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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青微 -【武狀元馴妻(情難自禁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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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8 00:15:3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青微 - 武狀元馴妻【情難自禁之三】

女人撒潑,他嫌棄,自家女人撒野,他準了;
男人蠻橫,她不愛,自家男人野蠻,她很愛。


女子無才便是德,這話套在皇女宋瑾熙身上還真是不假。
人家都說欺君之罪那可是要落得滿門抄斬、連誅九族。
她女扮男裝入朝為官,大把折子把滿朝的文武百官全都得罪,
讓皇帝恨不得將她給滅了,可皇帝沒真滅了她,
也沒真抄了她滿門,只是狠心的把她流放邊城了。
皇帝流放的貶臣,夏文歌除了三餐好吃好喝的養著外,
對這位宋大人可是不聞不問。直到某夜他誤闖宋大人的廂房,
撞見宋大人更衣,自此大將軍成了好男風的登徒子,
夜夜硬闖宋大人的房門,把人給拉上床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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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8 00:15:5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午時剛過,原本晴空萬里的天空突然籠罩漫天黑雲,一個響雷劈下來,靠在殿門邊瞇著眼打瞌睡的趙順嚇得一哆嗦,差點叫出聲又堪堪忍住,側身偷偷往殿內瞧,支起耳朵去聽,卻什麼都看不到、聽不到。

  沒看到熱鬧頗有些失望,趙順站直,心裡忍不住嘀咕,以往宋大人來見皇上都因為犯了錯惹得皇上發火,每每進入一會,君臣二人都能吵得天翻地覆的,怎麼今兒這麼安靜,都有點讓人不敢相信了。

  趙順覺得奇怪,乾安殿內的元文帝也很愁悶,濃眉緊鎖,拿著手裡的奏章,眼睛卻時不時飄向下面跪著的人,許久,元文帝終於忍不住開口,「闖下大禍,你難道沒什麼要對朕講?」

  挺直腰跪著,眼睛卻盯著地下,宋瑾熙不帶絲毫猶豫,「沒有。」脆生生的兩個字,簡潔利索。

  聽他理直氣壯的口氣,元文帝氣結,「你還不知錯,難不成等著朕把你交出去滿門抄斬才認錯?」皺著眉,瞪著眼,他說完這話忍不住撫著胸口讓自己不要氣暈過去,犯錯的是宋瑾熙,為什麼最後收拾殘局的人總是自己?

  完全感知了元文帝的憤怒,宋瑾熙體貼地停頓了一會才慢吞吞地說道:「皇上,臣孤身一人。」

  什麼叫不識好歹,什麼叫一拳打在棉花上,這就是,一口氣哽在喉嚨,元文帝差點厥過去,看宋瑾熙依舊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嘴裡說出氣死人的話,他心裡的怒火直往腦門衝。

  縱觀史冊,有哪朝皇帝像他這麼辛苦地為一個臣子操心?宋瑾熙想當言官,他允許了;當上言官又愣頭青地招惹了滿朝文武,他這個皇帝還得出面幫著說好話平事,雖說為善不欲人知,不求報答是美德,但也不致於換不來對方一個笑臉吧。

  這邊元文帝心裡說不出的憋屈,跪著的宋瑾熙卻好似全不在乎,「既然皇上覺得臣錯了,任憑發落。」

  「你……」從龍座上彈起來,元文帝快步走到下面,覺得自己必須做點事教訓一下沒良心的宋瑾熙,可看他垂著眼低著頭跪在自己面前,瘦弱的身體甚至撐不起官服,心裡一下子又軟了。

  他不由得想到第一次看到這個孩子,她站在皇叔瑞親王身後,牙齒咬得雙唇發白,身子顫抖著,卻一臉的倔強不肯說句軟話,一想到這,無論剛才還有多少氣,元文帝的心也狠不下去了。

  瑞親王欠了宋瑾熙這個孩子,他這個皇帝又欠了瑞親王,既然答應逝去的人會保護這個孩子,他就不能食言,只可惜自己這個皇帝能護得宋瑾熙暫時的平安,可她若是脾氣不改,以後難免吃苦,畢竟自己護不了宋瑾熙一輩子,這一次一定要給她找到最好的退路,圓了瑞親王臨終的託付。

  打定主意,元文帝長嘆一口氣,和藹地開口,「別再說賭氣話了,朕既答應皇叔護著你,就絕不食言。」

  聽到這話,從進殿之後一直面無表情的宋瑾熙臉色突變,擡頭瞪著元文帝,湧出一些孩子氣的憤怒,「我不需要他的保護。」

  看她一副暴躁的模樣,原該安慰幾句,可元文帝心裡突然說不出的舒暢,反而勾起唇角笑笑,完全無視宋瑾熙的反抗,繼續說道:「以前你胡鬧想當官,朕都同意了,可這一次你萬萬不該招惹甯安郡主,現在人家要死要活地求朕指婚,你讓朕怎麼做?」

  「皇上不同意就好。」

  「你說得輕巧,若是別的人都好說,單單甯安……」嘆口氣,元文帝解釋,「你年紀小,以前的事情不知道,甯安郡主家裡世代忠臣,幾個哥哥又都為國獻身,她爹是本朝唯一一位異姓王爺,這些年來沒提過別的要求,如今卻提出要結這樁婚事,你覺得朕能說得出拒絕的話嗎?」

  「臣可從未招惹郡主。」直眉瞪眼地擡頭,宋瑾熙辯解。

  「你沒招惹,為什麼要一直與她往來?甯安親口同朕說你與她常常私下見面。」

  「為何不能見面?我當初救她一命,她對我心存感激一心報答,偶有往來也很正常。」

  「胡鬧,你難道不清楚自己的女……身分,與女眷來往本就該避嫌,甯安郡主久在閨閣甚少接觸過男子,你這張臉……與她相處,人家難免心生傾慕之意。」

  「與我何干。」

  「胡鬧!」總不好直接說自己的臣子長了一張招桃花、好惹事的臉,元文帝鬱悶得很。

  這世上敢頂撞元文帝的人五根手指數得清,而宋瑾熙就是其中一個,看她伶牙俐齒地為自己辯駁,元文帝心裡又是無奈又是為難。

  更可氣的是,自己這邊火急火燎,再看跪在龍座下面的那一位又恢復了一開始的冷臉,彷彿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處境。

  瞅著那張清秀俊美到甚至顯得陰柔的臉頰,元文帝怎麼都不能把宋瑾熙和自己那個總是笑呵呵、慈祥可親的皇叔聯繫起來,宋瑾熙根本就不像瑞親王的後代嘛!

  可不管他現在再怎麼懷疑,也不能把已經成了一抔黃土的瑞親王拉過來滴血認親,畢竟當初是瑞親王親口承認宋瑾熙並非撿到的棄嬰而是親生……明明是親生卻十五年不認,當初是怎麼樣一個故事,瑞親王並未多說,恐怕只有當事人清楚了。

  可是無論宋瑾熙是棄嬰還是瑞親王親生,娶甯安都是絕不可能的事情,只因為她是女的。

  看來自己早就為她規劃好的那條退路,她不得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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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8 00:16: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看完密函放在一旁,夏文歌端著茶杯慢慢地吹,不喝也不放下,更像是在賞玩一件心愛之物。

  在這樣沉默的氣氛里站著,一路從盛都趕過來的侍衛頭上冒出了冷汗,雖然知道眼前這位不是好應對的,可還是低估了夏文歌的魄力,現在只是站在夏文歌面前他就已經不由自主地繃緊心弦。

  也不知道皇上心裡怎麼想的,怎麼能把那位主子安排到夏文歌手裡?暴躁易怒、心思奸猾,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好相處的,不過皇帝的決定誰敢多問,反正能順利辦完這趟差事就行。

  雖然沒有盯著侍衛瞧,夏文歌的余光卻注意到侍衛額角沁出的汗,他放下茶杯,終於開口,「你是說皇上讓我照顧一個人?」

  「是。」不敢多說什麼,侍衛生怕破壞了元文帝的計劃。

  「叫什麼?」

  「宋瑾熙宋大人。」

  「為什麼送到我這邊?」夏文歌不喜不怒地追問,臉上卻沒有太多的好奇,顯然並不十分關心這件事情。

  深知眼前這人心思縝密,侍衛每一句話都說得小心翼翼,「宋大人御前無狀,被貶斥到這裡。」

  「被貶之臣,那我安排他去守城牆。」

  「不行啊,大人。」聽到這話大急,侍衛連忙阻止,「皇上特意囑咐要好生照顧,不能讓宋大人受到一點委屈。」

  「別急,一個玩笑而已。」漫不經心說出這句話,夏文歌眼中精光一閃,又冷笑一聲,「不過我很好奇,一個被貶斥的小小內史,表面看著是把人送到邊城受罰,卻又寫一封密函讓我多加照拂,不能有絲毫閃失,你覺得這種說法能夠說服我嗎?」

  他說著,極其輕鬆的口氣,侍衛卻越發緊張起來,「皇上就是這麼安排的,其他的事情,屬下也不知道。」

  眼睛微瞇,夏文歌橫掃侍衛一眼,「你是在拿皇上壓我?」

  「不敢。」垂著頭認錯,侍衛頓了一下,又說道:「卑職是和宋大人一起從盛都出發的,到達最近的驛站之後,我奉命連夜趕來報信,按照行程,明日未時宋大人就該到了。」

  看他雖然面色惶恐卻不再多說,夏文歌知道這件事情已經沒了轉圜的餘地,終於應諾,「好。」

  暗暗鬆了一口氣,那侍衛趕緊告退,等他走遠了,一直站在旁邊守著的男人才走上前來,眉頭微皺,「爺,皇上這是想做什麼?為什麼突然送來一個大麻煩?」

  擡頭看看自己的貼身護衛,夏文歌也是一臉若有所思,平日他自詡最擅猜測別人心思,可這一次也完全沒有一點頭緒。

  莫名其妙安排一個遭貶斥的內史來邊城,還吩咐他要萬分小心地對待,看那密函所寫之仔細,就連這位宋大人脾氣古怪要耐心仔細等要求都細細地囑咐,若不是知道元文帝的兒子都在宮裡,他都要懷疑這個年輕的宋大人是元文帝的親骨肉了。

  為什麼從天而降一個宋大人?這人到底是什麼來路?夏文歌覺得自己一下子無從計劃了,只能按照元文帝的安排一步步走下去。

  看他思緒重重,護衛老楚嘆氣,「不知道皇上又想些什麼,這哪是貶斥,分明是送來一個祖宗,我看那侍衛的意思,就連宋瑾熙到的時辰都安排好了,明擺著是想讓爺親自去接回來……娘的,這不是祖宗是什麼?」

  聽到老楚的抱怨,夏文歌並不以為意,微微一笑,「老楚,今夜裡準備好東西,明日我們去勘察邊城情況。」

  老楚愕然,瞅著主子,「出去還用準備什麼?一匹馬直接走就行了。」

  夏文歌不動聲色瞥他一眼,輕笑,「我是讓你把這話說出去。」

  「可是皇上送來的人……」

  「皇上派來的人有說什麼嗎?既然宋大人明日來,安排好住處不就好了。」

  說完這話,夏文歌轉身離開,留下老楚一個人站在那裡,摸著下巴想了好一會才明白。

  哎,這些當主子的心眼怎麼一個比一個多,心思都那麼難猜,皇上想讓爺親自去接那位宋大人以示看重,爺又不想去,傳話早有安排不能去接……娘的,猜不透,反正出去蹓躂一圈比去接什麼趾高氣揚的鬼大人好多了,管他誰來呢。

  「醒沒醒?」

  「沒呢。」

  「再餵水試試。」

  「真麻煩,爺,乾脆丟水里試試。」

  「隨你。」

  五大三粗的老楚聽到吩咐,一手拎起地上躺著的小子就要往路邊的水窪裡丟,可看看撿到的這傢伙從上到下的衣衫無一不精緻,就連弄髒了的鞋子都繡著花紋,不由得猶豫了一下。

  雖然這裡荒山野嶺的,不該出現這樣打扮的人,可保不定是哪家跑出來游玩的公子哥,自己現在把他丟進水窪失了身分,醒來秋後算帳就不好了。

  想到這,老楚又把人放下,拿起腰間的水囊對著撿到的少年臉便倒了下去。

  水流洗去了少年臉上的髒污,一張精緻陰柔的臉慢慢顯露出來,老楚看著那張臉看得目瞪口呆,嘖嘖感慨,「我的娘咧,這小子長得比娘們還好看,肯定是個嬌生慣養的公子哥,看這細皮嫩肉比春華閣花魁都好看,要是個娘們就好了,給爺當小妾多好。」

  夏文歌從頭到尾都一臉無所謂地坐在馬上,聽到這感慨毫不在意,看看天色吩咐說道:「天晚了,趕緊弄醒問清楚是誰家人。」

  「爺,您別急啊,我看這小子來頭不小,我在邊城守了這些年就沒見過這麼精細的少爺,您瞧這塊玉佩還有玉簪,娘咧,衣邊都是金線繡的,爺,還是您下來瞧瞧吧,這小子肯定出身大戶人家,說不定您認識。」

  夏文歌不以為意,「帶上吧。」

  「這帶到哪裡去啊,荒山野嶺撿個人回去,惠娘指不定怎麼罵我呢。」

  「丟在這裡,半夜狼就把他扯了。」夏文歌口氣沒什麼起伏,彷彿說出口的只是最平常的事情。

  「麻煩,出來逛逛還撿個人。」老楚抱怨著,不由得想到今日府裡還會來一位盛都貴客,人未到就開始擺譜,又是元文帝密函囑咐不得有一點閃失,吃喝用度一律依照最高分例,又暗示要爺去親迎,這人好大的排場,讓他還未見面都已經討厭那位宋大人,畢竟堂堂守城將軍變成照顧人的奶媽,擱誰那裡不鬧心?

  雖然有滿腹的牢騷,老楚還是服從夏文歌的命令,「聽爺的。」說完他就要扯躺在地上的小子起來。

  不等他動手,夏文歌翻身下馬,「等等,我看他身上有沒有受什麼傷。」說著他彎腰,長年因習武佈滿繭子的大掌一下子就抓住少年的領口,略略拎起來去瞧少年的臉色,卻在看到那張臉的時候瞇起了眼,老楚沒說錯,這樣的一張臉居然長在一個男人身上。

  夏文歌出身武將世家,爹爹官居一品輔國將軍,兄弟五人,他在家中行五,前面四個哥哥悉數崇武,從他出生起,老夫人就期待最小的孫兒能夠棄武從文,安安分分地過日子,愣是取了一個文縐縐到讓四個哥哥笑得打跌的名字。

  可惜無論老夫人的希望多麼殷切,夏文歌還是走了父兄的老路,而且還是兄弟中最不聽話的那個,十六歲仰仗著一身武藝成了元文帝的貼身侍衛,之後更是一路高升,引得旁人看著眼紅不已,都道夏文歌深受皇恩,日後必定是夏家子孫中最前途無量的那個。

  可這些話還沒傳多久,夏文歌就放著繁華錦繡的盛都不待,單槍匹馬溜到邊城從軍,夏家眾人愕然,卻誰也阻攔不了家裡的老麼,任由他在外闖蕩五年。

  五年裡,夏文歌從最低的位置走到守城將軍,看多了殺戮生死,一顆心早已冷硬如鐵,他身邊都是醉臥沙場的兄弟,平日最瞧不上的就是盛都那些自詡風流的公子哥,每次回到盛都看到娘們唧唧的世家子弟就忍不住想一拳打過去給他添點顏色,男人就該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戰場上殺人如砍菜,死了馬革裹屍,贏了、喝吐了躺下就敢睡,這才叫爺們。

  可是看著眼前這張臉,柳眉小嘴,鼻尖小巧卻高翹著,下巴尖得像刀削過,一張臉還沒自己手大,再配上柔若無骨的瘦弱身子,嘖嘖,簡直就是典型他最討厭的男人。

  可讓夏文歌奇怪的是,自己心底沒有討厭的情緒,更沒有一拳揮過去的衝動,反倒有些下不了手,就連自己粗糙的手放在他臉頰邊都覺得有些玷污這人。

  他皺皺眉,這是怎麼回事,難不成自己也有了憐香惜玉的心思?說來說去都怪這張臉太精緻了,秀氣的眉眼配上那張臉、那身子一點都不違和,真的很難引起別人厭惡的情緒,怪不得老楚捨得用他娘子親手做的水囊給這小子洗臉,要知道以前有兄弟想搶老楚水囊裡的水便被打得一頭包。

  多瞧這張細皮嫩肉的臉幾眼,夏文歌覺得自己又遇上一件麻煩事,本來好好的日子,莫名其妙被元文帝指派一個宋大人,堂堂將軍成了奶媽,滿肚子的不悅還沒消下去,居然又撿到一個堪稱漂亮的少年,想到這兩日一波三折的境況,夏文歌濃眉緊鎖,原就煞氣滿滿的氣勢越發震懾。

  老楚也十分不解,看夏文歌一會盯著那孩子猛瞧,一會皺眉,弄了一肚子不明白,可不等他開口問,救下來的少年卻突然有了動靜。

  悶咳兩聲,那少年緩緩睜開眼,琉璃般的黑色眼珠像是要沁出水來的柔弱,盈盈一轉,勾著人的心都顫了幾顫。

  從昏厥中醒來的少年大喘幾口氣,眼睛盯著頭頂的人瞧,聲音虛弱得像是能隨風飛了,口氣卻十分不客氣,「你們是誰?」

  征戰沙場,練就了一身殺伐之氣,每次回盛都述職,各家的尊貴少爺們都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生怕招惹到他便被一刀劈了,這輩子還真沒幾個人敢用如此口氣對他說話,夏文歌黝黑眸光透著危險的光芒,卻不開口,只是用看獵物的眼神盯著那少年。

  最後還是老楚開口解圍,「別管我們是誰,你叫什麼?怎麼躺在荒山野嶺?要不是我們爺救了你,半夜讓狼吃了都沒人知道。」

  聽到這話少年輕咳一下,眼睛眨動,彷彿是意識到自己被人救了很安全,臉上的警惕少了幾分,卻還有些防備地不說出自己的名字,「這是哪裡?」

  他的聲音微弱堪比蚊子,習慣扯著嗓子說話的老楚蹲下來才勉強聽清楚,皺著眉頭喝道:「你這小子不懂規矩,我先問你,你不回答倒來問我?」

  「放手。」少年咬著牙掙紮,似乎是想要從夏文歌的掌心掙開。

  看他這麼不老實,老楚嘲笑,「別掙紮了,老實回答我們的話,不然把你丟在這裡餵狼。」

  聽到威脅的話,少年的臉色微變卻沒開口,十分不悅瞪了老楚一眼,只是那目光怒裡帶嬌,怎麼瞧都沒有震懾別人的氣勢,也引不起反感,反倒讓人覺得有些無奈又好笑。

  從頭到尾夏文歌蹲都在那裡一言不發,卻始終看著手掌抓著的少年,眼睛裡含著讓人看不透的幽深。

  看那少年只是略微掙紮就出了一頭汗,老楚有些不忍,終於決定不能欺負個小孩子,和他過不去也太殘忍了,想到這,他伸手在那少年肩膀拍一下,「好,我們不多問了,帶你回去再說。」說著他有些美滋滋地想,自己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只可惜,當他那一掌拍下去,便見那少年咳了幾下,又暈了,留下夏文歌與老楚相視一眼。

  「這也太弱不禁風了,我就輕輕拍了一下而已,不致於吧……爺,他死了嗎?」半晌,老楚乾巴巴地開口。

  「沒死。」

  「那怎麼又暈了,有重傷?」

  「沒有,體弱。」

  看老楚一臉「我真不是故意」的表情,夏文歌用冷颼颼的眼神瞅他一眼,「帶回去。」

  聽到這話,老楚嘆氣,「這下好玩了,該去接的人咱沒接,卻撿了一個小子,府裡要熱鬧了,爺,您說皇上如果知道咱們故意冷落了那位宋大人,會不會生氣?」

  夏文歌毫不在意這事,聽著老楚的話,悠悠說道:「我也想去接,只是邊城防務更急,沒辦法才錯過了,難道皇上還能責怪我?」

  聽到這話,老楚咧嘴笑了,伸出手,「爺安排得好,我看這小子臟兮兮的,放到我馬上吧。」

  「嗯。」聽到這話,夏文歌下意識就要把少年丟過去,就像是平時東西都留給老楚帶著一樣,可低下頭看這少年瘦得沒剩幾兩肉的模樣,他心思一轉,心裡不知怎麼就湧出一股奇怪的心思,非常不想把這小子交到老楚手裡,乾脆就攔腰抱著少年,一點也不費力地翻身上馬,讓少年靠著自己不致於掉下去,不冷不熱地說道:「走。」說完先一步駕馬離開。

  老楚站在那裡,眼巴巴瞅著主子來回折騰,有些感慨,這小子實在是太漂亮了,就連主子這樣鐵石心腸的人都不忍心折騰,要是自己受傷到這地步要主子照顧,他肯定把自己丟到馬屁股後面拖著走,在心裡感慨下臉的重要,老楚翻身上馬,趕緊追上去。

  兩匹黝黑駿馬不急不慢一前一後地跑著,很快便消失在蜿蜒的路上。

  身體酸痛,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頓,胃裡不舒服的感覺十分強烈,雖然想吐,可一路上趕路本就吃得少,沒什麼東西能夠吐出來。

  如果不是這些不適,宋瑾熙幾乎要以為自己還在盛都,這些日子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只要睜開眼,她還是盛都那個最年輕,最招官員恨,卻擺明了有皇帝當後台的的宋大人,沒事彈劾貪官賊子,教訓宮裡橫行太監,惹得滿朝文武戰戰兢兢生怕做錯事。

  別人告了狀,她就會到元文帝面前挨點罵,沒一會便又擡頭挺胸地走出宮門,任由別人對她咬牙切齒卻沒辦法,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舒坦。

  可一睜眼,眼前完全陌生的房間就把她打入了現實,這不是自己熟悉的家,也不是皇宮,回想起離開前元文帝對她的安排,這里大概距離盛都已有千里之遙。

  宋瑾熙想,自己確實被元文帝保護起來了,用一種粗暴又絕對管用的方式,沒有哪種方式比這一次更徹底,內史宋瑾熙御前無狀,杖責一百貶斥邊城,永不得回到盛都,離開這些日子,恐怕這個消息早已傳遍京師。

  她曾經是那麼的受寵,皇恩籠罩橫行京師,自己的出現本就一團謎,現在也消失得這麼神秘,只是一句御前無狀就被送走,至於她到底做了什麼,不是沒有人好奇,可是元文帝的做法表明了不許人插手,誰敢多問。

  宋瑾熙知道自己早晚都要離開朝堂,開國以來沒有一個女子能夠女扮男裝地站在朝堂上,可沒想到是以這種激烈的方式,元文帝給了她幾日安排好一切,然後聖旨落下,一輛馬車、六個護衛帶著她悄悄離開盛都。

  還記得離開的那日,元文帝微服送自己到城外,眼神複雜、欲言又止,最終只化作一句話,「別擔心,朕什麼都安排好了,到了邊城會有人照顧你。」

  一切的安排都那麼妥當,被貶離開後還會發生什麼,元文帝沒有直說,宋瑾熙卻也猜個八九不離十,讓自己在邊城待一些日子再詐死,然後換回女兒身重新回到盛都,宋內史在盛都惡名昭彰,可在遙遠的邊城只是一個遭到貶斥的小官,到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地換了身分,誰會留意到。

  不得不說,元文帝的安排雖然粗暴卻還算精妙,算是完成了自己那個不稱職爹爹對他臨終託孤的遺願……如果不是半路遇到劫​​匪,一切都很完美。

  想到那些穿著破爛衣衫,揮舞著大刀衝上來的悍匪,剛醒過神的宋瑾熙有些驚魂未定,記得當時他們被圍住,眼看不敵,還是其中一個護衛扔她到馬上沖了出去,她只記得自己搖搖晃晃地控制著被狠狠抽打瘋跑的馬匹,不知道跑了多久,只感覺眼前一黑……

  這是被人救了嗎?想到這幾日離奇的際遇,宋瑾熙輕嘆一口氣,咬著牙從冷硬的床上坐起來,仔細打量這個房間。

  地方還算乾淨,只是簡單到極致,彷彿之前並無人居住,只是臨時打掃出來一用,呼吸間還飄著一股霉味。

  從熟悉的盛都來到陌生的地方,一切都讓她有些隱隱的不安,已經習慣女扮男裝,她下意識就看自己有沒有被發現真實身分,幸好身上的衣衫還都穿得好好的,現在首要的事情就是找個人弄清自己到了哪裡。

  彷彿是聽到她的心聲,房外突然傳來交談聲,「出去尋找的人回來了一部分,還是沒找到那位宋大人。」

  「嗯,繼續找。」

  「爺,您說那位宋大人怎麼會丟?皇上知道了會不會怪罪下來?」說著話,那人恨恨地罵了一聲,「我看就是那幫無法無天的賊人劫了人,當初看在他們幫忙抵禦姜兵的分上答應不剿滅,這半年又開始折騰,看來是要給點顏色瞧瞧了。」

  夏文歌沉默一下,冷著臉沒有回答,人卻朝著偏房走來。

  猜到主子的意圖,老楚安慰,「房間裡的小子沒事……」話音未落,兩人推門而入。

  聽到有人說話的那一刻已經開始準備面對來人,宋瑾熙剛想下床,卻沒想到那兩人進來得太快,以致於門開時三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覷。

  第一個開口的是夏文歌,「醒了?」他的聲音低沉,銳利的眼神掃過宋瑾熙渾身上下。

  眼前的一切與想像中的不太一樣,宋瑾熙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還記得自己醒來時恍恍惚惚看到的兩個人影,他們救了自己,本打算說些感激的話,可看到對方放肆打量自己的目光像是看自己的所有物般不客氣,她一下子又不高興了。

  尤其眼前這人看起來真的太放肆,身型高大、氣勢逼人,眸光銳利、神情冷峻,這個男人真雖是很英武,卻與盛都美男子的形容相去甚遠。

  宋瑾熙見慣了那些形容優雅的貴公子,現在看到夏文歌竟說不出是怎樣的感覺,他不俊美也不溫柔,不像盛都公子哥臉上總帶著文雅的笑意,掌中握一摺扇,見到這個男人的第一眼只能用冷硬來形容,通身氣度驚人、煞氣濃重,讓人沒心思去研究他有沒有一張好看的臉,只是被震懾住。

  在最初的那一刻宋瑾熙也差點腿軟,可畢竟在宮中行走兩年,這世上最尊貴的皇帝都對她寵愛無邊,心中的不安也就漸漸淡去,眸光閃轉成打量,興趣盎然地看這個男人。

  唇邊青色的胡茬,棱角分明的唇,挺直的鼻翼還有那雙含著濃濃殺氣的眼眸,雖不俊美卻英姿勃發,端正的面容擱在別的男人臉上看起來還會有些驚艷,在他的身上卻只被通身的氣勢籠罩,兩者相得益彰,讓人不敢有絲毫戲謔之意。

  宋瑾熙很意外自己的恩人竟然如此出眾,打量起來也毫不客氣。

  她看夏文歌,夏文歌也在看她,眸子微微瞇起,他居然不害怕自己,明明瘦弱得一隻手就能抓起來丟出去,臉上卻絲毫沒有驚懼的目光,那雙水盈盈的眼睛裡有幾分戒備、幾分躲閃。

  夏文歌知道自己救的這個小子秀美,可再看幾次都覺得美得妖艷,不提別的,光那一雙水潤潤、亮晶晶的眸子,就是他這一生看到過最好看的,看一眼就覺得要被那目光吸進去出不來,他的心裡湧動著說不出的感覺,非喜非怒,最後卻都化成一個淡然的表情。

  抿抿唇,宋瑾熙開口,「是你們救了我,多謝。」

  直到此刻才徹底清醒,老楚咋呼,「你小子終於醒了,我們費勁把你帶回來,就只換來一句多謝?」

  眉梢一挑,宋瑾熙瞧他,「我身上沒有銀子,你留下姓名,等我到了邊城送來給你。」

  聽到這話老楚大笑,「這就是邊城。」

  這下宋瑾熙是真的吃驚了,硬撐著下床,卻心有餘而力不足,連日奔波勞累過度又摔下馬受了驚嚇,沒有受傷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從頭到尾都在註意她的一舉一動,夏文歌突然開口,「你來邊城做什麼?」

  想到自己已經到達目的地,宋瑾熙的臉上就透出幾絲放鬆,口氣也輕緩下來,「找人。」

  「誰?」

  「守城夏將軍。」

  一瞬間,房間里奇異地安靜下來。

  老楚瞪大眼,一臉不敢置信,倒是夏文歌心思敏銳,靜靜看著眼前的少年,心頭掠過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你是盛都來的宋瑾熙?」

  舔舔乾裂的唇,宋瑾熙點頭,「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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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8 00:16: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宋瑾熙在用飯,老楚在一旁偷偷地看,越看越目瞪口呆,這輩子他沒見過比宋大人漂亮的男人,就連女人也沒有,更沒見過比宋大人吃飯更文雅的人。

  惠娘熬好的湯好喝又滋補,他和爺每次都能對著飲了,每人三大碗,可現在那鮮濃白柔的湯盛在一個小碗裡,被宋大人比湯還白嫩的手端著,捏著湯匙小口小口地喝,吃菜也是小口小口細嚼慢嚥,一點聲音都沒有。

  用罷飯、淨了手,宋瑾熙對著老楚微微一笑,「看夠了嗎?」

  略帶逗笑的口氣讓老楚一下子不好意思起來,撓撓頭,嘿嘿一笑,「宋大人,這盛都的男人都像您這樣嗎?」

  別怪老楚大驚小怪,他是個一輩子都沒離開過邊城的鄉下人,從會跑的時候就跟著爹娘在地裡刨食,姜國打來的那年村子被毀,他為報仇入伍,憑藉著一身的蠻力被夏文歌相中才走到今天的位置,老楚自認為跟著夏文歌的這些年也算是見過世面的,可在見到宋瑾熙之後,他突然發現這世上居然還真有神仙一樣的人。

  那張臉就不說了,擱在哪都讓人吃驚,偏偏是身上的氣度,昨日帶回來的時候臟兮兮的還不明顯,今日衣衫洗過了換上,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一舉一動都透著尊貴,笑能惑人,怒也精緻,那份不一樣就格外的明顯了。

  被老楚盯著瞧,宋瑾熙心裡哭笑不得,已經習慣了去學著男人的做派,也不躲,反倒認真地回答對方的問題,「差不多。」

  自己的臉長成什麼樣她自然清楚,只是盛都男人是什麼樣解釋起來著實麻煩,倒不如唬弄過去。

  老楚粗莽卻不傻,看宋瑾熙的回答明顯是隨口一說,也不較真,突然想起自己來這邊是有正事,一拍腦袋連忙說道:「宋大人,惠娘說您要出去,出去做些什麼?」

  眼睛裡的溫和一下子消失了,宋瑾熙似笑非笑看他,「皇上還讓你們監視我了嗎?」

  她說得極慢,老楚卻在那目光中慌了一下,他沒料到宋瑾熙會說得這麼直接,一副皇帝老子也不放在眼裡的樣子,這讓他有些不知道怎麼解釋,密函上只說了要照顧好這位宋大人,卻沒直接說要監視,這其中的尺度他一個貼身護衛怎麼能說清楚。

  「也沒有。」

  「那我為什麼不能出去,被擋了回來?」

  「這是府裡的規矩。」

  宋瑾熙不急不惱,就那麼冷冷盯著他,讓老楚有些後悔剛才主動要求來傳話的事情,這位宋大人看著像是神仙一樣,行為做事卻是一點不含糊,氣勢一點也不比他們家的爺弱,乾脆直接跑了吧?老楚沒出息地瞅著宋瑾熙盤算著,就在他猶豫的時候,門口傳來的聲音解救了他。

  夏文歌走進來,絲毫不掩飾自己剛才偷聽的事情,「皇上確實沒禁錮宋大人。」

  看主子進來,老楚招呼也不打就趕緊跑了,娘的,他以後再也不主動來接近這個宋大人了,人家這種玩心眼的甭管多好看都不是好惹的。

  宋瑾熙對老楚的離開並不在意,可走進來的夏文歌卻讓她心思一緊,他身上煞氣太重,氣勢壓人,讓人看不透心思,最重要的是,能被皇上如此信任的人怎能是平凡之輩,就像是現在,他明明做了偷聽的卑鄙行為,卻一點不想掩飾,倒讓她沒了質問的立場,落了下風。

  深吸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宋瑾熙輕笑,「夏將軍這麼說就是我可以自由出入了,那為何上午出去的時候被人攔住?可是您的授意?」

  頷首,夏文歌毫不猶豫地承認了,「是我授意,皇上雖然沒限制宋大人,可邊城不比盛都,龍蛇混雜、地處蠻荒,這裡民風慓悍,還時不時有敵國探子出沒,宋大人自己出去怕是不能囫圇個回來了。」

  聽到這話宋瑾熙瞪著他冷笑,「您在威脅我?」

  漫不經心地笑著,夏文歌語氣平靜,「這不算威脅,只是忠告。」

  「那還真是麻煩夏將軍了,我不需要您的保護,也不打算住在您這裡,我只是被貶斥到邊城,皇上沒說過一定要留在您這裡。」

  「那宋大人不如走出去試試。」

  宋瑾熙有些憤怒了,她從來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人,從她女扮男裝入朝為官開始都是她拿捏別人,還真沒有人敢欺負到她頭上,如今卻也只能咬牙切齒地瞪著夏文歌,上午出去被攔的事情已經證明這府裡的人都聽從他的吩咐,以自己的能力壓根闖不出去,倒讓別人看了笑話。

  宋瑾熙一時間有些渾身無力,終於徹底感受到來到一個陌生地方的無助,無論她在京城時憑著皇帝的庇護怎麼呼風喚雨,現在卻只能被一個詭計多端的男人控制著。

  想到以後只能這樣待著,宋瑾熙心裡苦笑一下,這與小時候的生活有什麼不同?只不過換個牢籠罷了,千般不甘在心頭徘徊,看著夏文歌絲毫沒有退讓的表情,她終於平靜下來,目光漸冷,「好,我不出去,夏將軍出去吧。」

  夏文歌凝視著眼前的少年,用一臉的平靜掩飾心底的莫名悸動,彷彿第一次看到他就被吸引,明明是個男子卻比女娃都漂亮,端得是眉目如畫,看著這張臉總會有種奇怪的錯覺,覺得眼前的容顏只該屬於女子。

  可這位宋大人一舉一動又一次次打破他的痴念,眉眼間的英氣,眸中的怒火,一舉一動雖然文雅卻毫不做作,還有盛都傳來的消息,為官正直勇於直諫,性格剛強,這樣的一個人實在不可多得,乾淨得像清泉一般,眼睛裡又藏著秘密,引誘人去探索。

  就像是此刻,夏文歌知道自己所作所為都是對的,眼前的人身分奇怪,元文帝的密信又細細囑託,他本就該控制著宋瑾熙的一切,只有這樣才能徹底保證不出什麼差錯,直到元文帝另外的吩咐到來,至於宋瑾熙心裡在想些什麼,完全不用去在乎。

  可是看到這個人的眼裡先是憤怒然後無奈,繼而光彩漸退,表情冷下來的那一刻,夏文歌覺得自己胸口說不出的憋悶,突然很後悔剛才的所作所為,鬼使神差一般,他突然開口,「除非……」

  他說得緩慢,宋瑾熙卻驀地擡頭,盯著眼前的人,眼睛裡透出幾分期待,「除非什麼?」明知道眼前這人心思極深,可能只是捉弄自己,她還是忍不住追問,只因習慣了外面天高地闊的世界,再也不想回到被關在一個院子裡的時候。

  「宋大人,你我各退一步可好?你可以出去,但需得有我在旁。」緩慢卻堅定地說出這幾句話,夏文歌微笑著不想被對面的人看透心思。

  為了不再看到宋瑾熙眼中的寂寥,夏文歌第一次忘了曾經的原則,話一出口,倒也鬆了一口氣,又說道:「邊城之亂非外面人所能想像,宋大人又是皇上交代了要保護好的人,為了不出差錯,你出去的時候必須有我親自作陪。」

  明明撲滅了自己的希望又突然改主意,這個人在想什麼?宋瑾熙盯著夏文歌的臉,卻看不出什麼情緒,只能認輸。

  這個男人為什麼突然變了?從第一次看到就是一副霸道獨裁,無人能夠撼動的冷臉,現在竟然能夠與自己商量,真讓她猜不透,不過想到能夠出去,宋瑾熙還是高興起來,他想跟著就跟吧,自己當他不存在就好了,再說邊城確實完全陌生,夏文歌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她沒什麼好反駁的。

  舒了一口氣,宋瑾熙點頭,「好。」

  夏文歌看宋瑾熙神采飛揚的模樣,心裡說不出的熨貼,「你有事儘管找我。」

  「一言為定,我現在就有事找您,我要出去。」看他疑惑地盯著自己,宋瑾熙解釋說道:「我原本的行李都被土匪奪去,現在除了身上穿的什麼都沒有了。」

  聽宋瑾熙這麼說夏文歌忍不住多看幾眼,果然還是昨日的衣衫,只是洗過了。

  看他盯著自己瞧,宋瑾熙解釋道:「昨晚我隨意洗了一下,再不去買就沒有換洗的了。」

  「是我疏忽,忘了吩咐老楚替你準備東西。」不想讓他以為是自己刻意為難,夏文歌誠心說道:「在邊城待久了,打起仗來什麼都顧不得,死人堆裡爬過來的人很少留意衣衫是不是髒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夏文歌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彷彿在敘述一件極其平常的事情,宋瑾熙卻被震撼得不輕,突然理解這個男人身上的那種殺伐之氣從何而來。

  以前她在盛都時也沒少與武將打交道,總覺得那些人除了粗莽不講理外,與旁人也沒什麼不同,可她現在知道自己有多膚淺,一個真正站在戰場上的將軍與那些盛都老爺們不一樣,騎的未必是高頭大馬,出入也不一定前呼後擁,一旦拔刀出鞘卻只記得「家國天下」四個字,從鮮血淋漓裡走出來,生死以外都是小事。

  想到這宋瑾熙心裡湧起一股欽佩之情,之前覺得被冷落的感覺也完全退去了,正是因為他們眼裡除了生死沒有別的大事,所以自己是不是衣服髒了完全不在考慮範圍,何況這也算間接幫了自己,若是昨晚帶回來之後就沐浴更衣,她女扮男裝的事怕是早就曝光了。

  這麼一想,宋瑾熙一下子覺得眼前的夏文歌不那麼可惡起來,心裡的抵觸情緒消彌不見,她舒展了額頭,笑了,「夏將軍不必自責,再說下去我都要無地自容了,若是方便待會我想出去買來,實在不方便等到明日也可。」

  「今日無事,我去讓人準備。」夏文歌說道。

  「好。」

  宋瑾熙坐在得意樓的二樓,眼睛瞧著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心裡說不出什麼感覺,這個陌生的地方就是之後她要待的地方了,對於未來會怎麼樣,她心裡一下子沒了底。

  瞧著是在看外面,眼睛卻沒什麼著處,夏文歌坐在宋瑾熙對面,若有所思地打量他,眉目精緻玲瓏、眼神清澈,原來這世上當真有潘安、衛玠這樣的男子,若說之前還沒有如此清晰地留意宋瑾熙,今日的相處已經讓他大開眼界。

  從走出府門那一刻到現在忙完坐在酒樓,每一個看到這位宋大人的都忍不住多看他幾眼,就像是現在,宋瑾熙目光冷冷地瞧著外面,酒樓裡的人卻全都瞧著他,日暮的殘陽透過窗閃落在那張臉上,像是星星點點的銀光,晃得人心裡癢癢的。

  宋瑾熙等菜全部上齊才准備動筷,夏文歌看宋瑾熙神思恍惚,只有老楚卻專注於吃東西,還極小聲的嘀咕,「不虧是盛都當官的,花起銀子一點不手軟,這半天我兩個月的俸祿都出去了。」

  扭頭看老楚一眼,夏文歌並未說話,只是用眼神震懾偷瞧宋瑾熙的男人,看著那些人眼裡的驚艷,心裡有些不舒服,彷彿原本屬於自己的人被覬覦……沒錯,元文帝既然把宋瑾熙交給自己,那就是他的,果然不該答應帶宋大人出來嗎?


  待菜上齊了,一直無視別人目光的宋瑾熙終於回頭,朝著對面兩人微微一笑,「夏將軍,請用吧。」

  雖說是邊城最好的酒樓,做出的東西味道卻十分一般,宋瑾熙吃得沒什麼滋味,倒是一旁走過來的一男一女吸引了她的目光。

  男人看起來已近垂暮,身邊的女子卻不過三十出頭,兩人相攜著走到宋瑾熙面前,女子行了禮,「公子,聽首曲子吧。」

  宋瑾熙第一次遇到這事,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倒是那女子大方得很,一面笑著一邊更靠近她些,「公子……」

  眼看她越來越靠近自己,宋瑾熙心頭一激靈,連忙答應,「好。」

  那女子眼睛裡有些失望,還是退後幾步,直到他們站在旁邊彈唱起來,宋瑾熙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一幕夏文歌一直瞧在眼裡,卻沒開口,只是時不時看著眼前的少年,他的臉上有些窘迫,彷彿對邊城女子的熱情十分不習慣,在盛都當官卻沒沾染過風塵女子,宋瑾熙越來越讓他好奇了。

  漫不經心地吃著東西、聽著小曲,宋瑾熙臉上沒什麼表情,她不是善談的人,夏文歌更不是,一時間只聽到老楚粗魯的咀嚼聲。

  夏文歌說邊城民風慓悍,起初還以為是夏文歌拿話來恐嚇自己,可當她真在街上逛了一天,對那句話就沒有絲毫懷疑了。

  鬥毆吵架,拎著木棒追打自家男人,還有喝得醉醺醺直接躺在路上就睡著的,這些盛都少見的奇景在邊城簡直隨處可見,更時不時有幾個小偷穿梭在她身邊,或是有賊眉鼠眼的男人盯著她瞧,若不是夏文歌、老楚兩個威武的男人走在後面,她真不敢想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就像是現在,剛送走了獻媚的歌女,又來了不要命的登徒子,穿一身綾羅綢緞,眼睛卻渾濁無光,大跨步走到宋瑾熙旁邊的男人笑嘻嘻地開口,「公子有禮了。」

  斜睨那人一眼,宋瑾熙完全不理會,這張臉給她招惹來的麻煩不算少,她早習以為常。

  「公子姓甚名誰?我怎麼沒在邊城見過。」

  放下手中竹筷,宋瑾熙似笑非笑看他,「沒見過又如何,你沒見過的難道有罪?」

  「公子說的哪裡話,我是誠心來與您交個朋友,我爹是邊城首富,這酒樓就是我家的,公子喜歡可以天天來。」

  「首富啊,幸會幸會,我若是天天來,你請我?」宋瑾熙挑眉笑了,眼底意味不明。

  看著她露出的笑容一臉熱切,那人忙不疊點頭,「只要公子來,我都請了。」

  「那謝過了,你走吧。」

  宋瑾熙說話的口氣輕描淡寫,一臉高高在上,彷彿只是打發了一個要飯的乞丐,那人卻一下子愣了,「公子……」

  那人一下子不知道說些什麼,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明明接受了別人的好處,卻彷彿不懂他內裡深意,竟然想要打發自己走開,面子有些掛不住,他乾笑兩聲,「這里人多,不如公子隨我去後樓雅間,有上好的酒菜,咱們細細聊。」

  冷笑一聲,宋瑾熙擡頭看對面的兩人,「你們吃完了嗎?」

  一直瞧著他要怎麼處理眼前的事情,夏文歌不動聲色地點頭,「好了。」

  「那我們走吧。」站起身,宋瑾熙對著眼前的男人勾勾指頭,等他腆著臉湊過來才嫣然一笑,「這里人多,我也吃飽了,不如你跟我出去找個僻靜處聊聊,意下如何?」

  「好好好!」一連三個好,那人眼中淫光閃露,伸手就要去抓宋瑾熙的手。

  宋瑾熙乾脆俐落地躲過去,笑得格外溫柔,「這里人多,急什麼,咱們這就出去吧。」

  說著她扭頭就走,那人也跟上去,倒是夏文歌黑著一張臉站在那裡,老楚也是一臉不敢置信,指著那兩人走出去的背影不知道說什麼好,「宋、宋……他居然是這種人。」

  臉上陰沉得能擰出水來,夏文歌突然有了想扭斷宋瑾熙脖子的衝動,從一起出門到那個人過來,他都暗地裡瞧著宋瑾熙的反應,並非不肯出手幫忙,只是想要看宋瑾熙是個怎麼樣的人,可沒想到宋瑾熙會答應那人的邀約,那麼明顯的企圖,究竟他是真的不懂還是正中下懷?

  示意老楚給唱曲的姑娘賞錢,夏文歌徑直走出去,瞧著宋瑾熙與那人一前一後走進不遠處安靜的巷子裡,心裡一時糾結起來,不知道該不該跟上去。

  為什麼要救他?這位宋大人既然不知死活,自己救他做什麼?可是為什麼想到有人對宋瑾熙動手動腳,自己胸口便悶得難受,只想狠狠打死那狗屁首富之子?

  宋瑾熙是皇上密函上叮囑了要好好照顧的人,不能不救,用這個藉口安慰自己,夏文歌終於快步朝著他們離開的方向走去。

  快一點,再快一點,希望不會看到不干淨的事情,可當夏文歌走到巷子裡瞧見那兩人的時候還是愣住了。

  自稱富商之子的傢伙抱著下身倒在地方哀哀地叫,他以為會受欺負的宋瑾熙卻笑盈盈地站在那裡,一隻腳還踩在那人……看到宋瑾熙腳的位置,夏文歌只覺得渾身一緊,彷彿能夠切身感受到那疼痛。

  不知為何,心情一下子大好,就連笑容也不知不覺爬上臉頰,漫步走過去,他聽到宋瑾熙漫不經心地口氣說道:「不是想和我單獨待著嗎,你怎麼一臉痛苦呢,難道不高興看到我?」略微彎腰看踩著腳下的男人,巧笑嫣然,「別哭喪著臉呀,給爺笑一個。」

  被踩到子孫根的男人渾身冷汗、哀哀叫痛,「我錯了、我錯了,公子饒了我吧。」他怎麼也想不到眼前這個俊美的少年會這麼陰險,先是好聲好氣地把自己騙到安靜的地方,原以為有便宜可佔,誰知道對方趁他不注意竟然一腳踢過來,讓他毫無還手之力。

  「你哪裡錯了?我覺得你沒錯呀。」

  「公子,祖宗,我喊您祖宗,您饒了我吧。」

  「呸,誰是你祖宗?」一口吐在他臉上,宋瑾熙冷笑,「一大把年紀好事不做,專愛這些男盜女娼,下次狗眼看清楚了爺是不是你能惹的,以後見到躲著點,不然見你一次收拾你一次。」說完她收回腳,「滾!」

  那人如蒙大赦爬起來就想跑,卻疼得雙腿發抖只能一步步挪著走,走到不遠處的夏文歌身邊時又渾身抖了幾下,直到確定眼前這個高大男人沒有要對自己出手的意思,這才慢慢挪過去,誰知剛走出兩步,背後一陣風襲來,他脖子一痛,暈了過去。

  宋瑾熙瞧著夏文歌出手,有些詫異,自從跟著出來,這位夏將軍從頭到尾都很沉默,她還以為這人不會幫自己。

  彷彿為了解釋自己為何出手,夏文歌開口,不慍不火的口氣卻氣勢凜然,「下次動手要徹底一點,這裡離酒樓這麼近,他回去叫了人來圍攻,你又該如何?」

  看他認真的表情,宋瑾熙心情一下子大好,「不是有夏將軍您在嗎?」

  夏文歌一愣,滿肚子教導的話一下子全部拋在腦後,他看著眼前宋瑾熙燦爛的笑臉,理所應當的口氣帶著滿滿的依賴,雖然知道宋瑾熙只是隨口一說,可他心裡仍然充盈著難言的欣喜。

  這位宋大人確實有些不一樣呢,看起來弱不禁風,性格卻堅忍不拔,有時候膽大妄為,偏偏做事有勇有謀,讓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夏文歌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覺得高興,多少念頭閃在心頭,最後只化作一句話,「好,以後我保護你。」

  他的聲音很低,說完轉身就走,甚至沒有去管宋瑾熙聽清楚沒有,因為走得太快,所以沒有瞧見宋瑾熙盯著他背影時臉上的迷惑,這位夏將軍怎麼突然變熱情了?

  宋瑾熙既然要在邊城長住,自然不能一直住在簡陋的偏房,所以便挑了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將軍府上上下下忙碌起來,惠娘居中指揮,老楚帶著兄弟們當勞力,就這麼折騰了整整一日,整理完新的住處時天色已晚。

  被指揮得暈頭轉向,老楚在心底悄悄抱怨,要他來辦,這事用不了半個時辰,掃掃屋子、鋪好被子不就得了,可惠娘十分不樂意。

  這座宅子裡已經很久沒有客人長住,宋瑾熙算是近年來的第一個,還是最招惠娘疼的那個,自然要格外隆重,平時府裡都住著邋裡邋遢的糙漢子,一個個能幹得嚇人,讓她這個從盛都專門送來的管家婆都沒事情可做。

  現在來了個貴公子,她立刻就有了一種英雄有用武之地的急切,凡事做起來格外認真仔細,簡直比養自己的兒子還認真。

  房間要打掃得一塵不染,牆壁掛上買來的字畫,就連夏文歌房間的劍都被順來一把掛上,床要黃花梨木,帳子繡花鳥,舖的、蓋的一律都是惠娘自己的手藝,這麼俊秀的公子,又有學問,隔壁書房里文房四寶必須放一套,至於書倒是不急,可以慢慢添置。

  做完這些,惠娘親自把宋瑾熙送進房間,少不得表功一番,倒是老楚帶著弟兄們吃喝後就奔著主子那邊過去,忙了一天都沒在跟前伺候,老楚擔心會錯過什麼急事,卻沒想到一進院子就瞧見夏文歌走了出來,依舊是熟悉的灰黑袍子,看到自己還有些詫異,「事情做完了?」

  「做完了,惠娘去表功了。」

  「嗯,你去忙吧。」臉上表情說不出失望還是解脫,夏文歌說著又推開自己已經半掩的房門,欲往裡走。

  明明剛才是要出去,這會怎麼又回房?從來沒見過夏文歌這樣異常的行為,老楚納罕,「爺,您剛才不是要出去?」

  「有嗎?」腳步慢下來,夏文歌反問,說著還一臉認真地打量自己的屬下,好像他從沒有那樣的想法一樣,「我什麼時候說要出去了?」

  「那您剛才走出來……」

  「唔,你說剛才?我是剛回來。」

  「不對啊,我親眼看您走出房……」

  開口打斷老楚的懷疑,夏文歌轉身一臉正直,「沒有,你看錯了,對了,近日姜兵蠢蠢欲動,我們不可不防,從明日開始每日操練時間由三個時辰變成五個時辰,你去安排吧。」

  臉一下子黑如鍋底,老楚整個人僵在那裡,又是這樣,每次抓到主子的小辮子都會換來懲罰,他毫不猶豫地又開口了,「屬下看錯了,爺確實沒想出去。」

  滿意地點點頭,夏文歌貌似認真地想了想,說道:「我就說自己沒想出去,對了,五個時辰有些多了,還是三個時辰吧,嗯,你還不走,難道是覺得三個時辰完全不夠?」

  這一次老楚絲毫沒有考慮,扭頭就走。

  聽到老楚離開後關門的聲音,夏文歌走到書桌前坐下,把玩著手裡的毛筆,心思卻已經飛到千里之外,腦海裡總是不斷閃現一個人的身影,讓他這幾天都坐立難安,總是靜不下心來。

  宋瑾熙、宋瑾熙……把這三個字在嘴裡念幾遍,心裡就浮出一股說不出的感覺,只是一個盛都貶臣而已,為什麼自己會受到這麼大的影響?就算他長得美貌一些,就算他與別人都不太一樣,可他也是個男人,和自己一樣的男人。

  來到邊城這些天,除了第二日要求出去買了東西以外,宋瑾熙再也沒主動出現在自己面前,既無所求也很少露面,依舊住在不遠處的簡陋偏房,就算一起用飯,他也只和惠娘多說幾句,對自己不冷不熱。

  這應該是最正常的表現,就像是當初自己也打算漠視他的存在一樣,可不知為什麼,看著他沒什麼表情的臉就十分不舒服,夏文歌總想要說些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一次次點頭招呼後擦肩而過。

  就像是今日,明明知道那邊院子裡定然十分熱鬧,他卻只能枯坐房中,來來回回的好不容易鼓足勇氣想要過去看看,卻被老楚攔了回來。

  以前他總覺得惠娘做事太繁瑣,此刻卻只覺得不夠認真,怎麼就忙完了呢,那他還有什麼理由去看一眼宋瑾熙?可見了他又該說什麼?夏文歌皺著眉,毫不遮掩自己煩悶的心情。

  一個漂亮點的男人就把自己弄得方寸大亂,難道是這些年太過禁慾?或許他該找個女人了。

  雖是這麼想著,腦海卻還是飄過宋瑾熙那張臉,從第一面的虛弱,與自己對抗時的膽量,失望的目光,還有教訓別人的霸道,一幕幕交疊出現讓他忍無可忍,夏文歌終於摔下手裡的東西起身,他不能任由自己沉淪下去,堂堂守城將軍對一個少年心懷不軌,這話傳出去夏家的名聲都要毀在自己手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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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8 00:16:3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夏文歌邊想著該去哪尋歡作樂,邊大跨步走出去,直奔外院馬房。

  他雖然出生在盛都,卻不是窮奢極欲的性子,來到邊城以後更是習慣了這邊清苦的生活,若是在盛都家中,天色一暗就該點起燈籠,可現在他的院子裡卻只是冷冷清清的,沒什麼人氣,就連守衛都找安靜避風的角落守夜去了,只有右邊不遠處的院子有亮光。

  下人的院子都在左邊,右邊平時都是漆黑一片,現在瞧著那閃動的亮光,夏文歌后知後覺意識到那是宋瑾熙的院子,是剛為他整理好的住處。

  幾乎是無意識的,夏文歌雙腳走向那院子,完全忘記自己剛才還是要去尋歡作樂,所有的心思已經都被那間院子吸引,一臉鄭重、輕緩地走過去。

  與白日的熱鬧不同,院子裡已經徹底安靜下來,房間裡有時會隱約傳來什麼聲響,又很快什麼都聽不到。

  惠娘還在嗎?宋瑾熙在這裡住著習慣嗎?這邊院子裡只住了他一人會不會怕?守衛要更加嚴密一些嗎?一肚子的疑問冒出來,夏文歌安慰自己此刻到訪是盡一些地主之誼,畢竟自己的客人神秘得很,還和元文帝有牽扯,他要十分小心才好。

  這麼想著的時候,夏文歌已經輕輕敲門,敲了三下卻一點回應都沒有,明明剛才還聽到聲音,現在卻悄無聲息,難道是遇到什麼意外?這個念頭冒出腦海,夏文歌表情一下子警覺起來,左右查勘一番,確認沒有什麼可疑的聲音這才推開門。

  門栓並未插上,門只是被人隨手關著,他屏住呼吸走進去,腳下無聲。

  這一刻夏文歌完全忘記了這是自己的家裡,只是多年打仗的警覺性讓他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謹慎,確認了外房沒人,正猶豫要不要往內間去,一個披頭散發的人卻從裡面走出來,一手扶在簾子上、一手捏著一本書,看到房間裡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站在那裡瞪大眼睛看著他。

  宋瑾熙沒想到夏文歌會悄無聲息出現在自己的房間裡,尤其是現在這個時候,她先是吃驚,然後多年女扮男裝的習慣讓她立刻低下頭看自己的裝束……萬幸,剛才沐浴完出來的時候已經束胸,此刻身上又穿著一件寬大袍子,倒是讓人看不出什麼,只是頭髮還未梳起來,就那麼披散著。

  害怕被人發現身分的慌亂夾雜著不解,她皺眉,有些憤怒,「夏將軍怎麼來我房裡了?」

  雖然是疑問的話,卻用了質問的口氣,宋瑾熙不掩飾自己的不悅,要是剛才她沒有穿這麼一身,那自己的秘密不都曝光了嗎?雖然跟夏文歌相處幾日,感覺他還算正直,就算知道自己女扮男裝也未必會去揭發,可她不能冒這個險。

  宋瑾熙很驚慌,夏文歌何嘗是冷靜的,他的身體還保持在警戒的緊張狀態,眼前出現的不是讓他拔刀相向的敵人,卻是那個心心念念的少年,就算是平時想到他時心跳已然加快,何況此情此景。

  他沒有往日楚楚風流的模樣,卻衣冠不整,雖看不到衣衫下的春光,只是那紅潤的臉頰和披著的長發已經讓自己屏息,夏文歌生平第一次如此無措,擔心自己一開口就會驚擾眼前的夢境。

  五年軍營生活,他不是沒見過別人衣衫不整的樣子,甚至和兄弟們赤裸相對的事情也有發生過,但是從來沒有過現在這樣的感覺,只是瞧著那張薄嗔帶怒的臉頰,理智就都跑到八千里以外。

  好半晌,夏文歌才保持冷靜,暗啞著嗓子說道:「我敲過門,沒人應聲。」

  「因為我在後面,你怎麼能隨意進來?」看他一臉平靜無所謂的樣子,宋瑾熙越發憤怒了,「就算房間裡沒人,你也不能隨意進來呀,難道這點規矩都不懂嗎?」因為害怕被發現身分,她的態度變得尖刻,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小獸,張牙舞爪保護自己,也不顧什麼位階稱謂了。

  房間裡原本的旖旎氣氛散去,夏文歌終於找回部分理智,讓自己的眼睛從宋瑾熙的臉上挪開,隨口說道:「這裡亮著燈,我以為有人闖進來,進來查看。」

  多麼牽強的藉口,卻讓宋瑾熙冷靜了一下,自作主張替他尋找理由,是了,眼前這個人才是這個院子的主人,也許是行軍打仗的人習慣了獨斷專行,所以才忘記不能擅闖這個道理,何況自己現在是男兒裝扮,反應太過激烈倒引人懷疑,不如順勢下坡。

  想到這,也就沒這麼氣了,深吸口氣,她擺出送客的姿態,「是我誤會了,只是以往家中沒人敢進我的房間,一時有些接受不了,還望夏將軍見諒。」

  在心底鬆了一口氣,夏文歌有些慶幸宋瑾熙的誤會,要是他知道自己心裡懷有那種隱密、不得人知的想法,怕是已經鬧將起來。

  在心裡打定主意後他更加謹慎,一本正經地說道:「以後我會注意,宋大人也不要客氣,有什麼問題儘管來找我,把這里當成自己家就好。」

  「多謝,那夏將軍還有沒有別的事情?」宋瑾熙不討厭夏文歌,雖然一開始有些不愉快,可這些天的了解已經足夠讓她相信他。

  夏文歌外表嚴肅冷冽,內裡卻體貼,又沒有盛都男人們那些驕奢淫逸的壞習慣,尤其那日在酒樓,他對自己的保護更是震撼了一下,甚至算得上欣賞,若是平常見到,她很願意多多交談,只是現在時間、裝扮都不適合,她只得往外攆人。

  「沒有。」許多想說的話都說不出口,夏文歌心裡卻滿足了幾分,起碼宋瑾熙就站在自己面前,已經有看到了幾眼,「那我先回去,宋大人有事儘管找我。」

  「好,我送您。」鬆了一口氣,宋瑾熙伸手把書放在一邊桌上,這就要送他出去,可她才走了兩步,卻忍不住哎呀叫出聲。

  因為疼痛臉一下子皺在一起,宋瑾熙連忙扭頭看自己的頭髮纏在了哪裡,卻是惠娘為了好看,弄了一個複雜精緻的銀鉤掛著簾子,此刻那彎彎曲曲的銀鉤已經與她的頭髮糾纏在一起。

  看著及腰的長發與銀鉤纏得亂七八糟,宋瑾熙無奈,伸手去扯動,卻冷不防身後突然伸出兩隻手,夏文歌的聲音立刻響在耳邊,「別動,我幫你。」一雙大掌抓住了她的手,安撫的聲音響在耳邊。

  下意識掙紮開他厚重的掌心,宋瑾熙不敢亂動,任由對方把自己包圍在手臂間,夏文歌手指靈活地往下解那頭髮,力氣雖大,動作卻輕柔得很,因為靠得很近,總覺得宋瑾熙的身上有一股香味,若有若無地在鼻端徘徊,引得他思緒胡亂紛飛。

  他身上的味道真好聞,夏文歌想,完全沒有一點點汗臭味或者男人常有的體味,反而有一種陌生的香氣,還有這一頭長發柔軟如同絲綢,纏在他的手上,千絲萬縷地滲透進心裡。

  就這樣停在這裡吧,靜止在這裡,這是夏文歌最真實不加掩飾的想法,可他卻沒發現懷裡的宋瑾熙紅了臉,已經完全不知所措。

  宋瑾熙覺得自己要窒息了,從小到大都沒有人這樣靠近過自己,就算是名義上的爹爹也不曾這樣溫柔地對待她,甚至爹爹除了死前,從未叫過她的名字,瑞王妃更是對她冷眼相待,所有人都當她是瑞親王撿來的棄嬰,除了皇上,沒有外人知道宋瑾熙是瑞親王親生。

  宋瑾熙曾經十分痛恨那個名為爹爹的瑞親王,憑什麼上一輩犯下的錯卻讓她來承擔,所以瑞親王死後她離了王府,任性地去做官,然後讓半個朝堂的人都畏她、懼她、討厭她。

  只有夏文歌,他是她生命裡第一個願意靠近自己的人,明明相識不過幾日,卻好像很熟悉,做出那麼多曖昧的舉動,若不是自己現在披著男子的幌子,她甚至懷疑眼前這個男人另有所圖,可是自己現在是男人呀,那為什麼夏文歌要對自己這麼好?宋瑾熙忍不住去仔細地想,卻不敢說出口那個答案。

  不可能,她現在是男人,夏文歌不會有那種心思的,可再一揣摩,心裡就有些恍惚,再去看眼前的夏文歌,有些隱密的心思開始在心裡滋生。

  沒感受過愛也沒愛過,從來不認為自己有喜歡一個人的那天,宋瑾熙原本已經打算一生男裝示人地獨自走過,可是遇到夏文歌,突然覺得身邊有一個人的感覺很好,在她需要的時候站出來,可以聊天、可以吵鬧,好像生活一下子有了色彩,再也不像以前,無論何時都是獨自一個人。

  因為這些奇怪的想法讓她臉上紅云密布,一顆心怦怦跳動,她驚惶得不知所措,而那邊夏文歌已經有些不捨地解開最後一縷頭髮,感受著這難得的肌膚碰觸,不願後退半步,依舊保持姿勢站著,兩人一時無言。

  許久,還是宋瑾熙開了口,「多謝。」

  深呼吸,夏文歌輕聲說道:「不客氣。」

  話雖說著,卻沒有放開的動作,直到宋瑾熙忍不住再次開口,「好了……」

  這真是個古怪的夜晚,而自己這時候依舊不忘壓著嗓子說話,宋瑾熙都忍不住要感嘆自己的定力,更加奇怪的是,第一次有男人靠自己這麼近,自己心底卻沒有厭惡的感覺,完全不似在盛都,只要那些男人用異樣的眼神打量自己,憎惡的感覺便會湧上心頭。

  很奇怪,夏文歌並不讓她討厭,所以她沒有激烈的抗拒,只是等伸出的雙臂緩緩收回,感覺身後人雙腳後退,這才轉身看他,卻冷不丁落入一雙深邃的眼眸之中,凝視著自己,看不清楚裡面藏著什麼。

  嗓子莫名其妙地干澀,宋瑾熙雙唇翕動,想要打破此刻的氣氛,「很晚了,夏將軍……還不回去嗎?」短短幾個字,她幾番停頓。

  強烈的感覺奔騰在胸口,一股衝動湧動著,從看到宋瑾熙開始,夏文歌覺得自己二十幾年的生命彷彿飄離了最初的軌跡。

  在他的預想中,功成名就、娶妻生子,這些事情本應該理所當然、水到渠成,可是那時候宋瑾熙還沒有到,他還沒有以這種強硬的方式出現在自己身邊,此刻出現了,曾經理所當然的事情一下子變得不那麼容易接受。

  沒看到宋瑾熙時​​還好,一看到,夏文歌就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就連曾引以為豪的自製力也完全消散,第一次,他對自己的人生產生了無力感,而這一切都因為宋瑾熙,夏文歌目不轉睛地盯著宋瑾熙瞧,他的聲音有些啞然,「你是誰?」

  臉色一下子白了,宋瑾熙看著他,有些防備,「什麼意思?」難道真如她所想的,這個男人看透她女兒身的身分了?

  「你到底是誰?一個被貶的內史卻讓皇上親自派人護送,名義上說是懲罰,卻安排我給你最好的一切,你到底是誰?」

  宋瑾熙鬆了一口氣,原來不是看破了身分,她極淡地扯了一下嘴角,卻沒笑,「我還以為夏將軍永遠不會問我的身分。」不怪她會有這樣的理解,實在是這些天夏文歌都沒表現過對她身分的好奇。

  臉色黯淡下去,夏文歌有些挫敗,「我也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問。」

  假如回到第一次遇到的那天,到來的宋大人是他以為的那樣,與自己差不多的年紀,尖酸刻薄的性子,或許還是一個諂媚狡詐的小人,一臉趾高氣揚的驕傲……如果那是宋大人,大概夏文歌這輩子都不會來搭理,只是找院子給他住,安排人守著不許亂跑,直到人離開邊城。

  可是來的是宋瑾熙,一個尖銳傲氣卻又敏感的少年,總是防備著別人卻又天真得很,一點也不趾高氣揚,眼底卻總是藏著不符合年紀的寂寞,安靜地待在院子裡卻又嚮往自由,不惜與自己對抗,這麼複雜的一個人怎麼能讓人不好奇。

  他曾經希望皇帝把這個莫名其妙的累贅召回去,可現在卻有一個聲音在吶喊,留下吧,永遠留在這裡,即便他只能這樣遠遠地看著也甘心。

  凝視著宋瑾熙,他的眼睛乾淨清澈,裡面寫著疑惑,夏文歌苦笑,覺得自己就是作繭自縛,竟然連傷春悲秋這樣的事情做起來也順手拈來,心道不能再任由自己奇怪下去,不然宋瑾熙必定把自己當成有什麼怪病的男人,這麼一張臉,恐怕打過他主意的男人不少,自己不能引他厭惡。

  這樣想著,夏文歌終於收斂了所有的情緒,微微一笑,「宋大人休息吧。」他轉身離開,動作一氣呵成,留下宋瑾熙站在那裡。

  直到房間裡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宋瑾熙撫摸發燙的臉頰,身體莫名地顫動。

  原以為離開了盛都那個名利場,一切都會平靜,可眼前的事情卻不像那麼簡單,看來邊城也不是皇帝口中那個安全的地方呢。

  該怎麼辦呢?難道只能躲避,就像是離開盛都一樣?她不是這樣膽小的人,可是眼前的情況著實很複雜,自己看不透這個男人又躲不開,到底該怎麼辦?宋瑾熙在心裡問自己。

  蹲在角落裡等著,老楚看到宋瑾熙出現的時候立刻跑過去,笑得諂媚,「宋大人又來散步啊。」

  對老楚的到來不明所以,宋瑾熙點點頭,臉上表情不是太熱絡,「你怎麼知道我這個時候會來涼亭這邊散步?」別怪她多想,實在是這些日子總能瞧見老楚,緊接著就發生亂七八糟的意外,難免疑心了點。

  「我、我問了惠娘嘛。」老楚不承認自己偷偷留意了好幾天,撒了謊,然後依舊樂呵地湊上去,完全無視對方冷淡的態度,「宋大人白天好像不怎麼出來,也不怎麼愛熱鬧,惠娘說您經常這個時辰出來走走。」

  「我習慣這時候出來,再說不是你們讓我不要隨意走動的嗎?」宋瑾熙漫不經心回答問題,又轉而詢問,「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沒事。」回答得很迅速,老楚停頓片刻才試探著說道:「就是覺得,宋大人最近不和大家一起用飯,也更少見到了。」

  「嗯。」既不解釋也不多說,宋瑾熙深諳沉默之道。

  她不出去用飯,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夏文歌,在來邊城之前就知道自己會有一個保護傘,卻從沒想過與這個人發生點什麼,可是這幾次接觸下來,所有的事情都開始失控。

  別說眼前的人是老楚,但凡換個人這話都聊不下去,他才不在乎宋瑾熙的冷淡,咂咂嘴連聲感嘆,「怪不得,怪不得宋大人不知道主子病了,心情也不是很好呢。」

  聽到這個消息十分意外,宋瑾熙皺眉,「夏將軍病了?」明明那天夜裡還生龍活虎的樣子,怎麼突然病了?這些日子天又沒變冷,生哪門子的病?

  「是啊,病了,宋大人最近出來得少,不知道也很正常,主子病得很嚴重啊。」可不是病得很嚴重嗎,整天冷著一張臉狠狠操練他們,弄得大家怨聲載道,這絕對是犯病了,至於宋大人對於病了的理解他老楚就不負責了,嗯嗯,主子確實病了,心病也是種病。

  就是不知道這病和宋瑾熙到底有幾分關係,他只是隨便猜了猜,畢竟這些日子沒人惹到主子,除了眼前這個宋大人的到來,莫非還在生氣皇帝把宋瑾熙扔到這裡?也不像啊,那又是為了什麼?現在主子的心思真是難猜啊。

  老楚心裡打定主意要讓宋瑾熙和夏文歌碰面,一次性把事情解決了,不然再被操練幾天,自己的身子骨都要扛不住了,他眼巴巴看著宋瑾熙,滿眼期待,宋瑾熙也沒讓他失望,猶豫著開口,「你笑得這麼古怪什麼意思?老楚,別笑了,你覺得我要不要去看看夏將軍呢?」

  「要,自然是要的。」忙不疊點頭,老楚恨不得立刻拉他過去。

  「那我明日……」

  「別呀,現在就去吧。」

  「天色已晚,不太合適吧。」看著昏暗的天色,宋瑾熙不由得想到那一晚,夏文歌莫名其妙出現在自己房裡,又莫名其妙對自己好,害她心裡七上八下的,既怕被揭穿身分,又對他起了說不出什麼滋味的心思,躲著會想起,相見又膽怯,乾脆就連用飯都躲在房裡,徹底斷絕了兩人之間的聯繫。

  至於那些奇奇怪怪的錯覺,應該都是假的,夏文歌把自己當成男人,她也從沒想過與哪個男人發生什麼,這樣明顯不合適的兩個人,本就不改有所糾纏,不是嗎?

  看他推拒,老楚急出一頭汗,開玩笑,這些天主子都是天不亮就開始操練他們,要是明天再去那不是還要多受一天苦?

  看宋瑾熙不急不躁的模樣,他恨不得把宋瑾熙一巴掌敲暈帶到主子麵前,口氣越發急了,「明天不行,就現在吧,宋大人您是客人,主人家有什麼不適也該關心一下吧。」

  打蛇打七寸,這句客人就是宋瑾熙的七寸,再也找不到理由拒絕,她只得點頭,「那我去夏將軍房間裡瞧瞧。」

  「別,我家將軍在房上,您去那裡好了。」

  「房頂?」生病了不躺在房裡倒去高處,這是個什麼道理?

  十分心虛,老楚解釋,「人病了嘛,心情就不好,在高處散散心、喝喝酒,我們習武之人都有這個習慣。」

  被這種奇怪的習慣弄得一頭霧水,宋瑾熙哭笑不得,「我、我可上不去。」要是指望她爬上去房頂去看病人,恐怕到時候夏文歌的病是小事,她被摔死才是大事。

  「有木梯。」老楚一副理解,又有點未卜先知的得意。

  順著老楚指的路,宋瑾熙爬上房頂的時候一眼就瞧見坐在屋頂的夏文歌,他仰著頭不知道在看些什麼,頭頂的月光灑下來,竟然掩飾了他給人的強大壓迫感,只是這麼看著,他好像又和所有人有點相似,又有些不一樣,大概是因為很少有人生病還爬這麼高的吧。

  儘管她已經放輕了腳步,夏文歌還是立時發現有人靠近,看過去的時候眼中閃過一抹厲色,像是一把繃緊了的弓弦,隨時準備動手,可當他看清楚來人是誰,那份嚴厲就變成糾結,十分不解宋瑾熙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心底的喜悅卻噴湧而出。

  這是宋瑾熙第一次主動出現在自己面前,只是想到主動出現四個字,夏文歌就有種笑出聲的衝動,他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樣不冷靜,以往的淡然再難尋到,只要碰到宋瑾熙就只剩下傻乎乎的喜悅,唯一慶幸的是自己還有最後一絲理智,無論心裡怎麼波濤洶湧,臉上的平靜還勉強保持著。

  既然被發現了,宋瑾熙也就不躡手躡腳的了,大模大樣地伸出手去,「夏將軍扶我一把,我不習慣在這上邊走路。」

  腳步穩得如履平地,夏文歌大步走過去,猶豫了一下後抓住宋瑾熙的手,牽他過來。

  「小心些。」明明只是幫忙一下,握著那雙細白柔嫩的手,夏文歌心思卻亂了,宋瑾熙就連手指都女人似的柔若無骨,若不是他行為舉止並不娘氣,恐怕見過這位宋大人的有一大半都要懷疑他的性別。

  短短幾步路,卻好似漫長地走了一輩子,夏文歌看宋瑾熙在自己旁邊的地方坐下,這才放手坐在一邊,明明臉上表情鎮定如常,一顆心卻怦怦急跳,抓過他手的地方像是被火焰灼燒著,該說些什麼,該怎麼回答對方的問題,一個個想法閃過腦海,最後卻用了最乾巴巴的一句,「宋大人怎麼會突然上來這裡?」

  總不好說自己被老楚逼上來的,宋瑾熙微微一笑,「我為什麼不能上來?」

  「因為宋大人看起來就不像是會做這些事情的人。」

  聽到這話瞇了一下眼睛,她失笑,「夏將軍未免太過以貌取人了,莫非皇上沒有告訴您我為何被貶斥邊城?我是因為得罪了皇上,所以被發配。」

  「聽說過一些。」看宋瑾熙不服氣的表情,夏文歌沒什麼表情,心裡卻湧動著難言的親切,他確實聽過一些宋瑾熙喜歡參人幾本的事蹟,但是要說得罪了皇帝,這個理由恐怕很難說服他,若是得罪了皇帝就不會有那封密函,更不會讓自己照顧宋瑾熙,其中緣由到底為何,他不去問,卻也不會傻得相信。

  他不傻,宋瑾熙自然也不呆,不過是隨口一說,打量這人完全不相信的樣子,這才解釋道:「老楚說夏將軍病了,我身為客人來關心一下主人還算說得過去吧。」

  聽到這話臉色一僵,夏文歌心底咒罵老楚一頓,他什麼時候病了?雖然很高興能夠和宋瑾熙坐在一起,可替他找這麼一個不靠譜的理由也實在是不走心。

  可老楚話已出口,他也不好過多解釋,含糊說道:「有些受涼,並無大礙。」

  「我瞧著也沒什麼大事。」宋瑾熙點點頭。

  「是。」

  「沒事就好。」抿嘴笑,宋瑾熙突然開口問道:「那我上來沒有打擾到您吧?」

  聽到這話,夏文歌眼神複雜地盯著宋瑾熙,不知道該怎麼訴說自己此刻的心情,煩惱的原因是宋瑾熙,對方卻完全沒有意識到,這讓自己有種無力感,想要說破,可如果真的把這份不堪的心思說出口,恐怕他會立刻逃掉吧?

  千萬句話在喉口,終究還是嚥下去,把這個問題掩飾過去,「來邊城這些日子,宋大人還習慣嗎?」

  「有什麼不習慣的。」輕輕一笑,宋瑾熙像是沉浸在往事之中,好久才開口說道:「邊城雖偏遠清苦,卻比盛都安靜許多。」

  沒想到會從他嘴裡聽到這麼一番話,夏文歌微微一笑,「我還以為你會覺得難以忍受。」

  「我聽說夏將軍是家中麼子,受盡寵愛,您都能待在這裡,我不過是一個盛都小官,怎麼就不能待在這裡?」

  「你和我不同。」

  「有何不同?」宋瑾熙問這話的事情表情難得認真,她是真的好奇。

  夏文歌被他噎了一下,想了許久才開口,「可能因為你我相比,宋大人更像是錦衣玉食長大的吧。」這是他頃刻間能找到最委婉的藉口,總不能說你細皮嫩肉,禁不起邊城的風霜吧。

  對這個答案沒什麼感覺,宋瑾熙又問了一個好奇已久的問題,「夏將軍為何到這偏遠之地?邊城清苦,行軍打仗說不定還會隨時獻身報國,我是真的好奇您怎麼願意來這裡。」

  提到這個,夏文歌擡頭看著頭頂的夜,五年過去,他有時也會問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裡,當時又是以一種怎麼樣的心情離開盛都,捨棄皇恩浩蕩、榮華富貴,寧願獨身來到這裡。

  月光下,他的眼神有些迷茫,彷彿在想著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想了一會兒,神色又恢復以往的堅毅,「我喜歡這裡。」

  雖然姜國兵臨城下的時候整個城池都在顫抖,荒涼的北風吹得人冬夜難眠,可他已經習慣留在這裡,沒有想過離開。

  「這麼簡單?」

  「對啊。」

  宋瑾熙愣了一下,瞧著他帶笑的眉目,心底悵然,這實在是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卻讓人不得不感慨,多少人覺得夏文歌是因為滿懷的報國之志才留下來,更有人以為是為了積累戰功回盛都大展宏圖,可沒人想過,讓他堅守的理由只是喜歡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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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8 00:16:5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兩人沉默地看著夜空許久,宋瑾熙對著夏文歌伸出手,「我不善飮,此情此景卻頗有感慨,夏將軍旁邊的酒借我一碗如何?」

  雖然納悶他要做什麼,夏文歌卻依舊倒了一碗酒放在他手中。

  「敬您。」發自內心的欽佩,宋瑾熙揚起酒碗對他示意,然後一飲而盡,她當真不是善飲的人,可現在聽著那句喜歡,心中突然湧出一股想這麼做的衝動,她一向是想到便去實行的人。

  看宋瑾熙大口喝下碗中的酒,夏文歌眼中一亮,接回酒碗幫自己倒得滿滿的,抬頭瞧著月,慢飮慢酌。

  「宋大人,以後想過留在邊城嗎?」趁著宋瑾熙難得的好心情,夏文歌說出心底最關心的話。

  臉上的笑容印著幾分苦澀,宋瑾熙搖頭,「不知道。」

  這世上大概沒有幾人像她這樣倒霉,就連自己將來要去哪裡、該做什麼都說不清楚,不,應該說控制不了,這多可悲。

  扭頭看他透著幾分悲涼的笑容,夏文歌突然鼓起勇氣,猶豫一下終於開口,「你可以一直留在這裡。」

  「您能作主嗎?」歪著頭打量他,宋瑾熙輕笑。

  他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柔和,夏文歌看得一愣,萬般心思衝進腦海,我會保護你,就像是那天對你承諾的,雖然想要這麼說,卻怎麼都開不了口。

  頭頂的月明亮如銀盤,晃得人眼暈,兩人都沒說話,各自想著什麼,宋瑾熙收回目光靜靜發呆,當初離開的時候雖然沒說,卻總是鬱結一股不甘,一直以為來到邊城是一種屈服,可當她聽到那句喜歡的時候,突然覺得來到這裡也沒什麼不好,離開盛都多事之地,倒不如在這自在天地里長留,胸口那股悶氣此時此刻終於散去。

  月越來越圓,一個變成兩個,又變成三個……宋瑾熙孩子氣地對著月亮擺擺手,嘟囔道:「夏將軍,月亮怎麼變多了?」

  被他突如其來的話弄得一愣,他搖了搖頭,「沒變多。」

  「不可能,就是多了,我看到了。」伸手拍他一下,宋瑾熙一臉篤定,她突然扭頭捧著夏文歌的臉,滿臉納悶的表情,「咦,您也變多了,別晃,我頭暈。」

  被這突如其來的親近嚇了一跳,夏文歌臉色微變,剛想說些什麼緩和一下緊張的情緒,可一眼瞧見面前人迷濛的眼神,他心裡一顫,「你喝醉了。」

  話剛說完,宋瑾熙已經身子一歪不省人事,撲倒在他的面前。

  夏文歌沒料到宋瑾熙會醉倒得這麼快,怕他掉下去連忙伸手抓住,再想想之前說的那句不善飲,就覺得有些好笑,他豈止是不善飲,簡直是一杯倒。

  笑著搖頭,夏文歌想要把人背下去,醉酒傷人,要是再受了風,第二天就更難受了,這樣想著就伸手讓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卻不防宋瑾熙渾身軟綿綿地不上去,扭動間瞧見他的臉,醉倒的他臉上紅暈一片,眼眸緊閉,唇微微張著,難得沒有平時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此刻像孩子一般的柔弱。

  朦朧月光灑下來,像是起了一層薄霧,夏文歌覺得自己入了夢一般,就連呼吸都不敢大聲,他怔怔看著,心亂如麻。

  他沒有忘記自己的愁悶所為何事,跑到房頂散心都是因為面前這個醉得不省人事的宋瑾熙,心裡多了那麼多說不出的心思,平添了許多煩惱。

  而宋瑾熙就這麼安靜地醉倒在他懷裡,一臉什麼也不知道的無辜,本就出眾的面容在月下更加迷人,讓他看得入迷,捨不得放開,有了就這麼一直坐下去的衝動。

  夏文歌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也沒為任何人牽腸掛肚,直到宋瑾熙出現後,一切都不一樣了,夏文歌手指不由自主地覆上他的臉頰,身體控制不住的顫栗。

  他好瘦弱,閉著眼的樣子如同一個孩子般,甚至讓夏文歌害怕自己掌心的繭會弄疼他,只敢用指腹流連在眉目間,最後游移到飽滿的唇,那唇卻比想像中柔軟,像是一顆塗滿毒藥的果子,鮮豔誘人。

  宋瑾熙,宋大人,你為什麼要出現?為什麼什麼都不知道?夏文歌眼底閃過一絲掙扎,緩緩低下頭。

  他是男的!夏文歌的腦海裡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叫囂,可他的動作只是略微遲疑,又迎了上去,男的又如何?另一個聲音也在掙扎。

  屏住呼吸悄悄靠近,終於觸碰到宋瑾熙的唇,雖然只是淺淺的一個吻,全身上下卻像是被什麼擊中忍不住顫栗著,宋瑾熙就在自己面前,沒有發怒也沒有反抗,就這麼乖乖地靠在他的懷裡,任他為所欲為。

  佔有他,這個念頭冒出來,夏文歌捨不得離開,眼睛裡卻透著糾結,不,自己總是不忍心再多做些什麼,生怕傷害了他,就讓自己多看一會吧,就算以後再沒有機會,也能將這一刻銘記在心頭。

  宋瑾熙啊,在心底一遍遍念著這個名字,夏文歌只覺自己現在幸福得像是在心中開出嬌豔的花。

  不敢多動,只是凝視宋瑾熙的臉頰許久,等到理智回到腦海,夏文歌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他倉皇地躲開,柔軟的身體依舊毫無防備靠在自己懷裡,卻再也沒了多看一眼的勇氣。

  不對,他不該這麼做,兩個男人……實在荒唐,絕對不能!

  是夜,沒人注意到宋瑾熙是怎麼回到房裡的,更沒人看到從那院子裡走出來的夏文歌臉色有多難看,簡直是落荒而逃。

  「什麼?」老楚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了,完全不敢相信剛才聽到的話。

  「去吧。」一臉陰沉,夏文歌沒有解釋的打算,事實上從昨晚開始他的心就沒有一刻的平靜過,自己居然吻了宋瑾熙,他竟然吻了一個男人,無論宋瑾熙多麼好看也終究是個男人啊!

  為什麼會有這種的衝動?難道自己真得了斷袖之癖?就算是斷袖之癖,為什麼偏偏只對宋瑾熙有這樣的感覺?認識時間如此之短,怎麼就讓自己放浪到做出那樣的舉動呢。

  「爺,您真的要這麼做?」

  揚眉看著老楚,目光陰沉,夏文歌聲音帶著不容反抗的魄力,「去吧,帶回來就好。」

  「我、我……」我了好幾次,老楚還是結結巴巴地不肯出去,他知道別人家的主子經常會讓僕人去做這樣的安排,可是這是他最敬佩的爺呀,竟然也會安排自己找春華閣裡的姑娘來家裡,不行,主子一定是病了,絕對是,早些年兄弟們主動送女人到爺床上都被罵得狗血淋頭,現在居然主動找姑娘,他身為貼身護衛,一定不能任由自己的主子淪落下去。

  這樣想著,老楚含糊說道:「爺,窯子裡的姑娘都是不干淨的,您要是想要女人,我去找好人家的姑娘,先抬進門做個侍妾也好啊。」

  老楚說得結結巴巴,夏文歌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眸光越來越冷冽,他瞇著眼打量老楚,「我的話你也不聽了?」

  老楚愕然,終於明白爺不是在說笑,只得服從命令,轉身離開府裡,找姑娘去了。

  想著老楚離開前錯愕的表情,夏文歌閉上眼長嘆一口氣,不能後退了,他不信自己會有斷袖之癖,所以他得找個女人來證明。

  老楚雖然不情不願,還是完美地完成了交代下來的任務,只是當他把那個號稱花魁的姑娘送進夏文歌房裡,看著那扇門關上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卻帶著如同自家孩子被欺負的悲戚,站了好一會,直到看到窗上女子的身影靠在自家主子身上才憤然轉身離開,什麼花魁嘛,還不如宋大人好看!

  夏文歌坐在書桌前,看著老楚帶來的女子對著自己盈盈一拜,「姣玉見過將軍。」

  她臉上的笑容有股說不出的嬌柔,她慢慢靠近,夏文歌臉上的表情卻始終無動於衷。

  自從進府門時候留意到匾額上面的字,姣玉的心裡就徘徊著說不出的喜悅,傳言不近女色的夏將軍居然召自己進來,難道說自己的好運到了?就算不為這個身分,單為這個男人也值得呀,邊城人人都知道夏將軍年輕有為、潔身自好,盛都又有一個龐大的家族,如果能進了夏家,就算做個妾室都有享不完的福氣。

  打定主意要好好服侍眼前的男人,姣玉一步步走近夏文歌,卻不立刻獻媚,只是走到他身後站著,自然地按上他的肩頭,「將軍為國忙碌,姣玉為您松鬆身子。」

  話音剛落,夏文歌突然轉身一手扯她歪在自己懷裡,臉上依舊是讓人膽寒的冷冽,卻死死盯著自己懷裡的女人瞧。

  小小地叫出聲,姣玉只覺得自己全身都要僵了,都把自己召來了還冷著一張臉,這夏將軍是什麼意思呀?

  「將軍……」克制著內心的恐懼,她低聲喚著,伸手去抓夏文歌的衣角,感覺到他沒有躲閃才鬆了一口氣,略略起身靠在他的身上,淺笑,「將軍性子真急,嚇到姣玉了。」

  她的手放肆地在夏文歌胸口遊走,被伺候的夏文歌卻依舊面無表情,也許他的心裡早已波濤洶湧,臉上卻還保持著冷靜?不對,完全不對,即便這樣一個容貌不俗、千嬌百媚的女人靠在自己身上,他的心裡也完全沒有別的想法,卻有著推開她的衝動。

  夏文歌看著姣玉的臉,腦海裡只徘徊著宋瑾熙的面容,一舉一動都不曾忘記,像是刻入腦海,宋瑾熙、宋瑾熙,全部都是這個人,為什麼是他?為什麼偏偏是他?

  「將軍……」歡場女子本就善於察言觀色,姣玉很快便感覺出夏文歌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心底難免有些失望,卻也勉強笑著。

  「你走吧。」多少掙扎在心頭,終於歸於平靜,把身上的女人推出去,夏文歌冷著臉吩咐道:「我會讓人把銀子給你送過去,你走吧。」

  帶著最後一點不甘心,姣玉再喚:「將軍。」

  「姣玉姑娘回去吧。」沒有一丁點的猶豫,夏文歌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態,看她一步三回頭地走到門口,卻沒有推門,只得自己走過去打開房門,語氣冷漠,「走吧。」

  「那好吧。」姣玉滿心的不甘,可眼前人明擺著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只得轉身往外走。

  姣玉剛走出幾步,卻見院門口一個少年與她迎面相碰,那一刻姣玉的眼睛瞪大了,目不轉睛地盯著走進來的少年,不由愣了愣,這唇紅齒白的模樣真的是個男人嗎?她的心裡湧出懷疑。

  原想關門的夏文歌看姣玉又停住腳步,正納悶著,一抬頭就瞧見宋瑾熙站在自己院門口,依舊是熟悉的臉龐,臉上的表情卻驚詫不已,與姣玉面面相覷,目光在她鮮豔的衣衫上劃過,眸子里便有了些了然。

  他誤會了,想到這個可能,夏文歌的心差點就從喉嚨裡跳出來,只恨不得姣玉立刻消失,卻見她完全沒有離開的打算,反而目不轉睛地盯著宋瑾熙瞧。

  原本還有些把她叫來的歉意,這時也都變成憤怒,大跨步走過去,夏文歌目光凜然,「姑娘,走吧。」

  甚至不想當著宋瑾熙的面喊出別人的名字,夏文歌冷眼送她離開,深吸口氣再去看不遠處的宋瑾熙,臉上的冷漠一下子就變成驚惶。

  「她、她不是……」這輩子都沒這麼緊張過,原來害怕被誤解的感覺是這樣難捱。

  「不用解釋。」把一臉的啞然隱藏,宋瑾熙臉上沒有半分笑容,夏文歌著急解釋的態度此刻看來更像欲蓋彌彰,讓她心裡突然說不出是些什麼感覺,原以為這世上總有不一樣的男人,更以為夏文歌是,現在卻發現不過如此,這世上的男人能有幾個不風流?

  宋瑾熙不知道自己的心里為什麼酸酸的,就算是夏文歌是個隨意的男人,這又與自己有何干系,但為什麼自己會這麼在意?這感覺就像是那一年知道自己身世真相後的感覺,又疼又酸,還有說不出的憤怒與失落。

  也許是因為一直覺得夏文歌和別的男人不同,最後卻發現是自己的錯覺,這個男人也不過爾爾,就是因為這個吧,除此之外她實在找不到更好的答案。

  儘管宋瑾熙將自己的情緒掩飾得很好,夏文歌還是敏銳到看到了異樣,在那一抹瞬間即逝的失望眼神中他渾身冰冷,無言以對也沒辦法解釋,最後只得啞著嗓子開口,「你怎麼突然來我這邊?」

  自從宋瑾熙來到邊城就一直很守規矩,若他不去找,從來沒來過自己的房間,為何偏偏這一刻出現?

  輕笑一聲,宋瑾熙一臉雲淡風輕,揚起的嘴角卻掩飾不去嘲諷,「剛才碰到老楚,見他神色古怪以為發生什麼意外,所以過來瞧瞧。」

  她沒有解釋自己在看到老楚憤怒的表情后,心裡有多麼擔心夏文歌這邊發生了什麼意外,儘管昨晚的醉酒讓她醒來之後頭痛欲裂,還是忍不住來看他,只可惜就算想盡了所有的事情,卻未料到會是這樣的一幅畫面,一個明顯出身風塵的女子就那麼從夏文歌的房間裡走出來,與自己狹路相逢。

  一個男人和一個風塵女子,這裡面的事情真的不需要解釋太多,她看得懂。

  看夏文歌沒有解釋,她心底最後的希冀也破滅,甚至不願再多留下一刻,宋瑾熙告辭,「真抱歉打擾了夏將軍的好事,我先走一步,您繼續忙。」不冷不熱的口氣卻透著說不出的諷刺。

  沒辦法再沉默,夏文歌開口,「不是你想的那樣。」

  「夏將軍不用解釋。」狀似開心地笑,她眨眨眼睛,「都是男人,我懂。」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讓夏文歌面沉如淵,怒火湧上心頭,真心不喜歡宋瑾熙這麼隨便的口氣,彷彿對這樣的事情已經習以為常,他不該是這樣的反應,寧願他給自己一巴掌都不能這樣雲淡風輕,這世上沒有比他更乾淨的人,他絕不會是那樣的人。

  「宋瑾熙。」第一次喚出這個名字,卻熟悉地如同已經喊了千萬遍,夏文歌目光灼灼,聲音篤定,「不是你想的那樣。」

  這樣的解釋實在沒法說服她,宋瑾熙笑道:「隨便吧。」語罷轉身離開,沒有絲毫流連。

  靜靜地看著宋瑾熙離開的背影,夏文歌的心裡亂成一團,倒是已經被老楚送出門的姣玉認真地揣摩著什麼,她的眼前回想起剛才看到的畫面,原本冷著臉面無表情的將軍大人在看到那個少年後卻一下子慌了神,難道夏將軍竟然愛男風?

  這猜測實在是震撼,一時姣玉臉上都變了顔色,不過回頭一想,這又關自己什麼事,男歡女愛和斷袖之癖不也就是那麼一回事,何必難為自己呢。

  宋瑾熙在躲著自己,時間一天天過去,夏文歌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雖然他前些日子也沒主動找過自己,起碼見了面還是有話說,可是自從姣玉的事情發生,宋瑾熙就再也沒出現過自己面前了。

  雖然當時已經看出他的吃驚,可夏文歌依舊不明白宋瑾熙為何如此不滿,不是沒有揣測過他的心思,不論是讓自己激動的或者失望的都想過,可最後都只是增加自己心中的忐忑,完全沒有一點頭緒接下來該怎麼辦,或許就這樣互不相交才是宋瑾熙期待的方式。

  每每想到這,夏文歌都覺得心煩意亂,如果之前還有一絲懷疑心底的情愫並不是愛慕,現在也已經完全確定,他真的看上了宋瑾熙這個少年,那宋瑾熙呢?有沒有原諒那天的事情?

  夏文歌本以為捱過幾日,事情會出現轉機,卻發現只是越來越糟糕,就像是現在,他只能在離宋瑾熙院子不遠的地方站著,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再去面對他。

  老楚拎著一個包袱走過來時就瞧見主子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扭頭就想往回走,這些天是人都能看到夏文歌心情差得很,他可不想往刀口上撞,到時候倒霉的還是自己。

  雖然老楚動作夠快,夏文歌余光還是掃到了他,「站住。」

  「爺……」把手裡的包袱往身後一藏,老楚乾笑,「您怎麼在這裡?」

  「是什麼?」目光盯著他手裡的包袱,夏文歌追問。

  「沒什麼,就是買了一點東西,一點點東西。」

  「你買的?」

  「是啊。」

  「你住在那邊,買了東西來這邊做什麼?」用眼神施加壓力,本就不悅的夏文歌臉色越發陰森,明顯散發著再不說實話就要倒霉的氣息。

  「好吧,是宋大人要的東西。」與其讓錯誤繼續下去不如坦白,老楚走到主子身邊,示意主子不信可以打開自己瞧,「就是些白布,一個時辰前宋大人找到我,說急用一點東西讓我有時間買回來,我看他臉色確實很急,就立刻出去買回來了。」

  果如所料與宋瑾熙有關,夏文歌愣了一下,「他要東西為什麼不來找我?」

  「宋大人說不用告訴爺,我看這東西確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沒跟您說。」話說著他就打開包裹證明自己的清白,果不其然只是一些料子柔軟的白布,再無別的東西。

  老楚以為自己坦白得很及時了,卻沒料到自己主子的臉色還是難看得厲害,他吶吶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爺,您要是沒事,我就先把東西給宋大人拿進去,我看他當時挺急的。」

  「去吧。」心底說不出的挫敗,夏文歌點頭,又突然叫住他,伸出手去,「東西給我,

  我親自送進去。」

  「宋大人囑咐說不告訴您的,要是您親自送了,我怎麼說呀。」

  夏文歌一言不發,只是靜靜瞧著老楚。

  「給您。」毫不猶疑地把包裹丟過去,老楚邊說邊離開,「爺您快點送進去吧,宋大人急用,記得幫我解釋下,就說我有別的急事。」

  就連敷衍都懶得多說一句,夏文歌拿著手裡的包袱,再抬頭看一眼宋瑾熙的院子,心裡升起一些希望,這是他要用的東西嗎?夏文歌突然無比感謝有碰到老楚,既然宋瑾熙躲著自己,那就自己只能找個理由送上門了,打定主意,他再也不猶豫,敲門四下,竟然又是無人應答。

  自己想見的人定然就在房內,該喊了一聲再進去還是把東西放在這裡離開?想到這些日子的躲避,夏文歌苦笑,如果自己真的詢問他的意思,大概會直接被攆出來,既然決定要對他解釋,心底又存了異樣的心思,那就這樣直接闖進去吧,就算被他打一頓,也要把自己心底的愛慕說出來。

  打定主意,他大踏步開了門走進去,果不其然,剛踏進門就聽到裡面有聲音,嘩啦啦的,彷彿是水聲,房內掛著簾子做了隔間,聲音便是從那里傳出的,難道宋瑾熙在沐浴?可是外面日頭還高高掛著,怎麼突然要沐浴?

  想到老楚說他的臉色不太好看,夏文歌越發不放心,走到一簾之隔的門口,清清嗓子,「宋大人。」

  話音一落,裡面突然砰的一聲,像是什麼東西掉到地上,擔心有什麼意外,夏文歌下意識就要掀開簾子衝進去,卻聽宋瑾熙的聲音尖利地響起來,「別進來!」這聲音不復以往的平靜,倒像是被踩到爪子的貓。

  「好,我不進去。」

  很快,裡面窸窸窣窣的聲音更大了,傳出來的聲音充滿了怒氣,「夏文歌,你為什麼又進我的房間?」

  雖然知道他看不清楚自己的舉動,夏文歌還是把手裡的包袱揚了一下,「你讓老楚買的東西買好了,他有要緊事要忙又說你急用,我就送來給你。」

  房間裡隱約傳來一聲咒罵,彷彿是嫌棄老楚買得太快,很快又什麼聲音都沒有,只是不斷窸窸窣窣的,讓夏文歌猜不透他在裡面做什麼,只好用不確定的口氣開口,「你在沐浴?」

  「關你什麼事,把東西放在外面,你走吧。」

  宋瑾熙聲音和平時有些不一樣,夏文歌卻沒多想,只是被這樣毫不猶豫的攆人傷了一下,把東西放在一邊桌上,最終還是想要解釋清楚,「那日不是你看到的那樣,那個姑娘只是……」想到那個姑娘確實是自己召來的,他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下去,「總之你不要誤會。」

  「關我什麼事,你走吧。」

  「你不要多想……」一臉無奈,夏文歌說著下意識就想掀開簾子走進去,可里面的人聽到他腳步聲已經氣急敗壞地叫出聲,「好了我相信你,你別進來。」聲音到最後已經有了幾分乞求的意味。

  夏文歌從來不知道自己能夠對一個人在乎到這個地步,從小就不聽話,喜歡和家里人頂著做事的自己會在親到宋瑾熙哀求的聲音,就已經不捨得再遠背他的意思。

  停住腳步,他隔著一道簾子安撫裡面的人,「好,我不進去,姣玉的事情你相信我就好。」

  「我相信你,真的相信你。」

  「好吧,那我這就走。」不捨得勉強他做任何事情,夏文歌苦笑著轉身。

  就在他剛要走到門口的時候,內房傳來的摔撞聲卻吸引了他的注意,隨之響起的悶哼聲更是讓他揪起了心,雖然裡面的人刻意憋住了叫痛聲,可夏文歌還是仔仔細細聽清楚。

  宋瑾熙怎麼了?擔心的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壓不下去,他來不及再多想什麼,還沒開口詢問,人已經一陣風一般衝進內房,甩過的簾子飄了一下才慢慢落下。

  他跑進去一眼就瞧見宋瑾熙剛才確實在沐浴,不過現在卻好像摔在地上,自己進來的時候正狼狽地爬起來,濕透的髮絲黏在臉上,已經穿好的褻衣和外面披著的袍子已經半濕,貼在身上。

  「你摔到了哪裡?」大跨步走過去抓住他的手臂,夏文歌扯動他的袍子想要確認他有沒有受傷。

  完全沒有料到夏文歌會衝進來,已經完全懵了的宋瑾熙甚至來不及躲開,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秘密曝露在別人面前。

  手上並沒有明顯的紅腫,那身上呢,沿著宋瑾熙的身體看過去,夏文歌很快就僵住了,像是被人定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只有渾身的血拚命地往頭頂湧,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卻無法說服自己眼前玲瓏有致的身材會屬於一個男人,濕透的衣衫下,宋瑾熙胸前的起伏明顯之極,欺騙不了任何人,「他」是個女人,宋瑾熙竟然是個女人?

  彷彿為了驗證夏文歌的想法是正確的,已經漲紅了臉的宋瑾熙揚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聲極為清脆,夏文歌愣愣回神,卻更加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隱藏了這麼久的秘密被揭穿,宋瑾熙紅了眼圈,「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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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8 00:17:0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活了二十幾年,他第一次被人甩巴掌。

  夏文歌站在院子裡等宋瑾熙穿好衣服,他的心里波濤翻湧,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該是狂喜或者被騙的惱怒?一直以為她是男兒身,甚至懷疑自己得了斷袖之癖,最後卻發現宋瑾熙是女子,這些日子的痛苦糾結一下子找到出口,又忍不住想到很多事情。

  既然宋瑾熙是女兒身,皇上知不知道呢?若是知道……九五之尊為了一個女子親寫密函囑咐自己,這意味著什麼?

  不敢再想下去,夏文歌害怕聽到那個可怕的答案,他不想多想的,可是如果那是事實,元文帝的古怪、宋瑾熙對自己的躲閃一下子都找到了解釋的理由,這實在由不得他不多想。

  房門吱呀打開,恢復男裝的宋瑾熙蒼白著一張臉走出來,「你進來吧。」既然身分已經被發現,她也不管什麼敬稱了,真要算起來,她位分還比較高呢。

  夏文歌沉默著走進去,靜靜坐了好一會,看著宋瑾熙臉上掩飾不去的驚慌失措,終於沉聲說道:「難道你不該解釋一下嗎?」

  還未從被發現身分的驚恐中醒過神來,她倔強地咬著唇不肯開口。

  「你真的不解釋?」

  「我為什麼要解釋?」

  喉嚨乾澀,夏文歌的每一句都很困難,「你……是皇上的女人?」

  說出這句話真的很困難,宋瑾熙驀然瞪大的眼睛更是讓他一顆心都沉下去,難道這猜測竟然是真的?

  夏文歌皺著眉,手掌不自覺緊握著,壓抑著內心的掙扎痛苦,沒有什麼比現在的情況更糟糕,剛從斷袖之癖的擔憂裡逃出來,卻又只能看著宋瑾熙心有所屬,如果那個人是皇上的話,他有什麼資格去爭取,賭上夏家一家老小的性命嗎?

  察覺到夏文歌的異樣,宋瑾熙哭笑不得,「你胡說什麼?」

  眼底透出一絲希冀,夏文歌抬頭,有些不確定地問道:「你不是?」

  「不是。」回應他的,是宋瑾熙斬釘截鐵的回答。

  「如果不是,你為什麼這麼害怕我知道你的真實身分?」

  想起自己隱瞞身分的原因,宋瑾熙眼底閃過陰霾,一臉受傷,卻倔強的瞪著夏文歌,「與你何干?」她再也不想提起這件事,就算是偶爾想到也會痛恨自己。

  這一瞬,夏文歌彷彿又回到第一次檢到她的時候,防備的眼神,不客氣的態度,彷彿把所有的一切都擋在離她很遠的地方,不肯靠近別人,也不許別人接近,她的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夏文歌急切地想要知道,不允許宋瑾熙對自己有隱瞞。

  習慣性的,他伸手握住了宋瑾熙的肩膀,略一使力就讓她無處可躲,只能看著自己,「告訴我,無論是什麼事我都能保護你。」

  「我不想說。」情緒變得激烈,宋瑾熙伸出手推搡夏文歌的胸口想要逃離束縛,卻發現自己無法撼動對方一絲一毫,她真的太弱小了,弱小到夏文歌一隻手就能掌控自己,不……她不要這種感覺,不要這種完全被別人控制的感覺,沒有人能控制她,誰都不可以,再也沒有人能束縛她,再也不能!

  掙扎越來越厲害,不惜讓自己疼痛,宋瑾熙咬牙忍著,淚珠卻噙滿了眼眶,不肯落下,只是固執地掙扎著。

  看著那雙盈盈淚眼,夏文歌身體如被雷擊,雙臂漸漸放鬆了力道垂下去,卻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肯放開,他雙唇翕動,卻說不出話,一句安慰都說不出口,就那麼怔怔站著,第一次有了無能為力的感覺。

  即便是面對著千軍萬馬,即便被埋在死人堆裡,他都沒有過這樣強烈的無助、心疼,想要拂去她的傷心卻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凝視著,目光頹敗,他該怎麼辦?

  終於掙脫該死的束縛,宋瑾熙鬆了一口氣,可不經意抬頭對上夏文歌的眼睛,她被他眼裡的悲涼驚住了,鐵漢一般的守城將軍是在為了她難過嗎?

  情緒壓抑到極點,多年的忍耐在這樣的目光中崩塌,她先是落淚,最後崩潰大哭,從來沒這麼痛快過,哭得酣暢淋漓,就算是在最好的朋友面前也沒有哭過,她已經習慣了用強硬惡毒的面具掩飾自己,卻把內心最痛苦的一切不斷壓抑著,夏文歌是個混蛋,為什麼這麼看她?為什麼讓她無處可逃?

  一個擁抱把她包圍,帶著一點汗味,堅硬的身軀卻顯得無比安全。

  宋瑾熙一直覺得自己心裡有一個洞,能把所有的不快都丟進去,當作沒有發生過,然後豎起全身的刺保護自己,可就在此時此刻,洞裡的一切頃刻流出,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哭倒讓她覺得說不出的輕鬆。

  哭過之後,她從那個懷抱裡跑出來,毫無形像地坐在夏文歌的旁邊,夏文歌仍是沉默,看著那個眼睛紅腫的笨女人不知所措。

  「我不是皇上的女人。」賭氣的口氣、不滿的聲音,宋瑾熙惡狠狠地看著夏文歌,哭過之後倒覺得面對眼前這人輕鬆好多,「我是瑞親王的女兒。」

  清清嗓子,夏文歌有些疑問,「瑞親王不是沒有……」

  「對,就是你知道的那個到死都沒有子嗣的瑞親王,我就是他的女兒。」

  雙目灼灼看著宋瑾熙,夏文歌意識到自己無意識間探尋到一個皇家秘密,一個女兒稱呼自己的爹爹卻是他的封號,明明是女兒身卻扮男裝為官,他保持著冷靜,聽宋瑾熙把這個故事說下去。

  「盛都人人皆知瑞親王幾十年獨寵瑞王妃,兩人琴瑟和鳴關係甚好,好到瑞王妃十幾年一無所出,瑞親王也不另娶妾室,甚至一個陪寢的丫鬟都沒有。」說出這件事的時候,宋瑾熙的表情漠不關心,如同在說一個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

  她頓了一下,眼睛裡透出幾分苦澀才繼續說下去,「替瑞親王生孩子的女人是太妃刻意安排好才能夠接近他的,貴為王爺卻無子嗣延續繼承,就算是瑞親王本人不在乎,她這個親娘也看不下去,宮裡多得是引男人動情的方子,一些藥及一個自願獻身的傻女人,還有一個不該到來的孩子就毀了那段琴瑟和鳴的佳話。」

  宋瑾熙眼底有些恨意,更多的卻是苦澀,「一個嫁給了皇上,親眼瞧著自己夫君后宮三千的女人大概沒想過真會有男人寵愛女人到那種地步,也沒想到瑞王妃那麼剛烈。

  那個孩子生下後瑞王妃幾欲死去,不過鬧來鬧去誰也沒死,瑞親王氣急敗壞地攆走那個傻女人,留下孩子卻不承認是自己的子嗣,只是給了個院子,留幾個忠誠老實的下人陪著,說是撿來的,就這麼過了十幾年。

  那個孩子是瑞王妃的眼中釘、骨中刺,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又是不明不白的身分,她長到七歲都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誰,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生活在小小的院子裡,外面的世界她完全陌生,瑞王府裡看守她的人也都用看臟東西的目光看著她,如果不是一場意外認識她唯一的朋友,這一生她都不會知道被人在乎的感覺是什麼滋味。」

  夏文歌僵在那裡,完全沒有準備自己會聽到這樣一個故事,針扎一般的感覺刺得他心疼,如果那時候他就認識宋瑾熙,把她帶回來……可惜只能是如果。

  突然笑出聲,宋瑾熙看他一眼,似乎很滿意夏文歌受到的震撼,繼續說道:「很奇怪,這麼長大的孩子原本應該膽小如鼠,什麼都不敢做才對,可她偏偏喜歡撒野,有著無法無天的脾氣,也許是感覺再也沒有比小時候的境遇更慘的事情,所以也就不怕了,生死都不看在眼裡,就要個痛快。也可能是隨了那個傻女人的性子,明明知道人家容不下自己,還是聽從太妃的安排。」

  她的口氣極度平靜,甚至有些說笑的意思,夏文歌的指尖卻硬生生掐在掌心,說出口的話只有強壓著怒火才能不那麼激烈,「太妃為什麼不幫她?」

  聽他低沉暗啞的聲音,宋瑾熙冷笑,「如果那是個男嬰,也許太妃會開口,可那個傻女人生下的是個女嬰,瑞親王又抵死不從,太妃自然不會為一個不足為道的女娃逼死自己的兒子。

  過些日子也就忘了,她終於相信這世上有這樣不可撼動的感情,終於停止了折騰,瑞王爺依舊是瑞王爺,瑞王妃也還是瑞王妃,終於再也沒有人能阻撓他們,只是心頭多了一根刺,不知道瑞王妃後來是覺得恨還是感激那個傻女人的以身試法,讓她後來的日子不被打擾。」

  「那個孩子……從來沒想過得到自己該得的身分嗎?」夏文歌猶豫著問出口,只因宋瑾熙在他心裡不是忍氣吞聲的性子。

  可宋瑾熙聽到這話,突然失笑,「夏文歌,你以為堂堂王妃之尊,讓一個孩子悄無聲息的死去會很難嗎,那個孩子要活著就要忍著,何況她直到瑞親王要死的時候才知道真相。」

  「你娘呢?」

  「死了,早就死了,她知道自己不能親自養大這個孩子,瑞王府不容她,帶著孩子出去,太妃也不會答應皇家血脈流落在外,最省心的辦法就是離開一了百了,所以那個女人為了能讓孩子活下去,寧願讓孩子在王府苟且偷生,自己獨自離開,那個可憐又可氣的女人,失去了孩子也失去了一切,不過半年就抑鬱而終。」

  「你恨……」

  「恨?恨誰?不肯要她的爹爹?糊塗的傻女人還是王妃、太妃?她不恨別人,因為從自己降世起就成了瑞親王和瑞王妃心頭的一道疤,那個傻女人也用生離死別付出代價,何必去恨。

  要說唯一的遺憾就是自己不是男兒身,若是當初是個男嬰,太妃會不會就去繼續爭取?瑞親王也許會承認她的身分,那個女人就算進不了門,也會因為這個孩子在別的地方衣食無憂地活著。」說完最後一句話,宋瑾熙沉默了,眼底無盡的悲涼。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夏文歌卻已然猜出許多,瑞親王死前心裡對這個孩子必定有太多的愧疚,畢竟她是最無辜的那個,剛出生就承擔了所有人的痛恨,所以對元文帝臨終託孤,當年元文帝登基,瑞親王功勞最大,叔侄兩個感情也親如父子,元文帝才這麼照顧她。

  那宋瑾熙呢,明明可以藉著皇上之手擁有正常的身分,卻執著的女扮男裝入朝為官,冒著被發現身分之後處死的危險也要站在那個危險的位置,只為讓最深的遺憾圓滿,她站在朝堂上,讓那個死去的女人看到她活得很好。

  胸口的疼痛一陣陣襲來,讓他只想把宋瑾熙緊緊抱在懷裡,可他知道這個女子不需要,她雖然弱小,卻從來沒認過輸。

  「既然為了補償,皇上為什麼送你來邊城受苦?」

  「因為我招惹了滿朝文武,還勾引了別人家的郡主,我在盛都全是敵人,又是女扮男裝,這哪一樁事情被揭發出來都足以處死我,到時候皇上為了回護瑞親王的名聲也不能公開我身負皇家血脈的秘密,倒不如現在就就把我送出來,找個陌生的地方悄無聲息地幫我換了身分。」

  「那宋瑾熙呢?」

  雖然夏文歌說得不清不楚,她卻能明白這人的意思,古笑道:「到時候宋瑾熙自然就死了,活著的是誰都不重要了,宋是那個傻女人的姓氏,宋瑾熙是她的孩子,雖然這個名字死去了,不過還好,起碼我還活著,總比那個年紀輕輕便死去的女人好,只要我活著她就會很高興的。」

  直到說完所有的故事,宋瑾熙都沒稱呼過一聲娘親,可夏文歌看著她的眼睛,卻深刻感受到她為那個女人心疼,雖然所有的痛苦都是那女人賦予的,卻依舊心疼。

  「瑾熙……」第一次,他喚出這個名字,不是宋大人也不是宋瑾熙,就只是瑾熙,宋是她娘親留下的,就算只為銘記也是一道傷痕,只有瑾熙是完全屬於她的。

  「夏將軍這樣叫我真的很奇怪,除了如意從沒有這麼喚我的名字……唔!」眼睛瞪得如同圓月一般,宋瑾熙看著夏文歌湊到自己臉頰邊,落下一個吻,然後長久的凝視,他是什麼意思?

  「別再叫我夏將軍了,瑾熙。」不客氣地再落下一個吻,夏文歌有意去讓她忘記剛才說過的故事,如果能完全的遺忘,他會努力去做。

  伸手捧著她臉頰,夏文歌細細地打量這張臉,依舊是眉目如畫,卻再也不是留著皇家血脈的宋大人,只是他恨不得融在自己骨血裡的宋瑾熙,就這麼留下吧,留在自己身邊,不去想盛都,也忘了那個悲傷的故事,只是宋瑾熙和夏文歌,一直留在邊城走下去。

  再也沒有人打擾她,也不用知道這個將要冠以夏夫人稱號的女人來自哪裡,只要記得他第一眼看到宋瑾熙就狠狠地刻在了心頭,他說不清楚自己為何沉淪,卻明白不只是為了她的臉,若是只為傾世容顏,他沒有膽量跨越斷袖之癖那道鴻溝,無法解釋,只能說是命中註定,就那麼一眼便刻骨銘心。

  臉上是無辜的納罕,宋瑾熙不似普通女子紅了臉,有男人靠近一些就覺得不好意思,現在秘密說開了卻坦然了不少,這些年她從沒想到放下了所有的擔子會如此輕鬆。

  宋瑾熙用純淨的眼神、意外的口氣,輕聲說道:「你瘋了。」

  回應她的是個更熱烈的吻,對她需要解釋嗎?才不需要,只要知道他夏文歌愛她就夠了,他極認真地擁她在懷裡,含著她的唇細細品嚐。

  對宋瑾熙來說,這感覺如此陌生,不過不討厭,真是奇怪,她竟然不討厭夏文歌的靠近,其實從更早之前她就察覺到了,尤其當她看到不是她的女子從他房間出來,心底那股難以言喻的憤怒來得那麼莫名其妙,完全沒辦法再欺騙自己,她在意夏文歌,在悄無聲息中,一切就這麼發生了。

  「文歌。」出聲喊他的名字,有些陌生,卻又莫名的熟悉。

  「嗯。」愉快地答應,他目不轉睛瞧著自己喜歡的姑娘,依舊是她最習慣的男裝,卻怎麼看都透著嬌媚,原以為無路可走,卻柳暗花明。

  從來沒想過還能看到英武不凡的夏將軍傻乎乎的模樣,宋瑾熙猶豫著要怎麼問清楚現在的狀況,就算她察覺到自己心裡是有這個男人的位置,那他呢?

  「你在想什麼?」臉蛋發燙,宋瑾熙用自己最討厭的委婉方式試探對方的心意。

  「宋瑾熙宋大人。」眼睛發亮,夏文歌笑,「留在邊城吧,皇上保護不了你,我能夠做到。」

  「你確定……唔……我可沒喜歡你……餵,你幹嘛咬我?」

  伸手把她撈進懷裡,讓她趴在自己的胸口不能離開,他懲罰似的輕咬她臉頰,留下一個小小的紅印,繼而吻上去,左手卻不老實地在她腰肢間遊走,抽走那條沒有係好的束帶,剛剛沐浴過後的身體溫熱柔軟,身上少女的香氣馥蜜醉人,讓他捨不得放手,流連忘返。

  雙唇被侵占喊不出話來,宋瑾熙只能用瞪大的眼睛譴責這個放肆的男人,可看著看著就沉醉在他眸子裡,掙扎的力道越來越弱,直到徹底放棄抵抗,手臂攀上他胸前抓住衣襟,閉上眼感受此刻的親密。

  心煩意亂下,衣衫本就穿得不是很仔細,夏文歌扯動幾下便探入其中,舌唇難捨難分地膠著在一起,手掌卻膽大妄為去索取更多。

  掌中的身體​​那麼柔軟,細膩的肌膚像是最上好的絲綢一般,自己怎麼會誤以為宋瑾熙是個男兒身?說來也許就是那個身分讓人很難懷疑,畢竟一個女子入朝為官,這是何等大膽的決定,可就是這個膽大妄為的女人讓他平靜的心亂七八糟,完全不去考慮未來會是如何,只想把她留在自己身邊一輩子,就算是有多少風雨也願意一起分擔。

  指尖像是被黏住,他捨不得離開,擺動間宋瑾熙束髮的玉簪掉落地上,叮咚一聲斷成兩段,情動中的兩人卻誰也沒有在意,任由一頭青絲垂下,纏在兩人身上。

  腦海裡一片空白,宋瑾熙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反抗,明明之前沒有想過會遇到這個一個男人,現在卻一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兩人糾纏著,讓她醒過神來的是小腹的一陣急痛,一股熱流順著雙腿留下,臉色一白,宋瑾熙悶哼一聲。

  在她臉色一變的時候已經察覺到,夏文歌再怎麼捨不得放開也只能停下,關心道:「怎麼了?」

  帶著愁眉苦臉的表情,宋瑾熙不想解釋,「沒事。」

  哪裡能允許她還有事情瞞著自己,夏文歌故意嚴肅了表情看自己懷裡的女人,「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思?」

  宋瑾熙不曾回答,只是手掌按著自己小腹。

  「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都不許瞞著我。」篤定的口氣,他打定主意要知道她所有的秘密,讓彼此完全信任。

  看夏文歌不依不饒地追問,宋瑾熙臉色更加尷尬,想說什麼又不好意思,猶豫著,「我肚子疼。」

  一下子皺了眉,夏文歌在她全身上下巡視一番,「碰到哪裡了?是剛才摔倒了嗎?還有你讓老楚買的東西,難道是受傷了?」

  「不是。」提到吩咐老楚的事,宋瑾熙就有些羞赧,今日起床就覺得渾身無力,身子莫名酸疼,仔細一想才突然想到自己癸水之日就在最近,連忙吩咐老楚去準備,卻還是沒來得及弄髒了衣衫。

  原以為老楚不會回來得太早,宋瑾熙忍不住,只能吩咐下人準備熱水沐浴,卻沒想夏文歌突然出現,陰差陽錯發現了自己的秘密,真是天大的巧合。

  「那到底怎麼了?我抱你去床上躺著,去找大夫來給你瞧瞧。」

  扯著他的袖子,宋瑾熙一咬牙,硬著頭皮說道:「我癸水來了。」

  轟的一下,夏文歌只覺得自己臉一熱,說話也不是那麼利索起來,「我抱你去床上,先躺著。」

  宋瑾熙不是嬌氣的性子,雖然癸水來時會有疼痛,卻也已經習慣,倒是現在看著夏文歌尷尬的模樣,完全沒了剛才佔便宜的英勇,竟起了捉弄他的心思,放軟了身體在他懷裡,刻意嗯了兩聲,一派嬌憨,「疼死了,你快抱我過去。」

  這會兒也顧不得考慮自己是不是被捉弄,夏文歌努力繃著臉,輕輕鬆松抱她到內房,看了一眼還沒收拾的浴桶,這才直奔著床走過去。

  穩穩地把她放到床上,夏文歌悶聲說道:「你先歇著,我把浴桶搬出去。」

  說完他起身就要走,卻不防備宋瑾熙故意不撒手,雙臂依舊纏在他脖子上,笑彎了眉眼戲弄他,「你走這麼急做什麼,還要去幫我請大夫嗎?」

  她不是愛閙著玩的脾氣,可瞧著堂堂夏將軍窘迫的模樣,難得想要逗上一逗。

  「不准胡鬧。」半真半假喝斥一聲,夏文歌輕輕擺脫她的束縛,走到浴桶邊開始收拾,直到他忙完走出門,還能聽到裡面宋瑾熙笑得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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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8 00:17:1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捏著鼻子看床頂,宋瑾熙眼神瞧也不瞧眼前的男人。

  夏文歌端著一碗藥坐在她床榻邊,臉上的表情暗示對方自己的決定絕不能違抗,「快喝了。」他不是溫柔的性子,說不出太多的情話,只能用這種最直接的方式表達自己的關心。

  「不喝。」甕聲甕氣地躲避著,宋瑾熙使勁瞪著他,明明以前是個威武將軍,為什麼現在一下子變成嘮叨鬼?她只不過癸水到來的時候疼一些,夏文歌就一下子變身奶媽,每天翻看藥典就罷了,還找大夫開藥,買來那些苦死人的東西煮來喝。

  「大夫說了你這是氣血不足,又沒有仔細調養過才造成的,不喝藥不行。」對她的抗拒完全不放在心上,夏文歌心裡只有大夫說過的囑咐,反正他有的是耐心來對付這個不聽話的丫頭,不急在一時。

  「就不喝。」

  「當真不喝?」

  「真不喝。」

  放下手裡端著的藥碗,他微微一笑,「好,不喝就不喝吧,既然不喝藥只能在床上養身體,慢慢養著吧。」

  眼睛倏然瞪大,透出一股凶狠,宋瑾熙起身半跪在床上,總算氣勢上能夠勢均力敵,「你憑什麼管我這麼多?你哪裡來的資格?」

  宋瑾熙說話實在直接,夏文歌卻一臉不在意的表情,反倒用看不聽話的小孩子的眼神瞧著她,一臉無奈,「這些天每次讓你喝藥都是這幾句話,不能換一換嗎?反正不吃藥不能下床,你知道我說到做到。」

  什麼叫一物降一物,這就是,自從夏文歌親眼瞧見她因為月事疼得渾身冷汗,他就一下子變得強硬起來,不但找大夫抓方子,現在都過去了還不肯饒過自己,非要說調養好身體,宋瑾熙真的很後悔第一天的屈服啊,害她現在只能挖空心思想辦法逃避,這麼想著,臉上兇巴巴的表情已經收起來,眨眨眼,露出些可憐兮兮的嬌弱。

  「夏將軍,夏大哥,文歌。」嬌滴滴喚著對方,她伸出小指勾著夏文歌的下巴,「我的月事都過去了,也不疼了,藥可以不喝了吧,這樣喝下去人都苦死了。」

  想到她難受時候的表情,夏文歌從頭到尾不為所動,盯著眼前這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宋瑾熙,「那下次疼的時候怎麼辦?大夫已經換了方子,不苦了。」

  「那也是藥啊,是藥三分毒的。」

  「大夫的藥都是溫養補身的。」想想那日大夫說過的話,夏文歌的表情越發肅穆,身體虛弱、鬱結於心,每一句都敲在他的心坎上,每每想起來都忍不住想到宋瑾熙獨自一人度過的那些日子,心一下子就被人狠狠握著。

  如果能早些認識她,如果能早點保護她該有多好,夏文歌不只一次這樣想過,可惜這一切都不可能實現,自己所能夠做的只能是讓她再也不受傷害。

  想到這,夏文歌就算動搖了一小下的心也瞬間堅定了,「你若是還不喝,我就讓老楚天天守著門,絕不讓你走出去半步。」說著他起身欲走,彷彿真的決定實行這個計劃。

  雖然這樣的話也聽了好幾次,沒什麼威脅力,可現在瞧他一臉毫無轉圜餘地的樣子,宋瑾熙挫敗,伸手拉住他袖口,滿臉委屈,「好了,我喝。」

  說完搶過那碗藥一鼓作氣地喝下去,宋瑾熙的小臉皴成一團,藥確實沒那麼苦了,可畢竟還是有股怪怪的味道,喝完以後表情都是痛苦的。

  親眼看她喝下去,夏文歌鬆了一口氣,臉上表情松緩些,把藥碗放到一邊桌上,又坐到她床邊遞上帕子幫她擦嘴。

  這樣的事情每天都要發生三次,彼此間的對抗也都要三次,若是旁人看著怕都要膩了,偏偏兩個人都不厭其煩。

  瞧著宋瑾熙在自己面前完全放鬆的模樣,夏文歌的心裡說不出的高興,他再也不想看到那個落寞無助的模樣,再也不想她用滿心防備的眼神看自己,他想就這樣一直在一起,不允許任何人傷害這個女子,他要寵著她、愛著她。

  喝完藥跪坐在床上,宋瑾熙在夏文歌熱烈凝視的目光中有些赧然,沒好氣地說道:「看什麼?!」

  如同往常一般得理不饒人的話語,聲音卻軟綿綿的沒什麼力道,她甚至沒有意識到在夏文歌的面前,自己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再也沒有防備,也不用擔心別的,只要全心的依戀著就好。

  被她故作高傲的口氣逗得差點大笑,夏文歌努力嚴肅下表情才開口,「如果藥真的很難喝,那就不喝了,我讓惠娘來煮湯吧,我陪你一起喝。」

  聽到這話,宋瑾熙不瞪他了。

  她一直以為夏文歌的身分使然,他很少會考慮別人的感受,現在卻突然發現這個男人一直努力去留意自己的一切,就算是抱怨時的隨口之言也都放在心上,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對她這樣的好,也從來沒有人這樣保護自己,只有夏文歌。

  一瞬間,她臉上表情說不出的柔軟,伸手去抓眼前人的手指,與他交握,不願放開,就算之前有過幾次猶豫要不要走下去,這一刻也完全確信自己不願離開這個男人,就這樣吧,和他一起走下去。

  「其實也不是很苦,沒關係的。」嘟著嘴巴說出這番話,宋瑾熙眸光一閃,對著夏文歌勾勾手指,「你靠近一些,聞聞藥的味道。」

  她的眼睛裡閃著古靈精怪的光芒,明明知道有詐,夏文歌還是順從地靠近,半是好笑半是疑惑,兩人靠得越來越近。

  對著他的臉吹一口氣,宋瑾熙詢問,「好聞嗎?」

  猜不透她心裡想著什麼,夏文歌張口慾言,可還不等話出口,宋瑾熙卻突然湊過來,軟軟的唇含住他輕啟的嘴唇,像是品嚐美味一般輕咬兩下,手臂環住他的脖頸,讓兩人之間沒有一絲縫隙,近到能夠察覺到對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寸目光。

  夏文歌心跳一下子加快,胸口起伏像是要跳出來一般劇烈。

  雖然這些日子每天都在一起,每時每刻都想著對方,心裡的悸動也時不時冒出來,夏文歌卻沒料到宋瑾熙會做出這樣大膽的舉動,要知道之前她的防備心有多麼嚴重,害他都以為自己要努力好久才能成功,驚喜卻突然一下子降臨,那個用固執脆弱掩飾自己內心的倔強丫頭真的完全接受了自己,這簡直是最好的消息。

  夏文歌靜靜地感受這個吻,直到彼此呼吸困難,屋內的空氣彷彿是靜止的,只剩下存在彼此眼中的身影,其他什麼都消失了。

  放鬆自己的手臂,宋瑾熙歪著頭一笑,明亮眼陣如同窗外的烈陽一般燦爛,「是不是甜的?」

  操練了士兵一下午,夏文歌回房的時候,心還是晃晃悠悠的,不知道是一下午的太陽曬的,還是那古靈精怪的宋瑾熙對自己的影響。

  想到那個吻,夏文歌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唇,有些懊惱自己的笨拙,竟然被一個小丫頭調戲一下就慌了神,落荒而逃的時候都能聽到宋瑾熙囂張的笑聲。

  心愛的女子這樣古靈精怪,真是一種甜蜜的折磨,他哭笑不得地想著上午的事情,想著想著又忍不住想跑去宋瑾熙的院子,可看看天色又轉頭往自己的院子裡走去,不行,這個時間不能去,太危險了。

  他不是古板的男人,並不是不想佔有宋瑾熙,只是想著給她最好的一切,所以忍耐自己的慾望,等待她成為自己的娘子,得再等等,夏文歌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

  夏夫人,這是多麼美好的一個稱呼,幻想著兩人未來在一起的日子,琴瑟和鳴、兒女繞膝,每一天醒來都能瞧見心愛的宋瑾熙,每一個夜晚歸來都能看到她的笑臉,只是這麼想著,夏文歌就覺得自己渾身充滿了力量,想要立刻看到她,多等不了一刻。

  只是看她一眼,然後就回來,什麼都不做,無意識的,夏文歌還是轉身向宋瑾熙院子走去,完全不管自己這樣反覆無常的舉動會不會被巡邏的兵士瞧見。

  夏文歌的腳步越來越快,像是情竇初開的少年期待見到情人一般,若不是遇到宋瑾熙,夏文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也會有這樣的時候。

  終於宋瑾熙住的院子近在眼前了,他一步跨進去卻覺得怪異,突然意識到哪裡不對,天色雖然沒有黑得很徹底,以往這時候卻已經點起燭火,院子裡的燈籠也都會亮起來,可眼前竟然沒有一絲亮光,就連房中都黑沉沉的,沒有一絲燈火。

  心突然就沉下去,夏文歌眼睛瞇起來,手掌緊握做出戰鬥姿態,停住腳步細聽房間裡面有無異樣,可惜裡面沒有什麼聲音傳出來,就連整個院子都是徹底的安靜,只有他一個人站在院子裡。

  想到也許房里人遇到意外,他的心狠狠地揪起來,抬腳就往裡面走,無論這房中有沒有陷阱,他都非闖不可。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夏文歌用自己敏銳的直接查探外房,外房毫無人的氣息,彷彿只是一個空蕩蕩的房間,他心跳驟急,就算是面對著千軍萬馬也沒有這麼緊張過,越是安靜越代表有危險,他再也按捺不住,甚至來不及點燃燭火就快步跑進內房。

  宋瑾熙,你不能出事,他不允許有人再來傷害心愛的女子,誰都不行!

  他片刻間就衝到內房,垂著的簾子因為他帶起的風飄起來。

  沒人?不對,右手邊突響微小的聲音,有什麼東西撲過來,多年的拚殺經驗已練就他最敏銳的反應力,幾乎在感覺到有突襲的那一刻,手掌已經做出拍出去的動作,可當靠近他的東西越來越近,熟悉的香味一下子就充滿了鼻腔,他心思一動,堪堪收住手臂,一個溫熱的身體已經撲到他懷裡。

  夏文歌抱著那馨香的嬌軀,下一秒,怒火夾雜著不安讓他的聲音格外嚴厲,「胡鬧!」

  從來沒對宋瑾熙用過這樣嚴厲的口氣,可這一次他實在是憋不住,這丫頭胡鬧得太誇張了,要是自己猶豫半分,蓄滿了內力的手掌就會拍到她的身上……

  一想到這,夏文歌臉色越發難看,就算黑暗中看不清楚,散發出的怒氣也都讓人膽戰心驚。

  宋瑾熙沒想到夏文歌會這麼生氣,原本只是刻意閙他,卻沒想到他會發那麼大的火,一時也有些惱怒,她剛想說些什麼,可黑暗中抱著的身軀輕微的顫抖卻讓她愣在那裡。

  「我……」雙唇開合,她不知道怎麼解釋。

  結實有力的手臂抱著懷裡的身體,夏文歌打定主意這一次絕不能繞過她,嚴厲地說道:「你知不知道剛才我慢一點收手你就被我打飛出去了,簡直胡鬧。」

  聽到這話才意識到他是因為什麼生氣,宋瑾熙也有些後悔,最初的玩笑心態讓她忘了自己的男人是個上陣殺敵的將軍,對危險有​​著最強烈的警惕心,想到剛才自己差點重傷,她的口氣軟下來,也有些後怕,「我錯了還不行嗎?」

  即使明白了他的一舉一動都是為自己好,心裡難免還是有些委屈,聲音裡就有些瑟縮。

  確保了沒危險,緊繃的心弦才慢慢松緩下來,夏文歌也有些懊惱自己剛才嚴厲的口氣,嘆道:「我去點燈。」

  這些日子經常留在這裡看她吃藥,對房間擺設已經熟悉,他走出兩步就摸到桌前,很快的,燭光搖曳著照亮了房間,夏文歌讓自己緊繃的身體徹底放鬆下來,他考慮著要不要認真道歉,畢竟剛才自己的口氣那麼嚴厲,說些軟話也正常。

  就這麼想著,他轉身,卻在看到宋瑾熙的時候愣在那裡,驚訝、不敢置信、喜悅、無措,這些情緒在他心底快速地變化著,臉上的表情也說不出的意外。

  宋瑾熙烏黑順柔的長發第一次沒有束起來,用最簡單的發式挽起來垂向耳邊,從來不沾脂粉的臉蛋在螢螢燭火下白裡透紅,唇上的胭脂格外嫣紅,褪去那些簡單的男裝,嫩黃的長裙讓她玲瓏的身軀毫不掩飾,胸前半遮半掩​​的春光更是耀眼,眸中透著一絲委屈瞪著自己,美得不似凡人。

  看慣她一身男裝的夏文歌徹底愣住了,久久不能回神,雖然知道宋瑾熙的美麗,可眼前的一幕還是太過驚人。

  看他呆愣的模樣,宋瑾熙有些赧然,嘟囔說道:「原本想給你一個驚喜,你還罵我,人家準備了好久。」越說越覺得自己委屈,更是不客氣地狠狠哼了一聲。

  她以為自己說完這話能換來一些哄人的話語,卻沒料到夏文歌還是那副傻乎乎的模樣,有些不習慣這身女兒裝扮,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餵,你傻了?」

  話音一落,回應她的卻是一個緊密的擁抱,猛然擁佳人入懷,夏文歌急切攫住她唇瓣,緊貼的身體一起後退,直到抵在牆上無路可退才停住。

  發狂了一般,他抱緊了懷中的嬌軀,親吻的動作是從未有過的粗魯,像是要把眼前人吞吃入腹,再也不分開。

  身體倚在冰冷的牆上顫栗著,心底卻又著了火,說不出的悶熱噴湧而出,讓她急切地攀著夏文歌的身體,迎接他的熱烈。

  沒有纏綿悱惻的情話,只是用最初的慾望告訴對方彼此的心思,為了他,她可以換上很多年不穿的女裝,只因一個驚喜;為了她,所有的理智都消失殆盡,只能沉淪在刻骨的柔情裡,無力掙扎。

  兩個人的唇緊緊膠著,呼吸困難,卻又不捨得分開一分一毫,宋瑾熙甚至覺得就算立刻死去她也會微笑,靠在這個男人懷裡,再也不用擔心那些傷害,如果早些遇到他多好,就沒有那麼多的不安,再也不用在瑞王妃冷冷的目光中顫抖,也不用硬著頭皮站在朝堂上,明明那麼害怕卻找不到訴說的人。

  感覺到她的顫抖,夏文歌結束這個火熱的吻,再也不去考慮有的沒的,他確定自己想要的就是宋瑾熙這個女子。

  少女的身體有著馥蜜芳香,微微的顫栗更誘人魂魄,溫熱的唇沿著她臉頰吻下去,像是愛撫最親愛的寶貝,舌尖在緊緻的皮膚上滑動,引誘她更多的熱情。

  「怕嗎?」溫柔地含住她的耳垂,夏文歌含糊不清地開口。

  雙臂盤在他勁瘦的腰肢上,手指緊緊抓著他的衣衫,宋瑾熙的身體繃緊,仰著頭承受,身體燃燒的火焰讓她像是被拋出小溪的魚,想要掙扎卻又無力抵抗。

  下唇被自己咬得微微疼痛,卻絲毫不能分散心思,她大口地喘息著,不肯服輸,「不怕。」嘴巴雖硬,顫抖的尾音卻透著無助。

  為她的狡辯逸出一聲輕笑,夏文歌卻不打算輕易放過懷中的她,想到她剛才的魯莽,帶點懲罰意味地咬了幾下耳垂,手掌更是不客氣地在她腰間遊走,順著起伏的曲線撫摸下去。

  雖然用盡了力氣與身體裡噴薄而出的慾望對抗,可當他親到她鎖骨邊,還是忍不住開口逸出讓人羞澀的吟哦,「那裡……不行。」

  別人不清楚,宋瑾熙卻知道自己敏感的地方就是那裡,以往幾年總穿著男裝,她早已不習慣被人看到這裡,儘管盛都仕女都開始將胸前春色若隱若現地露出來,她卻始終不習慣這樣的曝漏,若不是為了夏文歌,她這一生都會以男裝示人。

  夏文歌對她來說實在是特殊的存在,來到邊城是個意外,他是更大的意外,原以為離開了盛都的風風雨雨,自己的生活就會歸於平靜,卻沒想到會遇到一個讓自己掌控不住的男人,防備他、靠近他、被他感動,最後情願相守一生。

  世事無常,宋瑾熙不知道自己生命裡還有多少未知的驚喜或者痛苦,但是因為這個男人的出現,那些似乎都變得不那麼可怕,想著便眼眶溫熱,她更加用力地抱緊夏文歌。

  察覺到她的出神,夏文歌懲罰地咬了她的嘴巴一下,「專心一點。」

  嗓子有些哽咽,宋瑾熙狡辯,「我很專心。」

  「怕嗎?」第二次問出這個問題,他的聲音說不出的溫柔。

  「不怕。」宋瑾熙對上他的眼睛,斬釘截鐵的口氣。

  貪婪地想要把這個女人藏在心裡,夏文歌認真地點頭,「不用怕,有我。」

  不用怕,我不會傷害你,不用怕,再也沒有人能夠傷到你,有我在,我會一直站在你的面前保護你,曾經以為這一生都不會碰到令自己癡狂的女子,你卻出現,既然來了,我就不會放你離開,誰都不能改變這個決定,把當初受到的傷害都忘記了,只記得我就好,你的娘親沒辦法保護你,讓你受了這麼多的苦痛,但我夏文歌能夠保護我自己的娘子。

  那麼多的話說不出口,只剩下這五個字,用一種嚴肅認真的表情說出來,他相信宋瑾熙能懂。

  「好,我不怕。」眼底有盈盈的水光閃過,卻最終化作滿臉的燦爛笑容,主動迎上他的臉頰,宋瑾熙只想把自己徹底地交出去。

  怕嗎?她怕過,所有的堅強都只因為沒有依仗,不哭是因為哭了也改變不了什麼,明明說著無所謂,心底還是怕過。

  如果不怕,就不會答應元文帝的安排.,如果不怕,怎麼會擔心自己女兒身的秘密被揭穿,沒人發現哭泣的女娃在那些夜裡不敢說出口的內心的恐懼,可是現在站在夏文歌面前,突然有了說不出的安心,她終於不怕了,什麼都不怕,就算是死亡。

  但她不能死,就算多麼絕望都要活著,她要站在夏文歌身邊與他並肩而立,共同面對這世間的風風雨雨。

  帶繭的大掌捧著她臉頰,夏文歌狠狠吻上去,他的動作實在算不上溫柔,眼底的深情卻讓人刻骨銘心。

  宋瑾熙說不出更多的話,只能熱切地迎接他的溫柔,他的胸膛熱燙堅硬,讓她捨不得放開,只想靠得更近,她大膽又笨拙地伸出手撕扯他的衣襟,想讓彼此之間更加親密,卻挫敗地發現很難,最後還是夏文歌幾下扯掉腰間的束縛,讓她能夠得逞。

  雖然不是自己動手,想要達到的目的卻也一樣,宋瑾熙臉上紅云密布,手上的動作卻不客氣,扒開他胸前衣衫,直到手指撫摸到結實緊繃的肌肉才滿意。

  看她不似別的女子那般嬌羞,卻用急切的舉動來和自己打擂台,夏文歌輕笑,附到她耳邊挑逗,「宋大人真的很急。」話音一落,他不給宋瑾熙反抗的機會,一口含住了她耳垂,輕舔慢咬,直逗弄得她因為自己而顫栗才心滿意足。

  咬著唇壓抑嘴邊的呻吟,她的指尖在胸口流連忘返,讓自己掌心緊貼在他心臟的位置,宋瑾熙鼓起勇氣開口,「和我在一起吧。」

  雖然總是用堅強掩飾自己,彷彿什麼都不畏懼,內心卻敏感如同孩子,她說不出更加露骨的情話,只能用這樣的暗示對自己的男人宣告自己的心意。

  夏文歌的回答更加直接,一個彎腰,毫不費力把她抱起來,走到床前有些粗魯地放上去,隨後覆身壓下來,動手扯動她衣衫,讓彼此赤裸相對,「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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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8 00:17:3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宋瑾熙覺得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場夢,她以為自己這一生都會獨自老去,不會有人能夠走進自己的心裡,可現在她靠在夏文歌懷裡,怎麼都弄不清楚自己哪裡來的勇氣做出那樣的舉動。

  對於今夜的纏綿,幾乎算是她刻意引導發生,穿上不熟悉的女子衣衫,露出從未展露的美麗,引誘夏文歌沉淪,這是真實的嗎?她不確定。

  彷彿是明白懷中人的不安,夏文歌用舌尖撬開她貝齒,貪婪地吸吮著,兩人髮絲糾纏在一起,密不可分。

  把理智和羞澀全部拋到腦後,宋瑾熙迎合著,眼前夏文歌瞇著眼的模樣說不出的誘人,退去那些理智和冷峻,他也只是一個普通的男子,就如同自己現在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

  「宋瑾熙……」夏文歌念著心愛女子的名字,有些不敢相信這一切真的發生了。

  「我在。」沒有含羞帶怯的溫柔,卻帶著勢均力敵的大方,她手指在男人結實飽滿的肌肉上流連,感慨他的身體比自己強壯好多,即便扮演了幾年的男兒身,已經讓她完全習慣男人的行為舉止,可現在見到真正的男人還是忍不住感慨。

  任由她上下其手,夏文歌扯掉壓在這個小女人身下的衣衫,讓彼此之間沒有一絲的阻隔,他探入胸前攫住那柔軟,啞然失笑,「原來宋大人內裡還有一番乾坤呢。」

  不客氣地揉捏著,他怎麼也想不到第一次見面那副平板身材下會有這樣的春色,實在感慨她下手之狠,束起胸來竟然對自己這麼不客氣。

  從沒被人碰到的地方被人用力地揉捏著,隱隱有些痛意又酥麻難忍,這感覺實在奇怪,讓宋瑾熙不由自主挺直了腰,呼吸越來越重。

  「別動、別動。」伸出抓住他大掌,她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身體的變化,為什麼會燥熱難忍,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想要更加貼緊他又想要躲閃。

  「放鬆一點。」送上一個吻,他耐心地安撫靠在自己懷裡的女子,相識雖晚,夏文歌卻自認是最了解宋瑾熙的那個,她總是那麼驕傲,用偽裝掩飾自己的無措,即便是床笫之間也不喜歡趨於弱勢,想著對抗,卻笨拙得不知道該怎麼做,這樣的她實在讓他愛不釋手。

  他不需要一個只是乖巧等著讓人保護的女人,他愛的就是驕傲高高在上的宋瑾熙,以後的每一天,她都會站在自己身邊與他並肩而立,不過現在他不介意慢慢揭開這個小女人的防線。

  吻著她的嘴角,一點點往下游移,留下屬於自己的痕跡,看她在慾望裡無措,夏文歌用眼神傳遞情意讓她安心,低聲喃喃說道:「別怕。」

  這感覺好怪,像是有什麼奇怪的東西要從自己的身體噴湧而出,半仰著頭大口呼吸,宋瑾熙來不及回應,指尖不自覺地在他背上留下痕跡,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安心一點。

  ……

  終於身體的釋放讓他滿足的嘆息,抱緊懷中的身體,他的內心震撼著,上天的安排多麼神奇,兩個原本素不相識的人竟然能夠走到一起,他不只一次慶幸著能遇到宋瑾熙。

  她是自己的女人了,這個念頭讓他忍不住喟嘆,不過這還不夠……吻著懷裡閉著眼喘息的女人,他蠢蠢欲動的身體再一次壓上去,沒關係,今夜還很漫長。

  挑著新買來的字畫,宋瑾熙突然想到什麼,扭頭看身後時不時偷瞧她的夏文歌,「你每天賴在我這裡真的沒關係嗎?」

  放下手裡從頭到尾都沒有翻動的書,夏文歌走到她身邊,低頭湊到她臉頰旁,手指不規矩地遊走到她衣襟處,「有什麼關係。」

  眉梢一挑,宋瑾熙毫不遲疑打掉那隻手,「夏將軍,白日宣淫可不是君子所為。」

  「那能怪誰,只怪你太迷人。」食髓知味的夏文歌一臉委屈,彷彿自己是被引誘的那個。

  完全不被他故作的委屈所動,宋瑾熙狠狠瞪他,真是的,不是威武霸氣的將軍嗎,為什麼兩個人有了肌膚之親之後這人就完全變了一個模樣,每天都纏著自己索求無度,就連公事都搬到自己這裡來做。

  「無恥。」吐出這兩字評語,宋瑾熙繼續收拾自己的東西。

  嘴角的笑容含著說不出的得意,夏文歌絲毫沒有被打擊到,他伸手抓住宋瑾熙肩膀,雙手慢慢探到她胸前,小心翼翼地解著盤扣,他開始懷念那一晚宋瑾熙穿的女裝了,起碼比較簡單,不像現在還要費盡心思才能得逞。

  原本打定主意不陪他胡鬧,可那手指蹭來蹭去,宋瑾熙的呼吸慢慢也急促起來,她連忙伸手抓住惹禍的手指,臉頰微微發紅,「你是故意的。」含嗔薄怒的口氣透著說不出的嬌豔。

  「是啊。」

  看他理直氣壯的模樣,宋瑾熙挫敗地嘆氣,她是徹底逃不出這個男人的掌心了,明明打定主意不理他,卻一次次被佔便宜。

  她不是不愛,只是一直以為自己不會像別的女子一樣徹底沉淪於情愛之中,可是現在再看,那時候的想法多麼幼稚啊,只要愛了,沒有人是能夠完全理智的,夏文歌都做不到,自己哪裡又能例外。

  不過這感覺很好不是嗎,愛著他,整個世界都甜得膩人,這些天是她有生以來最幸福的時光了,好希望能夠延續下去,直到天長地久,這個從來沒有期望過的未來,現在顯得多麼美好,夏文歌是上天賜給她最好的禮物。

  意識到自己無路可退,宋瑾熙認命地屈服,伸手攬住他勁瘦的腰,她乖乖地送上一個吻,兩個人溫柔而緩慢地糾纏。

  感覺到宋瑾熙放軟了身子完全依附在自己懷裡,夏文歌霸道地攻城掠地,不急不忙地汲取她口中津液,靈巧的手指卻扯開她衣襟,在她敏感的鎖骨處輕輕揉捏,換來她微微地顫栗。

  他愛死了宋瑾熙被自己捉弄時倔強又可憐的模樣,每每糾纏時她總不肯服輸,身體誠實的反應又騙不倒任何人,如果有一天她能在自己身下放肆的吟哦該是何等的風情,夏文歌很期待,但是不著急,兩個人還有很長很長的路呢。

  吻得難解難分,怕她窒息,夏文歌終於捨得鬆口,輕輕笑著,「貪吃鬼,慢一點,別再像第一夜那樣暈過去。」

  轟的一下,宋瑾熙臉通紅一片,惡狠狠地瞪他,她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原本強大的氣勢卻因為踮起腳尖而減弱,「你答應我不會再提這件事的。」

  「我說過嗎?」

  「當然說過。」臉上身上都紅得像是要著火,宋瑾熙腦海不由得想起第一夜自己的笨拙,竟然被折騰得暈了過去,更加羞窘,都怪這個臭男人,都是他害的。

  心底明白要是不扳回一城大概會被他笑一輩子,她猛地用力推夏文歌幾下,他也配合著後退坐到身後木椅上,一臉無辜地眨眼,「宋大人要做什麼?莫非要施暴?」

  「你猜對了。」氣呼呼地回答,宋瑾熙看著坐著的夏文歌,終於有了一點居高臨下的優越感,毫不客氣地坐到他的腿上,她伸手捏著夏文歌的下巴,笑得如同採花大盜,「現在我就要對你施暴,要是你能忍住不亂動我就認輸,要是亂動了就是你輸,以後再也不准提起那一晚的事情。」

  「好。」夏文歌答應得痛快。

  「那你別動哦。」

  「好。」

  手指在他髮絲穿梭,宋瑾熙像是品嚐美味般含住夏文歌的唇,把他在自己身上使出來的招數盡數還回去,反正她一定要給他些顏色瞧瞧,不然那些糗事一定會被銘記很久。

  一個大膽的引誘、一個盡情的享受,糾纏中的兩個人如痴如醉,直到門外突然傳來什麼倒地的聲音。

  「啊!」一聲慘叫,老楚的聲音傳進來。

  吃了一驚,兩人連忙起身,夏文歌吸口氣平靜下心情走到門口,一眼就瞧見院門口一閃而過的身影,老楚看到了什麼?

  宋瑾熙有同樣的想法,她慢一步走到門口,與他面面相覷,「老楚看到了嗎?」

  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夏文歌安慰說道:「沒事,他是可以信賴的人,反正早晚我們的關係都要說出來,他早發現倒省了我的事。」

  「但願吧。」

  這邊兩人想得都十分簡單,那邊老楚卻陷入說不出的痛苦之中,垂頭喪氣地蹲在角落裡,他怎麼都不能接受剛才看的事實。

  他的將軍,他最欽佩的人居然喜歡男人!他承認宋大人確實很好看,可再好看也是個男人呀,他的將軍怎麼能有斷袖之癖嚷,宋大人、X將軍……把道兩個人狠狠念了幾遍,老楚就更無奈了,簡直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那兩人。

  其實他早就發現一些端倪,只是一直不肯承認,自從宋大人來到邊城,主子的心情就變化莫測、喜怒無常,還時不時盯著宋大人痴痴地瞧,這些天更過分,兩個人簡直膩在了一起,對公事也變得不怎麼上心,難道主子真的淪陷了?老楚不敢相信,可想想那個人是宋大人,又覺得沒那麼奇怪。

  雖然他曾經希望主子找個人開開心心過一輩子,可也不該這麼出格啊,盛都夏家不會答應,外人又會怎麼看待他們?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竟然在為兩人的未來擔憂,老楚鬱悶地想,不行,一定要找個人商量一下。

  咬咬牙,他下了這個決定。

  當日下午,老楚和惠娘表情一個比一個嚴肅地出現在宋瑾熙的院子裡。

  宋瑾熙知道事情是瞞不住了,她也沒想著蹣下去,可是卻沒想到這兩人會來得這麼快。不知道該先聽他們把話說完還是主動坦白,她先招呼兩人坐下,「你們來……」

  身為一個粗人,實在學不來那些委婉,老楚第一個開口,表情尷尬,「宋大人,我都瞧見了。」

  「哦。」頗有趣味地點點頭,宋瑾熙突然不急了,十分想要看這兩人會說些什麼。

  沒料到宋大人會是這樣平靜的態度,老楚和惠娘都有些緊張,最後還是惠娘用手推老楚幾下,讓他繼續說下去。

  「反正……主子是好人,宋大人也是。」愁得臉皺在一起,老楚長嘆一聲,「我們就是這個意思,你們都是好人。」

  憋著不讓自己笑出來,宋瑾熙繼續點頭,「所以呢?」

  「還有什麼所以。」手掌拍打著大腿,老楚一臉糾結地說:「兩個男人是有點奇怪,以後的路也難,不過您和主子想好了就行,我們不說什麼,你們也不用繼續瞞著,說清楚了大家心裡都舒服點,反正以後誰敢說您和主子的閒話,我老楚第一個不答應,到時候拚了命也要打死他們!」

  抿嘴一笑,惠娘也點頭,「我也是這個意思。」

  完全沒料到老楚和惠娘會是來告訴自己這些話,宋瑾熙一下子愣住,原本玩笑的表情也都收斂起來,凝視著眼前兩人,心底湧出濃重的感激。

  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踏實、安心,可自從來到邊城,見到夏文歌,見到老楚和惠娘,他們一個個都給予自己這樣的安全感,夏文歌是因為愛自己,那眼前的這兩個人呢,是因為善良,是因為關心她與夏文歌,所以儘管他們不理解什麼斷袖之癖,還是毅然決定支持他們。

  她真的完全理解夏文歌為什麼不捨得離開這裡的理由,因為這裡的人,因為這裡的一切都是那麼簡單而真誠。

  收起所有的嬉笑,她很鄭重地站起來,走到惠娘和老楚身邊,緩緩開口,「多謝二位。」

  「沒什麼、沒什麼。」擺著手,老楚抹了一把臉,不怎麼敢看宋瑾熙,「就這些話,宋大人能明白就行。」

  「我明白,不過……」話音一轉,她微笑,「我是女的。」

  老楚差點後仰過去,好不容易穩住身子,與惠娘面面相覷,「宋大人您說什麼?您別開玩笑。」

  「不是玩笑,我是女的。」

  話都說到這裡,一直呆在內房偷聽的夏文歌終於邁著穩健的步伐走出來,看著關心自己的兩個人,「我來作證,瑾熙是女的。」

  壓根沒想到夏文歌居然藏在裡面,老楚和惠娘臉上都有些尷尬,慶幸自己沒有說出反對的話,不過宋大人是女的,這怎麼可能?

  「我真的是女子。」斬釘截鐵說出這句話,宋瑾熙緩緩開口,再一次道出自己的秘密。

  這一次她沒有一點猶豫,她願意與老楚和惠娘分享,因為這兩個人把自己當作家人一般,她相信這些人以後也會是她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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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8 00:17:4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自從惠娘知道宋大人真的是女兒身,確定了夏文歌沒有斷袖之癖,一顆心徹底放下來,比起一開始讓她接受斷袖之癖的現實,這個結果實在好太多了。

  原本就很喜歡宋瑾熙乖巧可愛的樣子,再聽到她出生後受到的待遇,惠娘滿腔的母愛徹底爆發,一面恨著糊塗的瑞王爺,一邊心疼可憐的宋瑾熙,恨不得把所有的愛都傾注到宋瑾熙身上,每天費盡心思準備吃的喝的,哪一樣都比夏文歌用得好。

  就連現在,宋瑾熙明明和夏文歌約好一起去練兵場上見識見識,卻被惠娘堵在家裡接受她的愛心。

  「這件料子最好,這件顏色最好看,無論哪一件穿在瑾熙身上都好看。」翻看著新做好的衣衫,惠娘眼含期待地瞧著宋瑾熙,「要不都試試?」

  哭笑不得,宋瑾熙嘟囔道:「這也太多了吧。」

  「哪裡多了,哪家小姐沒有幾十件衣衫放在箱子裡,咱還是少的呢。」

  「可是這些都是女裝啊。」

  「當然要穿女裝。」用慈祥的眼神望著她,惠娘感慨,「既然都打定主意在一起,瑾熙你就不該一直穿男裝了,不然外人真的會誤會文歌少爺有斷袖之癖的。」

  看宋瑾熙哭笑不得,夏文歌對這個熱情的長輩也沒辦法,卻依舊為自己心愛的女子解圍,「她習慣了穿男裝,這樣挺好。」

  「那也不能一直這樣。」嘆口氣,惠娘苦口婆心勸說道:「就算大家不誤會,以後有了小主子怎麼辦?到時候連誰是娘親、誰是爹爹都分不清楚。」

  本來還笑著,聽到這話的宋瑾熙臉蛋一下子紅了個徹底,雖然知道惠娘會找盡所有的理由說服自己,卻沒想到她會說出這個,讓宋瑾熙這個一向自詡臉皮厚的性子都有些承受不住,再看看夏文歌站在旁邊看好戲的表情,更是羞赧。

  「惠姨說什麼呢。」雖然惠娘在夏家只是個下人,可宋瑾熙從小到大都沒遇到這樣真心為自己的長輩,宋瑾熙對她的尊敬比夏文歌都多。

  「別害羞,這不就是眼前的事嗎。」想到好幾次都瞧見夏文歌從宋瑾熙院子裡走出來,惠娘笑得合不攏嘴,伸手拉住男裝打扮的宋瑾熙不放手,大有她不聽從自己的話就要找到更多理由的架勢,「都是一家人,就聽我的換成女裝吧,要我說你現在男兒身才招人注意呢,這世上哪有這麼漂亮的公子哥,誰看到都得多看幾眼,倒不如大大方方地走出去。」

  這番話也說到了夏文歌心裡,他也點頭表示同意,「反正今天不去街上,穿女裝也無不可。」

  斜睨他一眼,宋瑾熙還有些猶豫,總是有些不安,「我很少穿……」

  「不怕,你先去換上,要是不好看咱再換回去。」惠娘本是為了安慰她隨口一說,夏文歌眼睛卻亮起來,想到那個旖旎的夜晚,心裡也是柔軟如水。

  「好吧。」看面前兩人都用期待的眼神瞧著自己,嘆口氣,宋瑾熙屈服。

  拗不過惠娘的堅持,她只得回房去換上,心裡卻還是不安,總覺得看上去說不出的奇怪,平時偶爾一穿還算可以,真正變回女兒身對宋瑾熙來說還是比較難的,不過惠娘也沒覺得哪裡不對,對恢復女兒身的宋瑾熙贊不絕口。

  原本是打算騎馬出去,現在夏文歌只能改吩咐人去準備馬車了。

  一見馬車到了,宋瑾熙逃也似的跑離院子,她可不敢再多留一會,就怕惠娘突然想給她梳妝打扮,到時候就不只是這有點麻煩了,幸好她容貌本就出眾,即便不塗抹脂粉也自有一股清秀,讓夏文歌看得一愣。

  「讓我上去呀。」走到馬車邊,她嗔怪地瞪了夏文歌一眼。

  「不急,讓我多看幾眼。」

  剛想笑她幾句,身後不遠處卻有人騎馬狂奔而來,那人騎馬跑在路上如入無人之地,驚得街上行人連聲呼叫,夏文歌聞聲臉色一變,伸手把宋瑾熙護在身後,神情冷峻等著那騎馬人靠近,雙臂已經暗暗用力。

  猜透他必定是要攔住馬,宋瑾熙緊張地扯扯他衣角,這樣疾馳的馬多麼危險,她不想看他受傷。

  只來得及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夏文歌甚至來不及握一下她的手,人已經如同出鞘的寶劍沖了出去。

  眼看那馬越來越近,宋瑾熙盡力壓抑自己的情緒才能不尖叫出來。

  夏文歌已經蓄力準備跳上馬攔人,話說著就到了眼前,他剛要出手,馬上的人卻一下子勒住韁繩,連滾帶爬地跳下來,看到站在自己眼前氣勢斐然的男人,那人一個趔趄撲上來,臉上卻是血淋淋的。

  「將軍、將軍。」倒在地上的人掙扎著想要抬起頭,卻沒有成功,只能艱難地開口,「城裡有姜國探子,有探子。」

  眸光一閃,夏文歌蹲下身子,「在哪裡?」

  「就在城裡……我們遇到,形跡可疑……動了手……」一句話喘了幾口氣,那人還想說什麼,卻再也撐不住,一下子倒地不起。

  想到那人剛才說的話,宋瑾熙臉色一下子白了,抬頭看夏文歌,眼睛裡全是無助,「他說有姜國探子,難道姜國又有異動?」

  她雖然不是武將,在朝堂上卻也聽到很多兩國正在僵持的消息,難道又要動亂?只要動亂一起就是生靈塗炭,也意味著夏文歌要披褂上陣,她怎麼能不擔心。

  眼眸深沉,夏文歌給她一個安定的眼神,已經吩咐人把受傷的男子帶進去,並將宋瑾熙也趕回府裡。

  「別擔心,探子出現是正常的,我帶人去看看,今天沒辦法陪你出去了。」

  就算不了解這些事情也知道其中的嚴重性,宋瑾熙忙不迭地點頭,「你去吧,多帶些人,我會在這裡等你。」

  「讓老楚留下照顧你吧。」

  堅定地搖搖頭,宋瑾熙微微一笑,「沒關係,老楚跟你一起去,我和惠姨才能放心,我會好好待在家裡。」

  點點頭,夏文歌轉身帶人離開,接著守門的侍衛走上來,悶聲說道:「這位姑娘,您還是進後院去吧。」

  聽到這怪異的稱呼宋瑾熙先是一愣,再低頭看自己一身女裝,苦笑一下,怪不得這人不認識自己,來不及多想什麼,她快步走向自己的院子,現在不是愛美的時候,方便才是最重要的。

  換上男裝到前院等消息,宋瑾熙著急地來回走動,時間點點滴滴地過去,卻一直沒有消息傳來。

  將軍府里水一般平靜,而在邊城西邊青峰寨裡卻是熱鬧得很,又是另一番場景。

  一個手被反綁著的女子被狠狠丟在地上,已經哭花了臉,「求你放了我們。」她的旁邊躺著受傷的同伴,一個個都被砍傷了身體。

  「哭什麼,長這麼一張漂亮的臉蛋,哭花了多難看,咱們今晚就拜堂。」青峰寨寨主劉二坤笑得露出黑黃的牙齒,手指在女子臉上摸了幾把,「還沒見過這麼漂亮的,肯定是哪家的大小姐。」

  「肯定是。」底下人迎合著喊:「留下給寨主當夫人。」

  「好主意。」

  「我不留下,我家裡有銀子,你放了我,我讓人給你送來。」聽到這話更是哭得傷心,女子連忙開口,「你要多少都好,他們都會給你的。」

  提到銀子劉二坤眼冒亮光,瞇著眼打量眼前的肥羊,確實像是有錢人,就連那馬車都和一般人家的不一樣,若是先勒索了銀子再留下這個小娘子,豈不兩全其美?這麼想著,他賊笑兩聲,走到女子身邊,「你家在哪裡?我去哪裡拿銀子?」

  「他就在邊城裡面,你們去守城夏將軍府裡找就好。」

  劉二坤聞言呸了一口,瞪了她一眼,「臭丫頭還敢騙人,我去那裡不是尋死嗎?」

  「不會的、不會的,你們不用找夏將軍,找盛都來的宋瑾熙就好,你們說這個名字,他們一定會送銀子來的,要多少都給你。」

  看她說得十分篤定,旁邊的嘍羅也有些心動,看她說的像是真的,倒不如去試試,要是敢騙我們就一刀殺了。」

  「我不會騙你們的,他不敢不拿錢。」

  一邊是銀子、一邊是美人,實在是太誘人,不過到夏文歌的府裡搶人風險太大,值不值得呢?

  殺人如麻的劉二坤艱難地作著選擇,末了他惡狠狠地瞪向那女子,追問道:「這個宋瑾熙是夏文歌什麼人?我要是抓過來,他不會幫忙吧?」

  「不會的,宋瑾熙來這邊沒有多少日子,他不熟悉這邊的。」

  「這還行。」劉二坤滿意地笑了,不過宋瑾熙……為什麼這個名字這麼熟悉?敲打下腦袋,他瞇著眼睛仔細想,到底哪個人在自己面前說過這個名字呢?

  怎麼都想不起來,劉二坤看身後兄弟,「老三,這個宋瑾熙你聽過沒有?我怎麼覺得有人給咱們兄弟說過。」

  「宋瑾熙……大哥別說,你這麼一提我也覺得聽說過。」

  來回踱步著,劉二坤嘆氣,突然腦袋靈光一閃,他拍了一下桌子,「哈,我想起來了,上次來找咱們的那位爺不就是花錢買這個叫宋瑾熙的嗎,說要咱們綁了人送到他那裡,賞有重金。」

  眼睛一亮,被喚老三的人也笑了,「我也記起來了,就是邊城首富家趙家的公子嘛,哈哈,咱們要發財了,這才叫財色雙收。」

  「對,就是這樣,怪不得這名字那麼熟悉,上次姓趙的就要我們去綁人,咱們想著要給夏文歌一個面子不去綁,可現在咱們抓到的姑娘又要找宋瑾熙,那就怪不得兄弟們不給面子了,我這就讓兄弟去送信,讓那個姓宋的一個人帶銀子來贖人,到時候順便綁了交給姓趙的,再撈一筆。」

  死亡的陰影總算離開一點,即便搞不清楚眼前的情況,那女子還是忙不迭地點頭,「我不會騙你的,他一定會來救我。」

  「好,你叫什麼,讓我兄弟知道該怎麼說。」

  女子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說,眼看劉二坤又要發火才開口,「我叫甯安。」

  宋瑾熙怎麼都想不到自己與甯安的再次相遇會是眼前這種情況。

  被人敲了一記的脖子疼痛難忍,一碗水倒在她臉上,睜開眼就瞧見四周站滿了五大三粗的男人,甯安郡主就被綁著丟在不遠處。

  「宋瑾熙……」看到她醒來的那一刻,甯安眼底便迸發出強烈的喜悅,哽咽著呼喊。就連作夢都想不到會這麼快再見甯安,還是在這裡,宋瑾熙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奇怪。

  看宋瑾熙醒來卻不應聲,劉二坤沒什麼好臉色,一巴掌揮到去送信的嘍羅臉上,惡狠狠地罵道:「不是說讓他帶了銀子再來嗎,你又給我綁來一個做什麼?現在少了一份銀子,你他娘的賠老子!」

  前去送信的嘍羅臉色也不好看,卻不敢反抗,「老大這可不怪我,都怪這小子太狡猾,我把他騙出門說是有事,誰知道他一看到我就防著我,還沒開口要他準備銀子來贖人呢,轉身就要往門裡跑,我一看沒人注意就只能把他打暈帶過來,總不能讓您一點好處都拿不到。」

  原本還怒火沖天,劉二坤一下子就咧嘴笑了,點頭道:「算你小子機靈,還有姓趙的呢,快去給他傳信,讓他拿銀子把這小白臉帶走,至於這個小娘們就只能留下給我當壓寨夫人了。」

  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甯安看宋瑾熙呆愣愣還沒回神的樣子,一下子哭出聲,「銀子一定會給的,你們別傷害我們。」

  直到此時才看明白自己的處境,宋瑾熙給甯安一個安慰的眼神,輕聲說道:「你們綁人是為了銀子?」

  「不然還能為了什麼。」

  不慌不忙,宋瑾熙突然笑了,笑意卻透著一絲冷意,「既然要銀子就別動這個女人。」

  沒料到綁來的小子還能笑出來,劉二坤愣了一下,「為什麼?」

  「因為你只要聽我的,銀子就能多拿。」看一眼甯安哭花的臉,她輕笑,「就算你留下我的女人,難道還能讓人守著她一輩子?她不願意留下,說不定回頭自己悄悄自盡,多晦氣,到時候你人財兩失,倒不如把她還給我,該給的銀子一分不少,到時候多少漂亮姑娘買不到,強摘的瓜不甜,你應該懂這個道埋。」

  這一次劉二坤徹底震驚了,圍著宋瑾熙走兩圏,「這小子有意思,明明聽見有人花銀子買他,自己也要倒霉了,還想著自己的女人,嘖嘖,瞧著像個娘們,居然挺仗義,懂得愛惜自己女人。」

  話音一轉,他又說道:「好,老子就信你一次,不過我要把姓趙的銀子先拿到手,小娘們,這個小白臉是你的情郎吧,你該感激自己找了個好男人,不然你現在就要留下當我壓寨夫人了。」說罷回頭呼喝道:「來人,先把這兩個都綁起來丟進去,咱們再商量。」

  話音剛落,兩個嘍羅就衝上來綁了宋瑾熙,把她和甯安推搡著關進一個髒亂的房間裡。

  直到被關進房子,宋瑾熙都覺得自己像是作了一場夢,尤其身邊的甯安更顯得這一切是那麼的不真實。

  即使如此,宋瑾熙也沒有驚慌,喊著甯安的名字,「你怎麼會來這邊?」

  「我來找你。」嗓子因為哭泣啞了,甯安顧不得羞澀地挪到宋瑾熙身邊,「宋瑾熙,你真的來救我了。」剛才的一切她都清清楚楚地看在心裡,更覺得宋瑾熙英勇無雙。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出現在這裡?」宋瑾熙不管她的嬌羞樣,只覺脖子上被敲過的地方還隱隱作疼,腦海裡也亂成一團。

  這一切是怎麼開始的呢?她有些恍惚,明明兩個時辰前自己還甜蜜地站在夏文歌身邊,然後他為了探子的事情離開,自己焦急地等待時有人找上門來,開口就點著自己的名字。

  原本她還以為是夏文歌有了消息,想也沒想就走出門見了那個人,然後就在那人晦暗不明的眼神中發現事情不對,剛想叫人就被打暈了。

  只因平時不與太多人接觸,她來邊城這些日子,身邊熟悉的只有夏文歌、惠娘和老楚,現下夏文歌和老楚都不在,惠娘在內院,她甚至不確定現在將軍府的人知不知道自己被綁的消息。

  「宋瑾熙,你沒事吧?」看宋瑾熙臉上表情不是很高興,甯安有些忐忑,「我來邊城是為了找你,我讓人查了你的消息,他們說你住到了邊城夏將軍的家裡,我就找來了。」

  宋瑾熙的心一下子繃緊了,不為被綁架,只為當初那個謊言,她指尖掐著掌心,呼吸急促起來,原以為一切都結束了,卻沒料到甯安為了自己找到了邊城,還陷入如此危險的境地,為什麼會是這樣?

  元文帝曾問過她,難道引誘甯安動情只是為了賭氣,那時候自己沒有回答,心底卻清楚,她不是引誘甯安給皇上添麻煩,只是寂寞。

  沒有家人、沒有朋友,就連唯一的朋友賀如意都離開了,只剩下她一個人,所以甯安出現的時候便把她當成了朋友,卻忘了自己的身分會造成誤會。

  離開盛都,她以為這一切都能結束,也許若干年後她會再出現在甯安面前說明真相,那時甯安已經長大,不再是那個單純可愛的少女,一切的誤會都可以解開……這是宋瑾熙以為的結局,可事實是她的謊言害了甯安,也害了自己。

  夏文歌,你在哪裡?宋瑾熙在黑暗中默念他的名字,我該怎麼辦?如果現在你在多好,告訴我該怎麼辦,繼續欺騙下去還是告訴她真相?

  可惜夏文歌這一次沒有出現,她只能獨自猶豫、思考著要不要說出自己的秘密,想到如果兩人逃不出去,甯安便要帶著謊言離開人世,不,自己不能再繼續欺騙下去了,無論是為了甯安還是夏文歌,如果想要光明正大地站在夏文歌的身邊,就必須去接受所有的懲罰,不能再去逃避。

  更何況就連元文帝恐怕都沒料到甯安會有這麼大的膽子跑到邊城找自己,除了天意還能說什麼,既然天意如此,她也不能再繼續裝傻了。

  「甯安。」聲音乾澀,宋瑾熙不知道自己怎麼開口。

  只是聽到宋瑾熙的聲音就覺得安心,甯安也顧不得什麼男女之防,湊到宋瑾熙面前,聲音因為哭得太久變得乾啞,「宋瑾熙,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的,我不害怕。」她的眼睛裡閃著信任的光,讓人不忍欺騙。

  「別怕。」宋瑾熙艱難地開口,努力給自己勇氣,「不過甯安,有一件事我騙了你。」簡單一句話,每一個字卻吐得艱難。

  靠在宋瑾熙身邊,甯安天真地笑,「宋瑾熙,你騙了我什麼?」

  「我、我……」這是宋瑾熙此生最後侮的時刻,卻還是硬著頭皮開了口,「我是女的。」

  一瞬間,空氣彷彿靜止了,許久後,甯安顫抖的聲音終於響起來,「宋瑾熙,你在說什麼?你別逗我笑了。」

  既然已經說出口,眼睛一閉,宋瑾熙再也不猶豫,索性全說出來,「我是女的,只是一直扮男裝。」

  「不會的。」

  「是真的。」

  「不會的,你不是宋瑾熙對不對?你不是他對不對?你怎麼會是宋瑾熙。」甯安覺得自己正在作一場惡夢,她心心念念的少年啊,剛剛為了保護自己不畏生死,現在卻說自己是個女人。

  「就是我,沒有第二個宋瑾熙了。」她殘忍地開口,不想繼續欺騙下去。

  愣在那裡,甯安不知所措,在聽到宋瑾熙被眨斥的消息後,她的心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她哭鬧過,甚至以死逼爹爹去幫心上人求饒,可是沒用,爹爹打定了主意不鬆口,那一刻甯安覺得絕望,她甚至任性地逃出盛都,只為和宋瑾熙守在一起。

  她那麼執著地找尋過來,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結局?甯安不懂,在她那麼痛苦的時候,宋瑾熙變成了女人,這怎麼可能?

  「怎麼會、怎麼會?」喃喃地念著,甯安不敢相信,「現在我該怎麼辦?」

  「我在這裡守著你,你先休息一下好嗎?」宋瑾熙知道甯安不是問自己現在怎麼辦,而且自己也沒有更好的答案。

  甯安絲毫不為所動,只是沉默地哭著,透著說不出的可憐,「皇上知道嗎?」

  如果說出所有的真相,她一定會更悲傷,看著甯安悲戚的模樣,宋瑾熙卻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這個問題,好半晌才艱難地開口,「知道。」

  這一刻再不想相信也只能承認宋瑾熙說的是事實,被寵愛包圍的郡主從沒受到這樣的欺負,她賭氣地質問:「那你來這裡是為了躲避我嗎?」

  「不是。」這一次宋瑾熙沒有猶豫。

  「那是什麼?你為什麼不說?」

  因為自己沒有理由可說啊,為什麼離開盛都?皇帝也許只是想給她一個平凡安靜的人生,可如果沒有甯安的事情,事情也許不會那麼快安排,只是現在都被自己搞砸了。

  「甯安……」就算立在朝堂上也從來沒這麼為難過,宋瑾熙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的理由。

  甯安哭累了,她知道自己不該多問什麼,宋瑾熙既然是女子,兩個人再也不該有糾纏了,可是想到這些日子的難過,她又十分不甘,「我那麼喜歡你,你為什麼騙我?我知道你剛才是騙我的,你就是躲著我,我真的那麼讓你討厭嗎?」

  為這個單純的郡主心疼,宋瑾熙更加恨自己,「不是那樣的,對不起。」

  「我不管、我不管,你告訴我為什麼來邊城。」帶著孩子氣的執著,甯安氣呼呼地說:「你不告訴我,那我這就回去揭穿你的身分。」

  看一眼四周的環境,顯然這個沒受過什麼苦的郡主已經忘了自己是階下囚,宋瑾熙哭笑不得,「如果這樣能讓你開心的話。」

  「你……」本就是一時氣話,甯安哽住,她流著淚的表情楚楚可憐,哀求道:「我不會讓皇上殺了你的,你告訴我吧。」

  驀地抬頭,宋瑾熙嘆氣,「好,我告訴你。」就算甯安會把自己的秘密說出去,讓一切曝露在天下人面前,她也不退縮,因為甯安應該要知道。

  宋瑾熙的聲音沉悶而淡然,彷彿說著別人的故事,直到最後提起夏文歌才透出一絲輕鬆,甯安聽著,漸漸最後一點哭泣的聲音都沒了,「他對你好嗎?」

  「很好。」想到夏文歌,宋瑾熙難得笑了一下,「這些日子我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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