還得看祖母同不同意不是嗎?」趕相公出家門的是祖母,老人家沒點頭,誰能讓相公回去?

  「所以說,我讓大哥回曾家一趟向祖母好好的求上一回,祖母若心軟,大哥還是有機會回到曾家的。」

  「這個嘛……」她再次往丈夫瞧去了。

  曾思齊這回倒是開口了。「祖母惱我,我現在回去求也只是被轟出來而已,又何必回去自取其辱。」

  「大哥,你是長孫,小時候祖母最疼你,你若拿出誠心的求她,又有我和娘在一旁幫著說話,你不見得會被趕出來的。」

  「二弟,如今曾家有你繼承不是很好嗎?你怎麼老是將這事往外推?」曾思齊審視地瞧著曾思典一會後問。

  「大哥,你這是明知故問,我真不是經商的料,在家裡老要聽由叔父他們指點,可這不行啊,再怎麼說叔父他們並非祖母親生,曾家的一切不能讓外人繼承去,而我這身子不好,實在沒能力承下這個擔子,咳咳……」說著,曾思典又干咳了幾下。

  莫可兒見他氣色確實不佳,顯然身子真的挺差的,想來是真沒法子接下曾氏茶行的重擔才找上門來了。

  曾思齊當然也瞧得出曾思典是真心想請自己回去的,便道︰「要我回去可以,但我不會自己去求,我要祖母親自開口叫我回去。」

  「讓祖母親自開口?這怎麼可能,祖母畢竟是長輩,你不去求,她老人家怎會拉下臉來讓你回去?」大哥這分明就是說瞎話,還是不肯放軟的,但他覺得奇怪,大哥過去是個嬌生慣養、吃不了苦的人,更沒什麼骨氣,可這回都在外頭苦這麼久了,居然還不鬆口,難道是苦上癮了不想回去?

  曾思齊嘴角微微上揚。「二弟,你放心好了,過一陣子祖母會來找我的。」

  「你……你哪來的自信?」這會問話的不是曾思典,而是莫可兒,就連她都覺得他自信過頭了,這話說來誰信?

  他睨她一眼。「你們盡管等著瞧就是了。」

  曾思典搖頭,將他的話當做不願回去的推托之詞,當下失望的站了起來。「唉,大哥還是再想想我的提議吧,回去求祖母比較實際,你再這樣僵持下去,苦的是咱們的娘,她一心為你,怕你淪落在外挨餓受凍,每日都不知為你流了多少眼淚。」曾思典無奈的說。

  可他神色依舊淡淡,不為所動。「你回去好好替我安慰娘,說我在外很好,吃得飽睡得好,還有賢慧的妻子伺候,讓她別操心。」

  「你——唉,既然如此,我回去了。」曾思典說不動他,垂頭喪氣的走了。

  曾思典一走,莫可兒立刻忍不住朝丈夫問︰「你是真不想回曾家嗎?」

  他卻回以別有深意的一笑。「誰說的,曾家的事業我早晚要繼承的。」曾氏茶行是屬於原主曾思齊的,基於這人提供了身軀給自己,讓自己得以繼續活下去,他便有義務替原主守住家產,算是報答這人的捐軀吧,至於怎麼回去,他自有打算的。

  「可是——」

  「先別說這個,你今日似乎回來得晚了?」他關心的是這事。

  他這一問,讓她想起遇見嚴烈的事,登時不安起來。「我……路上遇了點事……」

  「遇什麼事?」他問起。

  「這……我因為急著回來,沒留意撞上了人……這一撞,連今日發的茶葉也給撞落了,散了一地撿不回來,十分可惜……所以,今日沒茶葉了。」她支吾後,扯到茶葉去,完全文不對題。

  他擰眉。「咱們茶葉夠多了,帶不帶回來也無所謂,不過,你撞上了誰?」他不好打發,問得緊。

  「撞……撞了一個你不認識的人。」她心虛的說。今日那姓嚴的在外胡說八道,毀她名譽,她憂心這話傳進他耳裡,她可不想他誤會。

  「這樣啊,我見你人似沒傷到,那便罷了。」他沒有再追問下去,但沒追問並不表示他沒疑心,他何等精明之人,習慣於先觀察再找出問題,可這會不急著唆這事,因為今日她一回來,他就瞧見她穿了自己買的新衣,這模樣果然如自己想象的俏。

  她發現他瞧自己的目光後,咬咬唇,驀然嬌羞了。「好看嗎?」

  「好看!」

  「那……謝謝了。」

  「謝什麼?」

  「謝你為我費這心思……」她越說臉越紅,臉龐也越垂越低。

  「這應該的,幸好合身啊。」他當初是目測她的身材讓人訂做的,還擔心不合身,這會瞧來自己眼力不錯,看得挺準的。

  「不過……以後咱們還是省著點,衣服夠穿就好——」

  「不用省,娶了妻子就是要讓妻子漂漂亮亮的,我看了賞心悅目,你也容光煥發的,這是讓咱們夫妻都滿意的事,省來做什麼?況且,人生賺錢就是用來享樂的,吃好穿好是應該的,別等七老八十時雖坐擁金山銀山,卻發現沒有牙齒咬肉,沒青春去穿華服,那多虧了,你說是不是?」他笑嘻嘻的問,邊賺錢邊享樂,這是他過去一向奉行的人生哲學,人生之所以辛苦就是為了能享樂,若只有苦沒有樂,這苦不白受了?

  她點點頭,曉得他的想法總與其它人不同,而她其實也認同他的,況且自己既嫁了他當然就聽他的,最重要的是自己有人寵,何樂而不為。

  忽然,她秀美的下顎被人挑起了,只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那眼神彷佛能攝走人的魂魄。「相公……看什麼?」她臉龐瞬間釀紅。

  「看你。」

  「我知道,我是問,看我什麼?」

  「若我說看你美,這話就低了,我看的是……」

  「是什麼?」

  「是臥房的方向。」

  「臥房?」她微愣。

  「上回在酒樓多有不便,這回在自家裡,方便多了。」他笑得春風。

  「什麼事方便多了?」她還是不解他的話。

  「屁股做的事方便多了。」

  「屁股做的事,這又是什麼?」

  「這意思就是……」他眼裡藏著笑,舉步朝她欺近,逼得她往後退去,這一步步的退,直到抵到牆,見她退無可退了,下一刻,他一只手伸向她的身側,手掌貼上了牆,將她的身子鉗制在他與牆間。

  莫可兒心慌意亂的望著他,不明白他想做什麼。

  他朝她心癢難耐的一笑後,繼續說「咱們該洞房了。」

  「洞……洞房……」她張口結舌了。

  「咱們也成親好幾個月了,從陌生到好奇,好奇到了解,了解到互相扶持,這也算是經歷過戀愛過程,可以洞房了……」他邊說臉龐邊靠近她,這曖昧的距離跟動作令人臉紅心跳,而能將洞房說得這麼直白的,天下恐怕只有他一個而已。

  可她偏偏跟著心動,雙頰嫣紅似火,身子還不住輕顫。「我……」她心跳得好快,快到完全無法控制的地步。

  他瞧著她無措的面容,眼底閃過一抹跳動的光,緩緩低聲地說︰「別緊張,一切有我。」

  她用力抿了抿朱唇,此舉讓嘴唇變得更紅潤了,他勾著一雙魅眼,薄唇揚高,手指撫著她的唇來回輕輕滑過,充滿了撩撥屁股的味道。

  她吞了口水,趕緊閉上眼睛,這模樣像極未來的卡通人物小鹿斑比,真可愛啊!

  他難耐的傾身過去,想吻住她的紅唇——

  「哎呀,可兒在嗎?」蘇伯提了一籃雞蛋進來了。

  被鉗制在牆邊上的女人一驚,慌張之下一把推開曾思齊,他被推得往後仰,剛好撞上走進來的蘇伯,蘇伯手上的雞蛋飛撞到他身上,眨眼間他身上全是碎蛋殼以及蛋汁了。

  「啊?怎麼這麼不小心,可惜了我的蛋!」蘇伯大喊,還不知自己壞了什麼好事。

  曾思齊瞧著自己一身狼狽,簡直扼腕至極,並且打從骨子裡無力起來,自己鋪陳、勾引了半天,竟教一籃雞蛋給毀了!

  這一連兩次吻不到妻子,他怒火中燒,也欲火焚身了!

  「曾大少爺。」中年人見到來家中拜訪的客人後,立即客氣的喊。

  「我已經不是曾家的大少爺了,盧叔不用再這麼喊我。」曾思齊笑著說。

  「雖說曾家趕了你出來,可你是曾家長子嫡孫,老祖宗是心慈之人,又怎麼會忍心讓你流落在外太久。」盧守正說。

  曾思齊笑而不語,盧守正見狀,續道︰「我已與曾家做了幾十年生意,當年曾一時貪念將低價茶葉高價出售,賺得暴利卻壞了商譽,出了這麼大的紕漏,曾家也沒棄我,老祖宗罵了我一頓,讓我改邪歸正後仍是將貨供給我,讓我得以重新振作,直至今日在茶業界總算還能挺胸做人,並且有一番小成就。我是外人,老祖宗尚且肯給我機會,你是她的親孫子,她又怎可能真的狠得下心腸不管你。」

  盧守正是曾家的經銷商,專賣曾氏茶行的茶葉,他為人海派、重義,在杭州地方頗有聲望。

  「能不能回去都看祖母的意思,過去我犯的胡涂事不少,祖母若不肯原諒,我也無話可說,個人造業個人擔。」曾思齊嚴肅的道。

  盧守正看著他,直覺這大少爺不一樣了,不僅眼神穩重,也變得成熟有擔當多了,不禁替曾家感到高興,老祖宗長期以來都為這個長孫傷神,而今看來老祖宗是可以有些指望了。

  「你也別這麼說,我知曉你現在於市集做買賣,口碑不錯,生意極好,只要攤子一擺,攤上的貨馬上被搶購一空。」盧守正提起這事。

  「是啊,市集攤子的生意是不錯的,但地方總是太小,所以這才想來向盧叔租個鋪子,開店做生意。」曾思齊順著盧守正的話提出來意了。

  盧守正手上有許多店鋪出租,曾思齊打算頂下其中一間,因此專程拜訪。

  盧守正訝然。「你這擺攤子都能擺到開鋪子了,可真了不起,好好好,你都開口了,說說要哪家鋪子,盧叔給你。」曾家對他有恩,面對曾家子孫的這點要求,他自當報恩,立即爽快的說。

  曾思齊感謝的笑了,自己沒找錯人,就知道這人會願意相助的。「多謝盧叔的幫忙了,其實我要的地方也不大,就城安街轉角處的那間鋪位即可。」

  「城安街的鋪位,你可真是好眼力,曉得那鋪子雖小,可地點好,就接近黃覺寺,平日的香客很多,在那做生意,人潮有了,生意就做起一半了,可那裡我目前已經租給其它人了,賣的是豆腐腦,租期還有一年……」

  「這點盧叔請放心,我已去問過了,那賣豆腐腦的老板在鄉下的老父親過世了,他繼承了老家一塊地,為了那份家產,他正打算舉家搬遷回老家,可礙於承租鋪子的合約未到,若是提前走可是要毀約罰錢的,他們正為此煩惱,若盧叔能讓我出面接手下來,是不是就能免去他們這筆罰金了?」

  「原來你都打聽好才來找我談的,大少爺,你的這分干練可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了。好,我既說要幫你就不會去為難那賣豆腐腦的,那鋪子我就轉租給你了,不過這租金……」鋪子能轉租給他,但總不能平白相送。

  「你肯將鋪子租我,我已很感激,可不會再佔盧叔的便宜,我已想好,只欠你第一個月的租金,等這鋪子一開張,第二個月我保證繳清所有錢,順道再附上所欠的一個月利息。」

  這是言明一個月後連本帶利還給他了。

  盧守正聽了點頭,見曾思齊對做生意這般有自信,自己也不怕他倒帳,況且是有心幫忙,這便同意了。

  事情說定後,曾思齊起身要走,盧守正親自送他出門,見他走遠,盧守正欣慰的點頭,這小子做事不再毛毛躁躁,有條有理還有計劃,這事老祖宗若曉得應該也會高興的。

  曾思齊離開盧守正那兒後,他來到市集,今日是假日,是到市集擺攤的日子,可為了拜訪盧守正,只得讓莫可兒一人在攤上忙碌。

  這會算算時間,她也該將備貨賣得差不多了,現在過去正好幫忙收拾東西,他還未將談妥開鋪之事告訴她,等收攤後,他打算帶她去吃一頓大餐順道將這好消息對她說。

  這頭,市集的攤子上滿是人潮,照舊攤子一擺出沒多久,三樣東西就售盡。「很抱歉,東西賣完了,下回請早。」莫可兒對著沒買到的客人歉意的說。

  哪知其中一名男子馬上就翻臉了。「我上回也沒買到,這回還是撲空,明知生意好卻不肯多備貨,定是你偷懶!」他竟指責起她來。

  她皺眉,遇到不理性的客人只得再說聲抱歉,可那人不罷休,又嚷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是出去偷漢子才沒空多備貨的!」

  這話令她臉色一變,這是說到哪去了?

  「哼,我勸你,女人還是要檢點些,要不然浸了豬籠有你受的!」

  「你胡說什麼——」

  「別不承認,你這髒事全杭州都知道了!」

  「我什麼髒事了,你——」她氣得發抖。

  「還狡辯什麼,我妻子同你一樣在曾氏采茶,我也是聽她說才知曉,你在茶行前與男人勾勾搭搭,那人還是你之前的情人嚴烈,這家伙娶妻前就喜歡胡搞,娶妻後依舊到處拈花惹草,聽說你近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就是為了他。」

  她極度愕然,當日撞見嚴烈之事,事後居然被傳得這樣不堪?!

  「老李,別說了,這是人家的私事,你這樣當眾說出來多丟她家男人的臉。」有人出來勸,讓老李留點口德。

  「可我若不說,她男人以後丟的臉更大。」

  「話是沒錯,但妻子紅杏出牆、烏雲罩頂的事,哪個男人受得了,還是別提了。」這人說不要提,但說的也夠多了。

  「受不了也得受,誰教他娶了個不安分的妻子!」

  「這怎麼了?大家聚著討論什麼?」說奸夫,奸夫就到,嚴烈居然出現在攤子前。

  「你……你怎麼還敢來?」老李指著嚴烈問。

  嚴烈一臉的莫名其妙。「我怎麼就不敢來了?」

  「你……你勾引人家的妻子!」

  嚴烈這才明白他在說什麼,不僅不驚愕,還笑起來。「敢情大家聚在這是談論我與可兒的事,正好,我也是來說這事的。」他的態度竟是這般厚顏無恥,沒有一絲羞愧之狀。

  莫可兒見他出現已是怒容滿面,再聽他這麼說,氣得眉毛都要燒了。

  「你要說什麼?」曾思齊不知何時過來的,走到了嚴烈面前,嘴角揚著笑,可那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莫可兒一瞧見曾思齊,腿都軟了,心想他什麼時候來的?是不是聽見方才大家說的話?

  她五指攥緊衣裙,不安極了。

  嚴烈雖與曾家是親戚,但也沒見過曾思齊,這是頭一回見到,但又如何,誰不知道曾思齊已不是曾家的人,只是莫可兒的廢物丈夫,他根本沒在怕的。

  「喏,這是當日可兒掉在地上的茶葉,雖然不是什麼好茶,但我還是讓人撿了起來,不過上頭沾了沙子應該不能泡來喝了,可是我想她嫁的人沒什麼錢,可能還是願意用吧,所以專程給送過來了。」嚴烈將一袋髒掉的茶葉拎到曾思齊面前,他今日走這一趟便是想污辱一下曾思齊,讓莫可兒回去不好過,報復她當日對他的示愛嗤之以鼻。

  曾思齊神色陰森的盯著那袋茶葉,腦袋裡驀然想起了幾日前莫可兒說撞上人掉了茶葉的事,當時他就覺得有問題,只是還沒時間去多想,想不到這問題就自己找上門來了。

  「相公,這茶葉其實是——」莫可兒也知曉他想起什麼了,這會急著解釋。

  他手一抬,讓她先別說話,伸手接下了嚴烈手中的那袋茶葉。「那就多謝你幫忙送回來了。」他對嚴烈說。

  嚴烈以為他會覺得受辱,馬上鬧起來讓場面更難看,令莫可兒更沒臉,哪知曾思齊竟這般鎮定,這是無所謂了嗎?這小子這麼沒尊嚴,難怪曾家人不要他!「不客氣。」嚴烈瞧不起人的撇撇嘴。

  四周的人無不同情的瞧向曾思齊,這男人一旦潦倒,連奸夫都能欺上來的,尤其對方是地主的兒子,曾思齊沒了曾家可仗勢,真鬧起來,只能自己丟臉而已。

  莫可兒狠狠咬著自己的下唇,咬得生疼,這事不只相公受辱,她也被誣蔑了。「相公,你聽我說,我與嚴烈並沒有——」

  「要說回家說去,不用在這說。」曾思齊面無表情的打斷她的話。

  「可是——」

  他不等她再說什麼,轉身便離開攤子,她一愣後回神,這才追了上去。

  嚴烈見狀,笑得卑鄙無恥,哼,這可好了,以為那姓曾的不在乎,自己鬧不起來,但瞧來莫可兒回去可有得受了,遇上這種事,但凡是男人的就不會放過她,應該立刻就會休了她!

  他等著看好戲,也等著莫可兒被丈夫拋棄後回頭再來找自己,自己便可趁機接收她了,這回,他打算將她養在外頭做自己的外室,這樣家裡人不知道,也就不會來吵鬧了。

  他打好如意算盤,這笑得越發奸邪無良了。

  莫可兒跟在曾思齊身後走,這一路上他連頭也沒回,看都沒看她一眼的走回兩人的家。

  她跟著進門,一顆心像是懸在半空中,實在難受。

  「相公,你聽不聽我說……」回到家,進到了兩人的臥房裡,她絞著十指,聲音裡盡是委屈。

  而他仍是鐵著一張臉不說話,讓人膽戰心驚。

  她瞬間淚眼婆娑,默默跪下了。「相公,對不起……」

  他目光如電的瞪視她。「對不起我什麼?!難道,你真與那男人有染?!」

  她忙搖頭。「沒有,我與嚴烈絕對是清白的,我道歉是因為讓你平白受辱了。」她解釋。

  他聽了這話臉色才好些。「那還不起來。」

  她搖頭不敢起,只顧擔心的問︰「你不會因為這事休了我吧?」

  他臉很沉,先不回答她問的,反問起,「那姓嚴的過去與你是什麼關系?」在攤子前聽見老李說那姓嚴的是她的舊情人,這事他要聽她親口說清楚。

  她垂下視線。「我在未出嫁前是與他往來過的。」原主的確在婚前與嚴烈勾勾搭搭過,這事不少人都知道,自己辯解不了什麼,只能概括承受死去的莫可兒干下的胡涂事。

  「你們交往過?」他眸光逼人,原來這事是真的。

  她心頭一緊,手腳都冰涼了,這種跟貞節有關的事通常有理說不清,她只希望他能體諒她的過去,不要因此休了她。

  他瞧著她那緊張害怕的模樣,嘆了口氣,其實並不想將她嚇壞的,她畢竟是古代女人,受傳統的觀念束縛,認為女子得從一而終,不得朝三暮四,不得隨意與男人交往,可他來自未來,婚前誰沒有交往過幾個對象,多比較是天經地義的事,只要婚後各自忠實那就沒問題了,他根本不在乎她婚前與別的男人交往過。

  只是,他對妻子也是有氣的,氣她當日沒說實話,只說什麼茶葉掉了,這分明是不信任他,所以才故意嚇嚇她的。

  然而這會見她瑟縮委屈的模樣,他也忍不住心疼了,伸手去扶她起來。「叫你別跪的,還跪著做什麼?」

  「相公……」她鼻子已哭紅了,表情十分惶恐,怕他讓自己起來還是要休離她的。

  「別叫了,我只問你一件事,你對那男人還有眷念嗎?」他嚴肅的問。

  這事極重要,關乎自己將來對付那人的手段與態度,若是有感情,他雖然不甘願也會退出成全,可若只是那家伙一廂情願,哼哼……曾思齊的笑容陰森得讓人發毛。

  他之所以沒有在外頭當場就讓那姓嚴的難看,也是想等問清楚後再說。

  「沒有,當然沒有!」她立即表明態度。開玩笑,傻的是原主莫可兒,自己怎會瞧上嚴烈那草包!

  聽她這麼說,他滿意的笑了。「很好,那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放心,我不會隨便休妻的,可姓嚴的那家伙,就……麻煩了。」既然自己女人對那男人一點意思也沒有,那家伙還敢如此沒品的來生事,這是完全沒把他這做丈夫的放在眼底了。

  做人做事要有一定的道德底線,連小偷也清楚有些東西是絕對不能偷,更何況憑那小子也敢肖想他的女人?作夢!他可不是好惹的人物,那姓嚴的小子要倒大霉了!

  「你……」她瞧他這陰險的神情,心底不禁起了絲絲涼意,不知他想對嚴烈做什麼。

  「這都怪為夫的,咱們成親這麼久了還沒踫過你,才讓那姓嚴的以為有機可趁。」說著,他表情突然多了股悔恨。

  她一聽愕然,這事有相關嗎?

  「來,娘子,事不宜遲,咱們得趕進度了!」

  「趕……趕進度?」

  「沒錯,得趕四個月前的進度,這洞房早在四個月前就該完成卻拖到現在,果然出狀況了,咱們得補正才行。」他迫不及待的說。終於逮到機會可以「動工」了!這次不管發生任何事,就算天塌下來,也休想妨礙他與這女人完成大業,他要讓她成為名副其實、真正的曾夫人!

  盡管他深瞳裡欲望明顯,企圖昭然,莫可兒這回也不慌不亂了,只是臉頰悄悄熱了起來。「那……我該怎麼做?」她羞怯的問。

  他臉上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先過來吻我吧。」前兩次都是他試圖去吻她卻連唇也沒踫到,這次換她主動,希望自己運氣能好點。

  她臉再次紅成一片,窘促的咬住唇瓣。「我……」

  「你不是問我該怎麼做,我這不是告訴了你?」

  「但是,我沒吻過人,不知怎麼吻……」她尷尬的道。

  他一愣,本以為她與嚴烈交往過,應該懂得一些的,可這會瞧來娘子還是純潔得很,他差點忘了這是古代,民風不比未來開放,所謂交往不見得就是有肌膚之親,或許牽牽手就算親密了。

  如此一想,他心情更好了,直接伸臂將她勾攬過來,不用她主動了,自己立即俯下頭去吻住她的小紅唇,霸道的汲吮她的芬芳。

  丙然,這個吻如自己想的一樣美妙,也不枉自己期待這許久,他越吻越深入,纏卷住她的丁香小舌不斷挑逗,而她也完全教他燙熱的唇舌攫走了神志,心悸顫然的軟倚在他懷中。

  她身子突然一輕,教他抱上床去了,兩人在床上糾纏,他邊吻邊褪去她的衣裳,可他沒脫過古代女人的衣物,手腳有點笨拙,花了一點時間好不容易才解下她的外衫,露出了可愛的肚兜。

  正要大享美食時,外頭突然傳來曾思偉的聲音道︰「大哥在裡頭嗎?」

  曾思齊倏然瞪眼,老天真要與他杠上嗎?牙一咬。「不在!」

  「不在怎麼還能出聲?」曾思偉白目的問。

  「老子在天堂!」

  「天堂?那是哪裡?」

  「曾思偉,你若有事滾一邊等去,若壞了老子今日與娘子的美事,我扭了你的頭投井!」

  「啊?」曾思偉這下明白了,裡頭正在共赴巫山,自己這是不長眼了,只得悻悻的趕緊離開往廳上去等。

  莫可兒一雙水漾美目得老大,驚愕他竟將這事說得這麼明白?!

  可這分愕然也僅是維持片刻,甚至來不及感到羞赧,整個人就已經讓他生吞活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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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5 00:54: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敗家子光榮回歸

  曾思偉坐在廳上等著他們兩夫妻在屋裡辦完事出來,這一等,足足近兩個時辰兩夫妻才踏出房門。

  莫可兒以為曾思偉早離去了,怎知居然沒走,此刻一張臉紅得像只熟蝦了。

  然而反觀曾思齊則是一副精氣神飽滿、心情愉悅的模樣,一點也不覺得大白天干這種事不好意思。

  曾思偉面有菜色,這兩人明知他在外頭等還好意思在屋裡待這麼久,這未免也太欲罷不能了!

  「你有什麼事,現在可以說了。」曾思齊因為心情很好,口氣沒太差,不過這小子肯到他這破屋來,還願意干等這麼久不走,他大概猜得出所為何來了。

  曾思偉這才開口道︰「聽說你要自己開鋪子做生意了?」

  這話登時讓一旁的莫可兒感到訝異了,曾思齊瞧著自己娘子這吃驚的反應,也不知是不是情人眼裡出西施,覺得她這大眼圓睜的模樣當真好看,他越看越喜歡,這眼中彷佛就只有她,對曾思偉是忽略到天邊去了。

  「大哥?」曾思偉見他光笑望著自己的妻子,連瞧都沒瞧他,不住惱問。

  但曾思齊還是沒理,只顧著向妻子調情,完全把曾思偉視若無物。

  「相公,三弟問的是真的嗎?」莫可兒見曾思偉已經氣炸,十分難為情,讓他快回答,別再凝視自己了,況且這事她也想知情。

  他這才收斂欣賞妻子嬌顏的目光,微笑道︰「本來今日由市集回來我就想告訴你的,誰知發生了‘野狗闖圍籬事件’才沒機會說,沒錯,咱們就要有屬於自己的鋪子了。」他正式告訴她這件事。

  所謂的「野狗闖圍籬事件」她自是明白他指的什麼,竟將嚴烈比做野狗,真教她哭笑不得。

  「原來是真的!」曾思偉拍桌站起來,那樣子像是很吃驚。

  曾思齊不悅的將視線調向曾思偉,冷冷的問道︰「我說,你這是為我新開鋪子而高興的意思嗎?」他早知道盧叔會將這事向祖母說去,只是沒想到動作這麼快,快到連曾思偉都得到消息趕來確認真假了。

  「我——呃,當然,聽見大哥能振作我當然替你高興的。」曾思偉驚覺自己反應太大,勉強的說完這話後又坐回去了,內心卻想著,高興個鬼,盧叔來家裡向祖母說起這事後,祖母明顯歡喜,這讓他和爹見了緊張不已,就擔心祖母會因此心軟再將大哥給找回去,因此爹讓他來這趟了解實情,只是不巧遇見人家夫妻歡愛,自己只得厚著臉皮枯等。

  待回去後,得知開鋪的事是真的,爹八成又要動氣了。

  「也是,你我畢竟是堂兄弟,你會關心我也是應該的。」曾思齊哪裡不知他的心思,皮笑肉不笑的說。

  「是、是啊,我是來恭喜大哥的。」他訕訕的說。

  「相公,前幾天才聽你隨口提起,這事就已安排好了嗎?」莫可兒驚訝於他的效率。

  其實之前他曾稍微提了一下,也沒多說什麼,她只當他隨便說說,這開鋪子哪是容易的事,他們雖然已經有點積蓄了,但好的鋪面不好找,租金也不是他們能負擔的,豈知一眨眼他就將事情辦好了,這怎能不教她吃驚。

  「可不是,地點就在城安街上,你去瞧了那鋪子也會滿意的。」他笑著道。

  「城安街?那可是鬧街,租金貴得很。」地點太好,她反而憂心付不起租金。

  「放心吧,租金我也已談妥,不用擔心的。」

  她見他自信的笑容,當真就安下心來了,這男人已不是從前的曾思齊,他像是脫胎換骨變了一個人似的,是值得信任的,更何況自己身為他的妻子,更有理由他支持到底。

  然而她安心,曾思偉卻不安心,雖說這不過是小生意,但他們可不樂見他振作,希望他最好繼續糜爛下去,不要有任何作為,如此他們才好在曾家作威作福,直到霸佔整個曾家的家產為止。

  「大哥,既然我來恭喜過了,這就回去了。」確認了壞消息,曾思偉意興闌珊的要走了,爹還等著他回去報告呢。

  「嗯。」曾思齊點點頭。

  「喔,對了,下個月我要成親了,對象是阮家的嫡次女阮玫玲,因為你已被逐出家門,再加上那二小姐曾與你有過婚約,後來雖破局了,但阮家人若於喜堂上見到你,想來彼此也是尷尬的,因此成婚當日我就不邀請大哥回去喝喜酒了。」曾思偉突然回頭說這些話。

  他說這話是存心要刺激曾思齊,譏他回不了家門,笑他金釵換酒、低眉倒運,連之前的未婚妻都成了他曾思偉的妻子,藉此打擊得他一蹶不振,最好不再多做他想。

  曾思偉本欲見到他難堪的樣子,卻見曾思齊神態依舊並無起伏,一副像是不關他的事般,反倒是莫可兒表情多了些變化,有些吃驚。

  二姊要嫁曾思偉,難怪當日會見二姊去酒樓赴曾思偉的約,但二姊向來看高不看低,怎會瞧得上曾家二房?莫可兒覺得奇怪不解。

  曾思齊瞧向自己的妻子,見她眉頭深鎖,想起自己在阮家墓園外瞧見的那一景,他臉色也漸漸沉下。

  曾思偉總算見到曾思齊神色有異,這才高興了點,那阮玫玲可是個美人又是阮家的嫡女千金,雖非長女,可也是個極好的對象,本來屬於曾思齊的婚事卻因為曾思齊自己胡涂,讓外室鬧到阮家去丟了臉,才沒了這樁婚事,自己更是寒酸落魄到娶了個身無長物的采茶女為妻,瞧著與阮家的這樁好姻緣落到了自己身上,他當然不是滋味,想必這會已是懊悔萬分,也對自己忌妒不已了吧?

  曾思偉自以為是,得意的想。

  莫可兒終究辭了采茶女的工作,專心幫曾思齊打理生意。不過,曾思齊並沒有勉強她這麼做,而是經過嚴烈的事後,她深覺采茶女們個個喜歡亂傳謠言、胡說八道,自己不想與之為伍,再加上自從丈夫決定要自己開鋪後,曾君寶父子就不時上茶行來為難,想讓她勸丈夫不要開業,繼續做個吃軟飯的。

  另外她也擔心嚴烈再找上門來造成困擾,所以干脆辭了工作,全心支持丈夫的事業。

  然而說也奇怪,嚴烈自上次在市集出現後就再沒有出現在她眼前了,以她對嚴烈的了解,這人卑劣厚顏,既然存心找她麻煩就不可能輕言罷休,更何況他都敢到市集攤前去鬧了,又怎會放過自己?

  正想著這事時,忽然有個女子沖進屋子,沖著她就問︰「你是莫可兒?!」

  她嚇了一跳,相公有事外出,這會只有她一個人在家,而這人冒失的闖入屋裡找她是想做什麼?

  「我是莫可兒,你是——」

  「廢話少說,跟我來!」那名年輕女子不由分說,拉著她就往外去。

  「你是誰,要帶我上哪去?!」她邊被拉著邊愕然問。

  「我是嚴烈的外室,嚴烈快要被你丈夫害死了,你還不過去阻止!」

  「你說什麼?!」她不明就裡,停下腳步,用力扯回被拉著的手。

  「你還不走,再拖下去,嚴烈就真的沒命活了!」女子急得跳腳了。

  「你把話說清楚,我相公把嚴烈怎麼了?」她正色的問。

  「我這會哪有時間多說,等你去了自然就知道狀況。」女子瞧來都快急哭了。

  她臉一沉。「那好,我相公與嚴烈此刻人在哪?」她問。

  「他們在市集的門碑梁柱下。」

  莫可兒聽完立刻往市集方向去,那自稱是嚴烈外室的女子像是鬆了一口氣,旋即跟上去。

  莫可兒人剛到市集,立即看見一大群人圍擠在前方,她往人群裡擠,想瞧發生什麼事了,等擠到最前頭看到眼前的景象後,她不由愣了愣。

  嚴烈被吊在門碑的梁上,在上頭雞貓子喊叫求饒。「放我下來,放我下來!」他那樣子狼狽得很,簡直丟人現眼。

  而指揮兩個大漢將他綁上去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的丈夫曾思齊。

  今日是假日,本來兩夫妻該要去市集擺攤的,可他突然說今日有事不擺攤了,將她一個人留在家就出門辦事了,只是想不到要辦的就是這事!

  「要下來可以,但把話說清楚了。」曾思齊站在下頭望著被吊著的嚴烈那驚慌失措的樣子,語氣森涼的說。

  「姓曾的,你敢這麼對我,我不會放過你的!」嚴烈不顧臉面的大吼大叫。

  「是嗎?我說表妹,你也認為我該放他下來嗎?」他突然對著身後的人問。

  莫可兒這才發現他身後站了個女人,這女人是誰她並不認識,可他卻叫她表妹?

  這女人長相不錯,可惜嘴一張卻有一口暴牙,此刻她正咬牙切齒的看著嚴烈。「該死的,想下來不如等投胎!」

  「娘子,你真誤會了,我沒干出這種事的!」嚴烈哭說。

  莫可兒這下明白了,原來這女人是嚴烈的妻子薛東珠,這人恰巧是曾君寶妻子娘家的親戚,難怪相公喚她表妹,因為論關系叫她表妹也沒錯。

  沒想到相公競然將嚴烈的妻子給找來,更離譜的是,嚴烈的妻子怎會聽他的話對付自己的丈夫呢?

  「住口,還說沒有,你竟敢在外稱我是脾氣暴躁的丑女,還說會娶我是瞧中我與曾家的關系,甚至在外頭給我養了三、四個外室,喏,你的外室除了跑掉一個之外,其它全在這了,你若死了,我讓她們全進門給你哭墳!」薛東珠指著被五花大綁拖上來的幾個女人道。

  嚴烈見狀臉都青了,張著嘴說不出話,他有些懼內,薛東珠的家世比他的好,在家大多是趾高氣揚的,他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所以才會瞞著她不斷向外發展另找溫柔鄉,收了一個又一個外室,可這些都是自己的秘密,原本隱藏得很好,以為無人知曉,殊不知曾思齊卻能神通廣大的挖出他這些把柄,還跑去告訴薛東珠,這女人慣會吃醋,這一得知後哪裡會放過他,馬上命家丁將他五花大綁押到這裡,吊起來訓夫給大家看了。

  他狠狠的瞪向曾思齊,恨不得劈死這家伙!

  「莫可兒,你怎麼還站在這裡看熱鬧,不上去救人嗎?」去找她過來的女子焦急問道。

  那名女子拿了塊帕子將臉捂了起來,似怕讓人認出。

  莫可兒瞧了她一眼,曉得她就是薛東珠說的跑掉的那個外室。「相公正在伸張正義教訓人,我為什麼要去阻止?」她冷笑問。

  嚴烈受罪,出氣的不只有自己還有死去的原主莫可兒。這男人卑鄙無恥,欺人太甚,活該受難,相公替天行道,她叫好都來不及,哪裡會去阻止。

  「你!」那女子急了,若她不去救人,自己豈不白白冒險去找她來了。

  「我勸你還是快離開這裡,要是被認出來,你就等著跟其它女人一起被嚴烈的妻子拉上去,準備為他哭墳。為了那花心無良的男人,這可是一點也不值得的。」莫可兒沉笑勸說。

  女子臉色一白,瞧著其它幾個外室被拉上去前早就被修理過了,一張張的臉都被打花,自己要不是聞訊逃得快,下場也是一樣的淒慘。莫可兒說的沒錯,嚴烈這殺千刀的,口口聲聲的說除了薛東珠以外就只有她一個女人,豈料居然還養了這麼多外室,這口蜜腹劍、舌桀蓮花的男人,自己若是為了他被打死那才是冤枉。這一想,女子便轉身逃跑了。

  莫可兒撇笑瞧著離去的女人,她也算個聰明人,只是跟了嚴烈這混帳,倒霉了點。

  「娘子,你饒了我這回吧!」嚴烈低聲下氣的求薛東珠。

  「作夢!敢在外頭毀謗我,又背著我私下干出男盜女娼的苟且之事,這回我就讓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河東獅吼!來人,給我丟石頭!」薛東珠狠下心的說。

  「娘子——啊——」下頭的家丁開始對他丟石頭,嚴烈馬上痛得哀哀叫,身上也到處是傷。

  「娘子,我錯了,是我錯了,我不是人,不該做出對不起你的事……啊!痛啊!救命啊!饒了我,拜托饒了我,我下次不敢了!浮——」他哪裡還有平日威風的樣子,叫得比豬還難聽。

  「夠了,可以停了。」見他叫得淒慘,她也不是真想打死他,這便喊停了。

  可他已被打得尿褲子了,眾人見他褲子都濕了,無不掩嘴低笑。嚴烈平時太囂張,個性又小人,在地方上著實是討人厭的人物,這會見他遭殃,眾人皆額手稱慶,沒人同情他,更沒想過去報官相救。

  「表妹,有一件事不知你曉得嗎?」一旁的曾思齊忽然悠悠的問起。

  「曉得什麼事?」薛東珠一說話就露出暴牙,其實是有幾分猙獰的,那樣子難怪嚴烈會怕她。

  「是這樣的,前幾日你丈夫跑到我的攤子前送了袋茶葉過來。」曾思齊說。

  「茶葉?」

  「嗯,其實這也沒什麼的,他跑到曾氏茶行去,借著你的名義討了一堆茶葉送給外室喝,這就算了,他見到我家娘子後,竟然——」他說著,頓了下來。

  「竟然怎麼了?」她被他的話勾得好奇,急問。

  「他竟然不顧你的臉面,說出你是只下不了蛋的母雞!」他眼底眸光一閃,狡詐的說。

  「什麼?!」她瞪大了眼,那模樣更嚇人了。

  「沒……沒有,娘子,我沒有這樣說,這人無中生有!」嚴烈大驚失色的否認。

  「住嘴!」薛東珠頓時怒發沖冠了,他說她丑、在外養女人還算小事,可敢譏諷她生不出孩子,這就徹底犯了她的大忌!

  曾思齊抿笑,自己可是做足功課,知曉薛東珠的痛處是什麼,這才對癥下藥的。

  她與嚴烈成親一年來都沒懷上孩子,私下去找過算命的問,算命的明白告訴她命中無子,為這事她焦急不已,就怕嚴烈以此為借口要迎別的女人進門,因此嚴禁府中任何人提及孩子之事,私下自己則到處找偏方要受孕,可這會得知自己的秘密竟讓他拿到外面去說,著實讓她萬箭穿心……而她若萬箭穿心了,那嚴烈還能活命嗎?

  他森森然的笑了。

  莫可兒見曾思齊的笑靨,這才真正明白自己的丈夫有多陰險狡詐,他這仇報得可真徹底!

  「娘子,我對莫可兒說的根本不是這些話,你別受曾思齊所騙!」嚴烈大聲喊冤。

  「那你說了什麼?」薛東珠磨牙問。

  「我說了……說了……」他張口驀然又支支吾吾了,自己調戲莫可兒的那些話怎能說出來,這一說不死得更慘?這麼一想,他哪裡還敢說。

  這曾思齊真夠狠的,竟會這樣誣陷他,到此,他算是真正怕了這男人,後悔那日到攤前去讓他難堪了,這下,自己這慘狀可比他當日的羞辱慘上百倍不止。

  「你怎不說了?!」薛東珠怒目催促。

  「我……我……我真是被冤的,我是你丈夫,你不信我卻去信外人,你也讓我心寒啊,好吧,你想打死我就打死我好了,這樣你才能順利改嫁,我也不耽誤你了!」實話不能說,他改用苦肉計,眼淚還擠出來了。

  畢竟是夫妻,她果然有些動容了。「你……你當真沒說過?」

  「當然沒有,你要相信我啊——」

  「不,他有說,而且當他這麼說時,我立刻要他不要說出傷害自己妻子的話,這是會有報應的,結果他聽了還不高興,故意在外頭亂說與我有過什麼,還說我身上的新衣是他買的,藉此羞辱我,幸虧相公清楚我身上穿的都是他親自向人訂制的衣服,沒信了他的鬼話,要不,我受他這般污辱,早已一頭撞死了。」莫可兒突然站出來說。

  曾思齊見她由人群中走出來,先是吃了一驚,後聽她說了這些話,又彎起唇來,自己這妻子也不是好惹的,嚴烈這下是死定了。

  而這也如自己的願,順利消彌嚴烈與自己妻子之間的難聽流言,之後應該再不會有人將她與嚴烈扯在一起了。

  薛東珠一聽,果然怒氣沖天,親自撿起地上最大的一顆石頭,狠狠地瞪視已然嚇得面無血色的嚴烈。「你這混帳東西,去死吧!」

  一顆大石不偏不倚的砸向嚴烈的臉,他哀嚎一聲,接著便沒聲響了,身子被吊在半空中搖來晃去,慘不忍睹。

  曾思齊的鋪子半個月後開張了,取名「齊心商鋪」,意寓夫妻倆齊心創業。

  鋪子裡除了先前三樣的暢銷商品「銷魂茶葉蛋」、「傾魄漱口水」、「神惑澡豆」外,還新研究出「寸心藥浴更」、「嬌娃面膜」、「神仙蜜餞」來,這幾樣商品也都以茶葉為原料,是市面上獨一無二的商品,別處決計買不到,唯有齊心商鋪才有賣。

  不只如此,開張的頭幾天他還搞出買三送一的活動,任買鋪裡三件商品就多送一件新品試用,這麼一來,生意一飛沖天,鋪門一開,從早到晚鋪裡皆擠滿了人潮搶購,直到入夜要熄燈了還不見人散去。

  兩夫妻好不容易硬是將繼續上門的客人請出去,火速闔上門板才得以喘口氣。

  「我說相公,你之前不是說要搞什麼饑餓營銷,可這回怎麼備這麼多貨,讓咱們由早賣到晚,錢收到來不及。」莫可兒滑坐在門邊上用身子頂著門,防止有人還想闖進來買東西,不住搖頭喘息的問。

  開了鋪子,需要的貨品數量自然倍增,靠他們夫妻倆的雙手是做不足供貨的,相公便與人簽約量產,確保每日店裡會有足夠的貨品供出,可這不就違反了他當初的銷售計劃嗎?

  曾思齊與莫可兒一樣累慘的癱坐在門邊上。「這你就不懂了,當初是為了造勢,所以刻意在上市初期控制數量,但當話題炒起來後,咱們的貨出名了,自然就不需要再‘饑餓’下去,之後可以開始正常供貨,這樣咱們賺的才會多。」他解釋。

  「可後來咱們研究出來的那三樣商品可是新貨,你不只不控制產量,還免費送人,這又是為什麼?」她有不懂之處,再問。

  「這叫新品試用,別人沒用過咱們的新產品,自然不知它們的奧妙之處,免費送一次讓他們使用,明白咱們賣的是好用的東西,將來自然會再上門指定購買,而我藉此當成開張特惠還能吸引更多人過來,讓咱們人氣更旺。」他說。

  這會她完全明白他的用意了。「可是若每日人潮這麼多,咱們夫妻才兩雙手,哪裡接待得完,吃不消的。」她疲累不已的抹汗,生意好固然開心,但人的體力有限,長期這麼下去,她可撐不住。

  他也皺了眉頭。「這倒是,我一開始沒想到生意會好成這樣,幾乎轟動了整條街,這不成,明日起咱們得請伙計了,若無人手幫忙,咱們夫妻早晚累死,之後就算賺了大錢也沒命花的。」

  她贊成,瞧今日這狀況,不請人是不行的。

  棒兩日,小小的鋪裡果真請了兩個伙計,可生意好到還是忙不過來。

  一個月後,兩夫妻不僅將鋪子欠的租金還給盧守正,連利息也一分不差的給了,還主動提付押金,才一個月的功夫,曾思齊就能拿得出這筆錢來,讓同是商人的盧守正非常驚訝,對他的經營能力嘆為觀止。

  接下來的三個月,就算沒買三送一的特惠了,鋪裡還是人潮洶涌,新品拜一開始的試用所賜,回購率極高,銷售奇佳,他們本來只雇用兩個伙計幫忙招呼客人,現已增加到三個人了。

  這日,鋪子外頭停了一輛馬車,馬車裡坐了四個人,分別是曾家的大長輩曾媛、曾思齊的母親於錦繡以及曾君寶和曾思偉父子。

  他們坐在馬車裡瞧著進鋪子光顧的人絡繹不絕,生意好得教人眼紅。

  曾君寶父子瞧得咬牙,這生意居然就讓那小子做起來了,他們本想,過去這小子無論做什麼都失敗,注定一事無成,哪知這回卻是出乎意料的成功,他們真是看走眼。

  他們心急如焚的瞧向同車一臉嚴肅的曾媛,一早老人家突然說要來這鋪子一趟,他們父子就開始膽戰心驚了,本來老人家沒叫上他們一道的,可他們堅持一起來,這才會全坐上車來到這裡了。

  兩父子心情緊張,老人家想干麼?真要叫曾思齊回去嗎?

  這可不行啊!他們已與曾思齊翻臉了,這小子若回來,他們還有好果子吃嗎?

  再說了,這小子也已不是一年前被趕出去的蠢蛋了,如今的他像是換了一個腦袋、重新做人似的,變得精明強悍、利析秋毫,哪裡如過去一樣能教他們父子糊弄,因此絕不能讓這小子回曾家壞了他們的好事。

  「母親,雖然思齊這孩子變了很多,長進了不少,但我認為得再觀察觀察,多磨練他一段時間,若是您這麼快心軟讓他回來,將來只怕他不會珍惜您的用心。」曾君寶趕緊說,想勸曾媛打消接曾思齊回來的打算。

  曾媛坐在馬車內,不苟言笑,自有一番威儀,她身為曾家守灶女,丈夫是入贅的,從小就肩負興旺本家的責任,對人自然特別嚴厲,一個眼神就能讓人不寒而栗。「這事我自有打算,你不用多嘴。」

  她陰寒的瞪著曾君寶,這股威嚴讓他只得閉上嘴,不敢再多說。

  「祖母,爹也是一片好意,希望大哥真能變好,這是忠言逆耳,您不能不聽啊!」曾思偉沉不住氣,見父親被斥,忍不住還是插嘴了。

  「思偉,你大哥是真的改邪歸正了,他都在外孤蓬自振一年了,上回我去見他,想私下拿錢給他應急,他還不收,說是既然在外就不用拿家裡的錢了,而今他這成績也是大伙都瞧得見的,還要再怎麼考驗才夠,難不成真一輩子不讓他回來?」於錦繡急說,她出身富戶,娘家成員簡單,性格較為良善軟綿,丈夫早逝後,一切都聽婆婆與兩個兒子的,日子養尊處優沒什麼憂愁,直到大兒子曾思齊被趕離家中,二兒子曾思典身子又不好之後,方覺自己沒了依靠,這才開始日日愁心了。

  「伯母,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就事論事,怕大哥回來後又會故態復萌,恢復過去好逸惡勞的惡習罷了。」曾思偉說。

  「那好,我這也是就事論事,思典近來身子越來越差,有時幾日都下不了床,這家裡、外頭的事不少,找思齊回來也是幫大家的忙。」她紅著眼眶道。

  曾君寶見她這樣子,再瞧瞧曾媛,曉得曾思典病了,這才是老人家想找回曾思齊的主因,他沒料到嫡母還是防著他,當他不是自己人,他只恨自己不是她親生,才讓她偏心,不過他不會甘心的,這曾家的一切,他不會輕易放手的。

  「這……思偉兩個月前成親了,府裡不是已多了個人幫你張羅家務,而思偉有了妻子後,更能定下心來多幫思典的忙,所以這外頭的事有思偉就成了,何必一定要思齊回來——」

  「都給我閉嘴,你們都別再說了,這是將我的話當成耳邊風嗎?!」曾媛沉下臉來,曾君寶連同曾思偉均嚇得不敢再張口,老人家向來說一不二,誰敢忤逆。

  曾媛為人精明干練,心中若已有決定,旁人多說無益,是勸不動的,於錦繡十分高興,希望這趟真能帶回自己的大兒子。

  「咱們過去吧。」曾媛決定下馬車,去見曾思齊了。

  曾思偉只得苦著臉去幫著拉開車簾,扶著曾媛和於錦繡下馬車。

  一行四人往齊心商鋪裡進去。

  「歡迎光臨——」莫可兒正巧人就站在門口迎客,第一眼見到於錦繡先是一愣,她還是阮家人時為了二姊與曾家的親事,是見過於錦繡的,所以知曉這人是自己相公的親娘。

  此刻見到她到來,莫可兒已是很訝異,再見於錦繡身邊攙扶著的人後,更是吃驚起來,曾家大家長居然親自上門了!

  「相公……」她緊張的回身喊正在另一頭算帳的曾思齊。

  曾思齊聞聲抬首望去,見到了祖母和母親,他臉上倒是沒有驚誑,微微一笑後這才舉步過來。

  「祖母與娘都來了。」他態度沉穩,不見慌張。

  於錦繡見到兒子歡喜,曾媛則是臉上沒什麼笑容,但見孫子眼神淡定,不同以往的虛浮,心下倒是欣慰的。

  「見老祖宗來了,還不知快點過來招呼,這人到外面久了,就忘了什麼是禮數了。」曾君寶上前朝曾思齊撇嘴諷道。

  「叔父教訓得是,只是鋪裡人多,還是請祖母移駕到後堂去坐,咱們在那聊吧。」曾思齊臉上絲毫沒有火氣,手往內堂一比,順道也朝莫可兒瞧去一眼,讓她去準備準備,自己則領著曾媛他們進到後堂去了。

  後堂地方不大,僅有張桌子和幾張椅子,曾媛、於錦繡、曾君寶坐下後就沒了位子,曾思偉只得站著。

  「這地方真小,不愧是間小鋪子。」站著的曾思偉故意眨低曾思齊的鋪子不稱頭。

  「鋪子小無妨的,能賺錢就好。」曾思齊淡淡的道。

  這話聽進曾媛的耳裡,點了頭。「嗯,地方貴不在大,貴在能進銀,這點思偉要多學著點。」

  曾思偉被祖母打了臉,還讓自己向曾思齊學,臉色瞬間青了,雖不高興,也只好不甘不願的道聲︰「是。」

  「祖母今日怎會過來?」曾思齊瞧曾思偉吃癟,抿了笑後才問向曾媛。

  「我瞧你這生意好,特意過來瞧瞧你賣的都是些什麼樣的貨品。」曾媛道。

  他微笑。「我明白了,娘子已去準備東西了,馬上就來。」

  話落,莫可兒已端著鋪裡熱銷的幾樣貨品進來了,這些東西一擺上桌,不只曾媛好奇,連曾君寶與曾思偉都研究起來,也想瞧瞧這些東西為什麼賣得這麼好?

  「祖母,這是‘神仙蜜餞’,您請嘗嘗。」莫可兒將蜜餞端到曾媛面前請她試試。

  曾媛看她一眼,這可是她第一次見到自己的長孫媳婦。

  莫可兒有幾分不安,不知老人家來的目的是什麼,而且曾媛以嚴厲難伺候出名,她深怕自己不入祖母的眼,得罪了她。

  曾媛瞧了她後並未說什麼話,默默伸手取過她捧著的蜜餞放進口裡,這一吃,略微吃驚。「這裡頭有茶葉的味道?」

  「是,是將梅子與茶葉一起腌制,吃起來茶香濃郁,正好綜合梅子的酸味,不甜不膩,讓人吃了神清氣爽,因此稱為‘神仙蜜餞’,就是神仙吃了也會喜歡。」莫可兒介紹著說。

  「原來如此,那這個又是什麼,怎麼像是一張人臉面具?」於錦繡好奇的也問起另一樣東西。

  「相公將這取名‘嬌娃面膜’,這玩意用布做的,上頭浸了能養顏美容的漢草以及有美白作用的茶葉,裁剪成人臉的形狀與大小,女子敷在臉上能讓皮膚變得白皙水嫩。」莫可兒回答。

  於錦繡聽了恨不得立刻帶一些回去敷臉了,其它商品莫可兒也一一向他們介紹了一遍。

  這幾樣東西確實新奇,市面上完全不曾見過,難得他們夫妻有這樣的巧思,難怪奇貨可居。

  曾君寶父子只是不解,曾思齊過去根本就是個不用腦袋的笨蛋,哪裡想得出這些點子,這會突然間聰明起來,他到底是吃了什麼藥,能讓腦子變好?

  曾媛老眼精明的低斂著,自己買賣種植了一輩子的茶葉,居然都沒想過用茶葉能再創造出這麼奇特的東西,而自己的孫子卻是想到了,這小子果真是不一樣的。

  「思齊。」她終於開口了。

  「是,祖母。」曾思齊應聲。

  「這趟被趕出門,可覺得苦?」老人家問。

  「是苦。」

  「那怕了嗎?」

  「怕極了。」

  曾君寶聽見他這不長進的回答,暗喜了,這沒用的還是沒用,廢柴是鑄不成劍的。

  「不過,孫子不怕苦了,只怕沒出息。」他接著又說。

  這讓原本開始皺眉的曾媛,眉頭又鬆開了。「是嗎?」難得展顏的她,甚至笑了。

  曾君寶父子的心情像洗了冷熱澡,一會冷一會熱,這會又冷了。

  「祖母,這些日子來孫子確實吃了不少苦,但也體會到不少道理。」曾思齊說。

  「什麼樣的道理,說來聽聽。」

  「是,不怕苦的,苦半輩子,怕苦的,得苦一輩子!孫子情願今日苦,也不要日後後悔。孫子感謝祖母當日趕我出來,讓我頓悟這道理。」

  曾媛一聽,眼底是真正顯笑了。「可以了,你今天就跟我回去吧。」

  莫可兒一驚,老人家這是肯讓相公回曾家了?!

  相公說過要讓祖母自己開口讓他回去,而這居然不是大話,他真做到了!

  她趕緊瞧瞧丈夫的表情,見他神色淡漠並沒有立即答應,竟像是還要考慮。

  一旁的於錦繡見狀急了。「思齊,難得老祖宗肯原諒你,還不趕快跪下磕頭,謝謝老祖宗。」

  曾思齊聞言是跪下了,也磕了頭,但他卻說︰「祖母能原諒我過去的胡涂事,我十分感激,但現在我與娘子共同經營的事業正起步,若是要放棄也得與娘子商量過後再說。」

  於錦繡訝然,他竟提到了莫可兒,生意上的事從來是男人的事,女人哪裡能置喙些什麼,況且他還說這鋪子是與妻子共同經營的,這也太抬舉妻子了,對此,她不禁對莫可兒多審視了兩眼。

  「說這什麼話,老祖宗要你回去,你卻說要問女人,你這是越混越沒出息了!」曾君寶馬上說,這不是希望他回去,而是純粹為斥責而斥責。

  「問女人怎麼樣,祖母不也是女人?」曾思齊撇笑說。

  這話堵得曾君寶瞬間啞言,他一時忘了曾媛也在場,曾家不就是她一手打理的?

  「這……老祖宗不一樣,她是曾家的頂梁柱,一般女人如何能相比。」他尷尬的說,也不太敢看曾媛的臉色,怕自己的話觸怒到她了。

  「思齊說要問你,那好吧,你過來說話。」曾媛沒去瞧曾君寶的樣子,只讓莫可兒過去。

  莫可兒也沒料到相公會在祖母面前如此說,這分重視讓她極為感動,時下的男人哪裡曾想過女人的功勞,又哪裡曾問過女人的意見,可他畢竟不同,對她亦是特別的。

  相公對於她的能力從不壓抑,任她自由發揮,這才能研究出這麼多奇特的商品,更感人的是,他不介意將一切與她分享。然而她也清楚,其它人不是相公,不能用相同的度量來對待女人,他們是不會認可她的能力的……

  因此莫可兒不安的走上前去,安靜的站在曾媛面前,等著曾媛問話。

  「思齊說這間鋪子是夫妻共同經營的,你做了什麼?」曾媛抿著嘴問。

  「我沒做什麼,只是支持……」

  曾思偉立即冷笑了。「這什麼話,說支持我也會,那是不是這鋪子也算我一份?」他嗤之以鼻。

  「你們看到的這些商品,雖說都是我的點子,但要讓東西好吃、好用就不是我做得到的,非得我這女人不可,若是沒有她,這些東西還生不出來。」曾思齊出聲告訴大家。

  「你是說,這些什麼‘銷魂茶葉蛋’、‘神惑澡豆’、‘神仙蜜餞’等都是她研究出來的?」曾思偉訝異了。

  「可不是。」曾思齊點頭瞧向自己的妻子,眼底除了疼惜還有欽佩。

  曾思偉忍不住瞪向莫可兒,自己剛娶妻,那阮玫玲美則美矣,但什麼都不會,以前說是琴棋書畫樣樣能,娶回來後卻發現沒一樣出色的,這才女的名聲根本是外頭瞎傳,這就算了,好歹身為妻子也該懂得替丈夫守點財,但她只勤於花錢打扮自己,從來沒想過怎麼幫他賺錢生財,反倒是這不起眼的貧窮女子竟能幫得了曾思齊?

  「丫頭,你若有如思齊所說的長處,那問問你也是應該的,說吧,你願意與思齊一起回曾家嗎?」曾媛沉聲問。

  莫可兒也沒有立即回答,只低頭想著,自己已習慣了與相公兩人的平凡生活,且自重生後,她已視富貴身分如浮雲,向往的是簡單樸實、腳踏實地的生活,今後若隨相公回曾家那座大宅院裡,難免日子又會變了,自己幾乎可以確定以她這貧窮的出身若進到曾家大門去,日子鐵定不會輕鬆好過的。

  然而,此刻她也明白相公開這間鋪子的用意了,他是料定若能做起來,祖母必定會對他重拾信心,讓他回去是理所當然的,這總比他一無是處厚著臉皮回去干求的好,而今果然如預期,祖母來了,而相公做這麼多無非是想回曾家去,自己又怎麼可能阻擋相公回去?

  她不禁暗自嘆了口氣,其實只光想到相公能記得問自己的意思,這分尊重就夠了,這一想,便點頭了。

  「相公是曾家的長子長孫,理當回家去盡些心力,咱們夫妻這就隨祖母回去。」她終於鬆口了。

  曾君寶父子一聽,紛紛暗自磨牙,氣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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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5 00:54:1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一屋二妻的陰謀

  曾思齊夫妻總算隨曾媛回到曾家去,不過回去也是有條件的,曾思齊言明齊心商鋪仍要繼續營業,並不打算就這樣收起來。

  雖然那鋪子的營收還不及曾家每月收入的一小點,但曾媛也是生意人,深知要做起一門生意不容易,既然齊心商鋪已有了名號,收了可惜,便同意讓他們繼續經營,且表示那事業是屬於曾思齊夫妻的,不記在曾氏產業的門下,便視為他們自己的私業,賺了錢,曾家也不去分。

  但這點馬上遭到曾君寶抗議,認為曾思齊既然已經回來了,那在外所經營的一切就應該歸公。

  「齊心商鋪是我與娘子所創,叔父可沒付出半點心力,您怎好意思要求獲利充公呢?」

  曾家眾人在曾媛屋裡商討未來的事,曾思齊冷笑問曾君寶,深覺這人真是厚顏無恥,這種口也敢開,想當初原主曾思齊會闖下這麼多禍,多少都是這人帶壞的,只是原主傻傻的不知道,還當這人真是自己的好叔父,一心為他打算,這才會搞到最後被趕出家門,沮喪失意甚至喪命。

  曾君寶被說得有點臉紅了。「我雖沒付出什麼,不過你既然回來了,總不能兩手空空只圖曾家的東西。」他仍眼紅不肯放棄那間鋪子的利潤,那鋪子目前雖小,但他瞧得出來大有遠景,將來必有大賺頭,當然不肯放手。

  「我記得叔父當年分產後再回來,手裡也有些沒收掉的產業,這些您可是都歸公了?」

  曾思齊笑著反問他。

  「這……」曾君寶張口無言,當年分家再回來,手上是還有點產業的,可他守得緊,怎可能交出來,這會當場夠噎得無話可說了。

  曾媛拍了桌。「好了,這事我已定下,齊心商鋪屬於思齊的,其它人不要去想!」這話一出,曾君寶不同意也不成了。

  見他終於安靜,曾媛這才繼續說︰「既然思齊回來了,也該負責茶行的經營,思典,你將工作交一部分出來給你大哥。」她朝曾思典吩咐。

  曾思典坐在於錦繡身旁,臉上氣色不是很好,明顯仍病著,若不是曾思齊剛回來,這家族會議缺席不得,他還是下不了床的。「咳咳……好的,我會讓人將賬本送去給大哥的。」

  他才說完這幾句話就喘,於錦繡趕忙讓丫頭送水進來給他潤潤喉。

  「賬本?思齊雖然回來了,但茶行的繼承人可沒換人,這賬本向來都放在繼承人那兒的,怎能交出給思齊?」曾君寶馬上又有意見了。

  「我這身子哪還能看帳……咳咳……只能請大哥代勞。」曾思典咳著說。

  「若是如此,思偉也能代勞,這賬本不如交給思偉吧。」曾君寶內舉不避親,這私心昭然若揭,也不怕人笑話。

  「是啊,看帳這事容易,我能勝任的。」曾思偉立刻答腔,父子倆配合得極好。

  「容易?我記得前陣子思典病得正厲害時,我讓你代看一本的帳,結果你將那賬本給我記得亂七八糟,無一處正確,最後還是我自己重新做過,這帳才算清楚了,你想接收賬本,真有這自信嗎?」曾媛冷哼問。

  曾思偉立即抓耳撓腮,沒了底氣,不敢再說,曾君寶見兒子沒用,不禁也氣惱的瞪他了。

  「祖母,其實叔父說的也沒錯,這賬本是該放在繼承人那的,可二弟身子不好,暫時管收不下來,不如還是請祖母辛勞點繼續管著,免得惹了爭議讓大家都不服。」曾思齊說,沒貪圖這賬本,更沒想過一回來就做回繼承人的位子,眼下自己既不是繼承人,那便不沾這事。

  曾媛見他做事已懂拿捏分寸,暗地裡高興。「好吧,我就暫時管著賬本了,不過有關繼承人一事,思典身子確實不好,不適合繼承家業,思齊,你才剛回來,我還準備好好觀察你,這次回來你若做得好,我會考慮再改回由你繼承的。」

  曾媛說完,曾君寶與妻子李氏還有曾思偉馬上將不滿寫在臉上,就因為他們不是她親生的,這就沒被考慮繼承家業了。

  三人越想越不甘,臉色奇差,而剛進門嫁給曾思偉的阮玫玲卻是不明所以的開口問道︰「思偉也是姓曾,為什麼祖母只提大哥不提讓思偉繼承?」

  這一問,眾人立即瞪向她,她這是沒腦子嗎?這時問這蠢話,豈不當面觸怒老人家!

  「這裡沒女人家的事,你還是少開口的好。」曾思偉臉一板,馬上斥道。

  阮玫玲可是阮家的千金二小姐,哪裡能忍受被斥,這下不肯罷休了。「怎沒我的事?當初你可是以茶行未來當家主事的身分來向我爹提親的,我爹也因此才答應這門親事,可你若連繼承的資格都沒有,這不就是騙婚?!」

  這話教曾思偉真想當場將她的嘴給塞住了。「在祖母面前,你……你這是胡說什麼?」

  他氣結,什麼未來的當家主事,這話她可以回去屋裡自己說,可當著眾人的面,這不表明他常仗著茶行二房嫡子的名號在外招搖撞騙?

  然而事實確實如此,當初曾家大房兩個兒子,一個被轟出家門,一個是病癆子,全指望不上,他們二房便在外頭裝模作樣,一副他們才是茶行當家一樣,因此才會有一堆人巴結上來,阮玫玲更因此受騙上當答應嫁給曾思偉。

  阮玫玲被這一喝,總算驚覺自己怎好在曾媛面前拆丈夫的台,可話都說出去也收不回來,再加上又覺得受曾思偉所騙,頓時生起了悶氣。自嫁給他,她曾私下去查過他的帳,發覺實際上二房名下根本沒有多少產業,如今又得知祖母完全沒有一絲讓丈夫繼承曾氏的意思,她不禁更加委屈氣憤,坐回位子後就開始哭了。

  曾思偉見祖母臉都沉了,更加怪罪阮玫玲不懂事,這時候鬧什麼?只是讓他難堪而已。

  李氏見兒媳不受教,不會瞧人臉色,心下更惱,打算待會回自己院落後要將媳婦叫來好好罵一頓。

  曾媛自是清楚二房在外頭都干了些什麼事,不過認為二房的人雖有些心術不正,但能干的都是些小奸小惡的事,也就不去計較了。

  她將話題轉開去,說了正事,正式將茶行名下的茶廠、茶室、茶園以及設在全國各地鋪子的業務都給重新分配過一遍,讓三兄弟各司其職一起分擔家業,而她也好從中計量琢磨三個孫子的能力。

  「等等,這核桃酥是可兒最愛吃的,剩這最後一塊,我要留給可兒。」在曾媛將事情都說得差不多後,曾思齊在阮玫玲伸手摸向盤裡最後一片餅干時突然喝止。

  這場合阮玫玲既沒有說話的餘地,哭也是白哭,只能吃東西了,因此這桌上的點心都快讓她吃光了。

  而此時曾思齊竟然攔著不讓她吃,還說是要留給莫可兒的,這立刻教她不高興了。

  「她又不在這,吃什麼?」她不滿的道。

  他哼笑。「是啊,全家人都在這說話,卻偏要我的娘子去張羅眾人的晚餐,她人不在這,正在廚房裡忙著,我這做丈夫的見了她愛吃的東西,當然得給她留著,左右你吃得夠多了,這塊餅是可兒的了。」他伸手將最後一塊餅自她手中抽走。

  這會不只阮玫玲呆了,在座的見了也傻眼,大伯搶弟媳的餅,這……這象話嗎?

  連曾媛都有點驚訝了。

  「思齊,不過是一塊餅,你何必跟弟媳搶?」於錦繡忍不住說。

  「我說過,這核桃酥可兒愛吃,我就要留給她!」他堅持。

  他已瞧出眾人沒將莫可兒當成曾家人看待,才會所有人都在卻唯獨屏除她,讓她去忙下人的事,他回曾家原意是想讓娘子過好日子的,可若娘子回來反而受人虐待,那還不如兩人在外頭過小日子。因此,說他幼稚也好,這塊餅,他不讓!

  「你!她不過是個寒酸的采茶女,懂得吃食嗎?這給她吃也是浪費!」阮玫玲氣不過的說。

  他倏地眯眼成縫。「你有種再說一次我曾思齊的娘子如何?」他聲音陰冷得教人頭皮發麻。

  她一驚,背脊發涼,沒想過他真會為了莫可兒跟她翻臉。「我……」

  「她出身普通,可總比你光會吃,卻什麼事也不會做的好!」他眼神飽含怒意。

  「你……你……」

  「相公,這是怎麼了,你和人吵架了嗎?」莫可兒踫巧進來喚大家去用飯了,門一推開,卻見曾思齊正對著阮玫玲吹胡子瞪眼的,而阮玫玲嚇得臉都白了,不禁納悶。

  「沒什麼。」他見莫可兒進來,扭頭否認。

  「怎麼沒什麼,這氣氛……」

  「別說了,我帶你出去吃大餐。」

  「出去吃?可我已讓廚房煮好——」

  「煮好了讓他們吃就好,你辛苦,得吃得更好,走,我帶你上酒樓吃!」他不由分說拉著她就出去了。

  曾媛見這樣子,垂了眼瞼,這小子是在抗議自己沒重視他媳婦嗎?

  可思偉的媳婦說的也沒錯,莫可兒這丫頭的出身確實配不上思齊……

  曾媛心中起了計較。

  「大少爺,四平總算將您給盼回來了,嗚嗚……」

  這一早來到曾思齊房門前哭哭啼啼的是四平,他過去是原主曾思齊的貼身小廝,後因為主闖禍被趕離家門,他也被曾媛遣去鄉下的倉庫守門,這會曾思齊回來了,才重新讓四平再回來伺候著。

  曾思齊瞧著這小子,見他倒也忠心,之前是原主太不長進,有腦子也不用,才讓曾君寶他們唬得團團轉,這小子曾苦口婆心勸過原主好幾次,只是原主都沒聽進去,而這小子因主子無能被牽連「貶」到鄉下去,這段時間應該也吃了不少苦。

  他拍拍四平的肩。「辛苦你了,回來就好,之後還請你多照顧了。」他說。

  四平一聽可惶恐了。「大少爺這什麼話,照顧您是我的責任,這回見您能再回到曾家,我是說不出的高興,又聽說您娶親了,這下更加歡喜了,不知大少奶奶可好?」他笑問。其實他真正想問的是,大少奶奶是不是個美人?大少爺愛美人,娶的妻子應該也是絕色。

  「我很好,你是四平吧?」莫可兒由屋內走出來了,她是見過四平的,這人之前跟在曾思齊身邊伺候,她當初身為阮家女自然見過,不過這會只能裝作初次相見。

  四平見了她,頓時怔了一下,原因是,長相不差,可是,構不上美人啊?

  像那阮家二小姐就很美,雖然現在嫁給三少爺,成了三少奶奶,但那之前她可曾是大少爺的未婚妻,若不說阮玫玲,也還有那呂渺渺,少爺之前的相好,那才是個一等一的美人胚子,只是後來大少爺一落魄就跟人家跑了。

  眼前這位大少奶奶,容貌只及得上那兩人的一半,少爺怎會娶她?

  莫非是大少爺一個人流落在外,急於找人照顧才娶了她?

  他嘆了口氣,若是如此,以自己對大少爺的了解,少爺既然又做回曾家大少爺了,那之後對人少奶奶應該就會漸漸疏離了吧?他猜測。

  「是,小的四平,見過大少奶奶。」他心中雖可憐大少奶奶將來可能會被大少爺拋棄,仍是有禮的問候。

  「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氣了。」她不知他在想什麼,仍是笑容滿面的說。

  四平見她親切沒什麼架子倒也喜歡,便多寒暄了兩句,問道︰「伺候大少奶奶的人是誰,我先去打聲招呼,將來才好一起干活,伺候兩位主子。」

  提起這個,曾思齊眉峰挑起,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四平,你到外頭給我買個人回來伺候大少奶奶,記住,要機靈點的,明白嗎?」他交代。

  她聽了馬上不贊同的說︰「相公,其實我不需要人伺候——」

  「不,在這府裡,主子沒個丫頭不象話,平日裡你也得有人幫著分擔一些事才行。」他說。

  娘雖是長房大夫人,但性子軟弱也不太愛管事,可嬸娘李氏就特別愛掌權,因此府裡很多事都落到李氏手中由她管去,而府裡的丫頭分配目前也是由她在處置,可她明擺著不給可兒派人,這是有心屈了自己的老婆,這事他本來還沒留心到,幸好四平提醒了他這事。哼,二房不給人,難道他還不能自己到外頭買一個回來嗎?

  「四平,這事你馬上去辦!」他慎重再朝四平交代一次。

  「是,我這就去辦,不過,這會兩位最好先到大廳上去,錦莊的人來了,我過來就是要通知這事的。」四平告訴他。

  他馬上就曉得什麼意思了,每年換季時錦莊的人會送布料過來,讓眾人挑選自己喜歡的式樣,集體裁制新衣。

  而這近春天了,得換上春裝,錦莊的人也準時過來了。

  「走吧,咱們過去。」他牽起莫可兒的手說。

  她點頭,之前在阮家時錦莊的人也會過來,所以聽見這話,她不用多問什麼就跟他去了。

  兩人攜手到了大廳,曾思偉夫妻早就到了,已經在挑選布料了。

  兩人見了他們到來,也僅是冷淡的點個頭就自顧自挑選自己的東西,生怕好的、漂亮的先教人揀去了。

  曾思齊和莫可兒也懶得理他們倆,開始慢慢的挑起自己的。

  莫可兒瞧著這些布料件件是上品,她好久不曾穿過這樣上等的布料了,雖然兩人在外頭時,相公有了錢總是給她做新衣,也盡可能挑選質料好的做給她,但與這相比,料子還是差了一截,曾家果然是真正的富貴之家。

  「這顏色好,你皮膚白,適合你。」曾思齊挑了塊紅色的布料,上頭繡了幾只的銀絲小蝶,倒也秀雅,他攤開布料襯著她的膚色看了看,滿意的點頭。

  「你別淨挑我的,也得選選自己的。」她嬌羞的說。

  「我大男人一個,穿什麼都成,可你女人家就要打扮得漂亮些了。」

  阮玫玲正好轉過頭來,見到他朝莫可兒說這話時那寵溺的模樣,再瞧回自己丈夫曾思偉,見他只顧著挑選自己要的,哪裡想到她了。

  她登時有些怔然,羨慕起了莫可兒來……

  「這塊也很好,適合做裙,你也留著吧。」曾思齊朝妻子說。

  「可這能挑幾件呢?若多挑了可不好。」

  「多挑就多挑,多出的錢,當我買給你的。」他又多拿了幾塊料子給她,對妻子一點也不吝嗇。

  阮玫玲瞧瞧自己手上的,她也拿了不少件。

  「你怎拿這麼多,這多拿的要自己付錢,你別給我貪心,多的我可不付!」曾思偉剛好瞧向她這邊,見她滿手的布料,立刻不高興的說。

  她臉色一變,忽然覺得自己嫁錯人了,當初該嫁的是曾思齊,而不是這小氣鬼!「自己付就自己付,我阮家難道還沒錢買這幾塊布料嗎?!」

  「你就知道揮霍,這由娘家帶來的錢不也是夫家的,你要胡亂花用也得問過我,若不知好歹,我之後一毛都不給你,你的錢我全給扣下了。」曾思偉說。

  「你!」她簡直氣炸,這家伙竟連她自己的私房錢也不放過。「曾思偉,你實在可惡!」

  「你這女人敢連名帶姓的喊我,你還懂不懂尊重我是你丈夫?」

  「我可是讓你騙婚來的,你這騙子還要我尊重你什麼?不如,你今天就給我說清楚,你說自己是茶行的當家主事,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他漲紅臉了。

  「怎不說話了?」

  「我……我說什麼說?!是你自己聽錯了還怪到我這來!」他惱羞成怒的狡辯。

  「我聽錯?!你竟說得出這樣的話,你還是人嗎?你把話給我交代仔細啊!」

  「瘋婆子,我哪裡有什麼話好說,是你自己想嫁我想瘋了,這才纏著我不放,非讓我去提親,這會嫁進來後悔能怪誰?」

  「我怪誰?我怪你!你這殺千刀的!」

  見兩人吵了起來,莫可兒與曾思齊對看一眼,莫可兒總算明白二姊為何會嫁給曾思偉了,曾思偉在外頭裝得一副風光樣,見個面還將整間酒樓包下裝闊綽,二姊最是愛虛榮,他就是用這手段騙了二姊下嫁的。

  可二姊嫁進來後發覺事情不是這麼一回事,曾思偉根本只是個空心蘿卜,當然就不依了。

  曾思齊覺得吵,索性料子也不挑了,牽起莫可兒的手離開大廳了。

  阮玫玲瞥見曾思齊離去時那嫌惡的表情,頓時感到萬分羞憤,自己退他的婚後若嫁得好便罷,可偏嫁了個不如他的,自己這丑態全教他瞧見,這怎能教她不氣惱,她覺得臉面無存,只想一頭撞死算了。

  另外,她也極為羨慕莫可兒,不過是個村姑卻撿了個大便宜,嫁給曾思齊成了曾家長孫的媳婦,照祖母目前對曾思齊的關愛態度,曾思齊很可能不久就會重拾繼承人的身分,屆時莫可兒也成了未來的主母。

  而自己有什麼?反倒成了寄人籬下、看人臉色討飯吃的二房!

  她越想越氣,越想越不甘,心下有了盤算,絕不讓一個采茶女爬到自己頭上去……

  「祖母、伯母,大伯好不容易回來了,將來曾家一家老小還得多仰仗大伯的照顧才行,而大伯的能力是不錯的,我聽說這次回來將咱們茶行的事業整頓了一番,成效不錯,大家對他都是贊譽有加,只是,咱們曾家可不是一般人家,大伯在外頭隨便娶的女子,將來怎好讓她當家做主母……昨天我去了一趟大姊家,我姊夫可是杭州地方的皇商,大姊一見面居然問我,怎麼曾家大少爺的妻子是個采茶女,我這一聽都羞愧得不知怎麼回答了。」阮玫玲一早拉著於錦繡跑到曾媛的屋裡攛攝著這些話。

  於錦繡聞言神情變了,有些不悅。「外頭怎麼還嚼起咱們家的舌根?」

  「呃,大姊也不是嚼舌根,是關心咱們家的狀況,擔心咱們家風不保,這才會多問我兩句的……」

  「住嘴,既嫁給咱們曾家的男人,哪還有什麼出身不好,這話不可再說!」曾媛當場就板下臉來了。

  阮玫玲一咬牙。「我當然不會出去亂說什麼,只是祖母真能不在乎這嫡長孫媳,出身不好惹人笑話嗎?」

  曾媛最重門風,這話倒真讓她沉思起來,一會後道︰「莫可兒畢竟是思齊明媒正娶拜過堂的人,就算真有什麼不如人意也已是定局,咱們不能不認。」

  阮玫玲聽出她雖這麼說,可心裡對莫可兒的出身的確是不滿意的,再想想平日她對莫可兒那冰冰冷冷、刻意冷落的態度,便又打蛇隨棍上的說「其實,我曉得您不希望外人說咱們瞧不起糟糠之妻,大伯一回來就拋棄在外娶的貧妻,這於咱們曾家的名聲不好,不過呢,我倒有個想法,不如讓大伯再迎娶個門當戶對的平妻進門,這平妻名義上與莫可兒不分大小、平起平坐,但是對外咱們起碼有個體面的人可以站得出來。」她提議。

  「平妻?」於錦繡聽了點頭,這建議倒還不錯。如此一來,只是另外娶一個回來而已,外人也不會說曾家勢利眼,棄糟糠妻於不顧。

  於錦繡看向曾媛,自己雖然覺得這主意好,可還得老人家同意才行。「娘,您說平妻行嗎?」

  曾媛思索了一下,神色有些嚴肅,阮玫玲瞧了緊張,就不知祖母會怎麼說。

  祖母若不同意,自己這計謀就使不成了!

  未出嫁前娘說過,能成全女人的只有男人,而且是自己的男人,既然自己無法改嫁給曾思齊,教那人成為自己的男人,那麼,只好毀了他!

  她打算找一個人來離間曾思齊與莫可兒的感情,也順便試試能不能讓祖母跟曾思齊鬧翻,如此才能讓二房漁翁得利,將曾思齊夫妻給擠對走。

  等了好半天,曾媛終於緩緩開口了,「這事我認為……」

  片刻後,阮玫玲走出曾媛的屋子,於錦繡還留在裡頭未走,婆媳倆商量著接下來的事,而阮玫玲畢竟是二房的人,就讓她先出來了。

  「小姐,大少奶奶在前面呢!」阮玫玲由娘家帶過來的陪嫁丫頭喜荷,眼尖瞧見剛由外頭回來的莫可兒。

  阮玫玲抬首望去,不住冷笑,可真巧,自己正要去找她,這人就出現在眼前了。

  「走,咱們過去。」阮玫玲挺胸揚鼻朝莫可兒走去。「莫可兒,你給我站住!」她喊。

  莫可兒聞聲回頭,見是她,微微攏了眉心,這人不喊她聲大嫂就算了,居然還連名帶姓的叫她。

  唉,過去她們是同父異母的姊妹,而今又成了妯娌,好似自己不管如何都擺脫不了她。

  自己與娘被整死,有阮玫玲一份,二姊雖沒親自動手,但也在旁邊叫著打,若自己要報仇,她絕對逃不了,可娘死前對自己說了四句話「忍一句,息一怒,饒一著,退一步」,這才讓她忍下報仇的念頭,再加上自己已擺脫阮家重新做人,更因此嫁得曾思齊這好丈夫,對阮家的恨意也沖淡了不少,不過,若之後二姊再敢惹自己,她便不會忍了,還會連娘的仇一起向她索討回來!

  她停下腳步等阮玫玲靠近,阮玫玲走過來後,瞧見莫可兒身上穿的正是當日錦莊帶來那批布料中的一疋,而這也是曾思齊幫她挑選的,就是紅底蝴蝶繡面的那塊。

  她登時妒忌極了,憑什麼莫可兒能嫁給曾思齊,嫡長媳這位子原本該是屬於她的,連那溫柔體貼的男人也該是她的,卻平白便宜了這女人!

  可惜玫禎已死,要不,憑玫禎的聰明才智,只要動動腦就能幫自己整死這丫頭。如今玫禎死了,她就只能靠自己對付討厭的人,哼哼,所幸她已有辦法讓這人日子難過了。

  「你匆匆忙忙的,這是由哪兒回來?」她問起莫可兒的行蹤。

  莫可兒擰眉,自己上哪去不關她的事,也輪不到她來過問,但顧忌著不想在府裡生事,便還是解釋道︰「我上齊心商鋪去瞧瞧了。」

  鋪子是自己的,不去守著怕會出錯,這本來是相公會去關心的,可近來茶行的事務越來越多,有時見他忙得一回來沾床就睡,那疲累的樣子讓她瞧了心疼,才對相公說鋪子由她打理,要他暫時別費心,專心處理茶行的問題就行了,而相公向來信任她的能力,當然說好,因此之後她就天天往鋪裡去了,這會也是剛才由鋪子巡視回來。

  「那間小鋪子有什麼好去的,生意雖不錯,但也只能算是小生意,怎麼也不能與茶行的買賣相比,你把心力都投注在那上頭不是浪費時間嗎?」阮玫玲瞧不起商鋪,嗤之以鼻的說。

  莫可兒表情冷了冷,二姊還是一樣短視,只見近利,不見未來。「雖是小生意,但也是我與相公之前的心血,總不好回來後就棄之不顧,還是得多少看著點。」

  「也是,反正你在府裡也沒什麼事,閑著出去走走也好,免得讓府裡的下人見了說嘴,道你在曾家白吃飯。」

  阮玫玲這張嘴向來刻薄,莫可兒是知道的,她心中嘆息,二姊也不想想就是因為她嘴上不饒人,才會嫁給曾思偉後兩夫妻整天吵鬧,有時吵到屋頂都能掀了,不只讓曾思偉難堪,連曾君寶夫妻也沒臉。李氏幾次將二姊找去要她收斂脾氣,可二姊在阮家時就養成嬌生慣養、目中無人的性子,哪裡聽得進去李氏的教誨,回頭照樣與曾思偉大吵特吵,吵到後來曾思偉見了她就躲,原本他娶她是貪圖她的美色與家世的,可這會只想離她越遠越好,偏生二姊還不知檢討,仍繼續搞砸自己與丈夫、公婆間的關系。

  「你若是見不得我閑,那不如去向嬸娘提,分配點事給我好了,我定是熱心去做的。」莫可兒故意說。

  其實二姊剛才的話倒也沒說錯,她在府裡確實成天無所事事,閑得發慌。

  說起這個,就與李氏有關了,這大宅院內除了曾媛外,就是於錦繡最大,曾媛管外務鮮少對內院的事有意見,因此照理內院大小事都聽於錦繡的,但於錦繡是個沒有主見的人,人家說什麼都好,又不善於管理下人,久而久之,大權便讓有心人搶了去,好比二房的李氏。

  而李氏故意讓她當閑人,什麼事也不讓她過問,弄得她在府裡反倒像個客人,使得她的身分有點尷尬,倒不如天天上鋪子去巡視,省得在府裡閑得難受,而這也是她請相公將鋪子交給她顧的原因之一。

  阮玫玲聽了她的要求,可笑不出來,她怎會不曉得婆婆李氏是故意凍著莫可兒,不讓她踫府裡的事務,教她在府裡無權無地位,自己若是傻得去替她謀事,這不是讓婆婆罵蠢嗎?

  雖說自己與公婆處得不好,但終歸到底是一條船上的人,這胳臂只能往內別,況且,她也不希望莫可兒在府裡有任何一絲的地位與本事。

  只不過,此時瞧著莫可兒,她忽然有種熟悉感,這莫可兒居然讓她想起玫禎來,玫禎也有一副好口舌,腦筋也動得快,旁人在她身上佔不了便宜,若不是因為庶女的身分,她又想保護生母,自己與娘是不可能讓玫禎乖乖聽話為她們辦事的,而這個莫可兒的說話方式與反應,不知為何竟與玫禎有幾分相似……

  「小姐,你怎麼不說話了?」身邊的喜荷見她忽然不出聲了,表情還有點愣,便輕輕推了推她,提醒她莫可兒還在眼前沒走呢,她要不回嘴,就輸了氣勢了。

  阮玫玲這才回神。「吵什麼,我哪沒話說了,我想事情呢!」她斥了喜荷一頓後,才轉向莫可兒繼續道︰「憑你的能力能做什麼,還是別自取其辱了,不過有件事我倒是正想告訴你。」她驀然露出一抹陰險的笑來。

  莫可兒了解她,只要她這麼笑著,肯定是做了什麼陷害人的惡毒事。

  莫可兒的臉不由得沉下。「你想告訴我什麼事?」

  阮玫玲越笑嘴越開。「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告訴你一聲,祖母打算為大伯討個平妻了。」

  莫可兒心倏然一緊。「娶平妻?!」

  見她吃驚,阮玫玲笑得更加愉快。「可不是,你這出身自己是知道的,咱們曾家是什麼樣的人家,若不是大伯落魄時在外頭娶了你,否則憑你那背景連做妾都不夠資格,還想佔著長媳大位,這事誰能服氣啊?祖母對你當然是諸多不滿意,這會正商量著替大伯娶個平妻進來,補你的不足。」這是祖母剛才親口說的,要替曾思齊娶個平妻,自己就是聽了這話才甘心走出祖母屋子的。

  莫可兒雙耳突然嗡嗡響個不停,再聽不見阮玫玲還說了些什麼刺激人的話了。

  屋裡,莫可兒呆呆的坐著。

  平妻,二姊居然想得出這樣的法子來拆散她與相公。

  與相公回曾家時,她已經心裡有數在大宅子的生活不會好過,憑自己的出身是不會被曾家人接納的。

  可她還是想著祖母是明理之人,自己怎麼說也是相公明媒正娶的正妻,曾家的人對她再有意見也頂多在態度上刁難,不能真正拿她如何,她仍坐得住長媳的位子,可哪知……平妻,這名義上是不分大小的替相公多娶一個妻子進來,實際上,若真讓人娶進來,她只會淪為妾室而已。

  她如何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不,她絕不接受這樣的事!但該怎麼做,她一時也沒了主意。

  之前與相公兩人在外過日子時,她的家世高低無所謂,可這會進了曾家大院,就變得重要起來了。

  餅去的阮玫禎雖是庶女,但至少還是出身大戶人家的千金,而今的自己雖有父母,但身無長物,家無橫財,又怎麼襯得上丈夫。

  她憂愁的垂下臉來,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大少奶奶,您先別煩惱,不如找大少爺幫著解決吧。」屋裡不知何時進來了個丫頭對她說話。

  她訝然抬首望向這人。「你是?」

  「大少奶奶,我是瓶兒,四平買我進府來伺候您的。」那丫頭年約十五、六歲,生得白白淨淨的,對著莫可兒自我介紹。

  「瓶兒?四平找你來的。」她想起來了,之前相公讓四平去給她買個丫頭回來,顯然四平買的就是這個人了。

  「瓶兒會盡心伺候大少奶奶,還請大少奶奶以後多關照。」瓶兒得體的說。

  她瞧瓶兒樣子頗機靈,是個聰明的人,四平果真是依相公的交代認真給她挑了個不錯的。「別這麼說,以後咱們互相關照吧。」唉,瓶兒可能還不知,有她這沒勢的主子,她跟著自己,在曾府也不會太輕鬆的。

  她也曉得相公為她找幫手的用意,他應該也發覺她在曾家生存不易,怕她讓李氏欺負了去,才找個人來給她撐底氣的。

  他為她打點好,讓她用不著看人臉色,要人,自己找,要錢,自己賺,誰都不用去求。

  而她有丈夫靠,誰還怕誰?

  只是……唉,她忍不住又嘆起氣來。

  「大少奶奶別嘆氣,方才三少奶奶對您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娶平妻也得大少爺同意不是嗎?他若不同意,老祖宗也不會勉強的吧?」瓶兒說。

  原來瓶兒剛才已經在外頭聽見二姊說了什麼,話是沒錯,只要相公不同意,這事也保管成不了。但是,相公還在繼承人的觀察名單裡,成天忙裡忙外的,她又怎麼好拿這事來煩,讓他多為自己操心?

  她畢竟在阮家歷練過,如今也只能相信自己能應付得過去的。「放心,這事我會自己看著辦,就先不去驚動大少爺了。」她告訴瓶兒。

  自己的事自己解決,要不,怎證明她配得起做相公的正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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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5 00:54:3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曬恩愛杜絕平妻

  這日曾思齊比平日早了些回來,手上還拎了雙新鞋。

  這鞋是緞面繡花包鞋,繡工精巧,質料上等,一瞧就是精心訂做的。

  「這陣子你忙事都來不及了,怎還有空想著給我做鞋?」替他脫了披風後,她捧著鞋笑問。

  他坐下喝著茶,寵溺的望向她。「再忙也不能忘了娘子今日生辰。」他說。

  「今日生辰?我嗎?」她訝異了起來。

  他眉一挑。「你別連自己生辰都忘了吧?」他本來也不知,是前些日子巧遇蘇伯告訴他的,而自己不知道是正常,怎麼連她也像是這才曉得?

  「我……娘家窮,也沒在過壽,哪會去記這個,是忘了沒錯。」她尷尬的說,其實原主莫可兒的生辰她怎會去記,此刻努力回想,確實是這天沒錯。

  他抿笑。「瞧你多不重視自己,連自己生辰都能忘。」他笑著走向她。「來,試試合不合腳?」這雙鞋可是自己費了很多功夫讓人照他打的樣板去做的,希望能合她的腳。

  「好。」她歡喜脫下舊鞋,正要套上新鞋——

  「大少爺怎麼送起鞋了,這情人或夫妻沒人送鞋的,就像傘一樣,送傘會散,送鞋會讓另一半給跑了!」瓶兒端點心進來瞧見了,馬上阻止的道。

  莫可兒要套進新鞋的腳一僵,驀然想起平妻的事,臉色不由得黯了黯。

  「是嗎,真是胡涂了我,怎就忘了這種事。得了得了,明天就把鞋給丟了,別為了一雙鞋害我跑了一個娘子!」他見她似乎受影響,立即安撫道。他是不信這些才會送鞋子給她,但她若是嫌晦氣,丟了也無妨。

  「這都是迷信,無稽之談,這鞋好看,我很喜歡,丟了多可惜。」不願拂了他的心意,她重新展笑的說。

  「你若介意,真的別勉強。」他說,不想她心裡有疙瘩。

  「不勉強,要我說,你就是送我十雙鞋,我也跑不掉的。」她說。

  這話說得他心花怒放。「是啊是啊,你就是我曾思齊一輩子的娘子,跑不掉的!」他哈哈大笑,上前抱住了她。

  瓶兒還在呢,讓人瞧了多不好意思,她紅著臉將他推開。「別這樣,你見過瓶兒了沒?

  她就是四平給我找來的人。」她趕緊介紹瓶兒,也是提醒他別當這裡四下無人,對她肆無忌憚的。

  但他還沒開口,瓶兒便自己先說︰「大少奶奶不用介紹了,瓶兒在來見您以前,四平已先領我去見過大少爺了,是大少爺覺得瓶兒可以,才讓我到您跟前來的。」

  她聽了訝然,才曉得原來他已先面試過人了。「你老實告訴我,瓶兒之前你倒是審了幾個才滿意?」她抱胸斜斜向他瞄去的問。

  「沒幾個,就五個吧。」他回她。

  「五個?你花這麼多時間在這小事上?」

  「小事?我娘子要用的人,哪裡是小事?我若不找個伶俐的,不是反而給你找麻煩嗎?」

  她心頭如盛了蜜糖般的甜,這男人不管是替她訂做一雙鞋,還是替她找個幫手,再忙也會親自費心思,令她感動不已。

  「主子,老祖宗那兒叫吃飯呢!」四平進來通知。

  「祖母怎麼忽然叫吃飯,平日不是各家自己開伙的嗎?」他訝然問。曾家主子多,各房口味不同,除了如年節、祭祖等大日子外,一般通常是各房自己開小灶,要吃什麼便讓下人做去,今日祖母卻突然叫吃飯,到底是有點不尋常的。

  「這……來通知的人也沒說清楚,只道老祖宗交代,讓您一回來立即就過去,而且是一個人去,大少奶奶不用走這一趟。」四平瞧了一眼莫可兒後,尷尬的說。

  莫可兒臉色略白,倏然想到祖母單獨找相公過去,莫非是要談娶平妻之事?她眉心登時染上了愁緒。

  「我知道了,這就過去。」他先朝四平說完,回頭笑著對她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在外頭已訂了席,提早回來是接你出去慶生的,這會我先去祖母那瞧瞧怎麼回事,回頭就帶你出去,你先等著我。」

  「好,只是,你一會去了祖母那……」她努力讓臉上掛著笑,心裡煎熬著不知該不該告訴他,祖母有意讓他娶平妻的事。

  「去了祖母那如何?」見她欲言又止,他問。

  「這……沒什麼的,我只是要你不用趕著回來,多陪祖母一會沒關系,我會等你的。」

  幾經掙扎,她還是決定不說了,讓相公自己看著辦,況且,這趟祖母叫他去也不見得就是說這個,說不定是自己杞人憂天了。

  「放心,我會坐一會再走,不會惹祖母不快的。」他以為她擔心他急著走會惹怒祖母,讓他在那多待一點時間。

  她也不多說什麼,笑著送他出房門,目送他帶著四平往祖母的院子方向去了。

  曾思齊才來到曾媛的院子,人還未踏進屋裡就聽見裡頭傳來歡笑聲,聽聽這聲音,竟是大房二房的人全都來了。

  尤其李氏的笑聲最大,她慣會討祖母開心也極懂得伺候祖母,這後院的權力才會越過母親,順利一把抓。

  他攏起雙眉,本以為祖母找的只有他,頂多再叫上娘三人,想不到所有人都到祖母這兒來了,卻獨獨漏了自己的妻子,他冷冷一笑,這排擠的也太過明顯了!

  「大少爺,怎不進去了?」四平見他人到了卻不進去,不解的問。

  「進去,怎不進去!」他沉聲說,腿一抬便跨進屋裡了。

  眾人一見他出現,表情各有不同,曾媛一貫少有言笑,於錦繡見到大兒子自然是開心的,而曾思典病稍好,感謝大哥這陣子代他操勞茶行的事,這見了面當然也熱絡著。

  至於二房的四個人見了他,臉上笑得頗有古怪,似等著看什麼好戲。

  他站在門口將眾人的表情收進眼中,原本嚴肅的臉孔一瞬間驀然笑開了。「怎麼大家都在,祖母是備了什麼好東西叫大家都來嘗了?」他朝著曾媛笑問。

  「你這小子倒精明,沒錯,這宮裡有人送了一盒上等的何首烏,老祖宗一個人舍不得吃,要廚房燉雞熬湯,這才叫上大家都來嘗嘗味道。」於錦繡沒瞧出他深瞳裡的笑意根本未達眼底,話裡也隱隱有股犀利,徑自替曾媛回答。

  他皮笑肉不笑。「原來如此,既然大伙都來了,連思偉的媳婦也在,四平,回去將大少奶奶也給請過來,就說祖母請喝何首烏,讓她過來一趟。」他回頭對四平吩咐。

  只是他這話一落,席上眾人各個沒了笑臉。

  「不用叫上你媳婦了,是我一開始就沒要她來。」曾媛什麼人,哪像於錦繡這般單純,見長孫這態度,索性不悅的挑明說。

  「是啊,咱們吃得正高興,她來了多格格不入。」阮玫玲安分不了,非插上一句不可。

  「她來怎麼就格格不入了?」曾思齊臉上已罩上一層冰霜了。

  「這還用問,誰不知道她那寒酸的出身——」

  「多嘴!」曾媛突然張口喝斥阮玫玲,這話還輪不到她來說。

  阮玫玲覺得莫名其妙,不是說好等曾思齊來就要提娶平妻的事?怎麼自己都還沒說什麼就遭喝斥了?

  她雖閉上嘴巴,但心裡仍是老大不痛快。祖母對她也不見得疼愛,動不動就給她臉色看,難不成也將她當成莫可兒一樣的出身,可以不需要給臉了嗎?

  李氏見媳婦被罵,心裡雖也不怎麼愉快,但想到平日裡媳婦就難教,唯一忌憚的就只有老祖宗,讓老祖宗治治她也好,誰教自己媳婦討人厭。

  曾思齊不動聲色的瞧了一眼祖母,見祖母臉色依舊難看,便也肅了面容。「若祖母不希望可兒過來,那我只好回去陪她了,今日是她生辰,我本來就預計帶她出門去的,其實這趟過來就是跟祖母說一聲的,我這交代後就帶她出門了,何首烏就請祖母與大家慢用了。」他連坐下喝口湯也不肯,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於錦繡見了著急。「娘,咱們都還沒與他商量事情呢,他就走了,該怎麼辦?」

  「哼,還商量什麼?沒聽他說自己媳婦生辰,這時說這話適合嗎?改日再說吧!」曾媛的面色也不大好。

  曾君寶夫婦瞧了暗喜,就盼她能因這事與曾思齊起嫌隙。

  可曾媛心裡則另有盤算,今日她其實也沒想馬上就提娶平妻之事,只是想瞧瞧他的態度,但見他連坐下都不肯就急著回去找媳婦,可見對可兒那丫頭挺上心的。

  她可以感覺到這個孫子出去一趟回來後變了許多,雖性子冷了,但更適合當家,她心中頗高興,不過另一方面也知曉他現在的性子不好拿捏,對於讓他娶平妻的事恐怕得從長計議了。

  然而一旁的阮玫玲卻是急得很,巴不得這事快成,就算曾思齊不同意也想塞女人給他,壞他夫妻感情。

  尤其,她見祖母請了眾人來,獨排莫可兒,他那為妻子抱不平的模樣令她更嫉妒莫可兒了,自己當年是短視外加勢利眼才會退了這男人的婚約改嫁曾思偉,此刻瞧自己丈夫實在與人家差多了,自己上個月過生辰,他連人影也不見,更別提送件禮物給她了,兩人相比,她丈夫簡直是混帳!阮玫玲越想對曾思偉越是不滿意。

  「玫玲,你這好端端的瞪思偉做什麼?」李氏發現後問,見她目光挺毒辣的,心下頓時不高興了。

  曾思偉正吃著東西,這才知自己平白被瞪了,臉孔一獰。「你這是做什麼?吃頓飯也有問題嗎?你若再想生事就滾回自己屋裡,別在這裡丟人現眼!」他張口就罵。

  「你說什麼,我丟人現眼?我瞧你才樣樣不如人,大伯尚且維護妻子,可你呢?哪裡把我當人?!」阮玫玲哪裡忍得,馬上不顧場合的反唇相譏。

  「說得好,我沒把你當人,我把你當成專門啄人的尖嘴雞!」

  「你敢辱我——」

  「夠了,老祖宗面前你們這像什麼樣,還有規矩沒有?」曾君寶瞧不下去,也怕曾媛發怒,忙喝斥兩人。平日這兩人吵吵就算了,這會還敢鬧給老祖宗瞧,這兩人還有腦沒腦?

  就見一直不吭聲的曾媛,忽地嘴角涼涼一笑,這對夫妻不和之事她哪裡不知曉,只是瞧著不過問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可這兩人以為她放任就能肆無忌憚、毫無分寸了嗎?

  「思偉,這媳婦是你自己選、自己挑的,好壞也得自己承擔,別給我叫苦,況且,待女人要有心,想娶賢妻,你也得是賢夫才行。」

  曾思偉一聽汗顏,登時後悔方才一股氣上來,完全忘了祖母在場,這不是讓家丑活生生演一遍給老人家看嗎?

  他不由得心虛的認錯道︰「祖母教訓的是,我錯了,以後會多讓著玫玲的。」

  阮玫玲聽了這話可痛快了,臉上立即露出得意的笑容。

  哪知曾媛再度開口,「玫玲日後若不想如思齊的媳婦一樣進不了我這座院子,最好謹言慎行,別把在娘家養成的驕縱之氣帶到曾家來,我曾家的女人沒這麼不知規矩,你若想要個體貼的丈夫,也得自己先是嬌妻。」

  阮玫玲在曾媛的冷視與冷言下,臉上的笑容很快凍住,最後凋零成一朵頹敗的花。

  莫可兒忐忑不安的踏進大廳,廳上坐著曾媛、於錦繡、李氏以及阮玫玲。

  這幾個女人全坐著,唯獨莫可兒站著,氣氛有股公審的味道。

  「老祖宗找你,怎麼這會才來?」李氏劈頭就問。她善於察言觀色,見曾媛不喜歡莫可兒,便理所當然也不給莫可兒好果子吃。

  「我得到通知已盡快過來了,沒有耽誤什麼。」莫可兒心知李氏是存心找麻煩,忍著氣回話。

  「你明明就讓祖母等,還說沒有?」阮玫玲專愛落井下石,這時哪能不插上一嘴。

  「我有沒有來遲,祖母心中有數,自有公道。」她瞧向曾媛,讓曾媛說句話。祖母雖對自己有意見,可至少是明理之人,不會隨意亂扣罪名找無謂的麻煩。

  曾媛略點了頭。「我今日找你過來,遲到與否不是重點,而是有話要與你商量。」曾媛不是專去挑小毛病的人,李氏婆媳想拿這點挑事是多此一舉的。

  婆媳倆見老人家沒支持,不禁悻悻然閉嘴了。

  「祖母有事吩咐就好,孫媳哪敢有意見。」莫可兒頭低低的說,心中已然猜出祖母找她來要說什麼了。

  曾媛瞥她一眼,見她雖出身窮苦人家,可應對如流,舉止氣度皆有大家風範,甚至比阮家出身的阮玫玲知道分寸,其實是個相當不錯的丫頭,只可惜她的家世配思齊實在不夠格,而這也是沒辦法改變的事實。

  「這事還得尊重你,聽聽你的意見才行,畢竟這對你也是有影響的。」曾媛說。

  「是啊,待會若想說什麼盡管說,這裡關上門都是咱們自己人,總有得商量的。」於錦繡接著道。她原是贊成思齊再娶平妻的,可近來發現兒子對媳婦當真維護得緊,日前曾姓宗親的祭祖大會上,明知老祖宗沒叫他媳婦去,他硬是給帶去了,還非要她依長孫媳的身分也跟著拿香祭拜,這可是讓老祖宗的臉色當場就拉下了。

  不只如此,連出外洽談生意他也帶著媳婦去,巡視產業也是,說是自己分不開身讓她代表去,這衣服、首飾也不吝嗇的一箱箱送進府來,當著眾人的面送給媳婦。

  這種種做法,即便自己平日再駑鈍,這下也該曉得兒子的心思了,自然不想勉強,本想趁這事還沒搬到台面上去提就算了,當沒這打算過,可哪知老祖宗還是將這事放心上,找了時間就把女人們都找來,正式要對思齊的媳婦提這事了。

  可自己既明白兒子一門心思只在莫可兒身上,如何還好相逼,只能先說這些話墊墊底,讓媳婦不要太擔心。

  「是,娘。」莫可兒語氣中加了一絲小心。

  「大嫂,這還有什麼好商量的,咱們這決定全為了思齊好,她若是個知進退的人就不該反對。」李氏撇嘴說。

  「可是——」

  「大嫂,我知道你是心軟之人,可你得從長遠去想啊,思齊雖說不是繼承人,但他可是嫡長孫,怎麼說也代表咱們曾家,這娶的妻子不能隨便,更馬虎不得,老祖宗也是顧慮這個才出此下策的。」李氏一副為人設想、苦口婆心的模樣。

  「這我知道,就是思齊他……唉,這段時間你們也瞧見的,就算提了,他應該也不同意的。」於錦繡嘆氣說。

  「就是怕他不同意,老祖宗才會找來可兒這丫頭說清楚的不是嗎,讓她回去勸勸思齊,讓這事能順利去辦。」

  「可不是,莫可兒,祖母找你來,你心裡應該有數咱們在說什麼了吧?」阮玫玲朝莫可兒問道。

  莫可兒心頭沉了沉,怎會不明白她們的意思,這趟被叫來,她自是清楚這回祖母是打算正式告知她,要讓相公娶平妻的事了。

  她心下淒淒,這也算尊重了,至少告訴她一聲,而不是一聲不響就將人娶進門了。

  這陣子,相公也不知怎麼了,特別黏她,什麼都要與她一塊,讓她參上一份,可旁人不喜歡,反而弄得氣氛尷尬,自己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並未告訴相公祖母要他娶平妻的事,他卻做出這麼多事,該不會是已經知道了吧?

  「我明白的,你當日就已經告訴我這件事了,我哪裡還會裝不知。」她輕巧的回答。

  曾媛聽了這話,眉一攏,銳目瞧向阮玫玲。「我都還沒對她提的事,你早已對她說了?」她最厭惡多舌之人,阮玫玲犯了她的大忌!

  阮玫玲臉色一陣青黃,也曉得祖母不喜旁人多嘴,可自己哪裡是忍得住話的人,自然轉頭就想讓討厭的人早些知道後心裡難受,但莫可兒卻故意在祖母面前說出自己早告訴她這件事了,分明是想給自己難看,這女人原來也是奸險之徒!

  「呃……我只是先給她個底,並沒多說什麼……」她冷汗直流的辯解。

  曾媛目光倏冷,口氣十分嚴厲。「所謂駟不及舌、禍從口出,你最好給我謹記!」

  阮玫玲當場缸了臉,一旁的李氏見媳婦挨罵,再怎麼樣也得幫襯著,忙打圓場的道︰「玫玲不懂事先多舌了,可她也是一片的好心,希望勸勸可兒能明事理,不要給思齊為難,而這不也是想著給老祖宗解難題嗎?所以您就不要怪她了。」

  曾媛聽了這話,臉色才好些。「得了,你給我記著,旁人的事不要咂嘴弄舌的,不該說的話別到處說,說多了就是搬弄是非。」她又警告阮玫玲。

  「是……我知錯了……」阮玫玲發顫的道。

  「知錯就好,這會你若有事,就出去辦你的事。」曾媛有意趕她出去。

  「不……我沒什麼事可辦,還是留下的好……」阮玫玲想瞧莫可兒被逼著讓位的模樣,哪裡肯走。

  曾媛見她皮厚,哼了一聲也不多說什麼,轉向莫可兒直言道︰「我這老太婆就不唆了,娶平妻的事你可答應?」

  曾媛不是不知這陣子孫子護妻的作為,他無意娶平妻,這事她已心知肚明,本來想慢慢來,磨著讓他答應,但她發現自己年紀大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自己這棒子是已決定交給思齊的,因此這事再拖不得,既然思齊那兒不好硬著來,就讓莫可兒自己答應,只要莫可兒肯點頭,思齊應該也無話可說。

  莫可兒雙手不自覺的捏緊衣裙,她答不答應?問她答不答應?她當然不答應!

  可她若拒絕,怕老人家發怒,相公好不容易才重新回到曾家,正要有一番作為,若是因為自己而與祖母的關系生變,那該如何是好?

  然而她若答應了,那她的傷心又要向誰討公道去?

  她左右為難,不知該怎麼應付。

  本以為憑自己能度過這關的,但眼前看來是不容易了。

  「怎麼不說話,你婆婆不也說了,你有什麼話可拿出來講,若覺得委屈,我也不是個不說道理的人,能補償的會補償給你的。」曾媛緩了口氣的說。

  補償,將丈夫分人一半,這是再多的補償也補償不了的,她黯然的想。

  曾媛等不到答案,有幾分不耐了。「你這丫頭倒說個主意出來!」

  她心一擰,張了口。「我——」

  「啊,可讓我找到人了,娘子,我回來到處找不到你,可著急了!」曾思齊急驚風似的闖進大廳裡來,張口便對著她說話。

  乍見丈夫出現,她一愣。「你不是在外談生意,怎麼回來了?」

  其它人同樣吃驚,怎麼莫可兒正要開口,他就出現了?這也太趕巧了!

  「還不是因為你腳上這雙鞋。」他指著她的鞋道。

  她今日穿的這雙鞋便是他送的生辰禮。「這……這鞋怎麼了?」

  「它小了半號,你穿了沒感覺嗎?」他朝她輕輕眨眼。

  兩夫妻本來就極有默契,她馬上機靈會意。「呃,是啊,難怪我站著雙足一直疼了起來,可祖母正問話,我也不敢喊疼。」她說著立即彎了腿,瞧起來真是不舒服了。

  「就是我胡涂,讓人訂做時給錯了尺寸,真對不住娘子了,我就是得知錯誤,趕著回來讓娘子千萬別穿的,免得傷了腳,但還是遲了一步讓你穿上了。」他顯出一副懊惱的樣子。

  「娘子的這雙玉足可是為夫的最愛,若傷了可怎麼得了,來來來,別再忍著穿它了,我抱著你回去換鮭吧。」他說風就是雨,忽然將她橫抱起來。

  「相公?!」她驚呼一聲。

  他沒理她,直接朝著曾媛道︰「祖母,若沒什麼事,我先帶她回去,這鞋子不合腳,站著說話痛苦,回頭若祖母還有吩咐,咱們夫妻再過來。」他風風火火的,也不等老人家說句話,抱著妻子便跑了。

  廳上的女人一個個傻眼,為了一雙小鴿號的鞋趕回來抱走莫可兒?這什麼跟什麼啊!

  曾媛更是鐵青了臉,重重的哼上一聲。

  曾思齊抱著妻子出了廳外,莫可兒立刻不安的說︰「可以了,放我下來吧。」

  「下來做什麼,你腳不是還疼著?」

  「這……」她鞋合腳得很,哪裡小鴿號了?他這樣強帶她出來,恐怕會惹惱祖母的。

  「你——唉,這會不會太過了?」

  此時他臉上已毫無笑容了。「不會。」

  「可是——」

  「難道你想答應祖母讓我娶平妻?」他是未來人,沒有娶兩個妻子的想法,他過去即便交女友也從不劈腿,況且她已是他的妻,還與他同甘共苦過,他怎可能讓她委屈。

  「原來你真知道了。」

  「若不知還能處處提防,時時昭告天下,我曾思齊的妻子只有你嗎?」

  她瞬間紅了眼眶,原來他這陣子動作頻頻真是為了要打消祖母為他娶平妻的念頭。

  「可……我沒說,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她好奇是誰告訴他的。

  「你不說,我沒眼線嗎?」他撇嘴,對她也是不滿的,明明有事也不說,非得自己扛,這傻子!

  她一想,恍然大悟。「是瓶兒?」瓶兒是他找來的,他定對瓶兒交代了什麼,讓瓶兒有事定向他報告。

  他也不掩飾,點了頭。

  「我瞧你找她來,盯的不是旁人,而是我吧?」她不滿的問。

  他悶笑起來。「胡說什麼,我盯你做啥?我是不放心你,就怕你受了委屈也不說,像今日我若沒趕來,你豈不是要被迫讓夫了?」

  聞言,她不只眼睛紅了,眼淚都要滴下了。「相公,你待我真好!」

  「這還用說,誰教娘子只有一個。」他笑得溫柔,這還真一路抱著她回去,沒讓她雙腳再沾半分的塵土。

  只是,兩夫妻才剛回到自己屋子不到片刻,還說不上什麼話,曾媛就讓於錦繡扶著親自過來了,於錦繡拚命給兩夫妻使眼色,讓他們斟酌著點說話,兩人避不開,只能正襟危坐的面對。

  「祖母話若還沒說完,找我們過去就好,怎麼親自過來了?」曾思齊嘆口氣的說。

  老人家面色極差,瞧得出相當不快。「哼,我若不來,要請你過去還得一波多折,干脆自己過來了。」

  「這……」他摸著鼻子不說話了。

  「你們沒一個讓我稱心的,這會我親自過來了,瞧你們還能躲嗎?」曾媛氣沖沖的說。

  莫可兒垂下面容,如何不知祖母是一個一旦拿定主意就不會放棄的人,眼下果然就找來了,而相公就是不想與她硬踫硬,才想著做一些事讓老人家知難而退,別再存著替他娶平妻的念頭,可瞧目前的情況,這樣子仍是消除不了老人家的決心。

  她不安的絞著手,心揪得難受起來。

  「祖母若要提讓我娶平妻一事,我——」

  他正要開口,曾媛驀然揚了手。「你先別說話,等我說完你再說。」她不讓他先表態。

  他話在舌尖上,只好收回來,繃著臉先聽聽老人家要說什麼。

  「你們兩個給我聽好了,我打算恢復思齊茶行繼承人的身分,讓思齊當家。」曾媛道。

  兩夫妻一愣,沒料到祖母一開口會先說這個。

  「思典性子軟弱,身子也差,我之前讓他做繼承人也是萬不得已的事,這次思齊回來,表現確實不錯,過去的惡習全改了不說,人也開竅了,做人做事都有自己的手段,我看著高興,茶行交給你,我能放心。」曾媛是個個性極為內斂,不會輕易說出這些話剖心的人,這時會說這麼多,不僅讓兩夫妻意外,就連於錦繡也吃驚。

  莫可兒聽見這話,心裡是替相公歡喜的,相公的改變能獲得老人家的認可,也不枉他這陣子為茶行的事奔波盡心了。

  只是,祖母這時候提這個,這是要……

  「思齊,祖母老了,再活沒幾年了,我想死前將孫子們的事都安排好再闔眼。我雖中意你當家,但也不是非你不可,盡管思典身子、能力不行,還有思偉呢,他雖與我沒有血緣關系,可一樣姓曾,我若將家業傳給他,也能對曾家祖先交代的過去,最重要的,曾家繼承人一定要能聽從安排。」曾媛接著沉聲說。

  這意思再清楚明了不過,曾思齊若不聽從安排,曾家的一切便會落到曾思偉頭上,而曾思齊將一無所有。

  「這……是啊,是啊,老祖宗吃的鹽比咱們吃的米多,聽老人家的準沒錯,準沒錯的!」於錦繡見氣氛凝結,趕緊緩和的說。

  「祖母要我聽從什麼安排呢?」他聲音緊繃的問。

  「娶平妻!」曾媛重重吐出這三個字。她個性也硬,不容子孫忤逆。

  莫可兒驀然閉上眼睛,這已不用她回來勸了,祖母自己當著相公的面提出來了,而且還帶著威脅,若不從,他就做不回曾家的繼承人。

  她心隱隱作痛,若自己是相公,會怎麼做呢?

  應該會答應了吧?

  相公自回曾家,一心放在茶行上,他的用心與努力,她都看在眼底,這男人是個有野心的人,本屬於他的,他定要拿回來,又怎會放棄?

  況且男人本該以家業為重,女人為輕,不過多娶一個,算得上什麼……

  曾媛驀然瞧向莫可兒。「你這丫頭聰明能干,我也不是不喜歡,嫌的就是你的出身而已,等平妻進門,我也不會虧待你的,表面上是平妻,但這人私下還是得稱你一聲姊姊,凡事還是以你為主。」曾媛對她說這話是要安她的心,讓她配合著點,不要刁難。

  她唇色灰白,張著嘴卻不知說什麼好。

  曾媛見她如此,嘴一抿,再轉向曾思齊。「思齊,不管如何,今天就給我個答案,你倒底是肯還是不肯?」

  他並沒有一口回絕,表情像是深思起來。

  莫可兒見狀,心酸了,兩只藏在袖子裡的手不住的抖,她怕被發現,兩手趕緊握緊,不讓人知曉她有多驚慌。

  「好,我娶!」他終於說。

  莫可兒的心驟然破碎了一地,他娶,他說他願意娶……

  人的心痛極過後,反而變得茫然了,她蒼白著一張臉,面上毫不見血色的呆坐著。

  曾媛徑自高興孫子總算答應自己的安排了。「很好,我就知道你懂事,要曉得我這用心良苦可都是為你好,為曾家好。」

  「嗯,這我能明白的。不過我有個條件,這人得要我喜歡、瞧得上眼的才行。」他又補充。

  「行,這沒問題,錦繡,你告訴他這回我替他挑的是什麼樣的對象。」曾媛讓於錦繡對他說仔細。

  連對象都挑好了……莫可兒感覺自己猶如寒風落葉,一顆心像是摔落在地上,撿不回來了。

  於錦繡見兒子沒有逆了老人家的意,不禁松了一口氣,可見媳婦那面無血色的模樣又於心不忍。唉,事總無兩全的。

  現在還是老祖宗當家,與老人家作對沒好處的,小兒子身子不好,她只能依靠大兒子在曾家撐著,若大兒子再被攆出去,自己就真沒指望了,至於媳婦的傷心,她是幫不上忙了。

  「好好好,我來說,老祖宗這回可是用心的替你選了一門親,挑的對象是才貌、家世皆上選的蘇州林家,林老爺因為生意需要周轉才同意讓女兒當平妻的,這林家小姐閨名欣珍,是個美人,你見了定會喜歡。這樣好了,婚前咱們就先安排場茶宴,讓你先見見人如何?」

  於錦繡喜孜孜的問。

  他點了頭,臉上掛上了笑。「好,就這麼辦吧。」他似乎也樂於去見這位林小姐。

  這之後,他們再說些什麼,莫可兒都沒聽進去了,她整個人彷佛失了魂,丟了魄,腦中空白一片,什麼思緒也沒了。

  「咦?三少爺哪裡去了?」晚飯後,阮玫玲聽說丈夫已經從外面回來了,回屋裡卻見不到人,便問向平日負責伺候丈夫的小廝。

  小廝告訴她,曾思偉在李氏屋裡。

  「一回來就去找娘做什麼?喜荷,咱們也過去瞧瞧。」她叫上喜荷一起前往。

  主僕兩人很快來到李氏的屋子前,還沒推門進去就先聽見曾思偉的聲音說︰「娘,這不公平啊!憑什麼只有大哥可以娶兩個妻子,我怎就不成?我也要向祖母說去,讓我也多娶個妻子回來,也好多個人孝敬娘!」

  「說得好聽,娶來孝敬我,是孝敬你自己吧!」李氏哪裡不知道兒子的心思。

  「哎,娘,你跟兒子計較這些做什麼,兒子總歸是有想到您不是嗎?」

  「哼,你就知道哄我,得了,娘對你那媳婦也不是很滿意,玫玲那丫頭空有家世卻對你一點幫助也沒有,幾日前我才讓她回娘家說說,瞧能不能讓娘家人拿出一點錢來資助你私下買塊地種新品茶,可到現在一點下文也沒有。」李氏不滿的抱怨。

  「其實您也別指望玫玲了,我這是看走眼了,以為娶了那女人會對我有所幫助,怎知一點用處也沒有,本來還貪圖她帶過來的那點嫁妝,可那女人抓得死死的,一毛也不放,我真是後悔娶了她。」

  「娶都娶了,後悔能有什麼用?如老祖宗說的,當初是你自己談的婚事,這苦果可得自己承擔。」

  「這……唉!」他這氣嘆個沒完,當真是悔不當初,搖頭再問︰「娘,玫玲那裡弄不到錢買地,可你管了曾府這麼大一個宅子,難道就弄不出一點油水來嗎?」

  「別說了,我雖管了府裡的事,但賬房還是教老祖宗緊抓著不放,我是一點油水也撈不到,這才苦啊!」

  「那你這不是白白替大伯母管事了?」

  「也不是白白的管,咱們二房若不掌點權,這府裡的下人還看得起咱們嗎?拿雞毛當令箭的道理你懂吧?不管如何總得拿出樣子來,二房才不會教人看扁,再說了,娘管了府裡的事,府裡要吃要穿的總要有人供應,你爹負責找外人來賣東西給府裡,咱們還是可以從中拿點回扣的,你爹就是靠這點回扣才敢在外擺闊。

  「唉,不過近來你也是知道的,自你大哥回來後處處掣肘你們父子,不僅在外頭你們是更不好做事撈錢,連僅剩的這點回扣都不好拿了,娘這才想著讓你媳婦回阮家去討點過來,盤算著讓你能另外找門路再發展。」

  「我就說不能讓大哥回來的,他一回來,哪有咱們二房的好果子可吃,但祖母偏就非他回來不可,早知道就不對二哥……那至少咱們在這家還能多撈點油脂出來。」

  「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你二哥那事就不要提了!」李氏板下臉說。

  「不提就不提,總歸一句,都怪阮玫玲沒有幫夫運,難怪大哥當初不要她,要外室的那個女人!」他氣悶道。

  「好了,你怎麼淨說一些沒用的,萬一這話讓你媳婦聽去,不是又要吵翻天了?」

  「吵就吵,我還怕她嗎?但話又說回來了,娘究竟肯不肯讓兒子再娶一個?」說到底,他關心的還是能不能再娶,這才會一回來就找娘說這事。他是真嫉妒大哥能娶平妻,若換作是他,肯定馬上就答應,連猶豫也不會。

  李氏皺眉。「這事恐怕不好辦,玫玲不比莫可兒沒後台,阮家人不會同意女兒受這種委屈的。」

  「這我不管,那阮玫玲根本就是個母夜叉,讓我見了就生厭!」

  「生什麼厭,你當初可是說她美若天仙,非她不娶的。」

  「那是當初,如今兒子再瞧她簡直是巫婆轉世,連踫也不想踫她。」

  「這可不行,咱們家就靠你一根獨苗傳宗接代了,你不踫她如何生孩子?」

  「所以我這不是要再娶一個嗎?你若指望玫玲能生,那是難了,我見了她就倒胃口。」

  「這……這……你若真想娶,平妻是行不通的,納妾倒是可以。」事關生孩子,李氏馬上就妥協了。

  「妾也行,總之,我自娶了那個女人,日子一直不痛快,與她行房時也像是條死魚在翻身,身體憋屈得很,再不找個溫柔識趣的回來,咱們二房真要絕後了。」

  門外的阮玫玲氣炸了,這對母子竟背著她將自己污辱成這樣,這不打緊,他們還打算給曾思偉納妾?!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進去與他們理論去——」

  「小姐,還是算了吧,您進去也是和他們吵起來,這是一點好處也討不上的,到時候反而讓姑爺更有理由納妾了。」喜荷忙攔住氣呼呼要闖進去的小姐勸說道。

  她一聽有幾分道理,這才壓下怒氣沒往裡頭去。「好,我不進去吵,可這對母子等著瞧,我阮玫玲不是好欺的,他們這般待我,我會找機會教他們好看的!」她恨恨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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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5 00:54:5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才女出招分高下

  茶宴就辦在離西湖不遠的曾家一座茶園裡,這園子的位置還能觀賞到西湖的美景,是個辦宴的好地方。

  一早曾家的下人就在綠油油的茶園裡搭上了好幾座的棚子遮陽,桌子、椅子、茶具、果子、點心全精心備上,因為名義上是茶宴,曾家邀請了不少人,午後客人便陸陸續續到來上。

  莫可兒與曾思齊共乘一輛馬車過來,兩人對坐一路無語,她本來並不想出席這場合,祖母也「體恤」的同意了,可這男人居然說她若不去只怕林家的人不高興,以為她不贊同他娶平妻,怕將來兩妻不和,也許就不肯進門了,因此堅持要她現身。

  她心傷他不顧及她的感受,非要她過來受辱不可,這男人原本對她百般維護,可為了茶行繼承人的位子,利益沖突下,終究是犧牲她了。

  她神傷不已,這男人說變就變,她想問,那曾信誓旦旦說妻子只有一個的男人哪裡去了?

  這不禁讓她想起個故事,東漢皇帝劉秀的姊姊湖陽公主看中了大臣宋弘,請弟弟劉秀出面提親。

  劉秀邀宋弘赴宴,席間,劉秀道︰「人生在世,只要有了地位與財富,就不難找到朋友和妻子,卿家以為如何?」

  怎料,宋弘當場反駁說︰「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貧賤時結交的朋友,不能因為自己發達了而忘記,同自己一起吃糠過苦日子的妻子,也不能因為自己富貴了就拋棄。

  劉秀感懷他的品節過人,便不再強提婚事了,然而比起宋弘,自己的丈夫卻……

  本以為自己重生後遇的是良人,到今日才知不是,她心頭梗了梗,落寞失意至極。

  難道,出身不如人就得認命?

  若真非得如此,那好吧,他要娶就讓他娶,她會成全的,自己前世與今生經歷過這麼多事,連死都死過的人,還有什麼不能忍的?

  她忍,她就忍!

  茶園到了,四平過來拉開馬車簾子,曾思齊先下了馬車,回頭伸手要牽莫可兒下來,可她避開了他的手,自己下車了。

  他瞧了這狀況,收回手來。「進去吧。」他淡淡的說,也不等她了,自己先往前走。

  她瞧著他的背影,人怔了怔,心不住的發疼。

  「大少奶奶,進去吧。」瓶兒上前提醒的說。

  下車的賓客越來越多,她這樣呆站著只會引人側目。

  她反應過來,自己今日若失態,穩會成為全杭州笑柄的,深吸一口氣後,她挺起胸來,不讓人有機會議論的走進茶園了,可盡管如此,仍能聽見身後嘲笑她讓曾家人嫌棄的耳語,她忍著難堪,充耳不聞。

  她進到茶園後,曾思齊已不見人影,他就這樣甩下她,讓她自己面對嗎?她嘆了口氣,也不想去找他了,這會兩人哪還有什麼好說的。

  她見李氏早已到了,就站在祖母身旁招呼著客人,那長袖善舞的姿態讓不知道的人以為她才是曾家的大房媳婦。

  而真正的長媳於錦繡則靜坐一旁默默的喝茶,見人只知點頭微笑,哪有李氏手腕高明善於鑽營,眾人都想,曾家的大權早晚要讓二房佔去。

  莫可兒本來想上去幫幫婆婆的,但輕嘆一聲後又止步了,自己的情況並不比婆婆好,她也是眾人嘲笑的目標,想幫婆婆其實是自不量力。

  不想這麼快面對眾人的冷言冷語,這會只想找個地方暫時待著,能躲一陣子是一陣子。

  這麼一想,她便轉身要找地方躲藏,怎料忽然有個人擋了她的路,她身子一側要讓路而行,可那人再度擋上來,她瞧了那人一眼,終於忍不住道︰「對不住,你擋了我的路。」

  「你不認得我了嗎?」那名男子切齒的說。

  這聲音讓她猛地一震。「啊?你是……你是嚴烈?!但是你的臉……」盯著他的臉,她愕然得說不出話了。

  沒錯,眼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嚴烈,只是他五官不太一樣了,鼻梁歪了,眉毛也去了一條,眼角還有塊丑陋的大疤,以前俊俏的模樣完全不見了,若不仔細認還真認不出來。

  「對,就是我!」嚴烈雙目冒火的瞪著她。「我會變成這副德性,就是拜你與曾思齊之賜!」

  她這才想起那日他被吊在市集的高梁上,薛東珠命人朝他丟了不少石子,這打在身上便罷,頂多內傷,若打在臉上則極可能毀容,她瞧著他歪斜的鼻梁,想起薛東珠那發怒的最後一擊……

  她身子一顫,眼珠子往一旁閃去,不敢再看他慘不忍睹的臉龐,吞了吞口水說︰「其實……你沒死也算命大了。」不知說什麼好,她也只能這麼安慰了。

  「是啊,我就是命大,老天留我這條命,讓我將來找你們夫妻報仇雪恨!」他怒不可遏,自己本來貌似潘安,可現在卻成了這副鬼樣子,連過去的幾個外室見了都怕,再沒女人看得上,只除了家中那母老虎薛東珠樂見他變丑,直說這樣他才不會在外面拈花惹草,而他那一邊眉毛就是教薛東珠給剃的,他會這麼慘,罪魁禍首就是眼前的女人與她的丈夫曾思齊,他與他們已是立下不共戴天之仇,絕不會放過他們的!

  「這……薛……薛東珠,咱們在這!」她突然朝他身後大喊一聲。

  那膽小的男人聞聲馬上嚇得回頭看,莫可兒趁這機會快溜,等他發現受騙回過身來時,她已跑得不見蹤跡,讓他氣得跳腳。

  溜開的莫可兒躲到了一座沒人的棚子後頭站著喘息,暫時不想走出去了。

  一來就撞見嚴烈這冤家,真是倒霉,不過薛東珠是李氏的親戚,會受到邀請過來也是正常,只是自己沒料想到而已。

  正吁口氣時,有人走進了茶棚裡,兩人說話的聲音令棚後的她倏然僵住。

  「我說這不過是娶個平妻,婚前相看一下罷了,又不是拜堂,有必要找來這麼多人嗎?還非要我也來一趟,這曾家就喜歡擺場作樣!」說話的是阮夫人趙美音。

  「娘,其實這是我的主意,祖母與伯母只說辦個茶會,是我主張大大操辦的。」阮玫玲說。

  趙美音訝然。「你的主張?人家娶平妻關你什麼事,還幫著搞得這麼盛大?」

  「娘,這你就不知道了,我這是有意讓親朋好友都來瞧瞧莫可兒的笑話。」阮玫玲惡毒的說。

  趙美音一聽就明白了,輕笑一聲。「那莫可兒就是你說的,曾思齊在外頭娶的貧妻?」

  「可不是。」

  「好吧,你若想教訓她,給她難看,那我也無話可說了,誰教這女人敢惹我的女兒呢。」趙美音拍著阮玫玲的手背笑起來。

  兩母女簡直一個樣,一樣氣量狹小,一樣不管別人死活。

  在棚子後頭的莫可兒掀開棚子的一角,瞄見趙美音後,全身顫抖了起來,她沒想到自己會再見到這個人,這前生殺害自己的凶手!

  她見趙美音仍打扮得雍容華貴,一如她自傲的阮家大夫人頭餃,她深怕人家看低,一出場絕對要艷光四射,這點阮玫玲也學去了,今日打扮得同樣富貴逼人。

  她臉色越見蒼白,自己前生幾乎都操縱在趙美音手裡,唯有討好這人,自己與娘才能在阮家活下去,可最後,仍教這狠毒的女人整死了。

  再次見到這女人,她驀然想起娘悲慘的一生,趙美音善妒,容不得任何妾室出頭,打罵整治後院的女人是家常便飯,娘活著的時候經常被叫去羞辱甚至挨打,在阮家活得沒有一日快活,也許娘死了,才算是解脫吧?

  想到自己竟還能為娘親的死感到慶幸,莫可兒悲涼的眼淚忍不住流下來了。

  「你在這裡做什麼?」不知何時,曾思齊站在了她的身後。

  她心驚回頭,棚子裡的母女也是一驚,趕緊掀開簾子過來看,見到了莫可兒與曾思齊,兩人臉色頓時有點不大自然。

  尤其是阮玫玲,知曉方才她和趙美音說的話,莫可兒應該聽見了,雖說不怕讓莫可兒知曉,可當著面總有點尷尬。

  「原來是大少爺,好久不見了,怎不進棚子裡聊呢?」還是趙美音鎮靜些,馬上當沒事的說。

  曾思齊抿笑,輕點了頭。「見到阮夫人來了,我正是過來打招呼的,可兒,咱們進去與阮夫人聊聊。」他瞧向莫可兒,見她臉色仍煞白煞白的,忍不住皺了眉。

  「好……」莫可兒根本不想面對殺害自己與娘的凶手,但他這麼說,她也只能暗自吸氣,強自鎮定的點頭了。

  她跟著相公走進棚子裡,雙手不中用的仍抖著,她不斷告訴自己,她已不再是阮玫禎,她是莫可兒,莫可兒是不需要怕這女人的!

  四人站在棚子裡,趙美音露出親切的笑臉,可莫可兒知道,這女人的笑容從來不曾發自內心,她永遠帶著算計,這才能將她與娘算計到死。

  「恭喜大少爺了,不久就要再娶個賢妻進門了。」趙美音說。

  「多謝阮夫人,娶平妻是祖母的意思,我也是照辦而已。」他回。

  「這什麼話,聽說你這對象還是蘇州林家的嫡女,誰不知道蘇州林家也是當地有名的茶商望族,你娶林家的女兒,對曾家也是大有幫助的。」

  說起這個,一旁的阮玫玲倒有些不是滋味了,她本是想曾思齊娶平妻,一般真正的大家閨秀是不會同意下嫁的,肯的也是門第低於曾家的人家或庶女,可哪裡知道祖母竟能讓蘇州的林家答應這門親事,那林欣珍一進門雖然保證能將莫可兒踩得抬不起頭來,可林家的背景

  不比阮家差,若將來自己要壓她恐怕也不容易,要是弄走了一個莫可兒,卻來了另一個更難對付的,這不就是搬石子砸自己的腳?這點顧忌,讓她頗為不安。

  曾思齊微笑並沒有多說什麼,但表情看起來也是滿意這樁婚事的。

  趙美音瞧向垂首的莫可兒,面上笑容更為虛偽了,刻意的說︰「也難得大少奶奶好度量、不計較,一心為丈夫著想,曾家有你這樣的媳婦,好生福氣啊!」

  趙美音瞄見莫可兒唇色發白,袖裡的手似在抖著,便以眼神詢問向阮玫玲,不是說這女人能言善辯,經常惹怒她,這才想著修理這女人的嗎?可這會瞧她畏首畏尾,一副不稱頭的模樣,哪有女兒說的能干?

  阮玫玲也覺得奇怪,莫可兒在她面前氣焰不低,怎麼此刻卻像變了個人似的窩囊?

  不過繼而一想,莫不是因為娘太厲害了,任再刁鑽的人也不敢在娘面前囂張?

  「大少奶奶是不是身子不佳,否則臉上氣色怎會這麼差?」趙美音故意再問,她也認為是自己的身分讓莫可兒懼怕,不禁有些得意了。

  「我……」莫可兒正要說什麼,四平走了過來打斷他們的對話。

  他對曾思齊道︰「大少爺,林家小姐到了,人在老祖宗的那個棚子裡,老祖宗請您過去。」

  所有人立刻往曾媛所在的棚子望去,果真看見林家人了,而一群人中那穿紅色衣裳正與曾媛敘話的應該就是林欣珍了。

  只是距離有些遠,看不清她的長相,但身材瞧得出來是極為曼妙的。

  「大少爺,既然老祖宗請了,我們不如一起過去吧,我也還沒去向老人家請安呢!」趙美音說。

  「好的,一道過去吧。」他盯著遠處的紅色身影,眼中有幾分的期待。

  莫可兒見了他的眼神,心情抑郁了起來。「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她默默念著李白的詩,兀自黯然。

  一行人往曾媛的棚子移去,眾人正在那熱熱鬧鬧的說笑,進棚後,趙美音先跟曾媛與李氏打了招呼,但她畢竟不是今日的主角,寒暄兩句過後,李氏便朝曾思齊道︰「哎呀,你這大少爺總算過來了,快,先見見林小姐吧!」

  曾思齊看向林欣珍,見她五官標致,星眼如波,肌質晶瑩,加上這身紅衣素裹,整個人像是一幅美景,賞心悅目極了。

  她美得讓剛過來的曾思偉看得也都痴了,阮玫玲見自己丈夫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氣呼呼的走過去朝他腳背用力踩上一腳。

  他吃痛得喊了出來,引起所有人側目,讓本來要對林欣珍說話的曾思齊,先轉過頭去問他,「思偉,你怎麼了?」

  曾思偉瞄見阮玫玲對他橫眉豎目的樣子,不好說什麼,只得咬牙道︰「這茶園裡貓多,我讓貓嚇了一跳。」

  曾思偉不住傅怒,這女人越來越不知分寸,在外頭也敢跟他鬧!

  還有祖母,果真是偏心,竟給大哥安排了這麼一個美人兒,偏偏都沒想到也為他找一個,這下讓他對曾思齊娶平妻之事更嫉妒了。

  曾思齊瞥了一眼不知收斂怒氣的阮玫玲冷笑,怎會不知這貓指的是誰,他也不說破什麼,回頭去對著林欣珍說話了。「在下曾思齊,很高興認識林小姐。」他文質彬彬的道。

  林欣珍瞧他相貌堂堂,十分俊朗,這才看第一眼,雙頰就緋紅了,這一紅,人顯得更美了幾分。

  一旁的莫可兒狠狠咬著自己的唇,咬得都生疼了,林欣珍生得這麼美,再加上出色的家世,自己這算是輸得一塌胡涂了。

  將來只怕相公的心裡不會有自己的位子,自己這糟糠妻很快就會被當成污垢清掉了吧。

  她苦水攪了胃,可說悲從中來。

  「欣珍見過大少爺,大少爺好。」林欣珍說起話來聲音像黃鶯打蹄,十分好聽。

  坐在位上的曾媛與於錦繡見了歡喜,曾媛越看越覺得這兩人登對,自己安排得沒錯,心裡滿意至極。

  「敢問這位是……」林欣珍身旁有位中年婦人指著莫可兒問,這人是林欣珍的姑姑林氏,這次是專程陪同林欣珍來赴宴的。

  只是,林氏這一問,四周氣氛就有些凝固起來,曾媛立即向於錦繡使了眼色,讓她介紹莫可兒的身分。

  於錦繡只得上前去,斟酌了一下後才說︰「她是……思齊在外先娶的人,姓莫,叫可兒。」

  莫可兒心下難過,自己明明是正妻,婆婆卻連「媳婦」兩字都不提,還說將來新婦進門,自己的地位不會變,這會就已沒將她當成媳婦了,那將來的事誰還能指望呢?

  於錦繡自知對莫可兒理虧,可事已至此,老祖宗又盯著,她也只能這麼說了。

  「原來你就是大少爺先娶的對象,欣珍,還不快對將來的姊姊打聲招呼。」林氏瞧來也不是省油的燈,林家派她跟著來是有道理的,能幫著林欣珍打點眾人。

  「是,可兒姊姊,將來還請多多指教了。」林欣珍馬上說。

  莫可兒強忍著心中的痛楚,勉強的點頭。「不敢當。」她努力讓自己鎮定的說出這三個字,並且告訴自己要忍。

  「欣珍,既已先見過面了,以後你可要好好與人家相處,就算之後由你持家,凡事也該尊重的問問她的意見。」林氏說出這話,當事人莫可兒還未變臉,李氏的表情就先不對了。

  這話什麼意思?!持家,她打算嫁進門後與自己搶曾家後院的大權嗎?

  李氏對此敏感得很,本來對林欣珍印象還不差,當下討厭起來了。

  「是,我以後會尊重姊姊的,只不過,若將來有什麼得罪的地方,還請姊姊多擔待了。」林欣珍將丑話說在前頭,後來若真發生什麼事那就是無心之過了。

  「哪裡……哪裡。」莫可兒拚命隱忍,告誡自己人生有很多困境是躲不掉的,所以需要忍耐;人生有很多閑氣是避不開的,所以也需要忍耐。

  「瞧來你也是好相處之人,那咱們就放心了,既然如此,有一些話咱們就直說了,咱們欣珍希望進門後睡的是東邊的房,坐的是東邊的椅,這點要求還盼你成全。」林氏說。

  莫可兒吸了口氣,誰不知道東邊為大,林家這是擺明要踩在自己頭上了!

  盡管莫可兒努力忍住怒氣,但忍字的頭上還有一把刀,她終究是忍無可忍了。「咱們律法只承認妻與妾,兩者地位分明,完全沒有平妻的規定,除非我死了或被休了騰出位子來,不然後進門的都是妾。」她不顧一切的說。

  「妾?!」這話讓林欣珍姑佷兩人嚇得瞬間倒抽一口氣了。

  「沒錯,我國注重宗法與倫理,有道是諸侯無二嫡,即使是天子諸侯也不能同時娶兩個妻,一夫只應一婦,斷無二婦並妻之理。」

  兩姑佷張著嘴說不出話了,那趙美音也吃驚,莫可兒怎麼變了個樣,能說慣道,口齒如此伶俐,自己方才真錯估她了!

  而阮玫玲沒想到她竟敢當眾說出這些話來,直覺她瘋了不成?

  一旁的曾思齊黑眸半垂下,若細看能瞧見他嘴角正微微揚起。

  「老祖宗,這會可不是先來後到之事,咱們林家不是一般人家,這平妻已是說不過去,遑論是妾,這太過分了!而這點也與您說的不一樣。」林氏怒問曾媛,讓曾媛給個交代。

  曾媛眸光當即凜厲的瞪向莫可兒。「你這是做什麼?不是已經說好的事,你這是想反悔嗎?」曾媛斥問。

  莫可兒當下委屈的紅了眼眶,她本來想忍氣吞聲的,但這口氣真的難以咽下,自己實在無法將丈夫讓人。

  她朝曾媛跪下道︰「祖母認為我不如人,所以要給相公另外娶個女人回來,可我不認為自己哪裡輸人,林家小姐雖是富家千金、大家閨秀,但我自認她會的,我也會,她做得到的,我一樣行,甚至做得比她更好。」沒比過就認輸,這不是她的作風,如何也要為自己爭上一回,若真不如人了,這也才甘心。

  「你敢跟人家比,你想自取其辱嗎?」阮玫玲忍不住上前說。

  眾人點頭認可阮玫玲這話,這莫可兒讓嫉妒蝕了腦袋,以她的出身居然敢和一個從小就與琴棋書畫為伍的大戶人家小姐相比,這不是存心鬧笑話嗎?

  「比就比,哪有什麼,若真能贏了,就算咱們曾家的媳婦還是有本事的,這也沒什麼不好。」李氏這回竟然站出來幫著莫可兒說話。

  李氏本來是樂見曾思齊夫妻翻臉的,可這會見林欣珍未進門就已威脅到她在曾家的大權,當然就不歡迎她進門了,另外,她想莫可兒自幼貧無立錐,想必對任何事都一竅不通,出來比評也是丟臉的分,正好讓她出出丑,這兩人比一比,不管結果如何於自己都沒有害處,大家還有笑話可看,便出來說這些話了。

  「娘,你真認為她比得過嗎?別開玩笑了吧。」阮玫玲不曉得李氏的用心,嗤之以鼻的說。

  「你不要多嘴,這裡沒你的事。」李氏氣媳婦一點也不與她同心,更不懂得察言觀色,這時候插什麼話。

  「這裡哪沒我的事了,我也是曾家的人,我——」

  「玫玲,夠了,不要再說了。」趙美音阻止阮玫玲繼續得罪李氏,女兒連臉色都不會看,難怪不得公婆疼!她搖頭。

  阮玫玲被趙美音這一瞪,這才閉了嘴。

  「錦繡,可兒這丫頭不受教,先把她攆回府裡去吧,回去我再好好罰她。」曾媛要於錦繡將莫可兒帶走,不讓她再丟自己的臉。

  莫可兒沮喪不已,這是連比都不讓她比,直接轟她出局了。

  「祖母,其實嬸娘說的沒錯,比一比又何妨?我說過希望這對象是讓我滿意的,若是連可兒都比不上的人,那我又何必要娶?」沉默看了半天戲的曾思齊終於開口了。

  曾媛臉一沉,這話雖不無道理,但她也惱,原來這小子先前肯這麼好說話,配合著願意娶平妻是預留了伏筆,若他一句不滿意,自己也不能再說什麼,這小子的城府可是比自己還深了。

  「要比可以,但要欣珍丫頭同意,她若不肯也勉強不得。」這事還得看人家願不願意,曾媛將問題丟出去,由林欣珍自己決定。

  「老祖宗面前,容我說句不好聽的,我們林家是什麼人家,莫可兒又是什麼出身,這不用說是大家都曉得的事,兩者能相提並論的去比什麼嗎?」林氏言下之意就是瞧莫可兒不起,不屑與之相比。

  曾思齊噙笑。「我是打聽過的,林小姐確實是蘇州少見的才女,應該不會不敢出來比吧?」他直接問林欣珍。

  這時棚子內外已聚集了不少人,大家都往這靠過來瞧熱鬧了,這出貧妻斗平妻的大戲,就看林欣珍肯不肯接招了。

  林欣珍見眾人的雙眼都盯著自己,她若不同意,倒像是真怕了莫可兒,可若同意了,又如姑姑所言是自眨了身價,心裡正猶豫著……

  他朝著她眉語目笑起來。「我可是萬分期待林小姐的表現,想讓眾人都瞧瞧小姐的才華,如此將來進門別說是睡東床,我能諾你除了東床外,沒有西床。」這意思是,她若表現得好讓他有了面子,將來進門別說「兩頭大」或「對房」,就她一人獨大了,而莫可兒再無話可說,就等著由妻變妾了。

  林欣珍瞧著他那殷盼鼓勵的神色,不知不覺的點頭了。「好,我比。」

  林氏見她居然答應了,瞪眼問道︰「你真願意?」

  「欸,反正只是玩玩,讓大家評一下才藝,這也沒什麼的。」

  見她都這麼說了,林氏也不好再阻止,便朝還跪在曾媛面前的莫可兒道︰「要比什麼說清楚,別輸了說咱們以強壓弱欺負你。」她完全沒將莫可兒放在眼裡,認為莫可兒非輸不可。

  莫可兒見自己相公當著她的面與林欣珍調情,且根本不信她能luo,甚至許林欣珍正妻大位,她心裡難過著,因此回話慢了,眾人見了以為她知怕了,正慌得不知該怎麼辦。

  於錦繡不忍她丟臉,心想她做的點心不錯,至少端得上來,便有心要幫她一把的說︰「既然如此,就比做點——」

  「不如琴棋書畫都比上一輪吧。」想不到曾思齊插話上來,竟要求將這些比上一輪。

  於錦繡愣了下,這……兒子是存心讓莫可兒下不了台嗎?

  阮玫玲在一旁笑出來,連自己丈夫都等著看她笑話了,莫可兒可真夠悲哀的,不過這都是她自找的,誰要她提議要與人家相比的。

  「好,就比這些。」莫可兒沒有猶豫的同意。

  林氏不客氣的上下打量她,眼中淨是不屑和嘲諷。這人若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就是腦子壞了,這也敢比?

  曾媛不再唆,既然兩方都同意了,她馬上命人搬來兩張大桌子與兩張琴,一開始先讓林欣珍上場,她輕松的彈了一首曲子,眾人聽完掌聲如雷,她確實彈得一手好琴,輪到莫可兒時,大家都等著見她出丑。

  可她從容的坐下,十指一張,信手拈來一首〈英雄淚〉彈得蕩氣回腸、一氣呵成,彈完後眾人仍驚在當場,完全不知怎麼回事。

  忽然一陣掌聲響起,眾人轉頭去瞧,鼓掌的是曾思齊,眾人反應過來才恍然驚覺她竟也會彈琴,而且彈得比林欣珍好!

  林欣珍哪裡想得到一個鄙陋的采茶女能彈琴,這下是輸得莫名其妙了。

  接著比棋,兩人對弈以一局定輸贏,林欣珍再不敢輕敵、不當一回事了,每每認真的落子,卻不知為什麼居然也意外的輸了。

  再下來兩人比吟詩,林欣珍肚裡也是有些文采的,只是前頭連輸兩項,讓她緊張起來,吟出來的詩毫無平日的水平,感覺像是臨渴掘井,層次全無,反觀莫可兒,不假思索地出言成章,讓所有以為她胸無點墨的人全吃驚了。

  甚至,她還刻意吟了一首西漢才女卓文君寫的〈白頭吟〉,諷刺曾思齊為利寡情。

  然而,當她念完這首詩瞧向曾思齊時,他竟是狡黠的笑望著她,那樣子教人難以琢磨他的心思,她驀然一怔,正要深思什麼,剛巧最後要比作畫的顏料與筆墨都拿上來了,她來不及再想什麼,只能先專心作畫。

  她與林欣珍必須畫出這茶園的美景,林欣珍的畫向來不錯,原本也很有自信不輸人的,但不經意瞧見一旁莫可兒一揮而就的姿態,那手筆別開生面,不禁稍愣了一下,沒留意筆上沾著墨汁,這一滴大黑墨就滴在畫紙的正中央,當場讓這張畫給毀了。

  林氏見了驚呼。「啊,糟了!」

  林欣珍這才回神,也驚喊了一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林小姐,你怎麼連畫畫都輸人,我對你是真失望了!」曾思齊上前搖頭說。

  「我……」林欣珍面無血色,不明白莫可兒明明是平凡的采茶女,怎麼能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

  莫可兒低首冷笑,所有人都不知自己明面上是窮人家的女兒,可她的靈魂卻是阮玫禎,為了在阮家生存,她廣為學習,專門替嫡女姊妹們解決難題,因此見識與才情都比一般女子強。

  「這……這不公平,比這些沒意思!」林氏見自己佷女樣樣輸人,竟好意思耍賴。

  「大家都是裁判,哪裡不公平了?」曾思齊不以為然的問。

  「這……」林氏也駁不出話了。

  「要不這樣,你們若不服氣,那再比識茶以及算帳吧,咱們曾家是以茶起家,蘇州林家也賣茶,今日又是茶會,比識茶應該很恰當,至於這算帳之事,將來嫁做人婦會不會管帳也是很重要的,不如再比試比試這兩項。」曾思齊說。

  「還比?」林氏愕然。

  「是你說不公平的,咱們就比到你們甘願為止,不好嗎?」他笑問,可這笑容有些冷颼颼的了。

  「這……」林氏張口說不出半個字來。

  「這回我可是把比什麼都說清楚了,你們若是再輸了,可別說我家可兒以強壓弱的欺負人。」這是林氏先前對莫可兒說過的話,他此刻把這話丟回她臉上。

  林氏黑了臉,這人怎麼態度與之前判若兩人?

  開始時他不是對欣珍還挺中意的,言詞語氣都是顧著欣珍,怎麼這會卻是說翻臉就翻臉了?

  莫可兒同樣訝然的朝他望去,而他竟向她眨了眼,這一眨,她忽然間就明白了所有的事。

  這男人是故意的!

  自己的靈魂是阮玫禎這件事他雖然不知情,但婚後她並未在他面前裝拙,因此他曉得自己懂得這些才藝,要贏對方易如反掌,所以故意讓她在人前露一手,他其實要幫的是自己,不是林欣珍。

  還有,此刻他說要再比識茶與算帳,這兩樣他也清楚自己在行,她的味覺敏感,才能研究出齊心商鋪裡的那些商品,什麼茶她一試便知,算帳也是一樣,鋪子的帳都是她一手打理,那快手計算的功夫連他都咋舌過。

  他是有意讓自己的本事一次顯露個夠,嚇死這一干人,堵死他們的嘴,讓他們再不敢瞧不起她。

  得知相公的心意後,她心中的陰霾散去,眉眼也清亮起來,自信心更勝之前。「林小姐是輸怕了,不敢再比嗎?」她挑釁的問林欣珍。

  「你說誰不敢比了?比就比!」林欣珍激不得,馬上接受。

  莫可兒原本落寞失意,現在得知相公沒有棄她,有了相公依靠,她氣勢強焊多了。「那來吧!」

  兩人面前擺上十個茶杯,裡頭分別泡上不同品種的茶葉,如信陽毛尖、洞庭碧螺春、黃山毛峰、君山銀針、西湖龍井、都勻毛尖等等,兩人可藉由觀其顏色、聞其味道、品其滋味做出判斷。

  這點林欣珍也不差,不愧是茶商出身的小姐,也都能喝得出來、叫得出名字,兩人這上頭算是平分秋色,可到了算帳這關,林欣珍就對莫可兒嘆為觀止了,只見算盤在莫可兒手中像是活的,一本帳兩三下就精算解決,而自己卻還在焦頭爛額的搞不清這帳記的是什麼。

  這輸得再無話可說,當真是難看了,一張俏臉已經泫然欲泣,連林氏的臉都瞿黑無比。

  然而莫可兒這功夫卻教趙美音母女心驚了,兩人同時想起一個人——阮玫禎!

  阮玫禎也有這手珠算的功夫,當年阮府的帳都交由她來算的,而且算出的帳絕對分毫不差,她死後,府裡再也找不到這樣的算帳高手,想不到莫可兒的功夫竟不輸阮玫禎,兩母女這才會吃驚,也總算對莫可兒刮目相看,不敢再小覷了。

  李氏簡直看傻眼,這才曉得莫可兒深藏不露,這樣厲害,自己想看她笑話是白搭了。

  「祖母,這勝負立見,林家小姐我是瞧不上眼了,您下次若要再安排對象,記得要找比可兒能干的,否則豈不丟我的臉。」曾思齊對曾媛說。

  林欣珍愕然曾思齊的翻臉無情,剛才還對她溫聲淺笑,這會就將她說得一文不值了,她又羞又惱,當場哭了出來。

  他見了反而皺緊眉頭。「剛才瞧你還有幾分姿色的,怎麼一哭,頓時丑得像是被豬親過了。」他說的話刻薄得不能聽。

  這番污辱,令她索性放聲大哭了。

  「曾思齊,你這小子別太過分!」曾媛怒斥。

  他不僅沒收斂,還繼續說︰「祖母,您瞧不起我的媳婦,可事實證明我媳婦比任何人都強,我的眼光也比任何人都好。」他大贊自家妻子,對妻子濃情密意得氣煞人。

  曾媛氣歸氣,但也不得不承認莫可兒確實有些能耐與手段,她對莫可兒多少是有些改觀的。

  「既然莫可兒這麼優秀,老祖宗,孫佷帶了兩個人過來,您老人家也該見見他們才是。」嚴烈忽然走上前去,朝曾媛笑得奸險。

  曾思齊一見他就蹙起眉,莫可兒也直覺不妙,這家伙口口聲聲說要找他們夫妻算帳,該不會是想趁機落井下石吧?

  「你帶什麼人來見我?」曾媛問。

  「是啊,你找什麼人來了,我怎不知?」薛東珠就站在他身邊,也不知他玩什麼把戲,瞪他一眼問。

  嚴烈怕薛東珠,她這一問,他自然反應就是縮緊頸子。「你且等著,馬上就見到人了。」

  「等什麼,馬上說清楚不就好了,好端端的故弄什麼玄虛!」薛東珠本是沒什麼耐心的人,當下就罵人了。

  他緊張的干笑。「這……呃……來了,人來了!」正怕薛東珠繼續罵下去,幸好這時嚴府的家丁已帶著兩個人過來了。

  莫可兒一見這兩人,臉色即刻就變了,曾思齊也同樣感到訝然。

  「啊,這茶園真大,曾家辦的茶宴就是不一樣,瞧這多別開生面啊,誰想得到能將茶園布置得這麼漂亮……」莫老頭帶著莫大嬸邊走邊說,那樣子像劉姥姥逛大觀園,驚呼連連。

  走到一半見桌上有許多點心,像是餓了幾天,兩人竟停下來拚命吃喝起來,身上的衣物也是極其的破爛骯髒,邊吃東西還用那髒得見垢的袖子抹嘴,實在粗俗不堪,眾人見了無不掩鼻作惡的避開去。

  「這兩人是誰?」曾媛擰眉問。

  「他們就是莫可兒的爹娘,老祖宗的親家啊!」嚴烈賊笑道,他今日就是故意帶這兩人前來要讓莫可兒丟臉的。

  莫可兒也是「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爹娘,一時呆了呆,竟不知該不該上前去。

  「啊!這桃酥可真香,好吃好吃!」莫大嬸邊吃,竟還偷偷的將桃酥放進懷裡要帶回去。

  「你別搶,這顆果子是我的!」莫老頭接著又與莫大嬸為了搶食吵了起來。

  「你的又怎麼樣,我要帶回去給孫子吃,他也餓兩天了。」

  「孫子餓難道我不餓嗎?你只管他,也不管我的肚子了!」

  「死老頭,廢話這麼多干什麼,可兒專程請咱們過來,這還怕吃不飽嗎?!」

  「誰知道,先搶先贏,可兒自己嫁得好,說不定到時候嫌棄咱們窮,翻臉不認人,一口都不給吃了。」

  「說的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怎肯管咱們的死活,還是能吃就多吃,能拿就多拿點實際些。」說著莫大嬸也不怕被笑,拚命將東西塞進自己衣襟跟袖口內了。

  「兩位,還沒跟老祖宗打聲招呼,你們就急著吃拿,會不會太沒規矩了點?」嚴烈故意上前去問。

  「管他的,有什麼招呼好打的,先吃飽喝足再說。」莫老頭根本不理會,只管填肚子。

  眾人一旁見了這鄙俚淺陋的德性,訕笑不已。

  嚴烈則是越笑越開懷,就是要大家見識見識他們這副丑態。

  「爹,娘……」莫可兒總算回神,上前去喚人了。

  「是可兒啊,多謝你讓人接咱們過來吃大餐,哎呀,你怎麼穿得這麼漂亮,我聽接咱們來的人說你和丈夫回曾家了,我本來還不信,可這會看你是真發達了,這下好,回頭就將這身衣服脫下來給咱們帶回去,你嫂子一輩子沒穿過這麼好料子的衣服,她見了定會歡喜的!」莫大嬸見面沒寒暄幾句,就顧著打她身上衣裳的主意。

  「這茶葉不錯,拿出去應該能賣錢,你待會把桌上這些剩的都讓爹包回去吧。」莫老頭也不客氣的說。

  四周的嘲笑聲已經掩不住的傳出來了,莫可兒尷尬的只得道︰「好好好,回頭這些都給你們帶回去,但現在先來見過祖母吧。」

  「你說的祖母就是大家口中的老祖宗是不?她對你可好?」莫大嬸忽然關心的問,總算有一點身為人母的樣子了。

  「祖母待我很好。」莫可兒說。

  「那太好了,你大哥近來又要添孩子了,這養孩子要錢,你替我向老祖宗要些銀兩吧。」這話莫大嬸竟然也說得出口。

  「哼!」曾媛忍無可忍,怒而起身了。

  「祖母,別動氣。」曾思齊見狀,趕緊過去安撫。

  「我動什麼氣,你媳婦萬般好,可出身不好,光這一條,她就不夠資格當曾家的當家主母!」曾媛拍桌說。

  「祖母——」

  「別喊,莫可兒我是不會接受的,這之後你要如何做,你自己看著辦!」說完,老人家拂袖而去。

  於錦繡慌張的趕忙追上去扶,而李氏這頭可就樂了,老祖宗與曾思齊決裂,最有好處的莫過於他們二房了。

  趙美音與阮玫玲還為了莫可兒的言行與死去的阮玫禎相像而感到惴惴不安、心神不寧,因此也沒注意到曾思偉跑到林欣珍那兒安慰獻殷勤,轉眼間,林欣珍已讓他逗得破涕為笑了。

  不過此刻最高興的要數嚴烈了,今日總算為自己出了口惡氣,讓老祖宗對莫可兒徹底厭惡,莫可兒往後別想安穩在曾家過日子了。

  「咦?可兒啊,剛才那氣呼呼走掉的老太婆,不會就是你要咱們去見的人吧?唉,這人也真是的,不給錢也不用這麼帶氣,可真沒人情味。」莫大嬸對著莫可兒抱怨。

  莫可兒這會總算了解原主為什麼被嚴烈拋棄後,願意馬上嫁給潦倒的曾思齊了,因為唯有如此才能擺脫這樣的父母。

  「爹、娘,你們放心吧,這錢我會給的,還有桌上的點心與茶葉,你們要多少便拿多少。」曾思齊不嫌棄的上前說。

  兩人聽了大喜。「還是女婿大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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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自立門戶出走去

  屋裡,莫可兒垂下頭無臉見人。

  「對不起,讓相公丟人了。」她愧對的說。

  枉費相公用盡心機,堅持讓她赴宴,好教她在眾人面前展露自己,要讓自己往後能抬頭挺胸做人,可誰知道嚴烈竟將莫家兩老帶來,毀了相公的安排,還讓他成了眾人的笑柄。

  「別說了,其實是我疏忽,早該想到安置你爹娘的,若早些這麼做就不會讓嚴烈拿來做文章了。」曾思齊將錯歸咎在自己身上。

  「不,是我……是我沒想過孝順爹娘……」因為爹娘不是自己的,再加上當初真正的莫可兒在喜堂上出了事,莫老頭和莫大嬸狠心的棄女兒於不顧,連收屍也不願意,拿著相公給的聘金避得不知蹤影,她多少為死去的莫可兒不平,因此就沒想過再去找莫氏夫妻了,但他們終究是原主莫可兒的親人,而今自己取代了莫可兒,無論如何他們就是自己的爹娘,這層關系是向任何人都說不清的,連對相公也一樣,她無法吐實,只能認下這兩人。

  「罷了,我曉得你不是狠心的人,你爹娘也做出許多對不起你的事,才會讓你無法與他們親近的。」他理解的說。

  想當初死去的曾思齊上門要買婚時,這對老夫妻竟說拜堂要多花錢,不如將拜堂與聘金的錢給他們,女兒直接讓他帶走就好,幸虧原主還算有點良心,覺得這樣對不起新娘便堅持還是要拜堂,才沒讓可兒太委屈。

  「可你娘家人既然出現了,今後我會多照拂,不會再讓他們過苦日子的。」他承諾,再怎麼說他們也是生下自己妻子的人,沒有他們,自己就得不到莫可兒這賢淑的好妻子,他對兩老還是心懷感恩的。

  「多謝相公。」她哽了哽,感謝他的大度,沒因自己娘家人讓他蒙羞就與別人一樣恥笑她,甚至不肯接納她,就像祖母一樣……她不禁憂心的想起祖母離去時那氣惱的神情。「相公,祖母已言明不願意我做你的正妻,這該怎麼辦?」她愁眉垂淚的問。

  他聳肩,沒怎麼在意。「我本來還想著平和的解決這事,讓祖母知難而退,可祖母偏倔強的要苦苦相逼,既然曾家不屑你做當家主母,那我也不屑當這裡的當家了。」

  她一驚。「你不爭當家的位子了?」

  「不僅不爭,我還要出走了。」

  「出走?!」她更驚。

  「我本以為回曾家能讓你過上好日子,這才帶著你回來的,可這兒反而讓你過得不痛快,那又何必堅持留在這受氣。」他當初既是為她回來的,如今也會為她而走。

  她聽了這話很受感動,眼淚落得更凶了。「我真傻呢,當初還以為你做了負心漢,為此傷足了心,可怎麼就沒想到你對我的真心。」

  他伸手為她抹去淚痕,內心倒是有點心虛愧疚的。「唉,我怎會把自己生死相依、同甘共苦的妻子拋棄,不過,我承認自己是有些壞心眼的,因為想瞧你煩惱又嫉妒的樣子……」

  她淚眼倏然睜大。「你想看我吃醋?!」

  「欸……很可愛說……」他不知死活的說。

  她一窒,嘴唇用力的抿緊了。「多可愛呢?」她咬牙切齒的問。自己為此心都不知痛了幾回,碎了又黏回去,黏回去再忍,忍了又忍,而他竟是為了一句「可愛」就讓她受煎熬?

  見她翻臉,曾思齊再白目也知趕緊安撫了。「不是的,我只是……」

  她轉過身去不看他,大滴的淚又落了下來,他頭皮一麻,馬上由身後抱住她。「對不起啦,我這天生就有劣根性,時不時想惡整一下……」

  「所以就惡整我?」她聽了更氣,掙扎著不讓他抱。

  他哪肯松手,抱得更緊,讓她跑也跑不了。「你聽我說,我這是從小養成的惡習,沒啥安全感,總要刺激自己喜歡的人,來證明自己對這人的重要性,對越是喜愛的人就越忍不住想使壞……娘子,我以後不敢了!」他乖乖地說。

  他說的是真話,在穿越前他是家中獨子,但父母忙於工作老是忽略他,他便使些手段讓父母注意他,比如假裝生病、在外闖禍等等,長大後覺得自己想法幼稚,這劣根性便沒有再發作,直到穿越後遇見妻子,不知怎地,忽然就怕她不把自己放在心上,非得做些什麼證明她是重視自己的,這才故意不說自己的安排,讓她煩惱神傷,自己瞧得滿意高興,關於這點,他不得不承認真的很惡劣。

  不過回想起來,穿越前他也交了不少任女友,某一、兩任還曾論及婚嫁,只是後來因某些原因婚事還是告吹,不管如何,自己對這些女人不是沒有感情,也都認真對待過,可不知為何就是從來沒想過要證明什麼。

  唯獨對眼前的小妻子,他患得患失的嚴重,甚至將來糾纏她的嚴烈狠狠惡整一頓,這等爭風吃醋的事過去從來沒發生過,這是不是說明他已讓小妻子完全套牢,牢到劣根性復發?

  曾思齊的話讓莫可兒以為他自幼喪父,性子難免受影響才會沒有安全感,因此之前經常在外惹麻煩,原來這都是有原因的,這一想,對他的惱怒消減了不少,不再那麼氣了。

  他感覺到懷裡的身子軟了,不再硬邦邦,立即松了一口氣,曉得妻子不惱他了,這才又說︰「可兒,其實我使壞還有一個目的,我不喜歡自己珍惜的人受委屈,所以讓你以後學著比別人更壞來保護自己。」他驀然有幾分嚴肅的說。

  她訝然了。「你難道喜歡處處算計的女人?」她在阮家時,見到趙美音為了鞏固自己正妻的地位,對付姨娘們的手段殘忍又無情,而自己當年為了求生存,幫著趙美音也做了不少壞事,阮府後院的姨娘幾乎都吃過她的苦頭,她早為此厭惡自己,因此變成莫可兒後,就想拋開過去那個心機沉重的阮玫禎,做一個單純的莫可兒,不想,相公卻要她使壞來保護自己?

  「算計沒什麼不好,若想過自己希望的日子,那耍些心機、使些伎倆是必要的,我本身就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該狠、該絕的,我不會心慈手軟,而我只盼你不吃虧,保護好自己,你再壞,只要是你,我都喜歡的。」

  她怔了一會後,驀然笑開了,原來自己當阮玫禎的那段日子不全都是錯的,自己不該抹煞過去,他的話令她一瞬放下心中的死結,人也開懷了。「是啊,有時候壞些也不是壞事,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她激動的說。

  「所以,以後別再讓人欺到頭上,別人踩你,你就先踩扁對方。」他笑著說,是真要她不用客氣的。

  她破涕為笑了。「我明白了,不該忍的不會胡亂的忍,不過,你真認為離開是好的嗎?」她不安的問,他一走,等於放棄了曾家繼承人的位置,他甘願嗎?

  「咱們也不是非要靠曾家才能存活,回曾家的這陣子,我已摸熟了曾家的生意,將來自己出去也能再創一個曾家大業來的。」他自信滿滿的說,完全不留戀曾家的一切。

  原來丈夫不是一時沖動,而是早有打算也有謀策的,她信任他,便不再多說什麼讓丈夫做決定。

  「咳咳……大哥,你真要走?」臨走前,曾思齊過來探望病中的二弟,曾思典坐在床上,焦急的問。

  「嗯,要走。」曾思齊瞧著他蠟黃的氣色,眉越皺越緊。

  「昨日的茶宴我病著所以沒過去,但發生的事我也聽說了,可是因為祖母不接受大嫂,所以你想帶著大嫂離開?若是如此,我去找祖母說說,替你勸勸她,也許——」

  「不必了,祖母不接納可兒我也不想勉強了,況且我也想有自己的事業,並不願意再事事依附曾家,藉此機會出去闖闖也是好的。」他告訴曾思典自己要創業的事。

  「可你之前已經闖過才會回來的不是嗎,又何必再出走?」

  「之前是做一半被叫回來的,這次我打算痛快的干上一回,沒個成績是不會罷手的。」

  曾思典怔怔的望著自己的兄長,忽然羨慕起他來,他有勇氣擺脫一切包袱,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像自己,性子就像娘一樣總是聽從別人的安排,自己從無主見。「大哥,你這一走,娘必定又要傷心的。」他嘆息的說。

  「那就希望你好好替我盡孝道了,等我在外闖出一點名堂後,我會來接娘過去盡孝的,這點請娘放心。」他其實現在就想將娘接出去,但娘做了一輩子曾家的媳婦,哪裡離得開曾家,因此只能暫時將她托付給二弟了。

  「這……唉,好吧,你若堅持出走,我也不攔你了,只是我身子這樣破,你又不在了,曾家以後還能依靠誰?」曾思典愁眉蹙額的說。

  「不是還有叔父他們,放心,曾家不會倒的。」曾思齊說這話時嘴角帶諷,這曾君寶一家他早晚收拾,但現在自己羽翼未豐,就暫時將曾家交給他們了。「我走了,你可得好好保重。」他瞧二弟身子一直都不好,這要走,自己也不免擔心。

  「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曾思典說著起身要送他,但手不小心撞到了床頭邊的一碗藥,當場將藥碗給打翻了。「啊,瞧我笨手笨腳的!」他動手要去收拾。

  「你別動,這碎片會割人,回頭我讓人過來收拾。」曾思齊拉他起身,不讓他踫。

  「也好,就讓丫頭去整理吧,只是聽說這藥挺貴的,煎一碗就要二十兩銀子,打翻了挺浪費的。」曾思典惋惜的說。

  「什麼藥這麼貴?」曾思齊順口一問。

  「我也不知,是叔父托人去南海帶回來的,每日得喝上一碗,聽說喝一陣子就能健體。」

  「叔父給的?」曾思齊瞧向潑在地上的藥,眯起眼了。「這藥你喝了多久了?」他問。

  「就你上回被祖母趕出去後開始喝的,算算一年半有余了吧。」曾思典說。

  「喝那麼久了,還沒起色嗎?」

  「沒有。」曾思典苦著臉搖頭。

  「那為何還要繼續喝?」

  「叔父說這藥得喝上幾年,才能見成效的。」

  「我記得你身子以前沒現在壞,怎喝了藥反而……」

  「大哥別懷疑叔父,他也是一片好心,這藥這麼貴,也是他自己掏腰包給我買的,他說這藥治好了不少人,我再喝個一陣子一定有效的。」曾思典沒什麼心眼的替曾君寶說話。

  曾思典不說這藥錢是曾君寶自掏腰包買的,曾思齊疑心還不會這麼重,這一說,反倒讓他更狐疑了。

  曾君寶嗜錢如命,當初可兒帶著書信上門求助,他只丟了碎銀在她臉上,根本不願救急,這會卻願意拿出大筆錢買藥給二弟喝,這中間沒鬼,他不信!

  這事他未對心思單純的曾思典多說什麼,只要他多保重便出去了,一出了曾思典的屋子,他立刻繞去廚房要了一包曾思典每日喝的藥帶走。

  不巧走出廚房遇見了阮玫玲,她一見他,眼神立刻顯得嬌羞起來。「大伯怎會上廚房來?」意外見到他,她喜問。

  「沒什麼,肚子餓,到廚房找點東西吃。」他勾起的唇角彷佛在笑,卻又不見親近平和。

  「肚子餓讓下人給你送吃的過去就好,何必自己辛苦走這趟路?」她故意找話說,這眼神顧盼生輝,撩人心懷得很。自他回來後,她發覺這男人無論言行或舉止無不讓她悸動,每次相遇總令她心跳不止,就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女人。

  「我不想凡事麻煩下人,就當是運動吧。」他說。

  「這樣啊,那我以後也該多往廚房來了,說不定還能遇見你。」瞧她說得多露骨。

  他冷瞄她一眼。「以後恐怕沒機會在廚房踫見了,我晚點就要帶著可兒離開曾府自立門戶了。」他告訴她。

  「什麼?!你要離開?你竟為了莫可兒要放棄曾家的一切?」她大驚。

  「嗯,是這樣沒錯。」他不多做解釋的點頭。

  「這怎麼可以,為了她,你將來會後悔的!」她萬分激動的說。

  他望著她,蹙起眉來。「你和阮夫人以前可認識可兒?」他忽然問,因為想起了一些事,自己的妻子面對阮家兩個女人時似乎經常失常,也許她與阮家之前有過節,因此他借機問起。

  「我怎會認識她?」她訝然他會這麼問。

  「是嗎?」他濃眉挑高,一臉懷疑。

  「當然,我可是阮家千金,怎會去結交一個貧窮的采茶女?」她自視甚高的說。

  他不由得冷睨她。「千金又如何,我瞧你若和我娘子比起來,只怕連她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男人袍袖一揮,掉頭就走。

  她頓感像是秋夜裡吹過一陣冷風,全身顫了一下。「等等。」她快步追過去。「其實,我和娘都覺得她像一個人。」見他生氣,也顧不得自己被辱,她情急之下說。

  他停下腳步,表情有些訝然。「你說像誰?」

  「我的三妹妹,阮玫禎。」

  這名字立刻讓他聯想起阮家墓園外,兩座小鞏中寫著阮家庶女的那一座。「如何的像法?外貌嗎?」他細問。

  「不是外貌,是她的言行舉止……我那三妹妹也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沒什麼難得倒她的,可惜就是命短了些。」她不甘不願的說,對這個三妹她是又愛又恨,愛玫禎肯處處犧牲奉獻成就嫡姊們,恨的是,為何不過是個庶女卻強過她們,在私底下常讓自己和大姊感到自卑怨恨,無法真心喜歡這個妹妹。如今這個莫可兒什麼都會,茶宴時她的畫自己拿來看過,看完後也是倏然心驚,那落款雖寫著莫可兒三個字,但字跡卻像極了玫禎的筆法,令她當時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對莫可兒就更無好感了。

  「你三妹是怎麼死的?」他再問。

  「這……」玫禎的死是阮家後院的秘密,說不得的,她機伶的閉口不談了。

  他臉一沉,曉得問不出什麼了,轉身就要離去。

  可阮玫玲怎麼甘心,咬牙又追了上來,抓著他問︰「你是不是還怪我當年退婚,才會每次見了我就這般不客氣?」

  他冷眼瞧著她抓著自己衣袖的動作,瞧到她心發涼,自動的松開了手。「我……我會退婚也是不得已的,還沒成親你就在外頭養了外室,還讓那女人鬧到我家裡去,又寫了信給我說要退婚,這讓我多沒面子……

  「再加上,你在曾家闖了禍讓祖母趕了出去,你也知道的,我爹娘擔心女兒跟著你會吃苦,怎麼會同意這樁婚事呢……但這都不是我願意的,從頭到尾我可沒說過不嫁你的!」她說得委屈,也不管對方聽不聽得下去,但重點是她謊話連篇,當初知道他被趕出家門,她可是第一個慶幸自己沒嫁給這落魄浪蕩子的人。

  他聽了這些話覺得可笑。「我說你怎麼老喜歡往自己臉上貼金呢?當年的事我早忘光光了,甚至連你是圓是扁都不記得了,又怎會在意你退婚的事,不過,也幸好你退婚了,要不然我還娶不到可兒為妻。」

  「你……你怎能這麼說?」她一顆心都剖給他看了,豈料他回的話竟是這般無情無義。

  「不然我要怎麼說?你沒說不嫁我,但事實卻是嫁了我三弟,你現在是我三弟的妻子,這事總沒錯吧?」

  「我……」她語塞。

  他哼笑,嘴角嘲弄。「還有,剛才那些話千萬別再說了,萬一讓我娘子聽見誤會就不好了,以後即便是路上見面也別打招呼,最好裝做不認識,反正我離開曾家後,就只是你的窮親戚而已。」

  她愣在當場說不出話來,等半晌後回過神來,他已不見人影了,然而她細想他的話後卻是歡喜起來,他心裡果然還是有她的,要不然他怎會說出這些話來氣她?

  瞧來,當年他沒能娶到自己,心裡也是不甘心的,但在自己面前偏又要裝做不在乎,這男人要面子,她還能瞧不出嗎?

  頓時,她自以為是的喜孜孜了。

  曾思齊擺脫阮玫玲回到自己屋裡後,莫可兒已收拾好一切,隨時可以離開曾家了,臨走前,他攜著她一起去向曾媛道別。

  到了曾媛的院子,屋子外頭有人來攔著。「老祖宗交代,大少奶奶不能進屋裡去。」下人為難的瞧了一眼莫可兒說。

  莫可兒忍不住難過的垂下頭,耳邊聽見曾思齊朝那人道︰「那就告訴祖母,我也不進去了,這就離開曾家了,請祖母與娘保重身子。」他清楚娘也在裡頭與祖母一塊兒,不能當面與娘道別,他有些無奈,但若祖母堅持不見可兒,他也不勉強了。

  下人進去傳話了,屋裡頭除了曾媛、於錦繡外,曾君寶與李氏也在,一聽曾思齊不進來辭別就要走,曾媛雖一句不吭,但臉色已是十分難看。

  曾君寶見狀,立刻假惺惺的拍桌道︰「這混帳東西,要走連老祖宗的面也不見,這小子白養了!」

  「小叔這話不對,不是思齊不進來,是老祖宗不讓他進來。」於錦繡聽大兒子就要走了,內心焦急,又聽小叔這樣罵,忍不住反駁。

  「老祖宗只說不見莫可兒,他卻為了個女人就不進來了,再說了,老祖宗不過說他媳婦幾句,他就賭氣要出走,這番忤逆還象話嗎?」曾君寶繼續罵。

  「他也不是存心忤逆,可能多少心疼媳婦罷了,雖說可兒娘家的人是鄙俗了點,但可兒自己本身卻是不差的,這比下來,那林小姐的才情能力還不如她——」

  「嫂子這番話莫不是在怪老祖宗不近人情了?」曾君寶一道利箭射了過去。

  於錦繡瞧了曾媛一眼,見她拉下臉來了,馬上驚慌起來。「我沒這意思的,小叔不要胡說。」

  「哼,你剛確實是這意思,我哪裡胡說了,況且這是能怪老人家的嗎?也不想想咱們曾家是世家,娶妻除了娶才情、能力外還得看顏面,唯有門戶相當才算恰當,否則就像這回在茶宴上莫老頭夫妻鬧的笑話一樣,讓曾家人都臉面無光。」

  於錦繡被堵得無話可說,只能心急的朝曾媛問︰「娘,您真要讓他們就這麼走了嗎?」

  曾媛不語,一張臉沉得船錨不見底。

  於錦繡不想兒子走,都要急得哭出來了。

  「我說大嫂,其實讓他出去歷練歷練也是好的,人家說慈母多敗兒,若出去能改改他那臭脾氣,也未嘗不是好事。」李氏矯情作態的說。

  「先前他都已經歷練過了,這次回來才多久,四個多月而已啊,怎好又讓他出去?」

  「上回就是歷練得不夠,才敢一回來就逆老祖宗的意,他這不肖的態度是該讓他出去再反省反省,他才會知道老祖宗的好,曉得有曾家這棵大樹的庇蔭該好好珍惜。」李氏撇嘴道。

  「就是說,以為之前在外頭開了一間不入流的小商鋪就了不起了,他若不是曾家大少爺,誰會理他?老盧要不是瞧在老祖宗面子上,會借他鋪子開店嗎?再說那鋪子這會已經……總之,這回老祖宗心得再狠些才行,絕不能輕易開口讓他們再回來,要不,瞧上次一心軟的結果,他們都沒將老祖宗看在眼底了,現在更說走就走,簡直當咱們非他不可似的。」曾君寶似有話未說完,但硬是轉開去。

  曾媛聽了這些話,重重的「哼」了一聲,神情更緊繃了。

  於錦繡急得險些哭出來。

  屋子外面,莫可兒不想丈夫與祖母的關系因為自己變得更加惡劣,便勸著曾思齊說︰「相公,你還是進去吧,我在外頭等一會沒關系的。」

  他搖頭。「不了,進去也只是沖突,也許不進去反而好,而你也無須感到愧疚,祖母正在氣頭上,等將來氣消,若想見咱們了,咱們隨時可以回來見她老人家的。」他牽起她的手要離去了。

  「思齊!」於錦繡突然由屋子裡急慌慌的跑出來,大聲喚他。

  「娘。」他聞聲停下腳步。

  於錦繡奔出來後,一把抱住大兒子。「你真要丟下娘不管,自己走嗎?」她已哭得眼腫鼻紅了。

  她在裡頭說不過曾君寶夫妻,但兒子到底是自己的,人都要走了,她怎舍得,不管如何,就算會惹怒老祖宗也要出來阻止大兒子離開。

  「娘,對不起,我與可兒已決定要走了。」他也不舍於錦繡,這人雖不是自己的親娘,但他瞧得出她是真愛兒子的,因此他也打心裡將她當成母親了。

  「你們這一走,什麼時候回來呢?」她仍是苦著臉問。

  「這……」他一臉的為難。

  「唉,老祖宗都這態度了,我曉得你們是不會回來了,罷了,我曉得你們在家裡待得也不痛快,想出去闖一闖,娘只是舍不得你們出去吃苦。」她抹著淚,目光轉向莫可兒。「你們既然平穩的日子不過,非要出去不可,那這收好,還有這些也收著。」她忽然將一大包銀子交給莫可兒,連自己頭上的金釵以及手上的玉環也拔下來塞進媳婦手中。

  「娘,您不需要給我們這些的,這些您留著——」莫可兒不敢收,急忙說。

  「娘留著做什麼?我在曾家有吃有用,根本花不到錢,這些就當娘給你們做生意用的錢,這樣你們出去才能少吃些苦頭,不像上一回,我後來才曉得可兒有回來求助過,但讓你們叔父給擋了,我若得知你們連房子也給燒了,不會不管的,這回,嗚嗚……娘傾所有也要幫你們一把的。」

  曾思齊瞧著那包錢像是早就收拾好要給他們的,當真是慈母春暉,明知攔不住他們便將家當都備好給他們了,心中感動不已。「娘,您放心,這些錢我會還給您,將來您定不會對我失望的。」他決定收下這筆錢,慎重的對她保證。

  她欣慰的點點頭。「娘相信你能闖出一番事業替娘爭口氣的。」她能倚靠的就是兩個兒子而已,她不信他們信誰?

  於錦繡又向兩人交代了一些日常的瑣事,曾思齊也安慰了她一頓,兩夫妻這才終於離開曾家。

  這時李氏由曾媛的屋子出來,曾君寶還在裡頭給曾媛洗腦,講大房的壞話,就盼曾思齊走後,老祖宗能將茶行的大權交給他全權處理,可老祖宗沒松口,他便在裡面磨著,李氏見天都黑了,掛心兒子曾思偉還不見人影,有些不放心,便先出來找人,這一走出來,剛巧就見曾思偉回來了。

  「你都上哪去了,現在才回來。」她見到人劈頭就問。

  「我……這個……有事找我嗎?」他支吾起來。

  「你這兔崽子,沒事就不能問你的行蹤嗎?」她氣呼呼的罵。

  「不是的,我是有事才晚歸的。」他勉強解釋。

  「有什麼是比你大哥離家更大的事?」她問。

  「大哥真走了?」他以為大哥不可能放棄曾家的財富,茶宴之後定會找機會去求祖母原諒,但大哥居然沒有這麼做,為了一個女人連茶行也不要了,就這麼瀟灑的離去,真令他意外。

  「可不是!今日你若在,還能幫著再勸勸你祖母讓她交出茶行大權的,可你偏往外跑,瞧,你爹都還在老祖宗屋裡沒出來呢!」

  「那我再進去幫腔不就得了。」

  「甭了,這會晚了,你進去說不準還被老祖宗數落你天天往外跑。」

  「也是,我這會進去只有討罵挨,算了,不進去了。」

  「哼,你這時候才知道怕,之前在外頭怎不想想家裡有事?說,這都在外頭干什麼去了?」她決定追問到底。

  「這……好吧,我就告訴娘了,我去見林小姐了。」他笑嘻嘻地小聲的說。

  「林小姐,哪個林小姐?」

  「就蘇州的林小姐啊!」

  她瞬間瞪大眼楮。「林欣珍?你去見她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兒子是瞧上她了。」他今日約她出來,與她風花雪月了一番,這會心情正好,那林欣珍可比阮玫玲溫柔多了。

  「你傻了嗎?那是老祖宗安排給你大哥的,你去湊什麼熱鬧?」

  「祖母安排給大哥,可大哥不要,讓給我有什麼關系?」

  「怎麼你淨揀你大哥不要的鞋穿?你還有沒有一點出息?」

  這一罵,曾思偉也說不出話了,娘說的沒錯,那阮玫玲是一個,這林欣珍又是一個,可沒辦法啊,他就是喜歡,覺得大哥不要的鞋他都想穿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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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欺我妻者不可活

  「咦?相公,這不是回咱們那間小屋的方向,你這是要上哪去?」莫可兒坐在馬車裡,瞧外頭走的路不對,立即問。

  曾思齊微笑。「方向沒錯,咱們是回新屋去。」他告訴她。

  「新屋?」什麼新屋?

  「是啊,咱們原先的屋子太小,我已經另外置宅了。」

  她訝然。「可你哪來的錢置宅?」兩夫妻回曾家後,雖然每月有月銀可領,齊心商鋪的收入也不錯,但要置產買宅還是不容易的。

  「這錢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一切我都打理好了。」他說。

  她聽他既然都這麼說也就不多問了,心想之前的屋子確實小了點,且還被火燒過,再買座稍微大點的應該還是能負擔的。

  這時馬車停下了。「大少爺、大少奶奶,新屋到了。」四平在馬車外喊著。

  這次四平以及瓶兒也跟著他們離開曾家,之後就跟著他們夫妻了。

  「我先忙去,瓶兒會伺候你下車的。」曾思齊朝她說完便跳下馬車,向來幫忙的僕人指揮道︰「你們將那幾車的東西先搬進屋裡去,小心別摔壞了,還有,後頭那幾箱直接送進倉庫——」

  瓶兒過來掀開車簾扶莫可兒下馬車,莫可兒腳一落地,立刻教眼前雄偉的建築給嚇了一跳。「沒走錯地方嗎?真……真是這裡?」這屋子至少有他們原來那間小屋的五倍大,這得要花多少錢啊?

  四平正吩咐僕人搬東西,經過她身旁時,瞧了她吃驚的表情,不禁笑了出來。「大少奶奶,是這兒沒錯的。」他本以為大少奶奶不夠美,主子待她應該也就只有一般夫妻的情分而已,怎知主子卻是為她另外置宅不說,就連曾家的一切都不要了,打算兩夫妻從頭來過,一起打拚,可見主子對大少奶奶是當真情深義重的,自己著實看走眼了。

  「大少奶奶,快進去吧,裡頭的下人們都等著見您呢!」瓶兒笑著催促。

  「還有下人?」

  「是啊,主子雇了家丁桿人,丫頭連我六名,還有兩個廚子、一個打雜的老嬤嬤。」

  她又再一驚。「這……」這每月要發多少月俸出去?她心中的算盤已經開始心驚膽跳的撥個不停了。

  「大少奶奶,咱們進去瞧瞧吧。」瓶兒見她不動,干脆推著她進去了。

  屋裡的人一見到她登時全迎上來了,一名丫頭手腳利落已倒了杯熱茶過來。「大少奶奶請用。」

  她接過茶,人還有些傻,接著一群人開始介紹自己的名字,等全介紹一遍後,瓶兒見她沒反應,只得先讓他們各自忙去。

  眾人走後,她這才問起,「大少奶奶,你這是怎麼了?」

  她回過神後,臉一沉。「大少爺呢?」她問。

  瓶兒見她臉色不好,也不敢再說笑,忙道︰「我剛見他在後院倉庫,命人搬東西過去,要我去請他過來嗎?」

  「不用,我過去找他,你不必跟過來了。」她嚴肅的說。

  她丟下這話便直接到倉庫去找人了,曾思齊正忙碌著,見她神色不對,立即停下了手邊的工作,並且嘆了口氣讓其它人先出去,他們還是先談談的好。

  「你太不知節制了!」她張口便說。擔心他還沉迷在曾家大少爺的光環中,肆無忌憚的任意揮霍手頭上的錢,這只會讓他們陷入財務危機,不久又會一貧如洗了。

  他走向她。「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再讓你落入一無所有的境地裡了。」他斬釘截鐵的說。

  「可是這屋子以及你聘請的這些人,根本不是我們所能負擔的。」她直言。

  「我們可以的,咱們手上的錢恐怕比你想象的多很多。」他道。

  她擰眉。「雖說臨走前娘給了咱們一筆銀子和首飾,但平日帳是我在記的,有多少錢我不會不知道,咱們根本禁不起這樣的開銷,要不多時就會坐吃山空,而你竟——」

  「可兒,你聽我說,我賣了咱們的鋪子了。」他打斷她的話,告訴她這件事。

  「你說什麼,你賣了什麼?!」她倏然吃驚。

  「我賣了鋪子得了一筆錢,我用這筆錢買了這座宅子,還打算創立自己的茶行,取名‘莫氏’,而這對手就是曾氏。」他再說。

  她驚大了眼眸。「你不是同我開玩笑的吧?」

  他表情異常嚴肅。「當然不是,要創業就只能放手一搏。」

  「可是曾氏茶行是祖母的心血,也是你曾家的產業,你忍心摧毀?」

  「怎麼不忍心?很多人之所以一事無成,最大的毛病就是缺乏決斷,總是讓身邊的人情給絆住了,但若真正要成就一份事業就必得六親不認。」他果斷的說。

  她屏住呼吸。「你真是認真的?」

  「我不妨讓你知道,這次回曾家,我不過就是為了培養自己人,並且想辦法在短時間學會茶行的運作,如今已通盤了解,我有信心可以獨當一面了。」他畢竟是未來的人,要做古代人生意就必須先了解古人做生意的方式,因此他這陣子可是用心去研究了,尤其是把茶行裡裡外外、上上下下、由源頭到銷售全都給摸了一遍,現在他認為時機已成熟,自己能創業了。

  「你之前之所以會這麼忙碌,不是在為曾家做事,而是在為自己?」她恍然大悟。

  「完全正確!」

  她此刻方知他回曾家的時候,壓根沒把當家之位看在眼裡,原來他已是另有盤算。

  自己男人心機之深,她到今日算是真正明白了。

  「可是你想與曾氏對打,就算賣了齊心商鋪,那錢也不夠本做茶行這門生意的。」茶行的成本與周轉金極高,本錢一定要足,否則是撐不住開銷的,他們那鋪子固然生意好,但鋪子畢竟是租來的,鋪面與地都不是自己的,賣的只是殼子與招牌,而這些自然賣不了幾個錢。

  他一雙好看的劍眉揚起,笑得白牙閃閃。「你以為我只賣鋪子嗎?我可是連咱們獨門商品的秘方都一並售出了,這秘方才是真正值錢的,而且,你猜我賣給了誰?」

  「盧叔?」她能想到的就只有這人了。

  他搖頭。「不,我賣給了叔父。」

  她大感意外。「叔父?你賣給他?!」

  「沒錯,咱們這可是獨門生意,他覬覦很久了,我回曾家時他就千方百計想將商鋪充公,我偏不肯,這回我願意賣他,他自當立刻去籌錢賣私產來給我了,何況我賣的還是天價。」他得意的將賣給曾君寶的價錢告訴她。

  聽見這數字,她咋舌。「你連親情也不講,向叔父狠要了這麼一大筆的資金?」

  「這會你知道了吧,咱們有錢的。而做生意除了生意本身,門面也是很重要的,這屋子還有請的這些人,瞧上去是很花錢卻是必要的,若咱們還像以前一樣寒酸度日,誰會相信咱們有能力經營茶行?所以咱們必須過符合身分的日子才行。」

  她明白他的用心了,他不是大少爺積習未改,貪圖享受,而是必要為之。

  成婚前的他只是個紈褲,成婚後這兩字再用不到他身上,到如今,他已不只是聰明絕頂四個字可以形容,而且這男人其實還挺恐怖的,居然可以做到六親不認、只管達成目的的地步。

  「相公,好吧,你放手去干,我除了支持已無二話。」她終於正色的道。遇到任何困難,只要兩人同心,其利必可斷金,沒什麼好怕的!

  事實證明,真沒什麼可怕的。

  因為曾思齊做生意的手段實在太凌厲了,不過第一個受沖擊的不是曾氏,居然是阮家的茶行,曾思齊像是與阮家有仇似的,專搶阮家的生意做,甚至釜底抽薪挖了阮家的人過來莫氏茶行做事,三個月內就讓阮家的茶行生意一落千丈,急得趙美音跑去找曾媛求助抱怨。

  「老祖宗,您也出面說說大少爺,咱們是親家,他卻是這麼亂來,一點情面也不講,將咱們阮家的事業給攪得亂七八糟,您說,這是不是太過分了?」趙美音氣急敗壞的上門告狀,阮玫玲與曾君寶夫妻也在一旁作陪。

  曾媛臉色微沉。「這小子倒有幾分能耐。」這話竟說得有些贊賞。

  「老祖宗,您怎能這麼說,我家老爺這會都焦頭爛額了,您還說這風涼話。」趙美音忍不住說。

  「是啊,祖母,我娘家而今是真遇危機了,您好歹也該出面讓大伯停手,再這麼下去,我娘家真要活不下去了!」阮玫玲索性哭道。

  「玫玲,你說這話像是老祖宗不幫你娘家,這不對啊,你娘家當初也沒幫過咱們曾家什麼,這時候才淨知道來責怪。」李氏冷言冷語的道,她還記恨著之前讓媳婦回娘家討點錢給兒子買地種茶未果的事,這會見阮家出事,多少還有些幸災樂禍。

  阮玫玲哪裡不知婆婆記恨這事,只是自己娘家母親都來了,她這時還說這話,這不是落井下石,一點顏面都不給自己嗎?

  趙美音也氣憤了。「再怎麼說,這大少爺是你們曾家的人,我家老爺是看在這點分上當初才沒防他,讓他欺上門的,可他卻這麼胡作非為,你們若不管,當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你我是親家,他都能這般不顧情面了,那將來曾家他還會放過嗎?等著好了,再不久,就換你曾家要倒大霉了。」

  這話讓曾君寶心頭一跳,那小子確實是個翻臉不認人的人,這之後對曾家說不定也……

  曾媛臉龐上的皺紋也加深了,不由深思起來,心頭竟是幾分喜幾分憂,喜的是自己孫子能干,憂的是他連親情都不認了。

  「我曾家是百年老鋪了,哪裡會像阮家一樣根基不穩,輕易讓人乘虛而入,你少在這危言聳聽。」李氏對阮家就是諸多不滿,話越說越咸,還瞧不起人家阮家了。

  「你!」趙美音氣結。

  「我哪裡說錯,你阮家不過是這幾十年才發達的,可我曾家自曾祖父時期就是雄霸杭州的茶商,你們比什麼——」

  「好了,說夠了沒?還不給我閉嘴!」曾媛怒斥李氏。

  李氏見曾媛動怒,這才不敢再說下去。

  趙美音見狀,氣稍稍消下去些,可怎知曾媛一轉頭,朝著她又說︰「這事我幫不了,思齊已離開曾家,我沒立場去找他說什麼了。」她這是不願插手的意思。

  趙美音聞言,氣呼呼的站起身來了。「好,你們曾家不出面,那我阮家自己去找曾思齊算帳!」她說著即轉身離開曾府的大廳。

  阮玫玲見婆家無情,氣憤的追了出去。「娘,您等等我!」阮玫玲在大門前追上正準備上馬車的趙美音。

  趙美音回過身來。「你追來做什麼,這是要跟我走嗎?」

  「娘,您真要去找曾思齊算帳?」

  趙美音嘆氣。「還算什麼帳,是去求人的。」如今形勢比人強,她這趟來曾家是奉老爺之命來的,由於阮家的茶行短時間被打得如秋風落葉,損失慘重,再這樣下去非倒不可,既然曾家老祖宗不肯幫忙出面斡旋,那自己也只能厚著臉皮去求曾思齊了,否則阮家真要出事,兔死狐悲,自己也要完蛋的。

  「那……我陪您去。」

  「可是你婆家——」

  「他們對咱們阮家無情無義,根本沒想過我也是阮家的女兒,我又何必管他們怎麼看?」阮玫玲說。事實上是她心裡清楚,若自己娘家真倒了,那她在婆家往後的日子才是真正的難過,沒了靠山,婆婆對她更不會有好臉色看了,因此她才願意跟娘走一趟去見曾思齊。

  另外,她也好一陣子沒見到那男人了,平日還沒理由去,這會卻是理由正當了,想到能見到他,她心頭還隱隱興奮著呢。

  「好,不愧是咱們阮家的女兒,娘沒白生你了,上馬車吧,咱們這就過去了。」趙美音還當自己女兒多有情有義,高興的讓她坐上馬車。

  兩母女來到了曾思齊的新宅,被請進了美輪美奐的大廳,阮玫玲不是滋味的瞧著這裡的一切,雖說這裡比不上曾家或阮家的府邸大,但貴在新穎、精致,尤其這家具擺設處處精巧,名畫、瓷瓶隨處可見,像極了一個新貴所居,完全沒有一般老派裝飾。

  讓莫可兒做這裡的女主人,這不便宜了她嗎?況且她有什麼本事撐得起這個家,她那寒酸相只怕連府裡的下人都管不動吧?

  阮玫玲在心裡恥笑著,想著待會那女人若出來,定是會和這裡格格不入的。

  怎知,不一會莫可兒出來了,她一出來,身邊就跟著兩個丫頭服侍著,更教阮玫玲刺目的是,她那一身裝束乍看之下以為簡單,但瞧仔細卻是貴氣逼人,她身上之物如一顆小珠子或是小環扣無一件不是上品。在曾家時,她就知曉曾思齊喜愛買些東西送給她,出了曾家,這些東西竟又大大的升級,全精貴到連自己都買不起了。

  此刻瞧莫可兒神態自信,從容優雅,氣質如蘭,一副明珠生暈的模樣,哪有半絲貧女出身的氣息,且她身邊幾個丫頭在她面前做事殷勤謹慎,十足恭敬,又哪裡瞧得出來她管不動的樣子?

  而這些趙美音也看出來了,不禁對莫可兒油然生敬,再不好瞧不起了。「大少奶奶近來可好?」趙美音畢竟見過世面,比阮玫玲沉得住氣,見面先寒暄再說。

  「還可以。」莫可兒坐下後,面對兩人笑得很淡然,也清楚她們來的目的,但她不急著點破,等著她們著急。

  兩人見她態度冷淡,接下來反倒不知要說什麼好了。

  「這……大少爺在嗎?」趙美音硬著頭皮問,她們找的是曾思齊,怎麼只有莫可兒一個人出來,她忍不住再往裡頭望了望,盼曾思齊隨後就出來了。

  「不在呢。」莫可兒依然只是簡單回答,不見熱情。

  聽聞曾思齊居然不在,兩母女撲空不免都失望了,而且這麼一來,兩人坐得尷尬,因為無話可說。

  「阮夫人既然是來找相公的,他不巧出去了,要不下次再來吧?」莫可兒起身,笑著想送客了。

  兩母女臉色一變,就算沒見到人,還是不能就這樣回去。尤其趙美音可急了,老爺還在府裡等著她的消息,她若辦不好事,回去可交代不了。

  「不……不……還是咱們再等等吧,咱們不急著走。」趙美音厚著臉皮說。

  「這樣啊……可是,這等什麼呢?」莫可兒明知故問。

  「這……」趙美音想了一下,暗忖曾思齊都肯為莫可兒放棄曾家的財富了,可見他對這女人是疼愛有加的,也許自己求她,曾思齊會肯買帳……

  她正躊躇著待會開口說話的字眼怎樣才能恰當,阮玫玲已經沖口而出的道︰「這事你一個婦道人家哪管得上,問這麼多做什麼?」

  趙美音綠了臉,來不及說什麼就見莫可兒眼神已是陰沉冰冷了。「既然如此,我就不多問了,兩位也請回吧。」

  「咱們是來見思齊的,你憑什麼趕咱們走?」阮玫玲還不知收斂,怒氣沖沖的說。

  「思齊?我相公可是你的大伯,直呼名字不大好吧?」莫可兒冷笑。

  「哪裡不好,我與他就是親近,如何?!」阮玫玲竟還一臉的挑釁。

  「不如何,我只怕三弟聽了會不高興。」

  提起曾思偉,阮玫玲火氣更大,那家伙她已兩天沒見到人了,也不知死哪去了。「我丈夫的事也用不著你操心,你——」

  「夠了,玫玲,你懂不懂事,在大少奶奶面前說這什麼話,還不道歉!」趙美音趕緊怒斥女兒。

  阮玫玲一愕。「娘,你有沒有說錯,要我向她道歉?」娘吃錯藥了嗎?竟要她對莫可兒彎腰?

  「沒錯,還不道歉?」趙美音朝女兒咬牙瞪眼的警告,她們是來求人的,偏偏這不長眼的女兒淨給她捅刀子,令她惱極。

  阮玫玲瞧娘的臉色,這才驀然想起她們來的目的,不由難堪起來,只得朝莫可兒道︰「方才是我說話沖了些,不好意思了。」她從沒對人低聲下氣過,對象還是自己瞧不起的人,她雖恨雖不甘願,這會卻不得不這麼做了。

  「不敢當,兩位還是盡早回去吧,否則天色黑了路不好走。」莫可兒似笑非笑,還是不留人。

  「你——」阮玫玲面紅耳赤起來,自己都這樣忍氣吞聲了,這女人還想怎樣,她忍不住張口又要再逞口舌之快,還是趙美音及時瞪她一眼才讓她閉嘴。

  「大少奶奶,我直說了吧,咱們是來求大少爺放阮家一馬的,這事還請你也多幫忙,在大少爺面前美言幾句,阮家已禁不起這樣的競爭了。」趙美音不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的請求。

  趙美音為人陰險狡詐,但個性卻是能屈能伸,這才能掌權阮家後院,地位無人能撼動,而阮玫玲與其大姊阮玫淑只學到她的手段毒辣,沒學會她審時度勢的功夫。

  莫可兒瞧著自己前世的嫡母,在以前,這人是絕不可能對自己這般隱忍的,就連娘死前苦苦向她求饒,求她放過自己,可她連一絲惻隱之心都沒有,最後仍是將她們母女活活治死,娘斷氣的那一刻,自己永遠忘不了,那是一種命運操之人手的悲涼與無奈。

  這令她深深恨著趙美音,而此刻趙美音若知道自己求的人,就是當年那可憐的庶女時,又會是什樣的表情?

  莫可兒雖然很想知道卻不能真的告訴對方,她覺得有些惋惜。

  「如玫玲所說,阮夫人說這話我一個婦道人家真的聽不太懂,不知該怎麼幫忙。」她冷冷回說。

  趙美音臉色一青,這女人哪不懂,這是故意刁難她們了,便咬牙忍氣說︰「大少爺像是與咱們阮家有仇,生意上處處針對著阮家來,我家老爺讓我來問問看是不是真有過節,若是有,阮家願意向大少爺賠罪。」

  趙美音這話讓莫可兒有些訝異,她曉得相公正在搶阮家的生意,阮家過去安逸太久完全沒有危機感,不曉得競爭對手的厲害才會不堪一擊,輸得慘兮兮,還得靠妻子出來求饒。

  可她對此也有些不解,相公之前明明對她說生意上的目標對手是曾氏,怎會變成阮家了?莫非與阮家真有什麼仇?

  「我曉得思齊……大伯仍怨恨我當年退婚一事,對我仍是不諒解,這才會拿阮家的茶行出氣,目的是想我著急愧疚罷了。」阮玫玲竟這麼說。

  趙美音一開始也沒想到這一層,但聽女兒這樣說,也覺得不無可能。

  莫可兒還未來得及說什麼,曾思齊已從外頭回來了,阮玫玲一見他現身,臉龐馬上不由自主的紅了。

  曾思齊走向剛說完話的阮玫玲,他臉龐帶著笑,可笑容怎麼瞧怎麼讓人心驚肉跳。

  阮玫玲以為他要對自己說什麼,他卻轉身向莫可兒道︰「娘子,你可別誤會,我怎會對一個無德性、沒涵養、馬不知臉長、烏鴉不知自己黑的草包留戀難忘,甚至為此報復阮家呢,這是天大的笑話,你若信以為真,我真得以死明志了!」

  莫可兒噗哧笑出來,趙美音則是錯愕不已,已然明白女兒自以為是得有多離譜了,人家根本對她不屑一顧,言語間已將她損得一文不值了。

  阮玫玲立眉嗔目,那一串「無德性、沒涵養、馬不知臉長、烏鴉不知自己黑的草包」指的是她嗎?

  這……這怎麼可能?他明明對自己念念不忘的。「你何必不承認對我難以忘懷,莫非你恨的是我嫁給曾思偉?這些我對你解釋過,我也是不得已的,你不能對我由愛生恨——」

  女兒這般往自己臉上貼金,連趙美音都聽不下去,翻了白眼。「夠了,別再說些丟人現眼、自取其辱的話了。」她不知女兒這麼蠢,直想甩她兩個巴掌,讓她清醒清醒。

  「我哪裡丟人了,我說的都是事實——」

  「住口,事實是你忘了咱們來此是做什麼的,別淨說哪些惹人笑的廢話!」趙美音厲聲道,這會是後悔帶她來了。

  阮玫玲想起阮家的事重要,不得不委屈的先收起舌頭了。

  「大少爺,我來的目的想來你也是明了的,所以我就不再說些惹你不快的話了,只想問,大少爺可願意放過阮家嗎?」趙美音軟聲問曾思齊,只希望別讓花痴女兒這一鬧讓事情變得更難解決。

  他唇畔悠悠泛出笑意,她以為有望了,正要露出喜色,哪知,他倏然吐出三個字——

  「不願意!」

  「你……」趙美音臉全僵了。

  「阮夫人,你還是請回吧,阮家的茶行早就是個空殼子,若沒我出面,早晚也是要敗的,我只是加速你們敗落而已。」他冷聲說。

  她白了臉。「怎麼可能,我阮家雖不如曾家有百年基業,但也是富甲一方,怎會說敗就敗?」

  「不信你可以回去問問阮老爺,這些年阮家茶行到底收掉了幾家鋪子、賣掉了幾座的茶園,若清楚了,就會知道阮家已是風燭殘年了。」

  莫可兒聽了訝然,她還在阮家時,阮家仍過著金玉美食的日子,原來這都是假象,阮家早已敗壞成空殼子了!

  「你胡說!」趙美音寒毛盡戴,還是不願意相信,身邊的阮玫玲同樣是嗔目不信的。

  「你們不信我也沒有辦法,只能說阮老爺太愛面子了,不想在妻女面前丟臉才打腫臉充胖子,繼續讓你們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其實這些揮霍的錢都是他去借貸來度日的。」曾思齊說。

  趙美音雙唇抖個不停,可不是,自己丈夫為人好大喜功,臉皮又薄,若不是已經到了紙包不住火的地步,他恐怕還不肯吐實說出茶行困境。

  再想起之前女兒回娘家要錢給曾思偉買地之事,她向丈夫提了,丈夫一口就回絕,還怒氣沖沖的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沒理由回娘家要錢,她見他火氣大就沒敢再提,因這事玫玲還受了婆家指責,跑回來抱怨娘家這點忙也不肯幫,讓她在婆家難做人,自己本也過意不去,沒想到是老爺根本拿不出錢來了。

  由此可見,曾思齊說的沒錯,阮家早已敗壞是真的,她不由越想心越寒涼了。

  阮玫玲也錯愕不安起來,想的也是之前回娘家要不到錢的事,原來自己娘家早就出問題了!

  「就算阮家真不如從前風光,你又為何非置阮家於死地不可,難道你真與阮家有仇?」

  趙美音還是認為他窮追猛打,將阮家打成落水狗的動機不單純,得問個清楚才行。

  他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仇嗎?或許吧,但就算有,也不是我個人的仇,這仇是幫別人報的。」他大方承認了。

  莫可兒聽了十分吃驚,他這是為誰報仇?

  「是誰讓你出面對付阮家的?!」趙美音急問。若能找到這人請求原諒,說不定他就能放過阮家了。

  他眼鋒冰冷,森冷的笑。「這人是誰我不能說,但這仇我定會替她報。」

  趙美音聞言腿軟,還得靠阮玫玲在一旁攙扶才穩住。

  「曾思齊,你對我阮家好狠,就不怕我不原諒你嗎?」阮玫玲口氣埋怨的問。

  瞧她說的,他聽了可笑,這女人的腦子當真是豆腐渣做的,她以為自己是誰,他還在乎她原不原諒嗎?「你可能還不知道吧,我聽說三弟昨日帶著聘禮去到蘇州林家,說是要娶林小姐為平妻。」他「好心」告訴她這件事。

  「什麼?你說什麼?!」她眼珠子懸瞪住,這下可是大驚失色了。

  「你若聽不清楚,我可以再說仔細一點,三弟已決定娶林欣珍為平妻了,你若不快點回去阻止,不久你就要與人共事一夫了。」

  她臉色大變,難怪這兩天她都見不到丈夫的人影,原來是跑到蘇州去求親了,這王八蛋!

  「娘,咱們快回去吧,我得立刻找曾思偉算帳!」方才還不想走,此刻她急著走了。

  「可是阮家的危機還沒解除——」

  「娘,我已是嫁出去的女兒,阮家的危機我也顧不上了,您若要繼續留下,那女兒不能奉陪了。」說著,她真丟下趙美音自己急急忙忙走了。

  趙美音教她的無情險些氣昏了,但就算自己想賴著不走也是不成,曾思齊一個令下,便要家丁將她拖出去,直接丟出大門了。

  她狼狽的樣子讓路人見了立刻指指點點,趙美音難堪的忙站起身,遮頭遮臉的離去,她這輩子無時無刻不保持光鮮亮麗、高高在上,這時如此狼狽,心裡不免悲從中來。

  跋走趙美音母女後,莫可兒深究的望著丈夫,表**言又止。

  他瞧見她的目光,咧嘴一笑。「有什麼話就問吧,咱們是夫妻沒什麼好隱瞞的。」他曉得她肯定滿腹疑問。

  「嗯……你那朋友真與阮家有仇?這人是誰?還有,又是什麼樣的仇?」他說能問,她馬上忍不住問了一連串的問題。

  他眼色清明的望著她。「這人不是我的朋友,她是我的妻子,至於什麼樣的仇我並不清楚,不過既然阮家對不起她,我這做丈夫的怎能袖手旁觀,非整得阮家上門來求饒,讓這些人悔不當初不可!」

  她驟然一驚。「你是為我報的仇?你怎知我與阮家有仇3」

  他神情肅穆。「我雖不知你與阮家的關系,但瞧你在阮家墓園外抱著墓碑痛哭的模樣,也猜得出你與阮家有過節。」他洞察機先的說。

  「你……你跟著我去了墓園?」

  「對不起,我不放心讓你夜裡一個人走便跟了上去,這才見到了你的秘密,後來我又瞧你見到阮夫人時的驚恐不安,便下定決心不管阮家曾對你做過什麼,我都會讓他們付出代。」

  她身子顫抖,站不住的軟下身來,他將她的身子抱住,兩行清淚已滑下她的面頰。「你既瞧出這一切,那麼……你是不是也知道我的真實身分了?」她又驚又怕,顫聲的問,這種事任誰也不能相信的,但他若得知了,又會怎麼看待她?面對她時,難道不會感到害怕嗎?或許,她根本是個怪物!

  他輕笑,曉得她怕什麼。沒錯,他已由阮玫玲口中猜出,她應該就是阮家死去的庶女阮玫禎,借著莫可兒的身子重生了。

  但這又如何?

  她是重生,他可是穿越,這究竟哪個比較駭人?

  「事實上我也有秘密的,或許咱們今日都將彼此的秘密說出來,坦承相對後,咱們才算是一對真正無欺的夫妻。」他告訴她。

  「你也有秘密?」她吃驚。

  「是的,我這秘密驚人程度不小於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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