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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元柔 -【惡娘子(天降使命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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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8 00:34:4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元柔 - 惡娘子【天降使命之二】

天呀!她只是颱風夜去買飲料,為何一出門就到了清朝來?
都離奇來到古代了,上天卻又讓她變成「惡娘子」!
傳聞她現在附身的這副軀殼主人,雖身為皇甫山莊少夫人,
可卻是個挾恩硬要嫁的鄉野村姑,性格暴躁、動輒打罵下人,
不得夫君、家人的喜愛就算了,竟還誇張到想紅杏出牆?!
冤枉啊!她根本不是原來的少夫人,只好假借失憶一概否認。
原以為自己惡名昭彰,可以令夫君把她休離,
但沒想到他還真能忍,只因皇甫家家訓不得休妻?!
被逼急了,她只好自力救濟,趕緊「重新做人」,
表小姐落水她見義勇為,結果人工呼吸的舉動卻嚇壞眾人……
咳!總之她已決定了結這場婚姻,管他願不願放手。
不料,朝夕相處下,英俊夫君冷漠中偶爾的溫柔令她動心,
被他彷彿洞悉一切的黑眸一注視,她更是心跳一百,又驚又愛,
噢,古代帥哥魅力也超強,這下子,她還要不要回現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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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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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8 00:35:27 |只看該作者
正文:

新年快樂!
 元柔

  好冷、好冷……好冷!

  嗨!各位親愛的大大,天氣好冷喔,大家要注意保暖喔!

  天氣冷的時候,丫柔最希望做的事,就是窩在棉被裡,然後伸出一根手指頭按著電視遙控器,啊,好幸福喔!

  冬天的美食也好多喔……丫柔都好想吃喔(流口水中),各位大大也要注意喔,冬令進補雖然是應該的,但是要記得別補過頭喔!

  寫序的同時,丫柔正同時趕著最新的一本稿子,所以講真的,腦子有點空空,請各位大大多體諒。

  再加上天氣冷,手指腳趾全冰冰!穿再多也沒用,比起冬天啊,丫柔比較喜歡夏天(嗚嗚),雖然很熱,但汗流一流,洗個澡就好了,冬天不行啊。

  各位大大知道丫柔現在像什麼樣嗎?

  表妹(表情冷冷):熊樣。

  是的!熊樣!穿了二件衣服、兩件褲子,包著薄被,像只超級大熊一樣窩在計算機前打序。有人可以當,誰想當熊呢?(垂淚)

  好啦,不哀怨了,這本《惡娘子》剛好是在過年前沒多久出書,丫柔在這裡祝大家新年快樂!唉唷,別嫌丫柔太俗氣,這是過年必備的用語咩!

  快過年啦,大家新年有啥新的希望嗎?

  丫柔的新年希望,當然是每一位看書的大大都幸福,然後丫柔身邊的每個人都幸福,就像書裡的女主角,也得到她想要的幸福。

  各位大大,我們下本書再見喔!(到時候是過年後,又要不免俗拜晚年!不要偷偷說我俗氣~)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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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8 00:35:40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滂沱的大雨自天際不停落下,電視新聞裡正播報著颱風的最新動態,客廳裡,或坐或站著好幾個人。
  今天是中秋節,大伙全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聊天扯地。
  幾個大男生圍坐在電視機四周,玩起撲克牌解悶,旁邊的一個單人小沙發上另外坐著一個秀氣的女孩,看上去約莫二十歲左右。
  「有點渴……小真,你去買個飲料好不好?」男生們玩得興起,但也肚子餓了,其中一人對著一旁還在看電視的女孩叫道。
  坐在椅上的女孩看他們一眼,乖巧地點點頭,「好。」反正整個家她最小,被呼來喝去是應該的。
  穿起薄外套,拿起一旁的傘,她推開門看了一下外面的風雨。
  開門的聲音讓在廚房裡的婦人探出了頭。
  「小真,你要出門啊?外面在下大雨耶。」
  「嗯。哥哥跟表哥他們要喝飲料,我去後面的便利商店買,一下子就回來。媽要不要喝什麼?」她拉起外套拉鏈,撐開傘走了出去。
  「不用了,早點回來。」婦人對女兒擺擺手。
  「嗯。」撐開傘,她抓緊手上的雨傘走出門。
  街道上處處都聞得到烤肉香,風雨忽大忽小,她用力地抓住手中的傘以免它飛走,彎過巷子,拉攏身上的小外套,她快步地走進小區的便利商店。
  「歡迎光臨!」店員甜美的聲音響起。
  走到透明的飲料櫃前,她細心地拿好哥哥們愛喝的飲料,到櫃檯付了錢之後,又撐開傘往回家的路上走。
  小巷後的路邊有一條圳溝,因為大雨的關係,溝中的水暴漲起來,只差一點就冒出來了。
  走在圳溝旁,她咋咋舌,有點害怕地往馬路中間移動幾步。
  她將傘撐高了點,腳下的步伐依舊,看著不遠處的路燈,思緒不由得回到昨晚的夢境中。
  昨晚睡覺的時候,她好像作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到底實際夢到什麼她也忘了,隱隱約約中只記得似乎……有一個人,但她怎麼想就是想不起來對方是女人還是男人,好像很傷心、很難過地看著她?
  說也奇怪,她記不得那人是什麼模樣,但對方說了什麼她卻記得一清二楚,好像是說——
  「請將我的……錯誤修正過來?」她想得出神,喃喃自語著。
  要修正什麼?自己怎麼會無緣無故作這種夢?
  「啪」的一聲,腳底傳來一陣軟爛的觸感,小臉馬上擰成一團,有種不好的預感。她緩緩地低下頭,看見自己腳底正踩在一團噁心的黑色污泥上,一股惡臭微微地傳來……
  「我的天啊!」苦著一張小臉,她把那只不知踩到什麼的腳高高地抬起來,左右張望了下,慢慢地蹭到圳溝旁邊,把腳底那團東西往圳溝的邊邊抹。
  「好臭喔……」她難受地掩著鼻,低頭專心清著腳上的髒東西。
  大雨滂沱,淅瀝瀝的持續下著。
  她皺皺鼻,不甚滿意地看著腳上僅剩的一些細微黑泥,眼見溝中的水都已經要滿出來,她乾脆伸手扶著電線桿,小腿伸直地在水裡踏了踏。雖然圳溝水也不見得有多乾淨,但總比她滿腳泥的踩回家好多了。
  溝水暴漲,她努力地伸直腿,一腳虛懸,姿勢看起來危險極了,但她自己卻一點也沒發現。
  驀地,腳下一滑——
  「砰」地一聲水花濺得飛高,嬌小身影便這麼摔入湍急的水流裡,眨眼間,水流的漩渦就將她整個人拖入水底!
  「救、救……命!」她慌亂地在水底試著大喊,但水卻不停地灌進她的口鼻中,微弱的呼叫聲僅只是傳出兩句,嬌小的身子掙扎了下,冰冷的水流便捲著她,緩緩地將她拖進水底……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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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8 00:35: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快快快!還有氣嗎?」
  慌亂的聲音響起,雜沓的腳步聲在耳邊來來去去,柔軟的身軀佈滿了痛處,昏昏沉沉中,她感覺自己被抱了起來。
  「唔……」背部傳來一陣火燒般的痛楚,令她忍不住悶聲一哼。
  誰……是誰抱著她?
  「少夫人還活著!快點送回去城裡,請大夫過來!」抱著她的人突然劇烈的奔跑起來。
  少夫人?是誰呀……誰抱著她?好痛!痛……
  劇烈的搖晃讓半昏半醒中的人兒更加痛苦,下一刻,頭一垂,她人又昏了過去……
  黑暗裡,點點光明乍現,睫羽輕顫幾下,沉重的眼皮緩緩地睜開來。
  甫從深沉的睡眠中甦醒,她腦中仍是一片混沌與朦朧,久久之後才回想起一切——
  「嘶!」地倒怞一口寒氣,躺在床上的她倏地彈坐起來,急切的動作引得虛弱的身子受不了,眼前又是一片黑,她閉上眼,下意識伸手撐著一旁的柱子,穩住自己搖搖晃晃的身子,後背傳來一陣又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有點渴……小真……
  要出門嗎……
  不用了,早點回來……
  嗯。
  腦中突然響起片段的記憶,嚇得她睜開眼,這一眼,讓她整個人都傻了。
  這裡是哪裡?
  眼前望去的一切,就像她在電視裡看見的古裝劇場景一樣,雕樑畫棟、雅致精繡,寬敞的房裡,處處都有著古樸又精緻的味道。
  吃驚的目光由遠處收回,轉而愣愣地垂眸打量自己,她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衣服,很像古裝劇的那種什麼單衣,原本只留到肩膀的頭髮,也不知何時已長到了腰間。
  鼻間一股淡淡的藥味,似乎就是從她自己身上傳來的,腿上的被子不是柔軟的羽毛被,而是厚實的錦被,上頭還繡著一幅漂亮的繡圖。
  她慌亂的四下張望,眼前的擺飾陌生又熟悉,視線驀地凝滯到自己撐在床柱的手掌上,那裡原本有道小小的傷疤,是以前她貪玩不小心被鐵片劃傷而留下的,可如今……
  她不敢置信地縮回手,白嫩的手掌翻來翻去,就是看不見有任何疤痕!
  腦中倏地有個想法竄過,她忍不住全身打了個寒顫!
  該不會、該不會……
  她躺在床上臉色發青,頭皮發麻,慌亂的眼神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裡掃過,看見一旁的銅鏡梳妝台,她想也不想的走下床,踩著蹣跚的步伐走過去。
  後背好像有著不少的傷,隨著她一舉一動都扯疼了傷口,但她仍堅持著向前邁進,嬌弱的身子顫抖地來到桌前,緩緩地轉過身,看著黃澄鏡中的身影。
  「呼……呼呼……」懸著的一顆心在看到熟悉的面容後放鬆了,她喘著氣,勉強勾起笑弧。幸好她的容貌沒有變。
  可凝望著那有些模糊的臉龐,她仔細一看,方才放下的心倏地又全提起來了!
  這張臉是她的沒錯,可是……怎麼好像有些不對勁?
  此時,她的右額眉際上是光滑一片,可她明明記得,自己眉際上有一道很小、很小的傷疤,怎麼不見了?
  還有剛才自己手掌中應該有卻消失了的疤痕……
  她是曾聽過穿梭時空這回事,可是……不!不會的!這種荒謬的事不可能會出現在她身上!
  她伸手脫下自己身上白色的衣服,赤裸裸的身軀上卻穿著一件湖水綠的肚兜?
  她越看越害怕,快速地扯掉衣服,抬起自己的左臂一看——
  空的什麼都沒有?原本她左上臂應該會有個小小的針疤,那是現代人一出生就會接種的疫苗——怎麼全都沒了?
  可是……這張臉的確是她的啊!那這個身體是誰的?不對!應該要問她是誰?也不對……
  越想她臉色越蒼白,愕然地瞪著自己的手臂,整個人像被雷擊中一樣的傻了!
  這個熟悉又陌生的臉跟身體……她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就在她整個人陷入一片茫然的時候,原本緊閉的房門突然被人推開來。
  「咿呀——」一聲,一個穿著綠色衣衫的少女端著一盆水走了進來,猝不及防的兩個人同時面對面、眼對眼。
  她脫得身上剩一件湖水綠肚兜,傻愣愣地看著少女。
  而那端著水盆的少女先是一愣,而後便大驚小怪地呼喊著,「我的天啊!少夫人!您醒了?怎麼脫了衣服?」少女急急地走來,一伸手就想幫她把衣服給攬好。
  「少、少夫人?」她穿著肚兜傻傻地重複少女的話,腦海中荒謬的想法開始漸漸成形,而且,好像已正在上演……
  少女奇怪地看她一眼,先是幫她攏緊了衣衫,才又開口道:「是啊,少夫人,您沒事吧?」她是聽過有人撞傷了頭會變傻,怎麼溺水也會嗎?
  「你、你是誰?」被稱為少夫人的她抖著嗓問道。
  少女一愣,「奴婢是綠兒。少、少夫人,您沒事吧?」真傻了?
  臉色青白的少夫人瞪大眼看著綠兒,緩緩地又問了一句,「那我、我是誰……」不會的,這麼荒唐的事情,怎麼可能會發生在她身上?
  綠兒這下也嚇白了臉蛋,戰戰兢兢地看著她,「少夫人,您別嚇奴婢,您、您是皇甫家少爺——皇甫衛的妻子,皇甫珍。」
  「皇甫珍」這三個字一響起,房中倏地陷入一片詭異的氣氛裡。臉色蒼白的皇甫珍直直盯著綠兒看,看得綠兒心裡直發毛,而後她又兩眼一翻,直接昏了過去!
  「少夫人!」綠兒嚇了一跳,趕緊伸手抱住她,扯開喉嚨大喊,「來人啊!少夫人又暈過去了!快點來人啊!」
  風光明媚的景致,假山流水、石亭小橋,滿庭花香馥馥,蝴蝶飛舞,可惜這片美景卻無人欣賞,不但不欣賞,身在其中的人兒眼眶還紅通通的。
  坐在涼亭的石椅上,皇甫珍嗚咽地哭著,一雙秀麗的眸子都哭腫了,但她還是止不住湧上的淚水。
  來到這個地方已經三天,她都快瘋掉了,除了哭還是只能哭。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太誇張、太扯了!太不可思議了啦!
  她叫皇甫珍,也叫吳語真……不對!不是這樣講,應該說,這個身體是皇甫珍,而裡面的靈魂是吳語真。
  她記得自己只是去便利商店買個東西而已,路上不小心掉進圳溝水裡,等她再醒過來之後,就附身在這個皇甫珍身上了!
  這是什麼瞎事嘛?嗚嗚嗚……她又沒做過什麼壞事,怎麼會莫名其妙附在這個古人身上呢?她問過那個叫做綠兒的丫鬟,現在好像是康熙年間,也就是說,她穿越幾百年的時空,回到了清朝!
  皇甫珍……皇甫珍究竟是誰?她已經摸遍了這個身軀全身上下,可以確定這個身子不是她的,容貌雖然乍看之下一模一樣,但仔細一瞧,眼角眉梢仍是有些許不同。
  更慘的是,皇甫珍已經嫁人了!而且依照那個綠兒講的,她是來洛陽的路上遇上了盜賊襲擊,然後才落水,曾有一度斷了呼吸,後來救起來才又有了氣息。
  不過她都已經醒來三天了,也還沒看到她的丈夫,可見皇甫珍跟她丈夫感情很差。
  這樣好一點,她說自己失憶記不起所有人的事也不會被戳破了……
  「少夫人,您怎麼又哭了?」綠兒歎了口氣,將手上熱茶輕輕地放在桌上。眼前這位少夫人,跟以前比起來是大大的不同了。
  她今年十六歲,是剛賣到皇甫家不到一年的丫鬟,她來的時候,少夫人還沒有住在這裡,不過她已聽過許多有關少夫人的事情。聽說少爺是欠了少夫人家恩情,所以才娶少夫人為妻,少夫人成了親以後,曾經住過洛陽一陣子,可是少夫人脾氣非常暴躁,動不動就怒罵責打下人,只是少爺一直隱忍著她。
  直到半年前,少夫人嫉妒貌美的表小姐,居然使計要害表小姐毀容,少爺這下因此真的怒了,一氣之下就將少夫人趕到濟南的別莊去。沒想到去了別莊,少夫人並沒收斂一些,別莊的奴僕照樣個個叫苦連天。而且,少夫人後來還想逕自回到洛陽城。
  不料在回來的山路上,眼看就要到洛陽了,居然出現了馬賊盜匪,殺了好幾個護衛家丁。
  少夫人就是逞能地對盜匪大聲斥喝,猶不知死活,所以才被盜匪給打落水底。
  這下可好,人是救活了,卻也傷了腦子,不但記不住任何人,整天就只會哭哭啼啼,一副很膽小的樣子,跟傳聞中有著「惡娘子」稱號的少夫人完全不同。
  這也算她綠兒好運吧,要不然,如果服侍的是以前的少夫人,她現在一定也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
  皇甫珍擦擦淚水,扁著嘴,沮喪的低頭不語。
  雖然她在二十一世紀時,也是有點爹不疼、娘不愛,可是,她也沒為此奢望換個家人過啊!她究竟要怎麼樣才能回去呢?嗚嗚……
  「少夫人,您別老坐在外頭吹風,當心風大著涼了。」綠兒看不慣她這模樣,忍不住念了起來。雖然少夫人比她大上一歲,但感覺上就像個孩子似的,真讓人擔心。
  她說對了,皇甫珍的確是像個孩子。
  想想,她在二十一世紀時也才是個二十歲的女孩而已,年代不同、環境不同,心境成熟自然也不同,以現在這年頭來看,十七歲的女子多半都是一、兩個孩子的娘了。
  加上她本身性子就比較膽小,又莫名其妙來到這個朝代,表現當然更像是個無助的小女孩。
  「少夫人,您先回房待著吧,綠兒去替您張羅午膳,您別再哭了。」綠兒還真怕她把眼睛給哭壞了。
  搖了搖頭,「我想待在外面。」再關在房間裡,她怕自己會關出憂鬱症,她現在已經快有這個傾向了。雖然這些花花草草看起來也沒讓她開心多少,但至少比對著一間屋子好多了。
  綠兒又勸了幾句,眼看勸不動她,只好歎口氣,轉身去準備午膳了。
  在她們都沒有發現的角落裡,迴廊陰暗處,有兩個人正凝望著石亭中的人。
  「她失憶了……可是真的?」其中一名穿著玄衣勁衫的男子問道。
  另一人恭敬地對他拱手道:「是,屬下已聘洛陽城中最為出名的大夫為少夫人診治過,大夫曾言,少夫人落水斷氣,又遭人拋入水中,以致腦子受到撞擊。身子所受雖皆為輕傷,但人腦卻是繁雜難治,少夫人極有可能是患了失魂症。」
  「極有可能……」玄衣男子沉吟了下。那也就代表,大夫並不是十足十的確定她真得了病,她也有可能是演戲?
  站在旁邊的男子自當知道主子說這話的意思,馬上又開口道:「據屬下這些日子的觀察,少夫人得病應該是真,什麼東西都記不得了。屬下曾讓表小姐假扮府裡的丫鬟,自少夫人面前走過,少夫人眼底真是一片陌生,半點反應也沒有。」
  「那也有可能是她掩飾得好。」玄衣男子怎麼想也不信她會真得了失魂症。想當初她是如何用盡心機嫁到皇甫家來,又是怎樣在婚後,將皇甫家弄得烏煙瘴氣、雞犬不寧的,他可一點都沒忘。
  這個玄衣男子,自然就是皇甫珍的丈夫——皇甫衛。一想起皇甫珍這個妻子,他胸口就忍不住冒出一簇又一簇的火焰。
  其實皇甫珍與他算起來是一表三千里的親戚,血緣上根本沾不著邊,當年皇甫衛的祖父到山西一代巡視產業,路上遭山賊洗劫,被砍了好幾刀丟在山澗裡等死,正巧皇甫家一個遠親住在附近,聽聞消息趕忙衝上山去找人,因此救了皇甫老太爺一條命。
  老太爺一直將這個恩情放在心上,一年多前,那名遠親因病逝世了,去世之前曾寄信給老太爺,說他膝下就剩一個孫女皇甫珍,希望皇甫家的少爺能娶她,就當報答當年的救命之恩。
  皇甫老太爺一口就答應了。
  過門前,皇甫珍還裝著一副秀氣溫柔的姑娘樣,怎知一過了門,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她從小在山腳的村莊長大,整天跟著村裡一些流里流氣的痞子混在一起,學了點拳腳功夫,舉止粗俗無禮,不但仗著身份欺壓下人,見到貌美、靠近皇甫衛的女子更會出手傷人。這場婚姻對皇甫家來說,簡直就是個災難!
  嫁進皇甫家之後,她不但將自己打扮得像個十足的貴婦人,家裡的珠寶物品,只要瞧上眼的,也不用過問就自己揣進懷裡。
  貪財自私這些皇甫衛都可以忍,但他卻容忍不了她的不孝,對父母,她根本就是不屑一顧。別說是早晚問安,就連在路上見到了,她也當作沒看到一樣轉身離開。爹跟娘一再忍氣吞聲,但她卻越來越猖狂。
  一想到這裡,皇甫衛仍覺憤怒不已,目光冰冷地看著涼亭中的女人。
  那是他的妻,一個他不願意要的妻!
  他甩袖邁開腳步走出陰暗的角落,寒著臉走向涼亭。在他身後的男子習慣性地跟上他的腳步。
  「你不用過來。」皇甫衛的聲音冷冷地響起。
  男子一頓,又退回了原本站的角落,垂眸低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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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8 00:36: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那是一個很英俊的男人,他有一雙炯炯有神的黑眸、斜飛的劍眉和高挺的鼻樑,一張略薄但好看的唇緊緊抿成一直線,穿著黑色的勁衫,身材魁梧高大。
  這是一個英俊偉岸、氣度不凡的男人,但,他同時也是一個冷冰冰的男人。
  皇甫珍正在低頭自憐自艾,隨手拔起庭院裡的一朵花,拔著花瓣數著,「回得去、回不去、回得去、回不去……」數著數著,她突然感到一股強烈的注視,納悶地抬起頭,就看到這個男人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來,站在她面前幾步。
  她傻乎乎地拿著花眨了眨眼。是她錯覺嗎?怎麼覺得這男人好像是很生氣地瞪著她?她的身子往右邊動了下,那男人的眼珠跟著往右瞟,她再往左邊晃一下,他那黑黝黝的眼珠又跟著她往左邊跑。
  吞了吞口水,皇甫珍害怕地退開身子。不是她的錯覺,她真的感受到對方眼裡冰冷如劍的殺傷力了。「你、你找我有事嗎?」
  皇甫衛的眸底有一瞬間閃過疑惑,眼前這個人真的是皇甫珍嗎?一樣秀氣的五官,但眼底眉梢的神情卻截然不同,印象中,她原本狂妄又放肆的模樣全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怯憐憐像朵小花一樣柔弱的姿態……
  這是怎麼回事?
  皇甫珍被他盯得的坐立不安,扯著僵硬的微笑從椅子上站起來。雖然俊男誠可貴,但是性命價更高,她決定先走為妙。
  「你不知道我是誰?」
  原本正想走人的皇甫珍聽他這麼一問,頓了下,轉頭看著他,可看了半天只搖搖頭,「我很多事都記不起來了。」現在她知道為什麼小說裡每個人都會用這招了,不用這招,難不成要老實講自己是借屍還魂嗎?她可以打賭,這句話一出口,下一秒人家馬上請道士來收妖!
  「你想用這招騙誰?」皇甫衛威嚇地向前一步,冷冰冰的眼神射向她。
  皇甫珍被這記冷箭刺得差點跳起來,「我、我沒有啊!我真的不記得這邊的一切了嘛!」這也不算說謊,她真的對這邊的事情一無所知。況且天可憐見,她又不是自己願意來的,凶什麼凶啊?
  心底罵得凶,可她身影卻不由自主地往石柱地方靠過去,打算如果他再靠近一步,她就跑給他追,膽小鬼的姿態一覽無遺。
  兩個人僵持了一下,她閃爍的目光加深他的不信任,在她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他就已一個箭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
  「你又在玩什麼把戲?給我說!」早知道她從濟南私自回到洛陽是有目地的,他就知道她不會甘於平淡地躲在別莊,安靜一輩子。
  手腕上傳來一陣劇痛,皇甫珍疼得兩道秀氣的眉緊攏在一起,「我沒有!我真的記不得了。你放手!好疼。」他彷彿要捏碎她一樣,令她忍不住痛紅了眼,害怕又慌張地看著他。
  皇甫衛微微一怔。與她成親一年多以來,他從沒見過她這樣的神情,是女人般純然的柔弱。纖細的手腕在他掌中,他輕易地就能掌控她,也不再有往日那嬌蠻霸道的嘴臉……
  哼!只怕是去了趟濟南,戲演得更好罷了。
  腦中念頭一轉,皇甫衛不由得加重手中的力道。她會武,他就不信逼不出這個女人的真面目。
  好痛!皇甫珍疼得腳底一軟,半跪倒在地上,眼眸飽含著痛楚的看著他。「我、我到底得罪你什麼?我手快斷掉了!你快點放手!」
  去而復返的綠兒在迴廊上就聽到她的聲音,嚇了一跳,手上的東西連忙往旁邊假山一放,撩起裙擺急急忙忙地衝向涼亭。
  「快放開少夫人!」綠兒還沒進涼亭,就看到有個高大的男子抓著少夫人的手腕,她急得大聲地吼著。
  「綠兒、綠兒,嗚嗚……」眼看有救兵來了,皇甫珍哭得更慘。
  綠兒才想要衝上去把人推開而已,那個背對著她的男人卻突然轉過身,她頓時瞪大眼、張大嘴,愕然地看著他,結結巴巴地道:「少、少爺……」
  皇甫珍聽到她這麼叫,也錯愕地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這個男人。
  少、少爺?皇甫家的少爺……不就是皇甫衛?那他……不就是她的丈夫?!
  皇甫珍像個小媳婦似地縮在房間床榻的角落,驚懼的眼神瞟向房中某一處,整個人宛如受驚的兔子,只要對方身影一動,她大眼就害怕地眨啊眨,身子也縮得更小,恨不得自己能消失了一樣。
  皇甫衛扯著唇冷笑。現在兩人好像相反了一樣,他才是壞人,而她是飽受凌虐的小媳婦兒。他不懂,她跟以前真的差別太大了,到底是真還是假?就算是真好了,這種情形有可能一輩子嗎?
  「你……」他低沉的嗓音才揚起,躲在角落的人兒已嚇得直發抖。
  怎麼可能不怕?在這裡她一個人都不認識,這些天也只有見過綠兒跟幾個丫鬟,這個突然間冒出來的丈夫,先是凶神惡煞般地質問她,然後又傷了她……她的手腕現在還像火燒似的疼著,白嫩的皮膚上還有一圈青黑的指印呢。
  皇甫衛見她這樣,深吸了口氣,忍著胸口中翻騰的怒氣再一次開口,「我……」
  皇甫珍又縮了下肩膀,恨不得自己能黏到牆上去。
  皇甫衛狠狠地擰起眉,這女人憑什麼一副委屈萬分的模樣?明明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她!
  「不論你是真的得了失魂症還是裝模作樣,我都不希望你住在洛陽。」她留在這裡,只會讓皇甫家裡的人都痛苦,還是早點打發她了事。
  皇甫珍一聽,倏地轉頭看向他,雙眼發亮,「我、我可以離開?」真是太好了!她早就想去她當初落水的地方看一看,說不定可以讓她找到什麼方法回到現代。小說裡不是都這樣寫的嗎?只要去到剛來的地方,十之八九都有機會再回去。
  皇甫衛冷睇著她,她眼底的喜悅不像假的,「你很開心?」不知為什麼,看到她那麼高興的模樣,他心裡就是一陣不舒服,在他為她而苦惱的時候,她卻能擺出這麼開心的表情,這讓他有股衝動想狠狠抹去她臉上的笑容。
  心思一轉,他來不及細想話就脫口而出,「對,同時我還要休掉你!」
  半年多前他就想休妻了,若不是她拿著恩情壓著,還有祖訓在先,她怎麼可能到現在還是他的妻?現在話一出口,他倒想看看她還能裝到什麼時候?
  可惜如果皇甫衛想要看到皇甫珍變臉的樣子,那他就失望了。原本他以為她會驚愕地顧不得再演戲,怎知她竟是張大眼,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然後就在他以為她要現出原形的時候,她卻是從床上跳起來歡呼——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皇甫珍巴不得能插翅離開,這個凶神惡煞現在願意主動放她走,她當然高興得直跳腳。
  雙頰泛起了興奮的紅暈,她紅嘟嘟的小嘴彎得高高的,興高采烈地衝到他面前,顧不得他還冷冰冰地板著臉,她已一頭熱高興地握住他的手上下搖晃著,「謝謝!謝謝你!那我什麼時候可以走?」
  皇甫衛黝黑的瞳眸定定地看著她開心到紅撲撲的臉蛋,接著目光輕垂,順著手臂來到兩人交迭的手上……他真的不懂了?眼前這個女人究竟是誰?
  皇甫珍瞧他直盯著她的手,以為他不高興她碰他,連忙將手縮到背後,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僵硬,「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碰你的。」垂下頭,她有些擔心地瞄著他,隨即又心急地道:「你剛剛說要放我走的,別忘了!」
  皇甫衛不作聲,靜靜地將她的一舉一動收入眼底,眸中流光轉動,深遂的黑眸閃爍了下,「我沒說不讓你走,但你要走得經過爺爺的同意。」不對勁!一定有什麼東西不對勁,她在暗算著什麼?莫非是有更大的企圖……
  皇甫珍這傻乎乎的姑娘,一點也沒發現人家把她想像成心機深沉的女人,她正想著怎麼離開這裡遠走高飛時,卻又猶豫地頓了下。
  雖然現在這個身軀是她的,但她沒經過身體真正主人的同意,就自作主張跟她丈夫離婚,這樣好嗎?
  想到這裡,腦海裡突然好像閃過什麼片段,她擰起眉頭苦苦思索,舉起小手忍不住敲了敲腦袋。奇怪了?怎麼記憶越來越模糊?想不起來算了,應該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吧。
  「你幹麼?」皇甫衛還猜不透她到底想做什麼,一抬眸就看到她莫名其妙敲頭的動作。
  她嚇一跳,連忙揮手,「沒有、沒有,那你爺爺什麼時候可以回來?」
  看著她,他久久不語,直到感覺她被自己看到都發毛了,他才緩緩地開口,「不一定。」
  喜樂的表情頓了一下,瞬間又變得愁眉苦臉,「什麼?那、那你不是逗我玩的?」不一定?不一定是什麼意思?
  「爺爺與幾位舊友一起出門遊歷,沒有目地、沒有行程、沒有歸時。」眼見她臉上的笑意都沒了,換他感到高興了。
  爺爺還不就是讓她給逼走的!因為覺得愧對孫子,認為自己替孫子娶了一個惡娘子,所以爺爺才離開皇甫山莊,去過著流浪般的雲遊生活。
  皇甫珍輕咬著下唇,心裡又急又氣。「那、那要怎麼辦?」萬一他爺爺玩個幾年才回來,那她不就得待上幾年?不!她不要!
  她眼底流露出的委屈跟氣憤,看得皇甫衛微微一愣,那張他所厭惡的面容,為什麼今日卻是那麼不一樣?他不禁順著自己內心的想法,抬起一手輕撫過她的臉。
  她一震,愣愣地抬眸看著他。
  皇甫衛也被自己的舉動嚇到了,怔愣地看著仍貼在她細白臉龐上的大掌,下一瞬才倏地縮回手,眸底的光芒越見冷冽。
  遇到危難時,自動迴避是動物的天性……
  皇甫珍從他身上接收到危險的訊息,馬上「咚咚咚」地倒退了好幾步,轉身自動自發的又縮回去床角,再一次希望自己能隱身進牆裡。
  皇甫衛看著她的舉動,薄唇一抿,從椅子上站起來,轉身大步離去。
  「砰!」地一聲,有些粗暴的甩門聲響起,躲在床上的皇甫珍震了下。
  他快速地離去,她等到再也聽不見腳步聲了,才小心翼翼地轉頭看著緊閉的房門,一手輕拍著自己的胸部,吁了口氣。
  她對著緊閉的房門皺皺鼻、吐吐舌,「你自己摸我的,又不是我摸你,凶什麼凶?」真是一個怪人。
  皇甫珍越想越不對……好,決定了,明天再跟他提一次他答應放她走的事,她一定要快點趕回去當初落水的地方瞧瞧。
  明天,明天,又明天……皇甫珍想得簡單,那也要她能見到皇甫衛才能算。扳著手指頭數數,都已經五天了,那個說要休掉她的男人,她連個影子都沒見到。
  她等得心急如焚,照以前看書的情形猜想,只要待在這個時空越久,她可能就越難回去。問題是,那個殺干刀的男人就是不出現啊!氣得她多想在夜裡扎個草人,拿針戳死他洩恨。
  眼看一隻手都不夠數了,她的忍耐也到了極限,今日早早就起了床,自個梳洗打扮好,就坐在房裡等綠兒。
  原本她以為自己住的是一間房子,這兩天在綠兒的解說下,她才知道她不是住在一間房子裡頭,而是住在一間山莊裡,她的院落是山莊裡最偏遠的角落,怪不得她見到的人,用十根手指都能數得出來。
  不過綠兒也委婉的跟她說了,皇甫衛下令她不得擅離此院,氣得她當晚就紮好草人,只差沒有皇甫衛的生辰八字!
  腦海中亂想著一些念頭,她挨著時間,望眼欲穿的等啊等,透過房門的影子,她終於看到綠兒端著冒煙的早膳過來了,當下馬上起身,三步當兩步地衝上去。
  「赫!」
  綠兒才想要推開門而已,門就突然開了,嚇了她一跳,定眼一看,才發現少夫人已經睜著冒著血絲的眼睛瞪著她。
  「少、少夫人?」綠兒戰戰兢兢,這幾天少爺嚴令她盯著少夫人的一舉一動,就是要試探少夫人是不是真的得病了,看少夫人這模樣,該不會真是按捺不住、露出馬腳了吧?
  「綠兒,少爺現在有在山莊裡嗎?」皇甫珍急忙地問道。
  綠兒猶豫了會,想到昨晚聽完自己的稟報後,少爺囑咐了一句,若是少夫人要求見他,就帶她前去。她看了少夫人一眼,輕點個頭。
  皇甫珍心頭一喜,熬了一夜沒睡的大眼綻放著乞求的光芒,拖著綠兒的手臂道:「綠兒、綠兒,算我拜託你了,你帶我去見皇甫衛好不好?」
  「少夫人,您別這樣,綠兒承受不起。」綠兒擔心端在手上的粥被碰灑,趕忙走到屋子裡放到桌上。
  「綠兒,拜託你啦!」皇甫珍難得碰到綠兒肯鬆口,當然鍥而不捨的追上去。
  綠兒看少夫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直覺得少爺想太多了,眼前這位少夫人也相處了近半個月的時日,並不覺得少夫人是裝病。少夫人是真的忘了一切,連衣服都得要她幫忙穿了,怎麼可能還會是假的?
  「好吧。少夫人,要不您先吃了早膳,綠兒再帶您到膳廳去找少爺可好?」
  皇甫珍哪還有胃口?「不用了、不用了,我不餓。綠兒,我們快走吧,要不然他出去,我就又得等到晚上了。」每次央求綠兒帶她去找皇甫衛,但他常常都不在山莊裡,綠兒有粗略提到一下,好似皇甫家的家業還頗大,所以他每日都需要到洛陽城中的商行處理事情。
  綠兒看著她急忙的模樣,心裡也有些不忍,只好點了點頭,「那少夫人,綠兒這就帶您到膳廳去。」
  「好。」
  綠兒簡單的收拾一下房裡,才領著心急如焚的皇甫珍往庭外走,穿過了一圈又一圈的迴廊,繞過了寬敞的綠地、湖泊,走了都快三刻鐘的時間了,還沒走到。
  皇甫珍走得有些喘了,一雙大眼驚愕地看著那綿延不斷的院落屋簷與樓宇,沒想到這座山莊這麼大,走得她兩條小腿都快直發抖。
  看著眼前綠兒的背影,雖然走得不算快,但是一步接一步,都不會喘,哪像她……
  綠兒走著走著,發現身後沒了腳步聲,她納悶地回頭,才發現少夫人還在後頭。「少夫人?」
  皇甫珍本來想停下來喘兩口氣,一聽到她的聲音,苦笑了下,只得拎起裙擺追上去,「來了!」
  其實也怪不得她這麼嬌弱,雖說皇甫珍這個軀體習過武,但現在住在身體裡的這個吳語真,卻是半點武藝也不懂,當然不曉得怎麼呼吸調息,加上又被關在院子裡悠悠哉哉地當豬養了一陣子,自然會像個嬌弱的大姑娘。
  綠兒就不同了。先別說她天天往返皇甫珍的院落,這段路早就走得習慣,她本來就是一個丫鬟,當然比起身為少夫人的皇甫珍有體力多了。
  皇甫珍跟在綠兒後邊,越走看到的屋樑越是精美,四周也多了許多來來去去的下人。
  同時,她也瞭解到這副軀體的原主人,人緣到底有多差了,許多奴僕丫鬟看到她,就像看到鬼似地瞪大了眼,她再瞧一眼,只見那些人全都抖著身子,躲到角落裡去了。
  「少夫人,到了。只是主子們正在用餐,您……要進去嗎?」綠兒領著她到了一個廳門之外,廳裡頭隱約傳來湯杓的碰撞聲,及些許的談話聲。
  皇甫珍頓了一下,拉長脖子瞄一眼廳裡的模樣。
  只見廳裡頭擺著一張圓桌,偌大的圓桌上除了一個眼熟的皇甫衛,剩下的人她通通不認識,一旁還圍繞著不少的婢女伺候用膳。
  「少夫人?」綠兒又輕喚了一聲。
  皇甫珍考慮一會,雖然心裡仍有些怕,可是事關她的未來,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她可不想在這個朝代過一輩子。
  「我進去就好了,你在外頭候著吧。」她沒忘了別害到綠兒,那個皇甫衛這麼討厭她,要是讓他知道是綠兒帶她來的,肯定要整治綠兒一頓。
  鼓起勇氣,她緩緩地走進廳裡。
  一開始,膳廳上的人都沒注意到她,只當是又一個婢子端來新菜,但是當地越靠越近的時候,一旁站著伺候的婢女發現了她,每個人臉色都十分怪異。
  要不是撐著一口氣,想回到自己原本的時空,皇甫珍在這麼多詫異的目光盯著下,早縮起了她比老鼠還小的膽子,挾著尾巴跑了。
  圓桌上坐了好些人,因為皇甫珍的靠近,眾人的臉色都拉了下來。
  她趁機偷打量那些用厭惡目光瞪著自己的人,其中一個就是皇甫衛。他的左邊坐著一對髮絲斑白的夫婦,面容跟他都有些相似,看起來應該是他的爹娘,右邊則連坐三個跟他容貌相近的年輕男子,然後才是一位嬌美的女子。
  目光停留在女子臉上一會兒,她泛著紅絲的大眼納悶地眨了下。奇怪?她怎麼覺得這個女子有些眼熟?
  皇甫衛黑眸冷冷地看著她,她臉上那不安、害怕的神情沒逃過他的眼。
  坐在他左邊的當然是他爹娘,他們對這兒媳婦自然是又厭又氣,看著她進來廳裡,胃口都沒了,放下碗筷瞪著她,想看她又弄出什麼花樣。
  聽兒子說她得了失魂症……騙誰啊?
  右邊的三個男子,依序過去分別是皇甫琰、皇甫靜、皇甫聞,他們三個跟皇甫珍一樣,都是皇甫家的親戚,八是她的血緣關係淡薄,但他們幾個卻是從小跟皇甫衛一起長大的堂兄弟,皇甫老爺憐惜他們孤苦無依,所以分別將他們收為義子。
  最後那名女子,自然是差點被皇甫珍毀了容的表小姐,席溫羽。
  看到表嫂突然出現在這裡,這四個人臉色都不是很好看,尤其是席溫羽,一見到她兩隻細嫩的小腿就忍不住直打擺,嬌美的臉蛋上半點血色都沒有。
  皇甫珍緩緩地走到距離圓桌几步前,識相地停下腳步——不識相也不行,眾人的臉色那麼難看,她也怕一靠近自己就被人家當場打一頓。
  「那個……」遲疑了一會兒,她囁嚅小聲地開口,安靜的廳上只有她的聲音,大伙都冷臉看著她。
  每一道冷眼,都讓她如坐針氈似的難受,一顆心也劇烈的怦怦亂跳,手指微微發抖著。她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才咬緊了唇,又開口道:「那個……皇甫衛,你、你有空可以談一下嗎?」
  一直當作她不在眼前的皇甫衛慢慢地抬眸凝視她,久久不語,直到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他才瞇了下眼道:「你要談什麼?就在這談吧。」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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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8 00:36: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皇甫珍胸口一窒,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她不知所措地張望了下,恬恬唇瓣,「呃……你確定?」雖然是要休妻,但這種事不論古今,都不好拿出來當面講吧?
  皇甫衛的回答是冷冷一眼。
  好心沒好報!她在嘴裡嘀咕兩聲,才又開口道:「皇甫衛,你答應要給我的休妻書呢?」
  此話一出,廳裡倏地落入一片詭異的沉靜,下一刻,餐桌上的人都跳起來了,首先是皇甫老爺跟夫人。
  「衛兒!你要休妻?咱們祖宗有古訓,皇甫家不得休妻啊!」皇甫老爺緊張兮兮地拉著兒子的手臂,皇甫夫人也同樣擔憂地看著他。
  這是皇甫家傳下的家規,男子絕不能休妻、不得納妾,若有違者,當立即趕出皇甫家,斷絕血緣,一世不再相見。
  「大哥!你要休妻?」皇甫琰嚇了一跳,沒想到大哥居然會做這種傻事。
  「大哥,這是真的嗎?」
  「表哥……」
  一時之間,廳上的人全七嘴八舌地吵鬧起來了。
  皇甫衛錯愕地看著皇甫珍,他一直以為這女人終於受不了要現出原形了,今天早上正等著她來氣憤質問,沒想到她居然是來討休妻書的?難不成她真忘了一切?
  這些七嘴八舌的討論沒打亂皇甫衛的心思,卻把皇甫珍給嚇傻了。她方才好像聽到皇甫衛他爹說皇甫家不能休妻?心一緊,她三步當兩步地衝過來,抓住皇甫衛的手臂追問著,「皇甫衛!你爹說的是真的嗎?」
  「用不著你裝模作樣!我皇甫家真是三生不幸,居然娶了你這麼樣的一個媳婦兒,讓我皇甫一家斷在此代。」皇甫老爺越看她越氣,瞧她不知羞恥地扯著自己兒子臂膀,新仇加舊恨,讓他忍不住上前揮開她的手。
  「?!」地一聲,皇甫珍的手背馬上紅了一塊,她愕然地看著出手傷人的皇甫老爺。
  「老爺!」皇甫夫人一向心慈,急忙安撫氣急敗壞的丈夫,雖然這兒媳婦百般不好,但這種家醜怎麼好在下人們面前招搖?
  「你走開!」彷彿這些羞辱都還不夠似的,皇甫琰也伸手推了她一把,憤怒地瞪視著她。
  他與席溫羽是一對戀人,席溫羽差點被毀容的事,讓皇甫琰原本就對皇甫珍沒多少的好感全消失殆盡,現在看到她,就等於是看到仇人一樣。
  皇甫珍被推得腳拐了一下,狼狽地摔倒在地,她不敢置信地抬頭,一抬眸就看到圍繞在四周的下人們眼神都帶著譏笑的光芒,而皇甫家的人則是厭惡的表情。皇甫衛更是像一個大老爺似地安坐在椅子上,唇畔甚至還噙著笑意。
  饒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她雖然膽小,但是一再被欺凌也是受不了的,更別說她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經過了性別平等文化的洗禮,她才不管什麼男尊女卑這種觀念。
  她咬緊牙,真的也動氣了。「你推什麼推?!」一股火氣冒了上來,讓她氣怒地從地上爬起來,赤紅著眼瞪著方才動手推她的人。她狠狠地咬著唇,氣得全身都在顫抖,又轉而瞪著那個從頭到尾都像在看戲的男人,「皇甫衛你這天殺的王八蛋!老天沒看到、雷公劈不死的!你這是耍我嗎?你答應要給我休妻書的,你一定要給我!」
  她快氣死了!什麼嘛!當她喜歡嗎?像個犯人一樣被關了半個月,出來還得受這些氣?她才不幹!
  近來一直像個軟丸子似任人柔捏的皇甫珍發威了,這副模樣還真嚇到不少人,一群剛才看好戲的下人全都躲到一旁去,皇甫老爺跟夫人也被她嘴裡粗俗的話語給愣住了。
  皇甫衛只是瞥她一眼,冷笑了下。「方纔我爹說話沒聽見嗎?皇甫家不得休妻。」
  昨晚他派去濟南打探的下屬回來了,原來皇甫珍在那裡遇上了一位公子,兩人在別莊裡相處得不錯,漸行漸近,而後她就突然間吵著要回洛陽,回到洛陽卻又偏得了失魂症。
  哪有那麼巧?簡直可笑!他就知道她有企圖,絕對是想討到那張休妻書後改嫁他人。一想到這裡,皇甫衛心底就不可抑制地冒起了火氣,當初是她處心積慮要嫁進皇甫家的,現在說走就要走?他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就放過她?
  皇甫珍氣得喘吁吁,兩隻小手握得死緊,恨不得能撲上去揍他一頓。這爛人擺明耍了她!
  「你、你給我記住!」氣憤地一跺腳,她氣沖沖地甩袖而去。
  待在廳外的綠兒,自然都看見了廳裡發生的事情,再看到氣急敗壞衝出來的少夫人,也拎起裙擺趕緊跟了上去。
  皇甫衛自始至終都端坐在椅子上,眼底一片冷然,看著她氣跑的背影,黑眸更加森寒,只有緊握的雙手洩露出他真正的情緒。
  一股莫名的煩躁盈繞在心頭,他鐵青著一張臉默然不語。
  皇甫老爺看兒子臉色這麼難看,原本還想問清楚,但是妻子用力地扯了下他的衣袖,他也只好閉上嘴,揮揮手讓眾人坐回椅子上繼續吃飯。
  皇甫珍現在知道為什麼有句話叫做「事情不是傻瓜想的那麼簡單」,這句話真是至理名言,她現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傻。
  皇甫家的人根本聽不進她的話,每個都把她當仇人一樣看待。這也就算了,皇甫家那是什麼爛規炬——不能休妻?是哪個祖宗訂的?
  不行!她一定要想辦法逃離這裡,只有離開這裡,才有機會可以到她當初落水的地方,找到方法回到現代。
  自從那天在廳堂上被羞辱之後,她便每天窩在房裡苦思著要怎麼離開,小說都看過幾本了,當然知道要走也得有計劃。
  她的珠寶盒裡多的是金銀飾品,怞屜裡也有幾錠銀子,錢不是問題,怎麼逃走才是關鍵。
  她觀察過屋子周圍,發現守衛三個時辰換一班,不論是大門、小門還是側門,每處都有四個守衛,她想,自己是絕對沒辦法在守衛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的。
  翻牆?別說笑了!那牆足足有她兩個人高,她又不會輕功,人矮腿短,怎麼跳也不可能勾得上。
  在房間裡思索了幾天,發現逃跑計劃沒辦法施行,她只好沮喪地在山莊裡閒晃透透氣。還好皇甫衛沒限定她只能待在她住的院子裡,不然她真的會悶到發瘋。
  走到腿酸了,皇甫珍四處瞄了瞄,她跟綠兒不知道走到哪了,四周沒什麼建築,只有長長的廊道旁邊綠油油的草地,再遠一點就是一座小湖泊,湖泊後面是密密的樹林。
  「我們去那邊坐坐吧。」隨手指了一顆大石頭,她意興闌珊的坐下,低著頭看向草地,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綠兒跟著呆站了好一會,忍不住開口問:「少夫人,我們在這做啥?」
  「嗯?」懶懶地看她一眼,皇甫珍聳個肩,「我也不知道。」她覺得自己渾身都沒活力,只差不是被推出來曬太陽而已。
  綠兒忍住到嘴邊的歎息,瞧少夫人的模樣,一定還在為前幾天的事難過。她隨意地抬眸掃過四周。「咦?」
  聽到她的聲音,皇甫珍轉了頭,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才發現對面好像有兩個人影。
  她瞇著眼仔細打量一下,「是誰啊?」太遠了,看得不是很清楚。
  綠兒也看不見對方的臉,但從身形還有衣著的顏色她勉強辨識得出來。「好像是表小姐跟三少爺。」
  三少爺?皇甫琰?就是在廳上推她的人?皇甫珍秀眉一攏,撇撇嘴角,瞄一眼遠方的情況,「我們還是走吧。」她目前不想看到任何姓皇有的人。
  欸話說她現在好像也姓皇甫就是了……
  頹喪的低著頭,她一臉哀戚地老牛拖步往回走,走沒幾步,就聽到輕輕的「噗通!」聲。
  她還沒反應過來,綠兒就已驚叫一聲——
  「表小姐!」
  她下意識地回頭,看見皇甫琰正在不遠處撿拾東西,同時他也發現席溫羽落水了,飛快地衝回湖邊,湖面上水花亂濺,席溫羽正在水裡掙扎。
  皇甫珍站在廊道上看了一下,原以為皇甫琰馬上就會跳進水裡救人,所以一點也不擔心,但等了一會兒後,沒想到皇甫琰還是站在原地,急得像熱鍋螞蟻一樣團團轉,心裡一急,她拎著裙擺、翻過欄杆就衝了過去。
  「少夫人!」綠兒錯愕地看著她的背影,愣了一下才跟著追上去。
  眼看湖面的水花越來越小,皇甫珍加快速度衝到皇甫琰身邊,大罵著,「還不快點救人!」
  皇甫琰一臉蒼白地看著她,「我不會泅水啊!」
  她氣急地罵了幾句,可時間緊迫,只好吸了口氣,毫不猶豫地躍進湖裡!
  「少夫人!」綠兒一路追過來,眼睜睜看著皇甫珍也跳下水,驚叫出聲。
  他們的聲音引來了不少奴僕,其中幾個機伶的,馬上跑去通知皇甫衛。
  直到跳進湖中,皇甫珍才知道這湖有多深,光離岸邊不遠處而已,水深就已高過她的頭。她努力地張開眼在湖底梭巡了一下,看見席溫羽一腳卡在水草中,整個人隨著水流擺動。
  心一驚,她快速地游過去,先解開席溫羽腳底的水草,而後勾住她的肩膀,使勁地將她往湖面上拖。
  「噗!」頭才冒出湖面,不用她呼救,一雙堅硬的手臂就將她跟席溫羽一起捲入懷裡。湖水冰冷,她凍得全身僵硬,任由對方箝抱著游向岸邊。
  直到上了岸,她趴在草泥地上猛喘氣,抬眸一看,只見皇甫衛渾身一樣濕淋淋的,正將席溫羽平放在草地上,四周則已圍滿了奴僕丫鬟。
  「少夫人,您沒事吧?」綠兒急忙掏出手絹擦拭她臉上的水漬,接過旁人遞來的大巾子披在她身上。
  「不!溫羽!溫羽——」
  席溫羽躺倒的地方突然傳來淒厲的哭叫聲,皇甫珍氣都還沒喘足,一聽這哭嚎聲,心裡就想著:壞了!
  她輕甩開綠兒扶持的手,踉踉踉蹌蹌地往席溫羽躺的地方走,只見席溫羽躺倒在地上,一張秀美的臉蛋慘白一片,胸前已沒有呼吸起伏,而皇甫琰正在一旁哭叫著。
  「琰弟!溫羽……溫羽她走了……」皇甫衛難掩悲傷,拉著皇甫琰怕他做出什麼傻事。
  救人如救火,皇甫珍知道這時代沒什麼人工呼吸的概念,因此她伸手推開擠在席溫羽身邊的丫鬢,跪在一旁,先用手指硬掰開她的嘴,將她整個下顎往上拉直。
  「你要做什麼?」皇甫衛厲聲喝斥。
  「閉嘴!」皇甫珍沒空跟他解釋,現在每一秒都要把握。她伸手撫上席溫羽的胸口,仔細找到她胸前的劍突,橫量了兩指距離之後,開始人工按摩跟呼吸。
  皇甫衛被她一喝愣了下,接著就看她莫名其妙地突然開始壓著席溫羽的胸口。更令他錯愕的是,她居然捏住席溫羽的鼻子,吻上席溫羽的嘴,對著嘴裡猛吹氣?!
  她莫名其妙的舉動,讓四周的所有人全都傻眼了。
  這……這表小姐已經死了,怎麼少夫人發瘋了嗎?居然還去親一個死人?!
  真正的人工呼吸十分費力,皇甫珍咬牙硬撐,原本身上濕淋淋的湖水現在早讓汗水給取代。
  皇甫衛雖然不懂她在做什麼,但他習武已久,一看就知道她壓的地方是心口,而且瞧她臉色凝重認真,所以他沒有打斷她的舉動。
  終於,好一會兒之後,席溫羽忽然聲吟了一聲,開始拚命地咳出水。
  皇甫珍連忙將她的頭側扶,讓她吐出嘴裡的穢物。
  「呼……呼……呼……」席溫羽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四周的人全部睜大眼,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奇跡似的一幕。
  皇甫珍一看席溫羽轉醒,就知道沒事了,她像用盡了全身力氣一樣,虛脫地軟坐在地上。
  「快抱她去給大夫看,看我幹麼?」她氣虛地提醒望著她發傻的下人。
  大伙這才像被點醒般,開始動了起來。皇甫琰抱起席溫羽就往房裡頭沖,下人們也開始叫嚷著,風風火火地都走了,沒人多注意她,只有皇甫衛。
  當他跟著皇甫琰的腳步要奔去時,倏地回頭複雜的看她一眼,心裡冒出一股異樣的情緒,可他只是看她一眼後,就轉身大步離開。
  「少夫人,您沒事吧?」綠兒看著她問。
  這麼緊急的情況,用盡了皇甫珍身上所有的力氣,她擺擺手,讓綠兒攙著自己起來,因為她腿都軟了。
  「我們回去吧。」再不換掉濕衣服,就怕又感冒了,她這副身子病才剛好沒多久。
  一回頭,看到那深幽的湖水,她忍不住又打了個寒顫。
  自從在二十一世紀溺水來到這裡後,她就有點怕水了。雖然她本來就會游泳,但那天的情況卻是毫無心理準備下,眨眼間就被漩渦給拖進水底……只要一想起在水底掙扎的感覺,她還是不禁感到一陣哆嗦。
  皇甫家最惹人厭的少夫人救了表小姐一命!
  這怎麼可能?那個自私自利又脾氣暴躁的少夫人,居然會捨身跳進湖裡救表小姐?!
  這件事,皇甫山莊裡所有吃過皇甫珍苦頭的下人多數都不相信,但有幾個當天在現場的奴僕,說得十分生動,一傳十、十傳百,一天的時間裡,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了。眾人分成了兩派人馬,有人認為少夫人撞傷頭,真的變好了;有人則認為少夫人是騙人的。
  下人們議論紛紛,連帶著整座山莊氣氛都有些浮躁,可這些都不關皇甫珍的事了,因為……她、病、了!
  「哈啾!」坐在床榻上,她攏攏被子,拿起乾淨的白絹子擰鼻涕,臉龐透著不正常的紅暈,鼻子也紅通通的,一副病懨懨的模樣。
  「少夫人,奴婢綠兒。」綠兒的聲音自門外傳來。
  她疑惑地瞥一眼門板,「進來啊。」奇怪,這丫頭平常不都是直接推門就進來了嗎?
  門一開,皇甫珍就知道為什麼綠兒會先通報這一聲了,因為走進來的,除了綠兒之外,還有皇甫琰跟席溫羽兩人。
  綠兒端著藥碗來到床旁。「少夫人,請用藥。」
  皇甫珍一聞到那苦澀的藥味,胃都打結了,這些天她天天喝,喝到都怕了。
  吞了吞口水,她假裝沒看到綠兒端過碗來的手,把目光移到皇甫琰跟席溫羽身上,「有事嗎?」能拖一時是一時。
  席溫羽有些尷尬地看了皇甫琰一眼,他們倆人今天是特意來謝謝皇甫珍的,那一天要不是皇甫珍跳下湖去救人,她早就變成了水底冤魂。
  看兩人的表情,皇甫珍大概也猜到了他們的意思。「不用特意謝我,一點小事。」說話同時她想起了一件事。「對了,你那天怎麼會掉到水裡?」她明明看到他們倚在一棵樹下談情說愛。
  席溫羽一聽她問的話,臉上又羞又愧,抿了抿嘴,過了好一會才回道:「我……我不小心失足滑下去的。」
  皇甫珍拿起絹子再擦擦鼻水,轉頭又看著皇甫琰,「那你怎麼放她一個人站在那?」她知道皇甫琰是不會泅水,所以才沒跳下湖裡救人。
  兩人臉色一紅,對看一眼席溫羽無措地扯著袖子說:「我、我的手絹讓風吹走了,琰哥去幫我拾回來。那天……那天很謝謝表嫂。」原本她還以為表嫂又是裝模作樣,但那天聽琰哥說,表嫂當時是毫不猶豫地就跳下水救她。她信了,這個撞傷頭後忘了一切的表嫂,現在是個好人。
  皇甫琰愧疚又尷尬地頓了頓,喉嚨怞緊,久久之後才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之前自己對她那麼惡劣,沒想到她還會願意救溫羽,這讓他慚愧不已。
  席溫羽說謝皇甫珍還能瞭解,但皇甫琰說謝就嚇了她一跳,她可沒忘記這人有多討厭她。「呃……不客氣,不用掛在心上。」
  謝完了,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一陣沉默。
  綠兒忍不住微揚唇角,將藥遞給皇甫珍,「少夫人,先吃藥吧,藥涼了會更苦。」
  「喔。」皇甫珍端起藥,苦著臉抖抖肩膀,深吸了好幾口氣,擺出一副必死的模樣,一口氣把藥灌進肚子裡。「咿……啊……嘶……」苦澀的藥汁一入喉,她隨即受不了地發出怪聲,整張臉都擰成一團。
  席溫羽見她那扭眉皺臉的怪模樣,不禁笑了出來,「表嫂怕苦的話,怎麼不吃點糖?」
  把腕遞給綠兒收拾,皇甫珍無力地靠著床,「大夫說不能吃糖。」她也想吃啊,可那蒙古大夫說說不能吃糖,會破壞藥性。
  席溫羽第一次用不同的眼光打量著皇甫珍,這才發現原來表嫂是這麼嬌小的一個女人,昔日臉上飛揚拔扈的氣焰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柔弱,楚楚動人正是表嫂現在的模樣。
  光憑救命恩人這點,就足以讓席溫羽對皇甫珍改觀了,又加上現在親眼看見她嬌弱的一面,一瞬間,席溫羽心裡只覺得想對表嫂好一點。這陣子家裡的人對她是過分了些,令人更想疼惜她。
  「表嫂,你現在真的完全不同,這陣子是我們做錯了,以後你有什麼事情,溫羽都會幫忙。」她親切地伸手握住表嫂的手。
  皇甫珍訝異地看她一眼,然後笑了笑,「謝謝。」好吧,這也算是改善關係的第一步,至少在皇甫山莊裡,她不再全是仇家了。突然,有個想法竄過腦海,她開口問道:「你知道爺爺在哪嗎?」
  席溫羽愣了愣,「不知道。怎麼了嗎?」怎麼突然問起爺爺了?
  她失望地歎口氣,「沒事。」還以為能探出皇甫爺爺跑到哪,結果仍是沒有。唉,她要何年何月才能從這牢籠裡掙脫?
  席溫羽不懂,皇甫琰倒是懂了,他想起前些天大嫂的舉動,「大嫂,你想要離開?」如果大嫂真的忘記一切了,那也難怪她想走——厭惡她的丈夫、討厭她的公婆和叔嫂,加上得忍受莊內僕人們異樣的眼光……這一切都不是現在的她能承受的。
  「嗯,皇甫衛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強留在一起只會讓彼此都痛苦。」更重要的是,她想要回自己的身體裡、回自己的家,留在這裡好寂寞,沒有人知道夜深人靜時,她是怎麼想家想到哭著睡著的。
  她跟綠兒打聽過了,原來以前的皇甫珍……真的很殘忍。仗著恩情嫁入皇甫家,不孝公婆、不敬姑舅,這些也就算了,對下人更是時常怒打責罵,還曾經有個下人被她打斷了兩條腿,而且她又善妒,嫉妒席溫羽的美貌,想盡辦法也要毀她的容……
  天啊!她無法想像這種可怕的人如果出現在她四周會怎樣?她一定避之唯恐不從,皇甫衛還衰到娶她,真的是造孽了,根本就是一段孽緣啊!而且……這幾次見到皇甫衛時,他冰冷的表情雖然讓她有些害怕,但他的眼底,似乎也藏著很深的孤寂?看樣子,道段婚姻帶給皇甫衛的傷害真的不小。
  皇甫琰抿唇,想了想才又道:「大嫂,我並不確定爺爺在哪,只是曾聽過,前兩個月爺爺出現在杭州。」
  「那、那我可以去找爺爺嗎?」一聽有譜了,皇甫珍黯淡的眸光開始閃爍光芒,下垂的嘴角也揚起一抹希望的笑弧。
  「表哥不會讓你出門的。」席溫羽遲疑地說。事實上,要不是前些天發生了落水事件,表哥早就派人將表嫂押回濟南別院了。
  「拜託你們,幫幫我吧,我真的不想留在這裡。」皇甫珍急切地抓住席溫羽的手,哀求般望著她。
  「這……」席溫羽看著皇甫琰。
  皇甫琰頓了下,心懷愧疚之下,補償的心態就跑了出來。他本來怎麼也不該管這件事的,但是……「好吧,大嫂,我就幫你這麼一次。過幾天我會想個辦法讓你離開,但是你有辦法一個人去杭州嗎?」他記得過幾天正好有批丫鬟契約到期了,將大嫂混在丫鬟堆裡運出去,這不成問題,只是他跟溫羽也不可能護送大嫂去杭州。
  「嗯,我可以。」皇甫珍激動地點頭,雙頰紅暈更深。
  有機會了!只要能出山莊,她就有機會!
  皇甫琰又留在房裡跟皇甫珍談了一會兒,見她眼神越來越渙散,知道她病體未癒,便帶著席溫羽先離開,讓她休息了。
  等出了皇甫珍的院子後,席溫羽同皇甫琰走在迴廊上,遲疑地看著他。
  「琰哥,表嫂怎麼說也是個女人,她一個人獨自出門好嗎?」表嫂看起來跟她一樣柔弱,單獨一個人前往杭州太危險了吧?
  皇甫琰也有些不確定,「這……可是跟大哥講的話,大哥大概不會答應。」就算大嫂救了溫羽一命,大哥現在對大嫂還是抱著半信半疑的心態,絕不可能在這時候讓大嫂離開。
  席溫羽也知道這一點,苦惱地歎口氣,「唉,那該怎麼辦?要不,咱們找個信得過的護衛陪表嫂去吧?」
  皇甫琰苦笑了下,「盡力而為,」他信得過的人,也是大哥的人啊,這人要是跑去跟大哥稟報,就怕他跟著吃不完兜著走。
  「嗯。」席溫羽也只能點點頭。
  「走吧,你身子才剛好一些,回去休息吧。」皇甫琰安撫地拍拍她肩膀,摟著她纖細的腰身,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等到他們都走遠,迴廊上另一個彎處,才慢慢走出一個高大的身影,他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再回頭看著那靜靜矗立的雅庭小院,幽深的黑瞳目光一閃。
  幾天後——
  天未亮的清晨,空氣中仍有淡淡的濕氣,微微的風吹得皇甫珍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拉緊身上的披風,擰了擰鼻子,有些緊張地拉拉披風帽簷。
  她現在正在皇甫山莊的側門口,身旁站著一群跟她一樣穿著青色丫鬟衫的小姑娘,每個人身上也披了件連帽的薄披風,大夥兒都在等待。她們都是簽給皇甫山莊的丫鬟,合約全都到期了,正等著回家。
  皇甫琰站在一旁看著山莊總管拿著簿子一一清點人數,等快點到皇甫珍的時候,他就開口了,「不用點了,都什麼時候了?快點開門讓人出去吧。」
  總管哈著腰點頭,「是。」轉頭對側門的守衛擺擺手。
  側門一打開,七、八個小丫鬟都高興地走出門,外頭也有兩輛馬車等候著,正要將她們送進城裡的驛站,然後再讓她們各自回家鄉。
  皇甫琰一路跟著走出門,看著那些丫鬟魚貫地開始排隊上車,他走到最後一個人身邊,輕聲地道:「大嫂,我就送到這裡了,你一路小心。」
  最終他還是沒有安排人手護送大嫂,主要的原因,是他實在找不出願意跟著他瞞大哥的人。不過現在人真的要出發,他也開始猶豫了。
  皇甫珍點點頭,「我知道,我會小心的。」她算好了,等到了城裡她就先衝到白馬寺附近的山崖,聽綠兒說,她就是在那邊附近被襲擊的。
  皇甫琰欲言又止,瞧見總管往他這邊看來,他抿緊了唇不再說話。縮在袖中的手握緊了下,他心裡的擔心跟猶豫最後都只能化為一句長歎,最後在眾人的注目下走進門裡。
  直到皇甫家的總管也走進側門裡,側門掩上之後,皇甫珍才真的鬆了一口氣。她終於離開皇甫山莊了。
  「欸,你快點啊!」已經上了第二輛車的姑娘,笑盈盈地招著手。
  「來了!」皇甫珍拎緊手中的小包袱,三步當兩步地衝上前,正當她要抬腳跨進馬車裡時,腰間驀然一緊——「啊!」她身子無預警往後一倒,撞進一個堅硬的懷裡,她還來不及有反應,馬車的吊簾已被後頭伸出的一隻手臂給扯下。
  「走!」一道低沉的嗓音從頭上灌了下來,讓她整個暈然的腦袋倏地被震醒!
  駕駛馬車的人一聽到這個指令,當下手一揚,揮了馬鞭就走。
  皇甫珍眼看著馬車駛離,眼眶微微一紅,嘴一扁,失落的垂下頭,不想面對任何現實了。
  「走吧。」那個抱著她的人舉步走向另一邊。
  她放棄掙扎,低著頭侵吞吞地跟在他後面。
  走了沒多遠,來到一棵大樹下,樹下還綁著一匹駿馬,她忍不住疑惑地看向那個男人。「這是……」是她所想的那個意思嗎?
  皇甫衛緩緩回頭,定定地看著她,「你不是要到杭州找爺爺?」黑幽的眸子掃過她,方才擁她入懷時,他才感受到原來她竟是這麼的嬌小柔弱!
  在他心裡,一開始的確不相信她患了失魂症失憶的事,可沒想到她居然會救了溫羽。溫羽可以說是間接害她被遣送到濟南別莊的人,如果她的失憶是假,那當溫羽沒氣的時候,她應會假裝於是無措地在一旁看戲,但她沒有,反而是拚了命地將溫羽從鬼門關前救回來。
  那時她凝重而急迫的眼神假不了,她是真心要救席溫羽。她的善良和勇敢讓他心裡感到震撼,同時也開始相信她是真的忘記以往的一切。
  同時,他心中也有一種奇異的感覺,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不只是她變了一個性子,而是有種連他也無法形容的悸動。
  所以,當他聽琰弟要送她去找爺爺時,就已經下了決心,他也要跟去。他得搞清楚心中那份對她奇特的感受到底是什麼。
  「呃……對啊,你也要去?」皇甫珍覺得有幾朵烏雲飄過頭頂,他如果要一起去,那她就不能先繞去看看當初落水的地方了。
  皇甫衛冷睨她一眼,「離緣不只是你的事。」就算他要休妻離緣,也是他們兩個的事,去找爺爺自然也得一起。琰弟不懂事,現下的她半點武功都沒有,要是路上遇到了什麼事,她如何自保?
  他一點也沒發現,當他這麼想的時候,已代表著開始關心她了。
  他這麼說也對。皇甫珍猶豫了下,瞄一眼他冷峻的臉色,好吧,看樣子她是擺脫不了他了,況且……他沒將她逮回山莊就算不錯了。雖然他人討厭了點,但路上有個人陪著也較安全,畢竟這年頭山賊盜匪多,萬一真被她好運給碰上了,那她還真不敢想像自己的下場。
  皇甫衛躍上馬背,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見她仍一臉恍神,忍不住蹙緊眉頭。「上馬。」
  「啊?」她錯愕地瞪大眼,看著眼前這匹高大的駿馬,她的頭頂也才到馬背而已,她要怎麼上馬?
  在馬匹旁邊走了一圈,她看了看,最後直接對馬背上的人伸出雙手。
  「幹麼?」皇甫衛不解地看著她。
  皇甫珍賞給他一記白眼,「你沒看我人矮腿短,哪上得去?拉我一把啊!」這人存心欺負她嘛!
  他黑眸閃了閃,對她的態度有些不悅,薄唇抿成一直線,僵硬地握住她的手,一使勁便將她帶入懷裡。
  「好高……」坐上了馬背,皇甫珍心裡有些害怕,自動自發地抓住他的腰身。
  皇甫衛低頭看她一眼,見她眸中害怕的神色,心裡有股小小的得意,但臉上還是不動聲色。他拉緊馬韁、一踢馬腹,駿馬揚蹄嘶鳴了下,眨眼間就像飛箭似地奔出去。
  「啊!你騎慢一點啊……」
  遠處傳來了淒慘哀求混著馬蹄轟隆隆的聲響,隱隱約約中,似乎還有個壓抑的低沉笑聲。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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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8 00:36:3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皇甫珍覺得自己可以去算命了,隨便說說也中!
  她側坐在馬上,烏黑的眸子眨了眨,與皇甫衛才出城兩個時辰,剛進入這座山而已,就看到一群人馬在山道上廝殺著,而且很明顯的一面倒。
  只見三、四個穿著深藍衣衫的男子渾身刀傷,狼狽地護著一個小姑娘,小姑娘一身織錦旗衣長袍,一臉驚慌失措,一群拿著大刀的彪形大漢則圍在他們四周。
  不過現在所有人的舉動,都因為他們的出現而停下了。
  皇甫衛就像什麼都沒看到一樣,逕自策馬往旁邊無人的道路去,皇甫珍偷偷抬眼瞄他一下,鴕鳥心態的學他視而不見。大爺他既然一副不想管閒事的模樣,她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也不想找死。
  「救命啊!救命啊!」那被圍在中間的小姑娘淒厲地大叫著。
  皇甫珍猶豫地轉頭看她,再偷瞄一眼皇甫衛的冷臉,扶在他腰間的手指悄悄地縮緊了下。「那個……」
  「喂!給老子站住!」盜匪中看來最高壯的男子不悅地朝一旁吐了口門水,一臉橫眉豎目地走過來,肩膀上那把九環刀還匡啷匡啷地響著。
  大漢「唰」地一聲把刀子擲飛到皇甫衛馬前,一臉凶霸,一腳踩在斷掉的樹幹上,「給老子聽清楚了!此路……」他話才說一半,另一個激動的聲音就搶在前面說了。
  「是我開,此樹是我栽,欲過這條路,留下買路財!」皇甫珍握著小巧的拳頭,眼睛閃亮亮地大聲說著。沒想到她居然能在古代聽見這句流傳許久的名詞,一時興奮便搶先開口了。
  山道上所有人全都僵了一下,眼睛都倏地移到那個坐在馬背上的嬌小女子,錯愕地瞪著她。
  「老大,這女娃會說咱們的行話。」盜匪之一靠到首領旁邊說道。
  首領愣了一下,他闖蕩江湖這麼久,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那馬背上的姑娘一副嬌弱的模樣,但她身後那相貌好看的男人,一瞧就是個練家子,冷著一張臉,看來不好惹。
  他摸著下巴想了想,站挺身子,刀子一怞,「女娃倒挺有膽色的,是哪條道上混的?」
  方纔憑著一股熱血上湧隨便亂搶話的皇甫珍這下回過神了,她下意識地朝皇甫衛懷裡縮了縮,小手扯了下他的領子。「他在問你。」
  皇甫衛擰著眉低頭看她,他眼裡的怒意,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來。
  她心虛地笑了笑,「我只是想試試這句打劫的金牌台詞。」
  皇甫衛再抬頭,一點也沒將這幾個跳樑小丑放在眼底,他冷睨盜匪首領一眼,輕輕地丟出一個字,「滾!」便繼續策馬前進。
  「耍老子是不是?給我上!」那首領一見他輕蔑不屑的眼神,火氣也冒上來,拿起刀撲上前就往馬腿砍。
  「啊!啊啊……」四周的盜匪全拿著刀衝過來,皇甫珍害怕地抓緊他,嚇得眼睛瞪得跟牛眼一樣大,小嘴不停地發出尖叫聲。
  皇甫衛一手抱著她的腰,另一手拿著馬鞭揮打著,只見鞭子凌厲地「??!」直響,眨眼間,那幾個拿刀衝過來的盜匪已全都飛跌出去!
  「啊……」盜匪狼狽地躺在地上哀嚎著,近胸口處都有一道深可見骨、血肉外翻的鞭傷,鮮血噴灑了一地。
  她倒吸了口氣,倏地抬頭看向皇甫衛,他臉上的表情沒變,只是手上拿的馬鞭染滿了血漬,一滴滴順著滑落地面。
  她暗暗地吞了口口水,突然覺得他前些日子對待她的手段算溫和了。
  那個拿著九環刀的首領倒是有點本事,擋下了皇甫衛的攻擊,只是手臂也被打了一鞭,鮮血直流。首領瞇眼打量著他,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算你行!咱們走!」這男人不是簡單的人物。
  他舉手打了幾個手勢,幾個盜匪便互相扶持著快速離開了。
  等到他們都走光,皇甫珍才鬆了口氣,拍拍胸口。「嚇死人了。」下次她還是別烏鴉嘴亂說話了。
  「小姐、小姐?您沒事吧?」那幾個藍衣護衛看見盜匪走了,也放心了,連忙問道。
  「嗚嗚……哇……」被圍繞在中間的女子放聲大哭,可見嚇得不輕。
  「我們要不要……」瞧那些人傷得這麼嚴重,她忍不住同情心大發,想要幫忙。
  「你再多管閒事,我就把你丟下馬。」皇甫衛額邊的青筋怞了下。這女人方才根本就是不知死活,居然學起山賊盜匪的行話?
  她鼓起雙頰,小嘴微微噘起。這人真小氣,好冷血!沒看到那些人傷成這樣了嗎?不滿地撇撇嘴,但她也不敢再開口多說什麼,荒山野嶺的,她可不想真被丟下馬。
  自始至終,皇甫衛都沒多看山道上的人一眼,加快速度離開。
  這段插曲,算是他們今天旅程中最熱鬧的一段,也讓皇甫衛看見她的正義感,雖然他一直冷言冷語,但心中的震撼卻無人知曉。剩下的,就是在馬背上時續不斷的奔波顛簸,讓皇甫珍生不如死,直到日近黃昏,奔馳的駿馬才緩慢地停下。
  皇甫衛在樹林裡找了一塊還算乾淨的地方,低頭看著懷裡那個臉色發白的女人,伸手推她一下。「下馬。」
  她在馬背上顛了一天,骨頭都快散了,被他輕輕一推,整個人便直直地往地上摔。
  他及時伸手一撈,勾住她的腰。「你連下馬都不會嗎?」而後他雙腿一旋,抬著她利落下馬,一落地就鬆開手。
  她沒心情理會他嫌棄的口吻,因為她全身上下無一處不酸、無一處不疼,也不管姿勢好看不好看,她爬到離她最近的一棵樹下,一邊聲吟,一邊調整位置坐好。
  「唔……啊……」聽到自己骨頭發出的清脆響聲,天啊!這真是一種折磨!她昏昏沉沉的靠著樹幹,不知不覺中就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動了動,慢慢地甦醒過來,矇矇矓矓地睜開眼睛。腰部持續傳來一股不適的酸痛,她柔柔眼,看了下四周。
  閉上眼歇息之前的黃澄天色如今已全變暗,腳邊不遠處起了一個營火,一路行騎的黑馬在遠處的樹邊。感覺身上有什麼東西滑落,她低頭一看,是件暗紅色的披風?是皇甫衛為她蓋上的嗎?
  「奇怪?他人呢?」左右都看遍了,就是沒看到那個高大的身影,她正疑惑的同時,就看見他的身影從樹林間穿梭而來。
  他手上提著已經洗淨的魚跟山雉,走到火堆旁,看到她醒了,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靜靜地把東西整理好,放在火架上烤。
  沉默怪異的氣氛讓皇甫珍難受極了,像有幾十隻螞蟻同時在她身上爬,她小手捏著自己酸痛的腰際,雙膝靠攏,兩手交迭在膝上,側著臉,張著一雙烏黑的眸子看著坐在火堆旁的他。
  紅黃的火焰不時跳動一下,令眼前男人俊逸的側臉忽明忽暗,憑良心說,她真的不得不承認他好看,有股陽剛的帥氣,兩道劍眉配上那對黑幽的眸子,確實是人中之龍。想想他家財萬貫、相貌堂堂,本來可以娶到一個如花似玉的賢妻,結果偏因為報恩娶到一個不孝、不慈的惡娘子。
  這一刻,皇甫珍突然開始同情起他來了,目光泛柔地看著他,要是兩人身份對調,她也有可能做得比他還過分。
  古人說的對,娶妻當娶賢,娶了惡妻,一世不得安寧。他只把前一個皇甫珍趕到濟南去,已經算是手下留情了。
  「皇甫衛,日後休了我,你就再找一個好女人吧。」他應該要擁有幸福的。雖然不明顯,但她可以感受到他心裡好像很孤寂,眉宇間的冷漠,就是因為這段不幸福的婚姻吧?
  正拿著枯枝撥弄火堆的皇甫衛頓了下,一直沒看向她的黑瞳對上她的眼。
  黑夜中,她的眸光閃動,清澈無偽,他心頭忽然好似有什麼東西在蚤動,令他覺得有些癢癢的、軟軟的、酸酸的……
  她的說法,就像是兩人離緣後再也不會見面一樣。
  「你呢?」如果像她自己說的,她忘了一切,又脫離了皇甫家,要何去何從?
  「過一天算一天吧。」皇甫珍歪著頭看天上的月亮,她還能怎樣?即使是想盡辦法要「回去」,可說真的,她也知道「回去」需要一些天時、地利、人和的條件。
  她還記得自己會來到這個朝代是因為跌落水裡,那一天正播放強台警報,但古代哪來的氣象台?總不能要她每次看風大雨大就衝出去躺在水裡試吧?又不是漫畫。
  兩人又沉默了,只剩柴火燃燒的劈?聲響,直到東西都烤熟入腹後,皇甫衛才又道:「謝謝你救了溫羽。但……為什麼?」
  話說得有點怪,但皇甫珍卻瞭解他的意思。「沒有為什麼,身體自己就動了。」她喃喃地回道,疲倦的閉上眼。她累了。
  她用最簡單的話回答了他複雜的問題,皇甫衛看著她閉上眼,沒一會兒工夫,便又睡著了。他定定地注視她沉睡的臉龐,萬般滋味同時湧上心頭。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一旦為某樣東西命了名之後,理智上來說,明明知道那不代表什麼,但情感上,卻已是無法分離。他對她就是這種莫名複雜的心思。
  她身上掛著一個名分——皇甫衛的妻子,以前只要想起這一點,他心裡對她便萬分的厭惡,恨不得這樁姻緣從來不存在,只是他卻又無力改變現況,因為那該死約祖訓。
  可是,在他努力想忘記有這個惡娘子的同時,她又回到他身邊了,而且還是以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性子出現,從前是蠻橫、不講理、貪慕虛榮的人,現在變得柔弱、善良甚至……勇敢無私,她這樣的轉變,讓他一時間無所適從。
  「為什麼……現在才如此呢?」要是她再早一點是這個樣子,他會不會就……
  這一夜,皇甫衛迷惘了,心頭百轉千回,有一種莫名的感受他說不出來。眼前的人,的確不是以前的皇甫珍了,但是隱隱約約中,他又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真要形容的話,他只能說,這女人不是以前的她,但卻也不像失憶了的她。
  兩人間的氣氛從那一晚開始有了轉變,皇甫珍發現皇甫衛對她好像比較好一點了,不再總是擺著一張冷臉看她。她不懂他心理的變化,只是單純地想著兩人若能成為朋友也不錯,反正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
  往杭州府去的路上,必定會先經過太平府,騎在馬背上真的沒有像電影裡演得那麼輕鬆,兩人一到了太平府第一件事,就是送皇甫珍去醫館,因為她實在受不了全身上下像被拆掉的痛了,直到窩在太平府的客棧休息了兩天,她才好一些。
  客棧一樓熙來攘往的人不少,由於地處商貿必經之地,所以太平府發展得十分繁榮,往來的商隊、士子、遊客都不少。
  舀了口熱湯喝下肚,暖暖的感覺總算讓皇甫珍空蕩的胃舒服許多,她一雙眼好奇地打量四周,看見什麼都很新奇。這可是打她來到這個朝代後第一次看到這麼多人,雖然身體還有些不適,但心情卻還不錯。
  不過她在打量別人,客棧裡的人也在打量他們。光是皇甫衛俊挺的外表就很吸引人了,再加上扮成丫鬟出府的皇甫珍……穿著丫鬟服卻坐在主子旁邊大吃東西,她這失態的模樣也很引人注目。
  「皇甫衛,我們什麼時候要走?」他們已經待在太平府五天了,但他都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難不成皇甫老太爺在這裡嗎?
  「再兩天。」光是坐在馬背上就讓她難受成這樣了,當初她怎麼有那個膽量說要自己到杭州?
  「喔。東坡肉、龍井蝦仁、西湖醋魚……」得到答案,她閒著沒事,索性念起客棧上的菜單。
  皇甫衛一開始也沒放在心上,過一會卻突然臉色一變,震愕地偏頭看著她。「你、你剛才說什麼?」她是在念牆上的菜單嗎?!
  皇甫珍不懂他臉色為何大變,吶吶地指著牆上的木牌,「我念菜單啊,怎麼了嗎?」該不會是念到他討厭吃的菜了,可他反應也不用那麼大吧?
  他看著她,神色陰晴不定,看得她臉色也跟著變了,緊張兮兮地扯著笑,「我、我、我說錯了什麼嗎?」
  他黑眸幽幽地注視著她,好一會後,才緩緩搖頭,「沒有。」他垂下眼臉,掩去自己愕然的目光。
  「喔。差點讓你嚇死。」拍拍胸口,她嬌憨地皺皺鼻,兩條小腿在椅下晃啊晃的,一雙眼又開始不安分地看著四周。
  事實上,牆上的字她一個都沒念錯,錯的是……皇甫珍根本不識字!
  她是怎麼突然識字的?在濟南學的嗎?不!不可能!別院的總管沒有在信中提到習字這件事,那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皇甫衛臉上波瀾不興,但內心卻已暗潮洶湧,他暗吸了幾口氣,開始回想這陣子所發生的事情。她變得這麼奇怪是從……受傷之後開始?
  倏地一抹靈光閃過腦海,他想起來了!他記得將她從水底救起來的護衛說過,她落水時好像就已經斷了氣,護衛將她從水中撈起來之後,大家都以為她死了,沒想到她忽然又開始呼吸……
  一種詭異的寒意瞬間竄過全身,令他雞皮疙瘩全冒了出來,一個從沒想過卻又荒謬至極的想法突然閃過他腦海,他半垂的目光俏俏落在她暈紅的臉龐,眼神閃爍不定。
  「皇甫衛,給我錢。」她突然間轉過頭來,視線跟他撞個正著。
  「錢?」
  「嗯,快點給我。」她一雙大眼還黏在街上,心裡有些著急。一點也沒發現他看自己的目光是那麼奇特,小手仍然伸得長長的。
  之前出皇甫山莊被他逮住的時候,身上所有的錢財也都被他收走了,所以現在她是阮囊羞澀,一毛錢都沒有。
  皇甫衛抿抿唇,從袖裡掏出一錠銀子給她。
  她拿了之後就往大街上走。
  他看著她走出客棧,走向旁邊路上一個蓬頭垢面的乞婦,乞婦手裡還牽著一個很小的乞兒,母子倆正跪在大街上乞討著。
  她漾著輕柔的笑意在乞婦身前蹲下,將那錠銀子直接放進乞婦的懷裡,乞婦感激地就要對她磕頭,被她慌忙拉住。她對乞婦說了幾句話,然後便又轉頭看著乞婦身邊的乞兒,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頭,起身往客棧走回來。
  臨走前,她目光又憐憫地看向那乞兒,接著居然不顧四周異樣的眼光,伸手抱住那個孩子,給他一抹溫柔的笑意……
  這一幕,讓客棧內的皇甫衛震撼極了,一向冷靜的他再也禁不住心裡的激盪,只能怔然地看著她,還有那抹他從沒見過的溫柔。
  皇甫珍憐惜地摸摸乞兒的手,又對乞婦說了兩句話,就想起身回客棧。起身時,她頭暈了一下,腳步踉蹌,不小心撞著了街上的人。
  「欸!你做什公?」身後傳來斥罵聲。
  「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頭暈了下。」她轉過頭,連忙跟人家道歉。
  「姑娘,你沒事吧?」乞婦上前關心地問道。
  皇甫珍擺擺手,「不打緊的,大娘,你快些帶著孩子回去吧。」未免大娘又拉著她要磕頭,她快速地跑回客棧。
  皇甫衛看著她又跑回來,瞧見她衣領袖口都染到了泥塵,「回房去梳洗,這衣服不要了。」
  「為什麼?這衣服還可以穿耶,而且這是綠兒的。」她低頭看看自己,雖然染了泥塵,但洗一洗就好了。
  「綠兒?」他劍眉一挑。
  她慢了半拍,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雙手捂著嘴,眨著無辜的眼睛看他。
  糟糕!不小心把綠兒出賣了……
  以為皇甫衛會生氣,沒想到他只是若無其事的起身對她說:「回房去。」
  回到房裡,皇甫衛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椅子上,腦中仍轉著方纔所發現的事實和那個荒謬的想法,越想,他發現皇甫珍奇怪的地方越多,之後又想起來皇甫珍根本怕水才對。她是山裡長大的孩子,所以壓根就不會泅水,才會在白沁崖附近讓盜匪襲擊,落水溺斃……
  是嗎?有可能嗎?借屍還魂……現在的她到底是誰?
  腦中出現她的身影,還有那天她對他說「再找一個好女人吧」、火光照耀中清澈的眼神……原來,「她」從來不是他們以為的皇甫珍,所以才會那麼急於離開。
  他失神地想起方纔她不經意展露的溫柔笑意,眼神漸漸地深濃,雙手也緊握成拳。
  她不能走……就當是上蒼給的第二次機會吧,既然無法休妻,那他就要改變自己的命運!她本來就應該屬於他,不論魂魄是否換了個人,如果現在這個她能牽動他的心,那他就更不可能放她走,她,只會是他的妻子!
  兩天後,皇甫衛一早就準備出發,考慮到皇甫珍受不了馬上顛簸,所以拿出銀子讓掌櫃代他們到馬行,買了輛舒適的馬車。他催促還睡得迷迷糊糊的她起床,把她丟進馬車裡,自己則駕著馬車離開太平府。
  皇甫珍一上馬車,閉上眼就又呼呼大睡,過了不知多久才又醒來。
  披頭散髮地坐在馬車裡,她摸摸榻上軟綿的毛毯,四處張望,背上靠著的是個厚實的靠枕,左邊看過去是一排小巧的木盒,裡頭傳來淡淡的甜香味,右邊看過去像是乾糧、錦被還有一些小玩意兒,外頭則傳來「喀啦喀啦」的車輪聲響。
  在馬車裡轉了一下,她拉開木門,探頭出去就看見駕車的皇甫衛,同時馬車無預警地震了下,她探出的半個身子就這麼撞進他懷裡。
  「小心一點。」他騰出一手勾住她的腰身,微微使力,她身子一轉,已經安然地坐在他身邊。
  「謝謝。」拍拍胸口,她感激地對他笑了笑。
  馬車駛動的速度並不快,她坐在前方,看了下四周的景色。
  「怎麼突然換馬車啦?」微風輕揚,長髮也跟著迎風亂舞,她手忙腳亂地抓著自己的頭髮。
  「沒什麼。」心境一轉,他的態度跟舉止自然整個不同,他在這兩天想了很多,都是想著如何讓她接受成為皇甫衛妻子的這件事。
  他這樣的轉變或許有些自私,他知道,可每每想到原本的妻子令他避之唯恐不及,如今的妻,卻在在吸引著他的目光,讓他為之悸動,他就不得不感謝老天爺的安排。不管是什麼原因使她「換了個人」,可至少,她的樣貌及身份沒有改變,他有充分的理由不放人。
  只要她願意真心地留在他身邊,他會好好待她的。
  心底蕩漾著一股莫名的喜悅,他看她側著頭,用手指順過長髮後編織成一條長辮,陽光照射在她臉上,映得她膚色柔皙白嫩,自然不做作的動作中,還帶著一絲少女的嬌憨嫵媚。
  他看得有些怔然,見她綁好了辮子,得意地揚起一抹笑容,也禁不住跟著彎了唇角。
  皇甫珍正好回頭看他,見到他臉上的笑,她訝異地睜圓了眼。
  哇!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耶!沒想到他笑起來還挺好看的。
  皇甫衛瞧她吃驚的模樣,微微尷尬地撇過頭去,「前面風大,你到後面車廂坐吧。」麥牙色的俊臉上,有著淡淡的紅暈。
  發現他的窘態,她偷偷掩嘴笑了笑,「沒關係,我可不想悶在車廂裡。」原來他也會害羞?嘿……好好玩喔!想到這,她臉上的笑容更甜了。
  「對了,皇甫衛,你跟我一起到杭州,那商行的事情怎麼辦?」
  「琰弟他們會負責。」既然琰弟敢幫著她逃走,當然就要承擔後果。他現在比較在意的,是她對他的稱呼。
  「你可以叫我衛。」突然間,他拋出這句話。
  她遲疑了一下,納悶地轉頭看他,「呃……這麼叫你不好吧?」那麼親暱的稱呼,似乎不適合一對要離緣的夫妻。想到真的就快要與他分道揚鑣了,她大眼裡的光彩不由得黯了黯。
  「珍兒。」握著韁繩的手微微緊縮了下,她不願改變,那就由他先來。
  低沉的嗓音在風裡飄揚著,輕柔又低啞地喚著她的名字。
  皇甫珍愣住,心裡有什麼東西竄動了下,一股熱氣襲上,白嫩的雙頰頓時紅了一片。她慌亂地瞥開眼,不敢再直視他英俊的面容。
  兩人一陣無語,但是卻彷彿有著什麼在彼此間流動,他那一聲「珍兒」好像改變了一些東西,也敲破了她心裡那層層隱藏的心意。
  卜通!卜通……她能聽見自己胸口傳來快速的心跳聲,那急促又不安的心跳是為了他嗎?不行的,她不是真正的皇甫珍。
  皇甫衛並不逼她,一樣一臉平靜看著前方駕駛馬車,只有握著韁繩的手收緊,稍微表露出他的在意。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以後,他身旁才傳來一道若有似無的聲音。「衛……」
  心裡的大石放下了,他偷偷呼出一口長氣,黑眸裡蕩漾著笑意。
  「嗯,對了,聽綠兒說啊……」皇甫珍超怕這種沉悶又曖昧的氣氛,只好主動扯著笑,跟他隨意地聊著。
  皇甫衛也不戳破她,神情裡帶著一絲寵溺,順著她的話語偶爾回應,薄薄的唇始終噙著一抹笑意。
  在他專注的目光下,她羞澀地瞥開視線,不敢再看他,一顆心卻早不受控制飛快地跳動著。
  從太平到杭州不過一小段路,途中皇甫衛特意錯過能夠投宿的小鎮,露宿馬車,好讓兩人能有更多單獨相處的時間。
  皇甫珍坐在火堆旁,抬眸看著天空,漆黑的夜晚就像純墨色的絲絨布,滿天星斗則像布上灑滿的一顆顆晶瑩珠寶,月娘的光暈是如此地迷人。
  「明天就到杭州了,你說爺爺還會在那裡嗎?」皇甫老太爺啊……她的一紙休妻書就全靠他老人家了。可是……她目光眷戀地移到他臉上,然後又轉向滿天的星斗。
  皇甫衛靜默了一會後才道:「不知道。」
  她還是想離開他嗎?就算拿到那紙休妻書,她又該何去何從?
  皇甫珍無奈地斂下眼,這個時代什麼都沒有,能讓她留下來的動力真的不多,她就連最愛的可樂也沒得喝,但是啊……
  「皇甫衛,就算我們離緣了,你也別忘了我好嗎?」一想到自己在這男人的記憶中漸漸消失,不知為何,她的心就微微的發疼著。
  皇甫衛抬眼看著她,火光在他眼底跳動著,「那你呢?」
  皇甫珍頓了一下,他炯然有神的眼眸直視著她,令她下意識地想要閃躲,怎知他伸出手輕輕捏住她小巧的下頷,嚴肅地強迫她看著他。
  避也避不開,她只好回視著他,抿緊的唇鬆了口,輕輕地一聲歎息。她烏黑的眸子裡倒映著他英俊的面容,紅嫩的唇微微地彎起。
  「我不會忘了你。」
  她怎麼會忘了這個男人呢?早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他就佔據了她的全部心思,她氣著他、崇拜他、怕他,卻也同情他,甚至……喜歡上他。他眼底的孤寂,她老是在想著該怎麼樣才能抹去?
  「那,我也不會忘了你。」更不會放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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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8 00:36:4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杭州府——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詞人人都知道,人人都會講,但卻不一定人人都有機會到蘇杭。皇甫珍就是屬於這一類的人。
  一踏進這座古城,她就愛上了它,這座處處顯露著典雅的城市,在這個時代是這麼地繁榮美麗,街道上行走的路人,不少是文人雅士打扮的男子,四周林立的茶館,更為這座城市添上一股文學氣息。
  「白蛇傳的發源地耶!不知道白娘娘是不是還在雷峰塔下啊?她有沒有被壓成蛇干?」一來到這充滿浪漫傳說的地方,她忍不住眼睛閃閃發亮,腦海中開始回憶起一篇又一篇淒美動人的故事。
  聽到她逗趣的話語,皇甫衛忍不住笑了出來,他第一次聽到有人問白蛇有沒有被壓成蛇干的。
  馬蹄聲清脆的在地上規律地響著,皇甫珍還是一副丫鬟打扮,一雙眼只顧著貪看四周的美景。而皇甫衛則噙著寵溺的笑意,任她拉著自己的衣袖問東問西,還纏著要去看白蛇干。
  他們兩人開開心心的,後面跟著的一群人可就臉色難看。
  柏麗一路從太平府跟到杭州府,眼見皇甫衛仍對自己不理不睬,對那個貌不驚人的丫鬟卻有說有笑,心裡便憤憤不平。先前她是抱著對皇甫衛的傾慕才一路跟過來,經過這幾天,這股傾慕也已變成了不甘心。
  「她真不死心。」皇甫珍偷瞄一眼後頭,忍不住歎了口氣。
  後面那群人是那日他們在山道上碰巧搭救的姑娘和她的護衛,大概是被皇甫衛的英勇模樣迷住了,竟就跟著他倆這麼一路來到杭州。
  皇甫衛絲毫不在意其它人,駛著馬車一路來到皇甫家位於杭州的客棧酒樓,把韁繩遞給上前的店小二後,扶著她下車,「下車吧。」
  皇甫珍抬眸瞧一眼這座雅致的酒樓,門口上掛著大大的招牌——秀風居。她隨著皇甫衛踏入酒樓,另一名店小二馬上漾著熱情的笑意向前走來。
  「兩位客官,請問是要用膳還是住宿?」
  皇甫衛逕自走到櫃檯前,從腰間掏出一個玉碟子放到櫃上。
  掌櫃的一看,馬上站起來恭敬地彎腰行禮。「小的見過太少爺!」
  他急忙自後頭繞出來,對旁邊的小二使了個眼色。
  店小二也聰明,馬上轉個身進廚房囑咐一聲。有大人物來了。
  「請跟小的來。」掌櫃彎著腰,領著他們兩人直接往清靜的後院走去,放妥行李稍做歇息後,兩人便出外逛逛。
  來到杭州,皇甫珍當然吵著要去看西湖跟雷峰塔,皇甫衛也就順著她,帶著她遊遍了杭州美景。
  兩人都沒有提起那個促使他們來到這裡的原因,皇甫衛是當作沒這回事,皇甫珍心裡則是猶豫不決,想問卻又不想說出口。
  看過了雷峰塔,他們漫步來到西湖畔,皇甫珍深深地感受到詩人們口中的西湖有多美,放眼望去山清水秀、風景如畫,碧波蕩漾美不勝收,難怪古今人們皆讚頌「天下西湖三十六,其中最好是杭州」。
  路上除了她與皇甫衛之外,也有不少的遊客攤販,有人汲汲營生,也有人閒散過日。說到底,她覺得自己能留在這個朝代看到這副景象,真正很不可思議。
  人潮不少,她一時沒留神讓人撞了一下,隨即腰間一熱,轉頭一抬眸,就見皇甫衛正輕柔地扶住她的腰。
  「謝謝。」她羞赧地笑了笑,感覺腰間的手掌收回,正想自己站直身體而已,柔荑已是一暖,纖嫩白皙的小手被他握入掌中。
  「人多。」他沒看向她,只是簡單地說了一句。
  皇甫珍垂眸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心裡的滋味很複雜,既期待卻又怕受傷害。她不是沒有發覺他對自己態度的改變,可是……他們沒有未來啊……
  「要休息一下嗎?」發現她的臉色不是很好,皇甫衛劍眉輕攏。
  「嗯。」她隨意地點了頭,來到杭州後的好心情,已漸漸被煩躁不安給取代。,
  兩人找了間雅致的茶館二樓坐下品茗,點了杭州最出名的龍井茶,桌上飄散蓍龍井茶香,皇甫珍嘴裡則塞了個包子,一邊看著欄杆外的景色。
  店小二又從一樓帶了兩位姑娘上來,她隨意地瞟一眼,那兩位姑娘也不經意地看過他們。
  然後,其中一位姑娘突然驚呼一聲,帶著驚喜的笑意朝他們走過來。「皇甫大哥!」
  皇甫獨衛也有些微訝地看著對方。「許姑娘。」
  皇甫珍家好奇地睜大眼,打量眼前這個漂亮的姑娘,對方杏眸紅唇鵝蛋臉,娉婷秀麗,穿著一身高貴的紫紅色旗袍,更襯得出雙頰白潤似玉,活脫脫是個美人兒。反觀她自己……一路都沒想到要換衣服,所以還是一身丫鬟打扮,頭髮也沒像人家盤髻得這麼漂亮,只是簡單紮成兩條長辮垂在腦後……
  她心裡驀地有些酸酸的,好吃的包子也沒了味,被意興闌珊地放回盤子裡。
  「皇甫大哥,你怎麼會在杭州呢?」許如蝶淺笑盈盈地問著。
  「我與珍兒到杭州散散心。」皇甫衛簡單地回道。
  許如蝶一雙眼從頭到尾都只有看到皇甫衛,聽他這麼一提,才發現他對面還坐著一名女子。
  描繪細緻的柳眉微微一挑。珍兒?會是皇甫珍嗎?她不著痕跡地打量對方,紅嫩唇瓣微微地彎起一抹得意的笑。哼!聽聞皇甫衛與妻子感情不睦,兩人怎麼會一起出現在杭州?
  「原來這位便是皇甫夫人啊!怎麼……一身輕便的打扮呢?讓人瞧了還以為是皇甫大哥的丫鬟呢。」
  話裡藏針,刺得人不舒服極了,皇甫珍不知該接什麼。這人跟她有仇嗎?怎麼一開口就是連貶帶損?皇甫衛該不會也這麼認為吧?
  其實,許如蝶算起來的確是跟皇甫珍有仇,她是杭州富戶許大財的女兒,兩家不管在生意還是交情上都頗有往來,一開始,皇甫家本來打算與許家訂親的,只是不巧許如蝶還在守三年孝喪,沒想到,在孝喪到期前半年,忽然殺出了個程咬金,跑出皇甫珍來挾恩要嫁,所以皇甫家跟許家這門親事才無疾而終。
  許如蝶早就傾心於皇甫衛,也一直以為自己會成為他的妻子,不料一樁姻緣就這麼被破壞掉了,她連進皇甫家做妾都不可能,這要她怎麼不氣?
  「讓你見笑了,珍兒隨性,喜歡穿些輕便的衣裳。多謝許姑娘的提點,回頭我就讓她換上。」皇甫衛也聽得出她話裡的意思,偏頭對皇甫珍淡淡一笑,摸摸她有些低落的臉龐。
  「隨性?」許如蝶故作訝異地掩嘴,然後輕輕一笑,「皇甫大哥真是愛說笑,只要去過京城跟洛陽的人都知道,皇甫夫人一向喜歡打扮得華麗富貴。」
  提到了以前,皇甫珍更沒話說了,她可以確定這位許姑娘真的很討厭她!
  對於以前那位皇甫珍的作為,她也是無奈至極,因此人家對她的譏笑,她也不知該怎麼反駁,總不能說「我是借屍還魂的,不關我的事」吧?
  皇甫衛劍眉輕攏,瞟向皇甫珍顯得無奈的神情,心裡一疼,「許姑娘,我不知你從何聽來的流言蜚語,珍兒……不是這樣的人。」至少,他身邊的這一個,不是這樣的皇甫珍。
  憐惜的目光輕輕地落在她身上,見到了許如蝶精緻的妝扮後,他才後知後覺自己是不是太疏忽她了?以為心裡認定了那就夠,可沒有呵護、沒有疼惜,又怎麼讓她傾心於他?
  想起她從在皇甫山莊醒來到現在,已不知為「原來的」皇甫珍承擔了多少不屬於她的責備,他心裡就十分不捨。
  皇甫衛在這一瞬間瞭解了自己的心意,他不光只是要一個單純的妻子,還想要一個傾心於他的妻子,而他……更似乎早在不知不覺中,就已經先對她動了心。
  「對不起,是我疏忽了你。」深遂的黑眸閃過一絲愧疚,厚實溫暖的大手跟著緊緊握住她柔嫩的掌心。
  皇甫珍怔愣了一下,一股熱氣驀地襲上眼裡,令她眼前起了霧氣,紅唇輕顫。他的一句話,平撫了她一顆受傷的心,同時她也看見了他眼底的憐惜。
  皇甫衛抬手撫上她的臉,拇指在她頰畔親暱地摩娑,不著痕跡地抹去她眼角落下的淚珠。
  皇甫珍感動地回視著他,終有一刻感到兩人的心是如此靠近,心裡突然覺得,或許她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孤單。
  站在一旁的許如蝶見他們兩人好像已經忘記她的存在,又看到皇甫衛對妻子並沒有傳言中的冷漠,整個人彷彿如遭雷擊,一直以來,她都暗自慶幸皇甫家傳來家門不安寧的消息,可現在親眼看見皇甫衛這麼疼愛皇甫珍的模樣,她胸口的怒氣翻騰不已,恨得咬牙切齒!
  「皇甫大哥!」她強忍怒意,揚高聲音喊了一句。
  略微刺耳的女聲把兩人的神智拉回來,皇甫珍臉一紅,羞怯地撇開臉。皇甫衛卻是一笑,仍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始終不放。
  「如蝶,你在做什麼?還不過來?」方才與許如蝶一同上來的姑娘也走了過來,好奇地打量眼前這兩人。
  許如蝶勉強露出笑容,親暱地勾起女子的臂膀,「大嫂,我向你介紹,這位是皇甫家的大少爺,皇甫衛,旁邊那位是皇甫夫人。」
  被她稱為大嫂的女子先是錯愕地看著兩人交迭的手臂,一聽到她介紹的人物,又訝異地瞪圓了眸子,「原來是皇甫公子跟夫人……」難怪小姑的臉色變得這麼難看了。
  一看到大嫂過來,許如蝶心裡頓時冒出一個主意,「大嫂,皇甫大哥跟夫人難得到杭州遊玩,我們兩家又是世交,於情於理咱們都應該盡點地主之誼,幫他們接風洗塵不是嗎?」
  林以楓摸不著小姑心裡打什麼主意,但想想她說的也對,便開口邀約道:「既然如此,還請兩位務必到敝府一敘,相公常和奴家提及皇甫公子,若是知道你來,相公一定很高興的。」
  許如蝶嘴角滿意地彎起笑弧,斜睨一眼望著街道眼神落寞的皇甫珍,眼裡閃過一抹邪惡的算計。
  皇甫衛本來不想多做打擾,只是面對林以楓的熱情邀約,他話也不好說絕,只好應允了下來。
  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皇甫珍心裡突然有股不好的預感。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太多,總覺得許姑娘對她一直抱持著敵意,況且對方眼裡對皇甫衛的愛慕之情,只怕路上只要不是瞎子的人都能感受到。
  「怎麼了?」皇甫衛敏感地察覺她的不開心。
  她猶豫了一下才問:「那位許姑娘……」呃,她可沒有吃醋喔,她只是想問清楚而已,誰讓那許姑娘對她的態度這麼差!
  他唇畔噙著笑意,目光泛柔,捏捏掌中的柔荑輕聲回道:「許姑娘的父執輩與我皇甫家有世代的交情,生意上也有往來,僅是如此而已。」
  他的解釋就像支針,戳破了她的心思,她羞窘地抿緊唇,臉頰上的紅暈持續加深,就是不肯開口。
  他很喜歡她這麼羞澀的模樣,可愛也令他心動。「走吧。」牽起她的手,他知道自己該如何真正地去做了。
  「去哪?」
  他回她一抹自信的笑,「跟我走就是了。」
  陣陣絲竹樂聲響起,歌女清脆低柔的嗓音輕唱著曲子,幾名身段玲瓏的女子手持鑲飾白羽的扇子,正輕盈柔媚地隨著歌聲起舞。
  「呵呵呵……偷偷來杭州玩也不通知我一聲,真是不夠意思啊!」爽朗的笑聲在樂聲裡特別的突出。
  廳堂裡,一名俊雅的男子笑聲極為豪邁,拳頭往皇甫衛肩膀上一捶,一臉戲謔的笑,他正是許大財的長子,許安之。
  由於許大財跟妻子一同出遊去了,所以這趟接風宴當然就由許安之來負責,更何況他與皇甫衛本來就是好友。
  皇甫衛平日都是穿著漢服勁衫,今日難得換上了一套長袍馬掛,寬襟長袖、短背藍掛,腰間垂著一塊碧綠的玉珮。配上他劍眉星眸的長相,英挺俊朗的模樣引得那些跳舞的歌女都為他臉紅心跳。
  坐在他身邊的皇甫珍,今日也換下了青衫漢裙,一身白色直領長袍垂至腳踝,外頭套著一件錦藍色滾邊的坎肩,腳底踩著花盆鞋,兩條長辮也紮成了一個簡單的旗頭,兩綹白銀流蘇垂掛,隨著她一舉一動而擺出耀眼的光芒。她黛眉輕描、朱紅絳唇,原木清秀的姿色這麼一妝點,頓時也成了個小美人。
  俗話說得好,佛要金裝、人要衣裝,皇甫珍現在很確實的瞭解到這一點了,當她從黃澄澄的銅鏡裡看到自己原來也能這麼美的時候,除了驚歎之外還很佩服。她這一身行頭,可都是皇甫衛下午帶她去買的,每一樣都價值不菲,那付出來的銀票數目,看得她瞠目結舌。
  「我帶珍兒到杭州散散心罷了,所以才沒通知你。」皇甫衛笑道。
  珍兒?許安之眼神閃了閃,目光移向他身邊的女子,「原來是妹子啊。感情真好。」下午他已經聽如蝶提過了,沒想到皇甫衛真的跟他妻子一同出遊。
  聽到自己的名字,皇甫珍才回過神,靦腆地笑了下當作回應,眼珠卻還是不由自主地飄向許安之和他的妻子,然後再飄向旁邊許如蝶……頭上的那朵花!
  她佩服地看著許如蝶,許如蝶容貌本就勝過她,今晚又是特意打扮過,當然更是艷冠群芳、光華四射。但真正引起她注目的,是許如蝶在旗頭的正中央還別了大大的一朵牡丹花,旁邊又有金簪銀釵的……不覺得頭很重嗎?
  許如蝶瞧她一直看著自己,驕傲地挺了挺胸,想著就算她再怎麼打扮,也贏不過自己的天生麗質,只不過……她有些嫉妒地看了下皇甫珍頭上的髮飾,那是皇甫家經營的珠寶閣的飾品,單這麼一個簡單的髮飾,可能就價值上千兩。
  皇甫衛跟許安之很快就從瑣事聊到生意上的事,其它幾個女人插不上話,林以楓身為主母,自然主動的熱切向皇甫珍攀談。
  她有注意到,這位皇甫夫人目光一直停在如蝶頭上的那朵花,她能打賭,那眼底的神情絕對不是艷羨,可憐小姑還一臉志得意滿的樣子……
  「皇甫夫人,你們來幾天了?杭州的美景都去看過了嗎?」明知道小姑與對方較勁的意味濃厚,但她聰明地選擇視而不見。憑良心說,要她選,她也會選擇看起來清秀嬌美的皇甫夫人,而不是驕縱高傲的如蝶。
  「兩天,只去過西湖走走,看了雷峰塔而已。」本想去看蛇干的,她隱約記得雷峰塔似乎有個地宮,不過好像要到很久、很久以後才會被發現。
  林以楓輕笑了了,「也是去找有沒有白蛇娘娘嗎?」
  是蛇干。「對啊,許仙跟白蛇的故事太吸引人了。只可惜沒找到白娘子,要不然,我就幫她推倒雷峰塔。」皇甫珍打趣地說著。
  「皇甫夫人真是說笑,用什麼推?」許如蝶就等著機會開口而已,笑笑地諷刺了一句,「喔,聽聞夫人會武功,莫非是指這個啊?我從小就只學些琴、棋、書、畫,那些舞刀弄劍的粗魯事,我爹從不讓我碰呢。」
  林以楓一聽,柳眉擰了下,旋即又鬆開來。「呵呵……如蝶你真愛說笑,雖然南方不盛行,但北方姑娘擅武騎馬的可不少呢。」她警告似地瞪了小姑一眼。
  許如蝶聽了更不服氣。「是嗎?我還聽說皇甫夫人不識字呢……」
  「如蝶!」林以楓不悅地低喝一聲。
  兩個男人雖在聊生意,但也沒錯過女眷們的對話內容,前面那段話皇甫衛還不甚在意,可後面這句故意羞辱人的話,他就不能當作沒聽見了。他皺著眉才想說些什麼,皇甫珍卻已先一步開口。
  「咦?我識字啊。」皇甫珍眨眨眼。不是她要自誇,她識得的字恐怕比這位千金小姐還多,至少,英文這小姐就不會了吧?
  「你騙人!」許如蝶才不信,就算他們夫妻感情不睦的消息是假,但皇甫珍不識字,是大哥親口告訴她的,是大哥說皇甫衛曾經跟他提過妻子不識字的!
  她尖銳的聲音讓廳上原本正在唱歌跳舞的歌女全都停下動作,惴惴不安地縮到角落去。
  「如蝶!不得胡言亂語!」許安之臉上有些尷尬,沒想到他同妹妹閒聊的事情居然被她當成攻擊別人的武器。
  他當然看得出來如蝶喜歡皇甫衛,但姻緣錯過就是錯過了,況且皇甫家是不得納妾的,她現在再怎麼做也改變不了什麼。
  皇甫衛的確有些不悅,冷眼掃向許安之不安的神情。
  一年前,許安之到洛陽時,他曾跟好友說過一些皇甫珍的事情,那時他心裡充滿著對妻子的厭惡,自然沒有好話,沒想到好友居然把這些話都告訴了妹妹。
  皇甫珍眼見氣氛僵凝,不想因為自己的事惹得大伙都不高興,藏在桌下的小手輕輕地拉了下皇甫衛的袖子。
  看她這樣,他心裡更不高興了。他不要他的妻子有任何委屈!
  「我又沒說錯!」許如蝶氣紅了眼,不平地看著許安之。
  許安之感到頭痛了,一邊是妹妹,一邊是好友,他也不知道該安撫哪一邊。
  眼見好友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只好開口斥責了妹妹幾句,「如蝶!當著客人的面你胡說什麼?還不快點向皇甫夫人道歉!」
  「我不要!明明就是你告訴我的!你最壞了!」許如蝶氣哭了,拍桌跺腳,轉身跑了出去。
  氣氛一下子降到冰點,許安之差點被妹妹給氣死,林以楓則是差點被丈夫跟小姑氣死。她沒想到丈夫居然會跟小姑說這些話,小姑也半大不小了,還驕縱得跟個孩子似的!
  「呃……我、我不太舒服,想先去回休息了。」眼看沒人敢說話,皇甫珍不得不先開口找個理由離開。
  林以楓馬上界面道:「皇甫夫人不舒服嗎?那就留宿在這兒吧,別兩邊跑來跑去的。等你人舒服些,姊姊再帶你到杭州四處走走,你說好嗎?」
  皇甫珍猶豫了一下,既然許家跟皇甫家有生意往來,她總不好在情況這麼難堪下說走就走,這樣皇甫衛跟許安之一定也會心生嫌隙。
  「別勉強自己,我們回秀風居就好。」皇甫衛拉起她就想走人。
  皇甫珍拉住他的手,輕輕搖頭。「沒關係,既然以楓姊姊這麼熱心,我們也別拂逆了人家的好意,就在這住幾天吧。」她轉頭又看著林以楓道:「以楓姊姊,那就麻煩你先帶我去客房休息,這兒就讓他們男人去聊吧。」她覺得,皇甫衛應該會很想跟許安之好好溝通一下。
  林以楓感激地看著她,「好好好,那妹子我們先走吧。」真是貼心的姑娘,還懂得製造機會讓安之跟皇甫衛合好。
  未免怕待會場面不好看,她順道帶走了廳上所有的奴僕。
  許安之苦著臉,看妻子偕同皇甫珍一起離開,目光慢慢轉回皇甫衛冰冷的臉上。「你聽我解釋……」他虛弱地開口。
  皇甫衛瞇了瞇眼,兩隻手掌扳得「喀啦喀啦」響。
  「哇——」是夜,害怕的聲音從前廳裡響遍了整個許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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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8 00:37:0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夜深了,原本熟睡的皇甫珍不知為何突然醒了過來,她困頓地柔了柔眼,迷糊地看著四周。
  細細的低語聲好像從窗外傳來,聽不清楚說些什麼,但可以確定有聲音。
  她動作遲緩地起來,披上一件外衣,點燃房中一抹燭火,穿起繡花鞋,疑惑地走到門口。
  她所住的是相連的雅房之一,花廳與寢室都在同一個空間裡,非常寬敞開闊,而皇甫衛則睡在她隔壁房間,房前是一片小園林,圍繞著一座石亭。聲音似乎就是從前庭傳來房。
  到這時代住了一段時間,她早習慣了夜晚的寧靜,外頭的聲音雖然細小,但還是把她吵醒了。
  靠近門前,聲音開始變得清晰可辨,她遲疑了下,俏聲地移到一旁的圓形小窗。
  透過窗子往外一看,前庭裡站著兩個身影,一個高大、一個嬌小,她烏黑的眼眸霎時一亮。
  許如蝶臉上佈滿了委屈,看著在她面前的皇甫衛,「皇甫大哥,你、你為什麼突然跟皇甫珍一起出遊?為什麼你們的感情又變好了?」她越想越不甘心,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乾脆起來找人問個清楚。
  憑什麼那個女人可以站在皇甫大哥身邊?憑什麼她可以當上皇甫山莊的少夫人?一個低下、山野農夫的女兒,既沒才華也沒美貌,她怎麼配得上皇甫大哥?
  怎麼可以?!
  皇甫衛一看到她,又想起今晚她在廳上故意話裡藏針諷刺妻子的事,眉頭便緊緊地皺了起來。「我何必要跟你說嗎?」不過是一個世交伯父的女兒,有什麼資格問他這些?
  許如蝶咬著唇,氣紅了眼眶,「當然有必要!原本……原本這位置應該是我的!」她兩手抓著衣擺,狠狠地握成拳,好不甘心。
  「現在的確不是你。」皇甫衛當然知道她說的是原本兩家聯姻的事,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他本就沒有心要娶她,與許安之相交多年,他早知道許知蝶是多任性的一個姑娘。
  他這話像把刀戳進了許如蝶的心,痛得她眼淚都掉下來。「皇甫大哥……你怎麼可以這樣……我、我喜歡你很多年了……」爹跟大哥都勸她要放下,可她要怎麼放得下?沒看見時,她還可以忍耐,一年多來拚命地說服自己忘記,但是現在親眼看見了他跟皇甫珍深情相望的樣子,就像一根針一樣直戳疼她的心。
  她沒辦法接受,她不要!皇甫少夫人之位原本是她的……
  「然後呢?」皇甫衛冷冷地反問她。
  許如蝶哽咽一聲,再也顧不得少女的矜持,主動撲向他懷裡,伸手緊緊抱住他。「皇甫大哥!蝶兒只想陪在你的身邊啊!」
  顧慮著她的身份,皇甫衛怕一退開她就撞上石亭,掙扎了一下才使勁地推開她。「胡說些什麼?皇甫家訓不得納妾,你難道不知道嗎?」他沉聲怒喝。
  許如蝶被他兇惡的語氣嚇了一跳,眼淚更是像斷線的珍珠一樣不停地掉,「那我要怎麼辦?那我要怎麼辦啦……」她像個孩子似哇哇大哭。
  皇甫衛額邊的青筋怞緊,耐性已經告罄,「你要怎麼辦我不知道,但我這一生只會有珍兒一個人!」再也受不了她的無理取鬧,他狠話一撂,轉身就回去自己的房間。
  「皇甫大哥、皇甫大哥……嗚嗚……」許如蝶哭著追在他身後。
  「砰!」地一聲,他用力地甩上門板。
  「皇甫大哥……蝶兒喜歡你啊……」許如蝶傷心地站在他門口低泣著。
  皇甫珍躲在門裡看到這一切,怔然地有些出神,耳邊還迴盪著皇甫衛那句——但我這一生只會有珍兒一個人……
  心臟突然縮緊了下,她心裡又甜又酸,他……對她是抱持著這個想法嗎?那她一呢?
  她眼神一黯,輕輕地歎了口氣。她也不知道了,未來……是這麼的惶惶不安啊……
  昨天晚上偷聽到那一段話後,皇甫珍是又喜又愁,但是她也很聰明,主動避開了許如蝶會出現的地方。
  林以楓倒是跟她很合得來,常常帶著她游杭州,吃好的、看好的,甚至帶她去聽清曲唱戲。知道她沒帶多少衣服過來,也熱心地拉著她去買了整個杭州最貴的織造品,當然這些都是從頭到尾陪在身邊的皇甫衛出的錢。
  原本兩人之間還有些淡淡的不自在,就在這些日子裡,也漸漸地變自然,皇甫衛放在妻子身上的目光,一天比一天更溫柔,而皇甫珍的笑容,也是一天比一天還要甜蜜。
  林以楓敏感地察覺到這些改變,但她也不好說什麼,而許如蝶跟她吵了幾次要跟著出門,都讓她打了回票。
  夜裡,皇甫夫妻還是照樣分房睡,皇甫衛不想太心急嚇走她,而皇甫珍也沒想到這一點,只有許安之跟林以楓兩人對這點是霧裡看花,有看沒有懂。
  許安之自從被皇甫衛威脅之後,也就不敢放任妹妹去招惹他了,為避免大家再見面,他就讓皇甫夫婦自己留在房裡用膳。
  坐在石亭裡,皇甫珍滿足地輕歎口氣。此時天上掛著一個好大、好圓的月亮,園子裡又處處花香,這應該就是人家說的花前月下吧?
  「一顆星、兩顆星、三顆星……」掛著甜甜的笑意,她閒來無事開始數起天上的星星……太多了,數不完。
  伸在半空中指指點點的小手,讓一雙大掌給抓了下來,皇甫衛笑睨著她。「吃飯數什麼星星?」
  「星星好美,像一顆一顆的寶石。」這個時代沒有太多的污染,星空近得就像在眼前,一張手彷彿就能抓下一顆星。
  「你喜歡,我送你。」皇甫家什麼不多,寶石倒是挺多的。
  她只當他在說笑,拿著筷子高高興興地吃飯了。「好啊,改天送一盒星星給我挑。」
  知道她當他在說笑,沒關係,等回到洛陽,她就會知道他從來不說笑。
  兩人在花前月下的氣氛裡,開開心心地一邊聊天一邊吃飯,只可惜,這種好時光維持不久。
  「咳。」許如蝶突然從圓形的園林門口冒了出來,還故意發出聲響,身後跟著兩個丫鬟。
  「許姑娘。」皇甫珍訝異地看著走近石亭裡的她。
  而皇甫衛一看到她,臉色就沉了下來。
  許如蝶強忍著心裡翻騰的醋火,使勁地捏著自己大腿,臉上才得以展露出歉然的神情。
  她柳步輕移,緩緩步上石亭。「皇甫大哥、大嫂,前些日子是蝶兒太孩子性了,說了許多惹大嫂不悅的話,蝶兒今晚是特意來賠罪的,還請大嫂不要生蝶兒的氣。」
  說實話,她突然變得這麼有禮,皇甫珍可沒真笨到覺得很高興,傻傻地就接受她的道歉,心裡反而有種詭異的感覺。
  皇甫衛跟她心有同感,兩人對看一眼,由皇甫衛開口,「許姑娘,事過境遷就算了,我夫婦倆也沒生氣,你用不著如此。」
  許如蝶垂下長長的睫羽,掩去眸裡的憤怒,嘴裡的音調還是低啞愧疚。「那就好,蝶兒總算放心了。」一抬眸,她伸手拭去眼角的淚水,轉換成一張溫柔的笑臉。
  「蝶兒聽說大嫂身體欠安,所以特意親自下廚,為你燉了一盅雞湯。」她招招手,身後其中一個丫鬟便利落地將手上的瓷盅給遞放在石桌上。
  皇甫珍僵硬地扯著笑。這湯……她喝還是不喝啊?
  許如蝶在心底冷笑著,像是早料到她的反應,端起另一盅瓷碗,放到皇甫衛面前。「皇甫大哥,蝶兒也有幫你燉一盅。大嫂,快喝啊,冷了就不好喝了。」
  皇甫衛直視著她,許如蝶也鎮定地笑著回視他。一會兒後,皇甫衛將他眼前那碗雞湯跟皇甫珍的交換了。
  「喝吧。」他安撫地拍妻子的手,諒許如蝶也不敢真的在湯裡下毒害人。
  皇甫珍還來不及阻止,就看到他端著雞湯喝了半碗左右,她臉色發白地盯著他,好一會兒後,確定他沒有任何的不對勁,她才放心地在許如蝶殷切的目光下端起自己那碗。怎知她正張嘴要喝時——
  「如蝶!」林以楓的聲音突然響起。
  許如蝶氣得差點破口大罵。她深吸了口氣,回頭一看,只見林以楓正帶著幾個丫鬟匆匆地走過來。
  「大、大嫂?怎麼了嗎?」這個破壞她好事的笨女人!
  林以楓接到丫鬟傳來的消息匆忙趕來,就是怕小姑又做出什麼失禮的事情,現在看來幸好沒有,但還是別把她留在這裡好了。
  「你大哥讓你過去一趟。」
  許如蝶心裡盤算了一下,又看一眼石亭中的皇甫衛跟皇甫珍,她知道現在不去只會引起兩人懷疑,只好恨恨地一咬牙,跟著林以楓一起離開。
  「皇甫大哥,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先告退。」
  等到人都走了,皇甫珍才鬆了口氣,「她突然轉性我還真不習慣。」
  看了眼那碗雞湯,她不是很想喝,倒不是因為是許如蝶燉的,而是這是人蔘雞湯,她不喜歡人蔘的味道。
  「我也不習慣。」皇甫衛順著她的話說,兩人對看一眼,忍俊不住一起笑開來。
  飯後,他們在亭子裡聊了一下天,直到覺得眼皮有點沉了,皇甫珍才在皇甫衛的催促下回到房裡,準備睡覺。
  而回到自己房裡的皇甫衛也打算就寢了,他脫下外袍躺在床上,一會兒後,卻開始翻騰著身子,不知為何一直感到身上有股莫名的燥意,那股燥意讓他漸漸地覺得心煩意亂,身體裡也似乎有什麼正在燃燒,他試著想要集中精神冷靜下來,不料反而演變成像有團火在燃燒他一樣。
  從丹田里突然竄升的一團火,開始熾熱又猛烈地焚燒他的理智,他下意識摧動體內的真氣想要壓下那股火焰,沒想到卻更加助長它的熱度。
  「唔……」全身都像快被燃盡了一樣的火熱,讓他難受地聲吟著,無力地從床上爬起來。他想要……他的身體想要些什麼……
  「皇甫衛?皇甫衛?」原本已經準備入睡的皇甫珍聽到隔壁房間傳來的聲吟,覺得不對勁,匆匆穿了個外衣走過來。聽到房裡的聲音越來越大,她心急地用力拍打門板。「皇甫衛?你怎麼了?」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她看了下四周,發現他的窗戶沒有關,七手八腳的從窗戶爬進去,才剛跳下窗子,她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皇甫衛,心裡一驚,嚇得趕快衝過去。
  「皇甫衛?你不要嚇我!」衝到床旁,她才發現他的面孔赤紅一片,頸子、手背……只要是身上露出來的地方,膚色都是赤紅色的。「皇甫衛……」她伸手抱住他難過聲吟的身子,眼淚想也不想就掉下來,慌亂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的觸碰,就像在火焰中出現的一縷清泉,他忽然猛地撲向那縷泉水,用力地汲取屬於她身上的清涼。
  「嘶——」布帛的破裂聲清楚地傳來。
  「啊!」她嚇壞了,想要掙脫他的箝制,卻怎麼也推不動他鐵打般強硬的身子。「皇甫衛、皇甫衛!」她哭喊著,希望能夠喚回他一點神智。
  赤紅的迷霧覆蓋了皇甫衛所有的理智,讓他本能的只想掠奪,侵佔所有的一切,他飛快地撕毀她身上遮蔽的衣物,大掌放肆地柔捏嬌嫩的身子,享受著觸手所及的清涼塊感。
  皇甫珍隱約知道發生什麼事了,用盡所有的力氣奮力推開他,他身子被推得退開了一下,但馬上又以更勇猛的姿態撲向她。
  「皇甫衛——」她又驚又怕,淒楚地哭喊著。
  原本被這股莫名火焰灼燒得毫無理智的他,身子突然重重一震,她悲傷的哭喊聲劃破了他腦中的迷霧,狂亂的瞳眸裡倏地閃過一抹清亮,蹂躪的動作也停住了。
  「珍、珍兒……」他怔怔然地看著自己身下哭泣的她。
  她含淚地望著他,「衛……」
  僅只這一瞬的清醒,皇甫衛就已經瞭解自己中了許如蝶的陰招,他使盡全身力氣,喘著氣爬離她的身子。
  「快!快走!」他不可抑制地顫抖著,火熱感伴隨著痛意,從身體的深處冒了出來。
  皇甫珍很想走,但看他痛苦扭曲的面容,她心裡也跟著好痛,「你怎麼了?」她突然靈光一閃!許如蝶的雞湯?
  他緊緊抓著自己的兩臂,不停地顫抖著,熱汗滾滾而下,「走……」聲音已虛弱得幾乎聽不見了。
  從他方纔的舉動跟現在的動作,她大概猜出來他應該中了催情藥那一類的東西,但是……不對勁!催情藥怎麼會讓他出現這麼痛苦的反應?
  「快走!」感覺腦海漸漸又被一片赤紅迷霧給佔據,同時身體裡被焚燒的痛楚也更加劇烈,他掙扎的低吼。
  但皇甫珍怎麼可能拋下他離開?她怎麼可能眼睜睜看他痛苦?
  伸出顫抖的指尖,她輕輕地撫上他的臉……
  皇甫衛錯愕地看著她,「珍、珍兒?」
  她掛著淚水的小臉緩緩地貼近他,主動吻上他的唇。「衛……」他寧可自己痛苦也不願傷害她,那她還要猶豫什麼?這麼一個男人……她心之所戀的男人啊……
  皇甫衛眼眶一熱,感受到她的心意,反身將她壓回床榻上,在她伸手攬上他的脖子時,他所有的理智霎時斷了線,再也無法控制地掀起一場又一場的激烈歡愛。
  兩個月後,皇甫山莊——
  「怎麼了?」皇甫珍睏倦地柔柔眼問。
  「你繼續睡。」皇甫衛柔聲地安撫她,拿過她的肚兜衣裳,細心地為她穿上,套上羅敷繡襪,翹花小鞋,然後再把穿著妥當的她像個小娃娃似地抱在懷裡。
  「少爺?」一直在門外等待的魯強見狀訝異地瞠大眼。
  他一直是少爺的左右手,少爺跟少夫人的事他也一清二楚,今天是例行到商行巡視的日子,少爺卻在房裡抱著少夫人不放?
  「今日不騎馬,去準備轎子,我同少夫人順道進城住幾天。」他們回到山莊已經一個多月了,帶著她一同進城去走走,散散心也好。
  魯強頓了下,「是。」揖手退下準備去了。
  一刻鐘後,一頂四人大轎平穩地自皇甫山莊門口出發,平時皇甫衛到城裡巡視商行,都是騎馬的,第一次坐轎子,當然是為了他的妻子。
  懷中軟膩的身子讓他抱得十分心滿意足,緊貼在他胸膛的小臉,看起來是那麼的惹人憐愛,他輕撫著她柔嫩的臉頰,眼角眉梢都有著絲絲的情意。
  自從兩人同榻而眠有了肌膚之親後,漸漸的,她在他的心底越扎越深,每每碰觸到她、看到她羞赧的神情,他就覺得心頭萬般狂熱,同時又難忍愛憐。
  摟著懷中的可人兒,他回想起兩個月前在杭州發生的事情——
  他中了催情藥隔天醒來後,只見皇甫珍身上儘是一片壯烈的「戰跡」,斑斑點點的紫紅色,全是他激情之下所惹的禍,他不捨地為她清潔了身子,同時心裡的憤怒也到達了頂點。
  隨後許如蝶風風火火地衝進他房間,要不是後面的許安之也追上來架住他,只怕他真的會親手掐死這個女人!
  原來,許如蝶被拒絕後,羞辱與不甘全冒了上來,知道皇甫衛跟皇甫珍一直沒有同床共寢,便讓貼身的丫鬟去青樓裡買了害人的村藥,打算與皇甫衛先有了夫妻之實,然後再逼他娶她。
  那副村藥就下在雞湯裡,她知道皇甫衛對她一定會抱持著戒心,所以還故意將藥下在皇甫珍的那一碗,果然,皇甫衛如她所料的跟妻子交換了雞湯。
  原本一切都在她的計劃當中,可沒想到半路又殺出一個程咬金!
  林以楓察覺到小姑的不對勁,硬是拖著許如蝶,不肯讓她離開房間,許如蝶內心焦躁不已,又怕被大嫂看出來,所以只能耐著性子跟她在房中閒聊。
  原以為夜深了大嫂就會離開,沒想到她卻突然說要睡在自己房裡,氣得許如蝶差點不顧一切把事情都吼出來,但是她不能,她只能強忍著火氣,讓大嫂在她房裡共睡一宿。
  隔天早上清醒後,她匆匆忙忙地趕到皇甫衛房間,奢望一切還來得及,只可惜一切……當然都來不及。她差點被震怒之下的皇甫衛活活掐死,嚇得她再也不敢對他有什麼心思,而他更是氣得說要斷絕皇甫家跟許家的多年生意往來。
  許安之知道妹妹闖下大禍,為了安撫皇甫衛的怒火,沒辦法,只得不顧妹妹的哭哭啼啼,硬是將她送進尼姑庵裡清修,打算半年後再將她接回來。
  皇甫珍抱著得饒人處且饒人的心態,覺得以許如蝶一個千金小姐的身份,被送進尼姑庵裡已經很慘,而她自己反正也算誤打誤撞,促成了跟皇甫衛的夫妻之實,因此再沒有多加追究,拉著皇甫衛就離開許府了。
  兩人回到秀風居之後,皇甫衛才老實的告訴她,其實皇甫老爺子早就不在杭州了。結果皇甫珍沒找到原本應該找的人,卻得了一個本不想得的人放在心上。
  在杭州又待了兩天後,他們收到洛陽皇甫琰寄來的家書,也就收拾行李,一起回來皇甫山莊了。
  此刻,轎子搖啊搖地來到了洛陽城,皇甫衛帶著妻子,在商行裡所有管事震驚的目光下,大大方方抱著她一路進門,等到安排她繼續睡下後,才轉身在管事的簇擁中回到平日處理商事的樓宇。
  不知又睡了多久,皇甫珍醒過來,懶洋洋地起身伸了個大懶腰。她臉頰紅潤,雙眼水汪汪,正是一副被人好好疼愛過的模樣。傭懶地摸摸錦被,她又倒回去賴床了一下子後才慢吞吞地爬起來。
  「少夫人。」綠兒早就在房裡準備伺候,一見到她起床,連忙上前幫忙攙著她的手臂。
  皇甫珍滿頭長髮亂翹,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什麼時候了?這是哪?」方才醒來她就發現這裡不是她熟悉的合雲閣,而是另一個陌生的地方。
  綠兒笑盈盈地將少夫人自製的洗臉、刷牙器具遞給她之後才道:「這兒是洛陽城裡的皇甫商行,少爺說帶少夫人進城玩幾天。再一會就是午時了,少夫人要同少爺一塊用膳嗎?」
  皇甫珍訝異地睜大眼,怎麼她一覺睡醒就進城了?
  想了下,剛才她似乎有感覺睡到一半身子被人翻來翻去的,低頭一看,身上的衣服全都穿好了……她臉頰一紅,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幫她穿上的。
  「是。」
  她快速地刷好牙、洗好臉,身上的衣服是穿好了,但一頭長髮可還亂得很。她乖乖地坐到銅鏡前,讓綠兒巧手輕盤,三兩下就盤好了一個秀麗的旗頭。
  房裡還有其它幾個丫鬟,正拿著一個木刷子,幫她把睡皺了的衣袍給撫平。
  「怎麼不像之前一樣綁成兩條辮子就好?」這髮型也不錯,只是把頭髮都紮在一起了,讓她覺得頭皮有點緊繃。
  「少夫人,您如今穿著旗服,不適合之前的髮式了。要先君羊耳卯論壇用些小點嗎?」綠兒有些遺憾地盯著少夫人光澄溜的耳朵、頸子,少夫人連髮髻也是簡單用絲帶紮緊而已,顯得有些寒酸。
  「不用了,待會把午膳端進房裡,你們都先下去。」皇甫衛從外面走了進來,一邊吩咐著,手上還端著一個用紅綢布蓋住的東西。
  「是。」綠兒和房裡其它丫鬟們福身後退下。
  一看到他,皇甫珍心裡還有些忸怩,紅著臉直盯著鏡子,就是不敢回頭。
  皇甫衛愛極了她這副羞窘的嬌態,笑著走到梳妝鏡前,將手裡東西往桌上一擺,掀開其上覆蓋的紅綢布。
  她瞄著他的一舉一動,當他一掀開紅布後,她就看到許多精緻的飾品在眼前閃閃發光,忍不住驚呼一聲。
  突然間,她想起在杭州時自己曾說過的笑語,烏黑的眸子裡悄悄地抹上淚意,「這是你送我的星星嗎?」
  他深情地看著她,含笑點頭。
  「謝謝。」這些飾品不光是金銀而已,還有許多琉璃等別緻的寶石鑲嵌,每一樣都很美,又不落流俗。
  大眼在琳琅滿目的飾品中流連,她眸底一亮,看到了一支很秀氣的簪子,銀製的簪上鑲著一顆粉色貓眼石,圍繞在四周的銀絲盤成一種特殊的花紋,下頭繫著流蘇。或許不是裡面最值錢的一樣,卻是最吸引她目光的。
  「這好漂亮喔!」她愛不釋手地將簪子拿在手心裡把玩,對著鏡子照來照去,但也不知要插在哪兒。
  皇甫衛從頭到尾都噙著笑意任她挑選,直到她挑中了那支銀簪,他唇邊笑意更深。在她手忙腳亂想插上簪子的時候,他才將它接過手,輕柔地幫她髻在腦後。然後,他又從懷裡掏出一對與簪子相似的貓眼石耳環為她戴上,再掏出一串同樣款式的項鏈,掛在她的頸子上。
  她臉紅紅的,心裡就像吃了糖似地甜蜜,看也知道這是他特意準備的一套飾品,就是要送給她的。
  「謝謝。」她害羞小聲地說著,垂下的睫羽羞澀地掩住大眼裡的情意。
  修長有力的大掌輕佻起她小巧的下顎,隨即一道溫熱的氣息覆上她的唇,他仔仔細細地嘗遍她嘴的味道,直到她的小嘴紅腫,沾滿了他的滋潤後,他才滿意地退開來。
  「不客氣。」俊眸裡光彩流轉,帶著對她無言的情意。
  她忍不住心底的悸動,主動上前再啄吻他一口後,才害羞地退開來。原來他也是一個悶蚤的男人呢……想到他肆無忌憚的火熱碰觸,她心口一顫,更羞怯地低下頭,一手無意識的在盤中漂亮的飾品堆裡翻找著。
  眼角一抹餘光閃過,她不經意看到一對戒指,是造型簡單的銀戒,上面只刻著少許特殊的花紋。心一動,她將它們拿在手心裡看著。
  「你手伸出來。」她忽然對他說。這戒圍也不知夠不夠大?
  皇甫衛雖然不懂她的意思,但還是依言伸出右手。
  「不是這一隻。」她抬起他的左手,把對戒中那個比較大的套進他無名指,紅潤的嘴角揚得高高的。然後一反手,再把另一個戒指戴到自己右手的無名指上。
  她紅著臉抬頭看他,「這個戒指,你絕對不可以拔下來喔。」
  她想過了,反正她願意也來、不願意也來了,既然都來到這個時代,那就隨遇而安。而且,有這麼一個英俊悶蚤的老公好像也不錯,更好的是,皇甫家不能納妾,那她也就不用擔心會有別的女人搶走她丈夫。
  她當然會想家,但那遙遙無期的歸家之路,是她怎麼也摸不著邊的……那麼,不如讓她把握當下吧。
  幸好在二十一世紀時的家中,她還有很多兄弟,媽媽或許會因她的失蹤悲傷一陣子,但總會好的吧……
  見她閃爍的眸中帶著一抹堅決,這個微不足道的戒指在她心底似乎有很重要的意義……皇甫衛直覺認為,這也許會是她決定願不願意留下來的重要關鍵,因此想也不想地點頭,「你也是。」
  定定地望著他深邃的眸子,她心底有喜也有悲,緩緩地點頭,眼裡同時滑落一串淚水。
  這一點頭,她知道她放棄了什麼……可是,看著眼前這個俊偉的男人、看著他憐惜地抬手輕撫去她臉上的淚痕,即使還是忍不住心中的悲傷,但她知道,他將陪著她,一起面對往後新的人生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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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8 00:37:0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平復心情後,兩個真正成為夫妻的皇甫夫婦吃了一頓豐富的午膳,吃飽了,皇甫衛對妻子交代幾聲,他少爺就去忙了。
  而皇甫珍,則在綠兒跟兩個武師護衛下,大大方方地出門去逛街。
  進了城之後,她才知道電視劇裡演的場景,都不及真正古城的十分之一,那寬闊得能容納好幾輛馬車同行的街道令她歎為觀止,光是一個東大道上,就還穿插著許多支道。四面八方敞開的店舖、小販,還有絡繹不絕的經商車隊,令整座城充滿了朝氣,熱鬧不已。
  這座矗立了數千年的古城宏偉寬敞,每一處都帶有古樸沉穩的北方色彩,胡漢交雜的集市、來自大食的商賈,古樓街、十字街、軍犯胡同、仁義胡同……等,看得她眼花撩亂。
  她挑了最熱鬧的古樓街閒晃著,路上的行人多到她得抓緊綠兒的手,就怕主僕兩人被人潮給衝散了。
  「少夫人、少夫人!您看!有猴子耶!」綠兒比主子還要驚訝,她是從小村子裡來的姑娘,從沒看過這麼熱鬧的地方。
  皇甫珍拉著她,一起興致勃勃地擠到那表演猴子打拳的攤子前,兩個人看得驚呼連連,一雙小手都拍紅了。等盡了興,再轉頭看著旁邊耍大刀的男子。
  從前皇甫珍正電視上當然看過這些表演,但是現場看到感受就是不一樣,明知道這些表演都有技巧,但她就是忍不住讚歎著。
  主僕兩個姑娘在前頭玩得開心,但兩個被分配來護衛的武師就苦了,人潮擁擠,他們時時得擔心會不會有不長眼的傢伙欺上來,又得片刻盯著那兩抹嬌小的身子,就怕他們這鑲金鑲銀的少夫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不見。
  看完了大街表演,她們又繞到另一條全賣繡帕、飾品的街道,走著走著也累了,便尋了個茶館找個風景好的位置,滿意地準備品茗休息。
  皇甫珍一屁股坐下來以後,才發現綠兒跟其它兩個武師還站著,她納悶地朝他們招手,「坐啊,都站在旁邊發呆嗎?」
  「姑娘,要上點什麼?」小二哥眼尖地看出這姑娘身家不凡,光是她身上那套絲綢旗衣就夠嗆人了,更別說還帶著兩個高壯剽悍的武師。
  這洛陽城裡,能帶出這麼精壯漢子的也沒幾戶人家。
  「嗯,多上點好吃的吧,我們人挺多的。再來壺好茶。」皇甫珍笑咪咪地說。
  「是。」擦擦桌子,小二哥動作迅速地走了。
  「文志、文現、綠兒,坐啊!」懸在椅上的小腳晃了晃,她看著還是站在一邊的人,不禁擰起兩道秀眉。
  「屬下不敢!」文志、文現兩兄弟拱手說道。
  「綠兒不敢!」綠兒也同時福身說。
  皇甫珍眼珠一轉,她知道這年頭主僕之分還是挺嚴謹的,但她的觀念跟這些古人說,他們恐怕也不懂,於是乾脆跳下椅子,跟著綠兒站在一邊。
  「少夫人?」三人不解地望著她。
  「你們都不坐,我自己坐好無聊,那我一起陪你們站著好了。」嘻嘻,山不轉路轉。
  文志、文現兩兄弟臉上微有難色,還是伺候了皇甫珍一段日子的綠兒比較瞭解,她知道少夫人從不對他們這些下人擺譜,還對他們有禮極了,從不認為他們伺候主子是應當的,也不吝惜一聲謝。
  如今少夫人擺明了是拐著彎要他們別拘禮,她怎會不懂?
  「謝謝少夫人。」綠兒感動的說,攙著她的手輕盈入座。
  皇甫珍對她一笑,然後又轉頭看著文家兩兄弟,「你們該不會要我再站起來一次吧?」她調皮地眨眨眼。
  文家兩兄弟到了這地步,當然也知道少夫人的用心了,心頭一暖,兩兄弟相視一笑,也從善如流地坐了下來。
  主僕四人高興興地坐著喝茶聊天,皇甫珍同時也從他們嘴裡瞭解到皇甫家到底是做什麼營生。
  原來,皇甫家主要的營生是寶石玉器,全國上下都有皇甫家的珠寶行,稱之為珍寶閣,而且這珠寶的生意也應用到四周商品上,不管是食、衣、住、行,皇甫家都多有涉獵。
  聽說皇甫家也有旗人的血統,老太爺已經仙逝的妻子,就是八旗中的一位格格,權勢加上財力,因此皇甫家雖是商賈,但地位上可也不遜於朝廷的漢官。
  「嗯嗯。」她小口地喝著茶,把文志說的話當成了故事聽,聽得津津有味,看得其它兩人搖頭苦笑。
  他們知道少夫人撞傷了頭,忘了很多事情,所以皇甫家的一切對她面言全然陌生,這也不奇怪。
  「小珍?小珍!我終於找到你了!」一個慌亂激動的嗓音從樓梯口傳來。
  一聽到聲音,主僕四人同時轉頭看過去。
  只見樓梯上站著一個白面俊俏的公子,正一臉驚喜地看著皇甫珍,眼眶甚至泛著淚,宛如見到什麼許久不見的愛人一樣。
  「他是叫我嗎?」左看看、右看看,雖然旁邊都有人,但那白面書生明顯是對著自個兒這邊叫……她想沒那麼剛好,旁邊也有人叫什麼珍的吧?
  綠兒點點頭,「少夫人,您識得這人?」
  她茫然的搖頭,「不認識。」她現在認得的人,十根手指都數得出來,這莫名其妙冒出來、還叫她閨名的傢伙,她哪知道是誰?
  不待她響應,白面書生已經激動地撲向她,一伸手就想抓住她的手,來場動人的相認場面。
  「你幹什麼?」一聽到當家主母說不認識,文志當然馬上擋在中間,不客氣地揮開這個小白臉。
  白面書生傷心欲絕地看著她,「小珍,你忘了我嗎?枉費我在濟南一直苦苦地候著你啊!」
  這話一出,活像皇甫珍是個拋棄情郎的薄情女,她嚇了一跳,「哇!這位公子,我真的不認識你,你別亂說話!」她慌亂地搖手又擺頭,可不想被誤會。
  白面書生悲憤地瞪著她,「我是你表哥啊!」說完又激動地想要上前抓住她。
  她連忙躲到綠兒身後,「什麼?表哥?」怎麼突然冒出個表哥來了?
  「對,我是你表哥,葉禹慶。」白面書生看著她,一臉傷痛。
  皇甫珍扯扯嘴角,看著這個模樣悲憤的表哥,頭皮突然有些發麻。她有個不好的預感,這個男人,跟原本這個朝代裡的皇甫珍,絕對不只是表哥跟表妹的關係……
  「少夫人,茶館裡人多嘴雜,咱們還是先回商行去吧。」文志看了下四周,小聲地說道。
  皇甫珍還能說什麼?也只能硬著頭皮點頭了。結了帳之後,他們領著那位表哥一起往商行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她一直能感受到背後傳來一道哀怨的注視,忍不住縮縮肩膀,拉著綠兒,像躲瘟神似地越走越快。
  回到商行,經過了皇甫衛的確認,葉禹慶的確是皇甫珍的表哥,在兩人成親的那一天,他曾經來喝過喜酒,所以皇甫衛還有一班比較親近的管事都認得他。
  親戚都來了,晚上自然得幫人家辦個簡單的接風宴,宴席上,皇甫珍跟皇甫衛相依而坐,葉禹慶則獨自坐在對面,旁邊還有皇甫靜跟皇甫聞兩兄弟。
  這晚,皇甫珍一直被一雙哀怨的眸子盯著,盯得她全身都不舒服,胃就像打了十個結一樣難過。
  「小珍,兩個多月前你從濟南回洛陽,表哥一直在濟南等你的消息,沒想到你一去不復返,讓表哥十分擔心你,你怎麼也不捎個訊息報平安呢?」沉默的飯局持續了一會後,葉禹慶才扯著笑,溫柔地問道。
  她抿唇一笑,眼兒瞇瞇,頭突然向皇甫衛靠近了些許。
  皇甫衛也很自動地偏過頭,就聽她小聲地道:「他笑得真討人厭……你確定他真是我表哥?」怎麼看起來比較像被甩的情夫啊!
  在場的皇甫衛三兄弟都是武藝不凡之輩,她這句聲若蚊鳴的小抱怨,當然飄進了他們耳底。
  皇甫聞當場就笑了出來,葉禹慶一臉莫名其妙,而皇甫靜,則是莫測高深地看著她。
  皇甫衛忍著笑,在她耳邊輕道:「他真的是。」他瞄了眼葉禹慶,示意對方還在等她的回答。
  皇甫珍頓了下,也扯起一抹客套的笑容,「讓你擔心了,表哥。只是表妹我回來的路上摔傷了腦子,很多事情都忘了,所以才沒寫封信跟你通報一聲。況且……你我只是遠親,表妹怎麼好意思打擾表哥?」這是好聽話,換成較難聽的說法就是——我就算摔死了也不關你的事,為什麼要通知你?
  葉禹慶不是傻子,聞言臉色倏地一沉,嘴唇顫了顫,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她吐吐舌,低下頭心虛地夾著碗裡的菜絲咬著。
  不是她過分,只是以女人的直覺來看,這葉禹慶跟前一個皇甫珍怎麼看都不清白,她好不容易擺脫了以前「惡娘子」臭名的枷鎖,當然不想再來白受一次冤屈不貞的。
  皇甫衛黝黑的眸子掃過她一眼,臉上表情十分平淡。其實皇甫珍在濟南的一舉一動他都一清二楚,她確實曾與葉禹慶有曖昧不清的關係,只是兩人並沒有真正做出苟且之事。
  葉禹慶要來,他也早就收到了消息,是以才帶著她入城住幾天,以免這位表哥做出什麼令人誤會的舉止,讓好不容易才軟化態度的爹娘又厭惡起現在已判若兩人的她。
  「表、表妹?!你、你怎麼會這麼說呢?你難道忘了,表哥與你在濟南一起度過的那段日子嗎?」葉禹慶看似滿臉神傷,但眼底卻疾閃過一抹殺機。
  「忘了。」皇甫珍乾脆的回答。
  唉,這場情夫被拋棄的戲碼還要演多久?她都吃不下飯了。懶懶地拿著筷子戳弄飯裡的菜餚,要不是怕失禮,她早躲回房間裡了。
  皇甫聞像看戲一樣地在旁邊悠哉吃飯,嗯,他挺喜歡現在這個嫂子的,比從前那樣有趣、討喜多了。
  「我可以回房吃飯嗎?」忍不住了,她還是靠到丈夫耳邊說道。
  見她食不下嚥,皇甫衛也捨不得真餓著她,點了點頭,「你先回房去吧,順便讓綠兒幫我準備些宵夜。」他對她眨眨眼。
  難得看到他露出這種幾近俏皮的表情,她掩嘴吃吃笑忘,「靜弟、聞弟還有表哥,我身體有些微恙,先下去休息了。」招招手,她沒忘擺出一副柔弱的樣子,綠兒跟另一名丫鬟馬上扶著她,三人一起往後廳的方向走去。
  等走了一段距離之後,皇甫珍才挺直身子,伸手柔了柔肚子。「好綠兒,我真餓,你幫我弄些吃的好不好?」她一臉可憐兮兮地看著自己的丫鬟。
  綠兒抿嘴一笑,「是。」方纔她就跟在廳裡看戲,當然知道少夫人為什麼會喊肚子餓,她福了個身正想退下去,又聽到少夫人的聲音說——
  「喔,記得準備少爺的份喔。」
  綠兒跟另一名丫鬟對看一眼,都忍俊不住地笑出聲了。
  皇甫珍也不在意,擺擺手讓綠兒先去準備,她則快快回房,等著跟她相公一起吃宵夜。
  皇甫珍的惡夢正式開始了。
  不論她去到哪,葉禹慶就跟著她到哪,他總是用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神看著她,看得她全身都冒起雞皮疙瘩,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幸好文家兩兄弟還有綠兒一直陪著她,所以葉禹慶也不能真對她做什麼,只是光這樣老跟著她,也讓她煩死了。
  而皇甫衛照樣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公事,皇甫珍一問,這才知道原來他也有幫忙設計珠寶的樣式,同時她也知道了自己身上那套貓眼石的首飾,原來就是出自他的巧思,也是他親自打模雕刻出來的。
  一知道這件事,她就急忙把那套首飾全由身上取了下來。
  相公大老爺因此很不開心,叨念著她為什麼沒事要把東西取下,念得她煩了,才討饒地說出實話——這是相公大老爺親手做的東西呢,她捨不得東西碰出痕來,才把飾品都取了下來,獨留那隻銀戒還戴在手上。
  聽了她的理由後,大老爺才滿意地笑瞇眼,開開心心地回去上工,讓她真是又氣又好笑。
  這日,為了躲避葉禹慶的蚤擾,皇甫珍只好出門去,不想在街上閒晃,怕又被逮到,她於是領是綠兒跟文家兩兄弟一起到白馬寺去上到。
  進了佛寺,來到宏偉的大殿上,她接過綠兒遞來的香,恭恭敬敬地跪在蒲團上參拜,希望保佑全家平安。拜完後見寺內建築宏偉,她一時起了遊覽的興致,就在寺裡頭悠閒地走走看看。
  四人一路來到寺廟後院一棵參天的大樹下,樹下有木桌木椅,頗有幾分雅味。皇甫珍決定在這兒坐下來歇息,文家兩兄弟則去張羅些吃喝的東西。
  綠兒有些內急,皇甫珍便打發她,讓她去解手,自己則在後院裡繼續逛著,看看遠處的美景。
  「暮鼓晨鐘,人生不過如此而已……」此情此景,想起自己一番特別的際遇,心裡突然有所感觸,她感慨地歎道。
  「小珍!」等了好幾天,葉禹慶終於找到一個機會跟她單獨談話了。
  皇甫珍嚇了一跳,呆愕地瞪著突然冒出來的他,「表哥?」都躲到廟裡來了,他還纏到這兒啊?
  「小珍,你真的什麼都忘了嗎?」葉禹慶不甘地上前質問。
  他自在濟南起便處心積慮地靠近她,就是希望能藉她的手,得到他想要的東西,可該死的沒想到當她被自己迷得團團轉,答應了他的計劃之後,回洛陽的半路居然被盜匪襲擊,讓他的一片苦心全化為流水……不!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啊!
  乍見他白俊的臉龐神色變得猙獰,皇甫珍有些害怕,不自覺地退開幾步,「我已經說過了,落水時,我摔傷了頭,很多事情都忘了。」
  「你已經忘記跟我的山盟海誓了嗎?你答應我,要為我取得皇甫家寶石礦脈的契書的,怎麼可以忘了?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經過多天的忍耐,他早就按捺不住滿腔的怒火,尤其在見到她跟皇甫衛這麼親密的時候,他更恨了!
  這個女人應該是屬於他的!早知道,在濟南的時候他就上了她,讓她死心塌地的跟著自己……
  他憤恨地瞪著她,當初在濟南時,她舉止粗鄙又不知打扮,光是誘她入情網,他就已十分忍耐,所以怎麼也不肯要了她的身子。可現在她原本蜜色粗糙的肌膚變得光滑無比,那副俗不可耐的妝扮也變了,如今她穿著綾羅綢緞,模樣素雅清麗,就像一朵盛開的小花,氣質也有如嬌嫩的小家碧玉。
  這怎麼可以?!他做了那麼多蠢事逗她開心、讓她愛上自己,卻只因為她撞傷了頭,就可以把他付出的一切抹掉嗎?!
  「你是屬於我的!」越想越恨,葉禹慶一個大步向前抓住了她,俯身就要吻上她的嘴。
  皇甫珍怎麼可能讓他親?她急忙地撇過頭,抬起腳狠狠地踹向他小腿脛骨,趁他痛得大叫時,連忙跑開幾步。
  這個色胚!居然敢對她動手動腳?左右張望了下,一時找不到順手的武器可以打他,氣得她咬牙切齒。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我希望你不要再對我存有任何不良的想法,不然就別怪我絕情!」
  葉禹慶忍著痛原本還想追上,但是綠兒跟文家兩兄弟都剛好回來了,他們不解地看著他,不懂他什麼時候出現的?
  綠兒敏感地發現少夫人難看的臉色,那僵硬的肢體還有唇邊勉強勾起的僵笑,就是讓她覺得不對勁。
  被葉禹慶這麼一鬧,皇甫珍哪還有心思待在外面?隨意地交代幾句說她累了,便踩著微怒的步伐快速離去。
  等到一群人全走遠,大樹後那層層迭迭的草葉間出現了一雙黑眸,他看著幾人遠去的背影,身影一閃——
  清風再度吹過,那草葉後的人影轉眼已消失無蹤。
  回到商行暫住的別院後,皇甫珍越想越不對,方纔她沒注意,但回來後仔細想想,葉禹慶剛剛好像有提到一句「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
  他準備好了什麼?她煩惱地在房裡走過來走過去,苦苦思索著,他這不就是想要靠她當內奸,然後偷取皇甫家寶石礦的什麼契書嗎?
  她越想越擔心……不行!還是去告訴皇甫衛一聲好了,再把葉禹慶這個人留在皇甫家,一定會出大事。
  問清楚皇甫衛現在人在何處後,她拎著裙擺,風風火火地跑到另一個別院去。
  「皇甫衛!皇甫衛!」推開半掩的書屏門,她一邊進門一邊緊張地嚷嚷,眼一瞄,看到皇甫衛正坐在一張大桌後頭,皇甫聞跟皇甫靜兩兄弟也在旁邊。
  「怎麼了?這麼慌張?」他俊眸不解地看著她。
  在皇甫珍的心裡,葉禹慶對她而言就是陌生人,而皇甫家這兩個堂弟還較為親近。一時間,她也沒管別人會怎麼想,只想到她不要讓人破壞她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因此她走到皇甫衛旁邊,吱吱喳喳像只小麻雀似地,將今天發生的事情迫不及待說給他聽。「皇甫衛,我跟你說喔……」
  皇甫衛一邊聽,一邊掃了皇甫靜一眼,眸底精光微斂。看著堂弟臉色有些不自然,他微微一笑。
  前一刻靜才正在跟他說著珍兒今天發生的事,還篤定地說,珍兒就是想與葉禹慶一起謀奪皇甫家的家產……靜大概沒想到,珍兒竟會這麼大剌剌,一點也不避嫌的就把事情說出來吧?
  但皇甫聞可沒大堂哥含蓄,咧著嘴,直接就取笑自己的兄長,臉上一副「你看吧!誰讓你要偷說嫂子壞話?人家可是大氣得很」的表情。
  皇甫靜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轉頭看著皇甫珍,眼底透著幾絲不解。
  他今天暗地跟隨他們一日,在白馬寺後院親耳聽到葉禹慶的話,所以才這麼急忙地來告訴大哥……結果她倒好,光明磊落得沒話說,搞得他像個編派兄嫂不是的惡劣小叔。
  「衛,我說了半天,你有在聽嗎?」皇甫珍說得嘴巴都干了,直接拿起他桌上的茶杯,咕嚕咕嚕地把茶水一口幹掉。
  「有,我知道了,你別擔心。」安撫地拍拍她的手,他一點也不把葉禹慶看在眼底,「這樣吧,明日我請管事委婉地讓他離開。要不然,在城裡替他租個地方,一切開支由皇甫家承擔。」
  「啊?不能直接請他回濟南嗎?」她知道留下這人只是多個隱憂,還不如乾脆地一次解決。
  「這麼做於禮不符,傳了出去,別人還以為我們家大業大,看不起普通的親戚朋友。話一傳出,這些流言蜚語多少會影響生意。」
  皇甫珍想想也是。來到這個時代幾個月了,她多少也瞭解一些民俗風情,也許因為正逢清朝盛世,所以孝道跟輪理仍十分受重視,要是名聲不好,的確會影響生意,「好吧,那就照你說的吧。」只要別讓那人再來糾纏她就好。
  眼角餘光發現皇甫靜正用奇怪的眼神注視著自己,她秀眉揚了揚,「靜弟,怎麼了嗎?」
  皇甫靜搖搖頭。「沒事。」他深吸口氣,看來大嫂真的變了。
  「喔,那你們忙吧,我不吵你們了。」擺擺手,她知道他們還有公事要談,便也不多待,逕自回房去了。
  等到她人走遠,皇甫聞才用手肘推推兄長的胸膛,「你現在信我的話了吧?」他滑稽地將兩道眉毛誇張地挑起,一臉小人得志的樣子。
  皇甫靜不理他,只是轉頭看著大堂哥。「大哥,葉禹慶那人照濟南傳來的消息看,不光只是嫂子的表哥這麼簡單,他私下所準備的東西,要交到官府那兒去嗎?」現在他們對嫂子的疑慮沒了,那可惡的傢伙還要留著成禍患嗎?
  「他帶來的人手現在何處?」
  皇甫靜從腰帶裡掏出一張小紙,一攤開,紙上畫著一副縮小的洛陽城圖。他指著城外幾個偏遠的地方,「都駐紮在此。」
  「嗯,跟洛陽官衙的大捕頭聯繫一聲,只要他們動手,就讓官差逮人。」
  「是。」皇甫靜點頭。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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