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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葉芊芊 -【我要你的一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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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31 01:48:3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寬鬆的毛衣,最能掩飾懷孕的身材,所以,程瑤不論是站在壁爐前,或是櫻花樹下,她總是那幾件素色花紋毛衣換著穿。另外,她對酸簡直是到了不吃不可的地步,為了逃避眼尖的邱媽起疑心,她沒敢在家裏吃酸梅,常常躲到以婕的住處,關起門來大啖,開開心心地吐了滿煙灰缸的梅核,也不用擔心家裏人抓到把柄。

  這算什麼把柄?懷孕是件值得放鞭炮的好事,她居然像個未婚媽媽一樣,搞得自己灰頭土臉。

  其實,她只是覺得還不到說出來的時機,等顏茜兒那一胎的身世確認後,她再決定說或不說,離或不離。

  最近天氣不穩,尚宇文風濕痛發作,經常躺在床上休息,所以,沒察覺到程瑤的反常。而宋展鵬老是早出晚歸,即使是進了家門,也難得見上程瑤一面,只好過著清教徒的日子,獨睡客房,所以,他也不知道她有了身孕。

  這一天的黃昏,她好心情地站在窗旁看晚霞,那片鍍了金色的天空,美得令人屏息。興致正高時,卻被謬以婕十萬火急的電話,電召過去。

  天啊!當程瑤一進門,看到宋芸芸淤青的眼角、嘴角時,她震怒了。

  「他打你,他憑什麼打你?」程瑤義憤填膺。

  宋芸芸把頭埋到手掌裏,肩膀顫動得厲害,從指縫隱隱間泛開水氣,是傷痛的淚。

  「憑他的拳頭硬,憑他在賺錢養家,是一家之主、天王老子。」謬以婕一語道破沙文豬自傲又自卑的心態。

  程瑤神情激動地說:「男人養家有什麼了不起!哪個男人不是這樣?」

  「他要的是女人養的日子,那種蹺腳點鈔票的享受。」軟腳蟹找殼避風雨。

  「我回去請展鵬為他加薪,讓芸芸的日子好過一點。」

  「怎麼個好過法?一萬幾千,只夠塞他牙縫,他要的是一整排的金牙床。」謬以婕深知貪心不足,蛇是會吞象的。

  程瑤一時語塞,不知如何是好。

  謬以婕危言聳聽道:「若是從宋家得不到,他會逼著芸芸‘去賺’給他花。」

  「要芸芸上班?那也好辦,叫展鵬安排個輕鬆、錢多的好工作,就成了。」程瑤反應遲鈍。

  「你真傻,這年頭老婆被老公帶去賣身,已不是新聞了。」謬以婕開門見山,一語道破。

  宋芸芸壓抑不住暴漲的苦水,終於決堤,一瀉千里地哭出聲來。

  「芸芸有身孕,怎麼可以……」程瑤氣惱得話說不完整。

  「左威豪不僅打花了芸芸的臉,還捶她的肚子,就是要她落體去賺皮肉錢。」謬以婕一邊遞紙巾給芸芸拭淚,一邊咬牙切齒地說。

  程瑤氣憤道:「虎毒不食子,他簡直是禽獸不如。」

  「不,威豪他是喝醉酒了,不是有心的。」宋芸芸逆來順受地。

  「你還為他說話,值得嗎?」謬以婕氣得臉紅得跟關公一樣。「你忘了自己是怎麼沖出家門?是怎麼過馬路的?又是多麼運氣地碰到我,正好和你一起過十字路口?要不是我即時拉了你一把,你現在已經嗚呼哀哉了。」

  程瑤打了個寒顫。「芸芸,你……你要自殺?」

  「沒,沒有,我只是一時失神,沒注意到紅綠燈的號志。」

  「那麼川流不息的車陣,可能會從眼前消失?」謬以婕不給人留餘地的詰問。

  「或許我真的有那樣的傻念頭,不過,不會再有下次了,為了孩子,我會保重的。」宋芸芸頭快要低到膝蓋下,慚愧極了。

  程瑤看不慣地說:「走,我帶你去醫院驗傷,然後告他傷害。」

  謬以婕懶洋洋地說:「我也是這麼說,可是芸芸不肯,怕孩子出世後沒了爹。」

  「那種男人做父親,只會禍害子孫,還不如女人獨力養孩子。」

  謬以婕一針見血地贊同,「英雌所見,完全相同,但芸芸還是愛他,而且深愛。」

  「威豪只是一下子不能接受我不是千金之身……」

  「什麼?」程瑤和謬以婕異口同驚。

  「我不姓宋,該姓什麼?外公也不知道,因為我是大哥撿回家的孤兒,沒有人要的棄嬰。」宋芸芸搓著自己的手,不安而羞慚。

  「芸芸,回家吧,和左威豪離婚,我相信外公會歡迎你和你的孩子回家的。」

  我知道如果我和威豪分開,外公依然會愛我、疼我,可是沒有了威豪,我的心會碎掉的;即使我忍住了所有的痛苦,可是威豪會回過頭來找外公和大哥的麻煩,我不想給他們帶來困擾。」宋芸芸找了一大堆藉口推拖。

  「不,芸芸,你知道你外公、大哥都比左威豪強,你只是太愛他了,還沒清醒。」程瑤了然於心。

  「總有一天,你會看清這一切,像你這樣子的愛不會永遠熾熱的。」謬以婕也有同樣的切膚之痛,貧賤夫妻事事哀。

  宋芸芸認命地說:「我想我該回去了,威豪還沒吃飯,我要回家了。」

  「不行,那太危險了。」謬以婕語氣強硬道。

  「我們送你回去。」

  愛情磨人心、磨人性,把棱角鮮明的宋芸芸磨成了平圓的受氣包。

  來到了內湖,宋芸芸的新居是棟不起眼的國宅,這樣的評論,是以左威豪的價值觀做成的結論。

  但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眼神,程瑤和謬以婕卻看到了整個社區的美,每四棟樓房圍著一塊綠油油的草皮,沿著邊緣種了榕樹乘涼,而一樓住家多半都有庭院,有的用九重葛圍籬,也有用夜來香築牆,巷道的柏油路寬廣安靜,是個居住的好環境。

  在進入虎穴前,宋芸芸說要去超市買菜待客,被程瑤和謬以婕阻止,硬是拉著宋芸芸補身子去,然後才買了盒便當當是喂狗。

  鑰匙還在門鎖孔裏轉動時,門內已先聲奪人地罵道:「臭婆娘,你死到哪兒去了?」

  左威豪這麼一吼,宋芸芸手不聽使喚地顫抖,鑰匙圈搖晃得當當作響,門卻穩若石壁,彷如「芝麻開門」的咒語失靈了。

  謬以婕體貼地接過鑰匙,好心地說:「我來。」

  門突然被拉開,「要死了,連門都不會開。」左威豪惡狠狠地出惡言。

  沖鼻而來的酒氣,使謬以婕手不停地扇風,嫌惡道:「什麼要死要活!你喝這麼多酒,當心酒精中毒,第一個去陰間報到。」

  「威豪,對不起,回來晚了。」宋芸芸像老鼠一般鑽到門口,嬌小的身材往前一站,垂頭低肩,怎麼看都還是像只老鼠,膽小懦弱。

  左威豪毫不理會旁人,責問道:「你跑到哪兒去鬼混?又花了我多少血汗錢?」

  「和我們吃日本料理,我出的錢。」謬以婕擺出叉腰茶壺的姿勢。

  「媽的,老子我還沒吃飯,你竟然敢在外面大吃大喝!」左威豪揮舞著拳頭。

  謬以婕橫跨一步,指頭戳在左威豪的肩胛骨,挑釁道:「左威豪,你是不是想雪恥報仇?看看是我的跆拳頭退步了,還是你那只會欺侮老婆的三腳貓功夫進步了?」

  他收斂地說:「好男不跟女鬥。」

  「孬種。」謬以婕手一伸,將左威豪弱不禁風似的身形推開,大搖大擺地進屋。

  他低吼道:「這裏是我家,你來幹什麼?滾出去!」

  程瑤冷不防地冒出,「不對,房子是外公的,你沒有權利趕我們走。」

  「小瑤,不,總經理夫人,今天怎麼有空蒞臨寒舍?」左威豪眼睛一亮,醉意消退了大半,但爬滿血絲的白眼球裏,隱含陰邪的寒光。

  「關心我小姑的婚姻,幸不幸福?」

  「是大舅子,還是外公要你來的?」他精神為之一振,以為鹹魚要翻身了。

  「我自己,他們都不知道。」

  「芸芸,總經理夫人難得來,對做下屬的人而言,是無上的光榮,求之不得的大事。」左威豪馬上露出狐狸尾巴。「你難道不會去廚房燒水,泡杯又熱又香的好茶,幫我做好公關?就連這麼淺顯的道理,還要我教!」

  「我這就去。」宋芸芸唯命是從地走進廚房。

  謬以婕看不過地說:「左威豪,她是你太太,不是你的下人,你發什麼飆!」

  「清官難斷家務事,你管我們夫妻怎麼過!」

  「我不但管定了,我還可以帶她去驗傷,到法院按鈴告你傷害罪。」

  「我怕法院判我離婚嗎?告訴你,我求之不得。」左威豪囂張道:「是她這個沒有人要、沒有身分、沒有地位的孤兒,死纏著我不放,不是我留她的。如果你們能勸她高抬貴手,還我自由之身,我真是感激不盡。」

  「以婕,小瑤,謝謝你們送我回來,我不會有事的,你們不用擔心,回去吧。」宋芸芸突然按捺不住地沖了出來,淚流滿腮。

  「媽的,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嗎?你竟然要趕走我的總經理夫人,想害我不能升官發財嗎?他媽的!就只會妨礙我,對我一點幫助也沒有。」左威豪破口大?。

  「自己是窩囊廢,不要指別人是掃把星。」

  程瑤軟硬兼施道:「左威豪,你只要努力做事,想升官發財唾手可得。」

  左威豪毫不領情地說:「我沒你本事、沒你運氣,不能替宋家生個繼承人……」

  宋芸芸急急地打斷,「對不起。」一臉無地自容的羞愧。

  「不要緊。」程瑤平靜地說。

  「離了婚後,我們重新來過,我一定會好好疼惜你。」左威豪看在錢的份上說。

  「不,不要,我不要離婚。」宋芸芸猛地搖頭,披散了頭髮。

  左威豪不屑地說:「神經病,有被虐待狂。」

  「離婚,那孩子豈不是太可憐了!」宋芸芸委曲求全。

  「這孩子是在我跟你結婚前就有的,別硬推給我,我不當冤大頭。」左威豪寡廉鮮恥地說:「何況你又不是處女,還在美國那種婚前性行為開放的國家生活過,誰曉得他是誰的種?」

  「左威豪,你究竟是人?還是魔鬼?竟然污辱自己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

  「我只是個一生倒楣的人,生在沒有財產的窮人家,聚了個沒有豐盛嫁妝的孤女做老婆,還要莫名其妙地認個雜種做兒子,這……」

  「左威豪,我跟你拚了。」宋芸芸從身後抽出一把鋒利的水果刀。

  程瑤好言相勸道:「芸芸,不要,不要拿刀,快把刀放下來。」

  謬以婕滿頭大汗地試著阻止道:「是,要教調禽獸,交給我這個馴獸師就好了,不要動刀。」

  說時遲,那時快,左威豪突然撲身沖向宋芸芸,然後兩人扭在一起,讓旁人不知如何勸架。

  「啊」的一聲,血流成河,悲劇發生了。

  守候了一夜,東方的天際透出一絲曙光,接著整個黑暗的大地亮成了白晝。

  風,拍打著玻璃,發出顫抖的響聲,聲聲不絕於耳,令人心驚。怎麼太陽出來了,紅塵卻還是任由凜冽的寒流吹襲?刺人的心,刺人的骨,刺人的眼;於是心在痛,骨在栗,眼在哭,大地好悲哀!

  醫院急診室的門外,緊張的情緒雖在醫生宣佈「手術順利、病人無礙」之後消退了;但低沉的憂愁卻竄上了心頭,大家為了胎兒不保的遺憾,眉毛糾結在一塊,等一會兒芸芸的麻藥退了後,怎麼對她說呢?她怎麼擔得下這第二個打擊呢?

  第一個打擊宋芸芸的是愛情,它逃跑得無影無蹤。在左威豪兩手染上了血的那一瞬間,他想到的不是救人,是洗手,把那腥紅的液體沖掉,這些看在宋芸芸的眼裏,真比死還痛苦。然後救護車到了,程瑤和謬以婕隨車同行,左威豪卻換好一身乾淨的衣服,自顧自地吃便當,無視她的傷勢與眼淚。

  為了將左威豪繩之于法,尚宇文氣不過地報警抓人,要左威豪付出殺子傷妻的代價。

  宋芸芸在痛楚的呻吟中蘇醒,圍在她身旁的親人紛紛呼喚著她的名字。

  「威豪人呢?」宋芸芸轉頭,遍尋不到左威豪。

  尚宇文憐愛地說:「芸芸,外公來看你了。」

  「外公,大哥,大嫂,以婕,我沒事了。」頓了會,宋芸芸虛弱地拉開嘴角,微笑地問:「威豪人呢?是不是躲在你們的背後,不敢見我?」

  「芸芸,他不在這兒。」尚宇文冷絕地說。

  「他在門外,對不對?以婕,你幫我叫他進來,告訴他我沒事了,也不怪他,叫他快進來看我。」愛情是無罪的,罪在愛錯了人。

  宋展鵬把話說得更白,「芸芸,他不見了,畏罪潛逃。」

  「什麼?他沒有罪,是我自己不小心的,他為什麼要逃?」宋芸芸感傷地將雙手撫住腹部,本想壓住激動以免影響胎兒,卻驚愕肚子平坦一片,除了縫線。「孩子呢?外公,我的孩子呢?」

  「孩子沒保住,流掉了。」

  「外公,您為什麼硬要把我的孩子給拿掉……」

  「芸芸,不是外公,孩子是被左威豪傷到的,送醫途中就已經胎死腹中了,醫生替你取出來的。」程瑤出聲澄清。

  謬以婕尖聲說道:「劊子手是左威豪,是他親手奪去孩子的生命。」

  「不,不,我不相信。」宋芸芸淚如雨下。

  「芸芸,難道你忘了當時的情形?你拿著刀子,威脅要和左威豪拚命,結果左威豪趁你不備時撲了過去,然後你就被他刺傷了。」

  宋芸芸呢喃道:「我……我只是嚇唬他,我怎麼捨得傷他?」

  門口站了個穿制服的員警。「對不起,這裏住的傷者是宋芸芸嗎?」

  「是的。」

  「兇手已經抓到了,麻煩她確認一下,這一位是不是就是拿刀傷人的左威豪?」

  左威豪不甘願地被拖了進來,手上掛著鐵銬,眼睛斜瞟,嘴唇微微蠕動,似乎在低聲咒?什麼。

  宋芸芸怎麼也捉不到他的眼神,卻感覺得到他的冷漠,頹廢地縮在被子裏,讓絕望與痛苦啃蝕她的愛情,一點又一點地吃掉。

  「員警先生,我當時在場,可以做證人指認他。」謬以婕自告奮勇。「就是他沒錯,傷妻殺子的左威豪。」

  左威豪爆炸似地嚷道:「我沒有,刀子是她拿出來的,是她要殺我,我只是自衛,傷到她是個意外,純粹是意外,她自己也要負一半以上的責任。」

  尚宇文鼻酸道:「芸芸從小到大就怕血,她只是做做樣子,不會真的傷人。」

  「她當時只是站在那邊,拿著刀子,自己也怕怕的樣子,根本沒有要襲擊你的動作。是你突然沖過去,把刀奪下後,居然不是把刀丟掉,而是反手刺她一刀,不,是兩刀,刺她的腹部。」謬以婕指證歷歷。

  「不,不是的,員警先生,是她要殺我,她們兩個是幫兇,說的話不足采信。」

  「左威豪,你睜眼說瞎話,不怕天打雷劈嗎?」程瑤火氣可大了。

  「我沒說謊,躺在床上的那個女人,帶她們兩個來我家,說是要教訓我,而且這個女人有練過功夫,如果不是她放任她拿刀砍我,依她的手腳,奪下刀子是沒有問題的。所以,是她撲向我,她們兩個袖手旁觀,結果卻適得其反,她們見陰謀不成,現在還想反咬我一口。」左威豪的手比過來指過去,忙得員警暈頭轉向,他的手卻沒打結。

  「我們去你家,是因為你打芸芸,我們是專程護送她回家,免得你再揍她。」程瑤說明原委。

  「我哪有揍她!是她自己摔跤,跌花了臉。」

  「若照你所說的,那你為什麼要去旅行社辦簽證,準備去新加坡做什麼?」員警問道。

  「員警先生,她家很有錢,我怕他們到時候買通法官,誣判我重罪,讓我含冤莫白。」左威豪四兩撥千斤。

  「夠了,夠了,左威豪,你走,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了。」宋芸芸心死了。

  「你要撤銷告訴?」

  「對,只要他簽字離婚,我就撤銷告訴。」

  左威豪如釋重負道:「快去請律師來,我馬上簽。」

  尚宇文不甘以德報怨,「芸芸,不能便宜了他,他要為孩子一命抵一命。」

  「不,我狠不下心傷他,讓他自食惡果,遭天譴吧。」

  終於,事過境遷了,一切又回到起點。

  宋芸芸失去了胎兒,重新回到親人的懷抱,心情已恍如隔世,是平靜也是空茫,沒有了眼淚,也沒有了笑容,她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療傷止痛。

  今天,有個難得的好天氣,大地暖暖的。

  尚宇文一早帶著邱媽煲的麻油腰花湯,喜孜孜地趕往醫院,找回疼愛外孫女的心情。

  宋展鵬昨天在醫院陪芸芸,今早回到家洗個澡,又匆匆忙忙上班去,雖然他走的時候,程瑤已坐在客廳看早報,但經過沙發的那一段路,他們彼此像是隱形人,誰也沒和誰打招呼。

  屋裏又恢復了冷清,每個人都在忙,只有程瑤找不到事做,比較正確的說法是,做什麼事她都沒心情,一顆心空空洞洞的。

  上天總是看不慣閒人,派了個意外給程瑤磨牙。

  顏茜兒推了個出國專用、鑲有輪子的旅行箱,登堂入室。

  「你怎麼進來的?」

  「搭便車。」事實上,顏茜兒花了筆昂貴得有如去歐洲來回機票的車資。

  「哦,今天是星期四,超級市場的送貨日,難怪你一身腥味!」程瑤心知肚明。

  「你來幹什麼?」

  「我來待產。」顏茜兒刻意挑了張與程瑤對坐的沙發坐下,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這兒又不是醫院,也不是未婚媽媽之家,你不覺得走錯門?」

  「誰在我肚子裏種瓜,我就要在誰的田裏生瓜。」

  「好,邱媽最近在後院辟了一塊菜園,那兒肥料充沛,很適合你生瓜。」

  「程瑤,嘴巴厲害又如何?自己肚皮不爭氣,就不該死占著茅坑,又不拉屎。」

  「我高興,讓你憋到忍不住,拉了一褲子丟人現眼。」

  顏茜兒卯足了勁。「我就算要拉,也會拉在你家門口,讓你跟著臭。」

  「我會火速召集全臺灣的攝影師,搶拍你光屁股的鏡頭,為你出本特別的寫真集,震驚國際視聽。」程瑤輕輕鬆松地反掌折枝。

  「對了,聽說令堂病危的那一天,和展鵬在醫院陪我度過生死關頭是同一天,真是不好意思,害你媽沒見著女婿,氣死了。」顏茜兒大不諱地譏諷。

  「沒關係,我媽有托夢見展鵬最後一面,原諒他的心地善良。」她才不上當。

  顏茜兒吹牛地說:「展鵬對我真好,天天一通電話,噓寒問暖的……」

  「那又怎樣!他天天回家睡在我身旁。」程瑤依樣畫葫蘆。

  「他應該是明白了,孩子是他的骨肉,畢竟父子連心。」顏茜兒自我膨脹。

  程瑤氣死人不犯法地說:「心怎麼連?只有連體嬰才有可能心臟相連。」

  「我是指感應。」

  「誰感應誰?孩子又不在他的肚子裏,血脈不相連,又不是你,只有母子才會有心電感應。」

  「程瑤,我看你能得意到幾時?還不趁現在趕快跪下來,舔我的腳趾,等到我生龍子的時候,搞不好會賞你間閣樓棲身,讓你在我坐月子時.幫我伺候我老公。」

  「聾子?你生聾子?宋展鵬耳力很好,你怎麼會懷了個聽覺障礙的種,大概是在外面雜交到血統不良的男人,所造成的後遺症吧!」

  顏茜兒氣得血液逆流,臉色成了豬肝色。「我要是生男孩,宋家有了繼承人,你就準備捲舖蓋走路去。」

  「生出來再說,誰曉得你那塊肉是給誰睡腫的?」

  這下,顏茜兒沒了皮條,站起身,推著行李想硬闖陽關道,桃花源的入口。

  程瑤洞悉她的企圖,也跟著起身,攔阻道:「大門在那邊。」

  顏茜兒苦情地說:「求求你,讓我在這兒孕育孩子。」

  「作夢。」

  「拜託你,我們同是女人,就請你看在孩子的份上,讓我住下來。」

  「免談。」

  「你怎麼忍心看我一個大肚子的女人,沒有人照顧?」

  「花錢請人伺候。」程瑤文風不動。對敵人退一小步,就等於把自己逼到牆角。

  「你為什麼這麼沒有同情心?」顏茜兒打開水龍頭,浪費水資源地賣力做戲。

  程瑤輕柔地說:「我要為我的孩子打算。」

  「你……你也懷孕了?」

  「所以,只好對不起你了。」

  顏茜兒如喪家犬地走了,邱媽正好進客廳。

  程瑤站在落地窗前,望著被太陽曬得發亮的皮箱和顏茜兒頹喪的背影,越走越遠,最後從地平線消失。這才是前一秒鐘的記憶,她後一秒已沒了印象,想淡忘得徹底。

  然後,她抬頭看天看得出神,感歎世事的變化無窮,心裏想著:也許有一天宋展鵬就站在她現在的位置,用剛才的角度,看她遠離,而那時候,他的心情是怎麼樣?她又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孩子會有轉圜局勢的力量嗎?以前,她不想用孩子來牽住她和他截斷的紅線,如今,她深深地渴望孩子能助她一臂之力,捉住她離去的衣角,翻過他向背的身子。

  顏茜兒挑今天來下戰書,實在是大錯特錯,因為掘起了她埋藏在內心最底層的愛,就像阿拉丁神燈中被釋放出來的精靈,擁有誰也阻止不了的力量。

  她已經不能沒有他了。

  也已經沒有力氣和他作對,和芸芸一樣,只要在他身邊,就像蜜蜂停在花瓣上,甜蜜得不能用言語形容。

  到了晚餐時間,由於宋芸芸回家休養,一桌子的補品、燉湯、藥膳,使得餐廳充滿了中藥的香氣,這種味道讓程瑤不由地食指大動。

  不記得有誰講過什麼笑話,總之,尚宇文從進餐廳開始,不時前俯後仰地竊笑、嬉笑、哈哈大笑,最後是又嗆又咳地斷笑,然後連淚水都迸流到了眼角。

  問他為何而笑?他說:聽到天大的好──笑事。

  是什麼好──笑事?他卻自私地回答道:眾樂樂,不如獨樂樂。

  尚宇文的心情好到不能自拔,因為男人不喝麻油酒,所以,他開了瓶軒尼詩XO,陪兩位女士同飲,並詩興大發地吟了段「將進酒」。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用醒……來,女士們,乾杯。」

  程瑤和宋芸芸的心情也受到快樂的感染,一碗水酒,碗見底,不養金魚。

  一直到了子夜,宋展鵬才回家,錯過了闔家歡的場面。

  宋展鵬步履蹣跚,走路歪歪倒倒,那樣子遠看像酒醉,近看是醉酒,手上還握著一瓶沒有液體的空酒瓶,從門口進來後,索性就躺在沙發上不起,打起呼來,空瓶仍不離手,像是溺水者的浮木,有支撐的感覺。

  一條溫熱的毛巾覆在他額上,退了他的昏沉。

  「外公,你怎麼還沒睡?」他的眼睛亮得像只貓,在漆黑的四下,很快就辨識出身旁的黑影。

  「等你。」尚宇文難掩笑意道:「都快要做爸爸的人了,還這麼不穩重、不自愛、不檢點,真教人擔心。」

  「連你也這麼不相信我!」宋展鵬會錯意。

  「是瑤瑤懷孕了。」

  宋展鵬坐直了身。「真的?!什麼時候證實的?幾個月了?她現在在哪兒?」

  尚宇文按捺住他的衝動,耐心答道:「今天早上邱媽聽到的,大概兩個月,她現在當然是在房裏睡覺。」

  「我這就去看她。」

  「你別去吵她,我有話要對你說。」尚宇文?細靡遺地將邱媽聽見的事,從頭到尾說一遍。然後,帶著苛責的語氣問:「你打算怎麼辦?」

  「做個好丈夫、好爸爸。」他簡簡單單地答道。

  「那個禍水女人?」

  宋展鵬毫不猶豫地說:「隨便她,反正孩子生出來後,她自然會知難而退。」

  尚宇文繃著臉責問:「這件事有必要拖半年,才能水落石出嗎?」

  「我想不出其他法子解決。」

  「去調查,花錢請偵探,查查看她的懷孕報告確不確實?如果時間、受孕都是假的,那麼就單純多了,沒受孕就沒有以後的問題;如果時間不對,孩子的父親鐵定不是你。就算兩項都沒有問題,也不難,那天和你們在一起的還有誰?問問他們,應該找得到元兇。」

  薑是老的辛辣。

  「只有陸、她、我三個人在那個房間喝酒。」宋展鵬回憶道。

  「那陸嫌疑最大。」尚宇文一口咬定。

  宋展鵬不很確定地說:「我醒來後,他人已不在房間裏……」

  尚宇文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說:「你說什麼?這麼說,還是你最有可能造孽。」

  「沒有理由,我們三個人都喝了那瓶摻了藥的酒,照理來說陸不可能沒事,為什麼我倒了,他卻能完好地走出去?人又去哪了呢?」

  「你確信他也醉了嗎?」

  「我不曉得。」宋展鵬爬梳額前短髮,一臉迷惑。

  尚宇文叮嚀道:「唉!這件事沒弄清楚前,大家都暫時假裝不知道瑤瑤懷孕。」

  「為什麼不能對她好?」

  「她不讓我們知道,一定有她的理由,我們就順著她的心,大家一塊兒演戲。對了,你岳母的遺言,進行得怎麼樣?」

  「很順利。」

  第二天早上,程瑤下樓吃早點,出乎意料地看見宋展鵬也在座,她猶疑地張望時鐘,八點十分,這個數字告訴她,工作狂上班遲到了。

  但他似乎不很在意時間,雖然她沒瞧見他埋進報紙裏的表情,不過,從桌上沒有一點缺口的火腿蛋,和滿滿一杯的鮮奶,她肯定今天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可能會發生地震,震央就在碧茵山莊。

  程瑤才坐定位,宋展鵬太巧合地放下報紙,也開始吃早餐。她細嚼慢嚥地撕著牛角麵包吃,眼神一直暗暗地注視他的一舉一動。有幾次,他忍不住掀起睫毛偷瞄她,都被她捉個正著,像是官兵捉強盜般,她以逮到他為榮。

  「外公,這麵包、牛奶是不是剛出爐的?好燙,吃得我滿頭冒汗。」芸芸燙舌地。

  「既然如此,我們一老一病的待會再吃,小倆口慢慢用。」尚宇文附和道。

  程瑤的第六感告訴她,他們知道了,知道她懷孕了。從昨晚一桌的藥補膳食,外公笑不止的快樂,芸芸祝福的目光,梳粧檯上突然出現的酸梅,以及今早宋展鵬善意的出席,外公、芸芸惡意的缺席,都證實了她的想法。

  「我吃飽了,你慢慢享受。」客套完後,她拔腿就跑。

  「等一下,瑤瑤,你今天有沒有什麼節目?」

  一聽到他磁性的嗓音,她四肢無力地坐回原位,儘量平穩地說:「我和以婕約好了,今天要一起去選送給小純五歲的生日禮物。」

  「你們約在哪里見面?我送你一程,好嗎?」

  「你今天不上班?」

  「本來想和你到郊外走走,既然你和以婕約好了,那就作罷。」他臉上堆砌著款款深情說:「改這個星期六,也就是後天,我可不可以預約你一整天?」

  她受寵若驚道:「這會不會耽誤你的公事?」

  天啊!星期六是百貨業大賺錢的日子,也是宋總經理微服出巡的時間,他居然為了她,不,是她肚子裏的他(她),放棄聽收銀機開開關關的美妙聲音,真教人感激涕零、痛哭流鼻水、沒齒難忘……到來世銜草結環以報。

  「只要你高興,以後每個星期六,都是我的休假日。」他這麼決定了。

  也許是心情好的緣故,路上的風,嗅起來竟有春風的芬芳,有菊花開的味道。

  東區,不論是在哪一季,總是有排山倒海的人潮,擠在商店街、電玩店、紅綠燈的路口,相互擦肩、接踵而過。

  程瑤和謬以婕兩個人,兩手都提了滿滿的紙袋,一副大豐收的模樣,羨煞路人,不僅是那些名牌商標的紙袋,還有她們的裝扮,讓人驚豔紅顏的美麗。

  在十字路口的紅磚道上,碰上了紅燈,對街路口停了輛閃著黃燈的賓士車,司機小揚搖下車窗,正往她們這兒瞧。

  「你今天好奇怪,老是突然就癡癡呆呆地傻笑,什麼事那麼好笑?」謬以婕觀察入微地問道。

  程瑤搪塞道:「我笑起來好看,所以就多笑點。」

  「瘋子!」謬以婕出言不遜。

  程瑤聳聳肩,小小的笑窩像花蕾綻放,愈開愈美。

  「天啊!罵你瘋子,你都還笑得出來?!」謬以婕在原地繞了一圈,更像失常的人。

  「總不能叫我在這路上哭吧?」

  謬以婕的眼光在她的臉上掘了老半天,挖到寶似地驚喜道:「冷戰結束了?」

  「柏林圍牆是倒了。」比喻得恰到好處。

  「太好了,這世上又多了對百年好合的佳偶。」

  「何必管那麼長遠的未來,只要現在過得好,就心滿意足了。」程瑤自我畫限。

  「?那就是永恆,真像謊話。」謬以婕打開話匣子道:「這跟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同樣是對愛情最不敬的咒語。我想,這兩句話一定是沒談過戀愛的人發明來拆散有情人的咒語,你可別上當。」

  程瑤喊出停戰牌。「準備過馬路吧,燈號要變了。」

  綠燈一亮,所有的人迫不及待地勇往直前,程瑤腳還沒跨出完整的一步,身後有個莽撞的漢子,手臂弓開,握緊拳頭,猛地往她背後撞擊過來。程瑤一個重心不穩,上半身趴在斑馬線上,腳卻還在原地,摔得不輕。

  謬以婕顧前盼後地遲疑了數秒,然後,無奈地放過闖禍的人,把程瑤扶到騎樓下,讓她靠著柱子坐,以便審視傷勢。

  小揚見狀像支箭般,從反方向奔過來,手腳俐落地擒住想逃跑的漢子,反扣住他的臂膀,壓著他越過鼓掌叫好的人群,來到程瑤的跟前。

  「撞倒了人,你還敢跑!」

  「我又不是故意的。」

  謬以婕氣不可遏說:「她是孕婦,你這麼用力推她,是不是想害她流產?」

  「以婕,我的腰好痛。」程瑤痛苦地哀嚎。

  「小揚,把他扭送到警察局,然後打電話給總經理,我現在就送小瑤去醫院。如果小瑤出了什麼差錯,我要你吃不完兜著走。」謬以婕臨危不亂地。

  「不關我的事,我只是拿人手軟,聽候差遣的小嘍囉。」

  「誰這麼缺德?竟指使你傷害個有身孕的女人。」

  「一個歌星,叫顏茜兒,而且她沒有告訴我,要撞的女人有身孕……」

  「小揚,你趕快通知總經理來處理,我先走一步。」

  程瑤缺氧地暈厥了過去,最後的念頭是──孩子,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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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31 01:48: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在母體受創下,胎兒強韌的生命力,穩若章魚的吸盤,緊緊附在子宮內壁,沒被這次的撞擊扯斷與母體相連的臍帶,定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開始。

  母親是直接接收福氣的媒介體,孩子則是間接吸收福氣的享受體。

  第一福是口福:病房裏堆滿了水果、人參、燕窩等各式高級禮盒。第二福是身福:像懷了皇子的正宮娘娘,躺著被伺候。第三福是心福:外公的關懷、芸芸的和善、以婕的友誼、家人的慰問,還有最重要的是宋展鵬的溫柔,使她感動得夢裏都會笑。

  她想,這些一定是父親和母親給的庇蔭。正所謂善有善報,父母在世時都是好人,雖沒有享受到應得的福報,但他們所積的德,轉嫁在女兒的身上,使她得到真正的幸福。

  所以,她相信,走過了艱辛的坎坷路後,等在她眼前的,終會是幸福、快樂的坦程,與愛同行。

  當母子平安的消息,傳進宋展鵬的耳朵中,他哭了,那種孩提時候便不曾再流的眼淚,如今嘗起來竟然是又鹹又甜,有歡有悲地占劇了他的整個情緒。

  他在淚水中蘇醒,愛被釋放了。

  那一刻的心境,是清澄的泉水,無雜質的,使他的思維飛翔在全然潔淨的空間裏,認真地尋找愛情的真諦……在眾多的愛中,有浪漫的一見鍾情、激烈悲狀刺鳥式的只為一次美麗的愛情、也有平凡但矢志不渝的愛;他要的是鍾愛她的一生。

  他這才發現,自己愛她已是那麼深了。

  關於顏茜兒的陰謀,宋展鵬一直耿耿于懷,程瑤看穿了他的心事,輕輕的一句「得饒人處且饒人」,使宋展鵬帶著平和的心情,前去了結恩怨。

  但,事與願違,顏茜兒緊鎖著大門,激怒了在門外罰站了一個小時的宋展鵬。

  咚咚地捶打著鐵門,他如獅子吼道:「你給我開門。」

  「我不開,不──開。」顏茜兒見漢子沒來拿尾款,知道事蹟敗露,縮頭縮尾起來。

  他放出狠話威脅道:「你再不開門,我就報警抓你,治你應得的罪。」

  「她是……是她自己不小心跌倒,關我什麼事?」

  「我又沒說是什麼事,你怎麼知道是瑤瑤被人撞倒的事?」

  「我什麼都沒做,我……我只是很注意你和你家人的動靜,她……跌倒的事是我探聽到的。」顏茜兒舌頭打了好幾個結。

  「撞瑤瑤的男人已經在警察局做了口供,說你顏欣儀就是幕後主使。」

  「我不認識他,他是隨便編了個名字好為自己脫罪,好死不死地,編的名字剛好是我的本名。」顏茜兒後悔給了那漢子本票,自拿磚塊砸了自己的腳。

  「我不跟你廢話,你要是堅決不開門,那我們就沒辦法私下和解,到時候警察局見了。」宋展鵬下最後通牒。

  拉開鐵門,隔著綠紗,顏茜兒驚惶道:「如果我開門,你就不告我嗎?」

  「那要看你的誠意。」宋展鵬早無計較之心。

  門開後,她在他的身後亦步亦趨地道:「展鵬,我只是害怕失去你,一時糊塗才做了傻事,你不要怪罪我,我最近因為懷孕,情緒低潮到無法控制,所以……」

  「顏茜兒,你有不滿就沖著我來,何必拿我家人開刀?尤其是瑤瑤肚子裏的孩子,這麼小的生命,你居然狠得下心去傷害!」

  「我……我當時只想到你有了那個孩子,就會不顧我的孩子,才想出那個壞點子,但是我出發的動機,其實只是應證了古老的道理:母愛都是自私的。我這麼做純粹是想為我的孩子爭得一片天。」顏茜兒真理、歪理混為一談。

  「那將來孩子遇到障礙、挫折,你也會奮不顧身地為他剷除障礙?」

  她用錯了母性的光輝。「我會給他一條最好走的人生路。」

  他驚怪地叫道:「如果障礙是人,是別人家的孩子,那你豈不雙手沾滿了血腥!」

  「我不會,我沒有想到會有人的障礙……」她窘困地說。

  「茜兒,天下父母心,都一樣想給孩子最好的生活環境,但是成長的過程有了難關,做父母的是要在一旁開導他,為他加油打氣,而不是替他成長。」宋展鵬將心比心,把自己要做人父的心情,分享給將做人母的顏茜兒。

  「我懂。」

  「你只能給孩子學步車,讓他學會走路,絕對不能說怕他摔跤,所以天天抱著他、背著他,那樣他將永遠學不會走路。」

  顏茜兒眼眸有了生氣。「展鵬,你今天是要來給我的孩子學步車?」

  「什麼?」宋展鵬嗆了一聲。

  「我就知道你是有良心的,不會棄我們母子於不顧。」顏茜兒自我安慰。

  「我絕對不是孩子的父親。」他的否認,相對她的陶醉,格外鏗鏘有力。

  「為什麼?為什麼你到現在還是否認?」她泄了氣。

  「我喝醉了酒,怎麼可能做那種事!」醫學研究報告是這麼說的。

  「展鵬,我的要求不多,我只要你承認孩子,我願意做小,不和程瑤爭名分。」演起見不著陽光的地下夫人,她的表情確是入木三分。

  宋展鵬疑慮道:「你只要我承認孩子?是不是孩子的親生父親不肯要他?」

  「他不是胡來的,他的的確確是你的骨肉。」

  「你的入幕之賓一向不少,何苦一定要死纏著我這個有婦之夫?」

  「宋展鵬,我不許你污辱我。」顏茜兒挺直背脊說:「我也許男的朋友很多,花邊新聞也不時見報,但並不表示我是個隨便的女人,最起碼我沒有懷過孕,沒有墮過胎,這是我第一次因愛而有的結晶。」

  「那一天,除了我之外,還有陸在,所以孩子不見得是我的。」

  「好,我們找陸來對質。」

  陸不明就裏地問:「騙我說來喝酒,怎麼桌上既沒酒又沒小菜,搞什麼鬼?」

  「陸,茜兒懷孕了,她說孩子是我的……」宋展鵬單刀直入。

  「臭小子,你真是頭頂生瘡、腳底長膿,壞透了。」陸大聲公地吞沒了宋展鵬未說完的話。「家有美眷,還要在外面搞三拈七,這未免太缺德了!」

  宋展鵬扯開嗓子喊道:「聽我把話說完,孩子不是我的……」

  一山還比一山高,顏茜兒提高八度音地說:「一定是你的。」

  「兩位別爭,你們找錯了人,我既不是醫生,也不是摸骨神算,怎麼曉得孰是孰非?」陸長歎了一聲,口氣充滿苦楚。

  「這件事和你可能有關。」宋展鵬迂回地說,怕太直接了,會引起反彈。

  「怎麼說?」陸的反應出奇的平和。

  顏茜兒氣鼓鼓地說:「陸,你別理他,他想嫁禍給你。」

  「茜兒是在蘇黎世那晚受孕的,而那晚我醉得不省人事,怎麼可能有能力做愛?」

  「你不用對自己的能力謙虛了,孩子就是最好的證明。」

  陸敢作敢當地說:「是那晚發生的……茜兒,你肚子裏的孩子是我的。」

  在陸不退縮的眼眸中,宋展鵬看到了燃燒旺盛的愛情火簇,陸深愛著茜兒?!

  「你幹嘛要替他背黑鍋?」顏茜兒眼裏塞滿了戒備,聲音刻薄地說:「我懂了,是詭計,你們串通好的,要讓我的孩子享受不到榮華富貴。」

  「茜兒,我除了沒有辦法賺到像展鵬那樣的財富,但吃香喝辣、汽車洋房我也有,而且還可以給你和孩子最完整的愛和幸福的家庭,這些是展鵬不能給你的。」

  「你真是他的好朋友,為他兩肋插刀,痛死了都不會吭一聲。」

  宋展鵬提醒道:「茜兒,你難道一點都看不出來,陸是多麼地愛你?」

  「他愛我?!那為什麼不成全我?讓我的孩子能與他的親生父親相認,幹嘛要當程咬金,半途跑出來壞我的事?」顏茜兒冥頑不化。

  陸好脾氣地說:「你聽我說……」

  「我不聽,不聽,不聽。」顏茜兒兩手捂耳,閉合的眼縫滴下眼淚。「陸,枉費我們從小到大一起長大,你竟然幫他來傷害我。」

  「茜兒,我愛你,從我對愛情還是一知半解的青少年時候開始,我就只愛你一人,這麼多年了,這份感情雖然一直壓在心裏,但只有增加,沒有減少過一分。」

  「你騙人,你騙人!」

  「我沒有真正去談過戀愛,因為我瞭解自己不能忘記你,這樣對別的女人是不公平的。於是,我對自己立下誓言,要在你還未結婚前,賺一筆能讓你點頭嫁給我的存款。」陸感性地說:「我們來自同樣的眷村,我知道你家的經濟環境向來不好,令尊又早逝,你和繼父處不來,所以你看重金錢,以為有錢就有幸福,這讓不瞭解你的人,把你當成拜金女郎瞧不起,但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我知道金錢是你的安全感來源,現在的我也許還不夠格娶你,可是,孩子已經替我們作了主。」

  「陸,一切都太遲了,如果展鵬不要孩子,我會獨立撫養他的,我不要我的孩子像我一樣,被繼父養大。」顏茜兒心有餘悸,不堪回首過去。

  「孩子的的確確是我的。」陸求證道:「那一天,你帶來的酒是不是預先放了迷藥,想要和展鵬生米煮成熟飯?」

  顏茜兒眼睫不敢抬地點頭。

  「坦白說,我沒有昏迷,只是有一點飄飄欲仙的暈眩,和展鵬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相比,我是相當清醒的。」陸一五一十地說:「那天我們在喝酒的時候,你從我口袋拿煙去抽,當時我可能有一點意識模糊,所以,忘了阻止你那煙不能抽,那是大麻煙,我偶爾通宵洗照片用來捉神的,你抽沒兩口,整個人就失去了控制,一直纏著展鵬想要那個,可是展鵬睡得跟死豬一樣,動也不動,你就轉向我這邊,和我發生關係。」

  顏茜兒裝腔作勢地說:「卑鄙,趁人之危。」

  「我沒有,是你……」

  「我怎麼樣?」顏茜兒衛生眼一瞟。

  陸唯唯諾諾道:「好,是我寡廉鮮恥,是我下三濫,是我烏龜,是我……」

  宋展鵬促狹道:「好了,把自己講得那麼差,當心茜兒不嫁你這個大爛人。」

  「說得也對。」陸噤口。

  顏茜兒看開富貴如浮雲,真心地說:「展鵬,對不起,也請你幫我向程瑤致歉,我實在沒臉親口向她賠不是。」只有真愛是幸福的保證。

  「她沒放在心上,那些不愉快的過去,讓我們一起忘了。」

  「我錯過了什麼精采的情節?」陸一楞子地問。

  顏茜兒馬上妻管嚴地說:「你只是配角,錯過的事可多著呢!」

  宋展鵬還有疑問,「在蘇黎世的第二天,你人怎麼不見了?」

  陸命苦地說:「大少爺,我不是去度蜜月,我是去工作,去捕捉破曉的蘇黎世。」

  落了一季的木棉花,緩緩地冒出綠芽,吐露青葉的淡雅,是春天的築笛吹醒了躲藏在大地裏的活力,提前將春衣覆蓋冰雪,使溫暖滿人間。

  天乍亮,宋展鵬以手肘撐著身子,屏息看著枕邊人的海棠睡姿,撫平的眉毛、輕合的眼睫、柔和的鼻樑、微啟的嘴唇,都沒有醒來時為煩惱生出來的細紋,此刻的面容,祥和寧靜,就像白玉雕琢的觀音寶相,讓看見她的人也心靜氣平。

  以後,當第一道曙光映照著她姣好的臉龐時,他都要這麼端詳著她的美。想到這裏,宋展鵬心中泛著酸楚的感動,上天待他實在太仁厚了,原諒他蹉跎一百五十天的光陰,還是把愛給了他,要他在今後的日子裏加倍補償。

  是的,今天就是個大日子,他早已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沒來吹醒她。

  程瑤恍惚中睜開雙眼,一眼看見和自己距離不到五公分的笑顏,眼眸裏的愛意感染到嘴角,化為喜悅回報他的深情,他咕噥一聲,吻上她的唇,醉人思、迷人心、酥人骨、熱人血的一吻。

  有海枯石爛那麼長的時間,他們因呼吸了太多二氧化碳,不得已而分開,緊接著,宋展鵬像變魔術般,拿出一大把紫玫瑰,放在程瑤的胸前,程瑤激動地坐直了身,才發現被單成了花海,散亂著一片片紫色花瓣,心動得說不出話。

  他什麼時候剝落了這一床的嬌豔?一整夜嗎?

  「紫玫瑰物語:我想要你的一生。」宋展鵬跪在床上,正經地說:「你願意接受嗎?」

  程瑤無法出聲,只能用令人心碎的眼神,凝視著她的愛人,目光仿佛在說:我願意。

  「別勾引我,我怕不能自持。」他意志薄弱道。

  「醫生說,現在可以行房事,不會影響到胎兒。」她臉上漾起羞紅。

  「為什麼不早說?害我寂寞了好久。」

  「前一陣子的確是不行,會傷到小寶寶。」她欲拒還迎地說。

  他趴在她的肚子上,頑皮地說:「爸爸和媽媽玩遊戲,你乖乖睡覺,爸爸儘量不吵到你,你也不能吵到爸爸。」

  「討厭!」

  她笑了笑,女人在這一方面的需求,不要就是要,討厭就是喜歡,他懂得她的心。窗外越來越明亮,窗內卻越來越漆黑,陷入了夜的高潮。

  一直到太陽站在屋頂的正中央,兩人在極度的掙紮下,選擇面對大家的嘲笑去。

  吃完午飯,宋展鵬神秘兮兮地開著車駛上高速公路,往北行,說是要給程瑤一個驚喜。當車道兩旁的景物愈來愈熟悉,草木的味道也愈來愈親切時,程瑤內心的記憶湧現,她想起童年的夢想,白馬王子來到公主的城堡,驚鴻一瞥愛上了公主,為公主帶來最美的愛情。

  淚水奪眶而出,她知道王子為她收復了城堡和童話。

  在城堡裏面,時間跌回到她七、八歲的記憶裏,同樣的壁紙,同樣的傢俱,並沒有被時間磨舊,唯一不同的是,客廳裏多了很多透明水瓶,這些水瓶是她心目中最理想的花瓶,現在它們裝滿了水,插滿了紫玫瑰,歡迎她回家。

  「是媽,是媽告訴你的。」知女莫若母,一股溫馨油然而生。

  「瑤瑤,生日快樂。」宋展鵬從背後摟住她顫抖的小蠻腰,雖沒有音樂聲,但心跳聲就是浪漫的樂章,帶著她翩然起舞。

  之後有一會,她輕聲細語道:「謝謝你的禮物。」

  他頭枕在她的肩膀上,在她耳畔吹著熱氣說:「你要不要去房間裏?」

  她微愕地問:「你又想要?」

  他失笑道:「這個建議不錯,可是,孩子不會答應的。」

  「還有驚喜?我的心臟會受不了。」

  「不會,我知道你的心臟的伸縮性,以後我要常常訓練它,讓它更強韌。」

  房間門一開,她看到梳粧檯上的錦盒,還有一個不屬於女孩房的煙灰缸,其下壓著一個公文袋,靜靜地躺在桌面,那種靜態使她的心狂跳。

  他拉著她的手,帶動她沉重的腳,來到鏡前,和鏡裏美麗的女人對坐。

  一條璀璨的鑽石項煉懸在她細長的頸項,一對紫寶石為核、蕩著細鑽為流蘇的耳環穿進她小巧的耳垂,一隻她想了很久的翡翠玉鐲套上她柔軟的手腕,鏡中原本清純秀麗的佳人,轉眼成了風情萬種的貴婦。

  這些是不夠的,他抽出公文袋裏的雙份契約書,她整個人微微地一震,不想知道他是怎麼找到她藏在枕頭套裏,那一份屬於她的契約書。

  「我愛你。」他不想多做說明,用最通俗的三個字,表達千言萬語。

  「燒了它。」

  他捉弄人地問:「你不擔心,沒有了保障?」

  她在他的唇線打上烙印。「你就是我一生的保障。」

  「你終於選擇了我。」他想起在兄弟飯店前扮搶匪的片段,和今天完全相反。

  「連命都可以不要地……愛你。」

  「我永遠要你,生生世世。」不只是紫玫瑰的一生。

  晚上,吹蠟燭慶生。

  尚宇文拿出四張發黃的照片,準備好了一篇長度雷同老太婆裹腳布的文稿,正在喝茶、清清喉嚨,做最後的打點時,反被宋芸芸拔得開口的頭籌。

  「哇!你們瞧瞧,這張發黴相片裏的女人,長得真像大嫂。」

  「我看看。」宋展鵬猴急地搶過相片,翻到背面。「岷江河畔,韓碧心,一九二一,這是誰啊?瑤瑤的親戚?」

  「我外婆。」程瑤高興地掉下眼淚,帶笑的眼淚總是有些滄桑的感傷。

  「哦!我懂了,她是外公的初戀情人。」宋芸芸打包票地說。

  「難怪外公極力搓合這場婚姻,原來是對瑤瑤一見鍾情。」宋展鵬誇張道。

  「這又是誰?尚宇廉,他是外公的什麼人?」宋芸芸又拿起第二張照片,大剌剌地說:「原來是三角戀愛,外公和他的兄弟都喜歡這個韓碧心。」

  第二張是一個穿著中山裝的男學生,站在竹廬前沉思,由於背景是夕陽西下,光線有些不足,再加上照片的年代久遠,看不清少年的臉。第三張是韓碧心和尚宇廉佇立在岷江河的竹筏上,韓碧心眼神看著遠方,有些茫然;而尚宇廉則是含情脈脈地盯著她,因為是大白天拍的,所以尚宇廉一臉帥氣飛揚。

  「真是曹太守亂點鴛鴦譜。」尚宇文咳了一聲。

  「這第四張我有印象,是外公把我從宋家接去後,在日本東大寺櫻花祭時照的。」宋展鵬發現新大陸地說:「我想起來了,尚宇廉是外公的堂哥。」

  「對,尚宇廉是我的堂哥,我和他差七歲,他們在談戀愛的時候,我還是掛兩條青鼻涕的小學生,怎麼可能介入他們的苦戀裏!」

  「俊男美女總是遭天忌。」宋芸芸連忙糾正道:「你們兩個是郎才女貌,不算是要被天忌的那一型,因為大哥還不夠俊。」

  「看堂外公這樣長相的男人,應該是可以排除萬難的,有什麼解不了的結?」

  「羅密歐與茱麗葉的悲劇,世仇。」程瑤道出劃時代的愛情悲劇。

  「尚宇廉失去了最愛後,終生不娶,也不再回大陸。」尚宇文感傷地說:「但人在年紀大了之後,總會有些改變的,等他回到家鄉尋找愛人時,韓碧心已經過世了,而那時文革局勢很亂,她的後人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不知去向。」

  「這樣有如大海撈針地尋人,又是怎麼聯絡上的?」

  「瑤瑤的母親和家鄉通信,才找到的。」尚宇文感謝皇天不負苦心人。「找到瑤瑤的母親,是去年年中的事,也就是瑤瑤來公司上班的前個月……」

  「我懂了,這一切都早有預謀,由你一手導演的。」

  「我是替我堂哥完成心願,尋找他遺產的另一個繼承人。」尚宇文說:「展鵬,把你從宋家贖回來時,我的事業元氣大傷,哪有可能東山再起?所以,我到日本找堂哥幫忙,是他給了我免息免還的金援,讓我有了今天的局面。」

  「他那時候怎麼知道有瑤瑤呢?」

  「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瑤瑤那時候還未出世,但是,我們相信韓碧心是不會斷後的。所以,在宇廉臨終時,我發誓一定要找到她的後人,結果,我不但找到了,還讓兩家的後人結合,實在是太偉大了。」尚宇文得意得快飛上天了。

  宋展鵬感興趣地問:「你是怎麼做到的?讓我不偏不倚地掉進你的圈套正中心。」

  「你忘了嗎?廁所裏的男人私語。」

  「什麼?」大家都一頭霧水,兩個女人完全不懂,宋展鵬則半懂半惑。

  「吳理和,他就是你抓了好幾年,抓不到的內奸。」尚宇文最高的一招,最不可能的壞人才是大好人。

  「那個小人!」宋展鵬沖口而出。

  尚宇文為他叫屈,「吳理和不是真小人,他只是演得太像小人。」

  「佩服,佩服。」宋展鵬甘拜下風。

  「你應該給他升官加薪,算是酬謝他的媒人禮。」

  「外公,我想去祭拜堂外公的墳,可以嗎?」程瑤覺得有此必要。

  「他的骨灰撒在岷江河裏,永遠守候著和你外婆相戀的地方。」

  六年以後,臺北的捷運工程還在如火如荼進行中,黃金馬路條條被挖得慘不忍睹,原先以為靠馬路車潮為生的百貨業,會隨著交通黑暗期經營蕭條,沒想到跌破專家眼鏡,生意好得有如洪水,擋都擋不住。

  在美國修得幼稚教育碩士學位的宋芸芸也回國了,為了理想,也為了造福公司的女性職員,在公司的頂樓開辦了托兒所、幼兒啟蒙班,頗得好評,並且大大地降低了基層售貨員的離職率。最樂的是尚宇文,沒事就來探望兩個曾外孫的上課情形,還和邱媽推著未滿一歲的小曾外孫女在玩具樓層,消磨一個下午的時間。

  謬以婕接小純上來臺北住,一來是就近照顧,二來是臺北有專門的複健中心,對小純的腳有幫助;另外,以婕的丈夫已改掉年少的血氣,變得成熟穩健,一家人破鏡重圓,過著快樂的日子。

  顏茜兒洗手做羹湯,在家做個全職的家庭主婦,變成兩個女兒的媽,她說要讓女兒們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努力培植她們成為她未完的壯志的接班人,並以奪取中國小姐後冠為首要目標。陸的成就也不可小覷,他已成為大師級的人物。第一次為電影當美術指導的作品,就抱了個金馬獎回家,人稱天才攝影師。

  宋展鵬有些眼紅陸,但他只能在家中拿了台V8到處追逐孩子,為他們的童年留下永不磨滅的珍藏記憶。每到這個時候,意心未泯的尚宇文也會不甘寂寞地拿出照相機,纏著宋展鵬為他拍遺照,將來好派上用場,然後,宋展鵬就會說他才不幹白工,外公是彭祖再世,活到八百歲的人瑞。

  程瑤因為少奶奶的日子太閑了,學了紙黏土、壓花、插花、打毛線、陶藝、國畫、烹調、跆拳道……允文允武,十八般武藝樣樣通,樣樣不精,最後和宋芸芸學習幼兒教育,總算找到了興趣。

  至於惡有惡報的左威豪下場如何?沒有人曉得,但大家都堅信他在地球上的某個角落,正在受老天爺的刑罰。會是什麼樣的刑罰?經過民主投票的結果:當中國最後一個太監。

  當然,宋芸芸的故事還沒結束,才剛開始。

  這一天颱風來襲,宋芸芸路過施工的道路,把兩個勤學的小朋友一一送回家,一陣風吹來,工地的沙石多,她像個母雞似地圍住小孩,兩手一時沒空護住圓裙,於是,便發生了紅衣女郎的浪漫故事──裙子飄呀飄的,剛好被位元元頭戴工程帽的男士看見,那男士吹了聲響徹雲霄的口哨,把宋芸芸的臉吹得比紅裙還要紅,兩個人從此結下了梁子。

  為了戰爭永續發展下去,他們決定閃電結婚,以折磨對方為樂。

  可是,結婚進行曲演奏到一半,喜酒才剛潤了喉,新娘子硬是不肯換衣敬酒,在休息室裏靜坐抗議。抗議新郎的前任女友來了,其實,說她是前任女友,只是新郎一個人的臭美,新郎的朋友們都說:那是場比黃蓮還苦的單相思。

  不論是真是假,反正宋芸芸就是很不爽,一方面是自卑,另一方面是自傲,兩種情緒在心裏交戰,還未分出勝負。

  所有的人都急痛了頭,倒是尚宇文一人腦筋清醒地,請了新郎倌的前任女友,席湘雲來解鈴。

  「胃痛好一點了沒?」

  什麼跟什麼!宋芸芸明白是外公的奸計。

  「嗯。」宋芸芸應景地手按著胃,一副病西施的模樣,但她心裏沮喪地想著,在這麼美的女人面前,她簡直就是東施效顰。

  「你看起來真教人疼愛,那麼的嬌小玲瓏,難怪葛仲華上個月打電話跟我說,他對你愛不釋手。」席湘雲軟綿綿的聲音說:「他還說你是他心目中的拇指姑娘,他要把你放進口袋裏,隨身攜帶,現在我終於懂了,他好愛好愛你。」

  宋芸芸回敬她溫柔的笑顏,大方地說:「你人漂亮,嘴又甜,一定是個非常有男人緣的女人。」嘴角微微沾了點酸醋。

  「我結婚了,在我沒結婚前,沒有幾個男人敢接近我,因為我是跆拳道二段的高手,粗暴得很。」席湘雲比了個鐵砂掌的手刀。

  「仲華有沒有被你摔過?」

  「葛仲華?我先生用掌氣就把他震飛了,何必要我動手!」

  「你先生一定很棒。」

  「在我心目中,他的確如此。」席湘雲的愛攤在陽光下。

  宋芸芸一臉如沐春風地說:「我想我的病痊癒了。」她的心病不藥而愈。

  從此,這世上多了對歡喜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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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31 01:48:59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夏天的時候,宋展鵬和程瑤到大陸拜祖墳,並來到外婆韓碧心的墓前祭拜。

  在他們的頭頂上,飄來了一朵白雲,上面有兩個十七、八歲的異性天使,女的相貌和程瑤神似,而男的英俊挺拔,兩人竊竊私語。

  男天使滿足地說:「我的堂外孫總算完成了我的心願。」

  女天使邀功道:「是我在暗中助他們一臂之力的。」

  「要不是我托夢給我堂弟,他們怎麼可能會認識?」

  「要不是我讓我女兒生了個像我的外孫女,你堂弟怎麼找得到她?」

  男天使不甘示弱道:「要不是我堂弟疼愛,你那外孫女早就離家出走了。」

  女天使旗鼓大張地說:「要不是我女兒機靈,你那堂外孫怎能抱得美人歸!」

  「要不是我堂外孫優秀,你那外孫女這輩子就要青燈伴我佛了。」

  「要不是我外孫女純情,你那堂外孫現在就是阿彌陀佛的和尚。」

  「我們一定要和以前一樣,從不打不相識開始嗎?」

  「是你先發起的。」女天使心裏暗自雀躍:打是情、罵是愛。

  「是你要和我爭的。」男天使心有戚戚焉。

  「現在地球上的女權高張,你要謙讓淑女。」

  「這裏是天堂,沒有種族、膚色、國籍、階級之分,而且女男平等。」

  「我決定跟你沒完沒了。」女天使耍個性道。

  「我奉陪到永遠。」男天使拱手作揖。

  雲在天上轉了轉,然後飄向遠方,留下幾聲像風玲響的春雷。

  「展鵬,你聽,天上有歡樂的笑聲。」

  「我聽見了,那種聲音,我們也會發出,那是愛情的笑聲。」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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