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心 -【負合適戀人】《全文完》

大頭寶珠

梁心 - 負合適戀人

謝深悅從小深受父親體驗人生式的磨練，
就算他擁有一副好皮相，也要把自己打扮得四不像，因為在社會上立足最重要的是內涵，而不是外表——個頭！
多虧了這條謝家鐵律，他在人生路上跌過不少次，
直到告白失利，半夜買醉，遇到命中注定的“小椪柑”。
她是他的明燈兼戰友，兩人一同為各自的愛情奮鬥，
他追他的女神，她暗戀她的王子，他以為兩人會好朋友一輩子，
可他卻忘了，男女之間除了友情，還有日久生情這回事……
甘丹為了生活，拒絕吃喝玩樂，只為努力賺錢，
她以為她的人生會和名字一樣“簡單”，卻發現根本大錯特錯——
自從遇到假宅男謝深悅之後，她開始過得很精采，
先是莫名變成他的盟友，還被逼著減肥，有事沒事就纏著她，
咳咳好啦，其實被他纏的滋味還不壞，至少這男人體貼又可愛，
哎呀糟……她該不會是不小心愛上他了吧？

大頭寶珠

第1章

    甘丹很想跟朋友出去玩。

    大學室友找了上周聯誼認識的他校男生，組了十三人的大團衝夜唱，隔天還要去吃某間高中附近有名的中式早餐店。甘丹聽室友策劃行程，非常心動。因為都已經念到大三了，她卻只有到KTV唱過一次歌。

    但是她要打工，沒工作就沒飯吃。

    一沒錢、二沒時間、三沒機車。她體型說好聽點是福態，講難點聽就是臃腫，就算有人願意犧牲一點載她，她都要擔心會不會把輪胎坐破。

    想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參加聯誼，載她的那個倒霉鬼的機車後輪就爆胎了，從此她一坐成名！

    幸好她室友沒有因此放棄她，還幫她說話，大二抽不到宿舍要搬出來住都不忘幫她留個位置，六個人合租三房兩廳的公寓。

    知道她家境不理想，必須打工賺生活費，不是每次活動都能跟，也沒聽她們說過閑話或露出不耐，還會打包東西回來給她吃，幫她節省餐費，真的是知心好友！

    不過她還是想跟大家一起去唱歌。

    要是現實跟她的體型一樣豐滿就好了。

    甘丹用手掂了掂自己的胸，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這得要多大的食量才養得起來？不努力工作只想唱歌，難不成以為拿著麥克風鬼哭神嚎幾首曲子，吸進肚子裡的氣就能撐三天不吃飯嗎？那她就真的符合一句話了——

    她長得醜，可是想得美呀！

    好吧，她沒辦法變得骨感，至少她的現實是骨感的。室友們出發去夜唱，甘丹也在同一時間出門，准備出發到速食店上打烊班。

    沒人敢請女孩子上大夜班，長得魁梧的女孩子還是女孩子，時薪高一點的時段就是打烊班了，又油又髒又累的，沒什麼人喜歡，不過甘丹倒是不介意，錢多就行了。

    唯一的缺點就是累成了狗，卻還是沒瘦。

    凌晨兩點，甘丹下班走出店外，涼風一吹，冷得她直打哆嗦。她沒有機車，交通工具是一輛中古腳踏車，就停在速食店後面的巷子內，跟路燈鎖在一起。

    甘丹搓了搓手，放進外套口袋內，縮著脖子往巷裡鑽。

    巷子不大，速食店還把大型垃圾筒跟空籃子放在巷子裡，空間頓時小了一大半，她才走進巷子沒幾步就被絆倒了。

    「啊——」甘丹失聲尖叫，馬上伸手出來護住臉。「唔……好痛……」

    這下摔得不輕，肩膀、手臂和屁股都痛到不行。甘丹在地上蠕動了兩下才有力氣坐起來，痛得她不斷以氣聲嘶叫。

    她摸了摸臉，松了口氣。「雖然不是靠臉吃飯的，不過幸好沒傷到臉呀。」

    到底是踢到什麼東西了，居然摔得這麼慘？難道同事推空籃子來放時是隨便扔的嗎？甘丹氣呼呼地爬起來找凶手，赫然發現絆倒她的居然是雙長腿！

    長、長腿？！

    不會是屍體吧？有人棄屍嗎？怎麼會選在這裡呀？腦子被門夾了嗎？

    甘丹快嚇死了，原地猶豫了好久才鼓起勇氣——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等她離開這裡再報警吧，上帝請原諒她胖子無膽只有脂肪！

    甘丹連腳踏車都顧不得牽了，退了兩步之後轉身就要跑，可惜天不從人願，她又跌倒了。

    不過這回是被人拉倒的。

    「啊——」要正面著地啦！甘丹用力吸氣，上身向後拱，幸好她肉長對地方，胸口挺飽滿的，絕對比臉先著地，可是還是好痛呀！

    「唔……別走……」握住甘丹腳踝的人帶著濃濃的酒意，痛苦地囈語出聲。

    聽聲音是個男的，而且個子不小。

    聽聲音當然猜不出體型，雖然腳踝是雙腿最瘦的地方，不過胖子的腳踝還是不容小覷的，他能一把握住，這手得多大呀？

    不管大不大，甘丹都想踹他一臉，好不容易掙扎開了，那人又纏了上來。這回更過分，直接握住她兩只腳，像上了層腳銬般。

    「別走，不准走……嗝……」對方連打了三次酒嗝。「陪、陪我……喝酒……」

    甘丹快哭了，這人是喝到多茫才想找她陪酒？萬一獸性大發，母豬當貂蟬了怎麼辦？

    「大哥，我很醜，還很胖的，圓得跟顆椪柑一樣，皮膚也跟椪柑一樣粗糙，等你酒醒以後一定會後悔，絕對比被狗咬一口還慘！」甘丹雙眼含淚，聲音顫抖。「而且我身上只有五百塊，劫色沒有，劫財也沒有，求求大德你放了我吧。」

    甘丹後來真的哭了，坐在地上直掉淚，不知道是她哭得太慘還是因為長得太胖，腳上的桎梏消失了，她還來不及高興，突然有龐然大物在她面前拔地而起，在微弱的路燈照射下，看起來就像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媽——唔唔唔——」甘丹一放聲大叫，就被惡鬼摀住嘴巴，濃厚的酒氣撲面而來。想到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她越哭視線越模糊，嘴巴又被摀住，哭到都出現缺氧的感覺了，甚至嚴重到她覺得這只惡鬼長得好帥。

    真是見鬼了！

    惡鬼露齒一笑，雙手啪地貼上她的臉頰，穩穩地固定住她。「你別晃了行不行？」

    誰晃了呀！是你喝醉了好嗎？甘丹好想咆哮，可是臉在對方手裡還痛的要命，她根本無法開口，只能可憐兮兮地瞅著他。

    還以為是缺氧造成的幻覺，沒想到絆倒她兩次的酒鬼真的長得很好看，臉型剛毅瘦長，眉毛濃黑得像特地畫過的一樣，眼睛因為醉意半眯著，不知道睜開來會有多大？目測長度起碼有她兩個指節，也不曉得是不是喝酒的關系，臥蠶浮了出來，雖然已經醉成眯眯眼，看起來還是令人嫉妒的深邃。

    他鼻子很挺、很直，剛好就占了臉部的三分之一，對她這個鼻子圓圓但短翹的人來說真是無聲的挑釁。嘴唇豐滿，看起來好有彈性，好像輕輕一抿就會出水一樣，為什麼這麼完美的嘴唇不是長在她身上？

    甘丹真的看呆了，又羨慕又嫉妒的，完全忘了她的臉還挾持在對方手裡。

    對方猛然貼近她，嚇得她雙眼放大。

    「呵，小椪柑，你這什麼臉啊？」他笑了，非常陽光，但是酒氣好濃。

    還有，小椪柑是什麼東西呀？她哪裡小了？

    「你可以放開我嗎？」她好像夾在牆壁縫裡講話，幸好發音還算准確。

    對方歪頭，停滯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可以放開我嗎？」

    不是叫你重復我的話呀！

    甘丹欲哭無淚，跟酒鬼真的沒辦法溝通，幸好她已經沒一開始那麼害怕了，總算可以冷靜思考該如何面對眼前不上不下的局面。

    該怎麼說呢？面對好看的人，戒心總是會低一點，而且他們兩人擺在一起，有幾個人會認為吃虧的是她？

    這就是人生……

    「先生，現在已經很晚了，你住哪呀？要不要我幫你叫計程車，還是請你朋友或家人來帶你回去？」就算對方長得再好看，她都沒興趣跟他在巷子裡凍一整晚。

    「我住哪？」酒鬼皺眉，晃了晃腦袋，一抬頭，就高興地喊了一聲，手往天空一指。「我住月亮，呵呵，你是小椪柑……嗝……我是大月亮……呵呵，大月亮！」

    「大哥，我叫不到太空梭，只叫得到計程車。」不然立刻把他打包發送到月球去。甘丹揉了揉臉頰，至少沒再壓她的臉了，當她臉頰是歐亞板塊嗎？「看你醉成這樣，該不會是被人撿屍，結果太重拖不走就把你丟路邊了吧？」

    甘丹不過是隨口抱怨兩句，講得很小聲，沒想到酒鬼居然在此時特別靈敏，瞪著她說道：「你才被撿屍！」

    「……那撿我的人胃口也太好。」都不怕消化不良嗎？

    對方像被這句話噎住了，呆愣了好幾秒後，回過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滿地找東西。「眼鏡？我的眼鏡呢？」

    好險不是找太空梭。甘丹暗暗松了口氣，加入了找眼鏡的行列，在垃圾箱下方找出一副老氣又重的土黃色大方框眼鏡，大概是三十年前爸爸會戴的那種。

    甘丹直覺不是這副，正要放回原位時，那顆大月亮竟然興高采烈地截了過去。

    「我的眼鏡！」戴上去後，王子何止變青蛙，根本就是癩蛤蟆！大月亮撥回劉海，又厚又鬈又頹廢，加上那副眼鏡，一秒把他俊朗的臉遮去一大半。

    現在是要唱〈陽光宅男〉嗎？

    甘丹默默望天，難道那張女人都嫉妒的臉蛋是她自我催眠出來的幻覺嗎？眼前這個像召喚獸的男人到底是從哪裡蹦出來的？比孫悟空還離奇呀。

    而且站起來之後才發現他好高喔，彷佛就像「七龍珠」裡看到滿月就會變身成猩猩的孫悟空！

    他身高應該超過一百九吧？讓她這個號稱一五五的人壓力好大。

    甘丹默默地退了一步，難怪剛才跑不掉，她邁三步還敵不過他一步吧？人生何其不公平，心塞！

    「你沒你說的醜呀。」大月亮雙手扶著眼鏡，呵呵笑地看著她。「你放心，我不劫財，也不劫色，你就陪我……陪我說說話好了……」

    「好呀，我們去外面坐著說，怎麼樣？速食店外面有椅子喔。」甘丹笑著提議，其實內心快哭出一條秀姑巒溪了，還可以泛舟呢！光是比兩人的腿長就知道跑不過人家，要聊天就來吧！她當不成美少女還可以當知心姊姊。

    只是要先把人拐到大馬路旁，萬一出了什麼動靜比較容易被人發現。

    「好喔，我想吃炸雞！」他拍了下手，搖搖晃晃地往速食店的方向走。

    「雞還在養雞場，白天才會送過來，你先回家睡覺，睡醒就有炸雞吃嘍！」甘丹活像在騙小孩。

    可惜炸雞對他來說沒有傾訴的欲望大。他蹙眉癟嘴，回頭怒瞪她。「我要你陪我說話，我要說話。」

    「好好好，說話、說話。」甘丹苦笑，跟著他小跑步到速食店門口，整條路安靜的大概只剩紙屑在飛，早知道應該把人拐到超商的。她嘆了口氣。「你現在可以說了。」

    「我叫謝深悅，今年二十四歲，C大資訊工程碩二生，身高一九四，體重九十二，無不良嗜好，最擅長游泳跟搏擊，交往過一任女朋友，老家在——」

    一大串的自我介紹啪地砸了過來，甘丹聽得暈乎乎的，只能頻頻點頭。

    原來他是C大的呀，C大是這附近幾個縣市最好的學校，不過奇怪的是C大的人很喜歡找他們學校的人當女友，甚至有戲言說T院是C大的後宮。

    這說法真讓她難過，因為她有楊貴妃的噸位卻沒有楊貴妃的地位。

    「你呢？」

    「啊？」突如其來的問題讓甘丹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謝深悅皺眉。「我問你呢？名字、年紀、身高、體重呀，像我剛剛說的那些。」

    現在是要假性聯誼嗎？她不需要上天用這種方式補償她沒辦法夜唱的痛呀。甘丹很不想回答，但是謝深悅的眼神跟高度壓迫得她不得不低頭。

    「我叫甘丹，今年二十一歲，身——」

    「等等，你叫甘丹？」謝深悅一臉「你騙我」的表情。「哪個甘？哪個丹？」

    「甘」請不要加重音好嗎？謝謝！

    她只能在心底咆哮，明言上還是得強顏歡笑，在他前面裝小媳——呸呸，是小可憐。「我姓甘，甘甜的甘，丹頂鶴的丹。我就叫甘丹。」

    「你姓甘？性甘，你是本草綱目喔？哈哈哈。」

    她可以揍人嗎？

    「你真的叫甘丹喔？」謝深悅照樣嘻嘻哈哈的，無視甘丹快要噴火的眼神。「這名字真可愛，難怪你叫小椪柑！」

    她不叫小椪柑！算了，不要跟喝醉的人計較，把腦子都喝丟的人，她為什麼要把腦子丟了陪他？反正她就是來當個左耳進右耳出的聽眾，不管他講什麼都當他在念大悲咒就好。

    「我很喜歡一個人，我是在大四的時候認識她的。我真的很喜歡她，喜歡到我明明在准備研究所的考試，還是到超商打工，只為了成為她的同事，然後找機會接送她，幫她扛重物，慢慢地變成她的朋友。」

    原來是失戀呀，還付出這麼多，難怪會買醉。

    「她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眼睛大大的，很有神，笑起來還有酒窩。我最喜歡看她笑了，尤其是對我笑，好像春天來，花開了一整片，連空氣都是香的。她美好的就像天使一樣，我真的想把全部的自己都奉獻給她。」謝深悅一臉憧憬，帶著痴漢般的笑容，甘丹不禁打了個寒顫，還好很快就花謝了。「可惜她不收。」

    謝深悅雙眼紅通通，看起來要哭不哭的，讓此刻頹然的他顯得更加可憐。就是因為他高大，所以顯露出來的脆弱才格外讓人同情。

    「別難過了，感情的事本來就無法勉強，至少她沒收了你再說不要你呀。」就怕他陷入泥沼，以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然後遲遲走不出來。

    「那她也不該給我希望再讓我絕望啊。」謝深悅嘴巴癟得都能吊起一頭豬了。「她機車拋錨，打電話叫我去救；電腦壞了，打電話叫我去修。不喜歡吃的東西就叫我幫她吃，也會找我陪她去買東西。有問題第一個就想到我，難道不是因為她喜歡我嗎？」

    「呃……我想應該是因為她覺得你很好用。」聽起來就像個工具人呀。

    「既然覺得我好用，為什麼不用用我其他地方呢？」謝深悅大力挺胸，意有不平。

    「這、這……」甘丹告訴自己眼睛千萬不要亂瞄，尤其不要往下！「她有跟你說為什麼不接受你嗎？」

    「她說我太壯了，她不喜歡肌肉男。」謝深悅捏捏手臂，表情哀怨。「我都說可以為她減重、重新雕塑了，她還是不願意接受。小椪柑，你說我這身肌肉真的很惡心嗎？」

    他冷不防掀起上衣，結實的肌肉看得甘丹眼珠都要掉出來了，彷佛把水倒在他的胸腹上，就能看見排水系統在運作，那肌紋簡直完美得都可以參加比賽了。

    就算壯，這也壯得很好看呀，對方是年紀太小還不懂得欣賞嗎？

    「我想……她只想跟你當朋友吧，你應該也有不想跟對方變成男女朋友的異性朋友呀。」可惜呀，長這麼帥，身材又練得這麼棒，還是被打槍了，又不是——甘丹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抖著唇問他。「你告白的時候，有把眼鏡拿下來嗎？」

    「為什麼要把眼鏡拿下來？」謝深悅戒備地看著她，好像要他摘下眼鏡跟要他脫下褲子沒兩樣。「我希望她是因為我這個人而喜歡我，不是因為我的臉！」

    「我大概懂你的意思，就我個人而言，你真的想太多。」這彷佛無病呻吟的理由還真欠揍，像她這種的，就算露臉或露事業線都沒有人想看好嗎？甘丹不禁翻了個白眼。「你希望對方注意到你的內心，但是你沒有外表吸引對方，哪來的機會叫對方看你的內心？誰這麼厲害一眼就能看出你是什麼樣的人呀？你有辦法一眼就看得出來我是什麼樣的人嗎？」

    「可以啊。」謝深悅不解地說了句。「你不就是顆椪柑嗎？」

    要不是打不贏對方她真的要出拳了！

    甘丹深呼吸再深呼吸。「你用外表吸引對方，然後再用性格留下對方。如果你沒有內涵，就算你長得再好看，最多兩年對方就受不了你了，因為草包再怎麼好看還是個草包。要是你期待對方懷著好感接近這樣邋遢——好吧，低調的你，近而發現你的內心再愛上你，你知道這機率有多低嗎？」

    「多低？」

    「二十年發生不了一起。」

    謝深悅大叫。「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甘丹十分嚴肅。「我就從來沒有遇過一個主動接近我的異性，發掘我善良的內心，進而愛上我。」

    謝深悅無言以對，只能張著小狗般濕漉漉的眼睛看著她。

    「對方因為你長得好看而接近你，或者答應你，這是本能；但是把人留下來就是你的本事。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擔心你的長相蓋過你的性格或才華，除非你個性不好或沒什麼長處。」她說的這些絕大多數都是風涼話，畢竟她這輩子無法實際感受到這種恐慌。「你把眼鏡拿掉，頭發稍微整理一下，再去試試吧。萬一對方依舊不能接受你，那麼她的確不欣賞肌肉男；如果她同意了，你們就好好了解彼此、適應彼此。」

    「……我還是希望她能喜歡上這樣的我。」謝深悅拉了下衣服，似乎不想擺脫這樣的自己。

大頭寶珠

第1章

    甘丹很想跟朋友出去玩。

    大學室友找了上周聯誼認識的他校男生，組了十三人的大團衝夜唱，隔天還要去吃某間高中附近有名的中式早餐店。甘丹聽室友策劃行程，非常心動。因為都已經念到大三了，她卻只有到KTV唱過一次歌。

    但是她要打工，沒工作就沒飯吃。

    一沒錢、二沒時間、三沒機車。她體型說好聽點是福態，講難點聽就是臃腫，就算有人願意犧牲一點載她，她都要擔心會不會把輪胎坐破。

    想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參加聯誼，載她的那個倒霉鬼的機車後輪就爆胎了，從此她一坐成名！

    幸好她室友沒有因此放棄她，還幫她說話，大二抽不到宿舍要搬出來住都不忘幫她留個位置，六個人合租三房兩廳的公寓。

    知道她家境不理想，必須打工賺生活費，不是每次活動都能跟，也沒聽她們說過閑話或露出不耐，還會打包東西回來給她吃，幫她節省餐費，真的是知心好友！

    不過她還是想跟大家一起去唱歌。

    要是現實跟她的體型一樣豐滿就好了。

    甘丹用手掂了掂自己的胸，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這得要多大的食量才養得起來？不努力工作只想唱歌，難不成以為拿著麥克風鬼哭神嚎幾首曲子，吸進肚子裡的氣就能撐三天不吃飯嗎？那她就真的符合一句話了——

    她長得醜，可是想得美呀！

    好吧，她沒辦法變得骨感，至少她的現實是骨感的。室友們出發去夜唱，甘丹也在同一時間出門，准備出發到速食店上打烊班。

    沒人敢請女孩子上大夜班，長得魁梧的女孩子還是女孩子，時薪高一點的時段就是打烊班了，又油又髒又累的，沒什麼人喜歡，不過甘丹倒是不介意，錢多就行了。

    唯一的缺點就是累成了狗，卻還是沒瘦。

    凌晨兩點，甘丹下班走出店外，涼風一吹，冷得她直打哆嗦。她沒有機車，交通工具是一輛中古腳踏車，就停在速食店後面的巷子內，跟路燈鎖在一起。

    甘丹搓了搓手，放進外套口袋內，縮著脖子往巷裡鑽。

    巷子不大，速食店還把大型垃圾筒跟空籃子放在巷子裡，空間頓時小了一大半，她才走進巷子沒幾步就被絆倒了。

    「啊——」甘丹失聲尖叫，馬上伸手出來護住臉。「唔……好痛……」

    這下摔得不輕，肩膀、手臂和屁股都痛到不行。甘丹在地上蠕動了兩下才有力氣坐起來，痛得她不斷以氣聲嘶叫。

    她摸了摸臉，松了口氣。「雖然不是靠臉吃飯的，不過幸好沒傷到臉呀。」

    到底是踢到什麼東西了，居然摔得這麼慘？難道同事推空籃子來放時是隨便扔的嗎？甘丹氣呼呼地爬起來找凶手，赫然發現絆倒她的居然是雙長腿！

    長、長腿？！

    不會是屍體吧？有人棄屍嗎？怎麼會選在這裡呀？腦子被門夾了嗎？

    甘丹快嚇死了，原地猶豫了好久才鼓起勇氣——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等她離開這裡再報警吧，上帝請原諒她胖子無膽只有脂肪！

    甘丹連腳踏車都顧不得牽了，退了兩步之後轉身就要跑，可惜天不從人願，她又跌倒了。

    不過這回是被人拉倒的。

    「啊——」要正面著地啦！甘丹用力吸氣，上身向後拱，幸好她肉長對地方，胸口挺飽滿的，絕對比臉先著地，可是還是好痛呀！

    「唔……別走……」握住甘丹腳踝的人帶著濃濃的酒意，痛苦地囈語出聲。

    聽聲音是個男的，而且個子不小。

    聽聲音當然猜不出體型，雖然腳踝是雙腿最瘦的地方，不過胖子的腳踝還是不容小覷的，他能一把握住，這手得多大呀？

    不管大不大，甘丹都想踹他一臉，好不容易掙扎開了，那人又纏了上來。這回更過分，直接握住她兩只腳，像上了層腳銬般。

    「別走，不准走……嗝……」對方連打了三次酒嗝。「陪、陪我……喝酒……」

    甘丹快哭了，這人是喝到多茫才想找她陪酒？萬一獸性大發，母豬當貂蟬了怎麼辦？

    「大哥，我很醜，還很胖的，圓得跟顆椪柑一樣，皮膚也跟椪柑一樣粗糙，等你酒醒以後一定會後悔，絕對比被狗咬一口還慘！」甘丹雙眼含淚，聲音顫抖。「而且我身上只有五百塊，劫色沒有，劫財也沒有，求求大德你放了我吧。」

    甘丹後來真的哭了，坐在地上直掉淚，不知道是她哭得太慘還是因為長得太胖，腳上的桎梏消失了，她還來不及高興，突然有龐然大物在她面前拔地而起，在微弱的路燈照射下，看起來就像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媽——唔唔唔——」甘丹一放聲大叫，就被惡鬼摀住嘴巴，濃厚的酒氣撲面而來。想到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她越哭視線越模糊，嘴巴又被摀住，哭到都出現缺氧的感覺了，甚至嚴重到她覺得這只惡鬼長得好帥。

    真是見鬼了！

    惡鬼露齒一笑，雙手啪地貼上她的臉頰，穩穩地固定住她。「你別晃了行不行？」

    誰晃了呀！是你喝醉了好嗎？甘丹好想咆哮，可是臉在對方手裡還痛的要命，她根本無法開口，只能可憐兮兮地瞅著他。

    還以為是缺氧造成的幻覺，沒想到絆倒她兩次的酒鬼真的長得很好看，臉型剛毅瘦長，眉毛濃黑得像特地畫過的一樣，眼睛因為醉意半眯著，不知道睜開來會有多大？目測長度起碼有她兩個指節，也不曉得是不是喝酒的關系，臥蠶浮了出來，雖然已經醉成眯眯眼，看起來還是令人嫉妒的深邃。

    他鼻子很挺、很直，剛好就占了臉部的三分之一，對她這個鼻子圓圓但短翹的人來說真是無聲的挑釁。嘴唇豐滿，看起來好有彈性，好像輕輕一抿就會出水一樣，為什麼這麼完美的嘴唇不是長在她身上？

    甘丹真的看呆了，又羨慕又嫉妒的，完全忘了她的臉還挾持在對方手裡。

    對方猛然貼近她，嚇得她雙眼放大。

    「呵，小椪柑，你這什麼臉啊？」他笑了，非常陽光，但是酒氣好濃。

    還有，小椪柑是什麼東西呀？她哪裡小了？

    「你可以放開我嗎？」她好像夾在牆壁縫裡講話，幸好發音還算准確。

    對方歪頭，停滯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可以放開我嗎？」

    不是叫你重復我的話呀！

    甘丹欲哭無淚，跟酒鬼真的沒辦法溝通，幸好她已經沒一開始那麼害怕了，總算可以冷靜思考該如何面對眼前不上不下的局面。

    該怎麼說呢？面對好看的人，戒心總是會低一點，而且他們兩人擺在一起，有幾個人會認為吃虧的是她？

    這就是人生……

    「先生，現在已經很晚了，你住哪呀？要不要我幫你叫計程車，還是請你朋友或家人來帶你回去？」就算對方長得再好看，她都沒興趣跟他在巷子裡凍一整晚。

    「我住哪？」酒鬼皺眉，晃了晃腦袋，一抬頭，就高興地喊了一聲，手往天空一指。「我住月亮，呵呵，你是小椪柑……嗝……我是大月亮……呵呵，大月亮！」

    「大哥，我叫不到太空梭，只叫得到計程車。」不然立刻把他打包發送到月球去。甘丹揉了揉臉頰，至少沒再壓她的臉了，當她臉頰是歐亞板塊嗎？「看你醉成這樣，該不會是被人撿屍，結果太重拖不走就把你丟路邊了吧？」

    甘丹不過是隨口抱怨兩句，講得很小聲，沒想到酒鬼居然在此時特別靈敏，瞪著她說道：「你才被撿屍！」

    「……那撿我的人胃口也太好。」都不怕消化不良嗎？

    對方像被這句話噎住了，呆愣了好幾秒後，回過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滿地找東西。「眼鏡？我的眼鏡呢？」

    好險不是找太空梭。甘丹暗暗松了口氣，加入了找眼鏡的行列，在垃圾箱下方找出一副老氣又重的土黃色大方框眼鏡，大概是三十年前爸爸會戴的那種。

    甘丹直覺不是這副，正要放回原位時，那顆大月亮竟然興高采烈地截了過去。

    「我的眼鏡！」戴上去後，王子何止變青蛙，根本就是癩蛤蟆！大月亮撥回劉海，又厚又鬈又頹廢，加上那副眼鏡，一秒把他俊朗的臉遮去一大半。

    現在是要唱〈陽光宅男〉嗎？

    甘丹默默望天，難道那張女人都嫉妒的臉蛋是她自我催眠出來的幻覺嗎？眼前這個像召喚獸的男人到底是從哪裡蹦出來的？比孫悟空還離奇呀。

    而且站起來之後才發現他好高喔，彷佛就像「七龍珠」裡看到滿月就會變身成猩猩的孫悟空！

    他身高應該超過一百九吧？讓她這個號稱一五五的人壓力好大。

    甘丹默默地退了一步，難怪剛才跑不掉，她邁三步還敵不過他一步吧？人生何其不公平，心塞！

    「你沒你說的醜呀。」大月亮雙手扶著眼鏡，呵呵笑地看著她。「你放心，我不劫財，也不劫色，你就陪我……陪我說說話好了……」

    「好呀，我們去外面坐著說，怎麼樣？速食店外面有椅子喔。」甘丹笑著提議，其實內心快哭出一條秀姑巒溪了，還可以泛舟呢！光是比兩人的腿長就知道跑不過人家，要聊天就來吧！她當不成美少女還可以當知心姊姊。

    只是要先把人拐到大馬路旁，萬一出了什麼動靜比較容易被人發現。

    「好喔，我想吃炸雞！」他拍了下手，搖搖晃晃地往速食店的方向走。

    「雞還在養雞場，白天才會送過來，你先回家睡覺，睡醒就有炸雞吃嘍！」甘丹活像在騙小孩。

    可惜炸雞對他來說沒有傾訴的欲望大。他蹙眉癟嘴，回頭怒瞪她。「我要你陪我說話，我要說話。」

    「好好好，說話、說話。」甘丹苦笑，跟著他小跑步到速食店門口，整條路安靜的大概只剩紙屑在飛，早知道應該把人拐到超商的。她嘆了口氣。「你現在可以說了。」

    「我叫謝深悅，今年二十四歲，C大資訊工程碩二生，身高一九四，體重九十二，無不良嗜好，最擅長游泳跟搏擊，交往過一任女朋友，老家在——」

    一大串的自我介紹啪地砸了過來，甘丹聽得暈乎乎的，只能頻頻點頭。

    原來他是C大的呀，C大是這附近幾個縣市最好的學校，不過奇怪的是C大的人很喜歡找他們學校的人當女友，甚至有戲言說T院是C大的後宮。

    這說法真讓她難過，因為她有楊貴妃的噸位卻沒有楊貴妃的地位。

    「你呢？」

    「啊？」突如其來的問題讓甘丹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謝深悅皺眉。「我問你呢？名字、年紀、身高、體重呀，像我剛剛說的那些。」

    現在是要假性聯誼嗎？她不需要上天用這種方式補償她沒辦法夜唱的痛呀。甘丹很不想回答，但是謝深悅的眼神跟高度壓迫得她不得不低頭。

    「我叫甘丹，今年二十一歲，身——」

    「等等，你叫甘丹？」謝深悅一臉「你騙我」的表情。「哪個甘？哪個丹？」

    「甘」請不要加重音好嗎？謝謝！

    她只能在心底咆哮，明言上還是得強顏歡笑，在他前面裝小媳——呸呸，是小可憐。「我姓甘，甘甜的甘，丹頂鶴的丹。我就叫甘丹。」

    「你姓甘？性甘，你是本草綱目喔？哈哈哈。」

    她可以揍人嗎？

    「你真的叫甘丹喔？」謝深悅照樣嘻嘻哈哈的，無視甘丹快要噴火的眼神。「這名字真可愛，難怪你叫小椪柑！」

    她不叫小椪柑！算了，不要跟喝醉的人計較，把腦子都喝丟的人，她為什麼要把腦子丟了陪他？反正她就是來當個左耳進右耳出的聽眾，不管他講什麼都當他在念大悲咒就好。

    「我很喜歡一個人，我是在大四的時候認識她的。我真的很喜歡她，喜歡到我明明在准備研究所的考試，還是到超商打工，只為了成為她的同事，然後找機會接送她，幫她扛重物，慢慢地變成她的朋友。」

    原來是失戀呀，還付出這麼多，難怪會買醉。

    「她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眼睛大大的，很有神，笑起來還有酒窩。我最喜歡看她笑了，尤其是對我笑，好像春天來，花開了一整片，連空氣都是香的。她美好的就像天使一樣，我真的想把全部的自己都奉獻給她。」謝深悅一臉憧憬，帶著痴漢般的笑容，甘丹不禁打了個寒顫，還好很快就花謝了。「可惜她不收。」

    謝深悅雙眼紅通通，看起來要哭不哭的，讓此刻頹然的他顯得更加可憐。就是因為他高大，所以顯露出來的脆弱才格外讓人同情。

    「別難過了，感情的事本來就無法勉強，至少她沒收了你再說不要你呀。」就怕他陷入泥沼，以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然後遲遲走不出來。

    「那她也不該給我希望再讓我絕望啊。」謝深悅嘴巴癟得都能吊起一頭豬了。「她機車拋錨，打電話叫我去救；電腦壞了，打電話叫我去修。不喜歡吃的東西就叫我幫她吃，也會找我陪她去買東西。有問題第一個就想到我，難道不是因為她喜歡我嗎？」

    「呃……我想應該是因為她覺得你很好用。」聽起來就像個工具人呀。

    「既然覺得我好用，為什麼不用用我其他地方呢？」謝深悅大力挺胸，意有不平。

    「這、這……」甘丹告訴自己眼睛千萬不要亂瞄，尤其不要往下！「她有跟你說為什麼不接受你嗎？」

    「她說我太壯了，她不喜歡肌肉男。」謝深悅捏捏手臂，表情哀怨。「我都說可以為她減重、重新雕塑了，她還是不願意接受。小椪柑，你說我這身肌肉真的很惡心嗎？」

    他冷不防掀起上衣，結實的肌肉看得甘丹眼珠都要掉出來了，彷佛把水倒在他的胸腹上，就能看見排水系統在運作，那肌紋簡直完美得都可以參加比賽了。

    就算壯，這也壯得很好看呀，對方是年紀太小還不懂得欣賞嗎？

    「我想……她只想跟你當朋友吧，你應該也有不想跟對方變成男女朋友的異性朋友呀。」可惜呀，長這麼帥，身材又練得這麼棒，還是被打槍了，又不是——甘丹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抖著唇問他。「你告白的時候，有把眼鏡拿下來嗎？」

    「為什麼要把眼鏡拿下來？」謝深悅戒備地看著她，好像要他摘下眼鏡跟要他脫下褲子沒兩樣。「我希望她是因為我這個人而喜歡我，不是因為我的臉！」

    「我大概懂你的意思，就我個人而言，你真的想太多。」這彷佛無病呻吟的理由還真欠揍，像她這種的，就算露臉或露事業線都沒有人想看好嗎？甘丹不禁翻了個白眼。「你希望對方注意到你的內心，但是你沒有外表吸引對方，哪來的機會叫對方看你的內心？誰這麼厲害一眼就能看出你是什麼樣的人呀？你有辦法一眼就看得出來我是什麼樣的人嗎？」

    「可以啊。」謝深悅不解地說了句。「你不就是顆椪柑嗎？」

    要不是打不贏對方她真的要出拳了！

    甘丹深呼吸再深呼吸。「你用外表吸引對方，然後再用性格留下對方。如果你沒有內涵，就算你長得再好看，最多兩年對方就受不了你了，因為草包再怎麼好看還是個草包。要是你期待對方懷著好感接近這樣邋遢——好吧，低調的你，近而發現你的內心再愛上你，你知道這機率有多低嗎？」

    「多低？」

    「二十年發生不了一起。」

    謝深悅大叫。「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甘丹十分嚴肅。「我就從來沒有遇過一個主動接近我的異性，發掘我善良的內心，進而愛上我。」

    謝深悅無言以對，只能張著小狗般濕漉漉的眼睛看著她。

    「對方因為你長得好看而接近你，或者答應你，這是本能；但是把人留下來就是你的本事。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擔心你的長相蓋過你的性格或才華，除非你個性不好或沒什麼長處。」她說的這些絕大多數都是風涼話，畢竟她這輩子無法實際感受到這種恐慌。「你把眼鏡拿掉，頭發稍微整理一下，再去試試吧。萬一對方依舊不能接受你，那麼她的確不欣賞肌肉男；如果她同意了，你們就好好了解彼此、適應彼此。」

    「……我還是希望她能喜歡上這樣的我。」謝深悅拉了下衣服，似乎不想擺脫這樣的自己。

大頭寶珠

第2章

    謝深悅有些緊張。

    上周跟甘丹不歡而散，他打了很多通電話給甘丹都無人回應，簡訊也石沉大海，MSN不知道被封鎖了還是對方隱藏，從來沒有遇到她上線，打了幾百字的留言全是他一人自言自語。

    還以為兩人從此形同陌路，昨天晚上卻收到甘丹的簡訊問他有沒有空，想跟他見個面。怕是作夢，他還狠狠捏了兩下大腿，都捏到瘀青了。

    不管對方是想罵他還是揍他，他都非常歡迎，馬上約好時間和地點，只求對方別跟他絕交，就怕錯失甘丹就再也遇不到像她一樣的人。

    她不僅不覺得他陰沉難相處，想法又特別獨到有趣，明明觀念都很負面，講出來的口吻又很樂觀，反而讓人很有好感。

    他欣賞會自我解嘲的人。

    在咖啡廳等了十幾分鐘後，甘丹來了，扛了只鼓鼓的帆布袋出現在謝深悅的面前。

    「讓——」

    甘丹還沒來得及說完，就看見謝深悅激動地站了起來，朝她九十度鞠躬。要不是她退得快，這下肯定被砸到頭。

    「對不起，上次是我說錯話了。我回去有深深反省過，如果你還沒消氣，看是要打我還是罵我都可以！」

    謝深悅並沒有因為低下頭道歉而覺得羞愧扭捏，賠禮的聲音大到隔兩桌都聽得清清楚楚，不少人轉過頭來觀望，什麼表情都有。

    甘丹都想挖個洞把謝深悅埋起來了。

    「我沒生氣了，你快坐下！」甘丹趕緊用雙手遮臉，可惜臉太大手太小，遮不了多少。

    「真的不氣了？」謝深悅雀躍地問，仿佛隨時都能樂得跳上天花板。

    「你坐下我就不氣。」拜托，她跟謝深悅又沒有關系，這野蠻女友的錯覺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謝深悅乖乖坐下，把菜單轉了個方向，推到甘丹面前，像只雙掌都搭到桌上的大狗狗，張著無辜又期待的大眼看著她。

    毛鬈成這樣，再染一下就跟黃金獵犬同科目了吧。

    甘丹隨便點了杯紅茶，就見謝深悅把菜單拿回去，瘋狂地勾著上面的零食，不是蛋糕就是炸物，原來他就是這樣把自己吃得這麼大只。

    「你不用動，我來付就好。」謝深悅見她拿出錢包，立刻制止。

    甘丹拿著錢包的手舉在半空中，看他護菜單跟護飼料的狗一樣，只能無言地把手收了回來，看他這個有著金剛身芭比心的壯丁興衝衝地奔到櫃台結帳。

    到底有多開心呀？

    好吧，她其實有點暗爽。這輩子除了她爸媽還沒有人這麼關心她的喜怒哀樂。

    她默默地掏出手機。謝深悅傳來的道歉簡訊還躺在她的收件匣裡，連一封都沒有刪，也是這些鍥而不舍的詢問讓她從盛怒轉為愧疚，不再逃避。

    其實多個朋友也不壞呀，雖然他呆呆的又有點少女心，還長得壯了點。

    謝深悅回來後，甘丹從她帶來的帆布袋裡隨意挑了兩件折好並套上透明塑膠袋的衣服，一件是襯衫，一件是素色的休閑上衣。

    「這些衣服給你穿，等一下再帶你去剪頭發，說不定能讓你喜歡的女生對你改觀。」甘丹把整袋衣服推到他腳邊。「我以前在這家成衣工廠幫忙過，老板也滿照顧我的，有些小瑕疵的衣服都會便宜賣給我。這些是他們外銷國外，版型比較大的衣服，款式都滿年輕的，應該適合你穿，只是有些縫線不漂亮，你不會介意吧？」

    「為什麼突然……」謝深悅都傻了，這袋衣服少說也有二十件吧。

    他手長腳長的，的確不好買衣服，就連最大號的體育服套在他身上還是會露出一截手腳，看來就矬矬的。

    當然要買也是有，只是要買到合身的，價格普遍不低，他只有耐磨耐髒的牛仔褲舍得砸錢，其他的都難以下手，所以他的衣櫃空曠得能塞兩只行李箱，今天卻一口氣進帳了半個櫃子。

    「就當作我們和好的禮物吧。」甘丹搓了搓耳朵，覺得有點熱。「上次我反應過度，應該有嚇到你吧，抱歉。」

    「不不不——」謝深悅連忙伸手阻止，緊張得好像隨時都會站起來九十度鞠躬似的。「該說抱歉的是我。我說的太過分了，其實我是……我就是嫉妒，你也知道我喜歡的女生好像也偏愛那種類型的，所以我就……」

    「我猜到了，所以才會約你見面，想把事情說清楚。」冷靜過後，她有理智地去分析這件事，他每句話都好酸，簡直是從鼻孔彈出來的。「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我不想計較了，只是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一件事。」

    謝深悅很緊張，雙腿並攏，身子向前傾問道：「什麼事？」

    「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批評我喜歡的人，就算對方對你來說臭得跟坨屎一樣。」

    謝深悅眨了眨眼，過了會兒才回過神來，放聲大笑。

    「你真的——」他捂唇，笑得眼睛都彎成下弦月了。「我都忘了，你可是小椪柑呢。」

    Ex？這結論是從哪裡得來的？

    甘丹只能冷著臉看他笑完。

    「我知道了。」謝深悅笑到都在喘了。幸好他沒有錯失這麼有趣的朋友，能在速食店的巷子裡碰上甘丹，真是他這輩子最棒的巧遇。「以後我會注意，絕對不會批評你喜歡的人，就算他臭得像坨屎一樣。」

    他舉手發誓，眼神相當誠懇。

    「嗯。」甘丹懶得吐槽他。「這些衣服你拿回去穿，不合身再拿來跟我換。」

    謝深悅訝異極了。「還可以換？」

    「為什麼不行？衣服本來就有分尺碼，我再找適合你的，下回就不會拿錯啦。」既然有門路就多多利用，讓他穿得得體些，不管做什麼都會順利很多。

    謝深悅盯著甘丹拿出來的兩件衣服沉思，越想心裡的異樣就越清楚。「我這樣……真的不好嗎？」

    「我想你也覺得不好吧？只是這樣你比較有安全感罷了。」如果可以，她也想吃吃長得漂亮的虧，可惜命運總愛跟她開玩笑。「你不想變帥，起碼變得好看點呀，干淨整潔總要有吧？不是說你看起來髒啦，就是不修邊幅了點，你就稍微整理一下就行啦。這世界很殘酷的，沒聽過人帥真好，人醜性騷擾嗎？」

    謝深悅無比慶幸這時候他點的飲料還沒送上來，不然鐵定噴出來。

    「就算你沒聽過這個好了，你知道紅顏為什麼薄命嗎？」

    「為什麼？」

    「因為沒有人在乎醜的人活多久。」

    「……」謝深悅真的沉默了十幾秒，狠狠地抹了把臉說道：「算你厲害，我竟然無法反駁。」

    「因為我說的是真理，你以為隨隨便便就能扳倒真理嗎？」好歹她親身體驗過的，豈會有假？「有空再把你那副眼鏡換了，畢竟你現在穿的是牛仔褲，不是喇叭西裝褲。」

    「喔。」謝深悅乖巧地點了點頭，既然她說的是真理，那他就朝真理前進吧。

    只是他不能獨善其身，說什麼都要把甘丹也變得好看點。「我決定了，我也要改造你！」

    「嗄？」甘丹一時間沒聽清楚。「你再說一次？」

    「我們不是戰友嗎？你讓我變得好看，我當然也要讓你變得好看，這是我的責任。你不是想減肥嗎？減五公斤就告白，對吧？我可以幫你制定減肥菜單還有運動課表，看我的身材，絕對有效！」這方面他是專業呀。

    「什麼叫讓我變得好看？你是要給我好看吧！」他以為是去菜市場切豬肉嗎？說五公斤就五公斤呀？

    甘丹氣呼呼的，看到服務生把餐點端過來才收斂了下表情。

    「相信我，三個月後絕對讓你煥然一新。」謝深悅很有自信，不到幾分鐘就已經在腦海裡擬好課表了。「本來是打算請你吃東西賠罪的，剛好可以當作你減肥前最後一次放肆大吃，在你告白之前，我要嚴格控管你的三餐。」

    「為什麼呀？！」她沒有找他來當健身教練的意思啊。

    到底劇情是怎麼走到這裡來的？

    晚上的操場只有司令台上的燈亮著，看得見人影，卻看不清楚長相。

    甘丹抬起頭來，在燈光的照射下，臉色更顯蒼白。她不住地喘著氣，雙腿不受控制地發抖，幾乎沒辦法再邁步了，卻還是沒辦法休息。

    因為還有兩圈。

    「小椪柑，加油！用滾的也要把最後兩圈滾完。」謝深悅走在前面，換了眼鏡、剪了頭發，穿上合身衣服的他看起來干淨爽朗，本來笑起來就好看的他在經過這些小變化之後，笑容都可以殺菌了。

    真是有夠刺眼的！有本事自己滾呀。

    今天是甘丹開始減肥的第三天，體重沒有任何變化，情緒倒是累積到了一個臨界點。

    謝深悅說到做到，隔天就傳了份減肥計劃書給她，詳列了作息時間、運動課表跟三餐菜單，就連喝水的時間和分量都寫得一清二楚，要不是她亂經，連生理周期都要列上去了。

    但是她就是做不到按表操課呀！

    她三餐外食，為了挑便宜的吃，果腹的絕大部分都是淘汰下來的面包、特價便當，或是速食店的員工餐。加上她上的又是打烊班，根本不可能早睡。

    誰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顆大月亮死纏爛打地拿到她的課表和班表，配合她的時間調整減肥計劃還有水分的攝取時間。

    他更在實地勘查她租借的公寓設備後，另外加開了防水腫的菜單，還教她料理方法，連食材都幫她買得好好的，規定一周抽查一次，如果食材沒有減少或是她的身材沒有變化，就表示她偷懶，偷懶就要懲罰。

    謝深悅笑得很奸詐，說她絕對不會想體驗他開出的懲罰，如果她好奇，盡管嘗試。

    她到底從哪裡招來這個惡魔呀？

    「我真的跑不動了啦……」甘丹彎腰，雙手撐在膝蓋上，自額頭滴下的汗都能在跑道上砸出一條銀河。

    她太天真了，居然掉入了謝深悅的言語陷阱裡，他說他慢慢走，只要她跟得上他的腳步，不管用走的或用跑的都沒關系。如果她不願意，他就會到司令台上大喊「我愛應外系三年級的甘丹——」

    她到底是揍了他們家的狗還是拔了他們家的菜？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原本想說跑走很簡單，她就傻傻答應了，卻忘了他們兩人的腿長是七爺跟八爺的翻版。謝深悅走一步，她得走三步，更別說他快走，她得用跑的才追得上，狗都沒她這麼累。

    老娘不跑了！

    甘丹憤憤地抬起頭，還沒對謝深悅噴火，就看到原本離她好幾步遠的他早折了回來，朝她伸出手。

    「剛跑完別立刻停下來，容易休克，起來慢慢走兩圈，緩和一下。」他見甘丹遲遲沒有反應，怕她會越來越不舒服，連忙把人架起來，撐著她走。「還站得起來嗎？」

    謝深悅的表情在燈光下，因為混沌不明，看起來更顯緊張。甘丹呆楞地跟他對望，腦中浮現的想法竟然是——

    「你居然拉得動我？」

    「你慢慢走，調整呼吸。」謝深悅沒有回答她，反而專心地看著路，免得撞上了其他來運動的人。

    甘丹想掙脫他的攙扶，因為身高差的關系，他一直彎腰走路一定很不舒服，只是她真的沒力氣支撐，只好暫時仰賴謝深悅。

    走了近兩圈，甘丹一口氣才順了過來，胸口沒有悶痛的感覺了，腹部兩側也沒有那麼疼了，只剩兩條腿像綁了鉛塊一樣，很重。

    「好多了嗎？」謝深悅低頭問她，早在走完一圈後，他就放手讓甘丹自行調勻氣息了。

    「好多了。」甘丹大大地喘了口氣，連呼吸都順暢多了。

    「很好，接下來就是把你欠的兩圈跑走完成。」謝深悅看了下時間，滿意地點了點頭。「操場還有十分鐘才熄燈，應該夠你跑了。」

    這對甘丹來說無疑是青天霹靂。「不是走完了嗎？」

    「緩和的圈數不列入計算。」謝深悅推了下眼鏡，笑得賊兮兮的。「還是我去司令台上告白？」

    「告你媽——」甘丹深呼吸再深呼吸。剛才一度以為他是好人真是斯德哥爾摩症候群發作。「好啦，我跑總行了吧？」

    她為什麼會招惹到這個神經病？早知道就跟他說人醜就該多讀書，叫他努力讀書讀書讀書就行了，干麼叫他變身呀？

    吼，她真的很累耶！等一下還要去打工，體力都用完了啦。

    甘丹含淚追著謝深悅跑，怒瞪著他高大的背影暗暗咬牙，等她體能練起來，一定要刷他卡、超他車，路過的時候再順道踹他一腳！

    她一定要讓他看見女性的復仇！

    減重計劃執行一周後，該是測量體重和體脂肪的時候了。

    照理說，應該要每天早晚記錄體重變化，但是甘丹不想花錢買體重機，謝深悅就拿了一台中古的給她，誰知她三天打漁兩天曬網，表格空得都能玩跳棋了，最後兩人決議一周到藥妝店檢測一次，還能測量體脂肪。

    他們約的是晚上，誰知道午休過後，謝深悅就打電話來了。

    「小椪柑，我們去看電影好不好？我請客。」

    「……嗄？」甘丹以為他打錯電話了，但是除了她，誰叫小椪柑呀？「怎麼突然約我看電影？」

    「就我打電話約她，她說不要，叫我帶你去。」謝深悅的語氣很委屈。

    甘丹無奈地翻了個白眼，這種氣話也只有他會當真。「她叫你帶我去，你就真的帶我去喔？」

    現在是要攜手跳進黃河裡嗎？

    「對呀，不然呢？我的異性朋友只有你呀。」

    「同性朋友呢？不會連一個都沒有吧？」那就不只是慘了，是慘上加慘。

    「我有約他們啊，不是說要打魔獸，就是陪女友去逛街，沒有人要陪我出來。」謝深悅還不到慘上加慘的程度，不過好像也差不多。

    「可是我要上課耶。」來找她是嫌被打槍得不夠多，還是想湊整數呀？

    「蹺課啊，不是通識課嗎？沒去上也沒關系吧？」他手上有甘丹的課表，就這天下午的通識課不涉及專業，偶爾蹺個一、兩堂應該影響不大吧？

    「你以為頂著我這名字能蹺得了課嗎？」甘丹冷笑兩聲。從小到大除了病到沒辦法下床之外，她可是全勤好寶寶呀！老師只要點過一次名就可以把她的名字記住了，舉凡點名、發講義、搬設備、回答問題，第一個就會想到她。

    因為她的名字就是這麼「甘丹」！

    「好吧，那就下次再約了。」反正教授送他的電影票還有半年的期限，不急。

    甘丹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了，這又不是謝深悅第一次不按牌理出牌，只可惜她猜中了開頭，卻猜不到結尾。

    通識課上到一半，教室後方開始發生騷動。甘丹轉過頭去，就看到謝深悅努力地想要縮小龐大的身軀，躡步走進教室。

    她沒回頭還好，一回頭就泄漏行蹤了。謝深悅看見她像看見救世明燈一樣，整個笑了開來，原本就好看的面容在他笑起來之後變得更加吸引人，不少女學生驚呼出聲，目光就隨著他的身形移動，然後慢慢地轉到了甘丹的位子上。

    「同學，你是哪一班的？」女教授打開點名簿，面露不悅。學期都過一半了才來上課，以為通識課不會當人嗎？

    「老師，我不是T院的，是過來找朋友的。你介意我旁聽嗎？」謝深悅語氣極度誠懇，笑容謙虛又帶幾分討好，因為個子高大，就有了耿直憨厚的感覺，正巧是這位女教授偏好的學生模樣。

    「可以，不過下次要來旁聽記得先告訴我。」女教授推了下眼鏡，繼續講課。

    謝深悅無聲地笑著，在許多道好奇、驚艷、嫉妒等等復雜的眼神下，坐到了甘丹的旁邊。

    「你來干什麼？」甘丹湊近謝深悅，咬牙小聲地問。

    謝深悅用氣音回。「我沒事做，想說晚上跟你有約，就先來找你了。」

    「我真的會被你的順便害死。」甘丹一頭栽到桌子上，為她最後一份平靜哀悼。

    她沒有跟交情比較好的同學選修到同一門通識課，不代表這堂課上沒有認識她的人。有男生特地來陪她旁聽已經很稀奇了，又是個高頭大馬、長相還不錯的異性，她不敢想像會出現什麼流言蜚語。

    「怎麼了嗎？」謝深悅滿臉錯愕，眼神惶恐又覺受傷，讓甘丹不由自主地想嘆氣。

    真是只呆頭鵝，難怪交不到女朋友。要是她長得再瘦一點、再漂亮一點，還真的會誤會謝深悅對她有意思。

    好不容易捱到下課，甘丹一秒都不敢多停留，拉著謝深悅就往教室外面衝，把想湊上來詢問的同學全部甩在腦後。

    她知道就算這次不問，下次一樣會來問，但是至少身邊沒有豬隊友謝深悅，不會越描越黑。

    一路上，謝深悅惴惴不安，時不時低頭查看甘丹的表情，想破了腦袋，都想不透究竟是哪裡做錯了。

    「那個……小椪柑，你真的不喜歡我來找你嗎？」說實話，這讓他滿受傷的。

    甘丹抬頭看了他一眼，濃濃的悲傷立刻朝她撲騰過來。這男人非常高大，卻有顆跟外表截然不同的玻璃心，她才不是呆頭鵝，還真的傻傻地一槌敲下去。

    「並沒有，但是我真的不開心，因為你出現的時機和場合都不對。你懂嗎？」

    謝深悅仔細地想了想，她說的似乎有道理。「我以後不會在你上課的時候來找你。」甘丹正想點頭，他又接了下一句話。「我會等下課的時候再進去找你。」

    有差嗎？

    甘丹很想一頭撞在牆壁，可憐的是她就算撞破了頭，謝深悅邇是只呆頭鵝。

    「……隨便你吧。」不要跟先天不足的人計較，因為最後頭痛的人還是她。

    「這種事怎麼能隨便？我不想做你不開心的事！」謝深悅怒瞪，就站在原地不走了。

    甘丹同樣被他的話釘在原地，很想撫額嘆息。他這沒神經的家伙，要不是她有自知之明，還真以為他想追求她。

    「我們約法三章吧，以後臨時要來找我，先打電話問我方不方便。」不知道還有沒有下次，總之不能放謝深悅自行評估，他們雙方的觀念落差太大了。

    「嗯，我知道了，以後會注意的。我請你吃東西賠罪吧！」把話說開後，謝深悅又充飽電，蓄勢待發了。

    除了請吃東西，他真的沒其他招數了。甘丹嘆了口氣，哀怨地看著他。「我現在不能亂吃東西。」

    「也對，計劃還是我訂的。」謝深悅露齒干笑，真是尷尬啊。「等你瘦下來我再請你吃大餐，好不好？」

    「……等我瘦下來再說吧。」甘丹都不想吐槽他了。真等到她瘦下來的那一天，她才舍不得吃大餐把辛苦瘦下來的肉補回去。

    「這才剛開始，別灰心喪志，你一定可以瘦下來的！」謝深悅一巴掌拍到甘丹背上，力道之大，差點讓她在馬路上滾兩圈再站起來等評分。

    甘丹回頭瞪他，就算她皮粗肉厚也不能這麼打呀！

    「走走走，量體重。」謝深悅絲毫不覺得哪裡不妥，半推半壓地把人帶進藥妝店，向店員表示要測體重和體脂。

    上了國中之後，甘丹最討厭兩件事，一是量體重，二是穿泳裝。除了體檢外，她根本不想站上體重機；至於游泳，她本來就不喜歡，也不會去做SPA、泡溫泉。

    沒想到認識謝深悅才多久，都量了快三年份的體重了。

    數字一測出來，甘丹臉都黑了。「我跑得要死要活還每天餓肚子，居然還胖了1公斤？！」

    她減什麼肥呀？根本就是越減越肥呀！甘丹恨不得衝出去怒買兩百塊的鹽酥雞。

    「變重很正常啦，你在長肌肉。」謝深悅見她一臉深仇大恨、想把他拆吃入腹的表情，馬上舉手投降。「我說的是真的，你雖然體重增加，但是線條變得緊實呀。」

    甘丹一把掐住她腰間的肥肉。「哪裡緊？你告訴我哪裡緊？」

    「呃……是比較緊。」謝深悅都冒冷汗了。

    「我看是你腦子很緊！」想到上周累得跟狗一樣，體重不降反升，她就生氣。

    「我回去了，你自便。」

    再待下去她怕自己忍不住出拳揍他。

    「喂，小椪柑，等等我啊——」謝深悅先跟店員道謝再追上甘丹，一拉住她的手就被甩開。他不死心繼續纏上去，前前後後不知道被甩開幾次。

    甘丹心情低落又氣憤，沒有發現兩人公然在街頭上拉拉扯扯的，很像情侶吵架。謝深悅就別說了，他根本沒這條神經。

    「小椪柑，你相信我，這是正常的，真的，我發誓。」謝深悅比出手勢，甘丹連理都不想理他，看來非使出殺手锏不可了！他心一橫。「不然你借我五千塊好了。」

    「嗄？」等等，什麼時候跳來這頻道了？

    「我有急用，你可以先借我一下嗎？」謝深悅合掌求她。「拜托，我一定會還你的。不然我把身分證抵押在你這裡。」

    「……你借錢要干麼？」甘丹心生警戒，五千塊對她來說不是筆小數目，而且她跟謝深悅的交情似乎還不到這種程度。

    「你先借我，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寫借據。」謝深悅的聲音軟了下來。「其實我考慮了很久，這真的是下下策，可是現在不得不做了。小椪柑，拜托幫我一下。」

    甘丹見他雙眼濕漉漉，無可奈何又不得不開口、神色異常別扭的樣子，不由自主地就心軟了。

    英雄難過美人關，反之亦然，更何況她是顆本來心就軟的椪柑。

    花五千塊看清一個人，這代價——

    還是滿高的。

    甘丹肉疼，還是去領了現金給他。「吶，記得還，我很窮的。」

    「放心、放心，我以我的人格擔保，一定會把錢還你的。」謝深悅笑著把紙鈔折起來，塞進牛仔褲的口袋裡。「走走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呀？」她以為量完體重就可以先回家的。「我還有事要忙耶。」

    「忙什麼？打包出貨嗎？」謝深悅知道她有在做代購和網拍。「放心吧，我會幫你的。」

    這顆椪柑還滿拚的，拉了台折迭式的推車，坐公車到工廠批貨，來回走了不少路，只為了賺取微薄的利潤支應生活費，就不知道家裡需不需要她幫忙。

    謝深悅把她載到家具賣場，甘丹以為他要買家具，難怪需要現金，誰知道拐上三樓之後，居然是間運動用品專賣店。

    這還是甘丹第一次踏進這種地方，沒想到運動用品還能分得這麼細，輔助品琳琅滿目。

    她不禁好奇，一樣一樣地研究。不知道賣運動用品賺不賺錢？她賣過美體雕塑褲，成績還滿漂亮的，可惜便宜的那款停產斷貨了，不過她跟工廠的聯系沒斷，對方也有生產運動衣褲。

    「小椪柑，我買好了。」謝深悅趁她在偷記價格的時候，買了一大袋的衣服褲子，還有雙女鞋。「吶，用你借我的錢買的，如果你瘦下來，這些就當我送你的，如果你瘦不下來……嘿嘿，我就等你瘦下來再還你錢。」

    「哪有這樣的？你問過我了嗎？我同意了嗎？你神經病呀！五千耶，你也花得下去？而且我瘦下來，這些衣服都不能穿了耶！」甘丹爆炸了。「不行，我要拿去退。」

    「來不及了。」謝深悅滿臉遺憾地從口袋裡拿出他剛剪下的標簽。「我說這是下下策，因為你為了不浪費這筆錢一定會好好運動。小椪柑，加油！」

    加油你妹呀！甘丹欲哭無淚。「你又知道我的尺碼了？」

    「你不是都穿最大號的嗎？」

    「我還沒有胖到那種程度！」甘丹這回真的忍不住了，直接肘擊謝深悅。「你這混帳東西，把錢還我！」

    「唔——」謝深悅齜牙咧嘴地搗著被揍痛的地方，看到甘丹快被氣哭又拚命忍耐的模樣，覺得好愧疚又好心疼，自己被揍也是活該。「我開玩笑的啦，你別生氣。我有先調查過你衣服和鞋子的尺寸才買的，怎麼可能買你穿不下的衣服呢？這樣會受傷的。不氣不氣喔，等你瘦下來，我再包個大紅包給你。好不好？」

    甘丹氣得渾身發抖，拚命深呼吸。謝深悅在旁邊擔憂地看著她，笑得小心翼翼又討好，像只犯錯的大狗，後臀微低，尾巴瘋狂地掃呀掃的，沒多久她氣就消了。

    看著那袋衣服，甘丹還是頭痛，早知道就不要雞婆管謝深悅的事了，現世報來得真快。

    她嘆了口氣。「你是我的敵人嗎？那麼了解我做什麼？」

    懂得打蛇打七寸的人太邪惡了！

    甘丹知道避免不了這種狀況，但是被人圍住逼問的感覺真的很可怕。

    不熟的同學還能打哈哈，幾句話帶過就算了，面對好友兼室友，她實在很難顧左右而言他。

    「甘丹，那個男的究竟是誰？你男朋友嗎？」五個室友在甘丹面前圍出半圓，由最左邊的開始發問。

    「只是普通朋友。」甘丹只能故作鎮定，以不變應萬變。「你們覺得以我這種條件交得到他那款男朋友嗎？況且我這麼忙，哪來的時間交男朋友？」

    她握著對帳單和銷貨單，將用氣泡紙捆好的卡通便當盒放進郵寄用的箱子裡，寫上編號，等等再剪地址和收件人的標簽來貼，努力不在室友的瞪視下變臉。

    「真的嗎？不是你男朋友還特地來陪你上課，他吃飽撐著喔？」

    甘丹抬起頭來，誠懇地看著說出這句話的人。「他就是吃飽撐著，而且很撐很撐。」連帶腦子都被撐壞了。

    室友們不信，五雙眼睛奮戰甘丹一人。

    「拜托，你們看我有戀愛的樣子嗎？有感受到我的費洛蒙嗎？」忘了她們其中是誰說戀愛的人是藏不住的，光是散發出來的費洛蒙可能會從一樓傳到五樓。

    室友們面面相覷，還真的沒從甘丹身上感受出戀愛的氣息。

    正當她們要放棄逼問的時候，門鈴響了。

    「誰呀？」最靠近大門的室友前去應門，一拉開，隔著紗門想看清楚來人的她，下巴居然得往上抬兩回合。「你誰呀？」

    「我是小椪柑——不是，我是甘丹的朋友。你跟她說大悅找她，她就知道了。」

    「小椪柑？」就算謝深悅話鋒轉得快，室友還是一字不漏地聽進去了。普通朋友會取這種綽號嗎？室友眯起眼，回頭故意喊了一聲。「小椪柑，普通朋友找你。」

    甘丹差點把椅子坐垮。

    雖然椅子沒垮，但她臉垮了！

    「你來干什麼？」她立刻衝到門邊，隔著紗門朝他低吼。「不是叫你臨時要過來的話先打電話給我嗎？」

    謝深悅很委屈。「我打了，但你沒接呀。而且你跟我說下午要回家打包出貨，又沒有同學在，我就直接過來幫忙了。你看，我還把你下禮拜的菜都買來了。」

    沒有同學有室友呀！甘丹一頭撞在紗門上，這下真的要攜手跳黃河了。

    「喔，普通朋友？我也想要一個這麼好的普通朋友。」剛才來應門的室友賊笑一聲，開了紗門，甘丹差點站不穩跌出去。

    「什麼普通朋友？我是普通朋友嗎？」謝深悅本意是問室友口中的「普通朋友」是不是就是他，殊不知聽在室友們的耳朵裡，那是想正名的意思呀！

    「就是普通朋友。」甘丹咬牙怒瞪他，見他想開口解釋，怕他越描越黑，馬上喝止他。「閉嘴，不准說話，再說連普通朋友都不是。」

    他根本就是上天派給她的磨難呀！

    謝深悅怕甘丹生氣，立刻捂嘴，聽話的樣子讓室友們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原來還在追求階段呀，但這男的條件不錯呀，為什麼不接受？因為身高差嗎？還是怕別人說閉話，覺得他們兩個不配？

    室友們不禁為甘丹感到難過，雖然或多或少會吃味謝深；不只高，身材又好，仔細看還長得挺帥的，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上甘丹，不過還是希望甘丹能有個疼她的男友。

    「進來吧，既然都是甘丹的朋友，我們就認識一下吧。」她們能做的就是推甘丹一把。室友把謝深悅迎了進來，個個都想當媒婆。

    甘丹覺得怪怪的，可惜猜不透室友的想法，無意間就這樣把自己賣了。

    「小椪柑，你沒生氣吧？」謝深悅小聲地問，但是一直在注意他們兩個的室友都聽見了。

    「都是被你害的，我平常根本不常生氣，你看你惹火我幾次了！」她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卻三番兩次敗在謝深悅手裡，他們兩個是相克嗎？

    甘丹回去打包東西，謝深悅朝室友們笑一笑之後就跟了上去，加入打包行列。

    「你幫我貼地址吧。」甘丹把清單丟給他，示意他剪下來。「照編號貼。」

    謝深悅點頭，做得又快又好。他在人情世故上不大開竅，不代表他工作能力差。甘丹的對帳單、銷貨單和收件人資料都是用WORD整理的，訂單少的時候還可以，多的話就容易亂，而且整理起來非常耗時麻煩。

    「我幫你設計一個程式吧，讓電腦幫你整理。」謝深悅找到比請甘丹吃飯更有效率的賠罪方式了。「你先忙，我先想一下怎麼做，等一下你再開電腦讓我看看賣場網站。」

    謝深悅拿過紙筆開始塗塗畫畫，甘丹看不明白，點點頭，繼續忙她的事。

    室友們站在一旁竊竊私語，最終得出了一項結論——

    他們也不需要人幫呀，根本沒有人可以介入好嗎？

大頭寶珠

第3章

    忙碌的日子過得特別快，尤其對甘丹來說，時光當真飛逝如箭。

    念書、工作、運動……行程被塞得滿滿的，不僅要利用瑣碎的時間處理雜事，還要應付謝深悅。

    有時候她真的忍不住懷疑他是沒朋友了嗎？三天兩頭往她面前湊，搞得她都不用澄清流言了，因為根本沒有人信，每個人都當謝深悅是她的男朋友。

    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不過跟謝深悅講他又聽不懂，講多了害他難過，還要反過來安慰他，甘丹這陣子真的有種生活就像被強暴的感覺。

    生活就像被強暴，反抗不了，就學著享受……可她就是享受不了呀！

    雖然說有人幫忙打包寄貨確實讓她輕松不少，但壞就壞在謝深悅這台隱性發電機，時不時在考驗她的定力，更讓她相信謝爸爸強烈要求他扮醜是為了千千萬萬的女孩們著想，不是為了鍛煉他的意志力。

    為了配合她減肥，謝深悅什麼零食都不碰，每次路過學校門口的蜜汁燒烤店都會聽到他吞口水的聲音。她叫他不用顧慮她，想吃就吃，他就會把戰友的身分搬出來，大義凜然地表示她不能吃，所以他也不會吃。

    他真的對自己的魅力毫無所覺呀，也不想想她空虛了那麼久——算了，他就算想破腦袋也想不到……他是誰？謝深悅耶！反正她腦袋清楚就好。

    甘丹又默默地逆來順受了一回。

    謝深悅其實很忙，身為教授眼中的紅人，他不只得顧自己的論文，還得幫老師整理資料、接軟體開發的案子，好幾次都抱著電腦來找她，鍵盤噠噠聲不絕於耳，真不知道讓他旁聽的老師為何忍受得了，沒有把他趕出去？

    可能是他白天都跑到她的學校了，教授找不到人，連續三周量體重時，他都被找回學校處理事情。

    量體重不是什麼難事，她自己去就好，可是「牢頭」不在，她實在不想面對她討厭的東西，隨便找個借口就帶過去了。

    結果當天晚上的訓練量就加了一半，當作懲罰。

    甘丹跑得要死要活，卻也不後悔，和量體重相比，她寧願跑操場。

    不過該來的還是會來，謝深悅不可能周周都這麼剛好在量體重的那天晚上被叫回實驗室。

    睽違了三周，甘丹又要站上體重機了。

    都不知道量出來會是什麼數字，要是一點變化都沒有該怎麼辦？

    「小椪柑，相信我，你真的有瘦！會瘦！」謝深悅在旁邊幫她打氣，也做好等等數字不好看會被甘丹賞白眼的心理准備。

    「這句話你都說幾次了？」沒一次准的。甘丹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踩了上去。

    待數字出來後，她在體重機上楞了好久。

    謝深悅探頭一看，笑得仿佛春天盛開的花。「小椪柑，你瘦了一公斤耶！」

    「一公斤……我居然瘦了一公斤？真的假的？」甘丹還重新量了一次，就是她看到的數字沒錯。她自言自語地說道：「我以前減肥時都還沒瘦下來，吃一頓大餐就加倍胖回去，現在居然可以瘦一公斤，我在作夢嗎？」

    這一公斤還是跟減重前的數字比的，如果照第二次量的數字來看，她應該是瘦了兩公斤。原來她真的會瘦喔？還以為不胖上去就很了不起了。

    甘丹呆呆傻傻的模樣大大地取悅了謝深悅，讓他好想戳戳她的臉。

    「我就說吧，照我的方法做絕對會瘦的，只要你按表操課，偶爾跟朋友聚餐，就算吃麻辣鍋都不用擔心復胖。」不光是想，他還真的動手戳了她的臉頰，柔軟又富彈性的觸感讓他愛不釋手，又多戳了好幾下。

    「最好吃麻辣鍋不會復胖啦。」甘丹白了他一眼，伸手護住臉頰。「別戳了啦，你以為在挑水果喔？」

    「對啊，不是在挑椪柑嗎？」謝深悅又想動手，被甘丹躲了過去。

    「哼，我現在心情好，不跟你計較。」她跳下體重機，腳步輕盈得很，穿鞋子的時候還能哼歌，看的謝深悅是既好氣又好笑。

    難怪他弟弟會說誇女人長得漂亮，不如問她是不是瘦了。前者爽度若是八十，後者爽度應該飆破五百。

    「別高興得太早，還有四公斤喔……」

    甘丹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真是殺風景的家伙。「知道啦！」

    「我怕你太開心，一放松就吃了兩公斤回來。」很多人減肥失敗就是輸在這一關吶。「晚上還要跑步喔，別忘了。」

    「有你這個牢頭在，我根本不用記呀。」用押的也要把她押上刑場，就算被召回實驗室，一到固定運動的時間，謝深悅一定會站到她面前，比她積極一百倍。

    他該不會打算在她還沒有告白之前都不准備二次出手吧？以他現在這模樣，再跟他喜歡的女生開口，十之八九都會成功才對呀。

    一掃初次見面的頹廢，雖然走的不是最適合他的陽光路線，好歹也是清爽的知性青年，又是知名學校的研究生，帶進朋友圈裡滿有面子的，沒必要卡在她這裡，還被其他人誤會有一腿的是他們兩個。

    至於她暗戀的那個男生，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會跟對方在一起，即便她瘦了五公斤、十公斤都一樣，因為臃腫！誰知道因為一時失言就被拖來瘦身了，幸好真的有瘦，還算是有收獲。

    到了運動時間，謝深悅把筆電放進學校圖書館的置物櫃裡上了鎖，帶甘丹熱身後，開始慢跑兩公裡。

    兩公裡是甘丹的訓練量，謝深悅是陪跑兩公裡，再加自主訓練三公裡。

    謝深悅向來是跑在前面的那一個，怕離他太遠又會祭出什麼折磨人的手段，甘丹總是在後面拚命追趕。

    或許是瘦了一公斤讓她嘗到甜頭，今天跑起步來特別有干勁，最後一圈還加速超謝深悅的車，實現她剛開始踏入操場時的理想，還不忘踹他一腳。

    「咧！」甘丹回頭對他扮鬼臉，隨即大笑出聲，哈哈哈地把最後半圈跑完，再停下來用走的，等謝深悅跑完三公裡。

    以往她跑完兩公裡，就會看到謝深悅加速衝刺，像風一樣繞著操場刮十幾圈，今天等了好久，都沒見到人從她面前跑過去。她回頭，看到他跟在她身後慢慢走，神色呆滯，表情像定格在某個瞬間一樣。

    她勾了勾嘴角。「不會被我嚇到了吧？告訴你，我認真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呢。」

    謝深悅楞楞地瞪視了她好久，直到甘丹收起笑容，疑惑地看著他，他才開口。

    「真的嗎？那要不要再認真點，陪我跑三千公尺呀？」

    「作夢吧你！」

    她撇過頭走她的路，謝深悅則是抬腿開始衝刺三公裡，迎風的腦袋裡想的都是甘丹方才的笑容。

    那一剎那，他胸口突然冒出了一種奇怪的情緒，當下他無法分辨那究竟是什麼感覺，想了好久依舊沒有答案，直到甘丹收回笑容，他才想到認識她到現在，這還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笑得如此開心，仿佛周遭都亮了。

    再說得誇張點，仿佛還聞到了花香味。這讓謝深悅先是錯愕，定下心之後才有辦法思考。

    他最欣賞的就是甘丹獨特的想法和自我解嘲的正面態度，照理說她這樣的人應該很常笑才對，可是他看過甘丹無奈、生氣、難過，甚至哭泣的模樣，卻沒有見過她大笑的樣子。仔細想來，甘丹似乎被生活逼得很緊，除了上課、准備報告的時間外，她不是在賺錢就是在想辦法賺錢，沒時間玩樂就算了，連吃飯都很節省，沒什麼值得開心的事。

    他家境不錯，其實不用為錢煩惱，但是為了體驗人生，上了大學後除了學費外，家裡不負責他一分開銷，平日三餐的錢都得自己賺，所以他知道被生活追著跑的壓力有多重。但是甘丹給他的感覺不只是被生活追著跑，她是把生活扛在肩上跑，很重\'很累卻不得不邁開腳步，一刻都不能松懈，像是一頭梨田的牛。

    謝深悅突然有些心疼，但又不能在食物上面補償她。

    雖然幫她寫了一組程式，讓賣家在線上填寫資料後，連庫存和帳戶金額都能一並統計完成，替她省下不少事，可他還是認為能再幫她多做點事。

    他跑完了三千公尺，帶著甘丹拉筋放松，今天的運動計劃就達成了。

    甘丹把汗擦干，吁了口氣，准備前往另一個戰場。「我要去打工了，掰掰。」

    「等等。」謝深悅喊住她。「我載你去吧。」

    「你載我去？那我怎麼回來呀？」

    「我載你回來啊。」謝深悅知道上完打烊班都凌晨了。「我有帶電腦，可以在速食店裡等你，而且研究生沒那麼早睡啦！」

    甘丹朝他打量了下。「你是突然想到喔？」

    「對啊。」謝深悅大方承認，他確實是剛剛才想到的，不然前陣子就會載她上下班了，哪會等到現在？

    甘丹對於謝深悅突發奇想的舉動已經見怪不怪，也不會花心力鑽牛角尖，幾次相處下來，對於他這種行為，只會采取一種方式——

    反抗不了，就學習享受。

    「那就麻煩你了。」

    雖然謝深悅無意為之，但她這輩子還沒有享受過溫馨接送情呢，嘖嘖。

    期末考就要到了，這幾天甘丹除了跟同學討論小組報告外，其他時間都泡在圖書館裡居多。只是以往她不是自己一個人就是跟室友，這回卻有謝深悅相陪。

    他的英文底子很好，甘丹看不懂或是不大理解的地方，他都能給予正確的指導和解釋，還能幫她訂正英文稿件，這讓原本對期末考沒什麼信心的她難得有了一回自信。

    甘丹正在跟演講稿奮戰，反復背誦，正要放下紙本默念時，突然感到有些胸悶，肚子也脹脹的，她稍稍換了個姿勢，就發現有股熟悉的感覺往下腹衝去。

    該不會是「那個」來了吧？

    為了保險起見，甘丹決定去廁所一趟。她翻了下隨身包包，挫敗地閉了閉眼，裡面居然沒有放女人在關鍵時刻最需要的東西。

    「我去一下洗手間。」就算沒有帶小翅膀還是得去確認一下，她可不想用血在圖書館的椅子上畫地圖。

    說完，她拋下錯愕的謝深悅，小跑步衝進廁所，只是當她站起來之後，她更篤定「親戚」來報到了。雖然一開始量不多，但用衛生紙墊還是不夠。

    甘丹掏出手機，咬牙傳了封簡訊給謝深悅，厚臉皮地請他跑腿。「大悅，你可以幫我買衛生棉嗎？」

    謝深悅正好在看手機，馬上就收到訊息了，他終於知道甘丹為何會跑得那麼急，一刻也不敢耽誤，手忙腳亂地把貴重物品全部扔進電腦包裡，扛著就往藥妝店衝，然後被琳琅滿目的生理用品困在貨架前，焦躁不安地來回走動。

    到底要買哪一牌？哪一種？他根本不知道要從哪裡下手！

    結帳時，店員看他滿頭大汗，似乎很急的樣子，外型又跟買生理用品的舉動非常不搭，忍不住稱贊了句。「你是幫女朋友買的嗎？好貼心喔。」

    謝深悅楞了一下，只好搔頭傻笑。拿到用紙袋裝著的生理用品，正准備手刀衝回學校圖書館時，突然想到一件事。「這裡有賣止痛藥嗎？」

    「有。你要大廠的藥還是跟大廠同成分的止痛藥就好？」

    「大廠的！麻煩快一點。」謝深悅怕甘丹等太久，急得不得了，付了錢，連發票都來不及拿就直奔圖書館女廁，接著撥電話給甘丹。「小椪柑，我在廁所門口，你出來拿。」

    甘丹別扭地夾著雙腿走了出來，接過謝深悅遞來的一大包紙袋，整個人都傻住了。這比大包爆米花還大！「你買了多少呀？」

    「我不知道怎麼分，每一種都各拿一包，總會有你需要的。」謝深悅笑得有點尷尬，決定先出去再說。「你、你先忙吧，我去外面等你。」

    「謝謝。」甘丹走進廁所隔間，拿出謝深悅采購的衛生用品開始細數，他真的什麼都各拿一包，日間、夜間、超薄加長、量少、量多應有盡有，還有一盒衛生棉條。

    想到他剛才尷尬的樣子，臉頰還有未褪的暗紅，讓他一個大男人買這麼多包衛生棉還抱著跑了一段路，真的是委屈他了。

    有的男人還不見得願意幫女朋友買生理用品，他卻一口氣掃了這麼多包，就當她先幫謝深悅未來的另一半鑒定吧，這男人的基本分數可以從八十分開始評鑒了。

    甘丹整理好之後，走回原來的位子上，謝深悅遞來一瓶剛開封的礦泉水，拿出止痛藥。

    「我知道有的女生來會很痛，不知道你會不會，不過止痛藥要還沒痛的時候先吃才會有效，你預防一下吧。」他高中時有個同學還曾經痛到昏倒，被老師送到診所打止痛針。「我們休息五天，先不運動了，飲食也要調整一下。」

    甘丹看到止痛藥和礦泉水，忍不住將剛才的心裡話說了出來。「八十五分……」這男人不放電會死嗎？不怕自爆嗎？！

    「什麼八十五分？你的期末成績嗎？哪一科的？」謝深悅邊上網瀏覽生理期飲食指南邊詢問，沒有看到甘丹復雜又自嘲的神色。

    「沒事，我隨口說的。」甘丹苦笑。有了謝深悅做比較，以後她怎麼找另一半呀？像她這種條件，不到三十歲就可以把範圍限制在只要是男的就好，可是體會過謝深悅暖心的舉動，她要如何將就只要是男的就好？難道她注定得單身一輩子嗎？

    「你還好嗎？」謝深悅抬頭看她，被她蒼白的臉色嚇了一跳，緊張地問道：「該不會肚子開始痛了吧？要不要我載你回去休息？」

    「沒關系。」甘丹吃了顆止痛藥，指了指他買的東西。「我要給你多少錢？」

    「不用啦，又沒多少錢，而且你還是我的債主耶，別忘了。」

    「那你從五千塊裡面扣吧。」她沒心力糾結這些小事，決定把注意力放回講義上。

    見慣了活力四射的甘丹，此刻飽受生理期之苦的她不僅讓謝深悅很不習慣，還非常的難受，很怕她痛到彎腰甚至昏倒，總是會分神偷偷注意她。

    「回去吧。」甘丹嘆了口氣，率先投降。她又不是橡膠，最好被發電機攻擊都沒感覺，與其在這裡浪費時間，還不如回家躺著，至少謝深悅不會躺在她身邊。

    「那我送你回去。」謝深悅收拾東西，跟著甘丹離開圖書館。

    經過學校門口那家蜜汁燒烤店時，甘丹停了下來，挾了雞腿塊、雞肉香腸、雞胗、米血、豆干、甜不辣，滿滿一大盆，還得分裝成兩袋。

    她每挾一樣，謝深悅的眉頭就皺一下。要不是她剛好是生理期，這些通通都是減肥期間的大忌。

    「吶，給你的回禮，謝謝你幫我跑腿。」謝謝他讓她再次享受到身為女人專有的福利和甜蜜，盡管這美好的感覺只是鏡花水月，但如果沒有謝深悅，她一輩子還不見得碰得上一回呢。

    謝深悅楞怔，看著淺笑的甘丹，默默接過熱騰騰的蜜汁燒烤，溫度順著他的掌心一路蔓延至他的胸膛，流淌全身。

    他知道甘丹很節省，吃都不敢吃太好，認識她到現在也沒見她買過什麼東西，上次使計幫她買了運動用的衣物就見她氣到快要哭出來了，可剛才幫他挾蜜汁燒烤時卻豪邁得不得了，完全不見猶豫或心疼。

    或許在別人眼裡看來會覺得甘丹小氣，但他清楚這是她能力範圍內所能做到的極限。這包燒烤不貴，其中的心意卻是價格無法衡量的。

    甘丹說沒有人發掘到她的內心，其實是有的。

    她知足、安分又不嬌氣，個性堅強卻又容易心軟。因為有她，就算有時會想起被心儀女生拒絕的難過，但下一秒就會感謝上天讓他遇上甘丹。

    他很喜歡跟甘丹相處的感覺，毫無壓力，自由自在。

    凌晨兩點，天空下起了大雨，雨線如簾，遮住了視線，也把謝深悅和甘丹隔絕在速食店的騎樓下無奈望天。

    速食店還沒打烊前就開始下雨了，兩人本想等雨停了再走，無奈天公不作美，雨竟然越下越大。

    碩二的謝深悅已經沒課了，都在寫論文，明天早上睡到十二點都沒問題。但甘丹不行，她第一堂就有課，再不回去洗澡睡覺，隔天就起不來了。

    「你等我。」謝深悅把電腦包遞給甘丹，冒雨衝到機車處取出雨衣，再奔回騎樓下，發梢和衣服都是水滴，但他不急著把臉上的雨水撥掉，而是先把雨衣拿給甘丹。「給你穿，電腦就麻煩你幫我背了。」

    為了接送甘丹，他帶了兩頂安全帽，可是之前無風無雨，所以放在機車置物箱裡的雨衣只有一件。

    「那你呢？」甘丹抱著電腦，皺眉看著他遞過來的雨衣，並沒有接過。

    「我皮粗肉厚，淋一下雨不會怎麼樣。你明早有課，生理期又來了，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他不是員工，不能進去廚房，不然早就衝進去幫她洗碗了，哪裡還會拖到現在？

    「不用啦，你穿就好，我家離這裡只有一小段路而已，撐一下就到了。」甘丹下意識拒絕。謝深悅為了接送她上下班，凌晨才能回家，現在下雨了還把雨衣讓給她……她臉大不代表臉皮厚呀，而且她生理期也到尾聲了，都過四、五天了怎麼可能還在大血崩？

    「你穿！」謝深悅見她遲遲沒有動作，直接拉開雨衣的拉煉罩上她。「手伸出來——伸出來啦！你是女孩子耶，逞什麼強？」

    謝深悅難得強勢，甘丹雖然被他的行為感動，可她就是沒辦法占這個便宜。

    「不然你去超商幫我買輕便雨衣好了。」她想到兩條街外有家便利商店，就想掏錢給他，請他跑一段路好過讓他淋雨回去。

    誰知道謝深悅卻拒絕了。「都幾點了，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

    甘丹頓時說不出話，找錢包的動作就這樣定格了，一股撓心撓肺的情緒正在折騰著她，不管她如何深呼吸就是壓抑不了。

    「別啰嗦了，快點把雨衣穿上，我載你回家。」她現在正虛弱，很容易感冒生病，哪裡能在這裡拖？

    謝深悅見她不想伸手，想著反正雨衣夠大，就直接罩住她，拉上拉煉，外形看起來像顆圓圓的柚子。

    「走了走了。」謝深悅護著她的肩膀，把她帶進雨中，走向機車。

    甘丹怔怔地望著謝深悅，被雨淋得狼狽的他，看起來卻是帥氣得不像話。她彷佛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就在耳邊清楚回蕩。

    連她這個絕緣體都感受到他的電力了，而且他還是無心的，就不知道謝深悅在追求喜歡的女孩子時攻勢會有多強？

    生理期結束後一周是減肥的黃金時段，甘丹經期紊亂，好不容易等到一次，當然要加足馬力衝刺，不僅增加運動天數，還增加操場圈數和TABATA次數。

    TABATA是一種高強度的間歇式訓練，可以同時進行有氧和肌力的訓練，燃燒脂肪，保留肌肉，一組只要四分鐘，還有分強度，甘丹現在已經能連續做中級兩組了。

    「你這幾天特別努力耶，發生什麼事了？」謝深悅仰頭喝水，甩出幾顆汗珠。

    甘丹小口地喘著氣，在他身邊原地踏步。「你不是說這周是黃金周嗎？暑假快到了，我想多排一些班，怕運動量不足，沒辦法在三個月瘦下五公斤，所以我想看看能不能趁現在多瘦一點。」

    砸了謝深悅的招牌就算了，她還有五千塊押金呢！想到五千塊，她是又好氣又好笑。當時她氣謝深悅氣得半死，不過沒有這五千塊，她還堅持不到現在，看來金錢的力量比愛情的力量還大呀。

    謝深悅根本沒想到五千塊的事，看到甘丹的笑容，直覺就聯想到她暗戀的花美男，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水瓶，狠狠吸了口氣。

    原來是這麼回事。

    明明知道甘丹減肥是為了告白，可真的看到甘丹下定決心，主動迎接挑戰，想到對方還會微笑時，他居然覺得有點不爽，好像在為別人作嫁衣裳。

    他辛辛苦苦地種椪柑，收成後卻要送人，對方還是他不喜歡的花美男。

    「你到底喜歡他哪一點？」謝深悅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了。

    甘丹仔細思考，回想第一次看到王令朋的情景。「有一陣子我為了注冊費很煩惱，剛好開學時有社團招生，那周路過行政大樓時，他看到我都會對我笑，而且他笑起來很好看，我看到他的笑容，心情就沒那麼糟了。」

    難怪唐伯虎會被秋香三笑定情，她算一算，王令朋至少對她笑了五次吧。

    「就這樣？」謝深悅眼睛瞪得跟牛鈴一樣。「我笑起來也很好看啊，你看，嘻——」

    謝深悅咧嘴一笑，蠢到無邊無際。

    「你需要鏡子嗎？」把自己的臉型撐得像忍者龜，到底有什麼障礙？

    謝深悅生氣了，摘下眼鏡，又對她笑了一次。俊朗的五官展露無遺，笑容又是無可挑剔，角度好到都能直接上雜志封面，差點逼出甘丹的鼻血。

    她只好默默地捂住自己的眼睛。他媽的這妖孽。

    「不好看嗎？」謝深悅急了，連忙拉開甘丹的手，近距離又對她笑了一次，攻擊力直接乘以百倍。「小椪柑，你老實說，我笑起來真的不好看嗎？」

    甘丹深呼吸再深呼吸，忍住想要暴打這顆遲鈍又愛亂放電的月亮的衝動，努力保持鎮定。「好看呀。」

    「那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這句話一出口，同時嚇到他們兩個，場面僵凝了兩秒。

    甘丹告訴自己謝深悅的個性就是這樣，講出這句話跟小狗狗爭寵沒兩樣，她根本不需要聽進耳裡、放進心裡。

    「我喜不喜歡你不是重點，重點是小築喜不喜歡你吧？」他到底是吃錯藥還是沒吃藥？不要緊吧？

    「好啦，不跟你玩了，我還要去打工耶。」

    甘丹兩巴掌拍上謝深悅的臉，把他推開。再玩下去沒玩沒了，說不定他又要語出驚人了。

    甘丹走在前面，謝深悅不得不跟著，只是她沒有發現身後的人陷入了無解的情緒中，不斷尋找著他想要的答案。

    凌晨三點，謝深悅洗完澡，披著浴巾坐在電腦桌前，有一下沒一下地擦著濕發，腦海裡播放的全是甘丹的笑容。

    一次是她惡作劇踢了他之後回頭大笑，一次是她想起花美男時低頭淺笑。

    他喜歡甘丹的笑容，可是不喜歡甘丹想著別的男人時在笑，他覺得不舒服，這種類似吃醋的情緒讓他很困擾。

    在無人可以商量的情況下，他想起了遠在德國的弟弟，謝深樂。

    於是他上線諮詢。「小樂，我好像喜歡上一個人了，但是我不確定我是不是真的喜歡她，你說該怎麼辦？」

    德國現在還不到晚上九點，謝深樂很快就回復了。「小椪柑嗎？」

    謝深悅倒吸一口涼氣。「你怎麼一下子就猜到了？」

    「你把訊息往上拉，這個月你都在講小椪柑的事，如果對她沒意思，是在寫寵物日記給我看嗎？」

    謝深悅回去找歷史訊息，確實都是甘丹的語錄和事跡。為了掩飾心中的異樣，他開了個不好笑的玩笑。「……其實是植物日記。」

    「再見。」謝深樂完全不想浪費時間在他身上。

    「等一下啦，你還沒告訴我該怎麼辦耶？」謝深悅急了，直接點視訊邀請，但是被拒絕了。

    「什麼情況下讓你覺得你好像喜歡上小椪柑的？」

    謝深悅把前因後果仔細交代了一遍，才疑惑地說道：「我喜歡小椪柑沒錯，但是有沒有到男女之間的喜歡，我不確定，因為我對小椪柑沒有對小築的那種感覺，我不會因為接近小椪柑而感到緊張或心跳加速，也不會想親小椪柑。」

    「可能是因為你把小椏粉當成自己人，又覺得小椪柑喜歡上的人條件不好，才會產生這種負面情緒。我不懂這有什麼好困擾的？」

    「我不喜歡小椪柑對別的男人笑，不只是對花美男。」這才是他覺得奇怪的地方。

    「那你就要學會眼不見為淨，不然會很痛苦。」

    謝深悅反復看了數次，還是不明白。「為什麼？」

    「因為小椪柑遲早會是別人的。」謝深樂說。「所以你不只要學會眼不見為淨，你還要跟小椪柑保持距離，等她交了男朋友之後，你更要離她遠一點。」

    看到「小椪柑遲早會是別人的」，謝深悅就有點不開心了，又看到「保持距離」，一把火更是燒了起來。他憤憤地敲著鍵盤，劈哩啪啦的非常大聲。「為什麼？」

    一想到不能隨心所欲地去找甘丹就好難受，就像有人硬生生地從他身上撕掉什麼重要的東西。

    「你是豬嗎？避嫌不懂喔？就算只是普通的異性朋友，只要對方有伴了，就要保持距離，這是常識。」謝深樂還不知道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是什麼德行嗎？他八成會被當成挖牆腳的或是來挑釁的吧。

    謝深悅不甘心地追問。「一定要嗎？可是我跟小椪柑是好朋友啊。」

    「呵，你只是小椪柑的朋友就不喜歡她對別的男人笑了，你覺得小椪柑的男友會容忍你的存在嗎？」講是婦女之友都不能被接受了，還好朋友呢。「你要學習放手……嗯，也不能這麼說，你應該要學習的是手不要伸得太長。」

    連減肥都管了，要不要包生子啊？

    謝深悅盯著螢幕上最後一段話，沉思了很久，鬼打牆地問道：「一定要嗎？」

    「無所謂，反正到時候甘丹也會跟你保持距離。」

    謝深悅盯著這行字，突然覺得指尖好冷，舌尖也有點苦，恐懼油然而生。

    「我不要！」想到生活中少了甘丹，就讓他害怕到下意識打出這句話來。

    另一頭的謝深樂不知道是在忙還是在思考，沉默了好久才回了一句話。「你去找小築吧，比較一下現在她和小椪柑帶給你的感覺是什麼，再想想小椪柑告白之後，不管有沒有成功，你還會不會想回去追小築？」

    謝深悅像被人從迷霧中拉了出來，頓時有了方向。

    他決定明天就到大賣場去找小築，把自己的想法和感覺一並弄清楚！

大頭寶珠

第4章

    一放暑假，甘丹的室友全都回家了，她還要打工，只得一個人留在租屋處，每一年都是如此。

    然而今年她並非一個人，謝深悅同樣沒有回家，留下來幫教授整理文獻和寫論文，兩人相處的時間只有多沒有少。

    「你不回去，家裡的人都不會問嗎？」至少周未回去露個臉吧？台灣才多大，就算從南跑到北也不需要兩天的時間吧？但她從來沒看謝深悅回家過。

    「你呢？你家裡的人就不會問嗎？」謝深悅抬頭看了她一眼，鏡片被湯面的熱氣蒸騰得覆上一層白霧。

    「他們比較關心我下學期的學費跟生活費付不付得出來。」如果可以，當然是盡量不要貸款就不要貸款。

    甘丹吸著不加肉燥的湯面，以前圓滾滾的臉蛋現在還是圓滾滾的，只是臉頰和下巴的肉明顯少了一些。

    減肥還是需要碳水化合物，她還能吃面，但是鹵味就敬謝不敏了。

    謝深悅低下頭，握緊筷子，狀似不經意地說道：「如果有困難可以跟我說，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你千萬別跟我客氣。」

    「當然，我第一個一定跟你開口。」甘丹毫不猶豫地回答，謝深悅還來不及高興，她隨後又補了一句。「不管我暑假瘦了多少公斤，你都要還我錢。」

    「知道啦。」他才不會在甘丹需要錢的時候還昧著五千塊不還。謝深悅挾了些青菜，像牛一樣磨著吃，有些不甘願。「談錢傷感情吶……」

    誰說有困難就跟他開口的？甘丹翻了個白眼。「不談錢，難道跟你談感情？」

    「咳咳咳——」謝深悅差點被青菜嗆死。「其實我不介意啦。」

    「介意什麼？」他講得太小聲了，甘丹沒聽清楚。

    「你跟我談錢。」謝深悅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心裡真正想說的是他不介意甘丹跟他談感情。

    是的，感情。

    上次跟謝深樂談完之後，他隔天就到大賣場找小築。赫然發現他跟小築很久沒有聯絡了，明明是張熟悉的臉孔，卻處處透著陌生。

    他以前總追在對方的身後跑，有事爭著服其勞，養成小築凡事有問題都會第一個聯絡他的習慣，但自從他告白後，她就再也沒有打電話來了。

    不喜歡他就別給他希望，或許小築這麼做是對的，可是他心裡就是有疙瘩。

    當他還沒決定要上前還是離開，身體就先一步做出反應走向櫃台。原先還有些緊張，但是看到小築見他靠近時，眼神裡閃爍驚艷與驚喜的神色，完全沒有往常見到他時所流露的不耐煩，他仿佛聽見幻想破滅的聲音。

    她不是說不喜歡粗壯的男生嗎？

    他有點嘔，卻說不上難過，因為昔日那股熱切的喜歡消失了，他對她已經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也沒有忐忑不安的情緒，僅是看到一名長相不錯的女生，如此而已，心情意外地平靜。

    小築問他要不要點餐，他回過神後，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你知道我是誰嗎？」

    果不其然，小築搖頭，反問他的名字，以及他們認不認識之類極有可能在撞到頭或穿越後才會問出的問題。

    這讓他不禁回想起喜歡小築的理由，好像跟甘丹喜歡王令朋的原因差不多，只因為小築對頹廢的他釋出善意而已，說來有點悲傷。

    他不能嘲笑甘丹喜歡一個人的理由過於膚淺，因為他同樣是個缺愛的人。只是想到甘丹跟王令朋在一起的畫面，他莫名的又是一肚子火。

    王令朋說好聽點是花美男，講難聽點就是白斬雞，根本沒辦法給甘丹安全感；如果是他，甘丹才不需要減肥，甚至還能增胖十公斤，反正他一定抱得動！

    可是他不確定這算不算喜歡，因為他不會想親甘丹。他一直想不透這點，只好回去求助謝深樂。

    「男人受到刺激就會勃起，但這不代表他就是喜歡那個刺激物；反之，男人一旦確定喜歡上某個人，對方就有辦法讓你勃起，成為你的刺激物。你喜歡上小椪柑自然而然就會想親她了，只是你現在不確定喜不喜歡她而已。難道你是因為想親小築才喜歡上她的嗎？」

    謝深悅豁然開朗，不忘罵他一句。「你上次怎麼不說？」

    「因為我這次才想到。」

    謝深悅額冒青筋，可惜謝深樂天高皇帝遠，他揍不到，只好先把精力留下來，觀察、測試他對甘丹的感覺。

    他還以為很難，誰知道暑假前一天他就感受到了，因為甘丹問他何時回家。

    想到兩個多月看不到甘丹就覺得難受，好像炒菜沒放鹽巴一樣，沒滋沒味的，就編了個理由留了下來，就算只有接送她上下班、陪她到工廠采購、幫她打包出貨都好，而且他現在還學會了網路上架跟論壇廣告，能幫到她的地方更多了。

    總而言之，他就是不想跟甘丹分開。

    「吃飽了。」甘丹把空碗推出去，抽了兩張紙巾擦嘴。這陣子運動果然有用，以前得加面才吃得飽，現在少了些面卻剛剛好。「大悅，都放暑假了，你每天陪我窩在速食店不覺得無聊嗎？不跟你朋友出去走走喔？」

    「你去我就去，別忘了，我們是戰友。」雖然他很想換個身分變成男女朋友。

    謝深悅把桌上的殘余都掃光，背起筆電。「走吧，送你去上班。」

    甘丹乖順地跟在他身後，越想越覺得謝深悅的個性好，他說要接送她上下班，她還以為只有一、兩次而已，沒想到他一堅持就是幾個禮拜，也沒見他嫌煩或找理由推托過。

    等到他交了女朋友，她就得避嫌了，不能給他帶來麻煩。不過想到謝深悅要對其他女生這麼好，還真的有些吃醋呢。

    沒有公主的命卻得了公主的病，未免太糟糕了。甘丹自嘲地輕笑了一聲，甩了甩頭，想把內心的惆悵和落寞甩出去。

    「小心！」謝深悅一把將她從馬路上拉了回來，一輛黑色轎車瞬間從他們兩人面前呼嘯而過。「走路別發呆，很危險的！」

    甘丹心有余悸，輕拍胸口的當下還不忘自我解嘲。「我會注意別撞壞別人的車子。」

    「車子壞了可以修，報廢了可以再買一輛，你可以嗎？你只有一個耶！」他去哪裡再找一顆椪柑？謝深悅雙眼都要噴出火了。「你走裡面！」

    謝深悅原本走在她前面，現在站到她身旁，靠近路邊，還牽著她的手，護著她前進。

    這種保護者的姿態讓甘丹臉有點熱，想把手抽回來，謝深悅卻不讓。

    「我怕你發呆，牽著才放心。」剛才要不是他覺得那輛車車速過快，回頭提醒甘丹小心，還不知道她已經往路中間偏行了。

    他根本不敢想像甘丹在他面前發生車禍的樣子，他一定會崩潰，不把駕駛拖出來揍個半死他就不姓謝。

    「我——」甘丹還想說些什麼，謝深悅卻用眼神警告她，表明此事沒得商量，她只好作罷。

    只要謝深悅堅持一件事，她很快就妥協了。就算不妥協，他最後也是講到她快吐血，然後只能隨便他，所以她早就不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了。只是謝深悅堅持的事怎麼都讓她特別無言呢？換作別人早就以為他對她有意思了，哪裡還能維持好朋友的關系？

    她雖然想得清楚、看得明白，卻不能讓謝深悅了解其中的利害關系，只能任由他去做他想做的事。

    真怕哪天她守不住防線，喜歡上了謝深悅。饒是再堅強獨立的女孩子，被一個人處處保護著、呵護著，長得又好看，不動心很難吧？

    水都能滴石了，何況她的心又沒有石頭硬。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甘丹對自己喊話——千千萬萬要Hold住呀！

    八月，天氣正熱，連帶著謝深悅的火氣都上來了。

    自從他知道對甘丹有了不同的感覺後已經過了兩個月，他還是不敢明白地跟甘丹說他喜歡她，他想盡辦法暗示她，她都像斷電一樣接收不到電波，總是拿「他這樣不行」的目光看著他，然後忽略他出格的行為。

    手都牽了、腰都摟了，愛心早餐、午餐、晚餐……追女生時該做的事都做了，他還見縫插針地說「甘丹，我喜歡你」、「我最喜歡你這個樣子了」，還是沒辦法再進一步。

    到底哪裡出了錯？他已經極盡所能地付出、想盡辦法對她好了，為什麼她還是感受不到？有幾次她還說出如果他用同樣的方法對待小築，絕對會抱得美人歸，還拍拍他的肩膀，要他加油。

    誰要加這個油啊！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甘丹的體重穩定下降，謝深悅躁郁的症狀卻越來越明顯。

    他不敢對甘丹怎麼樣，也舍不得對她怎麼樣，只能回家揍沙包出氣，怒做仰臥起坐和伏地挺身，無心插柳讓身形更加結實了。

    謝深悅拉開上衣，當著甘丹的面拍了拍他的腹肌。「你覺得怎麼樣？」

    「不錯呀，練得很好。」謝深悅真的是她這輩子第一個近距離觀賞的猛男，她好想偷偷摸一把喔。「是不是比我上次看到的還壯了呀？」

    實在擋不住誘惑，她伸手戳了戳，硬得跟石頭一樣，能練成這樣也不簡單吧。

    「沒錯！」謝深悅點了點頭，驕傲得像只求偶的公孔雀，恨不得甘丹摸遍他全身。「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他壓抑著緊張趁亂告白，很怕甘丹拒絕，下意識憋住呼吸，憋到胸口都在痛了。

    甘丹愣怔。「我沒有不喜歡你呀。」

    「所以你喜歡我嘍？」謝深悅喜出望外，激動地握著她的手。「那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嗄？」甘丹下巴都掉了。她抽出手覆上謝深悅的額頭。「你受什麼刺激了？要不要去看醫生呀？」

    謝深悅臉色都青了，他大喊。「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突然說喜歡她是想嚇死誰呀？甘丹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

    「我知道你怕我告白失敗難過，但你也不用犧牲自己呀。」

    當他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嗎？人不當，當什麼屠龍騎士呀？

    謝深悅差點吐出一口血來。「我是真的喜歡你！」

    「好好好，我知道。放心吧，不管明天結果如何，我都不會想不開的。」勝敗都是兵家常事了，更何況告白？她還不至於因為告白失敗而失常好嗎？日子還是要過的。

    而且她這陣子頻量體重，幾斤幾兩重清楚得很，就算成功瘦下五公斤，曲線變得明顯，屁股變得緊實，肚子比胸部小了，但她還是個小胖子呀，才不奢望一舉就能告白成功呢，更何況王令朋根本不知道她是誰好嗎？

    只是她沒想到謝深悅怕她大受打擊，在她告白前一天用這種方式勸退她，真是儍得可愛。

    甘丹心暖暖的，倍受感動，反握住謝深悅的手，萬般感謝。「大悅，謝謝你，有你這樣的朋友真的很棒。不管我有沒有成功，我都希望你能幸福，你要對自己有信心，現在的你超棒的，小築一定會喜歡你！真的！」

    連她每天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人都有點小動心了，小築那裡根本不是問題。

    謝深悅要瘋了！

    管他真的假的，他現在喜歡的人不是她呀！他超想把甘丹的腦袋剖開，直接植入軟體程式，執行喜歡他的指令。都講得這麼明白了還不相信，他平常表現得有這麼糟糕、這麼沒信用嗎？他哪裡流露出花心潛質了？

    謝深悅不知道就是他表現得太好了，才會讓甘丹誤以為是天性使然。

    明天就要目送甘丹上戰場了，現在的他比甘丹還煩躁。

    告白失敗，他會安慰甘丹，要是告白成功……他該怎麼辦？有什麼辦法可以讓王令朋知難而退，別擋在他跟甘丹中間？

    謝深悅想破腦袋就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謝深樂又不幫他出主意，說什麼他不做壞人姻緣的混帳事，不然好歹也幫他想想該如何在他們兩人交往前阻止他們啊！

    苦惱了一整晚沒睡好，謝深悅頭痛欲裂，卻還是早早起床，騎車到甘丹家樓下，如同暑假時的作息，全然忘了甘丹今天開學了，晚上才有打工。

    「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找白斬——王令朋？」謝深悅載甘丹到學校側門，拎了袋早餐給她，說話有氣無力的，還有點不甘願。

    「中午吧，不知道他這學期有沒有接系辦的工讀。」甘丹見他眼底滿是血絲，不由得皺眉。「你回去睡覺啦，我下午再跟你說結果。放心吧，我一個人可以的。」

    等這件事情結束，她也不好意思讓謝深悅天天往她這裡跑了。麻煩了他那麼久，其實也已經習慣身邊有他的陪伴，說不定告白失敗還沒有謝深悅離開更讓她難過。

    不過這就是人生呀，聚散離合的，難過也沒辦法。

    「不，我陪你。」他想好了，就算謝深樂覺得棒打鴛鴦不是人干的事，他都要畜生一回。

    「好吧，有始有終。」為期三個月的計劃終於要在今天結束了，他想參與無可厚非，現在可是她跟謝深悅感情最好的時候，之後距離遠了，感情就淡了，她想找他喝杯茶或吃頓飯，都找不到熟悉的感覺了。

    甘丹有點難受，精神萎靡了些。「我先進教室了，中午再電話聯絡吧。」

    「嗯，好。」謝深悅不敢走遠，就到學校附近的超商假寐，等待中午到來。

    其間，實驗室的學弟、博士班的學長，甚至連指導教授都有事找他，要他回去一趟，通通被他回絕了。

    女朋友都要跑了，哪裡還有心情處理其他雜務？又不是少了他，實驗就沒辦法進行或是文獻會在三十分鐘之內銷毀。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甘丹打電話過來了，要他到財務金融系的辦公室樓下，兩人會合後，謝深悅反而顯得比較緊張。

    「到底要告白的人是誰呀？」甘丹打趣道。不過有他在，她確實比較不怕了。

    謝深悅沒有說話，牙關咬得死緊，額頭上青筋明顯，正在克制他不斷上湧的恐懼和慌亂。

    王令朋從一年級就在系辦裡工作，老師和行政人員都認識他，一聽到甘丹指名找他，很快就報出方向。兩人兜兜轉轉了兩間教室，總算找到人了。

    看到王令朋忙碌的背影，甘丹深吸了一口氣，要謝深悅站遠點，才敲門示意。

    「王同學，我有事要找你，可以麻煩你出來一下嗎？」甘丹使盡全力開口，但音量只不過比蚊子的嗡嗡聲還大一點而已。

    王令朋帶著疑惑回頭，端詳了一下子，確定他不認識甘丹才開口道：「請問有什麼事嗎？」

    「我有事想單獨跟你說，可以嗎？」就算早就做好被拒絕的准備，可見到暗戀的人，甘丹還是免不了羞怯臉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什麼事了。

    王令朋皺眉，正要回拒，卻被他帶來幫忙的損友推了一把，往前踩了兩步。

    「人家找你，還不快點出去。去啊！」

    王令朋面露不耐，直接對甘丹說道：「我很忙，有話在這裡講就行了。」

    甘丹不由自主地看了躲在柱子後面的謝深悅一眼，看他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緊繃的心情就消散許多了。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頭都洗一半了，只能繼續下去。

    她深呼吸再深呼吸，雙頰和耳尖都紅通通的，正巧反映出她此刻無措的心境。

    看著越來越不耐煩的王令朋跟他看好戲的朋友們，甘丹開口了。

    「王、王令朋，我喜歡你很久了。」甘丹手絞著衣服，音量變小，後面幾個字幾乎都糊在嘴邊，可對方還是捕捉到關鍵字，臉色更凝重了。

    「謝謝，但是對不起，我沒有這方面的意思。」王令朋雖然有些楞怔，還是很快就做出反應，似乎已經不是第一次面對這種場面了。

    「沒關系，我只是想要讓你知道我的心意而已。」甘丹尷尬地笑了下，這與她推測的結果相去不遠，卻沒有預期中的難受。

    她會答應謝深悅，甚至真的站到王令朋的面前表明喜歡他的心意，不過就是為了結束這段看似沒有盡頭的暗戀罷了，就算做好被拒絕的准備，也沒辦法避免接踵而來的悲傷，可意外的是她居然只是松了口氣，像是通過了一項任務一樣覺得輕松。

    太神奇了！

    她還因此笑了出來，還是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

    王令朋訝異地看了她一眼，不過甘丹還在細思這項意外的發現所以沒有察覺。

    王令朋的朋友都還在愛起哄的年紀，看他發呆，不停地用手肘推他，滿臉看好戲還嫌戲不夠精彩的樣子，還加碼吹拱。

    「阿朋，沒想到你的守備範圍不只從八歲到八十歲，還從八公斤到八十公斤吶，不然你跟她約會一次好了。」王令朋的朋友上下打量著甘丹，眼神是她熟悉的嫌棄和嘲笑。「同學，你叫什麼名字？」

    「呃，我只是個過客，名字並不重要。」她報名字出來只會更像笑話吧？「抱歉，打擾了，你們忙吧，Bye。」

    甘丹揮了揮手，准備退場，對方卻不給她機會。

    「別急著走啊，當不成情人可以當朋友嘛。阿朋，你說對吧？我看你停頓了好大一下，是不是不好意思說？沒關系，兄弟幫你說！」

    王令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關你什麼事？」

    「不用了、不用了。」甘丹連忙搖手。這不是客氣，是真心不願意。

    當朋友僅是說法好聽，其實是當他們朋友之間的笑料吧？她又不是笨蛋，真的完全不在乎她外型，甚至覺得她一點都不醜的只有謝深悅了。

    甘丹忍不住看了守在外面的謝深悅一眼。許多屬於女孩子才有的美好記憶都來自於他的給予，感謝和感動像是青草和藍天，將她徹徹底底的包圍。

    「我都幫你說話了還不懂得把握，其實你是大冒險輸了吧？不然怎麼會長成這樣還敢來告白？」王令朋的朋友被數落後惱羞成怒，嗤了聲，把怒氣都發泄在甘丹身上。「走吧、走吧，要走就滾遠一點，反正我們阿朋不會喜歡一個胖子——」

    「你說誰是胖子？」謝深悅不曉得何時衝了過來，一把抓起王令朋的朋友，還把他提離了地。「你再說一次誰是胖子？你他媽的是當事人嗎？一直在旁邊嘰嘰歪歪的，關你屁事啊？」

    他在旁邊注意很久了，王令朋的態度和回復勉強及格，就是他身邊的跳梁小醜話多，跟只蒼蠅一樣煩死人了。要不是甘丹前後看了他兩次，他早就跳出來維護她了，結果這家伙越說越過分，不給他一點教訓還以為甘丹背後沒人撐腰。

    由於謝深悅身材高大，又出現得太過於突然，對方就算生氣，但在幾秒停頓下氣勢就弱了，更不敢明目張膽地挑釁反擊。

    「同學，麻煩你把他放下來好嗎？有事好好講，不要動手動腳的。」王令朋上前調停，卻無法說服謝深悅幾分，只好把希望放到甘丹身上。「這是你朋友嗎？能\'個能麻煩他先把我朋友放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甘丹真想挖個洞把謝深悅埋進去，不管怎麼樣，先動手就輸一半了。「大悅，把人放下來啦。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

    謝深悅悻悻然地把人放了下來，但手還是緊抓著對方的衣領不放。

    他先瞪了眼王令朋，又瞪了眼他捉住的人，相當氣憤地說道：「你們不喜歡她，我喜歡她，要是讓我聽到你們說她壞話，小心我直接把你們從五樓扔下去！」

    「大悅！」甘丹連想死的心都有了，不過在死之前她一定會先把謝深悅揍死，剛才還在為他的行為感動，誰知他一出場就把所有的旖旎打破了，真讓她無言。

    老是以她的保護者自居，她以後要怎麼交男朋友？不是說謝深悅會對她未來的男朋友怎麼樣，是怕自己會下意識拿他們兩人評比，以謝深悅的條件，足以打趴八成以上的男性吧？

    她頓時覺得姻緣路更坎坷了。

    算了，煩惱那麼遠沒用，先過眼前這關。甘丹愧疚地向王令朋說道：「抱歉，我朋友比較維護我，他的話聽聽就算了，不要當真。大悅，走了啦，走啦！」

    甘丹拖不動謝深悅，見場面僵持不下，怕之後有其他人上來發現這場鬧劇，她只有先走一步，讓謝深悅自己跟上來。

    正主都跑了，他留下來也沒意思。

    見甘丹二話不說掉頭離去，謝深悅怎麼可能還把時間浪費在這兩人身上，他再把這嘴賤的家伙提離一次地後，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追上甘丹。

    「小椪柑，你聽我說——」路上，謝深悅每每握上甘丹的手就被她甩開，急得不得了，不顧旁邊還有學生走動，提高嗓門就喊。「我是真的喜歡你！」

    甘丹左腳絆右腳，差點跌倒。她回頭怒斥，臉紅得像顆柿子。「你在胡說什麼？」

    到這時候了還鬧，都不怕說多了她當真，巴住他不放嗎？

    「我沒有胡說！」見甘丹終於肯理自己，謝深悅差點激動地抱住她。「我不是說了很多次我喜歡你嗎？小椪柑，你現在可以跟我在一起嗎？」

    「嗄？我以為你是開玩笑的耶。」甘丹嚇到了，喜悅頓時破繭而出，她不自覺笑了，可是想到謝深悅心裡那道白月光，笑容跟著沉了下來。「小築呢？你不是喜歡她嗎？」

    「我是喜歡過她，可是跟你相處過後，我就喜歡上你了。我是真的真的喜歡你，拜托你跟我在一起好嗎？」謝深悅握起她的手，很怕被拒絕，又因為他們兩人的身高差距實在太引人注目了，不少學生都放慢腳步偷聽他們說話。

    甘丹很想把謝深悅拖走，但是他沒得到答案堅持不離開，今天真是把臉丟盡了呀，老天爺！

    「可是……我長得不好看，配不上你，你會被笑的。」她是下得了廚房，但是上不了廳堂呀，不管是身高還是長相，他朋友和親戚絕對會覺得他眼光有問題。

    雖然說他的告白讓她害羞又開心，要是她自制力差一點、理智少一點，也許就真的答應了，把初戀雙手奉上。

    「就像你講的，就算你對其他人來說臭得跟坨屎一樣，我聞起來還是香的。我為什麼要因為別人的眼光放棄我喜歡的人？」他如果那麼好面子就不會聽他爸的話藏了他的臉二十幾年。

    聽到這句話，甘丹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或是該出拳揍他了。

    謝深悅見甘丹沒什麼反應就更急了。「我們兩個今天都告白了，總要有個人成功吧？」

    「話不是這樣說的呀……」她也很想要他成功好嗎？可是不能因為愛情就不顧實際面了。

    「哪裡不是這樣說的？你跟我在一起之後就完全不需要減肥了。」為了幫自己加分，謝深悅當場把她抱起來。「你看，我抱得動你！」

    「你干什麼？快點放我下去！謝深悅——」周遭投射過來的目光更多了，甘丹好想當場昏倒，可惜她沒有兩眼一翻就失去意識的能力。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長成這樣還能體會到公主抱，好怕下一秒老天爺就把她的命收回去，因為什麼好處都賜給她，此生無憾，那還留在人間干什麼。

    謝深悅抱著她掂了兩下才把她放下來，不等她開口就拉著她往操場跑。

    「你要做什麼啦？喂！大悅？謝深悅！」甘丹在後面困難地跟著他的腳步，就算她體力變好了，腳依舊沒變長呀，他到底要拉她去什麼地方啦？

    謝深悅把她帶到操場的司令台處才放開她，在她的怒目及不解下爬上司令台，雙手圈在嘴邊大聲呼喊。

    「我喜歡應外系三年級的甘丹——」後來想想不對，立刻改口。「我喜歡應外系四年級的甘丹——」

    「謝深悅——」甘丹真想一頭撞在司令台上，她不想紅呀！系上的學弟妹就算沒見過她都知道有個叫「甘丹」的學姊呀！她氣急敗壞。「你陝點給我下來！下來啦！」

    哪有人像他一樣一下子捧高高，下一秒就把人摔地上的？

    雖然中午操場沒人，但是地點空曠，聲音可以傳得很遠，他還指名道姓兼報班級，他知不知道應用外語系的辦公室離操場最近呀！

    「你不答應我就不下來，你不答應我就要讓全校的人都知道我喜歡你！」

    「你不如去廣播算了！」甘丹氣到抓頭發，見他恍然大悟，好像真的打算這麼做，她嚇死了。「你冷靜點，千萬別衝動呀！」

    謝深悅雙手握拳，低頭很用力地跟她說，雙眼都紅了。「我是真的很喜歡你，為什麼你不肯相信我？為什麼你不肯跟我在一起？我哪裡不好，你說，我會改！」

    「你沒有不好。」反而還太好了。甘丹為難，想答應又怕後續問題太多，別說踏出第一步，她都想後退兩步了。

    「我喜歡應外系四年級的甘丹——」謝深悅又大吼了一次。

    「啊啊啊啊啊——」要上頭條了啦！甘丹嚇到捂臉，立刻割地賠款。「好啦，我答應，你快點下來！」

    「真的嗎？」謝深悅立刻跳下來抱住她，很想抱著她轉圈圈但是被制止了。他抹了把汗，不知道是曬的還是緊張出來的。「太陽大，我們去樹下。」

    甘丹面無表情地點了頭，在謝深悅牽著她的手轉身後，無聲地笑了開來。

    好吧，其實她很開心，開心到如果她不笑出來絕對會得內傷。

    以後的事以後再煩惱吧，她喜歡謝深悅是無庸置疑的事。騙別人是一時撒個謊，騙自己卻是時時刻刻都要說謊，太累了，她不想撐了。

    「你現在是我女朋友了，不能反悔。」謝深悅一到樹下就張臂抱住她，同時感嘆謝深樂說得對，他現在就好想親甘丹。「老婆……」

    「不要亂叫。」甘丹抖著一身雞皮疙瘩，這進展未免太快了吧？八字第一撇才撇不到一半耶，不過她耳朵好熱喔。

    謝深悅立刻淚眼汪汪。「你想反悔嗎？」

    「並沒有，只是還不適應而已。」甘丹小小聲地說，謝深悅居然喜歡她，這消息讓她到現在仍然又驚又喜又仿徨。雖然感動，不過有些事還是要避免得好。「你下次別那麼衝動了，一上來就動手動腳，就算我們有理，先動手就是不對，知道嗎？」

    「他們講你壞話就對了嗎？王令朋我就不說了，他還算個人，但他朋友是怎麼回事？從頭到尾根本不關他的事，起哄就算了，為什麼還要嘲笑你？說得好像這輩子他沒照過鏡子一樣。」他現在想起來還是一肚子火。

    「才多大的事呀？我從小到大聽得還少嗎？笑一笑就過了，沒必要讓人下不了台。」讓人說幾句又不會少塊肉，真要計較是計較不完的。

    但謝深悅可不這麼認為。「不行！你總是笑，別人就會覺得怎麼傷害你都無所謂。現在有我了，我怎麼可以看你被人欺負？」

    連自己喜歡的人都不能保護，他算什麼男人？

    甘丹一時語塞，花了好久的時間才把內心的激動消化完，也讓她想起還有件事要跟這個男人說。

    「你都說不能看我被欺負，那你以後在別的女生面前講話小心點，別說了什麼讓對方誤會的話，然後來找我麻煩。」謝深悅長這樣，她又長這樣，不惹桃花債太困難了，絕對會有女孩子聖母病發作想救他離開苦海。

    「我才不會。」他干麼浪費時間在別的女人身上？其他女人又沒有甘丹好相處，也沒有她聊得來。

    甘丹沒有說話，只是輕嘆了一聲。今天真的太荒誕了，她告白得到了個男友，對像卻是她想也想不到的謝深悅，一個自稱是她戰友又百般呵護她的男人，會不會她明天早上起來發現一切不過是一場夢？

    近水樓台先得月，她卻反過來被月亮打包回家，她真的需要冷靜冷靜，太誇張了。

大頭寶珠

第5章

    甘丹還以為謝深悅的新鮮感不會維持太久，可能不到三個月就會說他們兩人不適合之類的，誰知道竟穩穩當當地交往了近半年。

    她每天早上都可以看到謝深悅在公寓樓下等她，只為了陪她吃一頓早餐。見她下樓，露出的笑容完美地詮釋什麼叫「春暖花開」。

    如果他有尾巴，看到她應該搖到都要斷了吧。

    知情的人無不羨慕她，當然也有預期中聖母病發作，覺得謝深悅配她太可惜，想從中插一腳的人。不過一說她的壞話，就等於踩爆了謝深悅的地雷，頃刻間就會被炸得稀巴爛。

    本來對自己沒什麼信心的甘丹，才慢慢相信謝深悅喜歡她這件事不是一場夢。

    謝深悅的碩士班已經念了兩年多，照理講應該在跟甘丹告白的那個暑假前就通過口試，取得碩士學位證書才對，只是他的研究主題過於龐大，多花了半年才把論文寫完，上個月月底才通過審核，這個月月中要口試，所以今天她便陪他去買口試時要穿的西裝。

    他們兩個都是窮學生，謝深悅跟她在一起，除了送她的禮物跟偶爾奢侈一下的大餐外，其他方面都很省。原以為他會買廉價的西裝，誰知他卻載著她到百貨公司。

    「我畢業後就要進入職場了，這是戰袍，當然要買好一點的。」他可不想穿那種看起來一點氣勢都沒有的西裝，反而浪費錢和他的好身材。

    甘丹看了下他，點點頭。其實他和以往有一點不同了，他變得會穿搭衣服，雖然穿的是便宜貨，可透過精巧的搭配，每一件看起來都有專櫃的價值。

    「悅己者容不分男女。」他說。

    好吧，她聽得挺開心的，不過為了不讓他們兩人看起來落差更大，鮮少買衣服的她還是撥了一部分的生活費來置裝，而謝深悅怕她負擔過重，送她的禮物多半都是衣服。

    不少人笑說她交了男朋友後就變得會打扮了，完全不知道她是受形勢所逼呀，男朋友長得太帥就是一種原罪。

    謝深悅長得太壯，適合他的西裝價位都不低，但是穿起來真的很好看，筆直挺拔，頓時少了學生的青澀，就像一個職場上的精英，一點都不像第一次穿上西裝的樣子，連她這個跟謝深悅朝夕相對的人都驚艷了，像是又重新愛上他了。

    他一連試了好幾套，縱然換上西裝的他像換了個人，可終究還是少了社會歷練感，有些西裝不適合，還是中規中矩的黑色搭白色最適合他。

    「好看嗎？」謝深悅朝她大張雙臂，俊朗的面容滿是笑意。

    甘丹猛點頭，真想拍照保存。「我覺得這套最好看。」

    「我女朋友喜歡，就這套了。」謝深悅笑著拿出信用卡結帳，為了多享受甘丹贊嘆且迷戀的眼光，並不急著把西裝換下來，等店員走後，他才彎腰朝甘丹眨了眨眼。「你說老公帥嗎？」

    原形畢露。

    甘丹不禁失笑，兩手貼上他雙頰，只差沒跟他磨鼻子了。「帥！帥慘了，沒見過比你還帥的男人。」

    「我也這麼覺得。」謝深悅點點頭，笑出一口白牙。

    買完西裝，噴了一大筆錢，接下來的日子當然就要省一點，於是謝深悅帶甘丹回學校附近吃飯，不在百貨公司美食街覓食。

    回程經過郵局，甘丹要謝深悅停下來，她要領錢。

    謝深悅不疑有他，卻沒想到在車上等了幾分鐘後，竟然等到甘丹拿著好幾張鈔票，遞到他面前。

    「剛才的西裝我幫你出一半，提前慶祝你畢業。」

    謝深悅嘴巴開合好幾次，就是說不出話來，等到他把澀然和感動吞下去時，眼眶已經有些紅了。

    「不用了，如果我沒錢就不會買那麼貴的西裝了。」她有這份心就夠了，以後不管他工作怎麼樣、賺不賺錢，這套西裝他絕對不會丟。

    「拿著吧，就當我對未來的投資。」甘丹直接把錢塞到他口袋裡。「你也知道我的狀況，頂多就幫你出一半，以後等我有了正職，再幫你買套西裝。我覺得剛才你試的那套鐵灰色的也很好看，等你在社會上打滾一陣子後就適合了，等到我有足夠的能力幫你買那套的時候，你剛好也能撐得起來了。」

    「小椪柑……」謝深悅終究還是忍不住，張臂抱住了她。「我要畢業了。」

    「我知道呀。」他們今天不就是出來買他口試時要穿的衣服嗎？

    「我會留在這裡找工作。」他爸叫他回去，但是他決定留在這裡等女友畢業。

    他抱著甘丹，下巴就擱在她的肩膀上。「你要不要搬來跟我住？」

    「啊？」甘丹毫無准備，一下就被問懵了。

    「你跟我住，不用擔心房租和生活費，我可以照顧你，你也可以照顧我，還不用擔心囤貨太多造成室友的困擾，可以專心存學費，還有畢業後到就業前這段期間的零碎開銷，怎麼樣？」

    她有點心動。「可是這樣好像在占你便宜。」

    「你都投資未來的我了，難道不是把我當老公看？我做這些是應該的。」要不是顧及甘丹的個性，他都想把這些事項通通包下來，她只要負責開心過日子就好。

    「搬來跟我住，好不好？我求你占我便宜。」

    「如果我說不好呢？」甘丹憋笑，故意板起臉。

    謝深悅的表情馬上垮下去，用力摟住她的腰，賭氣地說：「沒有這個選項。」

    「我回去跟室友商量看看，突然少了合租的同學對她們來說也是麻煩，不能任性地說搬就搬。」謝深悅說風是風，說雨是雨，這經驗她經歷過很多次，怕他開心到忘形，口試完就到她住的地方整理行李，便先把醜話說在前面。「如果不能馬上搬，就要等租約到期才能搬去跟你住。」

    「所以你同意了？」謝深悅見她點頭，喜出望外地親了她一下。「就知道老婆最好了！等我口試完就去幫你整理行李。」

    「你是沒聽到我剛剛講的話嗎？」他的理解能力都長到身高去了是不是？要不是她腳短，她絕對會把他抓起來過肩摔。

    鳳凰花開，驪歌輕唱，在謝深悅畢業後不到半年，甘丹也脫離大學生身分了。

    披上學士袍，捧著九十九朵玫瑰花束，甘丹看起來更矮小了。她跟昔日的室友在禮堂前排成一排合照，玫瑰花束幾乎把她的上半身都擋住了。

    室友的爸媽、兄弟姊妹、男友都來出席畢業典禮了，甘丹只有謝深悅一個人陪伴。室友們知道她的情形，拍完照片後，輪流上來擁抱她。

    「小椪柑，畢業後要常聯絡呀，如果大悅欺負你記得跟我說，我找人蓋他布袋揍他。」其中年紀最大的室友朝天空虛擊了一拳，面露凶光地瞪了謝深悅一眼。

    甘丹噗哧地笑了出來。「不會啦，大悅對我很好，而且你要找人蓋他布袋，還要自備梯子，不然蓋不到呀。」

    「可惡，嫁出去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呀！」室友作勢要捏甘丹的臉，後者馬上被謝深悅護在身後。

    「喂喂，我還在這裡耶。」說他壞話他可以當做沒聽見，可欺負甘丹就不行了，就算是開玩笑的也不行。

    「好啦，班上誰不知道你護食？」誰對甘丹不好就咬誰，跟頭瘋狗一樣。室友笑著招了招手，心裡其實是替甘丹高興的。「對我們家小椪柑好一點呀。」

    「那當然。」謝深悅立刻張臂把甘丹護進懷裡，動作嫻熟自然。

    室友們翻白眼，怎麼他們兩人交往到現在，閃燈的電力還是這麼強？都沒有用盡的一天嗎？

    「好啦，不當你們的電燈泡了，等一下校園巡禮再見吧。」室友們帶著自家人各自分開，把空間留給謝深悅和甘丹。

    「好了，小椪柑，你該跟我說為什麼你家人都沒有來了吧？」謝深悅把女友帶到蔭涼處，幫她擦干臉上的汗珠。

    兩人同居快四個月了，期間他回家過兩次，甘丹一次都沒回去，要認真算，從他認識甘丹開始，她都沒回家過。

    他以為畢業典禮時就會見到她的家人，總想著怎樣才能留給她家人好印像，畢竟拐了人家女兒同居，當然要表明做好結婚的准備，現在想想，好像他一提到她家人，都被她打哈哈混過去。

    甘丹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原以為兩人交往沒幾個月就散了，就沒跟他提到家裡的事，豈知謝深悅對見她家人一事是既緊張又期待。

    謝深悅對她是認真的。

    甘丹一時感動，卻不曉得該從哪裡說起，最後是在男友大瞪雙眼的逼迫下，才艱澀地開口。

    「我是掛在叔叔名下的。」她搔了搔頭。她很少跟人說這些，所以不大習慣。

    「我爸媽在我國小時就過世了，之後換成奶奶照顧我。後來奶奶過世，我就搬到叔叔家，雖然叔叔對我很好，可是叔叔的小孩不太習慣我的存在，所以……」

    「所以這就是你拚命打工賺錢的原因？」

    「……總不好拿叔叔的錢呀。」高中三年，她最討厭的事就是下課，所以從高中開始她就在打工了，成績才會不上不下的，沒什麼時間復習。

    謝深悅喉間有點苦。「為什麼之前不跟我說？」不好意思拿叔叔的錢，也不好意思拿他的錢嗎？

    「沒什麼好說的呀，就算我爸媽在，也差不多是這個樣子。」甘丹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叔叔對我很好，是我不太想麻煩他，又不是什麼大事，我們班也有很多人的家長沒來呀。」

    謝深悅的臉色還是很難看。

    「不是有你嗎？怕我沒面子，還買了比我肚子還大的玫瑰花束。」甘丹拿他沒辦法，只好使出甜言蜜語相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現在張口就能說出羅密歐與茱麗葉風格的台詞了。

    謝深悅目光哀怨，但是看得出來心情變好了。「你瘦了，花束還比你的屁股大。」

    「……謝謝你喔。」甘丹睨了他一眼，兩人相視而笑。

    「小椪柑。」謝深悅把她帶到角落，將花束擱在牆角，悄悄地抱住她。「我們還年輕。」

    甘丹不懂。「所以呢？」

    「所以你還要再等幾年，我才有辦法娶你。」謝深悅把她抱得更緊了。「我給自己五年的時間，買車、買房子，然後娶你。我會給你一個家。」

    這句話差點把甘丹的眼淚逼出來。

    她回抱謝深悅，幾乎要把自己埋進他身體裡。她驚喜、激動，有想相信又不敢相信的恐懼。

    這樣就好了，她不敢再細想下去，她只要記得有個男人對她說過要給她一個家，還是個俊朗帥氣、高大有型的男人，這樣就夠了。

    她的手很小，只能抓住這些微小的幸福。

    謝深悅畢業後，沒有進入大企業，反而選擇在新創的軟體公司奮鬥。

    公司剛起步沒多久，靠的是年輕人的衝勁、勇氣和不服輸的精神，老板薪資開得大方，公司資源卻不多，客源也待開拓，在人力不足的情況下，身為軟體設計師的謝深悅還得兼當業務談生意，甚至參加政府或企業的軟體投標案，時常出差、加班。

    甘丹畢業後，同樣留在這裡找工作。雖然應用外語系的相關職缺不少，可壞就壞在競爭多，她外在條件又不起眼，只能從親和力和吃苦耐勞方面下手。找了兩個多月，才找到一家願意錄用她的中小企業。

    兢兢業業地渡過了三個月的試用期，跟同事熟識之後，甘丹才輾轉得知公司錄取她的主要原因。她半天回不了神，回家跟謝深悅說時，扼腕得要死——

    「我這個大笨蛋，浪費時間加強什麼親和力、強調什麼吃苦耐勞呀？哪個職場新鮮人不是標榜耐操好用肯加班？要是我一開始就抓准我的優勢，說不定半個月就找到工作了。」甘丹邊吃棗子邊說，少賺了兩個月的錢讓棗子嘗起來都不甜了。

    就算試用期會少幾千塊，但兩個月賺四萬還是跑不掉吧？四萬耶！嗚嗚，她心好痛……

    「你還有什麼優勢是我不知道的？」謝深悅也拿了顆牛奶蜜棗咬了口，滿嘴清甜，讓他開心地眯起眼睛。廠商送的禮盒果然高級，雖然他和甘丹在吃食上比較敢花錢，可是這種又大又脆、甜度又高的蜜棗還是花不下去。

    「就是我胖呀！」

    謝深悅差點把蜜棗噴出去。「等等，你說什麼？胖成……優勢？」

    「對呀，我們公司就是因為我胖才錄取我的。」她知道原因時都快哭了，不知道是要哭自己胖得好還是怎樣。「我應該有跟你說過我們公司是家族企業吧？老板是董事長，老板娘是總經理。聽說在我之前的那個采購就是勾引老板，被老板娘發現才被解雇的，這件事鬧得滿大的。老板娘就是因為看我胖，又剛出社會，沒有雜七雜八的念頭才錄用我的。」

    就算她有雜七雜八的念頭，老板對她也不會有雜七雜八的念頭。

    謝深悅冷靜地咬了口蜜棗，看了眼自家女友。「不，我還覺得你不夠胖。」

    「最好是！」她怒氣衝衝地瞪了他一眼。之前瘦的五公斤全都胖回來了不說，還加了兩公斤當利息，通通都是眼前這體脂率只有十的男人喂出來的！

    「喔，老婆，你這樣看我都硬了！」謝深悅大開雙臂撲了上去，抱著甘丹，在她頸邊磨蹭。

    「走開，你這個變態——哈哈哈——不要搔我癢啦，混帳！」甘丹東躲西藏的，就是閃不出他的臂彎，沒多久就累得氣喘吁吁，兩頰紅通通。

    「哇，小椪柑變成小蘋果了。」謝深悅咬了口蜜棗，再咬了口甘丹的臉頰，把她的臉皮沾得水水的。抱著她窩在從二手家具行買回來的鐵灰色沙發上，曲起長腿，用腳心把甘丹的腳掌包了起來。「你的腳還是好冰喔，到底要不要去看中醫啦？」

    「又不是什麼大問題，而且看中醫要調養很久才有效，我才沒那個耐心呢。」

    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錢吃藥，吃藥又三天捕魚兩天曬網的，這樣不是很浪費嗎？

    「再久也是要調養啊，要是以後生不出孩子來怎麼辦？」

    甘丹瞅了他一眼，佯怒問他。「如果真的生不出來呢？」

    「那只好把你當孩子養啦！」謝深悅又搔她癢，看她整個人笑歪在他懷抱裡，更是笑眯了一雙大眼睛。他把甘丹抱好，摸了摸她的胸，又摸了摸她的腰。「反正身高也像小孩子。」

    「謝深悅！」甘丹怒瞪著他，可是又禁不起心裡湧起的甜蜜，彎了嘴角。

    「老婆，你這樣看我真的會硬呀——」謝深悅嗷嗷直叫，這種傲嬌別扭的表情正中紅心，他真的會立竿升旗啦！「我們今天早點睡，好不好？」

    他在甘丹耳邊吹著氣，差點把她的脊椎吹軟了。本該是甜甜蜜蜜的氣氛，她卻按捺不住逐漸擴大的憂心。

    「還是我去看一下中醫？萬一真的生不出來……」長成這樣還沒辦法發揮女性得天獨厚的功能，就算感情再好，早晚都會出問題吧。

    「越想越生不出來，順其自然啦。」謝深悅抽了張面紙包起兩人吃剩的棗核，扔出一道拋物線，准確投進垃圾筒裡，再用長手長腳把甘丹夾得緊緊的。「要你去看中醫是為了你的身體好，以後生孩子順利那就更好啦。生不出來也別勉強，你沒聽過一句話嗎？」

    甘丹問：「什麼話？」

    「孩子不管男的女的，長大了都是別人的。」

    「……你媽媽聽到這句話應該會哭吧？」她還沒生就覺得辛酸了。

    「怎麼會？」謝深悅挑眉。「這句話就是我媽說的啊。」

    「誒？」這、這麼看得開喔？還是因為不甘心孩子長大後是別人的，所以在謝爸爸要求兒子要像個山頂洞人一樣時，謝媽媽才沒有跳出來反對？

    真是神奇的一家人。

    「所以你不要給自己壓力啦，我要你看中醫真的只是為了你的健康著想，如果你真的不想去的話也沒關系，我每年冬天都幫你暖腳，晚上睡覺時你可以把腳踩到我的肚子上。」他體溫高得跟小火爐一樣，溫暖她還綽綽有余。

    甘丹嘿嘿地笑了聲，反過來用腳掌夾住他的腳。謝深悅玩心大起，接著反擊，兩人夾過來、夾過去玩了好幾分鐘，完全不覺得幼稚。

    「小椪柑，今年過年你要不要跟我回家？」謝深悅突然問了一句。「去年你說我們才剛在一起不久，不好意思跟我回家，還要打工，今年你有年假了，要不要跟我回去，讓我爸爸媽媽看看你？」

    甘丹當場傻住，腦袋轉不過來。

    「怎麼樣？」謝深悅催促了下。「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

    「你爸媽會想見我嗎？」甘丹把他的手抓過來，悶悶地扳著他的手指。

    「當然，看到我變成這樣，他們一定會好奇我的真愛長什麼樣子啊。」

    「你們的家訓真的超奇怪的，什麼叫找到真愛才可以梳妝打扮？」聽到這原因時，她還以為謝深悅在開玩笑呢，就算不把自己的長相藏起來，也是能遇到真心的人吧？

    怕女兒被騙還可以理解，可是謝深悅是個男的，還是個傻大個兒，都不怕他頂著之前的鬼樣子，一輩子都銷不出去嗎？

    「我是青蛙王子啊。」謝深悅大言不慚。

    「我怕青蛙。」

    謝深悅楞了好大一下，才說道：「我是屠蛙王子！」

    「屠蛙王子是什麼東西啦？」甘丹大笑出聲，郁結少了很多，但還是郁結。

    「大悅，我知道你很認真，可是……我還沒有准備好。」

    「你哪裡不好？都可以胖出優勢了。」

    ……她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甘丹深吸一口氣，低下頭說：「至少等我工作穩定吧。你看我要家世沒家世、要學歷沒學歷，除了胖以外還真的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我真的沒自信可以給你爸爸媽媽留個好印像。如果我這份工作待得住，過年去你家，你爸爸媽媽問我的時候，我還有點東西可以拿出來講。」

    「我爸媽不會在意這些，他們看重的是人品，我對你有信心，他們一定會喜歡你的。」他又不是沒在家人面前提過甘丹，每個人對她都好奇得要死，連謝深樂都說想看甘丹的照片。

    「可是我在意呀，我怕我表現不好。」她爸媽走了，謝深悅道輩子可能很難體會到這種感覺，這種會無限放大的無形恐懼。「我不是不跟你回家，也不是不想見你爸爸媽媽，我當然也很希望我們的關系能受到你家人的肯定，但前提是我自己要准備好。我才剛過試用期而已，萬一下次跟你爸媽見面時我已經換了工作，他們會不會覺得我好高鶩遠，眼高手低，是個抗壓性很低的草莓族呀？」

    「你真的想太多了，光是你半工半讀念完四年大學，我就要跪著膜拜你了。」

    她如果是顆草莓，肯定是鑽石做的，硬度超高。謝深悅嘆了口氣。「我等你准備好，但是不能讓我等太久喔，最晚後年你一定要跟我回家。」

    甘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著點頭。「嗯。」

    「那你過年要回叔叔家嗎？」如果沒計劃，他就要提早幾天回來陪她。

    「如果要回去，也是初三、初四了吧。」叔叔嬸嬸不會介意團圓飯多她一個人，可是想到堂姊妹對她的排斥，她就不想去打擾。「我去問問以前打工的火鍋店需不需要過年臨時工。」

    速食店的前一份工讀是在火鍋店，老板夫妻對她很好，當初會離職是因為營業的時段跟她的作息很難配合，賺的錢太少。

    「你還想著工作？能不能好好休息幾天啊？」簡直想賺錢想到走火入魔了。

    甘丹睨了他一眼。「趁年輕多賺一點是一點，我們不是要買房子嗎？除了節流，當然還要想辦法開源呀！」

    「可惡！」謝深悅大叫一聲。「都叫你不要這樣看我了！」

    他看了看時間，九點多，差不多該睡了，便直接打橫抱起甘丹往臥室衝。

    「等等，燈沒關呀——」

    「我晚上起來上廁所再關！」

    他剛吃完蜜棗，現在要來吃椪柑了。

    晚上十點多，過了夜晚最喧囂的時刻，謝深悅跟大學同學四個人坐在路邊的燒烤店吃烤肉配啤酒。

    謝深悅大學和研究所都讀同一間學校，畢業後不少同學跟他一樣選擇留在這座城市打拚，偶爾會約出來吃個飯聚一聚。

    出了社會，很難認識新朋友，工作又忙得很，放假只想宅在家裡，抱著另一半呼呼大睡好補眠，就算有錢有閑可以來個輕旅行，也很難找齊當年一起行動、同進同出的好朋友們。

    所以說，能跟朋友坐下來吃頓飯、喝杯小酒就很不錯了。

    「大悅，怎麼沒把你女朋友帶來？」坐在謝深悅對面的同學問。

    他們都見過謝深悅的黑暗時期，完全無法跟眼前這個颯爽開朗的年輕人聯想在一塊。原本以為謝深悅的轉變最讓他們吃驚，誰知在看過他的女朋友後，才明白什麼叫被雷打到。

    他們兩人的外型非常不搭，徹底詮釋了「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的寓意，見過甘丹的人都不懂為什麼謝深悅會喜歡上她，像中蠱一般死心塌地，還聽不得別人說他女朋友一句壞話，保護得很。

    見過幾次之後，再去看謝深悅跟甘丹，他們兩人的互動親昵自然，周圍環繞著一種非常美好又柔和的氛圍，會讓人不禁露出微笑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也漸漸不會覺得他們不配了。

    「甘丹知道你們不帶女朋友來，就說把空間留給我們，怕她在，我們有些話題不好意思說。」特別是低級帶性的話題。

    「喔？這麼貼心，真的還假的啊？會不會是假大方？女人很會假大方後算帳的。」他可是苦主之一。

    謝深悅往左邊瞪過去一眼。「她一直都很貼心。」

    「情人眼裡出西施，你家甘丹哪裡不好？」右邊的同學拿起肉串大口吃，不想承認他有點嫉妒。

    甘丹到底有什麼魅力？長得不怎麼樣，卻讓謝深悅一往情深，到現在都還沒聽過他抱怨甘丹哪裡不好，況且兩人同居後在生活上應該會有磨擦才對，但完全看不出跡像。

    「我都還沒發掘完她好的地方，哪有時間去看她不好的部分？」說不定他雞蛋裡挑骨頭還找不到不順眼的缺點呢。謝深悅驕傲地挺了挺胸。

    坐在左邊的同學覺得胸口中箭，眼睛還受到強光照射，痛到快看不見了。他現在單身，初戀到現在還沒下文。他把話題帶開。「大悅，你公司今年有分紅嗎？」

    「小公司分什麼紅？有發業績獎金就不錯了，也不知道兩年內存不存得到房子的頭期款。」結婚也需要一筆錢，看來他得再多開發幾個案子。

    小公司有小公司的好、大公司有大公司的佳，以他的能力要進大公司不是問題，但是他喜歡小公司的自主性，這當然跟老板相信他，願意放手讓他做有關。

    等他負責的政府線上管制物質申報平台推行後，也可以跟大型企業談一下系統互聯的企劃，在公司內部系統裡更新資料就可以同時彙整到政府系統中，不用再上網申報，如果可以省下不少時間，業主投資的意願就高了。

    同學很訝異，頻問。「你要買房子喔？打算買在哪裡？」

    「還不確定，只是有買房子的打算。雖然我跟甘丹現在租的小套房剛剛好，但有了小孩之後起碼要換三房兩廳吧，與其每個月繳房租，不如拿那筆錢來繳房貸，至少二十年後房子是我的。」而且他承諾要給甘丹一個家。

    「你和甘丹確定要結婚了？」他們才交往多久呀？謝深悅畢業還不到兩年耶，這麼快就想到結婚的事了？

    謝深悅皺眉。「不結婚的話我跟甘丹在一起干麼？難道你們不想跟女朋友結婚嗎？阿翔，你跟你女朋友交往三、四年有了吧？都沒打算嗎？」

    右邊的同學臉色有些難看。「工作還沒穩定，沒考慮那麼遠，而且我也不知道要不要跟這個女朋友結婚，想到要跟她過一輩子，我覺得有點痛苦。」

    這句話引來另外三名男人的好奇。謝深悅問道：「你們的感情不是很穩定嗎？之前上課時還在教室後面喇舌，我都看到你的手伸進她的裙子裡了。」

    「咳，以前年輕不懂事。」阿翔噎了好大一下，回頭看才知道當年有多荒唐。

    「我不是沒想過結婚，就是想過後才覺得痛苦，觀念差太多了。她很愛花錢，衣服、包包、鞋子、化妝品、保養品，每個月還要做臉、做指甲、植睫毛，月光族就算了，還常常花不夠來找我要，我不給就說別人的男朋友怎樣又怎樣，這讓我有點累。」

    眾人沉默，各自喝了口啤酒。

    「你們不知道，她真的很誇張，我跟她說現在不要亂花錢，她就回我說這是她的錢，為什麼她不能花？我年初換了顆閃燈，她就罵我亂花錢，還叫我拿去退掉。」阿翔說出來後松了口氣，又劈哩啪啦地講了一堆，像是很久沒有找到發泄的出口。「她說婚後不要跟公婆住，可是我現在一個月存不到一萬塊，她又那麼會花，我哪裡敢結婚？我還在想要不要分手咧。」

    「你坐下來好好跟對方談，如果對方願意改，能走下去就繼續走下去，如果不行，長痛不如短痛，不要耽誤女孩子的青春。」謝深悅幫他開了瓶啤酒，轉頭又點了一手。「喝吧，今天我請客。干杯。」

    「現在都說得出這樣的話來了，真難想像你以前呆頭呆腦的樣子。」四個人舉杯在空中碰了下。「干杯！」

    「大悅，甘丹會不會像阿翔的女朋友一樣亂花錢，還是嫌你亂花錢啊？」坐在對面的同學心有戚戚焉，但他沒有阿翔的情形嚴重，他只被女朋友嫌棄愛亂買東西而已。

    「甘丹很省，她有好幾件衣服從大一穿到現在還舍不得丟。」謝深悅無奈嘆氣，買了新衣服給她還是丟不掉她的舊衣服。「不過她對我很好，她說我在跑業務，鞋子要穿好一點，買給我的每雙鞋都超過兩千塊，買給自己穿的都是路邊攤三百九。」

    「真的假的？」其他人通通低下頭看他腳上的鞋子，是知名的健走鞋，一雙要價兩、三千，質感很好。

    「這雙就是甘丹買給我的。」謝深悅帶著炫耀，把腳伸了出來。「我為了研究所的畢業口試，砸錢買了一套不錯的西裝，想說之後工作也可以穿，那時候甘丹還沒大學畢業，又要自己賺生活費和學費，過得很省，還是拿錢給我說要幫我分攤一半。她畢業後，工作剛過試用期，就立刻去幫我買了一套新的西裝。」

    同學們聽完都面露羨慕。阿翔心裡微酸，不甘心地問道：「真的假的，別騙人吶？」

    「騙你們有什麼好處？你們不接受甘丹，我還是會跟她在一起，不需要為了幫她做面子而說謊。」只是看到甘丹因為外型被誤解有點不爽而已，還好他眼前的朋友們不會明著攻擊她。「你們覺得甘丹跟我不配，卻不知道甘丹有多好，我有多慶幸甘丹長得一點都不起眼才能留到現在被我找到。」

    謝深悅轉著啤酒罐，說起甘丹，臉上的笑容溫暖得像在烤箱中逐漸融化的起司。「甘丹也知道沒什麼人看好我們，所以不管我怎麼說、怎麼做，她都對自己很沒有自信，可是事實上，我更擔心甘丹離開我，你們知道為什麼嗎？」

    同學們面面相覷，就是說不出答案，因為這跟他們認為的完全不一樣。

    「別賣關子了，快說！」坐在對面的同學拍桌子問。

    「很簡單啊，因為我被甘丹寵壞了咩，就算下一個女朋友長得比甘丹漂亮，你能保證她對我比甘丹對我還好嗎？」甘丹的好，如果不用心品味，就算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結婚不能想下一個會更好，要想如何跟身邊的人一起變得更好，我覺得甘丹把我變得更好了，這點你們應該感受很深吧？」

    同學們點頭如捂蒜，不只外表，以前的謝深悅很容易鑽牛角尖，困在自己的像牙塔裡面，現在的謝深悅積極向上，對未來的目標很清楚。

    阿翔正想說話，手機就響了。看到來電，他遲疑了一下才接。

    「跟朋友吃飯……不是跟你說過了，就是大悅他們……沒有其他女的，連大悅他們都沒有帶女朋友出來……好啦，我會盡快回去……嘖，你別鬧好不好？真的沒有……要不要我讓大悅跟你說？」講完電話，阿翔的臉都綠了，像是憋出來的。

    對面的同學也在同一時間收到訊息，阿翔講電話的時候，他正在回簡訊。

    「女朋友來查勤喔？」左邊的同學幸災樂禍地問，見兩人點了頭才笑出來。

    「好險我沒女朋友。」

    「說得好像你交得到一樣。」謝深悅糗了他一頓，拿起啤酒正要喝，換他手機訊息聲響了。

    「喔，換你了。」左邊的同學好奇地湊上去。「是不是甘丹？」

    「嗯。」謝深悅輕輕應了聲，點進訊息查看，同學們都很好奇甘丹會傳什麼內容過來，紛紛站起來圍住他。

    「說了什麼？問你幾點回去嗎？」大伙兒有點不懷好意，想知道甘丹有沒有謝深悅說的那麼好。

    「沒有，她跟我說她先睡了，叫我回去不用擔心吵醒她。有喝酒就坐計程車回去，不要為了省錢自己騎車，還叫我跟你們問好。」謝深悅笑咧了嘴，大方地把訊息亮出來讓他們看。「可是看一看，這裡就數我最好，你們還好嗎？」

    「你這混蛋欠揍！」同學們一擁而上，有的勒他、有的揍他。「可惡，我沒女朋友還這樣刺激我。」

    「誰剛才說好險他沒女朋友的！」謝深悅才不是坐以待斃的料，立刻反擊。全部的人就數他體格最好，沒兩下就收拾干淨了。「想交女朋友不難，最難的是找到像甘丹一樣這麼好的女孩子。別說什麼感情不求回報，感情是要互相的，記得找個疼你們的啊。」

    「滾！」他們到底是出來吃飯還是出來被閃的啊？

    謝深悅笑得前俯後仰，總有他們羨慕的時候吧？可惜甘丹已經是他的了！

    每次想到他都覺得自己好幸運，能在速食店的巷子裡遇到甘丹，但他沒想過他能得到這份美好的感情，也在於他懂得珍惜，不為旁人的意見左右。

大頭寶珠

第6章

    參加完同學的婚禮，穿著小洋裝的甘丹挽著謝深悅跟新人合照，拿著剛出爐的拍立得照片，拎著喜餅回家。巧的是，今天剛好是他們交往滿兩年的紀念日。

    謝深悅牽著甘丹的手，鄭重地說道：「最晚再三年就輪到我們。」

    這個想法到現在不僅沒有褪色，反而越來越清晰。要不是拚著要給甘丹一場婚禮，說不定他早就失心瘋地拖著她先去戶政事務所登記了。

    如果三年後他還是沒辦法給她一場像樣的婚禮，他一定要帶她去登記，但是他堅信自己沒那麼孬。

    「嗯。」甘丹點了點頭，在昏黃的路燈下，上了淡妝的面容顯得更加柔和美好，對未來的期待就藏在她嘴角的笑容裡。

    謝深悅牽出機車，跨坐在上面後，先幫甘丹戴好安全帽才戴上自己的，兩個體積不小的人坐在一台小機車上，從旁邊看還真有點突兀。

    「抱緊點，別掉下去了。」謝深悅拉過甘丹的手環在他的腰上，每次她坐上機車，他都會叮嚀這一句，從來沒有遺漏過。

    甘丹笑嘻嘻地說道：「不然這次我載你？」

    「好讓你再丟包我一次嗎？休想！」謝深悅發動車子，揚長而去。

    「哎喲，上次真的是意外啦。」甘丹在後面咯咯直笑，把他抱得緊緊的，臉頰貼在他的背上。

    晚風輕涼，心卻暖暖熱熱的。

    先前因為不想花錢買機車，所以甘丹並沒有考機車駕照，也不會騎機車，是跟謝深悅同居之後，他教她才學會的。

    拿到駕照那一天，她說要載他回去。謝深悅也不怕她對路況不熟悉，爽快地答應了，反正他腿長，在後座兩腳一擱就能穩穩踩到地上，可以當她的人工煞車。

    但人算不如天算，最後還是出意外了，令人哭笑不得。

    等紅綠燈時，謝深悅覺得口袋裡的皮夾卡卡的，坐起來不舒服，便站起來調整，誰知道他要坐回去的時候，甘丹先一步騎走了。

    她、騎、走、了！

    然後他就大開著腿站在機車等待區，看著他的傻女友戰戰兢兢騎車的背影遠去，完全沒發現他早就不在後座。

    甘丹的手機放在隨身包包裡，而包包擱在機車坐墊下，打電話根本沒用，謝深悅只好手刀追車，有個阿伯騎在他旁邊，以為他跟女朋友吵架，還跟他喊加油。

    那畫面他一輩子都不想回憶起來。

    到家後，甘丹先去卸妝，謝深悅隨後擠進浴室，吵著要跟她一起洗。

    他們租的套房衛浴不大，兩個人一起洗真的很擠，滿屋子蒸氣加上人的體溫，每每熱得像在洗三溫暖。不過謝深悅樂此不疲，甘丹只好逆來順受了。

    「轉過去，我幫你擦背。」甘丹沾濕沐浴球，搓出泡泡，用腳勾來矮凳子給謝深悅坐，卻意外發現他的後肩多了個椪柑的圖案。「大悅，你肩膀上的是什麼？」

    「刺青，我早上去紋的。」他還加了雙倍的價錢，師傅才願意五點起來接他的案子。「我自己看不到，只能從鏡子裡看，你覺得像椪柑嗎？」

    「看得出來是顆椪柑，不過你干麼在身上刺椪柑啦？你還不如刺皮卡丘。」把她刺在身上什麼的……甘丹咬住下唇，差點沒哭。

    謝深悅從肩上拉過她的手，甘丹順勢趴到他背上。

    「因為我要把你背在肩上，扛著你走呀。」他笑著說。

    聞言，甘丹默默哭了，還不敢哭出聲音。反正兩人身上都是濕的，他也不知道滴在身上的是水還是她的眼淚。

    這個男人真的一條筋地想著她，一條筋地對她好。

    「小椪柑，不要哭。」甘丹眼淚的重量跟水不一樣，謝深悅馬上就察覺到了。

    他在她的手臂上蹭了蹭。「你哭，我也會想哭。」雖然他哭起來不怎麼好看。

    「呵，你這個笨蛋。」甘丹又哭又笑的，過了很久情緒才緩和下來。

    這場澡洗了很久，洗到她臉紅鼻子紅的。兩人頭上各包了一坨浴巾，來到客廳吹頭發。

    吹風機的聲音方歇，謝深悅立刻從沙發的縫隙拿出他昨天偷偷塞進去的禮物，捧到甘丹面前。

    「老婆，兩周年快樂。」謝深悅笑出一口白牙，沐浴後的清爽讓他看起來更討人喜歡。

    才剛壓下去的情緒又湧了上來，甘丹紅著眼眶接過銀色的禮盒，上頭用紅色緞帶打了個結。

    謝深悅順勢把緞帶解開，讓她只需要打開盒蓋就好。

    裡面是一條月亮墜飾的項鏈，不是新月，是滿月。滿月的項鏈並不好找，他一定費了很多心思。

    「好漂亮……」甘丹來回摸著，越看越喜歡。她轉過身去，撩起長發。「幫我戴上。」

    鏈子很長，滿月的墜飾剛好垂到她的胸口。

    謝深悅笑道：「我把你扛在肩上，你把我掛在心上。」

    這男人是想讓她感動死嗎？甘丹大口大口地呼吸，就怕這股濃烈的情緒又化成眼淚流了出來。

    「你等我一下，我也有東西要給你。」甘丹拍了拍他的手，吸著鼻子走進房間。

    謝深悅滿臉期待，不知道女友會送他什麼？

    「本來上個月就要給你了，後來想說離紀念日沒差幾天，才決定在今天拿出來。」甘丹拿著存折和印章走出來，看見謝深悅錯愕的眼神，淡然地說道：「裡面有二十萬，我們買輛車吧。」

    「小椪柑，你——」兩人同居後，收入和支出完全公開透明，還開了個帳戶專門存結婚基金。雖然買車也在計劃之內，但是絕對不是近期的事，他們共存的資金裡沒有這一項。所以這是甘丹的私房錢。「我怎麼能拿你的錢買車！」

    「是誰說我們不分彼此的？」甘丹睨了他一眼，見他不肯收下，只好耐著性子先說服他。「你以為十萬能買到多好的車？後面還要分期呢。我是想說買房子還要看機運，急也急不來，不如先買車。你現在是組長了，底下有五個組員，平常拜訪客戶還騎機車，夏天熱出一身汗，冬天只穿西裝又不保暖，當然需要一輛車了。」

    「可是——」

    「你不要覺得我在打擊你的男性自尊，雖然說這麼做確實會讓你有點不舒服，可是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如果你真的想娶我，真的把我當成你的老婆，就應該讓我跟你一起奮鬥。這輛車，是給我們這個家用的。」甘丹把存折和印章遞了出去。

    「你知道我有多愛錢，我現在把錢給你，你應該知道我有多愛你。」

    起初她不敢相信能跟謝深悅走下去，可看到他這麼努力為兩人的將來打拚，時時刻刻把她擺第一，她很難不無動於衷，只想珍惜這份感情，努力把它抱在懷裡。

    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謝深悅確實是個難得一見的好男人。

    「小椪柑……小椪柑……」謝深悅抱住她，緩緩地收緊手臂。她相信他了，是不是？「我知道了，我們買車，挑你喜歡的。」

    「好呀，挑我喜歡的。」只要開車的人是他，什麼車款都好，坐小發財車她也高興。

    謝深悅松開了手，拿起剛才他解開的紅色緞帶，在脖子上打了個蝴蝶結。

    「剛才給你的是贈品，現在才是禮物。甘丹小姐，請你查收。」

    「白痴。」甘丹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直接撲進他懷裡，緊緊地抓著他背上的衣服。沒錯，她最好的禮物就是這個男人，內建說情話功能的呆頭鵝。

    為了婚禮，謝深悅很拚，時常把案子拿回家做，從電腦程式慢慢發展到手機APP，遇到不懂的他就學，畢業後也一直保持著進修的好習慣，以免被其他人取代，一路兢兢業業地往上爬。

    今年度公司盈余不少，年中時分紅一次，年終獎金比去年多了一倍，半年內連調兩次薪水，端午節和中秋節的獎金從半薪增加到全薪，甘丹每次看到他拿回家的薪資單，都覺得她男友是神一般的存在。

    「其實公司是你開的吧？」聽說下個月公司又要幫他加薪，哪有人調薪調這麼快的？她在公司兩年了，薪水毫無動靜。

    聽他說台灣很缺軟體方面的人才，有不少國內外的公司都對他很有興趣，想挖角他過去，公司為了留住他，只能砸錢調薪，不過他為公司帶來的利潤絕對值得這些待遇。

    謝深悅挺了挺胸，非常驕傲。「老公厲害吧？」

    「厲害，超級厲害。」甘丹大力點頭。

    「以後還有更厲害的，我會再想辦法多賺點錢，讓你過好日子。」他的目標就是讓老婆把工作當興趣，不要累得要死要活只為了讓戶頭的數字看起來很有安全感。

    「不用了，我覺得現在的日子就很好啦，你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錢夠用就好了。你現在這樣就有一大堆人覺得我配不上你，要是再有錢一點，叫我怎麼跟你在一起呀？連我自己都覺得不配當謝太太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謝深悅嚇得連忙抱住她，差點連腳都勾上來。「不行，要是我有錢，你還是得跟我在一起！」

    「你怎麼了？我只是開玩笑——」

    「開玩笑也不行！」謝深悅獸性大發，直接把人扛進房間裡辦了。

    最後甘丹連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謝深悅退出她體內，抽了幾張面紙胡亂擦了下，接著把甘丹從床上扶起來。

    突然，一股熱流往下竄去，甘丹的臉一片黑。

    「你剛才不是有戴套嗎？」

    謝深悅停頓了下，神色自若地說：「太緊了，勒得我不舒服，中途就拿掉了。」

    他都這麼說了，甘丹實在不好斥責他，人在興頭上，難免顧此失彼，只是失得有點大就是了。

    「你不怕我懷孕嗎？」就算她婦科方面不好，受孕機率低，還是有機會受孕的呀！而且這種還比為了求子刻意做愛更容易中獎。

    「為什麼要怕？又不是十六、七歲的少年，我這年紀有孩子很正常啊。」謝深悅怕她多心，馬上換了個說詞。「我們都決定要結婚了，這事就順其自然吧。有個入門喜也不錯啊。」

    「你還知道入門喜喔。」喜過頭就變成帶球跑了好嗎？她才不想被誤會成用孩子套住謝深悅的胖女人。「這事等日子近了再說，現在還是先避孕比較好吧。」

    謝深悅抿唇，久久不語，甘丹以為他生氣了，不想讓他誤會她嫌棄他，正要開口解釋，就被一把抱進浴室了。

    「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下次我會注意的，沒事。」反正戴保險套也不能百分之百避孕成功，等甘丹不在的時候，他再一個一個戳破就行了。

    他們一起洗了澡，舒舒服服地睡了場午覺，六點前就吃晚餐，休息一小時後，就到附近的學校運動。不過現在運動不是為了減肥，而是為了健康。

    甘丹的運動量固定就是兩公裡跑走，謝深悅也不管她走多快跑多慢，他就固定跑半小時，然後兩人再牽著手散步幾圈，不過今天甘丹像老牛一樣，是用犁的才把兩公裡犁完。

    回家的路上，甘丹接到電話，原來是火鍋店的妹妹希望她能幫忙代班，理由說得支支吾吾。

    她這年紀的女孩子，差不多是情竇初開、把男友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時候吧？

    甘丹看了謝深悅一眼，見他沒說什麼，便答應下來。

    「又要放我一個人在家喔？」謝深悅見她結束通話，嘟嘴說道。如果是速食店他還可以坐著等她下班，但火鍋店就不行了。「火鍋店收不收男店員？」

    他之前去過一次，發現外場工讀生都是女孩子。

    「別鬧了，上次你去吃飯，順便接我下班，每個人都來跟我打聽你的消息，你去打工，她們更有理由接近你，我才不要。」

    謝深悅很興奮。「小椪柑，你吃醋呀？」

    「是呀。」甘丹睨了他一眼。「酸死你。」

    「好啊好啊。」謝深悅笑到眼睛都看不見了，吃醋是在意的表現，她大大方方說出來實在太可愛了。他一把抱住甘丹。「我最喜歡吃酸甜酸甜的椪柑了。」

    「神經。」甘丹也笑了，卻在下一秒被謝深悅打橫抱起，嚇得她兩手攀上他的脖子。「你干麼呀？」

    「回家吃椪柑啊，不是說要酸死我嗎？」謝深悅低頭，笑得很陰森、很脆異，牙齒白得跟吸血鬼一樣。「我來滿足你的請求了。」

    「你這個神經病！放我下來——啊——」

    謝深悅就這樣抱著甘丹一路奔回家，又叫又笑的，跟瘋子一樣。

    甘丹代班的火鍋店是日式涮涮鍋，工作內容不難，不外乎就是帶位、點餐、放湯底和菜盤、上餐點、整理桌面、打掃。

    假日的人潮比較多，時常客滿，甘丹倒了麥茶，一一端給在外面候位的客人，其中有一組客人讓她印像十分深刻，是一對中年夫妻，雖然衣著樸實，卻件件都是名牌。

    中年男人的臉上一直掛著笑容，脾氣看起來很好，他身旁的女士則五官精致，鳳眼銳利嫵媚。看得出來歲月對她相當仁慈，只在她臉上留下精淬過後的成熟韻味，這位女士年輕時一定是位冷艷的美人。

    他們兩人對她笑了笑，眼神裡的審視騙不了人，好像在考核員工一樣。這是職業病吧？不過甘丹沒有放在心上，對他們點點頭就回去工作了。
    她從廚房將湯底用推車推出來時，就聽到同事說三桌的客人指名要找她，是那對低調貴氣的中年夫妻。

    「您好，請問有來過我們店裡消費嗎？需不需要幫忙介紹餐點？」盡管心裡滿是疑惑，甘丹還是客氣地詢問對方的需求。

    「你就是甘丹？」那位女士一開口就讓甘丹嚇了一跳，嗓音與她外表截然不同，溫柔又帶著長輩的關懷。

    「是。」對方指名要她服務，應該是知道她的吧，可是印像中她不認識對方呀……「抱歉，請問您是……」

    「沒什麼，是我們剛剛在外面候位的時候，聽到其他客人說來這裡等過幾次位子，第一次有人送茶水出來，所以才麻煩你同事請你過來。你是什麼科系的？畢業了嗎？」

    甘丹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卻還是好脾氣地回答她。「我是應外系的，已經畢業了。」

    「應外？嗯。」女士跟丈夫互視一眼，接著又對甘丹說道：「你要不要來我們公司上班？」

    「嗄？」甘丹不禁錯愕，她不過是倒了杯茶給候位的客人喝而已，這樣就得到工作機會了？那她之前找工作找得要死要活，面試時還要因為外型明裡暗裡受人非議究竟是怎麼回事？「抱歉，我今天是來幫忙代班的，其實我有正式的工作，不過還是很謝謝您的賞識。」

    「這樣呀，真可惜。」對方笑了笑，就把話題帶了過去。「老公，你想吃什麼？」

    兩人開始研究起菜單，甘丹介紹了幾樣餐點。待她幫他們點完餐到這對夫妻離開店裡，她沒再跟他們說上話。

    下班後，謝深悅來接她回家，她在路上把這件事告訴他。

    「我今年的工作運應該很好，幫人代班倒杯茶就有人問我要不要去他們公司上班。」但是她沒有換工作的打算。雖然薪資凍漲，但是老板娘很照顧她，同事相處和諧，工作內容得心應手，才讓她下班回家後不會身心倶疲，還能再賺外快。

    「對方有說是哪家公司嗎？」謝深悅問。

    「沒有耶，聽說我有正職，這話題就結束了。」甘丹倒不覺得有什麼可惜的地方，還覺得挺開心的。「原來我的人品也是優勢呀。」

    「就是胖的優勢比較明顯而已。」

    甘丹看了他一眼。「那你每天都看得到我的優勢吶。」

    「是啊。」謝深悅牽著她的手用力一握，笑著回視她。「所以我一天比一天更愛你啊。」

    「肉麻。」甘丹臉一紅，撒嬌地罵了聲。「你有種就肉麻一輩子，看你老了會不會帶我去吃火鍋。」

    「當然會，只是不會讓你吃那麼多蝦子。」甘丹超愛吃蝦子，每次帶她去吃到飽的餐廳，迭起來的蝦殼都快讓他看不見她了。

    「我就喜歡吃蝦子呀。」平常舍不得買，能吃的時候當然要盡量吃，只是沒想到才吃一次就嚇到他了。「真不知道我老了之後會怎麼樣，現在就這麼胖了，老了不就變更胖了嗎？你不知道我今天看到的那對夫妻，老婆長得好漂亮、好有氣質，看起來雖然冷冷的不好親近，可是一開口就好親切喔。她老公一直面露笑容，吃飯的時候常常轉頭看他老婆，夫妻倆的感情真好呀。」

    真希望她和謝深悅老了以後也可以像現在這樣，散步還會牽著她的手。

    謝深悅楞怔了很久，把甘丹的手握得緊緊的。「我們以後會比他們更恩愛。」

    「嗯。」甘丹抬頭望向夜空，都市的光害太嚴重了，看不見星星，只看得見月亮。

    她彎起嘴角，其實看得見月亮就好了。

    深夜，待甘丹睡熟了，謝深悅輕輕喚了她幾聲都不見她有反應，這才下了床，到陽台打電話。

    「臭小子，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對方的口氣很不好，咬牙切齒的，恨不得爬過來咬死他。

    「爸，你跟媽今天是不是去火鍋店找甘丹？」謝深悅才不管他爸爸心情怎麼樣，只知道他現在心情同樣不是很好。

    「你一直不帶她回來，我跟你媽只好去看她。我們沒直接去你住的地方殺得你們措手不及就不錯了。」謝爸爸承認今天在火鍋店的那對夫妻就是他們。「大悅，爸都不知道你喜歡這一型的女孩子，我還以為你欣賞的是清新秀麗的日系佳人。」

    「欣賞的人跟在一起生活的人不一樣好嗎？甘丹很好，沒有人比她更適合我。你跟媽別把她嚇跑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人抓牢的。」

    「哈哈哈，雅青，你知道你兒子說了什麼嗎？」謝爸爸轉述兒子的話，夫妻倆在電話那頭笑得可歡樂了。「大悅，你長大了。」

    「對，我還長超大。」謝深悅頭痛死了。「我今年過年會帶甘丹回家，你跟媽就別再去找她了。」

    「你們不是計劃要結婚嗎？為什麼還要等過年再帶她回來？平常就可以回來啦。」他們夫妻倆知道甘丹已經年余了，盼呀盼的，就是見不到本人。「對了，甘丹知道我們家裡的情況嗎？」

    「……不知道，我還沒跟她說。」

    「為什麼不說？她知道了應該更舍不得離開你吧。」說了還怕人跑了嗎？

    「我才不需要這些東西替自己加分，錢我可以自己賺。」他老爸有錢是他老爸的事，他靠自己的能力和專業賺錢才是本事。

    「你是怕最後甘丹喜歡的是錢而不是你吧？」他記得大兒子高中時為了追求暗戀的女同學，跟他吵著要剪頭發、換眼鏡，想要活得像個時下的年輕人，後來他暗戀的女同學卻跟另一個長得不怎麼樣的富二代在一起了。

    他要求孩子低調，所以謝深悅的同學都不知道謝家的水有多深，他為了給大兒子教訓也想為他出氣，就讓他在高中最後一年出了場大風頭，他暗戀的女同學有沒有後悔他不清楚，他只知道大兒子腦袋轉不出來，大學四年一直在探索本質，想要找一個可以明白他真正優點的另一半。

    大兒子會跟小兒子分享，卻不會跟他這個當爸的講，他和老婆會知道甘丹的存在還是從謝深悅的打扮上發現的，他們多嘴問了幾句，越問越訝異，這女孩子的想法出乎他們意料之外，誰知卻因為害怕和沒自信，過年不敢跟大兒子回家。

    謝深悅沉默了一會兒，才對父親說道：「我是怕甘丹生氣，更怕她離開我，她過得很辛苦，還拿她存了很久的錢給我買車，我說老爸，以後你別亂教我的孩子！」

    「我哪裡教得不好了？」

    「哪裡好了？完全沒有教我利用我的長處，還叫我把長處藏起來，沒教我建立自信就算了，還處處打擊我。」

    「喲，現在是想吵架是不是？」

    「我是在跟你講道理！」謝深悅無奈地說。

    「你用這種口氣跟老子講道理？你以為你長大了我就沒辦法打你是不是？」謝爸爸簡直是從牙關裡磨出話的。「下次你回家我不把你揍得半死換我跟你姓。」

    「還不是都姓謝？」這麼說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反正你們早晚會見到甘丹，所以拜托你們別在甘丹還沒做好准備前嚇到她，她不習慣跟長輩互動，再給她一點時間吧。」

    「我知道了啦，你講過很多次了。」謝爸爸突然想刺激一下兒子。「大悅，以你的條件，要找更好的女人不是沒有。你已經過二十五歲了，懂得思考了，我以前規定你的那些早就可以忽略，如果你跟甘丹——」

    「爸！」謝深悅打斷他。「以你的條件，要找比媽年紀還輕的女人不是沒有，你為什麼不要？」

    謝爸爸沒想到兒子這兩年來的戰力變得如此猛烈，一招就讓他敗下陣來。「臭小子，別挑撥我跟你媽的感情。」

    「那你就可以挑撥我跟甘丹的感情嗎？是誰教我外表不重要，重要的是內在、能力和人品啊？你臉不痛嗎？」一扯到甘丹，就算是爸爸的面子他都不給。「還是你把手機給媽，我自己跟她說？」

    「臭小子，有種你就別回家！」說完謝爸爸就掛了電話。

    謝深悅握著手機，雙手搭在陽台的欄杆上，夜風吹起他額前的頭發，卻沒辦法讓他的腦袋冷靜。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啊！他帶甘丹回家時，她肯定會發現他爸媽就是那對想找她去公司上班的夫妻。她會不會胡思亂想啊？他爸媽還有問她什麼嗎？

    萬一甘丹因為他家境優渥，覺得她配不上他要離開，他該怎麼辦？

    謝深悅抓亂頭發，整個人看起來頹廢到不行……

    甘丹的工作朝八晚五，准時下班，不過就算她下班去黃昏市場晃了一圈再回家，還是會比謝深悅早到家。

    不過今天謝深悅比她還早進家門。

    「你今天這麼早回來喔？」甘丹提著她買回來的食材走進廚房，准備料理晚餐。「大悅，你先洗米煮飯。」

    「我打了好幾通電話給你，你都沒接。」謝深悅走了過來，從後面抱住她。

    「我們今天晚上出去吃吧，別煮了。」

    「怎麼了？」

    「難得我今天早點回家，我們就去吃大餐吧，明天再煮。」謝深悅幫她把食材通通放進冰箱裡，牽著她就要出門。

    「好呀，那我要吃麻辣火鍋。」甘丹也不反對，直接指明菜色。

    「又想吃蝦？」對於老婆的那點小愛好，他拿捏得一清二楚。「先說好，只能吃三十只。」

    「三十只太少了啦，隨便都能吃超過五十只好嗎？」三十只只夠她開胃。

    「三十只蝦子都有一斤重了，大吃一斤還不夠啊？」

    「回本起碼要吃四斤。」不過對她的食量或健康來說，這負擔太大了。「我不貪心，兩斤就好了。」

    「還能討價還價喔？我干脆帶你去釣蝦場算了。」全蝦料理，一次滿足。

    甘丹睨了他一眼。「你又不喜歡吃蝦，花錢找罪受嗎？」吃多了還過敏呢。

    「好啦，麻辣火鍋就麻辣火鍋。」久久吃一次還行。謝深悅帶著女友回到學校附近的麻辣火鍋店，吃了很多家之後還是覺得這家最對味，兩人還在路上買了無糖綠茶。

    甘丹喜歡吃蝦，自然練就一手高超的剝蝦技巧，蝦頭一拉，蝦尾一扯，蝦殼一剔，三秒搞定一尾蝦子，重點是她還不怕燙，咻咻咻就堆起一座蝦殼山，謝深悅就只吃幾尾，主要都在幫她清蝦殼。

    瞧她吃得心滿意足，他也不說什麼破壞氣氛的話了，只是支手笑著看她。

    一頓飯吃一小時差不多就夠了，剩下的一小時就拿來聊天。甘丹拿濕紙巾擦了擦手，側頭問他。「心情不好呀？是公司出了什麼事嗎？」

    謝深悅抿唇，好一會兒才跟她說道：「我爸說想見你，看我能不能提早帶你回家。」

    「你跟他說買車的事了？」為了公司業務著想，他們買的是新車，他上次回家時就是開車回去的，謝爸爸看見了不可能不問。

    「他早就想看看你了，我媽也是。我跟他們說今年過年一定帶你回家，可能是買車的事刺激到他們了吧，所以他們才希望提前見到你。」謝深悅挖起冰淇淋放入口中，明明口味是甜的，他吃起來卻像苦瓜。「其實我有些事情瞞著你，不敢跟你說……」

    甘丹心裡咯噔一聲。「什麼事？嚴重嗎？」

    「應該算有一點吧，我……我……」謝深悅一直「我」不出來，冰淇淋都吃完了還在刮碗底。「其實我家……條件還不錯，滿優渥的，只是我不想靠我爸爸，所以才一直沒說。剛認識你的時候沒說，在一起之後就更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滿優渥的……」甘丹有些後悔自己吃太飽了，現在肚子有點不舒服，一抽一抽的。「你爸媽知道我家裡的情況嗎？他們有沒有說過什麼？」

    她那邊的長輩就剩叔叔一個了，雖然對外宣稱單親，其實連單親的邊都構不上。

    「知道，但是沒說什麼。他們注重的是品德不是家世，你別擔心。」

    「怎麼可能不注重家世呢？你沒聽過『話不投機半句多』嗎？價值觀不同，彼此之間是沒話講的。」雖然她跟謝深悅已經談到結婚方面的事了，但因為害怕，她都沒問到對方家裡的事，可這些現實面又不是睜一只閉一只眼就可以忽略的。

    「哪裡不同了？我看很像呀，老板就是要精打細算，不然哪來的盈余付員工薪水？更別說什麼『話不投機半句多』，你一天能跟我爸媽講到多少話？還不都是跟我講。何況我們兩人怎麼可能沒話說？就算在床上話也很多呀。」

    「你閉嘴啦！」甘丹聽到他把床上的事拿出來講，不只肚子痛，連臉都熱了起來。

    「反正你已經一腳踏進我家了，就只要你，其他人我都不要，我爸媽一定得接受你，你也試著跟我爸媽相處，好嗎？」女人怕婆媳問題，男人也怕婆媳問題，他的個性又不是屬於眼不見為淨的那種。「你別怕，如果你在我爸媽那邊受委屈，我一定站在你這裡。」

    這真是伸頭一刀，縮頭一刀，不管怎樣這刀都挨定了。

    甘丹揉了揉肚子，再逃避下去確實不是辦法。「好吧，你看叔叔阿姨哪天有空，我再去拜訪一下。」

    「好。」謝深悅伸長手摸了摸她的頭，看她害怕又仿徨的表情就覺得不忍。

    「就下個禮拜吧，這禮拜我有個客戶結婚，去不了。」

    「這麼快喔？」甘丹都覺得她要得腸胃炎了。

    「當然，我怕拖久了，你這點勇氣就沒了。」不管做什麼，一鼓作氣的效率往往最好。

    「你還真了解我。」可惜她現在就有點後悔了，可是逃不過呀，該來的總會來。

    「好啦，笑一個？不然再大吃一斤蝦子？」

    甘丹瞪了他一眼。「還敢說，你今天真的讓我大吃一驚！」

    原本以為人窮志不窮的男友其實是個富二代，有錢長得又帥，只是皮膚不怎麼白而已。仔細想想，這麼一來就說得通了，難怪他爸爸要他扮醜，應該是怕他迷失又沉淪，像她這種人才需要善用各項優勢。

    她沒什麼仇富的心態，會害怕莫過於是怕對方看不起她而已。

    「小椪柑，以後你別那麼辛苦了，打工和代購都不要做了吧，我養得起你。」

    只要繼續有個正職的工作，別悶在家就好，賺多賺少是其次。

    「不行！」甘丹想都不想就反對。「你不是說不想靠爸爸嗎？除非是過不去的難關，讓你非得回去開口，不然我們就自己來。」

    謝深悅眨了好幾下眼才回過神來，臉上全是欣慰。「好，我們自己來。」

    他就知道甘丹不一樣，聽到他家境不錯，想法和生活態度也完全不會改變。

    能陪他吃苦又不貪圖享受，誰敢說甘丹不是好女人？

大頭寶珠

第7章

    接下來的一周，謝深悅極盡所能地開導甘丹，要她放心，不要害怕，他個子高，體格又壯，天塌下來絕對頂得起來。

    雖然甘丹還是有些害怕，但沒有一開始那麼嚴重了，她冷靜下來之後，決定接受這既定的事實，努力讓謝深悅的家人接受她，因為她真的很愛這個男人。

    周六中午，謝深悅准備帶著甘丹參加客戶的婚宴，甘丹把上次參加同學婚禮時穿的那件小洋裝拿了出來。雖然她不怎麼瘦，但還是有腰身曲線，而且上圍飽滿，非常有料。

    「老婆，你好漂亮喔！」謝深悅從後面抱住她，大掌直接覆上她的胸口。「嘿嘿嘿，這是我的。」

    甘丹拍掉他的祿山之爪，睨了他一眼。「該出門了，從這裡過去要一個多小時耶。」

    「不會准時開席啦。再親親？」謝深悅把甘丹轉了過來，兩人忘年地在客廳玩起了老鷹抓小雞。

    「就是有你們這種人才沒辦法准時開席的！啊——」甘丹最後還是被撲倒了。

    看來她不只跟男朋友住，還養了條狗吧？

    兩人磨磨蹭蹭，比預計時間晚了半小時才出門，到了會場，還有一半以上的位子是空的。

    謝深悅惋惜地說：「早知道就多玩半小時了。」

    甘丹已經無力吐槽他了。

    新郎把謝深悅安排在公司同事這一區。他帶著甘丹找到空位坐下，赫然發現坐在他正前方的人不僅面熟，還是他的親戚。

    「深平，你也來啦？」對方是他叔叔的二兒子謝深平，他們大概有兩年多沒見面了吧。

    對方看著他疑惑了好久，遲遲想不起來，連忙站起來表達歉意。「抱歉，請問您是？」

    「我是你堂哥，謝深悅。」謝深悅捋了把頭發。這事也不能怪謝深平，自從他改頭換面後回家，連親生父母都以為他走錯門。

    「大悅？你是大悅？你騙我的吧！」謝深平嚇到三步並作一步來到謝深悅身邊，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幾次。

    謝深悅咧開一口白牙。「需要我跟叔叔說，他放在書房裡的三十萬現金，是被你拿去買名牌包送女朋友的嗎？」

    「你真的是大悅？」這件事只有他、謝深悅和謝深樂知道而已。「你也變太多了吧，我都認不出你了。你把頭發剪掉，大伯沒有生氣嗎？」

    「都照他的話做了，生什麼氣？」他們「深」字輩的謝家子孫，只有謝深悅和謝深樂的童年不在享受中度過。「跟你介紹一下，你嫂子，甘丹。」

    「我嫂子什麼？」謝深平腦袋轉不過來。

    「甘丹，我女朋友的名字。」謝深悅一把摟過女友。

    「你女朋友？」謝深平的表情再次扭曲，雖然訝異堂哥擇偶的眼光，不過大伯一家子都很奇怪，這麼想就覺得正常了。「你好，我叫謝深平。你真的叫甘丹嗎？」

    「嗯，甘泉的甘，丹頂鶴的丹。」自從某人嘲笑過她之後，她再也不說她姓甘了。

    「好特別的名字喔。你跟我堂哥在一起多久了？怎麼沒見大悅帶你回家過？」

    謝深平開始探聽八卦。實在不能怪他好奇，他們「深」字輩成年後沒帶過女朋友回家的只剩下大伯家的兒子了。

    「喂喂，挑撥什麼？太久沒被揍了是不是？」謝深悅站了起來，先用身高優勢威嚇他。「跟你嫂子講話客氣點。」

    「你這樣好像流氓。」謝深平個子不矮，骨架大，是個滿壯的小伙子，但是在謝深悅面前還是不夠看。「不介意我換到你們旁邊坐吧？」

    「可以啊。」謝深悅看著他把用過的器皿移到他旁邊，還有鄰座的女用皮包，看來他有攜伴。「對了，還沒問你怎麼會來，你在這家公司工作？」

    「我——」

    「深平，我的包包呢？」一名穿著小洋裝，看起來跟大學生無異的女孩子走了過來，疑惑地看著跟人攀談的男友。

    「在這裡。剛好遇到我堂哥，就換到他旁邊來坐。」謝深平朝她招手，順便跟謝深悅介紹。「她是我女友，蕭雅築。」

    謝深悅和甘丹的臉頓時變形，接著互看了一眼。

    「這世界還真小呀……」甘丹無力地說。謝深悅追求過的小築居然成了堂弟的女朋友。

    「不是說不喜歡太壯的男生嗎？」認真說來，謝深平看起來比他還壯好嗎？

    「所以呢？打算死會活標？」甘丹眯眼，要是謝深悅敢說是，她下一秒就讓他去見閻王。

    「哪會？我一家定存就夠了。」十個蕭雅築還抵不過半個甘丹好嗎？怎麼看還是他老婆最好了。「我發誓，一如既往，貫徹始終。」

    「大悅，你們在講什麼啊？」謝深平聽得一頭霧水，倒是蕭雅築認出了謝深悅。

    「我之前打工的時候好像有見過你，你是不是有來問我知不知道你是誰？你那時候是來幫深平問的嗎？」

    甘丹拍了拍謝深悅的肩膀，實在為他感到傷心。以前他還沒打扮時在她身邊守了一年，還不及剪過頭發的他去她面前晃過一次。

    「嗯，我是謝深平的堂哥。」謝深悅自嘲一笑。「我叫謝深悅，你有印像嗎？」

    他早就不喜歡小築了，看到她不過是看到當年不成熟的自己，覺得青澀又有些丟臉，尤其甘丹還在他旁邊。

    「謝深悅……謝深悅……你是謝深悅？騙人！」蕭雅築還記得有個長得很陰沉的大個子曾經追求過她，那個人就叫謝深悅，可是那個人跟眼前這個人除了身形相近之外，其他的通通都不一樣呀！

    「你跟深平不愧是一對，連講的話都一樣。」謝深悅握住甘丹的手，又搓又摸的，玩得挺開心。「人是會變的啊，就像你以前不喜歡太壯的男人，現在卻跟我堂弟在一起一樣咩。」

    蕭雅築一時語塞。

    「這麼巧，你們認識喔？」謝深平終於看出端倪。

    「嗯，以前在同一個地方打工。」

    「打工？」謝深平像聽見什麼天方夜譚一樣。「大悅，你在開玩笑吧？大伯請人吃一頓飯都吃幾萬塊的，難道大伯沒有給你生活費？你居然要打工？」

    「想要什麼自己賺不是很正常嗎？」謝深悅完全不覺得辛苦，反而很自豪。

    「要不是我習慣靠自己，哪有辦法找到像甘丹一樣好的老婆？她可是連小樂都誇獎的女人。」

    「什麼？連那個變態都誇獎？」這下謝深平可說是對甘丹完全改觀了，他們這一輩最難招惹的就是謝深樂了。「大嫂，以後請你多多指教了。」

    「你太誇張了。」甘丹不由得笑了，謝深平的年紀和謝深悅沒差多少，不過看得出來謝深悅沉穩多了。

    「話說你什麼時候才要回去幫大伯啊？你不早點回去熟悉環境，以後怎麼接掌公司？」還以為謝深悅畢業後就會回家，結果一轉眼跑到別家公司賣肝就算了，聽長輩八卦的消息，好像還是一家規模不大的新興企業。

    「我在外面好好的，沒打算回去。」雖然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他卻怕他一上戰場就先跟他爸鬧內哄。

    甘丹在一旁嗑瓜子，偶爾剝兩片瓜子肉送到謝深悅嘴邊。耳邊聽著他們兩個大男人說著公事和家事，眼睛卻直直地盯著蕭雅築。

    謝深悅喜歡的是她，已經沒什麼敵人相見，分外眼紅的事，只是她看蕭雅築的表情好像有點後悔。

    假如她是蕭雅築一定也後悔死了，想想謝深悅在寵一個人的時候簡直是情聖模式全開，到現在他們都論及婚嫁了也還沒關掉。

    不過聽他們聊天的內容，謝家企業的規模似乎不小，謝深平字裡行間的驕傲就像強力噴霧似的，範圍大、射程遠。

    難道就是因為家裡公司規模太大，所以謝深悅才會到小公司感受一下不同的氣氛嗎？

    甘丹天馬行空地想著，瓜子嗑完了沒事做，只好跟謝深悅玩起扳手指。

    可惡，都不會讓她一下，每次都把她壓得死死的。

    「乖，新人進場了。」謝深悅握住她的手，要她看向地毯尾端的花門。

    甘丹玩得太起勁，完全沒聽到司儀宣布新人進場，還在想方設法要扳下他的大拇指。

    謝深悅心想她玩得投入也好，最好連他跟謝深平在說什麼都沒聽清楚。他跟甘丹說他家裡有錢，可沒跟她說他家裡有多少錢，這種事要循序漸進，溫水養青蛙，不能一下子就把她嚇到跳出來。

    啊，忘了甘丹怕青蛙。

    「這套禮服好漂亮喔。」甘丹邊拍手邊伸長脖子欣賞禮服，眼睛都快瞪出來了。

    「我們結婚時你也可以穿啊。」

    甘丹回頭睨了他一眼。「人家穿是美人魚，我穿是抹香鯨好嗎？」

    又不是人人都可以駕馭復古魚尾裙的。

    「誰說抹香鯨不能有愛情？抹香鯨就不能結婚了嗎？不然我穿恐龍裝好了，我們來當史上最大只的新人。」他腦中浮現甘丹穿這套魚尾裙禮服的樣子，完全不覺得難看。別人不懂欣賞是沒眼光，不是她條件差。

    「你這種族跨得有點大喔。」還跨越時空呢。

    看著新人走到主桌，甘丹把目光收回來，一轉頭就看到蕭雅築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和謝深悅。

    這種眼神從她跟謝深悅交往後就見過不少，一看就明白是怎麼回事。

    嫉妒、懊悔、不甘……但是又如何呢？

    甘丹無奈地笑了下，開始進攻甫上桌的冷盤，一路吃吃喝喝沒有罣礙。謝深悅一會兒幫她挾菜，一會兒幫她盛湯、倒飲料，她其實不太需要動手。

    兩人這無形中的放閃，更是刺激了蕭雅築。

    宴席結束，謝深悅拿了喜糖，牽著甘丹准備回家，打算先換下身上的衣服再看要去哪裡走走，誰知還沒走到停車場，就被蕭雅築攔了下來。

    「深悅，我有事情想問你。」蕭雅築看著他。「你以前是故意裝醜騙我的嗎？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你早點告訴——」

    「是要告訴你什麼呢？」謝深悅覺得莫名其妙，這種秋後算帳的感覺真差，重點是他又沒有欠她。「我不管你跟深平在一起的原因是什麼，既然跟他在一起了，就好好對他，其他的都不重要。」

    「她有比我好？」蕭雅築指向甘丹，語氣裡滿是不甘心。從小到大追求她的人不計其數，她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唉，又中槍了，體積太大就是這點不好。甘丹無奈地想著。

    「是，她比你好，因為她懂得珍惜我對她的好，也懂得對我好。她喜歡我，只因為我是謝深悅。」他摟住甘丹的肩，低頭親吻她的發心。「連眼前的人都不知道珍惜了，我真懷疑你懂得愛人嗎？」

    「你確定她真的不是為了你的錢跟你在一起的嗎？」蕭雅築對著他離去的背影咆哮。她真的不甘心，如果謝深悅當初把自己打理得整齊一點，她根本不會拒絕他。「你家不是小公司，是上市公司，她最好不會心動！如果她的心態跟我差不多，為什麼你不選好一點的？！」

    甘丹驀然停住腳步，不敢置信地轉頭問他。「上市公司？」

    股票上市的公司該有多大，她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謝深悅出身這樣的家庭，他爸媽怎麼會看上她？他要娶的應該是某某集團或是公司的千金吧？不是她這個「千斤」……

    「所以你是為了錢才跟深平在一起的？現在在我面前講這些有的沒的是覺得我錢比較多？」謝深悅氣死了，千防萬防還是被人鑽了漏洞，他以前的眼光怎麼這麼差？「我本來不想把以前的事跟深平說，現在我不得不考慮一下了，謝家不要品德差的人。」

    說完，謝深悅迅速把甘丹帶上車，駛離會場。

    「大悅，你老實告訴我，你爸媽會接受我嗎？」

    「會，絕對會。」謝深悅抿唇，表情難看。這一周來的努力付之一炬，他老婆更怕跟他回家了。「小椪柑，你別怕，如果我爸那麼在乎外在條件的話，就不會要求我Stayugly了。」

    「可是那跟家世沒有關系呀。」王子Stayugly還是王子。甘丹陷入濃濃的自卑當中，但又舍不得放棄這份感情。「我、我會努力讓你爸媽喜歡我的……」

    怕歸怕，現在唯一能做的，不就是努力一把嗎？

    謝深悅突然一個急轉彎，在路邊停下，嚇得甘丹握住車門上的把手。

    「你干麼呀？嚇死——」她後面的話隱沒在謝深悅的熊抱裡。「怎麼了？」

    她順著他的背問。

    「我怕你不要我。」他真的很怕，這幾天真的夠他受了，每天醒來看不見甘丹，連褲子都來不及穿就出房門找人。

    以前是怕別人因為他的家境才接近他，現在是怕甘丹因為他的家境被嚇跑。

    「什麼呀？這不是我該擔心的嗎？」甘丹失笑，卻忍不住濕了眼眶。「剛開始跟你交往的時候，我沒想過會在一起那麼久，可是努力到了現在，我又怎麼舍得放棄？」

    「這是你說的喔，你要是敢離開我，我就把你抓回來關著！我說到做到！有聽見嗎？」

    「有。」這根本是在她耳邊吼了，她又不是聾了……甘丹又笑又瞪眼的，在他肩頭上蹭了蹭，眼淚鼻涕全都抹在他的西裝外套上了。

    該來的總是會來，越不想它來的，還來得特別快。

    在拜訪謝家長輩的前一天晚上，甘丹就沒睡好，隔天早上起來腦袋像住了一窩蜜蜂，嗡嗡嗡的還帶著回音。明明昨天就選好要穿的衣服，可今天拿出衣櫃的時候又覺得不適合，甘丹鋪了滿床的衣服，抓著頭發做不出決定。

    謝深悅有些不平衡。「跟我約會就沒見你這麼緊張。」

    「我是要去見你爸媽耶，場合不一樣好嗎？」想想她和謝深悅初見時的情形，之後隨便打扮都比第一次見面時好多了。「好啦，快幫我選，等一下遲到就不好了。」

    其實謝深悅也不知道爸媽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帶女朋友回家，謝深樂更慘，還在高唱單身情歌。

    最後，甘丹還是選了婚宴那天穿的小洋裝。「你堂弟今天不會去你家吧？」

    「我跟小樂都搬出來了，他去我家干麼？找我爸泡茶喔？回家應該會拉肚子吧。」他爸跟晚輩沒話題聊就聊公事，聽了火燒心不說，表面還要裝笑容，太辛苦了。

    「那就好。這件衣服他看過了，我怕他當你爸媽的面說出來。」大戶人家應該不喜歡小家子氣的女生吧？

    「看來以後幫你買衣服不能只講求舒適了。」她只有兩件套裝和一件洋裝，雖然需要穿上正式衣服的場合不多，但還是要再幫她的衣櫃補一點貨。

    回謝家的車程大約是兩個小時，謝深悅計劃在十一點前到，先聊個天再一起吃頓午餐，休息一下就可以把老婆拎回自己的窩放著。

    頭一回不能在家裡待太久，他怕甘丹緊張到胃抽筋。

    一路上，甘丹手心頻冒冷汗，等到謝深悅把車子駛進高級住宅區，她頭就開始昏了，見他將車開到一座圍牆聳立，占地遼闊，只會在偶像劇裡出現的豪宅前，用遙控器解鎖，鐵門滑開，她的胃就開始抽痛了。

    謝深悅買的這輛車雖然是新的，但駛進這間豪宅卻變得像是佣人開的車了。

    他出身不錯，卻能裝拙裝窮那麼多年，陪她住在小套房裡，過著每月記帳，分配收入，吃頓飯、買件衣服都要精打細算的日子。

    「等一下會不會有人叫你少爺？」甘丹怕失態，下了車都不敢東張西望，除了看他，就是直視前方。不過光是前方就很不平凡了，兩排龍柏夾道，出入口還各擺了一尊希腊神只石膏像。

    「是有被這麼叫過啦，但大部分還是叫我謝先生。如果我爸在場，為了區分會叫我少董或小老板。」這種叫法多半是受連續劇影響，會叫他少爺的普遍年紀都比較大。

    謝深悅牽著她走向主屋，沿途跟她介紹景色，以及他曾經在那裡發生過什麼事。

    就像餓久了就感受不到餓，甘丹現在是嚇久了已經面不改色了，踏進謝家玄關，她看起來冷靜得不得了，像經歷完大風大浪一樣，什麼水晶燈、牡丹花瓶都嚇不倒她，反正就當作是走進百貨公司一樓大廳好了。

    「小椪柑，你還好吧？」

    甘丹僵硬地點了點頭，隨即被謝深悅拉上二樓。

    「一樓是給外人看的，為了撐門面才布置得金碧輝煌，其實我家人的個性根不是這樣的，你就把一樓當成招待所就行了。」他回頭眨了眨眼道。

    甘丹原本不信，上了二樓之後才發現他說的是真的，風格溫馨，擺設平實，采光自然，牆上點綴的風景畫讓人心曠神怡，不似樓下的石膏像給她的壓力。

    這裡的氣氛美好得像灑滿午後陽光的咖啡廳，會讓人想賴在沙發上抱著造型抱枕看書，如果腳邊還趴著一只大狗就更美好了。

    不過……這還是掩蓋不了它是豪宅的事實呀，這裡是謝家，氣氛再好難免還是會感到緊繃。

    「爸、媽，我帶甘丹回來了。」謝深悅脫下外套披在沙發把手上，讓甘丹坐下後，上前敲了敲他父母的房門。

    「我們在這裡。」聲音從飯廳裡傳出來，聽起來有點遠。

    「這麼早就吃飯了？」謝深悅問。

    「你們不就是回來吃飯的嗎？」謝媽媽高聲回應。「直接把人帶過來吧，飯都煮好了。」

    甘丹有些不好意思，更多的是過意不去，好像專程來這裡吃一頓飯似的。

    「別緊張，我們就是回來陪爸媽吃飯的。」謝深悅牽起甘丹往飯廳走。小公寓住久了，回到家裡真有些不習慣，從客廳走到飯廳都能繞小公寓兩圈了。「爸、媽。」

    甘丹聽到謝深悅打招呼，想著自己總不好一直躲在男友身後，就站了出來，一抬頭，聲音全卡在喉嚨出不來。

    是火鍋店的那對夫妻！

    「你好，又見面了，還記得我嗎？」謝媽媽坐在飯廳的椅子上朝她招手，高雅的面容上沒有因為甘丹的踟躕而有任何不悅，淡然的仿佛無事一般。

    「阿、阿姨，您好。」甘丹艱澀地開口，笑容僵在臉上。她向謝媽媽打完招呼，轉向一旁剛把報紙折好的謝爸爸。「叔叔，您好。」

    甘丹從小就必須看人臉色，所以心思特別敏感，今天來到謝家更是把感官的接收能力調到最大。雖然謝媽媽的態度友善，她卻覺得對方並不把她當一回事，所以才會如此平靜，一點異樣都沒有。

    想到他們那天指名要找她，一定是知道她的身分了，問她要不要到他們公司上班只是試探而已吧？

    那天她的表現怎麼樣？他們事後有跟謝深悅說嗎？

    「吃飯吧。」謝爸爸笑著說，還站起來幫忙分筷子，這讓甘丹腦袋裡那條緊繃的弦瞬間斷裂，大步上前把事情接過來做。

    甘丹忙完，隨著謝深悅坐下，面容惴惴不安。

    「別緊張，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就好。」謝媽媽笑著對甘丹說，轉身進廚房把她一早做好的菜端出來，見甘丹想跟上來幫忙，便笑道：「沒幾道菜，阿姨來就好，你坐著吧。」

    每當謝媽媽出來一次，甘丹就會站起來一次，謝深悅阻止不了，只好陪她一起站，看得謝爸爸一直憋笑。

    「把你媽當主管喔？坐下吧，我都頭昏了。」謝爸爸對兒子說。

    甘丹僵笑，她何止把謝媽媽當主管，她還把謝媽媽當成Boss，就不知道跟謝深悅組隊能不能把這兩位老人家推倒安然過關了。

    「謝謝叔叔。」甘丹跟著謝深悅坐下，接著轉頭小聲問道：「大悅，你爸媽就是之前在火鍋店問我要不要去他們公司工作的夫妻檔，他們私下有跟你說過對我的印像嗎？」

    她緊張過頭都忘了問最重要的事了。

    「沒有耶，他們沒跟我說。」謝深悅不太擅長說謊，只好避重就輕，草草帶過。「他們之後還有去找你嗎？」

    「沒有。」問不出什麼所以然來，甘丹更焦慮了。她沒有見家長的經驗呀！

    「甘小姐，這些菜都是阿姨煮的，多吃點。」謝媽媽端上湯品後就坐了下來。

    「大悅，去添飯。」

    「阿姨叫我甘丹就好了。」甘丹跟在謝深悅後面來到電鍋旁，一人各捧了兩碗白飯回來。

    這頓飯吃得食不知味，甘丹拿捏不准謝家父母的喜好，行為非常拘謹小心，一道枸杞酒悶大蝦就在她面前，愛吃蝦的她怕剝殼沾手會失態，一只都不敢挾。

    謝深悅最清楚甘丹的食量，為了把她養得白白胖胖的，每一餐的白飯都添滿滿一碗給她。他喜歡看甘丹吃飯時的滿足感，光看她的表情，他就可以多吃一碗飯，誰知道在家裡的餐桌上，她食量小得像是得了腸胃炎。

    「來，蝦子。」他幫甘丹剝了兩只蝦，想想她大吃一斤的食量，又幫她剝了三只。

    謝媽媽見狀，用手肘推了推謝爸爸，下巴朝那盤蝦虛點了幾下。「你幾歲了，還比兒子不懂事？」

    「是是是，都忘了你還是我的小女孩。」謝爸爸笑出聲，隨即幫謝媽媽剝了兩只蝦。

    謝深悅對於爸媽的甜蜜互動已經麻木，翻了個白眼後就置之不理了，甘丹卻把這些話聽到心裡去。

    兒子不懂事是指兒子幫女友剝蝦，完全忽略老媽的意思嗎？但她又不能把謝深悅剝好的蝦子放到謝媽媽的碗裡去……畢竟有些人沒辦法接受沾過別人口水的食物或吸管，她不知道謝媽媽會不會在乎這些，況且她這麼做，萬一被誤解成外來者的挑釁怎麼辦？

    她該怎麼做才好？吃了會不好意思，可不吃又不對，她都快吃出神經病來了。

    最後她還是把蝦嚼了嚼吞下去，蝦子滑過食道後仿佛被賦予了新生命，重新在她胃裡活了過來，活蹦亂跳的，讓她的肚子好難受。

    好不容易捱過了一頓飯，甘丹幫忙收拾桌面，才拿起洗碗精要洗碗，就被謝媽媽制止了。

    「你是客人，還沒嫁進來之前，不要做這些事。」謝媽媽拿過她手裡的菜瓜布，對外喊了聲。「大悅，過來洗碗。」

    「喔。」謝深悅走進廚房。他在小公寓也常做家事，洗碗對他來說不是問題。

    「我們去客廳聊聊吧。」謝媽媽乘機抓走甘丹，離開廚房前不忘從冰箱端出她一早削好的水果拼盤。

    甘丹硬著頭皮跟謝媽媽走到客廳，膽子越走越小。一看到坐在沙發上看新聞的謝爸爸，她腿都要軟了。

    「坐。」謝媽媽指著雙人沙發椅，要甘丹坐在上頭，旁邊的位子自然是留給自家兒子的。「你現在在做什麼工作呀？」

    「我在燈飾公司當采購。」甘丹小心翼翼地陪笑。她任職的公司規模不大，謝媽媽會不會覺得她給臉不要臉，不接受她提供的工作機會呀？

    她很想往好處想，可是不管她怎麼努力就是跳脫不出悲觀的思維，在謝家人面前，她不自覺會流露出自卑的一面。

    「你家裡還有什麼人？」謝媽媽叉了塊蘋果送進嘴裡，見甘丹只是坐著，便開口招呼。「吃呀，別客氣，阿姨削了好大一盤呢。」

    「謝謝。」甘丹笑容變得虛弱，戳了塊芭樂咬了一口，還是不知道該如何忽略謝媽媽的問題，只好照實說。「我爸媽在我小時候就因為船難走了。」

    客廳裡一陣沉默，最後是謝媽媽先嘆了口氣。

    「可憐的孩子，難怪要一直打工。」她對這種處境的孩子最沒轍了。「你是誰養大的呀？」

    「爸媽離開之後，我就跟奶奶一起生活，奶奶走了就搬到叔叔家，直到上了大學才搬出來。」她不確定謝媽媽知不知道她跟謝深悅同居的事情，所以也沒刻意提起。

    謝媽媽又吃了幾塊水果，甘丹手裡的芭樂卻還沒吃到一半，她只盼著謝深悅快點回來，就算幫不了腔，至少她的心不會像現在這般浮動焦躁。

    「你別介意阿姨問這些，我只是想多了解你而已。大悅有跟我們夫妻說過他交了女朋友，可是問了其他事他就不說了，只肯跟他弟弟講。大悅的改變我們都看在眼裡，對你也就更好奇了，所以才會瞞著大悅去火鍋店看你。」謝媽媽溫柔的語氣跟她干練的外表反差超大，甘丹聽著，卻聽不進心裡。

    雖然這樣很不禮貌，可是她就是無法克制心中的慌亂和緊張。

    「媽，你們在聊什麼？」謝深悅擦著手走到甘丹身邊坐下，看她臉色發白，比吃飯的時候還慘，眉頭不禁皺了起來，但他沒有詢問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怕會點燃兩個女人之間的戰爭。

    「就問了甘丹一些事，都是我平常問過你的。你不說，我只好問本人。」謝媽媽聳肩。她知道自己的外表看起來很凶，甘丹怕她也無可厚非，不過她對兒子的女朋友真的沒有意見，畢竟人又不是她在睡的。

    「大悅，你跟甘丹對未來有什麼計劃嗎？」謝爸爸突然開口。

    「我打算三年後結婚。」說完，謝深悅又補充了句。「靠我自己的能力。」

    「嗯，有決心是好事，不過你想過現實面嗎？你是我謝長淵的兒子，還是長子，有多少人會來參加你的婚禮？你要事先准備多少才夠？」父親的成就很容易成為兒子的壓力，可惜他兒子沒有把他這個老子考慮進去。

    「我——」謝深悅想反駁，可惜謝爸爸不給他機會，接著繼續說。

    「別跟我說結婚只是你和甘丹之間的事，你除了要讓甘丹變成你的老婆外，還要讓其他人知道甘丹是我們謝家的媳婦，你覺得婚禮可以隨便嗎？我們擺出去給外人看的東西就代表我們對這個媳婦的態度。」

    謝深悅的氣焰頓時熄滅了，他認真思考父親所說的話。如果要給甘丹足以代表謝家媳婦的排場，恐怕再努力個三年還是不夠。

    甘丹則是想到另一件事。她訝異地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問道：「叔叔和阿姨不反對我跟大悅結婚嗎？」

    「有什麼好反對的？光是你肯給我兒子二十萬，我就認定你這媳婦了。女人就是要挑傻的，知道嗎？」對她兒子好才是重點，其他的看在謝媽媽眼裡全是其次。

    「喔……」甘丹楞住了，呆呆地回答，看起來更傻了。

    「我不反對你跟甘丹結婚，你只要拿出你原本的預算，其余的我跟你媽會補上。」謝爸爸說。

    「你有什麼條件？一次說清楚。」他從小被他爹坑得太慘了，用血淚寫了不止一冊的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就算是老爸給的也一樣。

    「我的要求不多，看你或甘丹誰都好，總要有一個人回來公司上班。」

    謝深悅不懂。「為什麼？」

    「才覺得你變精明了就馬上笨給我看，你們總要搬回來住吧？甘丹不習慣我們這樣的生活，總要給她時間適應，而且我們彼此之間也要多熟悉，難道以後她不用叫我們爸媽嗎？」謝爸爸說。

    老爸都說的這麼清楚了，甘丹一旦嫁進謝家就是長媳，如果他只想靠自己努力給她一場婚禮，可這婚禮卻不足以襯托她的新身分，她以後要怎麼面對謝家的親朋好友？

    他爸媽對甘丹的態度，也左右著謝家親戚們對甘丹的態度。

    「我知道了。」謝深悅深吸一口氣，左思右量後，決定為甘丹低頭。「我回公司，你幫我安排個職位吧。」

    謝爸爸一聽，表情可樂了。「誰要幫你安排職位？自己面試去，從基層給我爬上來，這樣講話才大聲。」

    「……我知道了。」謝深悅有氣無力地應了聲。

    說得那麼好聽，不過是他爸的惡趣味又發作了，非得給他苦頭吃。

    真是的，老爸都幾歲了……

大頭寶珠

第8章

    甘丹從小就夢想擁有像芭比娃娃一樣姣好的身材，卻從來沒有實現過，而她從來沒有夢想過能住在豪宅裡，現在卻躺在KingSize的大床上。

    謝深悅擔心她一個人生活，也不想分隔兩地，為了讓他無後顧之憂，甘丹毅然決然辭掉了靠體型贏來的采購工作，跟他搬回謝家，在謝家爸媽的默許下，她和謝深悅住在同一間房裡。

    謝深悅很優秀，轉眼就面試上了海外業務部。

    因為公司大，分工細，不管是軟體還是硬體，如果他要直接了解客戶的需求，只有業務部才接觸得到。

    「小椪柑，我們先登記結婚，好嗎？」謝深悅拿到聘書後，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先把人訂下來才安心。

    甘丹想了下，怯怯地問道：「叔叔和阿姨同意嗎？」

    「我沒跟他們說。」謝深悅抿唇，扒了扒頭發，看起來有些焦躁。「這事我想先瞞著他們。」

    「為什麼？」甘丹訝異。

    「我怕我爸這裡問題多，不放心。」雖然他覺得老爸說的話很對，但他爸很邪惡，他不敢保證他爸會不會從中做手腳。「你現在住在我家，還跟我住在同一間房，雖然除了讓人打掃之外，我媽不會讓別人上二樓，但誰不知道家裡多了個你？我怕你被人說閑話，如果我們先登記了，別人說三道四的時候，還能拿出證明打對方的臉。」

    「這樣有點陽奉陰違耶。你不怕叔叔和阿姨生氣嗎？」甘丹有些猶豫，這事瞞著長輩好像說不過去。

    「我們從頭到尾都沒有講到登記的時間。這事聽我的，先登記，讓我們先有一個合法的身分。」他這樣很像在拐小朋友，可是沒辦法，他心裡不安定的因素太多了。

    「好吧。」她現在可是住進他家了，情況不一樣，為了合法的身分，甘丹只得同意。

    「我知道這樣很不浪漫，但是我想娶你的心沒有打折。」謝深悅從外套口袋拿出絨布盒，對甘丹單膝下跪。「我該准備的東西也沒有少。小椪柑，嫁給我吧。」

    甘丹盯著絨布盒裡的鑽戒，喜悅悄悄地掛上了她的嘴角。「我還以為你是臨時起意，原來早就准備好了。」

    「當然，求婚一定要用戒指，不是嗎？」謝深悅迫不及待地把甘丹套牢。「等之後宴客時，我再帶你去挑你喜歡的款式。」

    「不，這個就好了。」甘丹把手伸到眼前，開心地看著謝深悅為她戴上的戒指，半撒嬌半抱怨地說：「哪有人先問登記的事，等對方答應了才求婚的？」

    「如果你不同意登記結婚，我還是會拿出戒指下跪求婚，但凡你剛才有一點心軟，我拿出戒指，再示個弱、撒個嬌，你點頭的機率就高，說不定直逼百分之百，總好過我先拿出戒指，卻被你拒絕，這樣就什麼驚喜都沒了。」求婚也是需要訂定策略的。謝深悅取下男款戒指，遞給甘丹。「換你幫我戴了。」

    「好。」甘丹拿著戒指的手有些顫抖，好像作夢一樣，沒想到她就這樣把自己嫁出去了。

    「我看過日子了，這周四不錯，我們就選那天去登記吧。」他下周一才上班，時間抓得剛剛好。

    搬到謝家不到一周，甘丹就偷偷升級為謝太太，想到就把身分證拿出來看，看到配偶攔上多了謝深悅的名字，感覺真的很奇妙。

    謝深悅正式上班之後，甘丹也想在這裡找份工作，畢竟整天窩在家裡的壓力太大，可是她的經歷構不著謝家公司的邊，投出去的履歷也都石沉大海，想要復制之前面試成功的經驗，還要先找到一個好色的老板。

    剛出社會不知道，總想說先有個工作就好，現在搬進來頭不小的未來夫家，她還得顧慮找到的工作會不會有失謝家的面子。

    唉，做人好難，做個面面倶到的人更難。

    於是目前她成了家裡最沒事做的人，她只好把時間花在代購上，沒事就守在電腦前留意商機，搬進來半個月後才敢到外面散步。

    除此之外，甘丹還面臨了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交通。這裡是高級住宅區，出入都是轎車，沒有公車經過，她只有機車駕照，可是公公不讓她騎機車，說肉包鐵危險，要她考汽車駕照，不然就讓家裡的司機接送。

    她選前者，不過在考到駕照之前還是得麻煩司機接送，所以她搬進謝家第一件事就是考汽車駕照，有點匪夷所思。

    唯一慶幸的是，婆婆不一定時常在家，婆婆本身也是個大忙人，她負責謝家成立的基金會，常常要出席活動、會議和聚餐，在家裡的時間不見得比公公還多，不過只要婆婆一得空，就會親自為家人下廚，只要她掌廚的那一天就會通知他們晚上要回家吃飯，就算要加班，也要回家吃完飯再滾回公司，這也是謝家家訓的其中一條。

    每次坐在餐桌前，甘丹依舊拘謹，不敢伸長筷子，怎麼挾都是她眼前那兩盤菜，只要跟公婆同桌吃飯，她能吃半飽就不錯了。

    不過到了晚上，她就餓得睡不著了，翻來覆去，連帶謝深悅也睡不好。

    他才剛換新工作，還在適應公司氛圍和工作內容，累得都出現黑眼圈了，回家還常加班，對著螢幕上她看不懂的圖和程式碼奮戰不懈。怕吵到他，甘丹決定去睡房間內的小沙發。

    才窩上小沙發，還在尋找最舒適的角度，謝深悅就下床跟過來了。

    「老婆，你怎麼跑來睡這裡？」他迷迷糊糊的，眼睛還半眯著。「是我睡覺踢到你了嗎？踢到哪了？痛不痛？對不起喔。」

    謝深悅蹲到她面前，東摸摸西摸摸，想確定她有沒有受傷。甘丹看他半睡不醒卻還在擔心她，不禁紅了眼眶。

    「我沒事，是我睡不著怕吵到你。你回去睡覺吧，明天不是還要上班嗎？」甘丹輕推著他，卻反被他打橫抱起。

    「知道你睡沙發，我怎麼睡得好？」她是他的抱枕吶。

    謝深悅幫她蓋好被子，又把他的被子蓋了上去，接著一手一腳壓到她身上，不讓她跑掉。

    「咕嚕——」

    他腳一放上去，甘丹的肚子就叫了。

    「什麼聲音？我把你壓扁了嗎？」謝深悅馬上掀開棉被確認。

    甘丹的臉頰像被貼了兩塊燒餅，又紅又熱的。「不是啦……是我肚子餓……」

    「肚子餓？」剛睡醒的反應比較慢，謝深悅想了一會兒才想清楚。「晚餐吃那麼少，當然肚子餓了。你等等喔，我找看看有什麼東西可以給你吃。」

    說完，他起身就要往廚房走，嚇得甘丹一把拉住他，卻不小心跌到床下。

    「欸欸欸，小心點啦。」謝深悅回頭托住她的手，把她抱起來放到床上。

    「你別去啦，萬一被你媽媽發現，她一定會覺得我很沒禮貌。」正餐吃少少，半夜再當小老鼠偷油吃是什麼樣子？「大悅，我真的太糟糕了，到現在還放不開，其實你爸爸媽媽對我都很客氣，可是我就是……我不會形容……」

    甘丹陷入濃濃的自責當中。

    「是不是覺得爸媽對你太客氣，沒把你當自己人，所以你也不太敢放手去做？」謝深悅在她面前盤坐，下巴就擱在她的大腿上。

    甘丹仔細想了想，好像是這樣沒錯。「你這麼說似乎有點道理。」

    「我在公司也是這樣呀，主管罵我還會比較自在點。」不知道主管是不是知道他背後有靠山，所以對他講話都很客氣，但就客氣的程度來看，主管應該不清楚他的靠山來頭有多大。「我會跟爸媽說的。你也要放開點，你不知道怎麼跟爸媽相處，他們也不知道怎麼跟你互動呀，人是互相的，別怕。」

    「嗯，我會的。」甘丹點頭。「對不起喔，讓你下班回家還要煩惱這些。」

    「我不煩惱你要煩惱誰？」靠他自己一個人能力有限，多半都是他問謝深樂得來的訊息。「小樂說爸媽對我好是天經地義，對你好是因為我的關系，如果我沒有表現得好，他們自然而然就不會對你好了。之前爸媽問我你的事，我都沒有仔細說，如果我一開始就讓他們多了解你，他們就會知道我為什麼會如此喜歡你了。」

    「小樂知道好多喔。」她一直聽到小叔大名，可惜到現在還沒見到本尊。

    「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知道那麼多，只知道有問題問他就會有答案。」但是他不見得每次都會爽快回答，心情不佳的時候還會耍他一圈再說。「先不說這些了，我去幫你找東西吃。」

    她現在又不需要減肥，餓到睡不著該有多難受啊？反正他也餓了，正好一起吃。

    謝深悅摸黑走到廚房，甘丹也披了件衣服跟他一起去。打開冰箱，食材不算多，炒兩道菜還是綽綽有余，不過現在跟爸媽住，不方便凌晨開伙，只好把每個櫃子都打開來找，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還真讓他找到一碗泡面。

    「幸好，還沒過期。」謝深悅拍掉上面那層灰，笑著看向甘丹。「加減吃吧。」

    「都這時候了，還挑？」有得吃就不錯了。

    甘丹將這碗面泡開拿回房間分食，多半都是甘丹吃面，謝深悅喝湯。

    隔天謝深悅回家，偷渡了好幾包餅干和泡面回來，以免老婆半夜肚子餓，結果第二次要泡泡面時，廚房的熱水器旁邊竟然放了盤封了保鮮膜的三明治，上面貼了張紙條寫著「記得微波」。

    「這是媽的字。」謝深悅撕起那張便利貼，貼到甘丹的額頭上。「我說的果然沒錯，你小心翼翼地對她，她也小心翼翼地對你。」

    甘丹心裡有說不上來的滋味，就讓便利貼繼續貼著。「那句話明明就是小樂說的。」

    謝深悅聳肩，微波完三明治，也不讓甘丹沾手，直接喂她吃，一人一口很快就解決掉了。

    甘丹想把便利貼撕下來，謝深悅卻不讓，她只能像個小強屍一樣，貼著符洗碗。

    「好了！」謝深悅見她把盤子放進殺菌機裡，立刻把她打橫抱起，衝回房去。

    「現在來微波椪柑！」

    「最好是！才剛吃完東西耶。」她不想吐好嗎？

    可惜抗議無效，最後她被微波到全身熱烘烘的……

    在謝家住了一個月後，甘丹被謝媽媽帶出門和三位貴夫人喝下午茶。

    知道婆婆會幫他們留宵夜後，甘丹比較不那麼拘謹了，但對像僅限謝媽媽。

    「甘丹，這三位是阿姨的好朋友，蘇阿姨、王阿姨、趙阿姨。」謝媽媽由左至右逐一介紹。

    「蘇阿姨好、王阿姨好、趙阿姨好。」甘丹一一打過招呼，每問一聲好就點一下頭，看起來可乖巧了。

    雖然長相差得有點遠，但這一點甘丹在諸位阿姨的眼中得到認可。

    不過這才是正常的反應呀！

    「雅青，她是誰呀？」蘇阿姨問。

    「大悅的女朋友。」謝媽媽優雅地喝了口紅茶。「訝異吧？其實我也滿訝異的。」

    甘丹心裡咯噔一聲，難道她試用期滿了，今天是主管評估的日子嗎？

    「原來大悅喜歡的女生是這種的呀。」趙阿姨用小叉子切了一小口蛋糕吃下，細細品味之下才想起謝媽媽方才說的話有個很奇妙的地方。「妹妹，你叫什麼名字呀？」

    「我叫甘丹，甘泉的甘，丹頂鶴的丹。」

    「什麼？你叫甘丹？」王阿姨的嗓門比較大，一開口的時候真的嚇到她。「你說的那個甘，是揪甘心的甘嗎？」

    ……還救甘興呢。

    「是呀。」不管是救甘興還是殺了甘興，甘丹都得笑。

    「大悅是嫌他個子太高，要中和一下基因嗎？」他們兩人站在一起，那高度的落差要拍照也難吧？

    「高的女孩子也不好找呀，反正孩子喜歡就好了。我家還沒幾個人知道大悅有女朋友，就先帶出來給你們看看，說話注意點呀。」

    「雅青，大悅什麼時候要去剪頭發？我兒子一直記得雅青阿姨的兒子戴了頂安全帽呢。」王阿姨笑得可開心了。

    甘丹小口地吃著點心，如果是指謝深悅的發型像安全帽，應該有兩、三年沒見了。雖然謝深悅以前看著醜，不過現在想來還滿喜感的，可惜沒拍照留念，現在叫他留回以前的發型也不大可能了。

    「大悅認識甘丹沒多久就被這孩子拖去剪，回來被他爸罵得要死，大悅還回嘴說要善用自己的優勢，長得好看跟他有沒有腦袋是兩回事，現在可帥慘了。」謝媽媽翻出手機裡的兒子近照，甘丹覺得眾位阿姨看過照片後看她的眼神就更奇怪了。

    「妹妹，你跟大悅在一起多久了？」趙阿姨還是叫她妹妹。

    「兩年多了。」

    「認識多久才在一起的呀？」

    甘丹想了想。「好像三個月吧，記得不是很清楚了。」只記得那時候被追著甩肉而已。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呀？」謝媽媽跟著八卦起來。她早就想知道了，所以才在跟朋友聚會時也把甘丹帶出來，這群女人跟她一樣，都是愛熱鬧的。

    「就不小心被大悅抓住……」甘丹把兩人相識的過程說了一遍，包括小椪柑和大月亮，還有謝深悅因為找不到人陪他就殺進她教室的事。

    「雅青，你們家大悅怎麼這麼呆呀？」蘇阿姨笑著搖頭，抽了張面紙遞給已經笑到流眼淚的王阿姨。

    「像他爸呀。」不好的都像爸爸。謝媽媽又問道：「大悅都找你做什麼呀？」

    甘丹臉一沉。「減肥。」

    「減肥？」諸位阿姨們面面相覷。謝媽媽說：「是大悅嫌你胖嗎？」

    「大悅沒嫌我，是我說瘦五公斤就去跟暗戀的男生告白，他就幫我訂定計劃，還跟我借錢買運動用品，說我沒瘦下來就不還我。」講到謝深悅，甘丹自然而然就放松了心情。

    「大悅那時候剪頭發了嗎？」謝媽媽下意識就把謝深悅剪頭發的時間設為動心的起點。

    甘丹努力回想當時謝深悅在她面前奔跑的樣子，頭上似乎沒有頂著安全帽。

    「剪了，衣服也換了。」

    「他那麼早就喜歡你了，還會督促你減肥讓你去告白？」謝媽媽真覺得兒子腦袋壞了，哪來的大愛情操？

    「不，他那時候喜歡的人不是我。」甘丹解釋過後，謝媽媽就明白謝深悅的想法為何會變了。

    她說的不無道理。

    「原來是你開導大悅的呀，難怪他會喜歡你。」趙阿姨輕啜著紅茶，跟謝媽媽交換了個眼神，擱下茶杯說：「不過光是大悅喜歡你還是不夠的。你應該知道大悅家的情況吧？」

    甘丹內心一沉，滯礙地點頭。「我知道。」

    「長男的媳婦不好當，謝家的長男媳婦更不好當，你別看你謝阿姨外表光鮮亮麗，這一路走來，可吃了不少苦。你做好准備了嗎？你有能力勝任嗎？」趙阿姨吃了塊手工餅干，在濕紙巾上擦了擦手指，從頭到尾都沒看甘丹一眼。

    這才是今天聚會的主要目的吧？甘丹握著茶杯的手不自覺緊了幾分。

    「阿姨觀察了你一個月，沒管你，也沒罵你，你還是放不開。二樓不過就我們幾個人，你都要花這麼多時間去適應了，以後你碰上大場面，難道還要一直躲在大悅的背後不成？」謝媽媽嘆了口氣，端起茶杯，還沒喝又放了下來。「我們也沒要求你什麼，你甚至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只要你站在大悅的身邊就好，可我怕你連這點都做不到。」

    甘丹覺得有股寒氣從腳心竄上來，她現在非常想見到謝深悅，又怕見到謝深悅後，更坐實了她的軟弱無能。

    她摸著手上的戒指，她跟謝深悅已經是合法夫妻了，可是除了這點之外，她還有什麼好說的？而且這事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而已。

    本來以為戴對戒會讓謝深悅的爸媽懷疑他們私下是不是有什麼動作，誰知道長輩完全沒有起疑。也許是因為現在的年輕人常把對戒當成情侶配件，又或許長輩只把戒指當成謝深悅用來表明決心的暗示。

    謝媽媽說得對，她連站在謝深悅身邊的勇氣都沒有，從走進謝家開始，她站的地方都在謝深悅的影子下。

    是她沒有把握好機會。難道她真的要跟謝深悅分開嗎？


    「說吧，你要多少錢？」謝媽媽從容地問。

    甘丹聽到這句話，眼淚嘩地流了下來。

    是要甩支票給她了嗎？

    「我不要錢……」她只要謝深悅，可是她要得起嗎？「阿姨，我……」

    她想再跟謝媽媽爭取，可是話到嘴邊就說不出來了。已經一個月了，她浪費了多少時間？如今她還有資格開這個口嗎？

    「我說真的，你要多少錢，盡管開口。」謝媽媽想忽視甘丹的眼淚，可是看她張著一對大眼睛無聲地掉淚，神情失落，最後還是不舍地抽了張面紙給她。「擦擦吧，別哭了，免得回去大悅以為我欺負你。」

    「謝謝……」甘丹接過面紙，眼淚掉得更凶了，看到謝媽媽拿出支票簿，整個人都快昏倒了。「阿姨，我一定要離開大悅嗎？」

    「誰要你離開大悅呀？你前腳離開，他後腳就跟你跑了。」孩子大了就是別人的，她栓得住嗎？「我是問你要多少錢才肯跟我兒子在一起。」

    「嗄？」

    「嚇傻啦？」謝媽媽笑著問，跟其他三位阿姨互看了眼後，深吸了一口氣。

    「那我就成功啦！」

    「嗄？」甘丹無法反應，眼淚倒是止住了。

    「可憐的孩子，請原諒我剛才言不由衷，都是你未來婆婆的主意，說什麼想學電視上的壞女人，甩支票給她兒子的女朋友，叫她離開。」趙阿姨松了口氣，完全不見剛才冷淡的樣子。「這種事怎麼會叫我做呀？明明阿秀就比我適合。」

    聞言，蘇阿姨可有話說了。「誰叫你簽運不好，怪誰呀？」

    「可惜我支票沒甩出去，這年頭想當壞婆婆還真難。」謝媽媽無奈的讓人無言。「小椪柑，阿姨說真的，你要多少錢才肯留在我兒子身邊？」

    「阿、阿姨，你不用給我錢，我也會留在大悅的身邊。」甘丹還是沒回過神來。居然祭出錢來留她？現在是在夢裡嗎？

    「是嗎？」謝媽媽萬分疑惑。「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兒子，是被迫跟他在一起的，所以都沒見你笑過。」

    「不是啦，我是緊張，不知道怎麼跟長輩相處。」甘丹連忙搖手否認。謝媽媽怎麼會以為她不喜歡謝深悅呢？照理說應該是懷疑她用了什麼不正當的手段巴住她兒子才對吧？

    謝媽媽不悅地眯起眼。「我看起來像會吃人嗎？」

    「那你可能要吃很久……」甘丹吶吶地說。

    眾位阿姨全停下手邊的動作，隔了兩秒才笑出聲。

    「哈哈哈，我看可以吃一年喔。」王阿姨笑到都噴餅干屑了。

    「你這髒鬼。」趙阿姨笑著罵她，拿面紙擦掉身上的餅干屑。

    謝媽媽也覺得好笑，不過開導甘丹比較要緊。「沒關系，不懂得跟我相處就慢慢來，但是不用怕我。家和萬事興，我沒事針對你做什麼？大悅的爺爺種了一輩子的田，沒賺什麼錢，卻用畢生的積蓄捐了兩輛救護車，對我們來說，品德才是最重要的。」

    「對呀，久了你就知道了，你謝阿姨絕對不是胡說，不過你自己要先放寬心，該吃就吃、該睡就睡，我聽說你半夜還起來泡泡面喔？吃泡面對身體不好啦！」蘇阿姨想幫腔，卻意外出賣了謝媽媽。

    「我……胖子容易餓呀……」甘丹只能呵呵傻笑。

    「你之前不是有在減肥？現在不減了嗎？」王阿姨問。

    「嗯，大悅不讓我減了。他說我身上的肉是用錢養出來的，減了可惜。」

    「我回去就跟我老公這麼說。減了可惜。」王阿姨邊說邊塞了塊餅干。

    「什麼減了可惜？你根本是在增肥呀。」謝媽媽嗤了聲。其實以她們這年齡來說，四個人的體型都不胖啦。「這些都不是重點啦。小椪柑，阿姨跟你說，你這樣就很好了，還知道為大悅付出，為他著想，你不知道大悅的堂兄弟們交的女朋友每個都長得漂漂亮亮的，可是行為舉止都讓我搖頭。」

    蘇阿姨聞到八卦的味道，湊了過來。「怎麼說？」

    謝媽媽比出兩根手指，咬牙切齒地說：「深V。」

    「胸部是真的還是假的？」趙阿姨接著問。

    「不知道，我忙著擋我老公的眼睛。」謝媽媽撥了下頭發。「穿著什麼的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們的心態很要不得，我小嬸跟我說她兒子的月薪不夠付他半張卡的費用，每個月都偷偷拿回來給她繳，她還以為他刷卡買了什麼東西，帳單一查，全是香水、衣服、包包、鞋子、手機，當我們謝家是央行嗎？」

    謝媽媽越說越氣。「尤其是深平交的那個女朋友，還沒滿半年就說要結婚，一開口就說聘金要多少錢，還要房子要車子的，現在還在吵呢。更讓我受不了的是他女朋友的名字裡有個字跟我一樣，真晦氣！」

    甘丹差點失手打翻茶杯。她想起來對方是誰了。

    「妹妹，你怎麼啦，臉色這麼難看？」

    「呵……我……」甘丹抓了抓臉，在四位阿姨的眼神關愛下，很難藏得住話。

    「阿姨說的是蕭雅築嗎？」

    謝媽媽大吃一驚。「你認識？」

    「不認識。」只有一面之緣，算不上認識。「但是她是大悅之前暗戀的女生。」

    「阿彌陀佛。」謝媽媽立刻念了句佛號。「還好我兒子選對人。小椪柑，多虧你跟阿姨說了這些，以後才能事先避免尷尬，但願那女生看到大悅後沒有其他想法。」

    其實已經有了。甘丹憨憨地笑著，沒有把之前婚宴上的事說出去，此刻她就好好地享受這頓下午茶吧。

    之後她要繼續努力融入這個家庭，把自己當成謝家人，站在謝家的立場思考。

    今天謝深悅比較早下班，不到九點就回來了。

    謝媽媽跟他差不多時間回到家，車子恰好就跟在他後面，謝深悅從照後鏡看，車上居然還坐著他的老婆，嚇得他趕緊熄火下車，去敲母親的車窗。

    「你們兩個去哪？這麼晚回家。」他看甘丹笑笑的，雖然有些倦意，但心情很好，提起的心就放了下來，幫他媽媽開了車門，接過手提包。

    甘丹下了車，繞到駕駛座這頭。

    「帶她去見朋友，就阿秀阿姨她們。」謝媽媽從後座取出一袋面包。「吶，給你們當宵夜的。」

    甘丹連忙接過，笑得可傻了。也不知道這宵夜哏會玩多久？

    「有段時間沒見到阿姨她們了，她們還好嗎？」謝深悅走在謝媽媽後面，一手牽著甘丹，一手提著她們的東西，還有他的公事包。

    「老樣子，每個都喊要減肥，卻吃得比誰都多。」謝媽媽抬頭看了兒子一眼，關心他幾句。「工作怎麼樣？還習慣吧？」\'

    「還可以，只是有很多不必要的規定和流程，我還在慢慢適應中。」相較於前一份工作的自主性，現在的環境讓他覺得很壓抑又有束縛感。

    「公司規模大，這是難免的事，就等你做久了往上升，再一步一步改變。你應該比其他員工更敢講話吧？」樹大都有枯枝了，公司大難免有蛀蟲。

    「我看上面的人待得都滿久的，要升上去很難，還有一、兩個倚老賣老的，要改變不是件簡單的事。」難教老狗新把戲，更改制度很容易引起員工反彈。

    「如果那麼簡單，你爸會想盡辦法把你找回公司？還把你塞進基層？」

    「我就知道。」謝深悅翻了個白眼。「我也不想讓其他人知道我的身分，你讓老爸瞞緊一點，知道我身分的人通通不准來找我。」

    「你爸也是這麼想的，加油呀，兒子。」進了家門，謝媽媽轉了轉脖子，唉聲嘆氣。「老嘍，玩一下子就累了。我要去洗澡睡覺了，你們年輕人自便吧。」

    謝媽媽接過手提包，上了二樓，頭也不回地鑽進房間。

    「今天跟媽出去做了什麼啦？」

    「喝下午茶，還有陪阿姨聊天、做指甲。」甘丹伸出肥肥短短的手指頭，指甲上貼了好幾顆水鑽。「蘇阿姨說有我這種手指頭的人命很好。」

    「以後命會更好。」進了房間，謝深悅在甘丹的額頭上親了下，一邊換下西裝一邊問道：「你們還聊了什麼？」

    甘丹大致把下午的事講了一遍。「阿姨突然問我要多少錢的時候，我真的嚇到了，還以為我這次非離開你不可。」

    謝深悅解扣子的手倏停，慢慢地回過頭，不悅地眯起眼。「你說什麼？再講一次，什麼叫這次非離開我不可？嗯？」

    「就覺得世界末日啦，我還在阿姨的面前哭了，結果阿姨是問我要多少錢才肯留在你身邊，她以為我不喜歡你。」甘丹喃喃地說了句。「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你呢？」

    「喜歡我還想離開我？什麼道理？」謝深悅捏住她的鼻子扭了扭。

    「你不懂這種配不上的感覺啦，你沒聽過世上最難跨越的是家庭背景嗎？」這種感覺不是幾句信心喊話就可以抹滅的。「只是我沒想到阿姨真的不介意。她跟我說了好多，還說要慢慢介紹親戚給我認識。」

    叮咚——

    謝深悅的手機突然傳來訊息提示聲，是他媽媽在家族群組裡傳了幾張照片。他正要點開，就看到最新訊息的提示內容寫著「大悅的女朋友」。

    不會吧？

    謝深悅立刻點開訊息，一整排都是他老婆在吃東西的照片！

    「怎麼都在吃？」謝爸爸第一個回復。

    謝深樂說：「原來小椪柑長這樣。」

    謝家大嬸嬸問道：「大悅喜歡這麼福態的女孩子喔？」

    謝深平說：「上次在喜宴遇到他們，嫂子也是一直吃。嫂子叫小椪柑喔？」

    謝媽媽回復道：「大悅喝醉酒的時候幫她取的。」

    謝家小叔說：「好像哆啦A夢的妹妹，剛好椪柑也是黃的。」

    幾張甘丹的照片瞬間引來不少謝家人現身。

    「發生什麼事了？嚴重嗎？」甘丹見他臉色越來越難看，皺眉問了句。她怕公司有事，他又要衝回去。

    「沒事。」謝深悅怕會增加她的壓力，不敢說他媽媽把她的照片傳到群組裡。

    「乖，你先去洗澡，我先回復幾條訊息再去陪你。」

    甘丹疑惑地看了他幾眼，乖乖拿衣服走進浴室。

    「媽，你放甘丹的照片有沒有問過她啊？」跑那麼快就是為了回房間傳照片嗎？

    「咦？你怎麼在這裡？」謝媽媽丟了個震驚的表情。

    「這是家族群組我當然在！」

    「不對呀，我另外設了一組耶。」

    謝深平自動招認。「我看沒有大悅就順手把他拉進來了……」

    「謝深平你這個豬隊友！」謝媽媽也會新潮用語。「這樣我就不能爆大悅的料了！」

    「大伯母，你有在care這個嗎？」謝深平弱弱地回了句。他從小最怕長相嚴肅的大伯母，長大一點之後更怕她，因為她太會玩弄人了，而且是正經八百的玩，大伯父還是她最強力的後盾。

    應該說大房的人都滿可怕的。

    謝媽媽說：「好像也不怎麼在意，那就這樣吧。」

    「媽，你不要亂說啊！」謝深悅開始緊張了。「我過去找你。」

    「我已經鎖門了。」謝媽媽秒回。

    「我知道大悅跟小椪柑的事。」謝深樂突然來一記回馬槍，殺得謝深悅措手不及。「你們想聽哪一段？」

    謝深悅趕緊私下傳訊息給謝深樂。「搞什麼呀你？不是說好要幫我保密的嗎？」

    「誰跟你說好了？」謝深樂很快就回復了。「我只說爸媽問時我不講，沒說我不會主動講。」

    「你心情不好也別拿我跟小椪柑開刀呀，小椪柑現在住我們家已經很緊張了，你把她嚇跑了怎麼辦？」謝深悅連續傳了幾張崩潰的表情，希望他弟弟能回心轉意。「算我求你了，給我閉嘴。」

    「媽已經開始講了。」

    「……已跪。」謝深悅欲哭無淚，打算去敲某位一意孤行的調皮太太的房門時，謝深樂的訊息又傳來了。

    「我們是在幫你，讓叔叔他們知道小椪柑的事，見到本人會更有親切感。小椏柑不是第一眼美女，甚至算不上美女，但是她很耐看，笑容很有渲染力。你要讓家裡的人接受她，就要讓他們知道你喜歡上小椪柑的原因。」

    謝深悅遲疑了。「你說的是真的嗎？」

    「真的。這幾年聽你說，我都喜歡上小椪柑了。」

    「滾，你老子不是武大郎。」

    「……你轉世投的胎還不錯。」

    謝深悅嘖了聲，扒了扒頭發，看著母親在群組裡大賣兒子的行徑，只能咬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雖然一直在笑他，但是他媽媽確實把甘丹往天上誇，都快誇成一朵花了。

    至於謝深樂，等他回國後再跟他算帳。居然把他想不想親甘丹當作喜不喜歡她的指標拿出來說，這種事能隨便說出來讓家人知道嗎？他高大偉岸的形像不用顧了是不是？

    「大悅，我洗好了。」甘丹擦著頭發走出來，見他依舊盯著手機看，表情變化多得好像在玩喜怒哀樂一樣，難免起了疑心。

    他到底是在跟誰聊天？平常都會擠進浴室跟她一起洗澡，現在她都出來了還不見他有什麼動靜。

    「洗好了？」謝深悅放下手機，從抽屜裡拿出吹風機。「過來，我幫你吹頭發。」

    「我先擦一下比較好吹干，你先去洗澡吧。」甘丹坐上小沙發，用浴巾按著她的頭發，見謝深悅拿了條內褲走進浴室才把手放下。

    她很想知道謝深悅到底是在跟誰聊天，可是偷看別人手機好像很不妥，內心天人交戰，不斷響起的訊息提示聲又一直引誘著她，不知不覺她離手機越來越近，整個人都蹲到謝深悅的手機前面了。

    她沒有滑開手機螢幕，只是看著訊息提示的簡短內容，不時看到「大悅」、

    「小椪柑」的字眼出現，人名不是謝媽媽就是Andrew，偶爾穿插幾個不認識的人名，多半都姓謝。

    這是他們家人的群組？在聊她和謝深悅的事？

    最後還是甘丹小惡魔贏了，她想知道謝家人在聊關於她的什麼事。

    她知道謝深悅的密碼鎖，一點開群組訊息，先往上爬文，一條一條看下來，眼淚都被逼出來了，又哭又笑的。

    謝媽媽說她很好、很乖，就是太沒自信了，還說她靠自己念完大學很不容易，過得很省又懂得付出。

    謝媽媽沒必要在謝家群組裡說謊，連Andrew都幫腔，還說了很多她不知道的謝深悅。她猜Andrew應該就是小樂了吧。

    沒有甘丹一起洗，謝深悅洗澡根本不需要五分鐘，一走出浴室，看到老婆拿著他的手機又哭又笑的，嚇了他好大一跳。

    「怎麼啦？」他湊上前就看到群組對話，一把將她摟進懷中。「有什麼好哭的？」

    「就覺得很感動……阿姨沒有把我當外人，是我一直把自己當外人……我對不起她。」甘丹在他懷裡轉身，握著手機把頭埋在他赤條條的胸口。

    「沒事，媽知道的，而且你該改口了。」謝深悅把甘丹帶到小沙發上坐下，打開吹風機幫她吹頭發。「我想跟爸媽說我們已經登記結婚了，你覺得呢？」

    「嗯。」甘丹點點頭。「好呀，不然我沒辦法把戶籍遷進來。」

    「明天吧，明天我就去說。」說完就可以開始考慮婚禮的細節了。

    他會把時間提前，除了想讓甘丹快點名正言順成為謝家人外，還有一點就是他想趁他跟同事還不熟的時候把婚禮辦一辦。

    如果跟同事熟了，宴客沒請他們說不過去，假如請了，他的身分就曝光了。

    他想當個普通的上班族。

    反正他進公司前就登記結婚了，也享受不到婚假了，之後同事問起來，他也不難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