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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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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錢精閨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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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6 00:27: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爭回一口氣

  到了該攤牌的時日。

  溫氏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天。

  宮老夫人許久未見動作,她以為老夫人長年吃齋念佛有了佛心,決定放過三房,不再當他們是可以議價的物件。

  可是她並未掉以輕心,真的認為人的本性會變,婆媳多年,她深知老夫人這人從來不會承認她做錯事,永遠都是別人的錯,是別人讓她堵心,她把氣出了有什麼不對,這府裡除了老太爺外數她輩分最大,她想做什麼還用小輩點頭嗎?

  倨傲、固執,是非不分,眼中只有自己和她親生的孩子、親孫子孫女們,其他人全是來和她爭搶的禍害。

  果不其然,宮老夫人忍不下去了。

  在看到三房的小丫頭拿了一萬兩買下價值不到一半的破酒莊,她的心疼得一抽一抽的,好像有人拿著刀割她的肉似,把她看得到、摸不到的銀子散出去,這得有多敗家呀!

  人家還理直氣壯的回道︰「這是我娘的體己呀!我娘說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她不缺這點小錢。」

  不缺?

  多霸氣的語氣,一萬兩叫小錢,省著點用全府能用上一年半載,她不缺,宮府缺,有銀子為什麼不拿來孝敬嫡母?

  宮老夫人當下氣到心口疼,捂著胸口直喘氣。

  「娘。」溫氏恭謹的一福身。

  「嗯!你來了呀!」神色平靜的宮老夫人狀若無事地以杯蓋撥著茶杯裡的茶沫。

  「是的,娘,你一遣人來傳,媳婦一刻也不敢耽擱。」她低眉順眼,語氣輕柔,一副溫婉似水的好媳婦樣。

  「我找你來也不是什麼急事,明彰、明彥、明元、明駿他們都已有家室,就連小六明槐也定下親事,這些年你們三房不在京裡,沒個長輩操勞這些小事,我想我這祖母也不能乾晾著,該為明湛、明溪著想著想……」

  她一想算計人就會轉動佛珠,好像這樣就能讓她有如菩薩般端和,以慈悲心來化解世間的苦難。

  「娘的一番心意令媳婦為之動容,每每感念其恩,可是明湛那孩子在上京前就定下親事了,對方是布政使之女,媳婦不敢悔婚。」她畢恭畢敬的垂眸視地。

  其實之前和鐘家的婚事還在商議階段時,雙方盡管都有意願兩家做一家,可是卻被老夫人一封信棒打鴛鴦,再無下文。

  在女兒的出謀劃策下,溫氏悄悄派信得過的人往江南送信,並把兒子的庚帖送往鐘家,若是對方還有許婚的意思,便將鐘家女兒的八字送來,婚約便算成立。

  該說宮明湛長得太過俊秀了,在屏風後頭偷偷瞧過一眼的鐘小姐一看就喜歡上了,纏著母親非君不嫁,這才撮合成了這門良緣,早老夫人一步議定宮明湛的終身大事。

  不過困難的事還在後頭。

  「父母在,定什麼親,你們有沒有把我和你公公放在眼裡,這麼大的事居然說也不說一聲,擅作決定,你知不知道我已經和林千總的夫人說定了,要把她的庶女嫁給明湛為妻。」

  她說出的話沒人敢說不,她不信三兒媳婦敢忤逆。

  庶女?她優秀儒雅的兒子就只能配個庶女嗎?老夫人是有多恨三房,恨到要將他們踩到泥裡?

  當溫氏聽見婆母為長子挑的對象是個庶女,她幾乎要忍不住讓淚水奪眶而出,隨即被一股怒氣充斥胸口,強壓了下來。老夫人已經毀了她的丈夫了,難道連幾個孩子也不放過嗎?

  「娘,我們不是不顧及你和爹的想法,可是早些年我們寫了不少信給爹娘,卻一封回信也沒收到,多年來不聞不問,我們以為你們忘了三房。」斷了銀兩是想逼死他們。

  「你是在怪我了?」宮老夫人冷眉一橫。

  「媳婦不敢,媳婦和夫君是想孩子都大了,是時候準備準備,剛好在上香時巧遇偕女同行的鐘夫人,她一見咱們明湛就很中意,拉著我的手直喊親家。娘,媳婦只是平民百姓,哪能和當官的叫囂。」

  溫氏的這番話全是宮清曉教的,管他真假為何,先把老夫人糊弄過去,姿態擺低點,要算帳時再一起算。

  反正宮清曉有恃無恐,她有老和尚做「偽證」,七十高齡的圓一大師一開口,連鐘夫人都相信確有其事。

  「不行,我不同意,去把這門親事退了,我不能失信千總夫人。」宮老夫人不能接受別人違抗她的意思,她就是要三房過得不痛快,最好一次打得他們這一房沒有聲音。

  「娘,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您和林千總夫人只是口頭約定,而我們是正式交換庚帖,也定了婚期,只待走完六禮您便多了個孫媳婦。」為了兒子的將來,溫氏絲毫不退讓。

  「可是這家人不好,這個鐘字不吉利,送鐘,送終,這是要送誰的終?我不喜歡,退掉、退掉。」她飛快的轉著佛珠,神情介於盛怒和對媳婦不滿之間。

  「娘的要求恕媳婦不能遵從,為人處事要依禮而行,父親身為文閣大學士最重禮法,媳婦不能逾禮而為。」居然要把一個不知哪個旮旯掃出來的庶女硬塞給她品格高潔的兒子,老夫人此舉太欺人。

  「不過是一個外放官而已,比得過為官多年的京官嗎?你到底會不會盤算,你這坑害自個兒兒子的娘親真是禍害。」她非讓老三休了她不可,孰重孰輕竟然分不清。

  「娘,布政使起碼是四品官,而四叔也才是六品小官員。」官大一級能壓人,不論是不是京官,要能升官才有底氣。

  「你……你……你竟敢說自家人的不是,你四叔只是一時的不順遂,等我們拿銀子為他疏通疏通,他成就會比布政使差?」在宮老夫人眼中,她的兒子沒有一個不好的,只能說他時運不濟,半句實話也聽不得。

  果然說到銀子了,女兒猜得一點也沒錯,老夫人只會在這上頭作文章。「娘,我們說的是明湛的婚事,您離題了。」

  見她沒提到銀子一事,嘴比蚌殼還緊,宮老夫人面上生惱。「哼!林千總夫人說好了,每嫁一個庶女壓箱銀是五千兩,連同陪嫁的鋪子、莊子和一些金呀銀的,少說一萬兩,年底前過門,咱們只需走個場就好,聘禮方面不必太費心。」

  這是多麼想嫁女呀!連聘禮都可有可無,肯定有內情,溫氏暗忖。「李嬤嬤,把銅紅匣子給我拿來。」

  「是的,三夫人。」

  李嬤嬤有五十多歲了,是溫氏的陪房,也是她奶娘,她把溫氏當親生女兒疼著,主僕倆感情深如親人。

  「娘,這裡有兩萬兩銀票。」溫氏把四方匣子打開,厚厚一疊的銀票現於眼前,每張銀票面額是千兩。

  「兩……兩萬兩?!」即使是手掌中饋的宮老夫人,一見一筆大錢就在跟前,她轉動佛珠的手還是微微一顫。

  她的眼發著狼光,盯著銀票不放。

  「如果娘首肯的話,就用這兩萬兩買我兒子的婚姻吧!」女兒說得對,錢能解決的事就不要避諱拿銀子砸人,對付老夫人這種人,咱們就是財大氣粗,她能咬咱們一口嗎?

  看到宮老夫人雙眼倏地一眯,迸射出欲將她撕成碎片的凌厲冷光,溫氏覺得這些年受的委屈都討回來了,她心中沒有怨慰,只有從頭到腳的舒坦,銀子真是好東西。

  「老三媳婦,你以為銀子無所不能嗎?我老婆子不致被區區幾萬兩銀子迷花了眼。」

  溫氏竟敢……竟敢用銀子羞辱她,那是她慣用的技倆,倒是學得有模有樣了。

  宮老夫人手握佛珠,手背青筋浮起,可見她有多震怒。

  「娘誤解媳婦的意思了,媳婦是想三房也是府裡的一分子,夫君沒有當官的本事,也只能幹幹商賈的勾當,所以便尋了個藉口貼補貼補,娘若看不上這點小錢,媳婦收回就是。」

  欲擒故縱,女兒說的戰術。

  「等一下,我考慮考慮……」宮老夫人內心掙扎不已,一邊是白花花的銀子,一邊是她放不下的面子。

  「娘為難的話就當媳婦沒說過,畢竟林千總夫人也不好得罪。」

  娘呀!貓捉老鼠的樂趣是耍著它玩,看它越掙扎就越樂。溫氏覺得她家小小說的這句該死的對極了,她的確很樂。

  「你別收呀!我再想一下……」面對金錢的誘惑,即使一輩子在後院兜轉的宮老夫人也無法不動心。

  誰會跟銀子過不去,除非真視富貴如浮雲。

  就在溫氏把銅紅匣子闔上,交給身後的李嬤嬤時,一名中年管事一臉慌張的闖進花廳。

  「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您可得拿主意呀!出了大紕漏……」

  「什麼事?慢慢說,你別急。」宮老夫人氣定神閑的念了兩句經文,根本不把他口中的出事當大事。

  宮府在京城還算有點勢力,三子在朝為官,媳婦也大都是官宦人家出身,真要出了事,不愁出面無人。

  避事的一抹汗,神情都快哭了。「不能慢,這事十萬火急,四老爺他……他當街打了人……」

  「不過打了人而已,瞧你大驚小怪的,在街上哪天不出點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他定性還不足,需要磨礪。

  「可是四老爺打的是和親王的小舅子。」此事小不了,那可是皇親國戚,一個沒弄好是要下大牢的。

  「什麼?!」和……和親王的小舅子?

  溫氏眉頭一動,垂下的雙眸中閃過一抹笑意,這不是正想瞌睡就送來枕頭嗎?打得好。

  「聽說是和親王最寵愛的王側妃她唯一的弟弟,王側妃平日可寵他了,要銀子給銀子,要女人給女人,從來不眨一下眼。」王側妃疼弟弟是出了名,全京城無人不知。

  「那現在情形如何?」宮老夫人也有些慌了。

  「腿給打折了,抬回和親王府,和親王大怒,說此事必不能善罷干休。」四老爺嚇得躲在外面不敢回府。

  「他想怎麼樣,殺了我兒子嗎?大不了賠錢……」一說到銀子,宮老夫人的目光飄到李嬤嬤雙手捧著的銅紅匣子上。

  兩萬兩,整整兩萬兩銀子,若能用這筆銀子來打點,老四必定能安然無事……可是這錢該怎麼變成她的?

  「老夫人,您要快點想想辦法,再晚就來不及了。」若讓和親王那邊先找到人,四老爺那條命不知保不保得住?

  催什麼催,沒瞧見她正在想。「老三媳婦……」

  「娘有什麼吩咐?」溫氏面容溫婉的回道。

  「那個銀子……」她羞於啟齒。

  「什麼銀子?」溫氏側著螓首,裝傻。

  「兩萬兩銀子……」我想先挪用一下。

  「娘要借錢?」她假意理解的一頷首。

  什麼借,是給,自家小叔有難她好意思不拿出錢救急。宮老夫人睜著眼,幾乎要將她瞪穿一個洞。「自家人說什麼借,誰有需求還能坐視不理嗎?銀子是死的,人才最重要。」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那不是我的丈夫、我的兒子。「話不是這麼說,想當年娘讓我們守著江南祖宅,說好了一年最少一百二十兩的安家費,可是我們拿了一回就沒下文了,銀子是死的沒錯,可是沒有它,人也活不成。」

  她話中有話的暗嘲,你兒子是寶,難道我夫婿是草嗎?當年迫害三房迫害得多狠呀!

  老夫人你忘了但三房沒忘。

  「溫氏,你在威脅我?」宮老夫人面色猙獰。

  「娘,我和夫君要攢點家底不容易,一沒當官的父兄扶持,二無家族的幫襯,摸瞎的悶頭幹活,每一分銀子都要用在刀口上。」求人不難,只要她肯開這個口。

  她女兒懷裡攥著上萬兩銀票在街上胡買瞎買,這也叫用在刀口上?宮老夫人憋著一口氣,「你是什麼意思?」

  「那要看娘想要什麼,媳婦無不應從。」你說得我滿意,咱們這筆「買賣」才談得下去。

  宮老夫人惡毒的眼神陰寒無比。「林千總夫人提的那件事就此作罷,改日我親上林府致歉,明湛的婚事我不再插手。」

  哼!她不是只有一個孩子。

  「光是兩萬兩和親王府大概看不上眼,不如媳婦再添上兩萬兩,把我家明溪的終身也買了,省得娘為他們操心。」

  「……好,好,你都打算好了……」宮老夫人面頰漲紅,氣到說不出話來,第一次有人敢拿捏她至此。

  但更損顏面的事還在後頭。

  「娘把切結書簽一簽,媳婦立即送上四萬兩銀票。」

  「切結書?」她喉頭涌上一股熱潮,淡淡的血腥味漫開。

  宮老夫人從沒想過她活了大半輩子還要受此屈辱,她從三兒媳婦手中接過四萬兩銀票,同時也把尊嚴踩在地下,溫氏不信她,非要留下憑證才肯給錢,她把她的人格眨低到泥裡。

  「娘,成了嗎?」一見母親出廳,在外等候的宮清曉迎上去。

  「我……我……」溫氏未語先淚流。

  「哎呀!我的好娘親,別哭別哭呀!不成咱們再想辦法,路是人走出來的,還怕山窮水盡嗎?」老夫人鬥不過他們一家同心。

  「不……不是,娘覺得從來沒有這麼痛快過,她那麼橫還是低頭了……」多年的委屈都平了。

  呼!嚇死人了,還以為不行呢,娘也太煽情了,把她嚇得不輕。

  就說銀子是膽,膽大的吃死膽小的。

  「娘。」遠遠地走來一名白衣男子,目光和煦的握住溫氏的手。

  「明湛,娘做到了。」他們三房不再悶聲挨打了。

  「嗯。」他眼中也淚光閃動。

  「就說咱們女兒那古靈精怪的腦子,十個老夫人也不夠她夾著配菜。」一臉驕傲的宮書謹走了過來,摟妻又擁女。

  「爹,你別太捧著她,不然她又要神氣地翹尾巴!」另一道清朗悅耳的聲音響起,帶著笑意。

  「二哥,人家沒有尾巴。」取笑人,壞二哥。

  看著宮清曉的嬌憨,一家人都笑了。

  「你都說我是野猴子了,我們是雙生子,猴子有尾巴,你怎麼會沒有尾巴?」宮明沅一見她就鬥嘴。

  聽到這話,其他人再度揚笑。

  在花廳內的宮老夫人聽見三房人的笑聲,內心恨意大熾,成串的佛珠竟被她扯斷,圓滾滾的珠子滾落一地。

  「你,把皮球給我撿過來。」

  三房有錢是三房的事,但不拿出來共用便是一種錯,讓人看了眼紅卻拿他們沒辦法,只能在些雞毛蒜皮上的事找碴。

  又到了陽春三月,處處栽柳的綠意使人心胸開闊,不若江南的滿山桃花,嫵媚又多嬌,別有一番淡泊的風情。

  柳條兒飄,柳絮兒隨風送,滿城楊柳。

  「五姊姊,你的丫頭就在你身後,幹麼指使我家春桃,她分明離你的球比較遠,你這不是欺負人嘛!」真當她是吃素的呀!誰在她面前還想擺大小姐的款兒,仰著鼻孔睨人。

  宮清曉拉住正要上前的春桃,不讓她淪為一群無聊千金戲耍的對象,她們一個個都不懷好意。

  一出了正月,家家戶戶都忙了起來,走春、飲酒、宴會,雪片一般的請帖投往各個府上,趁著春光明媚相約一聚。

  今日是兵部主事千金下的帖,邀約年紀相仿的姊妹到府裡游玩,宮府也在名單之內,除了已在議親的宮清漪未到外,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七小姐,年滿十三歲的都請了來。

  「怎麼,我還喊不動一個下人嗎?她是用金子打的還是銀子鑄的,你們三房連丫頭都矜貴。」看到春桃手腕上質地甚佳的鐲子,宮清蘭更不滿了,一股怒氣往腦門沖。

  堂堂的宮家千金在穿戴上竟不如一個丫頭。

  大夫人謝氏並未虧待庶女,但也不會給她們太好的東西,人都有私心,想把最好的留給自己的兒女,其他女人生的孩子她可顧及不了。

  因此大房的庶子、庶女穿戴都很普通,不會太貴重,不失禮就算好的了,別想奢求太多。

  其他房頭也差不多是這種情形,庶生子女受到的待遇都不會太好,相形之下,三房就沒這方面的顧慮,他們的孩子全是嫡出,而且沒有姨娘、通房,同母所出的兒女感情甚篤。

  宮清曉已經盡量低調做人了,但被父兄寵大的習慣改不了,她喜歡用好、吃好、穿好,走精緻路線,而精緻物事一向很貴,所以一不小心就連身邊的人也「貴」氣不少。

  「是呀!是很矜貴,連我都捨不得使喚她,不過只是一顆球嘛!五姊姊幹麼氣得臉歪脖子斜,六妹妹我幫你拾球……」一道狡黠之色迅速一閃而過,眸心水亮無波。

  幾位小姐玩著七彩皮球,你追我搶的在園子裡跑來跑去,跑著跑著跑累了,沾上點泥土的皮球就被拋棄了,眾人跑到涼亭裡歇息,或閑聊、或吃點糕點,細語喁喁。

  它就這麼孤伶伶的被留在離宮清蘭不遠的梨花樹下,看宮清曉越看越不順眼的她有氣不發很難受,便挑上最軟爛的一個出氣,她就是要滅滅宮清曉的氣焰,讓她別仗著三房有錢自以為是。

  可是,她真的如願了嗎?

  好像不論宮府的哪一位小姐,甚至是宮老夫人、謝氏等人,一對上宮清曉全部鎩羽而歸,沒人能在她身上討到一點便宜,反而被她的「純真」雷到無言以對。

  「哎呀!皮球咬人,五姊姊救命……」

  皮球會咬人?

  眾人被宮清曉略帶哭音的聲音一吸引,大伙兒回頭一瞧,只見一道七彩炫光掠過,咚地一聲,皮球以拋物線掉落池塘,在踫到水面時還旋轉了幾圈,滑向池心。

  「你……你怎麼把它丟入池子裡?」宮清蘭氣得站起來,纖長蔥指一指,好不憤慨的柳眉倒豎。

  宮清曉一臉無辜的絞著手指頭。「我是無心的,皮球上的鈴鐺刮到我,我以為它咬我,我嚇了一跳便甩出去。」

  「你看你笨手笨腳的,三叔父、三嬸母怎會養出你這麼個笨東西,你看落在池塘裡要怎麼取回?」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偏偏好運的投胎三房,一出生就有享不完的福。

  宮清蘭原本也是看不起庶出三房,認為庶子身分低人一等,不配和嫡出的相提並論,雖然她也是庶女,但她爹是長房嫡長子,她身分再低也比三房高一些。

  可是在看到宮清曉天天穿新衣服,每天佩帶不一樣的首飾,有爹娘的寵愛,哥哥們的噓寒問暖,溫情脈脈,就連孿生弟弟也護著她,她被當成全家的寶貝,她原先的鄙夷化為羨慕和嫉妒,她妒恨宮清曉會投胎,投好胎,把她想要的全佔盡。

  「不怕、不怕,有紅霞在,讓她去取。」你讓我的丫頭當奴才,我讓你的丫頭當走狗。

  「讓奴婢去?」紅霞指著自己。

  「是呀!去吧!把五姊姊的皮球撿回來。」

  紅霞磨磨蹭蹭,極不甘願,走到池邊時心眼兒一轉,想著先把人推下水,她自個兒便能躲過這差事,手便要往春桃身上去——

  一聲好大的落水聲,噗通。

  「啊——」紅霞的叫聲長而淒厲。

  「你……你為什麼把她推下去?」宮清蘭震驚極了,同時心裡有一絲害怕,若是六妹妹的手換了個方向,下水的人不就是她?!

  敢動她的人,被推下水剛好而已。

  宮清曉眼神清澈,映出在水裡撲騰的身影。「不是五姊姊想要皮球,她是你的丫頭,原本就該一心為主呀!像我的春桃、夏梅,我什麼都不必說她們都會替我做好,很是忠心。」

  她的意思好像在說宮清蘭的丫頭太不盡責了,撿個皮球拖拖拉拉,不是個合格的丫頭。

  「可是她不會泅水。」會溺水的。

  宮清曉一臉困惑,似乎不太能理解五姊姊的反應,小嘴兒慢慢一張,「那你為什麼不叫人救她?」

  聞言,宮清蘭先是一怔,繼而露出懊惱又忿然的神情。「你等著,一會兒再跟你算帳。」

  一轉身,她喊人下池撈人。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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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6 00:27: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提早備嫁妝

  一名走過月洞門的小廝聽見呼救聲,匆匆忙忙地趕進來救人,雖然立意是好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畢竟男女有別,已經十七歲的紅霞被一個男人踫了,她的名節也完了。

  連帶的,紅霞的主子也別想好過到哪裡,有婢如此小姐想必也是不安分的,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

  宮清曉捻起自家帶來的糕點,笑咪咪地一口接一口吃著,滿意的神情活似吃松果的小松鼠。

  過了年,她十四歲了,身形也更高了,該有的纖細腰身也慢慢展現出來,越來越無法掩飾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曼妙身姿,她不經意的一睞目,美目盼兮。

  她只能用全然無害的純真笑臉去扮小,讓人不去想起她的年紀,目前還是很成功,但是明年及笄後,她想不長大都不行,換了髮妝點上胭脂,誰還會拿她當小娃兒看待。

  不過宮清曉是個靜不下來的人,不到幾個月便在京城開了間糕餅鋪,首推狀元糕和一品糕,店內的糕餅有一百種,每一種只推出一百份,欲購從速,賣完了請明日再來。

  因為太好吃了,口感獨特,較一般糕點鬆軟,因此一推出便被搶購一空,每日最多只賣兩個時辰。

  她的前世可是餐飲大學的學生,中餐不太拿手,但西式料理和甜點她可在行了,要不然她也不會被老師挑中參加法國美食大展,同時搭上有去無回的死亡列車。

  「小姐,你為什麼推紅霞姊姊?」她多慘呀!兩隻手在水面上拚命劃呀劃,人卻往下沉。

  「幫你出氣呀!」傻丫頭,原本會被推下水的該是你。

  「嗄?」幫她出氣?!

  「小姐,你不應該那麼做的。」一道嚴正的女聲響起。

  宮清曉看了看一板一眼的夏梅,在心裡感慨她十年來都沒變,長歪的腦子扳不正,一旁的春桃就有趣多了,可塑性高,她做了多離經叛道的事都能接受,還很崇拜她。

  「做都做了,別掃興。」她橫了她一眼,任性的道。

  「小姐……」

  「好了、好了,咱們去看看紅霞,好生的安慰她一番。你說我該拔下一只鐲子賞她,還是直接給她二十兩做為補償?」她做出一副「我很誠心」、認真思考的樣子。

  其實熟知她的人都曉得她又想敷衍人了,她身上哪一樣飾品不值上百兩,而宮清蘭的月銀一個月才十兩,她一次給二十兩簡直是在打臉,直接令做主子的難堪。

  「小姐,你什麼都別做。」她做了更傷人,夏梅力阻小姐的惡趣味,開罪她的人通常都很慘。

  「也好,那我去逛逛園子,省得你們又嘮嘮叨叨。」唉!那池子不深呀!幹麼撲騰得像是溺水似,站起來不就得了。

  撈人的小廝一下池,水高才到他胸線以下,紅霞只要站直身子,水深才到她頸子而已,肯定淹不死人。

  主婢三人一離開,濃密的樹叢後走出兩名男子,一名魁梧壯實,看起來是下屬,另一個面戴露半臉的桃花面具。

  「哇!那小丫頭不簡單,小小年紀竟有這樣的心思,狡猾得叫人嘆為觀止。」用著最純真的面容做著做壞事,談笑間把人耍得團團轉。

  「是調皮些。」但,做得好,人家都欺到頭上了,不還以三分顏色怎麼行。

  「瞧她得逞後的小得意還真逗人,看了都想揉揉她頭,餵她吃糕點。」挺可愛的,很討喜。

  「誰準你看她?」活膩了他可以成全他。

  「將……將軍……」他怎麼渾身發冷?

  「去引開她兩個丫頭。」礙事。

  「我?」他愕然。

  「難道是我?」玄子鐵聲冷如刃。

  「是。」校尉秦虎垂頭喪氣的走開。

  兵部主事丁展雖然官位不高,但家族底蘊百年,往上推兩代有人當過宰相、太子太傅,因此府邸並不小,有望族的氣派,以及江南名流的細致,大氣宏偉,煙柳婉約,栽了荷的池塘可在上面泛舟,夏日賞荷秋采蓮蓬。

  「唔……唔……」是誰捂住她的嘴?

  「是我。」

  聽見熟悉的醇厚嗓音,宮清曉停止了掙扎,她忿忿的拉開捂住她嘴的手。「你想憋死我是不是?」

  「我捂不實。」他還未有弄死她的打算。

  「那嚇死我就比較高明?」哪有人一聲不響的出現。

  「你膽子大。」他沒看過比她更膽大妄為的人。

  「膽子大能構成你驚嚇我的理由嗎?」宮清曉手環胸,冷眼怒視,微撅的檀口澤潤泛彩。

  「小刺蝟,收起你的刺,我只是剛好看見你,順便過來打招呼。」嘖,她還真撓人像貓似的。

  玄子鐵輕舔手背上的抓痕。

  「從將軍府專程‘路過’?」她一點也不信的撇嘴。

  「不,我來找兵部主事。」他毫不避諱的言明。

  對她,他從不隱瞞,他信她。

  宮清曉一怔。「又要打仗了?」

  「你真的很聰明,我剛提了個頭你便猜得著。」他眼神很複雜,既喜她的聰慧,在一個瞬息間舉一反三,但也憂她太早慧,心思重的人易傷身。

  「少戴高帽,這次是哪裡?」一個領兵打仗的大將軍找上兵部的人,除了戰事還能為什麼?不用想也曉得。

  「北戎動了。」已有零星的小規模進擊。

  「那個剽悍又善戰的民族?」她冷抽了口氣,對他的惡臉改為同情,沒有一個在位的帝王希望踫上北戎大軍。

  在歷史上,幾乎都是慘烈的戰役,傷亡也最嚴重,雖然不會打很久,但損耗的兵馬和糧草為歷年來之冠。

  雖勝,也是險勝,若是北戎的人口再多一點,輸贏就不一定了,他們人高馬大,一人能抵三人。

  「我有比他們差嗎?」堂堂妖鬼將軍會比不上一群蠻夷。

  「玄哥哥,你在吃味嗎?」她好笑的揉他的嘴,民族性不同自然有不一樣的戰鬥方式,她不過說出北戎人的特性而已。

  他低哼了一聲,「小小,你越來越不怕我了。」

  「我怕過你嗎?」她嬌氣的一眨眼。

  「不怕才可恨。」無知者無畏。

  「喂!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我打這麼小就認識你了,怕你太沒道理了。」她比了及腰的位置,表示她真的很小。

  「我好像也沒見過你怕過什麼。」她的眼睛永遠注視前方,勇往直前不回頭,遇山劈山,遇河搭橋。

  「幹麼要怕?人死一條命,幽冥走一遭,不過玄哥哥已經走了很多遭,地府的路應該很熟了,你沒跟閻王套個交情,讓你少下去幾回。」宮清曉語氣輕快的開著玩笑。

  「你就這麼見不得我好?」沒良心的丫頭。

  「咦,玄哥哥聽不出我這是關心嗎?少見閻王多條命,在戰場上兵戎相見可是很危險的,能保命才是最重要的事,你是血肉之軀而非鐵石,不要太逞強。」鐵石砍久了也會有缺口。

  「你是叫我上陣殺敵別太認真,做做樣子敷衍?」雖然很不中聽,但聽來舒心,玄子鐵的嘴角往上一揚。

  她「恨鐵不成鋼」的戳他胸口。「都已經是將軍了還那麼拚命幹什麼,給別人爭點功勛又如何,人家也要出人頭地,從小兵當上大將軍,你別一直擋著別人的路。」

  「小小,你捨不得我。」而他非常開心。

  宮清曉惡寒了一陣。「惡!你別惡心我,我剛吃了不少酸酸甜甜的梅花糕。」

  她會捨不得他?

  笑話,她比較惦記的是他送來的那一匣子各色寶石。

  「小小,等我回來。」他撫上她如雲青絲,她傲嬌的甩開。

  「不等。」她為什麼要等他?

  「等我回來娶你。」她耍小性子的樣子真像個孩子。

  她一聽,受到極大驚嚇似的圓睜雙眼,小腦袋瓜搖得極快。「不嫁。」

  「你不嫁也得嫁。」他不容許她說不。

  「你沒腦子嗎?聽不懂人話。」說娶就要給他娶啊。

  「就是長腦了才知道絕對不能放過你。」錯過她,他會一生遺憾。

  「你太醜了,我不要你。」生個醜娃兒會害了孩子一輩子。

  「我保證會變好看。」他低笑。

  她低吼,「不要盜用我的台詞。」

  「台詞?」什麼意思。

  「我保證。」那是她的專有詞。

  是了,他想起來了,她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但她的保證很受質疑。「小小,我沒騙過你吧?」一向只有她拐他。

  她沉默許久。「以前沒有不表代以後不會,我發現你有當土匪的天分。」

  「宮小小,你沒心沒肺。」他如果有一天死不瞑目,肯定是被她氣死的,相驗無傷。

  說她沒心沒肺她反而樂笑了。「玄哥哥,怒易傷肝,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本朝少不了你這一位大將軍。」

  「你有沒有想過若再來一個年過半百的武定侯,你以為能順利脫身?」權貴們掌握著絕對的權力,市井百姓想與他們抗衡只如螳臂擋車,不堪一擊。

  宮清曉帶笑的面龐一凝,帶出一絲深思。「武定侯決定不續弦一事是你暗中搞的鬼?」

  「他不該妄想太多。」他冷厲的神情說明一切。

  「謝謝。」不然她不介意「守孝」三年。

  守祖母的孝。

  忽然聽見她中規中矩的道謝,玄子鐵反而有些無措,不知該如何接話。「小小,嫁我可好?」

  「我考慮考慮。」她擺起架子。

  「考慮多久?」

  「多則三年五載,少則一年十個月。」想娶老婆有這麼容易嗎?比三跪九叩的求師禮更艱辛。

  玄子鐵大吼,「三年五載?!」虧她說得出口!

  「噓!小聲點,你想讓人發現我們的‘奸’情嗎?」真要被看見了,這一輩子的清名就沒了。

  「奸情?」他冷冷一笑,半臉面具接近中。「那我就落實它,省得你還做垂死掙扎。」

  一說完,他如獵豹般飛撲上前,雙臂有力的扣住她細肩,凶狠而霸氣的吮住她花瓣似的粉唇。

  「小姐,小姐,你的花繡錯了……」春桃小聲地提醒主子,在發怔的她眼前一揮手。

  哎!又走神了。

  「什麼,桃花開了?」是桃花寺的桃花嗎?她想老和尚,想他頭頂光光,每每下棋都會先讓她三子。

  「小姐,是你繡架上的花啦!你用錯絲線了。」明明是白花她繡成紅的,單瓣的繡成雙瓣,枝頭喜鵲倒成了烏鴉。

  宮清曉低頭一看,暗暗臉紅,但她怎麼也不承認她錯了。「誰說要和別人一樣,我偏要不同花樣,這叫獨特,獨一無二,誰也仿效不來,全天下只有我這一幅。」

  「可是看起來很怪……」綠花紅葉?三腳蛙?

  「見仁見智,個人觀點不同,有人愛喝酒,有人閑飲茶,有人熱衷山林,有人愛鼎沸朝市,怪不稀奇,閑情自在心中。」就當是抽象畫,她從來也看不出門道,只覺是一堆亂七八糟的線條。

  還是聽不懂的丫頭搖著頭,她被小姐的仁呀智的晃得腦子打結,繡花跟喝酒、飲茶有什麼關係?

  「小姐,夫人說要給鐘家的聘禮準備得差不多了,要你有空過去看一看,需不需要再加點什麼或減點什麼。」捧著一堆雲錦、湖緞、雪綾紗的夏梅邊說邊入屋。

  「我娘都采買好了?」她娘真的很心急,大概擔心老夫人會出爾反爾,趕緊要把新媳婦娶進門,以免牽腸掛肚。

  「差不多了,奴婢到三夫人的屋子一看,東西都堆到屋頂了,一箱一箱的箱籠塞得滿滿的。」虧夫人還塞得下,她看得都鬧心得慌,生怕箱籠散架了,裡頭的吉慶物品都往外掉。

  「我娘是高興有媳婦了,她喜瘋了。」娘是多年媳婦熬成婆,終於也有人來給她晨昏定省。

  「奴婢看也是,三夫人這幾天都整天笑呵呵,連老夫人多次挑她的毛病也不放在心裡,細語輕言,走路像在飄……」春桃學著自家夫人行走的姿態,一扭一扭的左右搖擺,可是人家是搖曳生姿的凌波微步,她是老鴨子滑水,滑稽的令人捧腹。

  「祖母又刁難娘了?」和親王府的事一解決,又有閑工夫來對付他們三房了吧!她真是有恆心呀!

  「還不是那一套,嫌夫人泡的茶太燙,茶色不佳,茶澀,五個媳婦就留夫人一人布菜,她又吃得特慢,足足吃了一個時辰,夫人也站了一個時辰。」這都是李嬤嬤告訴她的。

  溫氏不想兒子的婚事節外生枝,所以一直忍著,她知以女兒的心性根本無法忍受祖母這樣待她這個娘,恐怕祖孫倆會對上,所以她不許人把這些事說給女兒知曉,這當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忍忍。

  是李嬤嬤看不下去才拉著春桃的手說了幾句,不論是夫人或小姐,她都心疼。

  「看來祖母的日子還是過得太安逸了。」宮清曉的視線落在胭脂紅的錦緞上,她突生一個念頭。

  一個月後,繡心坊開張了。

  這東家不是別人,是溫氏和水氏合伙的,她們賺的是一份胭脂水粉的錢,沒拿公中半文錢。

  但誰也沒料到一間小小的成衣鋪子會在不久後逼得各大百年老鋪子差點關門,紛紛上門大求高抬貴手,並拜托繡心坊每個月讓他們進些繡心坊剛推出的新衣,轉手賺點價差。

  短短半年間,總銷售額突破十萬兩,這讓宮府內眷震驚極了,這是在賺銀子嗎?根本是搶錢吧。

  三房、五房賺得笑呵呵,兩妯娌坐著數錢,其他人看得兩眼都紅了,尤其是宮老夫人,她一口銀牙幾乎咬碎,面色鐵青的冷著眼,卻什麼也做不了,書淨可是她的親生子,她能叫他的妻子把到手的銀子吐出來嗎?

  這一招用得狠毒,不是一房的作為,而是兩房人的聯手,譴責一人,另一人又做何說法,她就是被困在不能對自個兒的兒子動手,否則何須如此氣悶,硬生生的吞忍?

  在沒人瞧見的時候,宮老夫人嘔了一口心頭血,好面子的她死也不承認她輸了,只是忘了防備敵人的狡猾。

  「娘!你都不疼我了,我吃味。」

  女兒一來就往懷中偎,溫氏好笑地摟著她,像幼時哄她睡覺時一般,輕輕拍打她的背。

  「又淘氣了?」這孩子呀!這麼嬌氣怎成。

  她又開始另一輪的煩惱,擔心女兒找不到好人家,嫁入人家家門會不會持家,能不能與夫婿百年好合,舉案齊眉,有了孩子會怎樣、沒有又是如何,侍妾通房也是問題……

  為人母者,很難不去操心這些,尤其女兒是他們夫妻打小嬌慣到大的寶貝,總會替她想得多、想得雜,想著想著心都酸了,女兒還沒嫁人就開始捨不得,睜眼到天明。

  「娘,嫂嫂一進門,我這個親女兒就不值錢了,你看哪裡灰塵少就把我往哪擱吧!省得礙你眼。」宮清曉說得無比哀怨。

  「你這是在擰我心,小冤家,這家裡所有人加起來都沒有你一個人重要,娘掏心掏肺也要將這世上最好的一切給你,誰也不能動你一根寒毛。」女兒是她的命,為了女兒,她連命都可以不要。

  「娘,你真好。」她甜笑著撒嬌。

  「你現在才知道。」溫氏輕點女兒鼻頭。

  「娘呀!你可以開始幫我準備嫁妝了。」早點準備好過臨時抱佛腳,誰曉得那個人會不會殺紅了眼大敗北戎,就為了提早回來娶她。

  「什麼?!」

  砰!

  一聲急吼吼的男子聲音後,接著是倒地不起的重撲聲,一向有儒雅之風的宮書謹正面朝下,行五體投地大禮。

  「爹呀!你忘了怎麼走路了嗎?小心點,上了年紀的人一摔跤很容易腰閃骨斷,你要為女兒多保重。」頭一次看到父親這麼失態,真是太好笑了,但是她絕對不能笑。

  「……不孝女,看到你爹倒地還幸災樂禍,白疼你了,白眼狼……」哎呀!他的老腰……

  「白眼狼……不,不孝女來了,爹呀!女兒來扶你了,你慢慢地起身,地上涼……」

  宮清曉說到「地上涼」時,終於忍不住的溫氏噗哧笑出聲,丈夫的模樣太逗趣了,每天跨來跨去的門檻也會絆到腳?

  「如蘭——」宮書謹朝妻子投去一瞟。

  溫如蘭,宮清蘭,照常理來說長輩中有一字相同的,小輩不能重名,是為不敬,可是沒人把三房當一回事,當時宮老夫人頭也不抬的定下庶孫女的名字,完全沒想過重名一事。

  「還有你,小討債鬼,你來說說嫁妝是怎麼回事?你爹我現在腦門充血,需要聽點好消息降降溫。」他的女兒,他那個剛學會走路的小肉球,騎在他肩上大喊「我最愛爹爹了」的小心肝,她幾時悄悄長大了?

  看著兩雙眼四隻眼珠子盯著她,宮清曉不避不閃的一手拉起一人的手,嬌滴滴的甜笑道︰「有人想娶你的女兒。」

  「老子不同意。」

  連老子都出來了,可見他有多憤怒。

  「你打不過他。」人家一根手指頭就能把他釘住。

  「這世上是講理的,他敢目無王法?」還是會動拳頭的,肯定不是好人,他絕不會屈服於淫威之下。

  「哎喲!爹,我忘了告訴你,他就是不講道理,我常喊他土匪。」啊!她是不是有點不孝,快把她爹嚇死了,

  「土匪?!」宮書謹不可思議的驚聲一喊。

  宮清曉笑著點頭,「行徑像土匪,行跡鬼祟,遮遮掩掩的見不了人,而且又生得醜,是越長越醜的那一種。」

  「長得醜?!」他倒抽口氣。

  「也不算太醜啦!只比爹差一點。」每個女兒的心目中,親爹是無法取代的完美典範,沒人會比父母更疼愛自己的孩子,全然的無私付出不求回報,只要兒女安康喜樂。

  宮書謹受到驚嚇的心略微受到安撫。「這樣你也看得上?」

  「我說要考慮考慮。」

  一想到那日烈如狂焰的長吻,她水嫩嫩的粉頰亮起一絲桃色,讓心細的溫氏瞧見。

  「嗯!是該考慮。」吊著他,把他吊在歪脖子樹下。

  「可是他說我不從就要辦了我。」而他真做了,害她臉紅心跳一整夜,很沒用的就失眠了。

  「什麼?!那個土匪要辦你什麼?」他宮某人的女兒是他能辦的嗎?

  「所以我才叫他土匪嘛,叫他趕緊攔路打劫去,本姑娘是何等冰清玉潔,豈是他能染指的。」說什麼他想這麼做已經很久了……久?!蘿莉控嗎他?從她五歲起就覬覦她的稚嫩肉體?

  「說得好,我女兒是純真善良的小姑娘,哪裡能隨便配個莽夫。小小別怕,爹保護你。」

  他的小心肝。

  「爹……」她好感動,爹終於有點文人的熱血。

  「你們父女夠了沒?相公,你真相信你女兒那口胡話呀!她哄人時能把人哄到沒邊,十句話中有七句是假話,那人若是那麼差,以你女兒那麼高的眼光能看得上嗎?」溫氏很不想打破父女倆的自我陶醉,可顛倒黑白很不厚道。

  「娘——」你幹麼要戳破我鋪好的梗,我們正要一起討伐惡賊,你非要臨門插上一腳,說賊是臥底的官差。

  形象一下子大逆轉。

  「呃,小小呀!那個人是誰?」他好買殺手去暗殺。

  「娘見過。」

  女兒的話一出,宮書謹倏地瞪向妻子。

  「我見過?」是誰?

  「不過你再見到他也一定認不出是他,他變醜了。」人家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美麗,但套用在男子身上卻恰恰其反。

  「你又亂說了,真醜你肯嫁?」傻女兒。

  「我怕土匪嘛!」她可憐兮兮的說著。

  「哪時約出來見見,爹幫你打土匪。」嚇他女兒?打!

  「明天。」

  「明天?」這麼快?

  「校閱場。」

  「校……校閱場?!」他是官兵?

  「明日出征。」目標北戎。

  「……」宮書謹已風中凌亂了,被女兒搞瘋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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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6 00:27: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小小及笄

  隔日。

  宮府三房成了送行的「家眷」,他們一行人擠在人群裡,因為要看將來的女婿(妹婿、姊夫),一家六口人沒人掉隊,他們全想看看是何許人膽敢搶走他們的寶貝。

  「哇!妖鬼將軍來了,他又戴上出征的妖鬼面具,太……太駭人了……」又太令人敬佩了。

  進京戴半臉銀色面具,表示戾氣已消,諸敵盡滅,而率軍親往戰場廣戴恐怖嚇人的妖鬼面具,意思是妖王鬼王來了,眾小妖眾小鬼還不速速就擒,他要生吞了他們。

  「小小呀!是哪一個,黑壓壓的一片看也看不清。」怎麼每個長相都差不多,銅盔鐵衣。

  「爹,你真想知道?」宮清曉促狹的一眨眼。

  「這不是廢話嗎?你真當爹閑得沒事幹呀!」他每天也是很忙的,巡酒莊、看鋪子、挑伙計,還要把賺的銀子搬回府去。

  「把你一隻鞋子給我。」希望爹不會後悔。

  宮書謹身後的宮明湛和宮明溪了解自己的妹妹,他們知道她絕對不會安分,正想出聲提醒父親,誰知他已經將一隻鞋子交到妹妹手中。

  「爹,看好了。」

  浩浩蕩蕩的軍隊整齊劃一,成排成列的走過宮府三房所在的位置,遠遠地,壓後的大黑馬出現了。

  曾經是女壘種子隊成員的宮清曉舉手一投——

  「將軍小心,有暗器!」秦虎大喊。

  比秦校尉聲音更快的是玄子墨手裡的三尺青鋒劍,銀光一閃,飛來物事從中斷成兩截,低頭一看,是鞋子。

  「誰丟的?出來。」秦虎氣急敗壞的看向圍觀百姓。

  此時當然是鴉雀無聲,沒人敢開口承認,沒想到隨即在人群中,一名嬌嫩嫩的小姑娘搖著白色小帕子,以軟糯的江南口音一回——

  「哥哥們,那是我爹爹給各位軍爺的臨別贈禮,還請笑納。」可惜了娘縫了一晚上,鞋底還是她納的。

  給各位軍爺的臨別贈禮……女兒的這番話讓宮書謹臊紅了一張臉,羞得不敢抬頭見人。

  「你……」

  秦虎正想上前訓斥,一隻大手阻止了他,大將軍策馬離隊。

  「小姑娘,你太淘氣了。」面具下的深瞳閃過一抹笑意。

  「我爹,我娘,我大哥、二哥、討厭鬼弟弟,我們家除了我之外都很仰慕你。」初步介紹。

  「為什麼除了你?」他問。

  「因為有太多人仰慕你了,我就不便仰慕。」我還沒報一吻之仇呢!你在得意什麼。

  「喔!是這樣嗎?」他眼瞳熾熱地望向她粉嫩雙唇。

  冷不防的,一道突兀的聲音發出——

  「我……我也想跟大將軍一樣上陣殺敵,你帶我走吧!」

  「宮明沅——」這個笨蛋。

  「沅哥兒——」他要幹什麼?

  「你當真?」玄子鐵上身前傾,問個仔細。

  「是的。」宮明沅大聲回答。

  「好,男兒志在四方,你就當我馬前小廝。」有小舅子在手,還怕姊姊不手到擒來?

  宮清曉聞言,怒不可遏。「姓玄的,你要敢帶他走,我跟你沒完沒了。」

  「小姑娘,本將軍就喜歡你對我糾纏不休,令弟我帶走了,我保證把他活著帶回來。」

  話一說完,他捉起宮明沅的小身板往馬背一扔,馬兒一嘶鳴,重入部隊。

  「你這該死的土匪,你要是沒把我弟弟平平安安的帶回來,我踩破你家祖墳!」這人……

  這人……太可恨了。

  土匪?

  頓然了悟的宮府三房人面面相覷,小小口中的醜人竟然會是他?!

  「怎麼是和尚來插簪?」

  「和尚頭上無毛,他要用什麼簪髮,咯咯……」

  自以為有趣實則刻薄的女子是宮老夫人娘家那邊的嬸子,捂著嘴咯咯笑著,說著令人不歡的埋汰話。

  「嘖!一點見識也沒有,那可不是一般的和尚,而是等同本朝國師的圓一大師,連皇上請也請不來的得道高僧。」

  另一名婦人衣著華麗,顯然不是宮老夫人娘家那一掛的,但地位更顯高貴,與白氏一族分庭抗禮。

  「什麼,他就是圓一大師?!」

  「不是吧!神一般存在的人物怎會為個默默無聞的小姑娘插笄。」太叫人難以置信了。

  「哈!這你可不知道了,我家小兒子和寧府公子是好朋友,寧府是何家底你就不曉得吧?那是江南望族,名震八方的妖鬼將軍親娘舅家,這位小姑娘便是咱們將軍大人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說的人十分得意地說著私密話,但語調之高,在場大多數的人都聽到了。

  「真的?」妖鬼將軍呀!小姑娘有福氣。

  「真的,你沒見那位爺一年前率軍出征前,有位不怕死的小姑娘朝他扔鞋,結果他不怒不惱的驅馬上前,和那小姑娘說了一會兒話,未了還收了姑娘的同胞弟弟為麾下小廝,如今已建立軍功,由親兵升為百戶。」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啊!那件事我聽說過,原來是她呀!」果然人不可貌相,小姑娘手段了得。

  底下你一句,我一句的竊竊私語,說著今日及笄的宮六小姐,笑語如珠,無一不好奇這個剛滿十五歲的小姑娘何來的顏面,竟然請得動不問世俗事的圓一大師。

  而坐在上位的宮老夫人卻是臉色鐵青,冷凝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手裡撥弄著檀木佛珠串。

  她表面上看起來很平靜,像個只是有點嚴厲的老太太,對自家的孫女一視同仁,但事實上她快氣炸了,佛珠轉得越慢怒氣越盛,手背上的青筋因她用力的握拳而一根根浮動,青筋如蛛網布滿整隻手臂。

  問她在氣啥?

  其實很簡單,她送出去的帖子不到一百份,而且全是沒什麼地位的小官家內眷,其中夾雜著為世人所看輕的商人,其用意相當可鄙,用來嘲笑三房的市儈,以及讓人知曉這房人也是鄙俗的商人,不用相交。

  誰知來的不只是京城有名的夫人小姐,還有不請自來的達官貴人的夫人千金,就算她宮老夫人出面請都請不到的人物。

  宮老夫人失算了,她的一切安排全付諸流水。

  而今天及笄禮的主角不只一人,還有長宮清曉一個月的宮清蘭,宮老夫人特意挑這同一日舉行及笄禮是為了給三房打臉,讓他們在人前抬不起頭,捧蘭眨曉,令其自慚形穢。

  但是很令人喪氣的,那些不是她請來的夫人小姐皆傾向宮清曉那一邊,看得出有人事先做了一番安排,給她撐場子來。

  精明一點的人不難看出這些人都是和妖鬼將軍扯上一點邊的人家,不是他娘舅家的親戚,便是家有子弟在軍隊中隸屬玄子鐵麾下,更甚者還有長公主府的內侍總管——那是韓若曉那邊的關係。

  「正賓就位。」

  一個和尚往前站,寶相莊嚴,面露蓮花般高潔的淺笑,手拿簪者遞過來的血色珊瑚屏梳。

  宮清曉的正賓是圓一大師,有司是嫂子鐘氏,簪者是宮清玥,她很緊張的協助正賓行禮。

  宮清蘭原本得意的面孔變得很難看,她以為她請來的便是最好的人選,正賓是宮老夫人娘家的嫂子,有司是戶部主事的千金,簪者是她往來較為親密的手帕交。

  可是和宮清曉請來的人一比便顯得微不足道,她羞惱地很想說不行禮,裙擺一拉轉身走人。

  反正根本沒人注意她的存在,她成了陪襯的,大家的目光全放在宮清曉身上,讚語多過評語。

  尤其是她一改稚氣的打扮,換上一襲貂紅色如意緞繡百花穿蝶衣裙,眉間點了一點梅花妝,七色寶石串起的額墜閃著耀人光華,薄妝淡掃,出落得亭亭玉立,美若春花。

  這才是真正的宮清曉,清妍秀麗,眉目含情,雙頰不染而緋,雪肌吹彈可破,朱唇未點卻宛如現摘櫻桃,鮮艷欲滴,唇紅齒白,一雙眼兒水媚動人,輕輕一撩動人魂魄。

  「今時今日,始加元服,老衲沒當過正賓,不會說什麼吉慶話,就送你一句話——平安喜樂,我想這才是你所想要的。」

  她向來懂得自己要的是什麼,不被富貴迷花眼。

  「老和尚,謝謝你今日能來。」她真想他了,老和尚像是引她入世的師父。

  圓一大師露齒一笑,「有人說要放火燒了老衲的桃花寺,老衲豈敢不來,小施主多禮了。」

  她不滿的嘟著嘴,「你明知道我是說說而已,哪會真的燒寺,起碼滿山的桃花我還是很看重的。」

  她的意思是說老和尚還不如一片桃花林,桃花能開花結果賣出好價錢,以養眾生,而和尚只會念經。

  「對於小施主所說過的話,老衲不敢掉以輕心,你好像沒什麼不敢做的事。」只要不害人、不違背天理,她私底下做的事可多了,連佛祖也敢欺,無我、無他、無神明。

  圓一大師想到那名俗家弟子的連連抱怨,不禁莞爾,那名弟子是暫管宮府三房三十六間鋪子、五座莊子和田畝的主事者,他哭著說沒時間修佛,三房的人太會賺錢了,他每天從早到晚算盤不離身,就為了幫他們收錢。

  鋪子裡有各自的掌櫃在,營運正常,暗中操盤的三房父子不時送上些新的經營策略,廣增營利,因此東家雖不在鋪子坐鎮,生意卻依然蒸蒸日上,財源廣進到令俗家弟子頭痛。

  「喂!老和尚,你不夠意思,這句話聽起來像毀謗。」好像她多離經叛道似,世上惡事全由她一人擔下。

  聽見她的嘟囔,老和尚眼底的笑意更濃了。「你是離經叛道,有誰在及笄禮上請和尚插簪,和尚只該出現在道場和法會,為往生者送行。」

  他說時將一支口啣寶珠的金雀流蘇步搖插入宮清曉細濃的黑髮中,慈愛的拍拍她細纖肩頭,表示禮成。

  「老和尚沒聽過及笄是新生的開始嗎?你就當送走十五歲以前的我,去日苦多,今日苦少,咱們不為今日苦,但修來世緣。」她還是很喜歡這位語帶禪機的老和尚。

  「呵呵……新生的開始嗎?有意思、有意思,小友常給老衲如雷貫耳的啟迪,受用了、受用了。」不修今世,只為來生,世上百苦千難,繁花開盡,花落處盡是歸宿。

  這邊剛說完話,那邊落落長的祝禱也正好結束,兩名正賓同時扶起受禮者起身,給予祝福話語。

  「大師,好久不見了,你還是紅光滿面,健朗如昔。」溫氏明顯哭過了,眼眶泛著紅,有鼻音。

  看著女兒的及笄禮,很少有母親不落淚的,一是歡喜女兒終於長大了,如花一般的盛開,一是再留她也沒多久時日了,一旦嫁了人便別人家的,不能時時刻刻守在自己身邊。

  「托福、托福,敝寺的桃子賣得很好。」大師也會說笑話,表示托宮清曉的福氣,桃花寺裡桃果年年大賣,進益頗豐。

  人一底氣足,精神就來了,和尚也不例外。

  「大師別臊人了,全是小女胡鬧,她就愛搗鼓這些有的沒的,連我也拿她沒轍。」

  溫氏口中埋怨著,話語中卻帶著為人母的驕傲。

  有女如此,做爹娘的有哪一個不會胸挺腰直,喜揚眉梢的?

  「喜歡就去做也沒什麼不好,瞧她不是做得挺開心的?」人最怕不知足,她能以平常心看待便是難能可貴。

  「哪裡好了,根本是個沒有良心的,開了個頭便跑了,累死累活的還不是我們,酒莊、糕餅鋪子、成衣店,一間間開了就成了甩手掌櫃。」好在她還有父兄,不然看誰能接手。

  「宮三夫人,兒孫自有兒孫福,該她的總跑不掉,她比你更看得開呢!」真正的有福之人。

  看著女兒如畫的眉眼,溫氏的眼眶又濕潤了。「小小,你長大了,以後可不許再使小性子,要舉止有方,端儀大度,爹娘寵你是天性,別人家可不見得會一味地慣著你。」

  她話中有話的為女兒打底,雖然大家這一年嘴上沒說,但是心裡已默許玄子鐵的存在,畢竟自家小兒子在人家手上,「人質」在手,還能不由著他的土匪性子嗎?成親是早晚的事。

  溫氏連嫁妝都準備好了,就等拜堂,即便丈夫心裡還有些不同意,可木已成舟,而他的「女婿」氣勢太強,若老丈人不想丟了面子,妥協是必然的結果,沒人因為不捨女兒而不讓她嫁人的道理。

  「娘,祖母在瞪你了。」還不是等著她引見圓一大師,老夫人也想攀高枝,沾沾佛緣。

  溫氏回頭一看,果然瞧見婆母目光冷肅的看她。「大師,可否移駕與家慈一晤,她對您的佛法景仰有加。」

  「老和尚,我祖母很仁善呢!她殺人從來不用刀。」以眼神、以手段殺得人倒地不起。

  「小小。」溫氏警告的睨了她一眼,小共不言長者過。

  「無妨、無妨,老衲見上一見。」相由心生,心由念控,圓一大師凝眸一視,當下了然。

  「那就有勞了,大師請。」

  看到緩緩走近的得道高僧,一向自傲的宮老夫人也不敢托大,連忙在婆子的扶持下起身,老臉笑開成一朵花。

  「大師不辭千里而來是敝府的榮幸,老身不勝惶恐,你請上座,奉茶。」她命人上好茶。

  「不了,老夫人,老衲另有要事不便久留,不好再叨擾一杯茶。」圓一大師客氣的婉拒。

  這和尚也不老實,他是喝慣了好茶,看不上宮府的茶。

  宮老夫人極力留客,好給自家門面增點光彩。「大師別急著走呀!多盤桓兩日,老身讓人整治出一桌素齋,你好歹也用過再說,老身想向你請教一些不解的佛理,望大師成全。」

  「老衲每個月會在桃花寺講經一回,老夫人若有不解之處,可於月初前往。」他不為個人開示。

  宮老夫人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她不習慣被拒絕,尤其是當著她最厭惡的三房面前,面子一再丟失。「咳!曉姐兒,大師是專程為你的及笄禮而來,你怎可怠慢不好好招待?」

  她用祖母的身分來施壓小輩,表示她在宮府有一定的地位在,誰敢不聽從她的話是為不孝。

  「老和尚,我祖母留你,你要不要體驗一下紅塵?好久沒和我下棋了,再讓我五子。」

  不要怪我呀!老和尚,我也是情勢所逼,你要諒解我身為紅塵中人的不得已。

  面對宮清曉又擠眉、又弄眼的滑稽神情,圓一大師被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友逗得要破戒。

  「不是讓三子?」

  「那是我三、四年前的功力,久未踫棋子早已生疏了,沒讓你讓十子是我心存厚道,怕你老讓太多會顯出你不過爾爾。」她這年也有在看棋譜,可是找不到勢均力敵的棋友。

  這世上敢對圓一大師直言不諱的人,唯有宮清曉一人。

  「小施主風趣依舊,老衲甚為欣慰。」打她娘帶兩歲的她到桃花寺上香,她隨緣而生的心性始終未變。

  甚好。

  「說實話的人得佛祖保佑,誰叫我是老實人,本性純良。」她一點也不怕佛祖割舌頭,自吹自擂的好不得意。

  她這句「老實人」讓很多人都有生吞蒼蠅的作嘔感,她這番作派哪裡老實了,分明佔了茅坑還嫌臭,讓人堵心。

  「小施主確實是佛的有緣人,功德無量。」

  圓一大師突地彎腰一福,倒讓在場未走的人嚇了一跳。

  大師所說的「功德」,指的是慈善院成立多年,當年的孩子已大到可以出外幹活了,在授人以漁的技藝傳授下,他們走入宮府三房開的鋪子實地操練,從小伙計、小學徒開始幹起,抽出他們的一成工資回饋給慈善院。

  如今的慈善院已無須桃花寺的供給,能夠自給自足,老人在院子裡養鴨、養雞、種菜,孩子們閑時做些摘花瓣、曬花瓣的活兒賺點小錢,大一點的孩子會把工錢拿回院裡,把慈善院當成自個兒的家,互助友愛。

  雖然人數不斷持續增加中,但當初捐地的宮清曉十分寬厚,她足足買下周邊的三百畝地,允諾他們有能力的話可以逐一租用或買下,讓後來手中有銀的孤兒能購地置產,既不離慈善院太遠,又有自己的家。

  而如宮清曉所預料的,念舊的孩子們不肯搬離,漸漸地,慈善院附近已有小村落聚集,住的全是院裡出來的孩子,他們有的還當上爹娘了。

  所以圓一大師謝她,謝謝她給這些無家可歸的老人、孩子一個家,因為她一時善舉給了不少人活路。

  「好了,曉丫頭,還不帶大師到清靜的客居休息,我看就‘軒然居’吧,離你祖父的書房近點。」宮老夫人暗示要老太爺和大師多走動走動,有助於他的仕途。

  「祖母,老和尚是我的客人耶!怎麼好意思打擾到祖父,而且老和尚好靜,他最怕人吵了,在寺裡的時候連小和尚都不被允許走過他的禪房門口。」要不要臉,還跟她搶人。

  「軒然院很安靜。」宮老夫人加重語氣。

  「軒然院的隔壁是大堂哥一家的院子,他的侍妾霜姨娘剛生下一子,鎮日啼哭不休,你要老和尚去幫人哄孩子?」她投以懷疑的眼神,眼底閃過歡快的狡色。

  霜姨娘是宮老夫人遠房表妹的孫女,嫁人為妻是綽綽有餘,偏偏與長房長孫宮明彰相遇在什麼湖邊,兩人就有了首尾,而那時宮明彰已娶席氏為妻,她只好委屈當妾。

  不過宮老夫人對娘家人一向很好,霜姨娘又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孩子,難免有護短心態,因此在她有意的抬舉下,霜姨娘這個小妾有凌駕正室之勢。

  「這……」她倒是沒想到這一點。

  「祖母別發愁了,你有這麼多的兒孫還怕沒人分憂解勞嗎?老和尚我熟,交給我就成。」

  一說完她就把人帶走了。

  「你……」瞧見一老一少走遠的背影,宮老夫人覺得一股血腥味又要往上湧了。「三兒媳婦,你留下。」

  「是的,娘。」小小這孩子呀!又把她祖母噎得不輕。

  「關於六丫頭的婚事你怎麼看?」宮老夫人神色平靜得仿佛不曾發生什麼事,她還能笑著瞅人。

  原來是在這裡找補。

  一聽到她提起和女兒有關聯的事情,溫氏立即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應戰。「娘的意思是……」

  「蘭姐兒和她的生辰只差一個月,你大嫂已在為她相看人家,我看六丫頭也差不多該準備起來,雖然她是三房嫡女,可攤上個庶子爹、商家出身的娘,怕是找不到什麼好對象……」

  她做了保留,沒把話說死,其中用意聞言者心知肚明。

  你能拿銀子換兩個兒子的終身大事,那麼換成你最寵愛的小女兒,你要拿出多少來填?

  她不想三房太痛快,更想要他們的銀子,但她最想做的是毀掉這一房的人,讓他們卑微的活著。

  「娘已經挑好人了嗎?」溫氏心底一股怒火節節攀高,算計不了她的兒子又把主意往她女兒頭上打,真當他們三房人沒一絲火氣。

  「是有幾個人選,一個是喪了妻的,四十多歲,前頭有三子一女,一個要續弦,但屋裡七個姨娘,另外是做姨娘的,這還可以挑一挑,這裡頭不乏王侯公卿,榮華富貴的日子夠她享用不盡。」若是有幸懷上孩子,說不定還能當上王爺側妃。

  讓她女兒當妾,這死老太婆真敢開口,怎不讓蘭姐兒去享福?!「媳婦覺得這幾位都不合適。」

  「喔,難道你還能挑到更好的門戶?若是挑擔賣菜的就別提了,咱們宮府丟不起那個臉。」

  她言下之意是不嫁商人。

  「娘何必心急,小小剛及笄……」溫氏是想說並不急著嫁女兒,多養幾年他們也養得起,可是宮老夫人不讓她有張口的機會。

  「剛及笄就不用嫁人了嗎?她的親事有我全權作主,除非有皇上的聖旨,否則誰也別想讓我打消念頭。」

  「娘……」她居然硬來?

  「聖旨到——」忽地,尖細嗓音揚起。

  聖旨?!

  怎麼會有聖旨?

  眾人瞠目。

  「請貴府六小姐宮清曉出來接旨。」

  小小?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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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6 00:28: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御賜良緣

  該說是晴天霹靂,還是天降甘霖?

  沒想到宮府也能收到皇上親下的聖旨,這是天恩,莫大的喜事,表示他們也算是皇上的近臣了。

  可是為什麼聖旨是給宮清曉呢?京城的圈子不小,沒有幾人認得她,說是其他房那幾個嫡、庶女還叫人信服,她們多少在人前露過臉,她到底是憑什麼?

  待聖旨一宣讀,大家更是傻眼,百思不得其解,居然是賜婚,而且對象是已多年沒人見過他真面目的妖鬼將軍。

  這是該哭,抑或笑?

  傳言中的妖鬼將軍具有妖鬼之身,能通天眼,視陰陽,手持輪回劍,九轉扣魂鎖,腳踩生死簿,開陰路,領陰兵,以血祭養,年年以戰死的敵人魂魄養劍,血飲劍身。

  也就是說他不是人,而是妖鬼化身,凶殘成性,殺人無數,渾身積壓的煞氣連神佛也擋不住。

  瞧他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去,這得造多少的殺孽才會累及至親之人受難。

  沒人想過他剛入軍中時才是十幾歲的喪父少年,而後陸陸續續失去其他家人,其心中的沉痛換作是旁人有幾人能承受,若心志不夠堅強,早已隨他的父兄長眠九泉之下。

  「娘,我不想嫁。」

  這孩子……溫氏眼底盈積的淚水差點湧出。「由得你說不嫁嗎?花轎都快到門口了。」

  聖旨下達後的三個月,打了勝戰的大軍班師回朝,一如往常的受到百姓熱烈的夾道歡迎,馬上的男兒更健壯了,宛若一座山似的走過百姓面前。

  早在宮清曉及笄禮前,玄子鐵便用偌大的功績請求聖旨賜婚,飛鳥盡,良弓藏,他也識大局的將鋒芒藏起,不為君王所猜忌,表示皇上的賞賜已經夠多,臣子受之有愧,怕辜負聖恩。

  不過他不介意用別的東西來換,譬如他年歲不小了,想娶個老婆生幾個娃,請皇上幫幫忙。

  因為連年征戰,國庫嚴重虧損,皇上想不出要用什麼方式來獎勵有功將士,原本他是想挑出幾名皇室女子下嫁將軍們,沒想到玄子鐵如此「善解人意」的為君分憂。

  皇上一樂便御筆一書,允了他的請求。

  皇上是很樂,但宮府卻陷入一種詭譎的氛圍中,說不出是歡喜還是苦悶,他們至今還在納悶為什麼是六小姐宮清曉。

  在女人的認知中,嫁給妖鬼將軍絕對不是好事,誰知他是不是長得比妖鬼還要醜陋,萬一沒被他的煞氣克死反而嚇死在床笫間,同樣是死卻是留下不名譽的污名。

  可是換一個方向想,她們又有點嫉妒,先別管妖鬼將軍這個人,只看他身後的將軍府,若是得幸不死,那麼偌大的家產便歸於他們這一房,有錢又有勢的將軍夫人一走出去誰能不吹捧,誰敢給她臉色看?

  至少大房的宮清蘭,二房的宮清琦,四房的宮清蓮、宮清秀就很羨慕,她們巴不得取而代之,代替宮清曉嫁入將軍府。

  貌美之人總認為自己無所不能,自以為有幾分姿色便能攏住男人,也不想想若是玄子鐵那麼輕易為女色所惑,那他的後院早已滿室妻妾,根本輪不到這幾位暗暗較勁,想把宮清曉擠下去。

  「叫他三個月……呃,半年……不,一年後再來娶,本姑娘沒心情嫁人。」看著塗滿白粉的臉,宮清曉有逃婚的念頭,她這具身軀才十五歲,還是個國中生,未成年。

  「又胡說了,都多大的人還說孩子話,娘也捨不得你出嫁,可是人家連聖旨都為你請來了,你還有什麼好猶豫,嫁漢,嫁漢,吃飯穿衣,他給得起就是你的福分。」想當初她剛嫁進來時,好幾次因為婆婆的刁難而哭回娘家,她都說不要回來了,宮府老夫人太可怕,她會被婆婆折磨死。

  但是她一年一年的忍,生了三子一女,因為這個家還有對她好的人,她深愛丈夫,捨不下孩子,這一忍,便忍了十多年,最後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給了她翻身的機會。

  「我自己也養得起自己呀!」宮清曉小聲的咕噥。

  福分不是別人給的,而是自個兒積德,這年頭最靠不住的是男人,他們是來消耗女人的福分。

  「娘,小小好了沒?花轎到門口了,大哥、二哥正攔著,爹黑著臉在翻書,但書是翻反的。」他爹越來越厲害了,能「倒背」如流,叫他坐著看一個時辰的書他肯定眼花了。

  「叫姊姊。」

  「叫姊姊。」

  母女倆同時開口,一個輕言,一個怒吼。

  「哎呀!今日是小……姊姊的大喜日子,你們就別念我了。」她們一個他都應付不來,若兩個一起訓子(訓弟),他耳朵真的會聾掉。

  宮清曉很不快的拿起梳妝台上一盒脂粉朝弟弟扔去。「什麼喜,沒聽人說他煞氣重嗎?萬一他把我克死了怎麼辦?紅燈籠一掛上就要取下,改換白燈籠,請和尚念經。」

  「小小——」溫氏慍然地朝女兒一瞪,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種不著調的話。

  「放心啦!你的命肯定比他硬,我看你是九命怪貓轉世,爪子一伸就能把我們將軍大人打趴了。」宮明沅話裡不無對妖鬼將軍的崇拜,即便他已從將軍親兵升為百戶。

  「沅哥兒,你到底是誰家的?」自家人倒成了外人。

  他訕訕笑著。

  「醜八怪,你滾出去,我不想見到你。」可惡,根本不是一家人,居然還敢落井下石。

  「我醜?!」他大叫的指著自己的鼻頭。

  「又黑又乾又粗糙,鼻孔也變大了,你這熊樣子哪能不醜。」宮清曉是雞蛋裡挑石頭,存心找他出氣。

  姊弟倆能再鬥嘴的機會不多了。

  「可我還是長得像你。」他們面容仍有八成相似。

  「不像,你醜死了。」他又長高了。

  「像。」誰敢說不像?

  除了臉以外,兩人的身體都出現極大的變化,肩寬胸厚的宮明沅高出宮清曉一個頭,手臂粗,手指粗長,喉頭長出喉結,皮膚也明顯黑了許多,是赤銅淬煉後的顏色。

  而宮清曉則肌理細膩,五官柔美,蔥指纖纖,手臂細如白藕,她小時候略圓的身子如今襛纖合宜,瑩白的玉肌郭膚透著皙亮,如剛剝開殼的水煮雞蛋,滑嫩嫩。

  「宮明沅,你是回來跟我吵架的嗎?」宮清曉覺得很委屈,她想暴打這個白長一雙好看眼睛的弟弟。

  他咧嘴一笑,「不,我是來送你出閣,小小……不,姊姊,我們打個商量,讓我背你上花轎好不好?」

  「你真想背?」她嘴角一揚。

  「是的。」應該很有趣。

  「好呀!如果你搶得過大哥、二哥。」她沒有意見。

  他僵了,撫著好像還隱隱作痛的後腦杓。

  哥哥們打人可是很痛的。

  果不其然,他又成為多餘的,獨自在角落裡畫圈圈。

  最後是宮明湛背妹妹上花轎。

  「大哥,他對我不好我就把他休了,卷光他家的家產回來給你養好不好?」她越來越惶恐,不確定能做好一個賢內助。

  這些年真的被寵壞了,父親從不說一句重話的包容,大哥的呵護照顧,二哥的溫柔以待,無形中,她養成有恃無恐的霸氣,認為不成婚也能過得很好,不需要什麼情情愛愛。

  她理所當然地接受家人的付出,她也願意為他們付出她的全部,可是一旦長大了會面臨許多不一樣的選擇,也許方向是不同的,但心還是在一起,她重視家人的感受。

  「……好。」宮明湛的眼眶紅了,他忍著不流淚。

  真不想把妹妹交給那個人,她永遠是宮府三房的一分子。

  「大舅子沒這機會了,我把家產給她,但她別想離開我。」一個土匪似的男人穿著一身大紅喜袍,一把搶走人家背上的妹妹,長臂一伸,佳人已入懷。「走,墨痕。」

  毛發髮亮的大黑馬仰鼻一嘶,得意不凡的闊步走。

  「你……你要幹什麼?」這人懂不懂禮法呀!八人抬的花轎還在後頭,他要轎夫抬著空轎入門不成?

  「怕你逃婚。」不是不可能。

  「我想逃你逮得住嗎?」她不悅地一哼。

  「所以我防患未然,提前來迎娶。」她是霧裡的桃花,看似很近,伸手一捉卻落空。

  提前來迎娶?聽他一說,宮清曉想到她好像忘了什麼事沒做……「啊!我忘了拜別爹娘……」

  聽著耳邊的低嚎聲,玄子鐵頓覺美妙的揚唇,「等三日回門後再拜見,多磕三個頭補回來。」

  「這個也能補嗎?你要我嫁幾次。」她忍不住想咬人,牙好癢……

  她,真的咬了。

  兩排牙印子映在手腕內側,不痛不癢的玄子鐵連看一眼都沒有,只有語氣變得惡狠狠,「嫁我一次就夠。」

  「多讀點書,拜別和拜見是兩回事,雖然只差一個字。」受不了文盲,知識等同一切。

  他低笑,「我急著娶你過門。」

  意思是他什麼也顧不得了,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她變成他的。

  以前不覺相思難耐,心中沒有任何顧慮,他能和敵人慢慢的耗,把別人的士氣耗盡了他才策馬揮劍,可這一回在戰場上卻換了他沒了耐心,想快快結束,好回京城來把那隻滑溜的小兔子逮住,從此為他所馴養。

  多了牽掛,歸心似箭。

  可惜回程途中遇到山洪爆發,先鋒部隊已先行過了山,大軍只能原地駐扎,多待了月餘才挖通兩邊的道路,得以回京。

  「別以為說兩句哄人的話就能掩過你土匪的行徑,你要一直抱著我入將軍府嗎?」

  她爹肯定要跳腳了。

  「有何不可?」他就是要這樣做。

  舉止輕狂的玄子鐵真的無視禮法,他連人帶馬撒蹄在街上奔馳,空無一人的花轎被他遠遠丟在身後,兩人一馬躍過火盆,跨過門檻,他喝勒了一聲,高大黑馬入了正堂。

  廳堂裡賓客滿席,喜幛滿牆,一室的目瞪口呆。

  「拜堂了,秦校尉,你充當司禮。」玄子鐵一轉身將馬背上的新娘子抱下馬,覆面的喜帕不曾移動半寸。

  「我?」他是來喝喜酒的客人而已。

  「快點,不要逼我揍人。」

  很委屈的秦校尉一臉苦笑的往司禮的位置一站。

  「一拜天地。」

  拜。

  「二拜高堂。」

  拜。

  「夫妻交拜。」

  拜。

  「禮成。」呼!終於完了,他能去喝酒了。

  「禮成」兩個字剛一落下,廳堂口闖進一對氣喘吁吁的中年夫妻,男的腰帶沒繫好,女的還在拉衣襟,神情極其狼狽。

  「鐵……鐵哥兒,你未免太胡來,叔父嬸母都還沒來,你怎麼可以私自拜堂?」太胡鬧了,簡直有失祖宗顏面。

  「二叔父此言差矣,吉時一到就能拜堂了,再說我爹娘和兩個兄長的靈位在上面,我拜他們也是見過長輩了。」玄子鐵冷然的臉色帶了一絲諷意。

  「可是……」他們才是活著的長輩,他的婚事該由他這個親二叔父親自主持,以免亂了宗法。

  「二叔父,禮成了,我要送新娘子回房,麻煩你讓讓。」二叔父是想擋著他路不讓他過嗎?這不難解決。

  玄二庚訕訕的退開。「一會兒出來敬酒,別娶了媳婦兒就樂暈了頭,忘了這些準備灌醉你的賓客。」

  「成,能喝多少盡量喝。」他奉陪。

  看著姪子抱著全身紅的新娘子走向新房,玄二庚訕然的神情隱去,露出令人不寒而慄的陰狠。

  小狼崽仔,這樣也弄不死你,你的命可真硬呀!

  不過不打緊,他的手段還多得是,既然能弄掉這麼多絆腳石,不差這一顆,姪子很快就會去陪他的父兄。

  只是,他還不能死,將軍府的財富到底被他藏到哪裡去?

  大哥,你這一房的人怎麼骨頭都那麼硬,寧折不屈,我只想你們給我讓讓路罷了……

  玄二庚在心裡咬牙切齒地說。

  他內陷的眼裡迸出恨意。

  他的,是他的,別搶,別搶呵!

  不然會和別人一樣,永埋地底。

  玄家有一條不為外人所知的家訓,年過四十無子方可納一妾傳宗接代,五年後若無子嗣可再納一妾,最多三妾,多了就不是女人的問題,而是男子身體出了毛病。

  雖然有少數未遵從,嬌妻美妾的大享美人恩,可大部分的嫡系子孫都只娶一妻,再無他人。

  因此在現今的將軍府內,住的全是嫡親的兄弟姊妹,沒有一個庶子、庶女,自然也少了許多糾紛。

  不過樹大有枯枝,葉闊藏害蟲,即便是一母所出也會有一、兩個心大的,他們不甘心居於人下。

  玄子鐵是大房的三兒,他上頭有兩個哥哥子瑜、子恆,兩人戰死沙場後,大房只剩他一根獨苗。

  二房玄二庚娶妻常氏,生有二子一女,長女已出閣,去年誕下一子,長子玄子鋒成親八年,妻宋氏,生有二子二女,分別為玉霖、玉青、玉照、玉琬,肚子裡還裝一個。

  老三玄三辛,妻季氏,膝下有子二︰子稷、子衍,玄三辛打小底子不好,要用藥養著,離了藥也等於離了命,實在無能力爭取府中大權,他只想偏安一角度過餘生。

  「你要去哪裡?」

  一隻手勾住正要跨下床的軟馥身子,一把拉回懷裡,兩具身體踫撞在一起,某人的心就邪惡了。

  「我渴了。」而且全身酸麻。

  「你等著。」玄子鐵掀被下床,赤足走到黃花梨木五彩螺鈿八折大屏風外的花廳,從細火溫熱的雀喙茶壺中倒出一杯冷暖適中的開水。

  「你又下來幹什麼?整個人凍得像冰柱還不知愛惜自己,地上冷涼,你這小身板可得在床上多躺幾天。」他從不知她有體虛的毛病,幸好當年留了紫玉麒麟給她,暖其身子,保護心脈。

  玄子鐵幽暗的眸子落在她柔白的頸線下,被褻衣遮住的紅線在她頸邊忽隱忽現,紅線下頭繫了一塊雕功出色的暖玉。

  「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那是你肝火太旺,全身熱呼呼地,我們女子月月有癸水,自然氣血上有些不足,多補補就好了。」宮清曉接過水先含著,慢慢地往下嚥。

  溫氏不是沒為女兒補過,可是那股中藥味,宮清曉喝過幾次也就喝不下去了,可憐兮兮的向她娘說她變成苦瓜了,拿她沒轍的溫氏只好停了藥補,改讓她泡暖身的藥浴。

  寶效很大,體質改變了不少。

  可是踫到熱得像火爐的玄子鐵,她真的成了小冰塊,完全被融化,身子的冷與壞更為突顯。

  「娘子,我來幫你補,把我全身的熱都給你。」這是他最樂於做的事,樂此不疲。

  一看他又要發情了,宮清曉趕忙把喝完的茶杯往他手裡一塞。「不行,我累死了,我要休息。」

  「就一次?」大手往前摸去,覆住渾圓酥胸。

  青木瓜的功勞,豐胸。

  她一掌把他拍開,「別忘了明天要交接鑰匙,我要管的事還多得很,恐怕起碼要花上半個月。」如果沒有人搞鬼或扯後腿的話。

  「二嬸母還沒把對牌給你?」玄子鐵目光一沉。

  宮清曉小臉兒一皺,露出被人放悶炮的表情。「每回我去找她不是剛好有事便是她忘了擱哪兒了,然後東扯西扯地和我扯一些芝麻小事,說得我昏昏欲睡……」

  嫁進將軍府十日了,她和她的人新來乍到還在適應這個府邸,他們暫時按兵不動的暗中觀察,先把府裡的這些人、這些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摸清楚再說,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她喜歡掌控一切,不受制於人,不能把偌大的將軍府理明白了,她做什麼也是錯的,別人臣服的是雷霆之力而非失敗。

  而二叔父、二嬸母鐵定是無賴的老祖宗,明明是大房用命換來的家產他們卻霸著不放,還當是玄家祖先留給後代子孫的家業,他們理所當然的享用,一點也不覺得羞愧。

  回門那日她娘憂心忡忡的問她婚後過得好不好、姑爺待她如何,府裡隔房的嬸母好相處嗎?她一貫的回答自是很好,她宮清曉是能被輕慢的人嗎?她只是尚未出手罷了。

  「然後你就睡了?」他幾乎是肯定地道。

  「是呀!要比無賴我也不差,她東西不給我,我就跟她耗,看誰耗得過誰。」她直接手托香腮睡過去。

  「所以她叫你明日過去取?」二嬸母這人最重權勢,到手的大權不輕易吐出來,當初他也是費了一番工夫才取回庫房鑰匙,但是裡面的東西不翼而飛一百多件,全是上品。

  「我不會過去,我要她自個兒拿過來。」誰知道一肚子壞水的二嬸母會設了什麼陷阱等她,害她身敗名裂。

  明知山有虎她不會自找死路,繞過去還是能過山。

  「喔!這麼有把握?」他最喜歡她自信滿滿的樣子,整個人像在發光,絢爛的叫人睜不開眼。

  她故作謙虛的仰著鼻。「大不了放放小火,再找幾個刺客去刺殺她,你那些兵不是閑得很,拉出幾個長相猥瑣的去虛晃幾招,先嚇唬嚇唬她,順便替她修修髮。」

  觀察力敏銳的宮清曉無意間發現二嬸母特別寶貝她的頭髮,除了一名手巧的丫頭專為她梳髮外,其他人踫都不許踫,有一絲亂髮都忍受不了,不管正在做什麼事,非要把頭髮抿好了再說。

  聞言,他低笑,將人摟入懷中又蹭又吻。「沒必要搞這麼大陣仗吧!房子燒了我們還得出錢重砌。」

  「嘁!這麼點錢你也看得上眼?只要痛快,多少銀子我都敢砸。」幹麼要讓自己堵心,有氣不發會得內傷。

  「不是錢的問題,而是這裡的一景一物都有我爹娘和兄長們走過的記憶,我捨不得破壞。」

  他希望保持將軍府原樣,將來留給兒子,一代一代的傳下去,生生不息。

  聽著他話中的澀意,宮清曉默然了,她輕輕拉起他的手,兩隻小手包住他一隻手。

  「玄哥哥,你長得真好看。」

  「終於肯承認我不醜了?」這丫頭呀!真要哄人絕對是一等好手,哄得人心窩暖呼呼地。

  「誰叫你要用面具遮住臉,我看不到嘛!醜人才要遮醜,一遮擋三醜,眼醜、鼻醜、嘴巴醜,醜醜大爆棚,我腦子裡就自然繪制出一幅醜人樣。」

  「你的意思是怪不得你?」全是她的歪理。

  「沒錯,我絕對不會有錯,以後你不講理的時候一定要記住這句話,我沒有錯。」

  愛妻守則第一條。

  「我不講理?」為什麼聽起來好像錯的人肯定是他?

  宮清曉眨著柔媚的眸子,聲音甜糯,「玄哥哥,你會打我嗎?你捨得罵我嗎?你真的認為我有錯?」

  他一咬牙!暗啐︰小狐狸。「美人計。」

  「管用就好。」她詭計得逞地發出脆生生的笑聲。

  「哼!你打小慣用的伎倆,拐了我替你做了幾天白工。」現在回想起來,小小年紀的她已有狐狸的本性,而他還當她是無害的小白兔,一身雪白地迷失在桃花飄落的紅影中。

  「但你也做得心甘情願呀!我那時就想,多好看的神仙哥哥咧!我要把他拐回府,以後我天天看著他,那心情可真美得很。」那年他走得太匆匆,不然真能如願也說不定。

  那個時候的他就是一個正直、略帶俠氣的少年,不太懂得拒絕人,神情疏離卻又有股傲然正氣,偶飛回眸影留虹,拂雪衣袖踏梅去的孤傲,很唯美。

  若是有手機在手的話,肯定給他來個帥氣八連拍,他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彆扭得好可愛。

  「要是我變醜了呢?」玄子鐵撥開她頸邊細髮,張口吹往雪白皓頸,半發拽的曬咬。

  能屈能伸的宮清曉笑得好無辜地直眨眼。「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醜也認了,你可不能拋棄我。」

  他有點欽佩她的能言善道。「誰在過門那一天說要休了我?還要大舅子準備好養你一輩子。」

  「誰呀?哪個不長眼的,玄哥哥乖,我幫你報仇。」她裝傻的裝出一副氣憤填膺,小粉拳揮呀揮。

  被氣笑的玄子鐵一把將她壓在身下。「小賴皮鬼,抵死不認了是吧!看來為夫的得上演一場馴妻記。」

  她脖子一縮,裝可憐。「別啦!我真的不行,免戰牌、免戰牌,我要掛免戰牌,你不能對戰俘行人身凌虐。」

  「喔!你也知道免戰牌呀!」在戰場上是不太管用,制敵先機,誰會給敵人重整陣容的機會。

  「玄哥哥,說說你在戰場上的事,我想聽。」他如何在九死一生中殺出重圍,奠定不敗戰績。

  「真想聽?」都是不太愉快的事。

  「嗯!」她重重點頭,嬌俏動人。

  此時的宮清曉有如一朵迎著朝陽綻放的花朵,她的眉眼開了,不再裝嫩的臉兒白裡透紅,經過男子狂風暴雨的洗潤後,更顯出勾人的媚,渾然天成的嬌艷,媚不可擋。

  「真不怕?」他可是為此作過惡夢。

  「聽故事不怕,又不是我親掄大刀砍人頭,眼不見,心不慌,快說你由玉面小將軍變為妖鬼將軍的過程,道聽塗說都不準確,本人闡述絕不失真。」改天寫成妖鬼將軍傳,指不定能再賺他一筆。

  「玉面小將軍……」一說到這個封號,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十二歲時跟著父兄上戰場,一身紅衣張狂,沒人比他更適合血的顏色,將他一張絕世的美顏襯托得美上三分。

  「我一領軍根本沒人信服,連敵人都大笑我朝無人,派個娘兒似的兔兒爺來叫陣,他們說我換上女裝更銷魂,不介意收我為男寵……」說這話的人被他砍了,身首異處。

  「可憐的玄哥哥一定很委屈,我安慰你喔!」都是神仙人兒了,誰不垂涎,就連她都惦記過。

  「不要揉我的頭。」她分明在玩。

  一吐舌,宮清曉俏皮地在他頭皮上抓了兩下才收手。「繼續說,我正聽得有趣,玉面小將軍是不是橫掃大軍,掃蕩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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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6 00:28:1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誰跟你說好了

  「我沒你說的那麼厲害,那時我大哥、二哥還在,他們出策圍剿,我當衝鋒右翼,身先士卒的衝第一個。」這才有奮勇殺敵小將軍之稱,兄長們把功勞讓給他,助他在最短時間在軍隊中建立軍威。

  「能活著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了,在戰場上有多少人倒下,回不了家,更甚者被戰馬踐踏得死無全屍,你能從成山成塔的死人堆裡爬過來,那表示你也是有真本事的人。」

  天底下沒有那麼多的僥幸,刀槍無眼。

  玄子鐵心弦微動。「小小,謝謝。」

  「咦,怎麼又謝我?真誠心謝我就把你全部的身家交給我,我管銀子你管飽。」餵飽他還不容易。

  「好,一會兒給你。」他應承得相當爽快。

  「真這麼好說話?」不會有鬼吧?

  丈夫不繳糧,妻子疑神疑鬼,丈夫撒糧撒得歡,妻子兩眼淚汪汪,女人天生是多疑的動物。

  「我主外,你管內宅,咱們府裡的大小事都由你處理,我不插手。」他賦予她絕大的權力。

  但是宮清曉不喜反憂。「你連你那對貪得無厭的二叔父、二嬸母也要交給我?」

  太為難人呢!

  「二叔父我來,二嬸母給你。」他也捨不得她太累。

  「這還差不多,你那個二嬸母我一根手指頭就能按死她。」人一貪就有弱點,一有弱點就能下刀。「對了,你到底謝我什麼,我最近沒有鋪路造橋,重修菩薩金身,缺德事倒做了幾件。」她說著,俏皮的吐了吐舌頭。

  「謝你那一年冒著生命危險救我,也謝那一番發人深省的話,妖鬼將軍因你而生。」

  她的話讓人震撼,他聽進去了,戰爭本就殘酷,別人能搶我們,為什麼我們不能搶他們的?

  於是,他搶了。

  第一次還有罪惡感,覺得不該這般做,那是別人的財產。

  第二次、第三次有點猶豫,人都死了還拿死人遺物?

  可是漸漸地,他麻木了,視為理所當然,看到弟兄們有搶來的馬可騎,不再凍在雪地裡雙腳生瘡,有熱湯喝,有大羊腿可啃,穿上厚實的獸皮衣保暖,一切都值了。

  搶順手了,他們也就不太需要朝廷的支援,糧草慢就慢吧!不用上奏章催糧,即便將士的薪餉被中飽私囊,層層扣下,發到他們手中的銀子還是厚厚的一封,只多不少。

  「因我?」怎麼突然覺得自己的形象變得很高大?

  「因你。」她給他指了另一條路。

  「你的三十七道傷口呢?那個線不能留。」她忘了告訴他要拆線,不然反而會發炎。

  宮清曉看著他一身深深淺淺的淡疤,肯定不只三十七道,她不禁鼻頭微酸,為這個男人感到不捨。

  「愈合了,你說的線我一個朋友很感興趣,他看我愈合的傷口又在潰爛,便動手把線一一取出。」他指的是韓若曉。

  「你可以告訴他用桑皮線或羊腸線也成,皮膚會自行吸收,拆不拆線都不打緊。」能救命的都是好東西。

  「你怎麼能知道這麼多?」玄子鐵用驚奇的眼神注視她。

  「我識才絕艷,學問淵博,娶到我真是你的福分。」她一臉「我天生聰慧,智冠卓絕,快來崇拜我」的表情。

  「給你梯子你就蹬高了。」嗅著妻子的體香,他埋首在她頸肩,耳鬢廝磨,親暱無比。

  「玄哥哥,你沒看見我祖母的神情真是太可惜了,我娘說祖母一看到你送來的聘禮,兩眼都發綠了,只差沒趴在聘禮上大喊是她的,是她的,全部是她的,她居然想昧下一半當私房。」有這樣的祖母真可恥。

  「她敢?!」他拿命換來的,豈能給了虧待他妻子的老妖婆。

  「我娘當她的面點收六十六抬聘禮,讓人抬進我家的院子,還把銀票一張一張的數清楚給她開開眼界,然後塞入我的箱籠裡當壓箱銀,說嫁個女兒只給二十萬兩陪嫁實在太少了,要祖母多少拿出一些體己貼補、貼補……」

  宮老夫人氣壞了,一回屋子就開始砸東西。

  「玄哥哥,你不曉得她多可恨,因為我娘不肯把銀子給她,她竟然跑到書房找我祖父,讓祖父上書給皇上要易女而嫁,想把我堂姊宮清漪嫁給你,說什麼長姊未嫁,底下的妹妹怎能出閣,於禮不合。」她瘋魔了,連這種話也說得出口。

  「愚蠢。」他冷譏。

  「可不,那是聖旨吶!君無戲言,哪能說出的話還收回,她不怕滿門抄斬,我祖父還怕人頭落地,一回身就給了她一巴掌,她當下愣住了。」她沒想過從沒紅過臉的丈夫有一日會出手打她,這巴掌一下去也就消停了。

  「你祖父還算有賢才,但你爹的兄弟就……」不太成才,文官和武官雖走不到一塊去,但種種劣行仍會傳入他耳中。

  「玄哥哥,你不用搭理,我那些叔叔伯伯呀!也就五叔父還算個人,其他就當木頭柱子。」視而不理即可。

  「我們都成親了還叫玄哥哥,要改口。」他親她鼻頭,捏揉著她白玉耳垂,她的耳肉軟得不可思議。

  「改叫什麼?」

  他沉吟了片刻。「就叫子鐵吧!」

  「嗯!子鐵。」她的丈夫。

  玄子鐵含笑凝望著令他百看不厭的嬌顏。「真的不用我出手幫你嗎?」

  因為北戎又有異動,要不他也不會把收拾了一半的爛攤子扔下,留給她接手。

  其實將軍府的裡外整頓得差不多了,該調離、該發賣的都陸續遣送出去,剩下的是根扎得深的老人,他們是二房的暗樁,要拔掉並非易事,拔起蘿蔔連著根,牽連甚廣。

  「不用、不用,總要給我點事情做,不然我會無聊得悶死,對了,等等就給我吧。」她這人最熱衷的一件事。

  「嗄?!」什麼意思?

  「交底。」

  「交底?」

  「還裝蒜,交出你的身家。」男人有錢會作怪,要嚴加控管,全面封鎖他的銀子。

  玄子鐵一怔,繼而發笑。「那你要拿什麼來換?」

  「我。」她拉下他的頭,送上自己。

  「夫人,白姑娘想見你。」

  「白姑娘?」誰呀?沒印象。

  春桃插話道︰「小姐,就是你進門那一日,有一頂粉色小轎在你入門後不久從後門送進來,有人說是二老爺的小妾,還有人說是你的陪嫁媵妾,給……」將軍大人的。

  「哦,那個白姑娘呀!」她想起來了。

  宮清曉忙忘了,新婦進門要忙的事可多著,她要歸置自己的嫁妝,沒有十里紅妝也有一百零八抬,她娘還給她陪嫁了二十間鋪子、三座莊子,近千畝田地,光要把這些整理好並安插好人手,她就一個頭兩個大。

  好在有個慈善院可以支援她缺的人,那些孩子是特別請人教過的,很快就能上手,省了她不少麻煩。

  不過不省心的還是她那個心理扭曲的祖母,為了給她添堵,居然連這種不入流的手段也使得出來,有人偷偷塞金、塞銀的,還沒見過為老不尊的長輩給出嫁的孫女塞妾。

  可笑的是還怕人知道,偷偷摸摸的做賊似的,和常氏合謀,一個送,一個接,安置在離大房最近的院落,以為能混亂視聽後造成事實,讓大房的後院失火。

  「就是那個不要臉的女人,打小姐回門的第三天就天天上門說要請安,給夫人奉茶,奴婢看她妖妖嬈嬈的不安好心,就把她擋在門口,什麼東西嘛!沒皮沒臉地,也敢來叩見主母……」她來一次攆一次,來兩次攆兩次,第三次就打回去。

  小姐以前說過的,講不聽就用拳頭,武力鎮壓。

  「賞春桃十兩,做得好。」魑魅魍魎不能隨便放進屋。

  春桃、夏梅是宮清曉的陪嫁丫頭,來到將軍府後,玄子鐵給她一武、一醫兩名丫頭芳丹、芳情,二房的人未搬離將軍府前,凡事要多做防範,他們不可能就此罷休。

  其實玄子鐵一直在懷疑母親的死因,當年大夫只說她鬱結於心,憂思過重,想開點就沒事了。

  可是此言說後還不到半個月便傳來母喪的噩耗,當時在戰場上的他根本無法回來奔喪,等戰事告一段落才披星戴月的趕回來,事情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人早下葬了。

  那時他是真的相信母親死於傷心過度,她這人太重情了,接連失去丈夫和兒子,一連串的打擊令她一蹶不振。

  但是大夫的一句話引起他疑竇——

  不應該這麼快就死了,我診斷的脈象很正常……

  脈象正常,但人卻死去,那麼便不是因病,而是人為的。

  「謝小姐。」春桃喜得兩眼瞇瞇。

  「是夫人,不能再喊小姐了。」她老是改不了口。玄家長房已無長輩,主子嫁進來她最大。

  「打小喊到大,改不過來。」喊夫人會咬到舌頭。

  「沒有改不過來的道理,打你一頓就成了。」讓她痛,她就記住了,越痛記得越深刻。

  「夏梅,你好粗暴。」她的屁股要遭殃了。

  「我還有更粗暴的法子,你要不要見識見識?」她把袖子一挽,露出粉藕般的胳膊,輕揮了兩下。

  「不了、不了,我去將那個女人趕走。」怕挨揍的春桃飛快的溜走,順手還摸走一塊糕點。

  一會兒,春桃又垂頭喪氣的走回來。

  「小……夫人,她還是很堅持,說沒見到你就不走。」哪有臉皮那麼厚的人,趕都趕不走。

  「不見。」當她那麼隨便,是誰都可以見的人嗎?

  「可是她就跪在外面的碎石路上。」很痛的。

  「讓她跪。」以她那樣皮嬌肉貴的,跪不久,只是做做樣子博人同情罷了,真當別人都是傻子。

  「是。」

  果然如宮清曉所料,還跪不到一刻,前院就傳來有人昏倒的嚷嚷聲,宮清曉讓懂醫的芳情去扎一針,針還沒扎進肉裡呢!嬌貴的白姑娘已經花容失色的跳起來。

  「……我要見夫人,為什麼不讓我見?你們滾開,不許攔住我,滾,我是你們能踫得的嗎?」

  剛才還柔弱得奄奄一息似的,這會兒中氣十足的擺出主子架式,左推春桃,右撞夏梅,還把會武的芳丹抱住,往她身上抹惡心的涕淚,再趁她作嘔時衝過目呆口瞪的芳情面前,很不屑的冷哼一聲。

  沒人料得到她有這麼強的爆發力,簡直吃了大力丹了,竟讓她僥幸地闖進宮清曉布置得很舒適的花廳。

  「夫人,我要見你。」

  宮清曉頭抬也不抬,神情寧和的繼續看著帳本。「你要見我就得讓你見嗎?」

  白玉瓶一噎,「你為什麼不見我?」

  「我為什麼要見你?」她以話回話。

  「我……我是老夫人送來的。」白玉瓶臉上有著對自己美貌的自信,自認為沒有男人能見到她而不動心。

  「那又如何?」與她何干?

  老夫人人好,怕玄家二叔父的雙人枕頭太寬,特意送了個妙人兒給他填填縫,一男御二女展雄風。

  「你不會不知道老夫人讓我來的意思,你還不為我安排?」白玉瓶用指使的口吻命令,渾然忘卻自己的身分。

  宮清曉終於抬頭,好笑的望著她,「安排什麼?我自始至終也不曉得你是哪位,你不如去問問我爹、我娘,我大哥、二哥和我弟弟,看他們認不認識你。」

  白玉瓶臉漲紅的道︰「我是你丈夫的妾……」

  「沒這回事。」真把自己當號人物了。

  「這是老夫人決定的,你不能違抗。」姑祖母說這機會要她牢牢把握住,她不想嫁給鄉下的老地主。

  白玉瓶是宮老夫人娘家的親戚,原本家境還不錯,把她養出驕縱任性的性子,後來家道中落了,女兒成了最沒用的賠錢貨,為了供應家中男丁讀書,她幾個庶出姊妹都被當成牲口賣了,成了人家的小妾或填房,際遇都不太好。

  她不願和姊妹一樣嫁個窮漢,剛好宮老夫人也想在娘家挑一個姑娘來膈應三房,因此兩人一拍即合。

  白玉瓶想要的是將軍府的富貴,可是一見到將軍本人的俊美無儔後,她更想得到他這個人,讓他只為她神魂顛倒,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從此眼中看不見其他女人。

  她要獨佔這個男人,把宮清曉趕下堂,人與財她兩者皆得。

  「這裡是將軍府,不是宮府,老夫人的手能伸這麼長?」這人腦子壞了吧?拿宮老夫人來壓她。

  「長者賜,不可辭。」孝字大過天。

  「我問一句,她何時賜人?」宮清曉兩手一擺,像在問︰什麼時候、發生什麼事,完全沒人告訴她呀!

  「這……」她坐的粉轎是悄悄地跟在送嫁隊伍後頭,魚目混珠的入了將軍府,想來根本是不敢向宮清曉提起她的存在。

  「不過我倒是聽說了二叔父多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妾,那是你吧!你從後門抬進來直接進了二叔父的院子,二叔父真是好福氣,納了個美妾。」多人多福氣,左擁右抱,妻妾和樂。

  「不是的、不是的,明明說好了是嫁進來當貴妾,是將軍的妾,你不要顛倒黑白,誣陷我的清白……」白玉瓶有些慌了,不知哪個環節出了差錯,越急就越吼越大聲。

  「誰跟你說好了?」

  白玉瓶不假思索的一回,「老夫人。」

  「那就對了,是你搞錯了對象。」宮清曉一臉憐憫。

  「我搞錯了?」她一愕。

  「我可是皇上賜婚,誰敢私下送妾給將軍,老夫人不過是逗逗你玩罷了,我們將軍根本不知情,不管誰跟你說了什麼,那都是不可能的事,先斬後奏這一招是行不通的。」

  除非男人的心變了,否則她不會把自己的丈夫讓給別的女人。

  「不,不是這樣的,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一頂粉轎就跟在後面,一轉頭就能看得見。

  「何況你住在二叔父的院子多時,瓜田李下,這要扯也扯不清吧!誰相信你們之間沒什麼,我想你還沒美到令叔姪相爭的地步。」她是長得不錯,但也僅止於不錯而已。

  宮清曉的審美標準較高,她覺得宮府大房的宮清蘭、二房的宮清琦都比眼前瘋婦似的女子美多了。

  以姿色自傲的人最不能接受的是聽見別人說她不夠美,宮清曉的評語剛一落下,白玉瓶便瘋了似的往前衝。「誰說我不美,那是你嫉妒我,只要將軍一見到我,他很快也就會將你拋諸腦後……」

  「夫人,小心——」芳丹一掌拍開撲過來的女人,將主子護在身後,其他丫頭見狀有的捉住白玉瓶,有的查看夫人有沒有被瘋子傷到,有人倒了杯溫茶給夫人壓壓驚。

  真是的,一座小小的將軍府也危機重重。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我遠遠聽見尖叫聲。」未戴面具的玄子鐵大步走來,俊秀面容美若溫玉。

  「沒事,春桃吊嗓子。」唱大戲。

  「吊嗓子?」他挑眉。

  春桃垮著臉,她屁股底下還壓了個人呢!

  「將……將軍,我是你的小妾,我叫白玉瓶,瓶兒拜見將軍大人。」白玉瓶掙扎地抬起臉,露出她最媚人的笑靨,她認為將軍會很快的沉迷在她的美色中,不可自拔。

  「小小,這人是誰?」講起話來古裡古怪,他何時有了小妾?

  「瘋子。」沒瘋怎會趕著當妾,妾還沒當上就敢無視正室的存在,這不是愚蠢,而是無腦了。

  「把她扔出去。」還留著她泡茶嗎?

  「是。」樂於從命的春桃使出全身的蠻力,硬將賴著不走的白玉瓶扯出院子,再一腳踹出院門。

  「爺,我是你的玉瓶呀!」、「爺,我是你心愛的小妾。」、「將軍,回頭看我一眼吧!你會狠狠地愛上我。」、「將軍,夫人她嫉妒我的美貌……」被拉出去的白玉瓶唱戲般的雙眼含淚泣訴,一步三回頭的伸直臂,極欲捉住她的一片天。

  「怎麼髒的、臭的都往府裡頭放。」屋裡多了一層怪味,玄子鐵眉頭一蹙,他覺得自己的地方被弄髒了。

  宮清曉笑著往丈夫腿上坐,兩手環向他頸肩,圈住。「還不是我家老夫人的傑作,她就是見不得我們好。」

  「看來她最近又閒得慌,得給她找些事做。」人是不記痛的,要下更重的一帖猛藥。

  「既然她那麼愛給人送妾,那我們也給祖父送幾名紅袖添香的佳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警世名言。

  「壞。」玄子鐵的評語。

  「不好嗎?」她反問,小嘴微噘。

  他突然勾住她的細腰,「壞到深得我心。」

  「這事不能小輩來做,你那邊有沒有好人選?」以她的年齡和歷練,認識的人還是太少了。

  「華國公。」他第一個想到的人。

  「華國公?」沒什麼印象。

  「他們是一起喝酒的伴。」酒友無所不說。

  「好,喝酒好,我貢獻十壇桃花酒。」有捨才有得。

  聞言,吃味的玄子鐵說起酸話,「想當年我幫你摘了三天的桃花才得那幾壇酒,你今日倒大方了,一送就是十壇。小小,你專挑自家人欺呀!」

  「嗟!咱們誰跟誰訝!你想喝隨時都能喝,趕明兒我讓人送來青梅酒、菊花酒、桂花酒,還有你小心眼惦記的桃花酒,各來二十壇存放在酒窖裡如何?」秋天一到她要準備釀制葡萄酒,蒸餾酒也要先備起來,以免搶購一空。

  「才二十壇?」他不滿意。

  「將軍請勿貪心,那是你家娘子要拿去賺銀子的,搶媳婦兒的私房錢是會被天打雷劈的。」

  她笑得讓人如沐春風,只不過春風裡飄著細雨般的小針,不要你命卻扎得你哇哇大叫。

  「夫人,我可是把全部的身家都交給你。」厚此薄顧。

  她輕揉他嘴角,眼裡汪汪水流媚。「養家活口是男人的責任,你們負責衝鋒陷陣,我們女人為你們守住後方,不讓家賊、小賊、亂賊擾亂後院安寧,我是幫你守財安宅。」

  「你歪理特別多。」他沒一次說得過她。

  「子鐵,我們要釜底抽薪,你家的豺狼、我家的猛虎一併解決。」惡草蔓生,不除釀成災。

  「你想怎麼做?」他出力。

  「附耳過來。」她一勾纖指。

  玄子鐵低笑著靠近妻子。

  一陣窸窸窣窣聲,兩人都滿意的點頭。

  該給這些自大的人一點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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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6 00:28:3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自作自受

  「我說鐵哥兒媳婦,將軍府這個家你是怎麼當的,為什麼這個月都過了一半,各房的月銀還沒發下……」

  二嬸母常氏扭著略圓的屁股,急驚風似的衝進長房院子,她也不在乎丟不丟臉,扯開嗓子就喳喳呼呼的嚎,能說能唱還能不打嗝,一口氣說到底,像是來討債的。

  「二嬸母稍安勿躁,喘口氣,坐下來喝口茶,有什麼事不能好好的說呢?我們都是一家人。」春桃,上茶渣。

  春桃這丫頭也鬼靈精,自家主子一使眼神她便知曉其心意了,走到側廳泡茶。

  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笑咪咪,好聲好氣的問你有什麼事,總不好一巴掌賞人吧!

  常氏適才的凌人氣勢散了一大半。「我是說忙不過來就別一個人死撐,當我們是死人呀!幫個手還是成的,你看你都熬得瘦了。」

  「多謝二嬸母的關心,我不打緊,最近我鋪子上的帳本一直送來,我要一一核對才能發回去,難免忙了些,過了這些日子就輕鬆了。」她的帳是每半年給一次,以前是按季給,但太瑣碎了,她改用自己看得懂的阿拉伯數字去結算。

  「哎呀!你的鋪子可不少,你爹娘是掏老本給你賺面子了,你一人管這麼多鋪子很累吧?我娘家有三個弟弟能幫得上忙,不如讓他們到你的鋪子當掌櫃?」那賺的銀子還不隨他們花,省得三天兩頭來跟她要錢。

  一來就想管事,想得也太美了。「很抱歉呀!二嬸母,我的鋪子不缺人,等有缺再優先考慮幾位舅老爺。」

  「把原來的掌櫃辭了不就得了,這年頭呀!外面的人都不可靠,得找自己人來幫襯,你也別害臊不敢開口,二嬸母曉得你的難處……」她自說自話的說了半個時辰。

  「二嬸母,我沒打算辭掉掌櫃,他們做得很好,很用心,我很滿意。」宮清曉對於自己還能笑得出來感到敬佩,嗡嗡叫的耳朵回音不斷,比六指琴魔的魔音還蕩氣回腸。腦袋快爆開了。

  「再滿意也是外人,哪有用自己人安心,聽二嬸母的話,二嬸母看過的人比你吃過的米還多,我那些兄弟很會經營鋪子,保你財源廣進。」常氏看她年幼,便想用話唬她。

  「那麼舅老爺們為什麼不盤個店面自己做?兄弟同心,其力斷金,實在沒必要去別人鋪子打下手。」自個兒賺錢自個兒飽,不用跟人分贓……不,是分成,她不餵白眼狼。

  「那是本錢不夠嘛!我要拿銀子資助他們都說不必,很有骨氣的自食其力,這年頭找不到像二嬸母兄弟一樣老實的人,我看明兒個就讓他們去上工,省得你累死累活還不得好,別仗著年輕就胡來,要懂得放權……」

  還有這樣趕鴨子上架的,這二嬸母為兄弟還真是勞心勞力呀!「既然舅老爺們連二嬸母的好意都不接受,我一個隔房的姪媳他們怎麼肯屈就呢?還是讓他們過幾日清閒日子吧。」

  開什麼玩笑,她看起來像養老鼠的人嗎?什麼香的、臭的都往她這兒扔,她還不鼠滿為患。

  「鐵哥兒媳婦,你這是在與我過不去嗎?百般推拖地,真當將軍府無長輩。」見她一直不鬆口,說得口乾舌燥的常氏心生惱意,端出長輩的架子來壓一壓不懂事的小輩。

  「我以為所謂的將軍府是我公爹、大伯、二伯,以及我夫婿打下的將軍府,前三位已然殉國了,將軍府的確再無長輩,二嬸母認為我說的對嗎?」你也不過是借住的,並非主人。

  「放肆,我和你二叔父不是長輩嗎?你一個剛入門的新婦也敢對我們指手劃腳,對我們不敬。」她簡直反了天,就連鐵哥兒也不會直指他們是外人,打斷骨頭還連著筋。

  「二嬸母別生氣,我不是說你們,而是所謂情理法,講情也講理,法先擱一邊吧!你看我們大房人丁雕零,而你們二房日益旺盛,咱們打個商量成不成,下次再有戰事,就讓兩位堂兄領兵上陣,反正他們有兒有女了,不怕沒人送終……」

  「你……你在胡說什麼,居然咒我兒子早死?」常氏氣得雙頰漲紅,指著宮清曉的手微微顫抖。

  「我沒咒呀!都是玄府的子孫,他們也該為玄家軍盡點責任,不能老是依賴我家將軍,他也是人,也會受傷流血,憑什麼你們安享他打下來的戰果,而他卻得去送死?」

  沒人心疼的孩子她來疼,她絕不允許這群蠢蟲把他的付出視為理所當然,毫無顧忌的予取予求。

  宮清曉的雙瞳異常明亮,閃動著令人目眩的光華,她看似裊娜的身子中蘊含強大力量,迸射出萬丈光芒。

  常氏被震懾住了,同時懊惱自個兒面前不過是一名十五歲的小丫頭,虛長二十多歲的她居然覺得她……可怕。

  「鐵哥兒媳婦,你可別嚇二嬸母呀!你幾個堂哥吃喝玩樂在行,論起行軍打仗一竅不通,真把他們往戰場上扔,二嬸母要白髮人送黑髮人了。」她假意拭淚,嗚咽兩聲。

  宮清曉雙目一垂,蝴蝶般羽睫輕輕一閃。「既然只會吃喝玩樂,那以後將軍府不再供應他們月銀,好手好腳的,不難養活自己吧?我們將軍也有自己的妻小要養。」

  「你……你是什麼意思?」常氏忽覺手腳發冷。

  「養爹養娘,養妻子,養兒女,沒聽過還要養兄弟的,當然半癱和殘廢不算,二嬸母也想享兒女福吧!兒子成才了才有面子,否則成了一無是處的廢物,你死也不瞑目吧。」

  他們喝她丈夫的血,啃她丈夫的肉,不知羞恥的佔有他的榮光,卻從未想過他也需要親人的關心,在黑暗中期盼曙光,而享用一切的人卻吝於給予,只想要更多更多。

  雖然子鐵說三叔父是好的,沒有二叔父的野心貪婪,可在她看來他也是個壞的,身體不好可以當藉口嗎?至少他還活著,大房已死得只剩一根獨苗,他對大哥的孩子也是不聞不問。

  全是一群自私自利的渣屑,若她是玄子鐵的話,絕不會顧慮那淡得快成水的血緣關係,一個個全趕出去,憑任自生自滅。

  「你想分家?」常氏忽然有點後悔,她不該來的。

  宮清曉輕輕低笑,「將軍府需要分家嗎?你去問問皇上,這個懷南大將軍府是誰的將軍府。」

  「你居然……」什麼也不給他們。「我去找鐵哥兒,叫他休了你,你這樣的媳婦我們玄府要不起。」

  「沒錯,你們是姓玄的,應該住在玄府,將軍府不屬於你們,還有,我是皇上賜婚的,休不得,二嬸母有本事叫皇上收回成命,我下堂無妨。」

  他們都太善忘了,忘了將軍府的主人是誰。

  一旦玄子鐵不在,將軍府會被朝廷收回,而昔日的榮光會逐年黯淡,不出十年,世人將不記得世上有姓玄的將軍,門庭敗落。

  聽到這兒,常氏有些怕了,她覺得這個丫頭不簡單。「呵呵……鐵哥兒媳婦,二嬸母是跟你開開玩笑,嚇到你了吧!二嬸母給你賠禮,你別放在心上,我們到底是一家人。」

  「是呀!是一家人,但是幾時二嬸母才要把對牌和鑰匙交給我,我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她在笑著,孩子一般無邪,可是那雙眼冷澈如雪夜下的冰湖,凍人而寒冽。

  「我來得急,一時忘了,下回,下回我一定帶來給你。你呀!真是急性子,二嬸母又不會跑掉……」看著花一般的清妍女子,常氏越笑越笑不出來,嘴角微微僵硬。

  「沒關係,大不了我打掉重做一份,這點小錢我還花得起,只是我何時拿到對牌何時發放月銀,將軍已交代過府裡的帳房,除非經由我簽條同意,否則誰也不能以各種名目向帳房支領銀兩。」她要逼得他們現出原形。

  「就算我要買胭脂水粉也要問過你?」怎會是這樣,他們以為嫁進來的是好拿捏的軟柿子,沒想到……陰溝裡翻船了。

  「我說過先有對牌才有月銀,要不從現在起,任何開銷由各家支付,公中概不負責。」

  只要斷了他們的金援,他們才會知道什麼叫唇亡齒寒。

  常氏火了。「不就是對牌嘛!需要搞這麼大陣仗嚇人嗎?雁兒,你到我屋子裡把漆桐雕繪牡丹的匣子抱來……」

  「還有鑰匙。」輕輕如雪花的喃語飄落。

  牙一咬,常氏面色鐵青。「還有鑰匙。」

  「是,二夫人。」雁兒很機伶,一溜煙就不見了。

  「要不要我把多年收支的帳本一併交給你?」常氏一時氣嘔地說出酸語,但是話一出口便後悔了,因為帳本是動過手腳的,真要去查也不是查不出破綻。

  「不用,我做假帳比二嬸母強,過去你拿了多少就當將軍府給你管家的工資,雖然你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但起碼這個家沒有亂起來。」功不抵過……但,算了,算那麼清楚幹什麼,凡事都有灰色地帶。

  常氏像是打翻調味料似,五味雜陳,她是怨鐵哥兒媳婦太過冷漠,不留半絲餘情的掀了她的底,可是她一筆勾銷的氣度又非常人能比,更勝男子,叫人不自覺在她面前彎下腰骨。

  「二嬸母,拿你能拿的,適可而止,多了,老天爺也看得見,欺天欺地不欺心,人的心會有一把尺在。」叫公平。

  「好了,少說教了,我這把年紀了還讓你教訓嗎?不就是鐵哥兒有出息了,你的膽氣也就大了,我們寄人籬下的還有什麼好說的。」誰叫他們不是長房嫡孫。

  好的、大份的全歸長房所有,二房、三房只能分剩下的、次的、沒人要的,叫人怎麼能不生一爭之心。

  數百年前傳至今日的玄府祖訓,承繼香火者為長房,父死子繼,長房絕嗣方可由二房繼承,不得有違。

  「二夫人,取來了。」雁兒喘著氣。

  「趕著投胎呀!慢慢走會要了你的命不成。」她管了十幾年的家呀!就要從她手中交出去了嗎?

  人是禁不起考驗的,常氏想再摸摸漆桐匣子,可是手伸到一半又硬生生的停住,多看一眼多一分留戀,索性還是不看了,那鈍刀子割心有多痛呀!她現在體會到了。

  「還抱著幹什麼,能生出金元寶呀!還不拿過去給五少夫人。」她故意不稱宮清曉為將軍夫人,是有托大之意,她畢竟才是長輩。

  玄子鐵在他那一輩的兄弟中排行第五。

  「春桃,你去接過來,別讓你雁兒姊姊累著了。」宮清曉也在較勁,不落人下風。

  「欸。」春桃歡歡喜喜地上前接下匣子。

  在不太融洽的氣氛中,兩代完成交接,將軍府的主母是真正的將軍夫人,再也不是旁支嬸母。

  「好了,都給你了,我可以走了……」

  「啊——」

  一聲淒厲的尖叫聲驟起,打斷了常氏說了一半的話,是誰叫得這麼慘烈?

  眾人的眼光看向剛出爐的主母。

  「去瞧瞧吧!」

  宮清曉如亭亭玉立的荷花走在最前頭,姿態嬌美,步履搖曳生姿,兩個長得也不算太差的丫頭走在她左右落後半步,其次是芳丹、芳情,心口有一絲不祥預感的常氏則越走越慢,她幾乎有些不想去湊這個無謂的熱鬧。

  走過九曲橋,來到八角亭,八角亭再過去一點是開放式的水榭,平時玄二庚喜歡呼朋引伴在此喝酒,喝醉了醉臥露台,有花為伴,吟詩助眠,人生一場風月了惆悵。

  「哎呀!怎麼會是……快退快退,別看了,丟死人了,太不堪入目了……」一名上了年紀的婆子一瞧後連忙勸阻。

  「是誰?」宮清曉面色平靜的問。

  「是……二老爺……」婆子臉色微白。

  「還有誰?」一男缺一女湊不成一對野鴛鴦。

  「五少夫人,你別問了,老婆子我看了都難為情。」哎呀!好熱好熱,渾身都冒出汗了。

  「說。」她聲音很輕,卻像錘子一般捶入人的心窩。

  「……是白姑娘。」呼!她怎麼流冷汗了。

  「白姑娘?」

  「是。」

  「她為什麼會在此?」

  眾人面面相覷,無法回答。

  一個膽大的嬤嬤說了一句,「白姑娘身上只穿了一件肚兜,渾身光溜溜的。」

  「依嬤嬤的經驗判斷,她可還是童女?」若是還能加以遮掩,她便還有其他出路,反之……

  她只有一條路。

  「我看她大腿根部有血,只怕……」已非完璧。

  「是二老爺做的?」

  「恐怕是。」只有他們兩人。

  發出尖叫聲的白玉瓶一發現和她一晌貪歡的男人居然不是玄子鐵,她整個人陷入難以置信的混沌中,她雙手抱膝,將自己塞在柱後的一角,心裡如走馬燈般不斷地自問。

  為什麼不是他,為什麼不是他,為什麼不是他……她明明下了足夠分量的催情散,連牛都會受不住,為何他一碗飲下毫無動靜,臉不紅,呼吸不急促,全然心平氣和。

  反倒是她的身子一直熱起來,熱得她想脫光全身衣物,於是她順應心意一件一件撕扯,脫得越多越舒服。

  然後她看到一個正在喝酒的男人,她坐在他身上討酒喝。

  「二嬸母,你說要怎麼辦?」逃避不是辦法。

  走在最後的常氏忍著氣,咬住下唇,但走起路來有些搖搖晃晃站不穩。「打哪來的就送回哪兒。」

  「二嬸母,你那時候不是這麼說的,我記得你的話如下——不過是個稍具姿色的妾罷了,你們爺壯實,精力充沛,多個人服侍,你也輕鬆多了。二嬸母,這話我還給你了。」要有切膚之痛才知道到底有多痛,話是不能隨便說的。

  常氏怒視道︰「是不是你安排的?故意讓我明白與人共事一夫的痛苦,你太卑鄙了,我沒害過你……」

  「那白姑娘是誰接進府的?」她只是沒害成罷了。

  常氏一臉難堪。「我……」

  「自作孽,不可活,但我還是要說今日的事與我無關,我一個新婦還沒神通廣大的能將兩人擱在一塊兒。」做這種苟且的事,牛不喝水能按著牛頭逼它喝嗎?

  「難道是她?!」小的勾搭不上便轉向老的下手?

  常氏氣得目皆盡裂,看向被人披上大氅扶著走的白玉瓶,她眼中的恨和怨幾乎要將白玉瓶洞穿。

  一名肯當妾的女子本就沒什麼節操,除了富貴什麼也看不見,誰能給她綾羅綢緞、寶石珠釵,她就跟誰走,而玄二庚對女人一向大方,他雖未有妾但外面有幾個相好的,動輒相送鐲子、銀釵、金步搖,甚會討女人歡心。

  「先送她回屋子休息,留一個人看著,不許她出屋,一切等二老爺酒醒了之後再說。」她作不了主。

  「你要留下她?」常氏憤怒地質問。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咱們只是女人。」決定權在男人手中,他們才是爺兒。

  「你……你非要和我作對?」常氏恨恨的瞪著她。

  宮清曉把她指向自己鼻頭的手撥開。「二嬸母,你比我清楚這是誰造成的,若你不和我娘家老夫人聯手,今時今日的事就不會發生,種什麼因結什麼果,你好自為之。」

  她管不了,也不想管,人家打了她左臉,難道她還要把右臉湊過去讓人打?這是聖人的境界,她做不到。

  宮清曉帶著一臉疲憊回到屋裡,和人鬥法真不是件快活的差事,她快累死了。

  「小小,怎麼了?」一隻手扶住身子搖搖墜墜的小女人。

  「我寧可釀酒、做醋、種茶,也不願在內宅小小方寸之地和人鬥得你死我活,太累心了。」

  她撒嬌地抱住樹幹一樣雄偉的腰身,小臉在寬厚的胸口磨磨蹭蹭,有人能靠著真好。

  「快了,再等幾天就好,你不想見的人和事會通通消失。」他親親她的髮旋,雙臂收攏摟緊。

  「你保證?」嫁人一點也不好,她想爹、她想娘,想大哥、二哥,想跩得二五八萬的宮明沅。

  「好,我保證。」玄子鐵輕笑。

  「那我就再忍耐幾天,你要記得我是為了你,以後要對我很好很好,要是敢辜負我,老娘卷了你所有家產養面首去。」真把她惹毛了,她沒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

  「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他挑起眉,攔腰抱起她走向床。「為夫的要彌補彌補。」

  一場淋灕盡致的歡愉持續了一整天,宮清曉的嗓子都喊啞了,不斷的求饒,但身上的男人不言累,持續耕耘。

  是夜。

  「他不能留了。」

  「你確定?」

  「他再留下來我們誰也沒有活路。」

  「可是他是朝廷重臣,這樣好嗎?」死在戰場和暴斃府中是兩種情形,順天府尹不可能不查。

  「哈!玄子瑜、玄子恆還不是朝廷寄予厚望的將才,如今他們在哪裡了,一個個長埋地底,在黃泉裡帶兵打仗。」他們都死了,死了就不會阻攔他,他不需要有人擋在他前頭。

  不是長子就不能上戰場嗎?為什麼只有長子才是名正言順的香火承繼者,那麼其他人呢?難道是多餘的。

  他不甘心,打小到大,他得到的永遠是別人不要的、挑剩的,剩菜殘羹般的施捨。

  憑什麼同個爹娘所生的孩子會有如此明顯的差別待遇,叫他如何心能平!

  他要改變一切,扭轉乾坤,別人不給他的他自己拿回來,他就不信大房的子孫死不絕,這一次……是最後一次。

  「既然你想做就去做吧!我會一如往昔的幫你。」他是她的丈夫,夫妻是一體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好,我就知道你會力挺我,咱們的好日子快要來了。」以後他也能高高在上,呼風喚雨。

  「嗯!我相信你。」她會是人人稱羨的將軍夫人。

  「今晚有好戲看。」陰惻惻的笑聲中含有痰音。

  風,靜悄悄地揚起。

  月兒半掛星空中,皎皎明月照耀大地,也照出黑暗中陰私的勾當,一樁樁、一件件都能要人命。

  風中飄來淡淡的鐵鏽味,十幾名身著黑衣的夜行人凌空躍起,落地無聲地在各戶屋頂快步奔馳,一個接一個跳進懷南大將軍府的圍牆,帶頭的人熟門熟路的來到一座院落前,放倒了守門的婆子。

  「謹。」

  因為沒法確定是否能一舉扳倒驍勇善戰的玄子鐵,素有妖鬼將軍之稱的他不能等閒視之,以防萬一,迷藥是少不得的,一管迷藥就能迷倒一營的士兵。

  一名身形較瘦小的黑衣人彎著身子靠近,他先在紙窗上戳個洞,藥管放在洞裡朝內吹。

  一刻鐘後,沒有動靜。

  「進去。」

  黑衣人一個個進入,腳步放輕,謹慎小心的朝用八扇繪四季山水紫檀大屏風隔開的床榻走去,或刀,或劍,高高舉起,只等一聲令下,床上的交頸鴛鴦便要命喪黃泉。

  「刺。」

  刀劍齊發,刺向同一方位——

  噗、噗、噗……

  可是揚起的不是血花,而是棉絮。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沒人?」人到哪裡去了?

  「不好,中計了,快撤——」

  察覺不對,黑衣人首領打算退出屋子,但是……

  「來了還想走,是嫌我將軍府招待不周嗎?」他們還真來了,一點也不讓人失望。

  太、好、了。

  一群黑衣人當中,有一人正悄悄隱身陰影處,他想趁著打起來的時候逃走,他不能被發現也是參與者。

  「你知道我們會來?」不可能,明明是天衣無縫的計劃,他從何提前知曉,他們的人也是今日才告知任務。

  「仗打多了警覺性就高,我很珍惜我這條小命,不想沒死在敵人手中,反而須於安樂。」

  要他命的人太多了。

  「可惜將軍大人要失望了,你今日怕是過不去這個檻,看在你為朝廷盡忠的分上,我留你全屍!」黑衣人首領估算著以他們的人數還是佔了上風,要對付一個玄子鐵綽綽有餘。

  玄子鐵立於寒風中,孤星冷月風颯颯。「這句話應該是我留給你,來了就不要回去了。」

  「哼!大話。」真當他是不死的妖鬼之身嗎?

  「是不是大話你很快就知道,我從不打沒把握的仗。」他翻轉手中的青鋒劍,頓然寒氣森森。

  黑衣人首領對他是有所畏懼的,不只一次敗在青鋒劍下,如今劍再出鞘,他膽寒地退了一步。

  但是他退無可退了,如今只有殺了玄子鐵這條路可走。

  「上——」

  一聲令下,所有人蜂擁而上。

  驀地,噗噗噗的聲響清楚的響起,衝在最前頭的幾個黑衣人尚未感覺到疼痛,人已經往前撲倒。

  一支猶自顫動的箭插在胸口,血花四溢。

  「你……」黑衣人首領驚懼。

  「你不會天真的以為我不做任何防備,單槍匹馬的迎戰你們吧?」那是傻子的行行,找死。

  玄子鐵打了個手勢,院子四周出現無數火把,至高點有一個個弓箭手,密密麻麻圍了一圈。

  「你比你兩個兄弟難對付。」他的錯誤是低估了玄家麼兒,當他只會帶兵打仗,不懂後院裡的爾虞我詐。

  一提到兩名死在陰謀算計下的兄長,玄子鐵陰鬱的黑瞳眸色更深了。「高統領,死在我的箭下是你的榮幸。」

  「你……你是怎麼認出是我?」他大驚。

  禁衛軍統領不是虛職,掌管京城大半的安危。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楊大人、陳大人、周同知、李都尉的下場,相信你一定很清楚。」血債血償。

  聞言,他駭然。「他們都是你下的手?」

  「怎麼,只許你們對我父兄動手,我不能動你們分毫嗎?天底下沒有一面倒的好事,做過的事是要付出代價的。」玄子鐵再次舉起手,準備下令全面射殺,一個不留。

  「等一下,你不能殺我,我姊姊是皇上的寵妃。」死到臨頭,高統領也怕了,連忙搬出救命符。

  「你是指宮裡的儀妃嗎?放心,你一死她也不會再是寵妃,冷宮是她該待的地方。」

  後宮不得干政。

  「什麼?!」

  「射。」

  箭落如雨,僅在眨眼間,黑衣人悉數暴亡,領頭的高統領身中數十箭,渾身上下插滿箭矢,宛如刺蝟。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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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6 00:28: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真正的兇手

  這一樁案子牽涉到軍糧盜賣以及私吞軍餉等醜事,從後宮的妃子到運糧官,牽連了數十人之多,玄子鐵費心的追查多年,才在韓若曉、寧澤文等人的幫助下還原真相,找出真凶。

  但他知道皇上不會擴大調查此事,追查之下恐怕會動搖國本,必定會草草結束,無法還以當事人應有的公道。

  因此他決定自己報仇。

  兵部尚書楊大人死於墜馬,頭部落地受到重傷,拖了三日藥石罔效,吐了一口鮮血後溘然而逝。

  南陽守備陳大人沉迷酒色,一日被人發現陳屍在名妓雪飄花床上,查無傷口,全身赤裸,仵作判定死於馬上風。

  周同知、李都尉也同樣死得無聲無息,沒人曉得他們的死有何關聯性,只覺得太過湊巧了。

  「將軍,這裡還有一個。」逮到落網之魚的秦虎興奮的大喊,這個黑衣人正沿著牆角慢慢爬行。

  被丟到眾人面前的黑衣人畏畏縮縮的,頭也不敢抬。

  「二叔父,你不敢見我嗎?」

  「二叔父?」秦虎驚呼,他衝過來一看。「將軍,你是不是搞錯了,怎麼會是你二叔父,哪有親叔叔殺姪子的道理,將軍府還要靠你……」他越說越小聲,一雙牛目也越睜越大,由原先的不信到難以置信,最後到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自家人內鬥?

  「秦虎,帶弟兄們回營裡。」

  「是的,將軍。」

  火把一滅,晃動的人影便不見了,訓練有素的京畿大營精銳返回營區,今日並未外出。

  玄子鐵讓管事召集所有人到祠堂,祠堂供桌上一整排是歷代祖先的牌位,森然而肅穆。

  「今日我讓你們來只為一件事,從此時起,玄二庚這一房不再是玄家子孫,他們將由族譜中除名。」

  這話一出,一陣嘩然。

  「什麼?!」

  「為什麼是我們二房,你說清楚。」

  「對呀!我們二房做了什麼,你別以為會打仗就能做家主,我們之中隨便挑一個都比你強……」

  「五堂弟,你收回成命吧,一家人沒必要做得這麼絕。」

  「過河拆橋,白眼狼,也不想想他不在的時候是誰為他撐起這個家,一回來就攆雞趕狗……」

  以上是來自二房人的不甘與不滿,以及受二房重用,自詡是府中老人發出的聲音,他們為二房抱不平,因為一旦二房倒了,他們也別想有好果子吃,當然要極力阻止。

  但是在這些憤怒的聲音中,當事人玄二庚和常氏是一言不發,他們神情頹然,面如死灰,雙目黯然恍若兩灘死水。

  「你們自個兒問問看他做了什麼,是否有臉說得出口。」玄子鐵高坐上位,目光冷沉如冰。

  「還能做什麼,不過礙你的眼嘛!你想我們都搬出去,你好獨佔先人的基業。」只會吃喝玩樂的玄子鋒陰陽怪氣的說著,他還沒意識到是發生更嚴重的事,只當作兄弟爭產。

  子字輩的都有點茫然,明明睡得好好的忽然被吵醒,一群人被逼著聚集起來,全然無知的他們困惑到不行,而唯一能解釋的人冷著一張臉,沒人敢靠近,更遑論問明原因。

  「他把玄家軍的軍防布兵圖描繪了一份交給他人,導致你大伯父戰亡。」也許是無心,但人確是因他而死。

  「嗄?!」玄子鋒驚訝的嘴大張,以為聽錯了。

  他爹害死……大伯父?

  這是弒親啊,五堂弟的指控太嚴重了。

  只是,爹為什麼不反駁呢?難道真有其事。

  突然間,他害怕了。

  「我……鐵哥兒,我不是有意的,對方只說借去一閱,想從中學習玄家軍陣法,我不疑有他就給了……」他那時真的沒有害大哥的意思,大哥是他最敬佩的大英雄。

  「二哥,你怎麼這麼糊塗。」抱著病體而來的玄三辛一臉痛心,邊走邊咳,咳嗽中有濃濃的痰音。

  「我……唉!一時糊塗、一時糊塗……」他當時怎麼會鬼迷心竅了呢?做出難以彌補的錯事。

  「兩萬兩白銀往你面前一放就不迷糊了,你收得挺快的。」為了銀子就把親兄弟出賣。

  玄二庚臉色一變,「你怎麼知道?」莫非他真被神鬼附身了,無所不知?

  「二哥,你真的收了銀子?」玄三辛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

  他眼神閃燥的支吾著,「我那時候缺錢嘛!跟大哥借他反而臭罵我一頓,我一時氣憤就……就想給他好看。」

  「他要給小鳳仙贖身。」常氏忍不住怨恨道,丈夫在外包養一名外室多年,外室還為他生下兩個女兒,要不是玄府家訓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人早抬回府裡當姨娘。

  「閉嘴,婆娘。」揭他的短她的臉面就有光嗎?

  「哼!大伯一死,你以為偌大的家產便會落在你頭上,大伯沒了便是你出頭,沒想到是大伯的長子拿走了,你又氣又恨,決定把這些姪子們一併除去。」永除後患。

  「你……你在胡說什麼,若非你一直在耳邊叨念著將軍府也有我們的一份,我怎會起了邪念,都是你這婆娘害我走上歪路的。」找人頂罪比較容易,他把所有的錯怪罪到妻子頭上。

  「但我沒讓你害人,害死一個又一個,我早跟你說過會有報應的。」午夜夢回時,她還是會怕幽魂來索命。

  「你……」

  「夠了,二哥、二嫂,你們不要互相推諉責任,鐵哥兒只是將你們逐出族裡,並未要你們的命,你們該知足了。」玄三辛眼眶濕潤,不知是為誰而傷心。

  「離開族裡跟要我們命有什麼兩樣,我們文不成武不就的,你要我們靠什麼生活,難道要我們一家子活活餓死嗎?」

  他一出生就是錦衣玉食,何時吃過苦?

  「大家都渴了吧!我泡了壺茶大家嘗嘗,是我新弄出的迷迭香花茶,具有凝神聚氣,使人放鬆的作用,我用我屋裡的茶具泡的,水取自去年梅花上的雪水,入喉甘甜。」

  正氣氛緊繃之際,宮清曉讓人端來泡好的茶水,淡淡的花茶香氣彌漫一室,使人精神一振。

  「屋……屋裡的茶具……」某人細白的手抖了一下。

  「喝呀!別客氣,劍拔弩張的幹什麼,就算以後不住在同一座宅子裡,一筆能寫出兩個玄字嗎?過去被昧下的銀子就不追究,你們有困難我們也會幫襯一二。」稚子何辜,不過分的話還是會伸出援手。

  這還像句人話,都是玄府子孫嘛!哪能趕盡殺絕,二房的人稍微心安,有這句話墊底,他們走得也比較甘心。

  「三叔父,你為什麼不喝呢?這茶對心肺好,能讓你的身子好些,早晚喝一杯你胸悶的毛病會舒緩不少。」她費了一番工夫才找到迷迭香呢。

  表情一僵的玄三辛臉色蒼白的輕咳,「我正在服藥中,不好飲茶……」

  「無礙的,這茶不會與藥性相沖,相當溫和,我親自孝敬三叔你,你可不能不給姪媳面子。」宮清曉執意將雲青瓷杯送到他嘴邊,只要他張口便能順喉而下。

  他把頭避開,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冷意。「不用麻煩了,我自己來,這茶聞起來很香。」

  「那就趁熱喝,涼了容易澀口。」她笑著等他喝。

  看大家都喝了,他也做做樣子的以唇一沾,表示喝過了。

  但是他的妻子並不曉得他是假喝,一見他把杯子觸口,立即臉色大變的舉手一揮,茶杯瞬間掉落地面。

  「這是在幹什麼?」

  要被趕走的人都沒摔杯子了,她摔什麼摔,難道還有人會害他們三房不成。玄二庚嘀咕著。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很周詳的計劃。

  好在她一向不相信人性,人人都是嫌疑犯,在利益面前,很少人把持得住,一念之差便是天與地。

  「誰是螳螂誰是蟬呀?光那藥罐子身子,有誰會算計他?」玄二庚從沒把三房放在眼裡,他認為三弟只能用藥養著,不會有什麼出息,活一天是賺一天,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後一天。

  「那要問問三嬸母嘍,為什麼她要那麼神色緊張的把茶打翻。」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

  季氏神情很惶恐,頻頻搖頭。「我什麼也不知道,你們不要問我、不要問我,我不知道……」

  她一直不斷重復「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就把茶喝了。」閃什麼閃,總要面對的。

  一見宮清曉伸直手臂把茶杯往前一遞,季氏驚恐的大叫,她動作極快的躲在丈夫身後。

  「不喝。」

  雲青瓷杯的色澤真鮮艷,泛著些許藍光。

  「因為它有毒是吧。」宮清曉說出了真相。

  「你……你……」為什麼她會曉得?明明做得那麼隱密的事,完全找不出破綻。

  玄三辛拍拍妻子的手,要她稍安勿躁,略顯削瘦的面頰上有著最溫和的笑容,好像他的溫柔只給了妻子。

  「有毒的茶你還讓我們喝,你是有多恨我們呀!快,找大夫,我還不想死……」什麼時候會毒發?

  喝了花茶的人個個坐立難安,身子並未出現異狀卻自己嚇自己,感覺肚子痛,胸悶,作嘔想吐,人人臉色都很難看。

  「不論拙荊做了什麼,身為她的夫婿我願一肩負責任。」玄三辛立刻把妻子推到風尖浪頭,讓人不會懷疑到他身上。

  「如果是你讓她做的呢?」腳都濕了還想脫身。

  他面色僵硬。「拙荊所做之事我一無所知,何況做這事對我無益,何須為他人作嫁。」

  「很簡單,一石二鳥。」他很聰明,但急躁了點。

  「一石二鳥?」他的笑看起來很扭曲。

  「一次解決兩個障礙,先讓將軍怒極的把二房趕出去,而後我們夫妻中毒身亡,接著這將軍府也只剩下你們三房了,你拖著病弱的身軀接下重擔,何嘗不是美談一件,外面的人對你只有讚語,絕無痛斥。」他名利皆得。

  「老三,你比我還狠!」他還沒想過要對付這個藥罐子。

  話都點這麼明了,玄二庚再不懂曲折就白活了,這是一場戲,一場讓人無法隱藏的戲,所有人都現形了。

  「二哥,你覺得我狠嗎?要不是我表現得太無害,你第一個要除掉的人便是我。」

  二哥不是善類,連大哥都下得了手,應付他根本是小菜一碟,隨時就能捏死他。

  他為求自保有什麼不對,誰能不自私,想要得到想要的事物就不能有憐憫心。

  「這是你的藉口,我幹麼踩下你好讓自己上位,長幼有序,我在你上面,真有好處也是我先得,哪有你的機會。」他真的沒將三弟考慮在內,他完全不是對手。

  「是呀!人人都比我大,人人都有機會往上爬,唯獨我,是個被人遺棄的人,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許做的,羨慕又嫉妒的看著你們又跑又跳,我只有喝不完的苦藥。」大哥、二哥都不跟他玩,說他身子太弱了,怕他玩到一半發病。

  「相公……」季氏對丈夫是有感情的,她愛著這個藥不離身的男人,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我沒事,有事的是他們。」他虛弱的病容一轉,竟露出一抹陰狠的冷笑。「那毒是抹在杯沿沒錯,你肯定清洗過了,可是只要沾染上一點點,即使洗過還是有毒,足以讓人在三日慢慢衰亡。」

  「你好毒——」玄二庚破口大罵。

  宮清曉先是驚慌,繼而朝他淘氣的一眨眼。「我家老夫人說我財大氣粗,所以同樣的茶具我買了兩套,有毒的那一套已經銷毀了,這一套是由我的丫頭剛從庫房取出。」

  玄三辛一急,氣血一湧,血絲由嘴角滑落。「你……你們不會一直有好運氣……」

  「至少我們不存害人心。三叔父,你捫心自問,我們大房可有對你一絲不好,你要用藥,我爹、我大哥、二哥費心為你尋來,即使是我娘也擔心得整夜難眠,想要根治你打小的痼疾。」

  他們一家對他可說是盡心盡力了,沒有一處對不起他,大家都抱持著希望為他努力。

  玄子鐵不想恨三叔父,覺得他是個可憐人,擁有太少,失去太多,他一直不接受自己有病。

  「不要跟我提起你娘!是我先認識她的,是我對她一見傾心,可是我托你爹去說親,她卻成了我大嫂……」玄三辛突地大爆發,瘋了似的大吼,雙目赤紅的瞠大。

  「我娘比你大五歲……」原來這是仇恨的根源。

  「差五歲又如何?我一見她就喜歡上了,她一笑我的心就活起來,我要她是我的,她只能是我的,誰都不能跟我搶……」但是她卻嫁給大哥,夫妻情深的在他面前晃。

  「那時我好想殺了她,殺了她就不屬於任何人,她還能是我的,在心底。」完完全全是他一人的。

  聽到這裡的季氏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她並不曉得丈夫心裡藏了一個女人,藏得這麼深,這麼久,藏得沒有她容身的地方。

  他心中從未有她。

  「所以你真的殺了她?」他一直認為母親的死並不單純。

  「是的,我殺了她,在你爹過世後不久,她便起了厭世念頭,不論我如何用心陪在她身邊,她都看不到我,索性我成全她。」他用藥,她也用藥,只要調整了藥量,很快就香消玉殞了。

  她死了那一天他沒有哭,坐在她最愛的海棠花旁喝了一夜的酒,人死了,恨也該消了吧!

  可是在看到長相七分肖父的玄子鐵,他心頭的恨意又重新燃燒起來,還有一個餘孽未除呢!姪子的存在提醒他的挫敗和羞辱,必須、必須消失,他要將這房人清除乾淨。

  「你只想到她,那我呢?」季氏失聲痛哭。

  看到妻子,玄三辛眼底才有一絲愧意。「玉芝,我對不起你,我從未……」

  她捂住他的嘴,不讓他說出口,自欺欺人的相信他也愛她,只是沒那麼深,沒那麼濃。

  「真傻。」寧願被騙一輩子。

  「不傻,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要。」有個能讓自己痴傻的人,此生已無憾。

  兩人四目相望,看到是女人的深情和男人的冷漠。

  「喂!這茶到底有沒有毒?大夫來了沒?我這肚子怪怪的,不會是要死了吧?」常氏按著小腹,心下不安。

  輕輕扯著丈夫的手,要他放寬心的宮清曉聽到常氏的蠢語,真想用磚頭把她敲暈。

  「沒毒。」

  「幸好、幸好,沒毒就好,我可以回去睡覺了吧?」一聽到沒毒,肚子也不覺得怪了。

  「你還睡得著?」

  不只是宮清曉,所有人都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向恍若無事的常氏。

  「為什麼睡不著,人不是我殺的,我只是有點貪財而已,以鐵哥兒的為人總不會要我抵命吧!」性命無虞,手裡又有錢,她還有什麼好煩惱的,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你忘了天亮之後你就要搬離將軍府,落腳處尚無著落,一屋子的人要住哪裡?」

  他們是被除族,不是到莊子上度假,玩個十天半個月就能回來,是永遠驅逐在外。

  常氏面無憂色,反倒眉開眼笑。「我幾年前在城東買下一座四進的大宅子,用的是公中的銀子,我一直想去住又怕人知道,既然你說了我以前貪的銀子全歸我所有,那我還怕什麼。」

  意思是老娘有地方去,我大大方方的搬家。

  四進宅子,在城東?「多少銀子?」

  「二十萬兩。」常氏得意地伸出兩根手指頭。

  宮清曉冷抽口氣,她有些後悔把話說得太快,那是將軍府的銀子哩!白白送給了想要他們命的人。

  但是二房的人哪管她糾不糾結,一聽有大宅子住,一個個大打哈欠的回屋,準備明日搬家。

  連玄二庚都被老婆給拖走,陰氣森森的祠堂裡只剩下神色尷然的三房,進退兩難。

  「明天我們也離開。」這裡已經不是他的家了。

  「爹……」三房的孩子惶然了。

  三個房頭中,三房的手頭較不寬裕,季氏的嫁妝也不多,若離開了將軍府,他們怕是難以維持生計。

  可是他們非走不可,鬧到這分上,誰還有臉留下?

  「這給你。」玄子鐵已不喊三叔父了,神色漠然的有如陌生人。

  「這是……」玄三辛接過長條形方匣。

  「是我爹給你的,他說對不起你,以前他留給我大哥,大哥死後又到二哥手上,最後是我,我一直不知道他為什麼說對不起你,今天我才曉得是為了我娘。」他娘人美又善良,是男人都會喜歡她。

  因為愛上了,所以割捨不下。

  因為割捨不下,只有抱歉了。

  愛不管先來後到,只有在對的時候相遇,他們相愛了,容不下其他人,因此有人被辜負了。

  玄子鐵無法說他能完全忘記父母兄長的仇,但他試著去諒解,畢竟在他年幼時,二叔父、三叔父是真的疼愛過他,那時的叔姪感情不是假,只是後來變了。

  「裡面是三進的宅子地契、三間鋪子、一座莊子和四百畝田地,以及他當時拿得出的三萬兩銀票,他不欠你了,扯平。」他爹也不希望兄弟反目成仇吧!爹最重視的是手足之情。

  「大哥他……」他居然為他做這麼多。

  「爹到死都相信兄弟同心,其利斷金。」他一直以此勉勵他們三兄弟,可惜他自個兒的兄弟卻……不勝唏噓。

  「大哥……」手持匣子,玄三辛淚流兩行。

  很多事無法重來,逝者已逝,來者可追。

  三房的人頹喪地離開。

  「你就這樣放過他們呀?」這結局未免太溫馨了。

  不太痛快。

  「不然你想如何,用他們的血為死去的人拜祭?」他手中的殺孽已經夠多了,無須再添上親人的血。

  「至少也要留下一手一腳什麼的,或在臉上刻字,紋隻烏龜,讓他們終生懺悔。」

  惡不得惡果,善不得善報,六道亂,人間無道。

  「夫人,你太凶殘了。」玄子鐵忽地抱起妻子,一躍、兩躍地出了祠堂,風在耳邊呼嘯而過,腳一踢開門進了屋子。

  「我凶殘?」她這人再溫和不過了,不打狗踢貓,不買鳥放生,看到蛇祖宗讓路而行,她簡直是完美女德典範。

  「你需要生個孩子化解戾氣。」和他。

  玄子鐵將人往大床一扔,隨即覆上。

  「等一下,你真的不難過嗎?」宮清曉一手抵在他胸口,阻止他更進一步,把話講清楚了再說。

  黑瞳深如墨,幽幽一閃,「那是我的爹娘,我的兄長,你說我能無動於衷嗎?」

  他痛,痛到每一寸皮肉都像要撐開似,撕扯著、攪動著,一寸寸分離又重聚,覆上一層皮。

  但痛又如何,能令死去的人復活嗎?

  在無數次的殺戮中,他學會了控制,死是人不可避免的一件事,若是事事看重,心會變冷。

  「那你吼幾聲發洩發洩,把心裡的恨意和不甘吼出來。」宮清曉雙眼異常明亮,亮得像不安好心。

  「那在你身上吼好了,用你的身體好好安慰我。」他不上當,一手探入錦紅衣裙,撫向渾圓小丘。

  「嗄?!」她一怔,急忙地想把壓在身上的重量推開,但是她的小身板反被扣在他身下。

  「子鐵,你聽過野獸的咆哮嗎?聽說京城有熊出沒。」

  「我只喜歡你小嘴兒發出的嚶嚀聲。」軟糯的叫人想深深地埋入,體會那風雨中劃舟的樂趣。

  這頭可惡的大黑熊,調戲她。「你別咬我,讓丫頭們看見又要取笑我了……啊!還咬……」

  「小小,你是我的,我一個人的……」他一挺到底,滑入那緊窒又神秘的桃花仙源。

  他不能想象有一天像三叔父那樣失去心愛的女子,他想他會瘋的,瘋到不顧一切的毀了所有人。

  因為害怕,玄子鐵緊抱懷中妻子,唯有在彼此的交融中,他才感受得到她是屬於她一人,他不要有任何遺憾,不錯失每一次回眸,相守一生,一生相守,發白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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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6 00:29:04 |只看該作者
尾聲 桃花開開又落落

  「和尚,給你。」

  「這是什麼?」

  一個布包的長條物塞入圓一大師懷中,他有些回不過神,差點因為入手的柔軟而將它丟給小和尚。

  「孩子。」

  「誰的?」

  他還算鎮定地把布包撈回來,掀開一角一看,果然有個睡得傻乎乎的胖娃兒,吮著拇指打著呼嚕兒。

  「我的。」

  「嗄?!」

  七十好幾的圓一大師很少被嚇到,他已心如菩提樹,風雨任他搖,我心映如來的境界。

  可是這一句「我的」,還真讓他嚇了一大跳,如來都給嚇跑了,只剩菩提葉子暗自飄零。

  記得那一年初見身懷異魂的小姑娘,她是兩歲還是三歲大?踩著不穩的步伐朝他走來,大眼蓄著淚,兩眼淚汪汪,兩隻小胖手捉著他袈裟,小小的臉兒往上仰。

  「老和尚,人家說你能通鬼神,知天機,你送我回家好不好?我想回家,回到我原來的家。」

  和尚說︰「你打哪裡來,想回哪裡去?」

  粉妝玉琢的小娃兒不哭了,只抽抽噎噎的問︰「我回得去嗎?」

  和尚說︰「這裡不好嗎?」

  小娃兒睜著水亮大眼,她說︰「不知道,應該還不錯。」

  和尚說︰「那就留下來玩一玩吧!」

  於是,她留下了。

  此後的每一年,不再哭的小姑娘把桃花寺當她家的後花園,不時的來逛逛,和老和尚談他的光頭,摘幾朵桃花別在自己髮間,自誇桃花不如人面嬌,吐蕊含香作嫁裳。

  小姑娘很調皮,老是捉弄和尚。

  和尚不怒,只說︰阿彌陀佛。

  原來這花開花謝一年又一年,小姑娘都當娘了,昔日的春風依舊在,桃花年年滿枝椏。

  「嗯,這股機伶勁像你。」

  宮清曉笑了。「老和尚,你又哄我,他才這麼小一個肉團子,哪看得出機不機伶,我看他準是個傻的,以後跟著你當個小和尚算了,平時抄抄佛書念念經,托缽敲木魚。」

  和尚真是一門好職業。

  她是真的這麼認為,和尚不用繳稅,待在寺裡念經就有香火錢,無須奉養爹娘,無妻兒拖累,寺裡住膩了還能出外雲遊,在其他寺廟掛單,四大皆空樂逍遙。

  「只怕老衲與他無機緣。」天庭飽滿好面相,少時富來晚來貴,權傾天下,一方霸主。

  「都說給你了還沒機緣?」是你不想當奶媽子吧!

  「是給嗎?」他反問。

  「老和尚不打禪語,我頭疼。」她才不去猜呢!猜來猜去費思量,還不如舞醉桃花鄉。

  「呵呵……你還是一樣不耐煩,沒個耐性。」倒也好,始終沒變,性子真實。

  「老和尚,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要活久一點。」

  「活久一點?」

  「最少一百歲。」

  老和尚呵呵笑,「好,一百歲。」

  「我想我爹我娘了。」大家都要長命百歲才能再相見。

  「哦!」有個想念的人,很好。

  「我想我大哥、二哥。」他們說她是他們最疼的妹妹,哼!騙人,他們都只抱自己的女兒,對她愛理不理的。

  她失寵了。

  「嗯!」親情難斷。

  「該死的宮明沅最好不要給我回來,他居然跑到南疆沒讓我跟。」雖是使團也能女扮男裝嘛!他們不是孿生子嗎?

  圓一大師發現這小姑娘又瘋魔了,她每隔一年半載發作一次,很正常,她的座右銘是人生難得瘋一場。

  宮府三房最後還是由本家分出來,在一個風不高的夜晚,身為吏部侍郎的宮府老大宮書錚因被扯入吏部的賣官案,不管他有沒有涉入,一併被連坐候審,嚴重點可能褫職入獄。

  宮老夫人再高高在上也得彎腰求人,她求宮書謹拿出銀子來救急,要去疏通門路好先把大兒從牢裡撈出來再說。

  宮書謹提出以十萬兩做為交換,銀子要還,三房淨身出戶,只帶著媳婦的嫁妝。

  媳婦的嫁妝,媳婦的嫁妝,媳婦的嫁妝……三房幾十萬的身家,鋪子、田地年年增加,可宮書謹名下一根針、一條線都沒有,身上放著幾千兩出門還自稱窮光蛋,把宮老夫人氣得連嘔好幾口心頭血。

  可讓她最氣的是,隔年父子三登科,宮書謹中一甲第七名,宮明湛二甲第三名、宮明溪二甲二十七名,此事蔚為美談,為此次科舉一大盛事,人人皆知。

  而後宮書謹外放到富饒的漁米之鄉濟州當知縣,帶著老妻上任,邊遊山玩水邊當養老,而宮明湛進了翰林院,從小小的編修做起,宮明溪則意外的進入大理寺,跟著老上司天天理刑書。

  軍中有人好辦事,升官升得快,仗著有個將軍姊夫提拔,十八歲不到的宮明沅已是一名校尉,原校尉秦虎升副將。

  「哎呀!老和尚,你幫我擋擋土匪,匪徒強悍,小女子不敵,敗走。」都忘了在躲人了。

  一陣風似的宮清曉話剛說完,人就往繁花盡開的桃花林鑽去,雲白的小點在濃艷中消失。

  「土匪會跑到寺裡打劫?這小姑娘又……」等等,這手上沉沉的重量……「不會吧!她真把孩子留下?」

  哭笑不得的圓一大師手抱出生甫三個月大的孩子,他難得有一回不淡定,表情苦多於笑。

  「大師,請問是否見過我妻子……咦,這孩子好生面熟?」和他懷裡的這一個小懶包長得一模一樣。

  「施主,這位正是令公子。」正好可以交還親生父親,再抱下去,信眾們都要嚷嚷︰和尚偷生孩子。

  「嗯,我想也是。」不過玄子鐵卻一點也沒有接手的意思,瞄了一眼便算帶過。

  「施主不接回去嗎?」這對夫妻是怎麼回事?

  「我覺得他適合當和尚。」天庭飽滿頭光光。

  為什麼又是一樣的話。「老衲不敢認同。」

  「沒關係,我同意就好。」和尚吃素,戒殺生,兒子幫他這個爹積福正好,以免來生不能入輪回。

  「施主……」

  「大師,小兒就拜托您了。」那死小子離越遠越好。

  不等圓一大師說完,施施然的玄子鐵已如一道虹彩劃過,翩然而去,身形快得叫人傻眼。

  「這……這兩個……阿彌陀佛,小施主,你的爹娘有點任性呀!」苦笑不已的圓一大師低頭看著懷中的小人兒,不意對上一雙如黑曜石的瞳眸,無牙小兒正沖著他笑。

  和尚也有未了塵緣,來去一場。

  罷了,罷了,就當是暫時的緣分吧!

  桃花紅了。

  滿山遍野。

  那人的一身雪白在艷紅中更加醒目。

  「小小。」

  一聲纏綿的低喚,彎腰撿拾桃花花瓣的清妍少婦笑著回頭,膚若凝脂,點漆雙瞳剪剪如湖水,櫻唇鮮艷欲滴。

  「神仙哥哥來得真慢,等得我年華都老了。」女人最重視容貌,青春等同於一切,最難留的是歲月。

  「不老,我家夫人依舊貌美如花,滿林子的桃花不及你嫣然一笑。」看了好些年了仍看不膩,為伊淺醉。

  「事情都辦完了?」

  說到事情,玄子鐵美如畫中仙的玉容刷地黑了一半。「不知輕重就放任隨波逐流。」

  意思是再也不管了。

  宮清曉所謂的事情是指玄府的二房、三房,他們自被趕走後,除了常氏管過幾年家稍微管得住自家後院的亂象,三房根本是完全亂了,只能用雞飛狗跳來形容。

  玄三辛的身子是痼疾,吃再多藥也好不了,只是在拖時間而已,他的兒女們擔心他的病會花去不少藥費,把整個三房拖窮了,因此一個個跳出來說要分家,不肯奉養老父。

  此事鬧到全京城都知曉,玄子鐵不得不出面敲打兩句,還把帶頭鬧得最凶的那一個丟進軍營,操上十天半個月。

  而二房這邊也有小小的不順,當初自作自受的白玉瓶最終還是嫁給年紀足以當她爹的玄二庚為妾,有了一家之主為「榜樣」,玄府二房年過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家規被打破,底下的兒子們蠢蠢欲動,什麼良家閨女、青樓艷妓的,一個妾一個妾的納進門,人滿為患。

  更可怕的是庶子、庶女如雨後春筍般的冒出來,當初常氏引以為傲的四進院子已經快住不下了,二房的人只好來求玄子鐵,看能不能搬回將軍府,重入族譜。

  玄子鐵每一天睜開眼就被這些狗屁倒灶的俗務纏得脫不了身,見到妻子的機會少之又少,他鬱悶的想抽出長劍,將這群不知好歹的渣渣砍殺在朱門前。

  「你要放得下就好,他們曾經是你最親的親人。」最難斬斷的是血脈,它流在人的身體裡面。

  「我如今最親的人是你,還有一雙兒女。」他眼露柔情的摟著妻子,另一手抱著酣然而睡的小女兒。

  他有子有女萬事足。

  「小功呢?」宮清曉眼含笑意的偎入丈夫懷裡。

  「在和尚那裡。」他說得一點也不愧疚。

  「怎麼你也扔給他?」她失笑。

  夫妻有志一同,難怪今生能成夫妻。

  「你不覺得和尚很適合看顧孩子嗎?」他只要寶貝女兒就好,光是看著她,這世上好像再沒什麼事難得倒他。

  這是個戀女狂,典型的新手父親癥狀。

  一對無良夫妻,她在心裡想著。「不過孩子或許跟佛寺有緣吧!一爬上天梯他就不哭了。」

  將軍府的大少爺活脫脫是來滅世的大魔王,他出生第三天就會認人,而且醒時一定要他爹或他娘抱著才不吵不鬧,一旦離了手,那聲嘶力竭的哭聲幾乎要把天戳破一個洞。

  而到了桃花寺的入寺山門前時,大魔王反常的不鬧騰了,隨人怎麼折騰都能安然入睡,聽到寺裡的鐘聲還笑了。

  多麼不可思議呀!所以那個差點被搞瘋的娘判斷兒子與佛有緣,二話不說地將小包袱塞給圓一大師。

  由他去頭痛吧!

  「對,把他給和尚。」剃度當個小和尚。

  「小哥哥,還記得當年的桃花樹嗎?」宮清曉嬌妍一笑,指著桃花樹,緬懷起過去。

  「小妹妹,要花嗎?」出塵的風華男子一躍上樹。

  已經當娘的少婦露出小姑娘的純真笑容。「要的,小哥哥,給我家相公釀酒喝,他說他最愛我釀的桃花酒。」

  腳下一踩,桃枝下壓。「也給我一壇如何?」

  「好。」仰著頭,她眼中只有那一人。

  桃花落,情生。

  桃花開,緣續。

  桃花開開又落落,翻起幾番切切情意。

  「今生,只為你。」

  玄子鐵摘下最美的一朵桃花,送到妻子面前。

  「我心亦然。」宮清曉伸手一接,同時也接下一生的承諾。

  風起時,情正濃。

  我心如你心。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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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6 00:29:26 |只看該作者
後記

  重感冒
寄秋

  這一次開稿很艱辛。

  不是卡稿,也不是寫到一半寫不出來,原因是——

  重感冒。

  秋這一次真的很慘,剛一開稿就覺得不對勁,睡前便覺得身體特別熱,熱得蓋不住被子。

  那時還沒察覺到是發燒,只當是天氣異常的變化,一下冷,一下子熱,吹吹電風扇就降溫了。

  但是這一次就吹出問題了。

  隔天起床後開始咳嗽,光是咳,沒有發燒,秋想咳就咳吧!咳咳就好了,沒什麼大不了。

  沒想到這一疏忽就讓秋萬劫不復。

  已經一個禮拜了,從開稿到完稿,秋都是捂著嘴巴,邊咳邊寫稿,有時咳得肺快掉出來似的,非常慘烈。

  偏一個咳就把秋整垮了。

  看過了兩、三個醫生,打了好幾針,藥也吃不少,結果秋失聲了。

  真的不騙人,全成了啞啞的氣音,想用力喊也喊不出來,喉嚨卡住,伴隨著黃稠的濃痰。

  這一波感冒病毒來勢洶洶,有感冒癥狀一定要馬上就醫,不要像秋這般「鐵齒」,瞧,報應不就來了。

  聲音呀!聲音,你何時才會回來?

  秋不要失聲。

  太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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