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貝兒 -【愛是永恆】《全文完》

大頭寶珠

第二十章

　　林家父女也都不寒而栗，生活單純的他們從來沒想到會遇上這麼可怕的事。

　　彭振宇看向林父。「伯父要不要先回家休息？我在醫院陪海葳就好。」

　　「也好。」林父心想有他在可以放心，便穿上外套先走了。

　　彭振宇放下病床旁的護欄，在床沿坐下。「身體都沒問題吧？」

　　「嗯。」林海葳張臂抱住他。

　　直到這一刻，兩人終於可以獨處了。

　　「那時我被電擊棒電到，倒在地上動不了，只能在心裡一直叫著你的名字，真的好害怕再也見不到你了……」她在父親面前都不敢哭，就怕父親擔心。

　　「幸好我有折回去找你。」彭振宇親著她的頭頂，只不過是一個念頭，就能挽囡可能發生的悲劇，即便天氣寒冷，還是令他直冒冷汗。

　　「振宇……」林海葳將臉龐埋在他胸前。只有經歷過死亡的威脅、體會過死亡的恐怖，才會更想抓住眼前的幸福。

　　「嗯？」

　　「我愛你……」

　　聽到她有些模糊地吐出這三個字，彭振宇呆住了，擔心是不是自己聽錯。

　　她抬頭看他。「我愛你，真的很愛很愛你。」

　　這次她說得一清二楚。

　　彭振宇眼眶發熱，喉頭像被異物梗住似的。

　　他是何其幸運，才能比其它的彭家人先遇到命定中的女人，不僅得到她的心，還得到她的愛。這麼一來，是否就真的破解魔咒了呢？因為沒有前例可循，他實在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不過若是不行，他也不在乎，只希望她願意成為他的妻，願意留在他身邊，他也願意照顧她一輩子。

　　他閉上眼，將額頭抵著她的，感受胸口的激蕩。

　　「你愛我嗎？」林海葳直直地望著他。

　　他睜開眼，清了下嗓子。「我還以為自己表現得夠明顯了。」

　　「這個回答太狡猾了。」她不滿地嗔道。

　　「我愛你……」彭振宇鄭重地吻上她的唇。「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讓我全心全意的放入感情，只有你辦到了。」

　　這個吻讓林海葳又忍不住掉下眼淚。

　　「別哭，已經沒事了。」他親了下她的額、眼和鼻子，最後又回到唇上，親了又親，直到快喘不過氣來才分開。

　　林海葳用力吸了口氣，開口坦承內心的渴望。「我真的好想永遠跟你在一起，可是……又不能丟下我爸……我真的辦不到……」

　　「我知道。」彭振宇明白她在親情和愛情之間的掙扎。

　　她不自覺地收攏臂彎。「你可不可以不要回英國，一直留在台灣？我知道這麼說很任性也很自私，我更討厭這樣的自己……」

　　「我很高興你能把這些話說出來，這就表示你信任我，也願意依賴我。」他撫著她的發說道。

　　「對不起、對不起。」她只能把難題丟給他。

　　彭振宇擁著她，想起過去幾段感情，因為知道雙方沒有未來，更不曾努力為彼此做過什麼，總是很輕易就放棄。

　　無論這個女人是否真的能夠幫他破解魔咒，他都想跟她在一起，不管多少年，都希望有她相伴。

　　既然如此，這一點小小的困難又算得了什麼呢？

　　隔天早上，林海葳出院了。

　　晚上，彭振宇留在林家吃晚飯，各家電視台都在報導破案的消息。

　　「……凶嫌跟警方坦承，他在念小學時，母親會在假日帶他到住家附近的公園玩，所以他才會選擇把屍體丟在公園裡頭，這也是為了警告全天下的媽媽，不要隨便拋棄孩子，凶嫌自認沒有錯……」

　　接下來，新聞開始播放凶嫌要被移送的畫面，許多憤怒的民眾等在警局外頭，企圖追打凶嫌，不過都被警方制止了。

　　「……在台灣殺一、兩個人不會被判死刑，只要表現好，很快就會出來了……」戴著安全帽的凶嫌對著鏡頭大聲嚷道。

　　聞言，更多的民眾衝上前要痛打他，現場一片混亂。

　　林家帆氣到拍桌子。「台灣的法律就是在保護壞人，廢死聯盟的人都死到哪裡去了？遇到這種事，一個個像是縮頭烏龜，都不敢出來說話？」

　　「這種壞人不能再讓他出來害人，如果不判死刑，人民還要養他一輩子，真是太不公平了！」林家珍也氣呼呼地說。

　　林父看了只是搖頭，但也慶幸這次有驚無險，大女兒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

　　「幸好振宇救了你，否則爸爸將來沒臉去見你媽。」

　　「這不是爸的錯，不只有我，換作是其它人也一樣，根本不會想到一個做資源回收的「阿伯」會是殺人凶手。」林海葳到現在還是難以置信。

　　「好了好了！」林父已經不想再看到就算轉台還是重復同樣內容和畫面的新聞，看了心情更差，便朝小女兒說道。「家珍，把電視關起來，不要看了。」

　　林家珍拿起手邊的遙控器把電視關上。

　　「既然海葳已經沒事，伯父就不要再自責了。」彭振宇安慰林父。

　　林父看著彭振宇，已經有種丈人看女婿越看越中意的感覺。

　　「對了，你說你爸爸喜歡在世界各國旅行，那麼看他什麼時候要來台灣玩，我們兩家可以見個面、吃個飯，彼此認識一下？」

　　彭振宇知道他通過了未來岳父這一關，自然一口答應。

　　「我會想辦法聯絡到我父親，將伯父的意思轉達給他。」

　　目前最大的問題是，他該如何跟林家人說明「彭家魔咒」的存在……

　　春雨綿綿，天氣還是濕濕冷冷的，不過對林家人來說，只要全家人都平平安安的，其它的都不重要。

　　又到了星期六，林海葳中午就出門約會了，林家帆則是要上班，只有林父和小女兒林家珍在家。

　　林家珍趴在床上整理剛衝洗出來的照片，最近拍了很多照，除了全家福之外，其中當然還有不久的將來可能會成為林家女婿的彭振宇。：

　　「順便拿去給爸看好了……」她拿起整迭照片走出房間。

　　林父就坐在客廳看報紙，桌上還擺了杯咖啡。

　　「爸，照片洗好了，你要不要看？」林家珍揚聲問道。

　　「給我看看。」林父把報紙折好，伸出手去。

　　林家珍把照片遞給父親，挨在父親身旁坐下。「我拍照的技術還不錯吧？都沒有糊掉。尤其大姊和彭大哥那幾張拍得最好，就連我班上的同學都說彭大哥真的好帥，跟大姊也很配。」

　　「嗯，拍得不錯。」林父稱贊。

　　一連看了幾張大女兒和彭振宇的合照，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來了，林父瞪著其中一張照片，和腦海中的影像重迭——

　　他想起來了！

　　直到這時，林父才想起在什麼地方見過彭振宇。

　　「先把照片收好，等你大姊回來再給她看……」話還沒說完，林父已經起身匆匆離開客廳，走進自己的房間將門關上。

　　他來到五鬥櫃前，這個五鬥櫃是他和妻子剛結婚時買的，一直用到現在，很有紀念價值，他拉開最下面一層抽屜，從妻子生前所穿的舊衣服底下拿出滿是歷史痕跡的木制首飾盒。

　　這個首飾盒不大，共有兩層，林父將它擺在床上，掀開最上頭的蓋子，裡頭放的都是妻子戴過的耳環、項鏈和戒指，並不值錢，但是對他來說卻很珍貴，代表著愛和回憶。

　　他一一拿起每件首飾，想起妻子戴上它們的模樣，不禁熱淚盈眶。他已經有好多年不敢去看，就是怕會難過。

　　林父將首飾又小心翼翼地收回密封袋內，把上面這層拿開，底下那層放了許多老照片，有他和妻子年輕時出游的合照，也有孩子們剛出生時拍的照片，每一張都是寶貝，全都仔細地收藏在密封袋內。

　　林父一邊看、一邊笑，這才猛然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年紀大了就是這樣，才隔沒多久就忘了。他從底下找出一只傳統信封袋，因為年代有些久遠，上頭已經泛黃，邊緣也都破損了。

　　接著他從信封袋內抽出一張照片，照片裡頭有一男一女，女人還很年輕，大概只有二十出頭，還是個孕婦，挺著差不多四、五個月左右的肚子；男人大概二十七、八歲左右，穿著西裝，梳著油頭，長相十分英俊。照片的背景是一間有鐵花窗和木制紗門的老房子，只見兩人並肩而立，一起對著鏡頭微笑，任誰見了都會認為他們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果然很像……」林父再度看到照片，證明不是自己的錯覺，彭振宇跟照片上的男人的確長得非常像，簡直像是雙胞胎。

大頭寶珠

第二十一章

　　林父又看向照片上的孕婦，拍這張照片的時候，妻子肚子裡懷著現在這個大女兒，還沒遇上自己，後來她上台北找工作，租的套房和他在同一層樓，兩人才認識，因為同情她被男人拋棄，又懷有身孕，連東西都吃不下，真的很辛苦，便幫忙介紹工作。後來海葳出生，他們就決定結婚。

　　「振宇跟照片上的男人長得這麼像，該不會是有親戚關系？還是說……這是他的爸爸。」林父心頭一驚，整個人從床上站起來，「如果他是振宇的爸爸，那振宇和海葳不就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天底下會有這麼巧的事嗎？

　　而且就算是父子，也不可能像到這種程度吧？

　　他當年也曾經問過妻子，不過妻子只說這個男人只是朋友，還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但是看她很珍惜這張照片，可見跟這個男人有很深的交情，所以他才會懷疑這男人是不是海葳的親生父親。

　　他還曾經為這件事喝了好幾碗的酒，心想那個男人拋棄她們母女，妻子卻還留著這張照片，很明顯地就是還忘不了海葳的生父，妻子死後，他也國想過要把照片撕了，可是想到萬一哪天必須告訴海葳有關她的身世，她有權知道自己的生父長什麼模樣，才因此打消念頭。

　　現在該怎麼辦？

　　如果拿照片去問振宇，不就得說出海葳不是自己親生女兒的秘密？但是如果不問清楚，要是真有血緣關系，海葳絕對不能嫁給振宇。

　　他該怎麼做才對？

　　這天晚上，林父難得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見父親還沒起床，林海葳覺得有些奇怪，因為平常父親很早就醒了。

　　她走到父親的房門前敲了敲，見父親打開門，關心地問道：「爸，身體不舒服嗎？」

　　林父打了個呵欠，伸了伸懶腰。「沒有，只是昨天晚上又喝了杯咖啡，結果睡不著，直到剛剛才眯了一下，以後還是不要太晚喝比較好。」

　　「其實咖啡真的不要喝太多，白天喝一杯就夠了。」林海葳這才放下心來。

　　「快去刷牙冼臉，飯已經煮好，可以吃了。」

　　林父一面點頭、一面走向浴室，滿腦子還在想該怎麼弄清楚照片上的男人和彭振宇有沒有任何關聯。

　　直到全家都坐在原木餐桌旁吃早餐，林父才不動聲色地開口。

　　「呃……振宇這禮拜六要是有空，請他到家裡來吃飯。」

　　林海葳笑吟吟的點頭。「好。」

　　看到大女兒一臉幸福洋溢，林父忍不住在心裡嘆氣，不禁希望自己的猜測只是巧合。「振宇一直住在飯店裡，花費會不會很高？」

　　「他說錢不是問題，只要住得舒服就好，如果另外租房子，就算只有幾個月，還要另外買家具和電器，反而麻煩，還是住飯店方便。」但林海葳總覺得住飯店沒有家的感覺。

　　林家珍一臉羨慕。「有錢人真好，我也想天天住飯店。」

　　「你還是作夢好了。」林家帆立刻吐妹妹的槽。

　　兄妹倆頓時又半起嘴來。

　　林父則是想著禮拜六見到彭振宇時，該怎麼開口問比較好。

　　到了星期六，彭振宇先陪林海葳到超市買菜，順便幫她提東西。來到林家，穿上新買的藍色圍裙，擔任廚房助手的工作。

　　看著兩個年輕人有說有笑的，林父眉頭深鎖，也就更加後悔當年為什麼沒有向妻子問清楚，就算沒有問清楚照片上的男人是不是海葳的生父，至少也要知道對方姓什麼，就不用像現在這麼煩惱。

　　「大姊，這是上次拍的照片，爸說可以放在相框裡，然後擺在客廳或是我們的房間。」林家珍把衝洗好的照片攤在原木餐桌上。「你覺得哪幾張比較好？」

　　林海葳把瓦斯爐的火關小，和彭振宇湊過去，一張一張的挑選。

　　「我覺得這張可以放在客廳的櫃子上。」

　　「這張也不錯，我可以找個相框，把它放在飯店的房間。」

　　「不要啦，那張頭發好亂，又沒化妝，好醜。」

　　「這樣比較自然。」

　　聽他們討論得很熱烈，林父深吸了口氣，也加入對話。

　　「喜歡就拿去，反正照片再洗就有了。」他說。

　　彭振宇立刻把照片拿走。「謝謝伯父。」

　　「這一張真的拍得不好看……」林海葳伸手要拿回去。

　　他把右手舉高。「我比較喜歡這張。」

　　林海葳瞋瞪他一眼。「你可不要拿給別人看。」

　　「振宇，你……咳！你跟你爸爸長得像嗎？」林父清了下嗓子後問道。

　　對於林父突然提出的問題，彭振宇倒是沒有想太多。「大家都說我的眼睛和鼻子跟他長得滿像的。」

　　林父瞬也不瞬地看著他，又故做輕松地問道：「那他年輕的時候跟現在的你站在一起，會跟雙胞胎一樣嗎？」

　　聽到林父這麼問，彭振宇才覺得有異。

　　「我跟我父親年輕的時候頂多只有七分像……」就算是現在也一樣，外人見了都以為他們是兄弟。「家族裡的人也沒有生過雙胞胎，應該沒有那種基因存在。」

　　聽完，林父整個人放松下來。「太好了！」

　　林海葳一臉不解。「爸怎麼突然問這個？」

　　「沒什麼，只是隨便問問。」如果是這樣，應該只是碰巧，不過也太神奇了，這世上居然有兩個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就只差在年紀，照片上的男人現在應該也有五十多歲、將近六十歲，跟自己差不多。

　　不過只要沒有血緣關系，一切都好辦。

　　彭振宇微微一哂。「可惜目前我手邊沒有我父親的照片，因為我們家族的人都不是很喜歡拍照。」

　　其實有一半的原因是不想留下證據，萬一有人懷疑，想要追究會很麻煩。另一個原因則是不想看到當初一起合照的人，有的人老了，甚至死亡，卻只有自己沒有變，那種感覺真的有些孤獨和悲傷。

　　「沒關系，要是你聯絡到你父親，就邀請他到台灣來玩。」林父放下心中的大石，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好。」彭振宇瞥了林父一眼，還是無法抹去心頭的異樣。

　　其實他也有試著聯絡過父親，不過電話都沒有人接聽，這種事過去經常發生，最久還曾經失聯過六年，期間音訊全無，急壞所有的人，最後又嘻嘻哈哈的出現，讓他真的很想揍他。

　　看來目前只有等待父親主動回電了。

　　吃完晚餐，彭振宇留在廚房幫忙擦干洗好的碗盤。

　　「我爸這幾天有點怪怪的，好像有什麼煩惱，老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過問他又不說。」林海葳一面洗碗、一面說道。

　　「剛剛吃飯的時候，我也發現了。」而且和自己有關。直覺這麼告訴彭振宇。

　　林海葳把最後一個盤子衝洗干淨。「只要是家裡的事，我爸都會先跟我商量，不會悶在心裡，所以我有點擔心。」

　　「你也不要往不好的方向去想，再觀察幾天看看，如果還是一樣，我再找個機會問問他，有時候男人跟男人之間比較好開口。」他提議。

　　雖然林海葳自認為很孝順，和父親也是無話不談，但畢竟是女兒家，有些事或許真的不方便跟自己討論。

　　「如果他肯跟你說就好。」她由衷地希望。

　　彭振宇親了下她的太陽穴。「交給我吧！」

　　這一刻，她懷著感恩的心情，慶幸有這個男人陪在自己身邊。

　　自從母親過世，她學著不去依賴別人、學著照顧漸漸年老的父親，以及年輕不懂事的弟妹們，努力成為這個家的支柱，全是為了證明自己是這個家的一分子。

　　她不斷地告訴自己，這個家不能沒有她，家人更不能失去她，天天被這些想法逼得喘不過氣來。

　　「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彭振宇彷佛猜到她在想什麼。「你是屬於這個家的人，沒有人會懷疑你的付出。」

　　林海葳抬頭看他，從那雙了然的黑眸裡明白話中的意思。這個男人來家裡接送過無數次，當然注意到自己有強迫症的毛病。

　　「你願意的話，我可以陪你去看醫師。」他柔聲說。

　　她把額頭抵在他的胸口上，輕點了下頭。

　　「這才是好孩子……」他輕笑。

　　這三個字成功得到林海葳的一記白眼。

　　「請問八十歲的老爺爺，好孩子有獎品可以拿嗎？」這已經成了他們之間互開玩笑的對話了。

　　彭振宇低下頭，貼上她的唇，淺嘗一口。「這個獎品怎麼樣？」

　　「如果能再多一點更好……」林海葳踮起腳尖，主動獻吻。

　　他咧開嘴角，深深地吻上她。

　　「大姊、彭大哥……」林家珍突然跑進廚房，見到他們匆匆分開，不禁「啊」了一聲。「我什麼都沒看到，你們繼續、你們繼續……」說完就趕緊溜了。

　　兩人相視一笑，再度吻上彼此。

大頭寶珠

第二十二章

　　【第七章】

　　回到西華飯店，彭振宇才走進總統套房，李政偉馬上出來迎接，從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有事發生。

　　「振修少爺來了。」李政偉低聲說道，口氣帶著幾分歉意。「他不讓我先打電話通知你。」

　　因為之前拒接過對方的電話，所以對方會直接飛來台灣也是預料中的事。彭振宇目光一凜，穿過玄關，走進客廳。

　　「James！」他叫著堂弟的英文名字。

　　見到堂哥，彭振修馬上張開雙臂，來個大大的擁抱。「Owen！」

　　彭振修與彭振宇外表年紀相仿，就連五官都有些神似，他穿著深灰色的西裝，沒有背心，也沒有打上領帶，白襯衫的扣子還解開兩顆，少了內斂沉穩，反而多了率性和狂野的氣質。

　　和向來親近的堂弟擁抱了下，彭振宇皺起眉頭看著他。「我還以為你不喜歡台灣，更不想再踏上這塊土地？」

　　彭振修不免抱怨。「因為你一直不回英國，又不接我的電話，我只好親自飛過來了……看來我真的很不受歡迎，連你也開始躲著我。」

　　「你已經六十歲，不是十六歲，成熟一點，好好控制自己的脾氣，就不用擔心這種問題。」他很難不對這個堂弟說教。

　　「我的個性就是這樣，改不過來。」彭振修賭氣地回道。

　　他沉下俊臉。「是你不肯改！」

　　「你說話的口氣真的越來越像個老頭子，我不是專程來聽你說教的。」只要來台灣就沒好事發生。

　　彭振宇輕嘆一聲，解開西裝外套的扣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那麼你專程來台灣找我做什麼？」

　　「原本有事要拜托你幫忙，不過既然我都來了，已經不重要了……」彭振修興致勃勃地睇著他。「聽說你找到命定中的那個女人了？整個家族的人都已經知道這件事，沒想到你會成為第一個破解魔咒的人。」

　　「這件事你最好別插手。」他語出警告。

　　彭振修輕哼。「怕我把它搞砸嗎？」

　　「不管是你還是其它人，都不准介入。」彭振宇也把話說白。

　　這時李政偉將兩杯紅茶端上桌，接著退到一旁，等待主人的其它指示。

　　「I want coffee.」彭振修用命令的口吻說道。

　　彭振宇橫了堂弟一眼。「這裡沒有咖啡。」

　　「嘖！」雖然不是很喜歡喝紅茶，但他還是勉為其難地拿起來喝了。「你該不會還沒告訴那個女人有關「彭家魔咒」的事吧？」

　　彭振宇思索著該對堂弟透露多少細節，如果什麼都不說的話，反而會讓他更好奇，甚至背著他偷偷去和對方接觸。

　　「說是說了，不過她一直以為只是編出來的故事，所以在說服她相信之前，我不希望任何人多事，尤其是你。」

　　「不要把我說得好像只會闖禍。」彭振修大聲抗議。

　　他口氣更為嚴厲。「那麼就表現出成熟穩重的一面給大家看，做事也不要總是不顧後果，老是要別人替你收拾殘局。」

　　彭振修敷衍兩聲。「是、是！」

　　兩人又各自執起茶杯，喝了口紅茶。

　　「……她親口跟你說了嗎？」最後彭振修還是忍不住問了。

　　「說什麼？」彭振宇故作不解。

　　「這還用問嗎？」彭振修著惱。「當然是她愛不愛你。」

　　彭振宇放下茶杯。「她已經說了。」

　　「真的嗎？那你現在有什麼感覺？身體有沒有什麼地方不一樣？」

　　他倒是沒想過這個。「就跟平常一樣。」

　　「你確定？」彭振修滿臉疑惑。「說不定是你弄錯了，她根本不是你要找的那個女人，或者她根本不是真心愛你，而是看上你的錢……」

　　「彭振修！」

　　當這個堂哥連名帶姓的叫他時，就表示真的發火了，看來那個女人已經徹底收服堂哥的心。

　　彭振修很識相地先認錯。「Sorry.」

　　「別再讓我聽到你批評她。」彭振宇表情不怒自威。

　　「你愛她？」彭振修可以深深感覺得到堂哥的在乎。

　　「那是當然，她是我想娶的女人。」他正色回道。

　　「只要讓她愛上你，破解「彭家魔咒」就夠了，根本不必賠上自己的心，更別說和對方結婚。」彭振修覺得這個堂哥凡事都太過認真了。

　　他看著堂弟，不發一語。

　　「怎麼了？我有說錯嗎？」

　　彭振宇確實有想過這個問題。「雖然族譜上面並沒有寫得很清楚，不過在追求愛情的同時，如果自己沒有付出，那麼一切都是假的，只不過是在欺騙對方的感情，因為真愛不是單方面的事，而是雙向的，我相信只有這樣才能真正的破解魔咒。」

　　「不要說得好像只有你懂什麼叫真愛。」他自己也曾經愛過一個女人，結果得到了什麼？他再也不會那麼笨了。

　　彭振修將茶杯用力放回沙發桌上，起身就要走人。

　　「等你見到海葳，不要在她面前亂說話……James，聽到我說的話了嗎？」他要聽到堂弟的保證。

　　「Yes Sir.」彭振修口氣很不甘願，又有些諷刺。

　　「你來台灣住在哪裡？」彭振宇無奈地問。

　　他有些不耐煩地回頭。「我跟飯店要了一間豪華套房，雖然沒有這間總統套房大，也只能將就。」

　　「你想跟我換也可以。」自己到底還是太寵這個堂弟了。

　　「這種小事我還可以忍耐。」說完，彭振修就滿臉不悅地離開了。

　　彭振宇有些筋疲力盡地坐回沙發上，往後靠著椅背，眉頭緊鎖，右手揉著太陽穴，一副頭痛欲裂的樣子。

　　見狀，李政偉不禁深表同情。「少爺就早點休息，我會盯著他。」

　　能治得了振修少爺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彭家的當家掌權者，有必要的話，只有請他出面。

　　「那就麻煩你了。」

　　「這是應該的。」李政偉行了個禮，將茶壺和茶杯收走，退出總統套房。

　　既然堂弟也住在這家飯店，是不是別讓海葳過來比較好？彭振宇雖然心裡這麼想，但也明白早晚都得讓他們見面，不可能把她藏起來，更何況海葳也該了解「彭家魔咒」是真實存在的事。

　　如今狀況已經不同，因為海葳親口說愛他，那麼她一定會相信自己所說的，更會接受自己的家族是如此與眾不同。

　　雖然昨晚兩人不歡而散，不過隔天早上，彭振宇還是讓李政偉去把堂弟叫過來一起吃早餐。

　　「……coffee.」彭振修穿著簡單的V領毛衣和牛仔褲，一臉睡眼惺忪，口氣也有些高高在上。

　　這次李政偉已經有所准備，送上剛煮好的黑咖啡，就連餐點也換成牛肉漢堡和荷包蛋。

　　彭振修抓起漢堡就咬，吃得很隨興，不像堂哥注重儀態。

　　彭振宇叉了一片切好的蘋果。「今天打算做什麼？雖然外面在下雨，不過你也不想整天都待在飯店吧。」

　　「我都已經來台灣了，當然是想見見那個女人。」彭振修放下吃了一半的漢堡，用餐巾紙拭了拭嘴角。「難道你不打算把她介紹給我認識？」

　　「她姓林，要稱呼她一聲林小姐。」彭振宇頭又痛了。

　　彭振修舉起雙手。「OK、OK，林小姐就林小姐。」

　　「我會問問她什麼時候有空。」

　　「你該不會不希望我見到她吧？」彭振修一邊喝著黑咖啡、一邊問道。

　　彭振宇動作優雅地將吐司抹上果醬，不疾不徐地回道：「當然不是。」

　　「那就好。」他非要親眼見到那個女人不可。

　　到了十點，林海葳打了電話過來，因為她剛買了一台烘衣機，這兩天要在家等宅配送貨到府。

　　「……不買不行，不然洗好的衣服都干不了，所以今天和明天我就不過去找你了。」她看著窗外的雨說道。

　　彭振宇用手推開硬擠過來聽電話的堂弟。「沒關系，你去忙你的，我這裡剛好有客人來，可以陪他到處走走。」

　　「什麼客人？朋友嗎？」林海葳隨口問道。

　　「不是，是我二伯父的兒子，改天介紹給你認識。」

　　雖然只是堂弟，還是讓林海葳有些緊張，就怕彭振宇的親戚不喜歡自己。

　　「好……那就先這樣了，掰掰。」

　　見他結束通話，彭振修一臉失望地倒在沙發上，蹺起右腳。「我還以為今天就可以見到人了。」

　　「總會讓你見到的。」彭振宇將紅茶喝完。「你今天打算做什麼？」

　　彭振修想了想。「外面在下雨，我也不想出門，不如一起去健身房，可以流流汗，也能打發時間。」

　　「也好。」他也很久沒運動了。

大頭寶珠

第二十三章

　　想到要見的是彭家的親戚，雖然不是長輩，林海葳還是相當慎重地打扮一番才前往飯店。

　　「他是我堂弟James，中文名字是彭振修。」彭振宇攬著她的腰，為雙方介紹。「這位是林海葳小姐。」

　　看著堂哥帶著占有欲的動作，彭振修馬上咧開迷人的笑容，伸出右手。「叫我James就好了，我可是非常期待能見到你。」

　　林海葳心想彭家的男人根本就是女人的天敵，一個個都長得這麼俊美好看，眼前這個男人更是有種壞壞的氣質。

　　彭振宇會小心收斂真正的心思和想法，讓人看不透；而他這個堂弟則是明目張膽地表現出來，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待他。

　　「請叫我海葳，很高興認識你。」她也示出善意。

　　他握住眼前纖細的小手。「歡迎你成為彭家的一分子。」

　　林海葳有些尷尬地看了下身旁的男人。「你可能誤會了，我和振宇目前還在交往當中。」

　　「還在交往當中？」彭振修故作驚訝地看著堂哥。「Owen，你的動作也太慢了，要是讓這麼漂亮的小姐跑掉，可是你的損失，要趕快求婚才行。」

　　彭振宇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至於這記目光背後的涵義，就看堂弟心裡如何去解讀了。「這個不用你操心。」

　　「海葳，你不是愛我堂哥嗎？」他無視堂哥拋來警告意味濃厚的眼神，不客氣地直呼她的名字。「既然這樣，你還在猶豫什麼？」

　　「James……」彭振宇的嗓音頓時冷了下來。

　　林海葳朝彭振宇搖了下頭，雖然她不知道對方的口氣為何聽起來帶著幾分惡意，但是這個問題她不能逃避，必須自己去面對。

　　「因為結婚是一輩子的事，不是光有愛情就夠了，要考慮的事很多，但是我對振宇是認真的。」她衷心希望對方能夠了解。

　　這個回答讓彭振修眼底閃爍著嘲龍的光芒。「你這麼說倒也沒錯，畢竟你還不了解我們這個家族，也不算真正了解Owen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如果有一天你知道真相，說不定會認為他是怪物，嚇得逃走也不一定……」

　　「說夠了沒有？」彭振宇沉下俊臉。「不要因為自己不順遂，就把怒氣發泄在別人頭上，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早就該把那件事忘了。」

　　林海葳有些錯愕地看著眼前這對堂兄弟怒目相向，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

　　「Owen，我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好，要是不早一點把話說清楚，最後受到傷害的人是你。」彭振修想到自己跟心儀的女人坦白說出有關「彭家魔咒」的事，卻被當做是怪物，他永遠忘不了對方驚懼的眼神，也就是從那一刻開始，他就不再相信女人。

　　「這是我的問題。」彭振宇正色說道。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傷害振宇？我又為什麼要這麼做？」林海葳不喜歡對方這種針對性的言語，以及沒有根據的指控。

　　彭振修哼笑一聲。「你真的了解自己所愛的男人嗎？」

　　「說完全了解是騙人的，所以才需要有更多的時間去交往，最重要的當然是因為我愛振宇。」她嚴重懷疑彭振宇的堂弟不是「兄控」，就是感情上曾經受過創傷，否則個性怎麼會這麼偏激？

　　「你不必在意他說的話。」彭振宇不禁後悔讓他們見面，他應該早點將人丟上飛機，直接送回美國。

　　林海葳抬頭看他。「可他不是別人，是你的堂弟、是你最親的親人，我不能不在意他說的每句話，更不希望他對我有任何誤解。」

　　「那麼你認為Owen為什麼會選擇你？」彭振修就是想要搞破壞，他知道這麼做很幼稚，也對不起堂哥，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再不將積壓在胸口的郁悶發泄出來，他怕自己會爆炸。

　　林海葳揚起下巴。「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當然是因為內心的悸動，不知不覺被對方吸引，然後互相了解，接著相愛。」

　　彭振修發出一聲冷笑。「你確定Owen愛你是因為你這個人，而不是其它原因？」

　　「其它原因？什麼意思？」她滿臉迷惑。

　　彭振宇收緊下顎。「你是真的想惹我發火嗎？」

　　「難道你怕她知道？」彭振修挑釁地問。

　　「我已經在餐廳訂了位，先去吃晚飯吧。」彭振宇按捺住當場往他的俊臉揍上一拳的衝動，拿起外套替林海葳穿上，又將圍巾和皮包交給她，接著從李政偉手中接過自己的長大衣。「走吧！」

　　見他們丟下自己，頭也不回地往門口走，彭振修不滿地質問。「那我呢？」

　　「你可以叫客房服務，記在我的帳上，或是讓Will幫你准備想吃的東西。」他怕自己再不走，真的會出手揍人。

　　「Owen！」

　　裝作沒聽到身後的吼叫，彭振宇順手帶上房門，攬著林海葳走進電梯。

　　林海葳看不懂這對堂兄弟的感情到底是好還是不好。「真的沒關系嗎？」

　　「沒關系。」他早該好好管教，而不是一味地寵他。

　　隨著電梯往下降，她還是有很多疑問。「他為什麼認為我會傷害你？」

　　彭振宇並不想把堂弟的隱私說出來，可是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又不得不提。

　　「他在許多年前曾經失戀過一次，對方傷他很深。」

　　「我猜也是這樣，所以他才會擔心你也會被我傷害。其實他也是關心你。」雖然很同情他，但林海葳不喜歡他以偏蓋全的說法。「那麼他為什麼會說你愛的不是我這個人，而是有其它原因？」

　　彭振宇親了下她的太陽穴。「什麼原因？」

　　「就是不知道才問你！」她掄拳槌他。

　　這時兩人已經來到B1的buffet，這裡的用餐環境寬敞明亮，備有各種海鮮和頂級食材，以及無限量供應的水酒和飲料，令人胃口大開。

　　他們各自挑選了想吃的料理，很快地找到了位子。

　　林海葳叉了一塊烤鴨來吃，重拾之前的話題。「剛剛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

　　「我愛的就是你這個人，不需要其它理由。」彭振宇執起她的左手，放在唇邊吻了下。

　　她鼻頭酸酸的。「包括我的任性和自私？」

　　彭振宇笑得溫柔。「我都喜歡。」

　　「有時覺得你這個人真的好成熟穩重，才會願意包容我這麼多的缺點。」林海葳忍不住自我反省。

　　他語帶戲謔。「畢竟我比你多活了五十幾年，當然成熟了。」

　　「是、是，你是八十歲高齡的老爺爺，而我就像你的小孫女。」她也當做玩笑話頂回去。

　　「我可沒把你當做小孫女，否則就不能對你為所欲為了。」彭振宇眼神曖昧，笑容邪氣，令人忍不住臉紅心跳。

　　「公共場合不要說這種事。」林海葳很怕讓隔壁桌聽到這種限制級的對話。

　　「大家只顧著享受美食，沒有人會注意我們在聊什麼。」他一邊低笑、一邊將剝好的白蝦放在她的碗中。「不要把James的話放在心上，我會找機會再跟他溝通，希望能解開他的心結。」

　　「嗯。」林海葳又恢復好心情，將盤子內的烤鴨與他分享。

　　這天，林海葳難得晚上在家，和家人一起吃飯。

　　「大姊今天沒有出去約會？」林家珍喝了一口又辣又燙的西紅柿牛肉湯，這種冷死人的天氣最適合了。

　　林海葳失笑。「也用不著每天約會，還是要把一些時間留給家人。」

　　「可是彭大哥一個人在飯店真的有點可憐，應該找他來家裡跟我們一起吃飯。」林家珍替未來姊夫說話。

　　「他不是一個人。」林海葳關上爐火，將煮好的面條放入碗中，接著倒進西紅柿牛肉湯。因為弟弟嚷著想吃牛肉面，她可是熬了一個下午。「他的堂弟前幾天也來台灣玩，所以陪他到處走走。」

　　「堂弟？長得帥不帥？年紀多大？」

　　她沉吟了下。「彭家的男人都長得很好看，年紀嘛，好像跟他差不多，只是有些不大好相處，所以我還在考慮到底要不要邀請他到家裡來吃飯。」

　　「怎麼不好相處？」今天休假的林家帆已經吃掉一海碗的牛肉面，自己又去瓦斯爐上盛湯。「該不會是有中二病？」

　　林父困惑地加入對話。「中二病是什麼？」

　　「我記得維基百科上是寫一個人渴望被人認同，但是同時又不想被人認同，認為世界繞著自己運轉，自己永遠是對的，聽不進其它人說的話……」他坐回位子上，說得頭頭是道。

　　「你念高中的時候不就是像這個樣子嗎？原來就是得了中二病。」林父懊惱自己沒有早點發現，還以為只是青春期的叛逆現像。

大頭寶珠

第二十四章

　　林家帆大聲抗議。「我才沒有中二病！」

　　「我看大哥的中二病到現在都還沒好……」林家珍突然哀叫一聲。「哇！好痛！干麼敲我的頭？」

　　林家帆一臉忿忿不平。「你才有中二病！」

　　「只有男生才有中二病。」她吐了吐舌頭。

　　「對，我錯了，女生是公主病。」林家帆哼道。

　　林家珍馬上反唇相稽。「你是中二病！」

　　「你才有公主病！」他不甘示弱地反擊。

　　兄妹倆鬥嘴算是家常便飯，林父也就由著他們去打打鬧鬧。

　　「海葳，再過幾天就是你的生日了，真的不慶祝一下嗎？今年有振宇在，可以邀請他一起加入。」自從妻子過世，這個大女兒就不再提起要過生日的事，讓他這個當爸爸的很心疼。

　　林海葳怔了怔，最後還是搖頭。「也沒什麼好慶祝的，真的不用了。」

　　「嗯。」林父又低頭吃起牛肉面。

　　飯後，他見大女兒一個人在洗碗，便過去幫忙擦桌子，又把垃圾打包，等一下垃圾車來好拿出去丟。

　　「爸，我來等垃圾車就好了。」她先把一包垃圾和廚余擺在門口，才回到屋內，就見父親坐在原木餐桌旁，好像有話要說。

　　「你不想過生日，是因為覺得對不起你媽是不是？」林父嘆了口氣。「你媽會那麼早過世，是因為生病，又不是你的錯。」

　　她也拉了張椅子坐下。「我的生日就是母難日，媽為了生下我，吃了那麼多的苦，實在不值得慶祝。」小時候不懂事，總是等待生日這一天可以吃到蛋糕，還可以拿到生日禮物，可是自從知道身世之後，一切都變了。

　　林父不禁失笑，只當是大女兒的責任感太重了。「家帆和家珍的生日還不是照樣買蛋糕來慶祝，你也沒說什麼……」

　　「我和他們不一樣！」林海葳脫口而出。

　　林父一臉納悶。「哪裡不一樣？不都是你媽生的？」

　　「呃……總之就是不一樣。」她只能把話吞回去。

　　看著大女兒欲言又止的表情，林父再遲鈍也不禁有些懷疑。「海葳，你……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林海葳勉強擠出話來。「我只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了，還慶祝什麼生日？蛋糕天天可以吃，不必非在那一天吃不可。」

　　「好吧……」林父有些失落。「原本是想你要是跟振宇結婚，和他一起住在英國，想再幫你過生日就難了。」

　　「我會留在台灣，不會去英國的。」林海葳堅定地回道。

　　林父愣了愣。「可是振宇的家在英國……」

　　「我已經跟他提了，除非留在台灣，否則我不會嫁給他的。」她說。

　　「你真的跟振宇這麼說？」林父錯愕地問道：「那他怎麼回答？」

　　她垂下眸子。「他說會想辦法的。」

　　「海葳，這就是你不對了，怎麼可以只顧自己，沒有為振宇著想呢？」他很難得地責備這個向來不用自己操心的大女兒。

　　林海葳眼眶紅了紅。「我親口答應過媽要照顧爸，還有家帆和家珍，就得負起責任，就算將來結婚，也要離你們近一點，英國那麼遙遠，萬一有什麼事，我根本來不及趕回來。」

　　「你媽絕對不會希望你這麼做……」

　　「我不能丟下爸不管！」她還是堅持己見。「爸把我養到這麼大，這分恩情我一定要報答。」

　　林父心中的懷疑越來越深了。

　　「垃圾車來了，我去倒垃圾。」林海葳隨手圍上圍巾就出去了。

　　「難道她已經知道了？」

　　林父靠在椅背上回想，記得好像是在妻子過世之後，大女兒便在一夕之間長大，不只變得獨立，也不再跟自己撒嬌，接著開始下廚，學習料理一家人的三餐。

　　他原以為是媽媽不在了，所以大女兒才變得懂事，如今看來，沒有原本想的那麼簡單。

　　「難道她已經知道我不是她的親生父親，才會說要報答恩情？」想到這個可能性，林父不禁也慌了手腳。

　　回到房間，他拿起擺在床頭櫃上的相框，那是妻子生前和自己最後拍的合照，即使被病魔折騰到臉頰消瘦了一圏，依然笑容滿面。

　　「老婆，海葳是不是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如果還不知道，我該不該告訴她？還是應該隱瞞一輩子？」林父真的很掙扎。

　　為了要不要說這件事，他又煩惱了好幾天。

　　到了林海葳生日這一天，林父還是在下班的路上順便買了一個八寸的巧克力蛋糕回家，沒有點蠟燭，也沒有唱生日快樂歌，就只是每人分一塊蛋糕，簡簡單單地度過。

　　「大姊，生日快樂！」當妹妹的一邊吃著蛋糕、一邊跟父親表達不滿。「爸，你怎麼不事先提醒我，害我來不及准備禮物。」

　　「大姊想要什麼禮物，等我領薪水就去買，範圍在三千元以內的都可以。」當弟弟的也難得大方。

　　林海葳笑睇著他們，說出自己的生日願望。「不用送什麼禮物，只要我們一家人都平平安安、身體健康就好了。」

　　所有的人都笑了，因為這也是全家人的希望。

　　「我還以為大姊的生日願望是快點嫁給彭大哥。」林家帆調侃。

　　林家珍露出作夢般的表情。「嫁給彭大哥是早晚的事，我相信彭大哥很快就會跟大姊求婚，到時候說不定會在英國舉行婚禮，如果是古堡就更好了，就像周董結婚那樣，真的好美好浪漫……」

　　「你想太多了！」林家帆吐槽。

　　林家珍哼了哼。「彭大哥也說過他們家有古堡，改天問他就知道了。」

　　「爸，謝謝。」林海葳向父親道了謝。

　　林父可是准備了好幾天，終於鼓起勇氣。「把碗洗好之後，到我房間來一下，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呃……好。」林海葳猜不出父親要說什麼，乖乖的點點頭。

　　直到把廚房打掃完畢，她脫下圍裙，走到父親的房門外敲了兩下。「爸，是我。」

　　聽到父親回應，她才開門進去。

　　只見林父坐在床沿，床上擺了好幾張照片，主角都是林海葳，其中幾張是嬰兒照，其它都是念幼兒園和小學時拍的。

　　「我已經好多年沒看到這些照片了，怎麼突然把它們拿出來？」林海葳也坐在床沿看著一張張屬於自己的回憶。

　　林父抬起頭，看著亭亭玉立、隨時可以當人妻的大女兒，頓時生出許多感觸。

　　「因為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我想起很多以前的事，尤其是你剛出生時，真的好小好小，體重又輕，抱的時候都要很小心，真的是手忙腳亂……」

　　林海葳眼圈熱熱的。「聽媽說我很愛哭，尤其是半夜，爸擔心會吵到鄰居，就整個晚上抱著我，哄我睡覺，白天又要上班，真的很辛苦。」

　　「只有剛出生那幾個月比較愛哭，後來就很乖，只要哄一下就睡著了，是你媽比較辛苦，你奶奶有些重男輕女，知道她生的是女兒，嘴巴上不說，不過臉上多少會表現出來，讓她受了不少委屈。」林父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這個大女兒不是自己親生的，包括自己的母親。大家都以為他們是先有後婚，所有的朋友和同事都笑他是惦惦吃三碗公飯，外表看起來老實，想不到也跟人家趕流行。「等到家帆出生，她對你媽才好一點，還幫她坐月子。」

　　她從來沒聽母親提起過，不過可以理解，就是因為心裡有愧，才會默默忍受奶奶的態度。

　　「接下來我要說的事，原本打算一輩子都不告訴你，但考慮了很久之後，還是決定說出來，你聽了也許會很震驚，但是一定要冷靜……」林父表情嚴肅，依然很擔心這個大女兒的反應。「其實……你並不是我和你媽親生的，你媽在遇見我之前，肚子裡就已經有了你。」

　　說完，見大女兒的表情如常，沒有一絲驚訝，可見他的懷疑沒有錯。「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林海葳點頭承認。「媽在過世之前就跟我說了。」

　　「原來你媽早就告訴你了……」林父心中的重擔也跟著變輕了。「可就算不是親生的，你還是我的女兒，是家帆和家珍的大姊。」

　　她不禁熱淚盈眶。「在我心裡，只有你才是我爸爸。」

　　「那是當然，就算你的生父現在出現要跟我搶，我也不會把女兒還給他，因為他根本不配擁有這麼好的女兒。」他真心覺得那種會拋棄親生骨肉的男人，簡直比畜牲還不如。

　　「我不會跟他走，也不想看到他，對我來說，爸和家帆、家珍才是我最親的家人，這個家是我真正的家。」說到這兒，林海葳抽了兩張面紙，一張給父親、一張留給自己，因為兩人都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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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林父擦了擦眼角。「我跟你媽求婚時，那時她的肚子已經很大，大概八個月了，孩子生下來就沒有爸爸，真的太可憐了，可是你媽堅持不肯答應……」

　　「為什麼？」林海葳想多聽一些有關父母的事。

　　「大概是因為怕我反悔吧。」林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雖然我口口聲聲說會把她肚子裡的孩子當作自己親生的，還一再保證，可你媽還是不大放心，其實說真的，當時我的心裡真的有些……應該說迷惘，我不止一次偷偷問自己我真的可以當一個好爸爸嗎？我真的會把那個孩子當做親生的一樣疼愛嗎？我想你媽一定是看出來了，所以才不願意嫁給我。」

　　林海葳追問道：「後來媽是怎麼答應的？」

　　「就是在你出生這一天，護士把你抱到病房來，我先是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你的臉，還有你的小手，你突然就抓住我的手指，然後……我就感動到哭了……」林父想到這段往事，又哭又笑。

　　「直到那個時候我才有真實感，也跟著下定決心要當你的爸爸，讓你快快樂樂的長大，不要被人嘲笑是個沒有爸爸的孩子。所以我又跟你媽求了一次婚，你媽看我都哭了，就一面流淚、一面點頭……」他擤了擤鼻涕。「這二十多年來，我根本沒有想過你是不是我親生的，你和家帆、家珍都是我的孩子，沒有什麼不一樣，所以你不要再說什麼報答恩情的話，父女之間不需要說這個。」

　　林海葳用手捂住嘴唇，泣不成聲。

　　「振宇真的是個好男人，他要是跟你求婚，你不要顧慮我們，抓住自己的幸福最重要。」林父勸她。

　　「嗯……」林海葳哭到說不出話來。

　　父女倆把話都說開了，各自擦著淚水，直到情緒漸漸平復。

　　「你媽有沒有提起關於……你那個生父的事？」林父先把床上的照片收一收，最後還是問出了口。

　　林海葳把用過的面紙扔進垃圾桶。「媽有問我想不想知道有關生父的事，我說我的父親只有一個，那個男人和我沒關系，我也不想知道他的事。」

　　「你媽也只告訴我，因為對方的家人反對，所以才會拋棄她，不過……」

　　「不過什麼？」

　　他看著大女兒半晌，考慮著要不要說出來。「其實……你媽有留下一張照片，雖然她說照片上的男人只不過是朋友，可是會被她留下來做紀念，而且小心地收藏，我覺得應該不只是普通朋友，說不定就是你的生父，你要不要看？」

　　「我……」林海葳一臉猶豫。

　　「你不用在意爸爸的想法。」林父溫聲說道。

　　其實知道對方長什麼模樣又能如何？那個男人拋棄她們母女，從來沒有盡到一個當父親的責任，在自己心底，他只是個陌生人。

　　「我不知道……」但她無法否認心中還是有一點好奇。

　　「反正那張照片不會跑，你想看的時候再說……」林父突然又想到什麼。「不過你看到的時候，可能會嚇一跳。」

　　她一臉困惑。「為什麼會嚇一跳？」

　　林父忍不住笑了笑。「還記不記得振宇第一次到家裡來，我覺得他很面熟，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

　　「有，我記得。」林海葳點頭。

　　「後來我終於想起來了，振宇跟照片上的那個男人長得很像，要不是年紀的關系，還真像是雙胞胎。原本我還擔心那男人是他的父親或是家裡的長輩，那麼你們就有血緣關系，不過後來證明是我想太多了。」否則他現在也沒辦法說得那麼輕松。

　　聽到父親這麼說，林海葳掩不住那分好奇心。

　　「爸……我想看一下照片。」

　　見大女兒做出決定，林父起身走向五鬥櫃，抱出一只木制首飾盒，從下層拿出信封袋，「你自己看……」

　　林海葳接過信封袋，打開袋口，從裡面抽出一張照片，她一眼就認出上面那名穿著素色孕婦裝的年輕女人就是過世的母親，而站在身旁的男人……

　　她瞪著照片上穿著三件式西裝的男人，差點忘了要呼吸。

　　在林海葳看來，不只是眼神、笑容，還有站立的姿勢，就連穿著習慣都跟彭振宇一模一樣，根本不是雙胞胎，而是同一個人。

　　林父自顧自地說下去。「這個世界真是無奇不有，居然有兩個人長得這麼像，不過照片上的男人算一算年紀，現在也五十幾歲……」

　　想到這是母親還懷著自己時拍的照片，推算回去，應該是二十七年前。「是啊，這個男人不可能是他……」

　　如果我告訴你其實我已經八十歲，你相信嗎？

　　彭家的男人都很長壽……

　　我比你想像中的還要老……

　　因為「彭家魔咒」的關系，彭家的男人擁有永恆的生命……

　　她的耳畔倏地響起彭振宇跟她說過的話，以及那個神怪故事，如果他說的都是真話……如果他真的已經八十歲……如果照片上的男人真的是他……如果……

　　好多個如果在腦中盤旋，讓她的聲音微微顫抖。「爸，你說這個男人是我的生父？」

　　「這只是我自己猜的。」林父也覺得自己想太多。「但也有可能像你媽說的，兩人不過是朋友，因為交情好，才會留下這張照片來做紀念。」

　　瞪著手上的照片，林海葳的腦子一團混亂。

　　林父見大女兒久久都不說話，不禁有些擔心。「海葳？」

　　「呃……什麼？」她一臉茫然地抬起頭來看著父親。

　　「不管照片上的男人是不是你的生父，當年他拋棄你媽和你，我想他也不可能找上門來，我們還是繼續過我們的日子，不要受到影響。」林父不希望一家人的生活有任何變化。

　　她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爸，這張照片……可不可以先放在我這裡？」

　　「當然可以。」

　　於是林海葳拿著照片來到廚房，一個人坐在原木餐桌旁仔細研究，還是不得不承認真的和振宇太像了。

　　「如果真的有「彭家魔咒」，振宇也真的已經八十歲，那麼……他會不會就是我的生父？」話才出口，她驀地笑出聲來，但是眼淚也同時往下掉。「不可能會有這種事的，絕對不可能……」

　　對了！明天就去問他！

　　只要振宇說照片上的男人不是他，所有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林海葳不相信永恆的生命或是什麼魔咒，那些只不過是編出來的神怪故事，不可能存在於二十一世紀，太不科學了。

　　「振宇一定會說他只是在開玩笑，沒想到我這麼好騙，還真的會相信。這世上不可能有人活到八十歲，外表都還不會變老的，照片上的男人只不過是碰巧跟他長得很像而已……」她努力說服自己。

　　他一定會這麼說的！

　　這天晚上，林海葳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始終難以成眠，一方面希望天快點亮，另一方面又不希望天亮。

　　【第八章】

　　還不到五點，林海葳就起床了，她如機器人似地洗米煮飯，從冰箱拿出退冰的豬肉，切切洗洗，這些動作完全不需要用腦袋來思考。

　　就跟平常一樣，林海葳和家人一起吃過早飯，將便當交給父親和弟弟，送他們出門上班上課，接下來的就是她的時間。

　　她坐在位子上發呆，等到清醒過來時已經十點了，她立刻拿起手機打給彭振宇，與其一個人胡思亂想，還不如把事情弄清楚。

　　「振宇……我現在可以過去找你嗎？」她聽到帶著笑意的男性嗓音說他也正想打電話給她，一顆心不禁揪緊。「好，那麼待會兒見。」

　　她用最快的速度把碗筷洗好，接著回房間換衣服，把最重要的那張照片帶在身上。

　　打開玄關門，看到外頭還在下雨，回頭拿了把傘，然後鎖好門，當她把鑰匙拔出來又想再插回去時——

　　「不行……我要想辦法克服……沒事……這裡是我家……爸爸不是也說我永遠都是他的女兒，跟家帆和家珍一樣都是他的孩子……已經沒事了……」林海葳強迫自己把鑰匙放進皮包內，撐起傘走進雨中，不要回頭。

　　她來到西華飯店，在大廳遇見正好要外出的彭振修。

　　彭振修今天穿著一身的黑——黑色圓領毛衣、黑色西裝長褲、黑色樂福鞋和黑色長大衣，手上拿了一把黑色直傘，俊美的臉龐帶著幾分不懷好意。「來找Owen？」

　　「嗯。」她不知道該跟這個男人聊什麼，但又不能連招呼都不打。

　　他朝她上下掃了一眼，笑得有些冷。「等你知道真相，還願意去愛Owen，也相信他愛的是你這個人，歡迎你嫁過來。」

　　「你是討厭所有的女人，還是只衝著我來？」林海葳脫口而出。

大頭寶珠

第二十六章

　　彭振修的俊臉有些猙獰。「Owen告訴你了？」

　　林海葳揚起下巴，勇敢地回敬。「振宇什麼都沒說，只是聽你說話的口氣就可以猜得出來。失戀並不可悲，也不是世界末日，痛哭一場之後，日子還是要過下去，最可悲的是自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欠你。」

　　「你……」他咬著牙，臉色難看。

　　林海葳不想再理會這種人，說完就搭電梯上樓，來到總統套房門外，先做了幾次深呼吸才按下門鈴。

　　前來應門的是李政偉。「林小姐來了。」

　　「叫我海葳就好。」對方臉上真誠的笑容讓她的心情放松不少。

　　「請進。」李政偉恭敬地道。

　　林海葳才走進客廳，就見彭振宇正在講電話，他先是對她笑了笑，然後走過來攬住她的腰，親了下她的額頭，對她說：「等我一下……」

　　林海葳看著他，想到那張照片，一顆心又往下沉。

　　「林小姐先坐下來吃個點心吧。」說著，李政偉已經將Scone和水果塔放在沙發桌上。「今天喝的是阿薩姆紅茶。」

　　她脫下身上的外套。「謝謝。」

　　其實她沒什麼食欲，只覺得冷，待她喝完兩杯熱紅茶，彭振宇也在這時講完電話。

　　「中午想吃什麼？」他笑意晏晏地在她身邊坐下。

　　「振宇……」

　　彭振宇噙著笑看著她，等她把話說下去。

　　「有張照片……我想給你看。」林海葳從皮包裡拿出照片，不過正面朝下，還不想讓他看到。

　　他輕笑一聲。「什麼照片？你妹妹拍的嗎？」

　　「不是。」她神色異常凝重。「你只要告訴我，照片上的男人是不是你就好，絕對不可以騙我。」

　　「好。」彭振宇收起笑意，一口就答應了。就連一旁的李政偉都聽得出這番話不大尋常。

　　林海葳將手上的照片遞給他。

　　他伸手接過，把照片翻面，不過才看了一眼，臉上的表情就有了明顯的轉變，讓林海葳不自覺地屏住氣息。

　　「你怎麼會有這張照片？」彭振宇眉頭打了個結。

　　她不自覺地緊握雙手。「你先告訴我，照片上的男人到底是不是你？」

　　李政偉在他們談話時，也忍不住湊過來看個究竟，然後輕輕地「啊」了一聲，已經認出照片上的男人就是少爺本人。

　　「……是我沒錯。」彭振宇望進她的眼底，開口承認。

　　林海葳倒抽了口氣，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心理准備，沒想到還是無法接受。

　　「你還想知道什麼，盡管問吧。」他沒想到「彭家魔咒」的真相會以這種意想不到的方式揭開。這張照片是他這輩子難得答應拍下來的其中一張，沒想到竟然會落在她手中，也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吧。

　　她有些艱澀地開口。「這張照片……是多久以前，又是在什麼地方拍的？」

　　「大概是二十六……不對，應該是在二十七年前，在台南的一間民宅前拍的，好像是在延平街，已經有點不大記得了……」彭振宇看著手中的照片回憶當時的情形。

　　「所以這個男人真的是你？」林海葳身子微顫，又問了一遍。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彭家魔咒」的傳說嗎？」他可以看出她有多震驚，但是如果他們要在一起，就得一同面對。「彭家的男人擁有永恆的生命，到了二十七、八歲左右，外表就不會再變老，那不是故事，而是真實存在的事。」

　　林海葳震愕到說不出話來。

　　雖然之前已經聽過這個神怪故事，但她都一笑置之，如今藉由這張照片，以及過世的母親身上來證實它的存在，她心中五味雜陳。

　　「海葳……」彭振宇朝她伸出手。

　　她下意識地往後避開。

　　「你怕我嗎？」他聲音干澀地問。

　　怕？林海葳也分不清楚究竟在怕什麼，是怕他並不是普通人類，還是怕他真的是自己的生父？

　　「你真的已經八十歲了？」林海葳無措地問。

　　彭振宇笑得無奈。「我的確已經八十歲了。你會嫌我老嗎？還是認為我們彭家人都是怪物？」

　　「我……」她說不出來。

　　他看得出她需要一些時間去消化，於是主動換了個話題。「這張照片為什麼會在你手上？」

　　林海葳抬頭看他。「其實照片一直在我爸那兒，直到昨天他才拿給我看。」

　　「為什麼會在他那邊？」彭振宇十分不解。

　　她緊盯著他。「因為照片上的女人是我媽。」

　　「你說她是你媽？」彭振宇露出驚愕的表情。

　　「對。」

　　彭振宇心想這到底是因緣巧合，還是刻意的安排？「既然沈葳是你媽，那麼她肚子裡的孩子不就是……」

　　「就是我。」林海葳對他臉上震驚的表情有所誤解，一時悲從中來。

　　「我真的沒想到……當年還在沈葳肚子裡的孩子已經長這麼大了。」其實他這些年來一直很擔心她們母女，很想知道她們過得好不好。「海葳？你怎麼哭了，別哭……」

　　他捧住她的臉蛋，用拇指拂去滑落的淚水。

　　她怎麼能不哭呢？「你是我的生父嗎？」

　　這個問題讓彭振宇哭笑不得。「當然不是！」

　　「你答應過不會騙我！」林海葳嗚咽嚷道。

　　「我沒有必要騙你，何況還是這麼大的事。」他接過李政偉遞來的面紙，幫她擦去淚水。「我不是你的生父，也從來沒碰過你媽，再說彭家到現在還沒生過一個女兒，如果你還不相信，我們可以去驗DNA.」

　　林海葳啜泣。「我還以為……還以為……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萬一你是我的生父，我該怎麼辦？我們以後又該怎麼辦？」

　　「對於這一點，林小姐盡管放心，如果是彭家的孩子，彭家是絕對不可能讓他們流落在外的。」李政偉開口說了句公道話。

　　她抬起頭，怔怔地看著李政偉。

　　「我們李家好幾代都在服侍彭家的人，可以跟你打包票。」他保證。

　　彭振宇看了看照片上的沈葳，又看了看面前的林海葳。「我終於明白你的名字是怎麼來的，你媽叫做沈葳，而你的生父則叫王海峰，各取其中一個字來命名，看來你媽還是忘不了你的生父。」

　　「王海峰……」林海葳直到此刻才知道生父的名字。

　　「可惜他已經過世了。」彭振宇輕嘆。

　　「他是怎麼死的？」當她問出口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內心其實還是想多了解一些對方的事，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骨肉親情吧。

　　「他跟著家人移民到美國一年後遇上車禍，當場死亡……」彭振宇見她一副有很多話想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的表情，便主動提起當年的事。「你的生父是台南的望族，又是家中獨子，長輩們當然希望他將來娶的對像能配得上王家，而你媽的父母很早就過世了，沒有好的出身背景，也沒有好的學歷，只是每天拚命工作養活自己，自然不被王家接受。」

　　聞言，林海葳覺得很心寒。「就因為這樣，我的生父就拋棄我媽和我？」

　　「你的生父雖然很愛你媽，不過他性格比較軟弱，加上家裡的長輩又強烈反對，甚至以斷絕金錢資助和父子關系來當作威脅，他實在無力反抗。就在兩人分手之後，王家也馬上移民美國，不讓他們再有機會見面，此時你媽正好發現自己懷孕，可她決定不告訴你的生父，想要一個人把孩子帶大，身為兩人的好朋友，我只好負起照顧的責任，陪伴在她身邊，這張照片就是在那時候拍的……」

　　他用無比懷念的口吻繼續說道：「你媽真的非常堅強，而且意志堅定，是我很欣賞的一位女性，這個部分你真的很像她，雖然我們之間不是愛情，但是我願意給她婚姻，好讓肚子裡的孩子有個父親，不過幸好你媽當時沒有答應，否則我們真的有可能成為父女。」

　　聽他這麼說，林海葳也不禁心驚肉跳。「那麼後來呢？」

　　彭振宇看著照片上洋溢著母性光輝的沈葳，盡管已經事隔多年，當年的人事物依然歷歷在目。

　　「直到有一天，你媽留了張字條給我，除了謝謝我之外，還說她會努力讓自己過得很好，要我別擔心，更希望我不要去找她。她應該是不想再給我添麻煩，我只好尊重她的意願，盡管這些年來，我到台灣時也考慮過要不要找她，但又擔心破壞她現在平靜的生活，所以一直沒有行動。」

　　聽完親生父母的故事，林海葳更加了解自己的身世，頓時想哭又想笑。

　　「我媽這麼決定是對的，就算生父的家人因為有了孩子而勉強接受她，她也不會幸福的，她能遇到我現在這個爸爸，真的太好了……」她真的由衷地感激扶養自己長大的父親，給了她想要的父愛。

大頭寶珠

第二十七章

　　知道沈葳這些年來過得很幸福，彭振宇也真心為她高興。

　　「難怪你父親總說好像在哪裡見過我，原來是因為這張照片，看來我得好好想一想該怎麼跟他解釋。」這又是一個大難題。

　　林海葳將照片拿回來，接下來該面對的是兩人之間的事。「我一直以為「彭家魔咒」是你編出來的神怪故事……」

　　「我也希望它只是虛構的。」彭振宇苦笑回道。

　　她先是猶豫，最後還是伸手撫摸他那張完全看不出歲月痕跡的俊美臉龐。「我實在無法想像你們是怎麼走過來的……」

　　「對彭家的人來說，時間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早就已經麻木了。」他伸手覆上她的手背，淡淡地笑道。

　　她想到彭振修。「你的堂弟也是？」

　　彭振宇一臉戲謔。「要不要猜猜看他幾歲？」

　　「看外表根本不准。」林海葳嗔道。

　　「我之前不知道說過幾次，你現在終於明白了。」他將她的手握在掌心裡。

　　「但是我很幸運能遇到你，因為你就是我命定中的那個女人。」

　　「我？」她腦袋又打結了。她記得他說過只要命定中的女人出現並愛上他，就能破解魔咒，讓彭家的男人變成正常人，也讓曾經停擺的時間重新前進，會變老，也會死亡……

　　「對，就是你。」彭振宇口氣無比認真。

　　林海葳吶吶地問道：「你怎麼能確定是我？」

　　「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在百貨公司的超市遇見時，我突然身體不舒服？」

　　見她點頭，他才繼續往下說。「彭家的祖先在族譜上有寫到，當命定中的女人出現時會有「征兆」發生，那時我在你身上聞到一股香氣，不是香水味，也不是花香，非常特別，不過也只有出現那麼一次，接下來就不曾再有過，我想那應該是「征兆」沒錯。」

　　她瞪著他半晌。「可是那天你又說是肚子痛……」

　　「對不起，那是騙你的。」他馬上道歉。

　　林侮葳赫然明白了。「所以你才會當跟蹤狂，一直偷偷跟在我後面？」

　　「我只是想多了解你、認識你，可又不知該怎麼接近你才不會被你拒絕，最後只好跟蹤你回家。」直到這時他才坦承自己做過的事，不禁感到困窘。

　　「你早就知道我住在哪裡？」林海葳一臉恍然大悟。「那天你會出現在新中公園並不是偶然，而是刻意在那邊等我？」

　　彭振宇清了下嗓子。「也不能說是刻意，因為當時我正在煩惱該用什麼理由登門拜訪，只是沒想到會那麼巧，你也正好騎腳踏車經過，才讓我有機會和你說上話，然後進一步交往。」

　　「你這麼費盡心思地接近我，只因為我是你命定中的女人？」本以為這個男人只是單純想認識自己，想不到竟然別有目的。

　　彭振宇從她說話的口氣中聽出她似乎誤會了。「我承認剛開始確實是這樣沒錯，但是愈了解你，我就愈為你心動，這些都是事實。」

　　林海葳下意識將被握住的小手抽了回來……

　　你確定Owen愛你是因為你這個人，而不是其它原因？

　　彭振修那天說的話，毫無預警地在她耳畔響起。

　　「如果我不是你命定中的那個女人，說不定你根本不會注意到我……」就因為她有利用價值……林海葳不想往壞的方面去想，但又忍不住這麼猜測。自己究竟真的了解這個男人嗎？

　　「當然不是！」彭振宇試著更進一步解釋。「在「征兆」發生之前，我就被你吸引了，只是我擔心又會是一段沒有結果也沒有未來的感情，所以僅止於欣賞，不想主動去招惹你。」

　　聽完他的解釋，她的心更糾結了。「但你還是想要得到我的愛，如果我不是你命定中的女人，可以幫你破解魔咒，你還會愛我嗎？」

　　彭振宇緊緊扣住她的肩頭。「我愛的是你這個人，這跟你是不是能幫我破解魔咒無關。」

　　「你真的確定嗎？」她一臉迷惘。

　　他臉色正經地說道：「我當然確定。」

　　「可是我不確定……」

　　林海葳臉上茫然的表情讓他心口往下一沉，他慢慢地松開手掌，兩只手腕跟著垂了下來。

　　「結果真的就像你堂弟說的，我無法確定你是因為我這個人才愛我，還是因為我是你命定中的那個女人……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說完，她看到彭振宇露出受傷的神色，想起剛剛在樓下大廳遇到彭振修，她覺得對方可悲，結果自己是可惡，明明不該懷疑他，卻還是受到那些話影響。

　　「你不相信我？」彭振宇激昂的情緒倏地冷了下來。

　　她嗚咽一聲。「我相信啊，但是……」

　　「可你還是忍不住懷疑？」他笑得苦澀。「是我做得還不夠多，所以才得不到你的信任嗎？」

　　林海葳捂著唇哭泣，覺得很抱歉也很內疚。

　　「你該不會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還能繼續愛我？」彭振宇緊閉了下眼，問出這句話，也等於在自己的心頭補上一刀。

　　「我……」她頓時語塞。

　　她當然愛他，可是得知他當初是懷著目的刻意接近自己，費盡心思讓她愛上他，她不禁懷疑自己對他的感情依舊能夠不變嗎？

　　彭振宇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窗前，僵硬地背對著她。「我想我們都需要冷靜一下……Will，幫我送她回家。」

　　「是。」苦於幫不上忙的李政偉也只能照辦。

　　林海葳哽咽地喚道：「振宇……」

　　「要看到她進家門。」他又叮嚀。

　　李政偉把外套拿給林海葳。「林小姐……」

　　「我……」她知道自己傷了彭振宇的心，但這並不是她的本意。

　　「林小姐請。」李政偉比了個手勢。

　　林海葳瞥了背對自己的男性身影一眼，見他頭也不回，只能選擇離開。只是才朝門口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過頭，想對他說些什麼，但是傷害已經造成，還能再說些什麼呢？

　　聽到門關上，彭振宇一拳打在玻璃窗上。

　　他氣惱她的不夠信任。

　　這些日子以來，他付出的心血和努力，難道無法證明自己的心意嗎？

　　她知不知道她的懷疑讓兩人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感情成了笑話，讓他們之間的愛變得不堪一擊？

　　彭振宇又往玻璃窗上用力槌了一下。

　　想起生命中經歷過的幾段感情，若是在這樣的狀況之下，他一定不會強求對方，而是選擇知難而退，祝福對方能遇到更好的對像，可是海葳不同，對他來說，海葳不只是破解魔咒的關鍵，更是他打從心底想要共度一生的伴侶。

　　他究竟該怎麼做，她才會明白？

　　晚上十二點，總統套房的門鈴響個不停。

　　彭振宇才剛就寢，本來不想理會，不過外頭的人顯然不肯罷休。

　　終於，他起來開門。

　　「都十二點了，你該回自己的房間睡覺……」

　　彭振修直接越過他進屋。「我問過Will了。」

　　「這是我跟海葳之間的事，你不要插手。」彭振宇沉聲回道。

　　「你為什麼不怪我？」彭振修反過來質問他，事情會演變成這樣也是他從中挑撥的，他可是罪魁禍首。

　　彭振宇關上房門。「因為真正的問題並不在你身上，就算你沒有說，海蔵還是有可能因此懷疑我對她的感情。」

　　「那個女人口口聲聲說愛你，結果也不過如此。」哼！

　　彭振宇並不這麼想，因為他最初的目的本來就不單純，換作其它人也會產生誤解。「不能怪她。」

　　「難道你打算放棄？」他攥住堂哥的領口問道。

　　「當然不是。」彭振宇扯開堂弟的手。「只是我了解海葳固執的個性，這個時候一味地跟她解釋，她反而聽不進去，必須給她時間讓她自己想通。」

　　彭振修不禁後悔白天沒有留在飯店，否則一定當場讓那個女人好看。「萬一她還是想不通呢？」

　　「那麼我會繼續努力，在海葳願意相信我是真的愛她之前，絕不會放棄。」他也想得到幸福。「我要睡了，你也回你的房間去。」

　　這次彭振修很難得聽話地出去了，其實他心裡也清楚自己闖出的禍，自己要負責收拾，就算他再不長進，也從來不想給這個堂哥帶來麻煩。

　　看來他得找那個女人談一談。

　　隔天他私下找上李政偉，詢問那個女人家裡的地址，畢竟在電話裡談不方便，還是要面對面說個清楚。

　　李政偉知道不該給他，但是他也希望有人能夠化解僵局，說不定讓彭振修去試試看，來個以毒攻毒，事情會有轉機。

　　於是彭振修來到林家門口，用力按下門鈴。

大頭寶珠

第二十八章

　　哭了一個晚上的林海葳拖了好久才出來應門，家人也只以為她跟彭振宇吵架，應該很快就會和好，所以沒有問太多。

　　她打開內玄關門，訝異地看著站在外頭的男人，一時間愣住了。

　　彭振修臉色不善。「開門！」

　　她遲疑了幾秒，還是打開了外玄關門。「有事嗎？」

　　見她眼皮哭到紅腫、臉蛋憔悴，彭振修不禁哼了哼，覺得心情很不舒暢，要是這個女人一臉不痛不癢的，他鐵定轉頭就走。

　　「當然是有事才會來找你了。」他合上手中的傘，往旁邊一擱，也不管對方歡不歡迎，直接登堂入室。

　　「欸……」林海葳只得找出室內拖鞋讓他換上。

　　進入屋內，彭振修走到原木餐桌旁邊，脫下黑色風衣，拉出其中一張椅子，大大方方地坐下。「coffee.」

　　他可是客人，理所當然要接受招待。

　　林海葳只好拿了一包父親平常喝的掛耳式咖啡，淋上熱開水。「家裡只有這種咖啡，請用。」

　　「哼！」彭振修勉強喝了一口。

　　「振宇知道你來找我嗎？」她在他對面坐下。

　　「這個你不用管。」彭振修將馬克杯放回桌上，兩手抱胸，開門見山地問。

　　「你想跟Owen分手嗎？」

　　「分手？」她吃驚地看著他，臉色更白了。「這是振宇的意思嗎？」

　　她想了一個晚上，也哭了一個晚上，始終在「彭家魔咒」這件事上糾結著，暫時還理不出頭緒，可是唯一能確定的是，她不要分手，也不想分手。

　　彭振修冷哼一聲。「你都已經懷疑Owen對你的感情，除了分手之外，還有其他路可以走嗎？」

　　「我不會跟他分手的！」林海葳站起來對他吼道。

　　彭振修的口氣也很不好。「你還嫌不夠傷他的心嗎？」

　　她語氣微哽。「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時間？」彭振修輕蔑地扯了下嘴角。「對彭家人來說，時間是個諷刺，永恆的生命也不只是詛咒，更是折磨，別人能夠輕易得到的幸福，對我們來說卻是不可能的任務……」

　　她怔怔地坐了下來。

　　「你以為我們要去愛一個人很容易嗎？你知不知道我們需要有多大的勇氣才敢付出感情？」他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居然還敢懷疑Owen，他那個人就是脾氣太好，太包容你，換作是我早就翻臉了。」

　　被彭振修痛罵一頓，她的眼眶又濕了。「我知道不該懷疑振宇，但是……」自己就是想太多，而且老是往壞處去想。

　　「沒錯！Owen確實是因為發現你是他命定中的女人才會接近你，否則你們到現在還是陌生人，根本不可能認識，也不可能交往，難道這才是你想要的嗎？」他怒瞪著坐在對面的林海葳，要不是為了堂哥，他根本懶得說這麼多。

　　「如果是的話，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們分手，也會勸Owen放棄，就算破解不了魔咒，也好過苦苦追求一個根本不在乎他的女人，把自己搞得那麼痛苦。」是啊，就像自己為什麼要在意那個視他為怪物的女人，他又是愛上對方哪一點，直到現在還無法走出陰影？

　　「如果我跟振宇從來不曾認識……」要是時間真的可以重新來過，兩人就這麼錯過了，她會高興嗎？

　　不！她不要變成那樣！

　　林海葳不由得淚如雨下，她明明比誰都還要清楚，那個男人對她的縱容和呵護不是裝出來的，為什麼卻又懷疑他的真心呢？

　　她到底做了什麼？

　　「我也不想再多說什麼，該怎麼做全看你自己，不過你傷了Owen的心卻是事實，最好拿出誠意來補救。」他還是很敬重這個從小就疼愛自己的堂哥，自己都活到六十歲了，還跟個青春期的小鬼一樣毛毛躁躁、我行我素。他是該長大了，也希望可以彌補闖下的禍。

　　說完，他從椅子上起身，拿起披在椅背上的黑色風衣，走出林家大門，接下來就交給堂哥自己去處理了。

　　林海葳沒有注意到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只是一再懊悔自己的懷疑和不信任，傷了彭振宇的心。

　　她欠彭振宇一個道歉。

　　如果他不肯原諒她，也是自己活該。

　　隔天中午，林海葳來到西華飯店，才想到忘了事先打電話給彭振宇，只好請櫃台人員撥內線電話上去。

　　接電話的是李政偉，他正在套房內整燙衣服，雖然飯店有跟專門的洗衣店合作，他還是習慣自己動手再做一次。

　　「彭先生不在，不過你可以上來等他。」

　　於是她搭電梯上樓，還沒按下門鈴，總統套房的門就先開了。

　　李政偉請她進去，為她端上一杯熱紅茶。「其實少爺是去家裡找你，想再跟你談一談，沒想到林小姐也有同樣的想法。」

　　林海葳心頭一驚，馬上起身就要趕回去。

　　「別急，要不然你們又會在路上錯過，我剛剛已經打電話通知少爺了，他應該很快就會回來。」李政偉連忙說道。

　　她道了聲謝。「我不該懷疑振宇，必須跟他道歉才行……」

　　「這些話請當面告訴他。」李政偉最後還是忍不住說幾句公道話。「也請林小姐站在少爺的立場上好好想一想，彭家人的狀況特殊，這幾百年來，他們為了這個像是詛咒一般的命運受盡煎熬，沒有人有權利責怪他……這一點希望你能諒解，拜托了。」

　　說完，李政偉深深的一鞠躬。

　　林海葳一臉羞愧。「請不要這樣……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那就好。」他這才安心。

　　【第九章】

　　二十分鐘後，彭振宇回來了。

　　他微喘著氣走進總統套房，李政偉接過他手上的長大衣，掛好後便轉身離開，讓兩人單獨面對彼此的內心，把話說開。

　　「海葳……」彭振宇大步走上前，原本想等她自己想通，可是又擔心她會鑽牛角尖，所以決定再跟她談一談。

　　「我先說！」不等他把話說完，林海葳率先說道。

　　他怔了下，發現她的眼神已經不再迷惘，不禁湧起希望。「好，你先說。」

　　「原來我比想像中的還要自私，從頭到尾只考慮到自己，只想保護自己不受到傷害，沒有替你著想，如果今天我們易地而處，我一定也會跟你一樣，處心積慮接近對方……」她說到眼眶都紅了。

　　「可你卻是真心對我好，我明明就真切地感受到這分溫柔，而且不只是對我，還包括我的家人，如果只是因為我有利用價值的話，你根本不必做這麼多，可我還是很固執地在那個點上糾結……對不起，那天所說的話已經收不回來，只能跟你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傷了你的心……還誤會你、懷疑你，你可以不原諒我，但是……」林海葳一面抽泣、一面問。「但是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看著她聲淚俱下，哭到難以自已，彭振宇深深地嘆了口氣。「你才是真的狡猾，哭成這樣，要我怎麼狠得下心再生你的氣？」

　　「我是跟你說真的……你可以罵我沒關系……」林海葳抽噎。

　　「可是我舍不得。」他張臂抱住她。

　　再次被他摟進懷中，感受到臂膀的力量，嗅到身上的氣味，林海葳不禁哭得更凶了。「對不起……對不起……不要跟我分手……我不要分手……」

　　「就算你誤會我、懷疑我，我也沒想過要跟你分手。」彭振宇撫著她的發，柔聲安撫。「我可是比你多活了五十多年，區區一點小挫折還難不倒我，我絕對會想辦法說服你，讓你重新相信我。」

　　「接下來換我說……」他微微松開雙臂，望進她的眼底。「我的確因為你是我命定中的那個女人才接近你，這一點我不會否認，但是我很高興那個女人是你，因為是你，我才會愛上你，否則就算得到你的愛，勉強用婚姻交換，當有一天你發現我並不愛你，開口提出離婚的要求，這樣真能破解「彭家魔咒」的力量嗎？我並不認為，所以我真的很高興是你……」

　　彭振宇衷心感謝菩薩的安排，讓他遇到的人是她。「我很高興能回報你的愛，你願意給我這個機會，讓我跟你一起變老，一起度過往後數十年的人生嗎？」

　　「我願意……我真的願意……」林海葳撲進他懷中哭道。

　　他欣慰地擁緊她，為了這段感情，兩人都很努力，總算及時挽回。

　　「那麼你願意原諒我了？」林海葳怯怯地問。

　　「我原諒你了。」他笑。

　　「你不要太包容我的自私和任性，應該給我一個教訓，吃一點苦頭，這樣我才不會內疚。」林海葳慚愧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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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他眯起俊眸。「既然你都這麼說，那我就好好地懲罰你……」

　　「欸？」

　　「不過是在床上。」彭振宇將她打橫抱起。

　　林海葳嬌呼一聲，連忙抱住他的脖子。「等一下！我還有話要說——」

　　「等懲罰完畢，我再聽你慢慢說。」他大步走向臥室。

　　等到懲罰告一個段落時，已經是傍晚時分。

　　林海葳先傳了封LINE給父親，告知晚上不會回家，彭振宇則叫了飯店的客房服務，沒想到某人不請自來。

　　「和好了？」彭振修看了看兩人，哼了哼。

　　「要吃就坐下來。」彭振宇比了下對面的椅子。

　　他也不客氣地坐下。

　　「謝謝你。」林海葳主動開口表示。

　　「為什麼跟他道謝？」彭振宇納悶地問。

　　彭振修趕緊朝林海葳使了個眼色，警告她不要亂說話。如果讓堂哥知道自己跑去對方家裡，肯定會不高興，又要對他說教。

　　彭振宇輪流看了看兩人。「怎麼回事？」

　　「沒什麼。」她顧左右而言他。「這個燒賣很好吃，你也吃一個。」

　　「James！」彭振宇瞪著堂弟。

　　彭振修先挾了一個水晶鮮蝦餃到嘴裡，又拿了兩個叉燒包後就起身走人，既然已經沒他的事，他也不想留在這兒礙眼。

　　「他到底做了什麼？」彭振宇還是不大放心。

　　林海葳決定還是不要說比較好。「其實他並不像原本想的那麼難相處，只是言語和行為很容易讓人誤解。」

　　「都六十歲的大人了，我希望他做事能夠成熟圓滑一點。」他嘆道。

　　她的下巴差點合不上。「六十歲？」

　　「有這麼驚訝嗎？我都八十了。」他調侃。

　　「那……你的曾叔公到底幾歲？」那位可是彭家年紀最大的長輩。

　　「你猜？」

　　「一百五……不，兩百……該不會是……」

　　見他笑著搖頭，林海葳已經不敢再往下猜了。

　　四月，太陽總算露臉了。

　　對彭振宇和林海葳來說，第二個星期六這天有一場非常重要的戰役，關系著彼此的未來。

　　「……這幾天我都在跟我爸解釋「彭家魔咒」，雖然他知道我不會騙他，但還是很難接受，等一下進去，你要慢慢跟他說。」

　　林海葳不斷地耳提面命，如今情況不同了，她很怕父親反對他們的事，想到要和彭振宇分手，她半夜都會被惡夢嚇醒。

　　「不要擔心，我會好好跟他說的。」彭振宇願意拿出最大的誠意，不管對方提出任何要求，都可以討論。

　　聞言，她這才放心地跟他一起進屋。「爸，振宇來了。」

　　「嗯。」林父放下報紙，其實根本一個字也沒看進去，他還是無法想像眼前的男人比自己還要老，要不是愚人節早就過了，他真會懷疑大女兒是在跟他開玩笑。

　　「坐。」

　　彭振宇脫下長大衣，隨手放在另一張椅背上，在原木餐桌旁坐了下來，此刻的心情比跟生意對手談判還要緊張。

　　「海葳已經跟我說照片上的男人就是你，也說了有關你們家族的秘密，說老實話，我到現在還是很難相信，但是我更相信你們沒有必要編出這種故事來騙我。我這幾天也想了很多，只想當面問你……」

　　林父停頓了幾秒，緊盯著他不放。「你怎麼確定海葳就是可以幫你破解魔咒的那個女人？如果我答應把海葳嫁給你，萬一最後發現弄錯了，「彭家魔咒」沒有消失，你也沒有變老，那海葳該怎麼辦？」

　　「雖然在海葳身上出現的「征兆」，是我單方面的認定，無法證明百分之百正確，但不管海葳是不是命定中的那個女人，我都想跟她過一輩子，給她想要的幸福。」彭振宇堅定地說。

　　「就算她變老變醜也不會變心？」林父把醜話說在前頭。

　　彭振宇看著身旁的女人，語氣沉穩。

　　「活到我這個年紀，看得也多了，知道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光只有愛是不夠的，生活上的一些磨擦，需要彼此容忍，還要肯花心思去了解對方，才有辦法攜手度過往後的人生。不管我的外表有多年輕，依舊比海葳大上很多，但是我自認可以做到比任何男人還要疼惜她、包容她，在婚姻方面我也一樣是個新手，但是兩人可以在磨合中一起成長，若最終「彭家魔咒」還是無法破解，我也會守在海葳身旁，直到她的生命結束，都絕不會拋下她。」

　　林海葳眼眶紅了，心也暖了，想跟這個男人在一起的愁望更加強兒。

　　這番話同樣讓林父動容，他望向滿眼乞求的大女兒。「就算將來變老變醜，你也有信心跟振宇在一起？對我們這些正常人來說，歲月是相當殘酷的，到時你真的能承受得了別人異樣的眼光嗎？你們走在一起，外人會以為你們是母子，或者因為老妻少夫而在背後指指點點的，這樣也無所謂？」

　　林海葳在桌子底下握住彭振宇的手。「只要振宇愛我，願意陪在我身邊，我就有自信跟他走到最後。」

　　「唉！」林父深深地嘆了口氣，看了看兩人，尤其是彭振宇，這段日子幾乎已經把他當做女婿看待，從頭到腳都找不到任何缺點。

　　其實之所以會有「彭家魔咒」，錯也不在他身上，不過身為父親，還是得替孩子做最好的打算。

　　「我只有一個條件，」他必須狠下心來。「那就是拿出證據來，只要確定海葳真能破解魔咒，讓你變成正常人，我才會答應把她嫁給你，否則什麼都不用說。」

　　「爸……」林海葳驚呼。

　　「如果你還當我是爸爸，就不用再勸我。」林父心意已決。

　　林海葳緊咬下唇，不敢再說話。

　　「我答應。」彭振宇並不是想賭一把，而是願意相信自己的直覺和判斷。「但是請不要阻止我和海葳見面，這是我唯一的請求。」

　　他也要爭取自己應得的。

　　「……好。」林父和他各退一步。

　　林海葳噙著淚水，看著父親。「謝謝爸。」

　　接下來，他們只有等待奇跡出現。

　　不過林海葳倒是先等到她這個月的MC沒有來，原以為只是晚個幾天，也不大在意，等到一個月後，MC還是沒有來，她不禁開始懷疑……雖然每次彭振宇都有記得戴套子，但是其中有幾次實在來不及，她也沒有想到要吃藥，真是太粗心了。

　　她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跑去小七買了支驗孕棒回家，驗完之後，第二條線不是很清楚，看起來有，又好像沒有。

　　於是她拉著彭振宇到距離家裡最近的婦產科診所報到，跟醫師說明完狀況，便安排驗尿和照超音波。

　　「……胎兒已經七周，也有心跳了。」雖然早在檢查過程中就做好准備，可聽到醫師宣布，兩人還是傻住了。

　　彭振宇驚喜到說不出話來，他向來自制，也總是會做好安全措施，因為他不希望孩子跟自己吃到同樣的苦，只有身邊這個女人讓他數度失控，或許也因為早就做好決定，不會讓她從自己的手中溜走，所以也就下意識地放縱下去。

　　林海葳領了媽媽手冊返回家中，告訴父親這件好消息。對林父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現在連孩子都有了，他到底該不該點頭？

　　「我會遵守承諾，直到伯父放心把海葳嫁給我為止，不管需要多久時間，我都會等待。」彭振宇不希望林父以為他們想用孩子來逼他同意結婚的事。

　　林父被他的誠意感動，願意相信彭振宇會說到做到。

　　這對准爸媽希望醫師只要告訴他們胎兒健不健康、身體有沒有缺陷就好，至於性別就予以保留。

　　林海葳依然住在家裡，不過白天只有她一個人在家時，彭振宇就會過來陪她，也遵照醫囑，該做的每一項檢查都不能少，無論生理和心理，都要保持在最好的狀態。

　　但最辛苦的是李政偉，每天有接不完的電話，這些電話當然都是來自彭家人，因為彭振宇總是將情況說得輕描淡寫，所以只能從他身上打聽消息。

　　林海葳的孕程比想像中順利，不只食欲不錯，睡眠狀況也很好，讓她面色紅潤，整個人顯得容光煥發，連護理師都誇說她是她們見過最美麗的孕婦。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兩人懷著既期待又害怕的心情，終於迎來預產期。

　　這天中午，林海葳開始陣痛，彭振宇很冷靜地叫了出租車，送她到固定做產檢的大型私人醫院，接著才打電話通知林父。這段過程不慌不亂，因為他可是在腦中沙盤推演過好幾遍，務必做到萬無一失。

　　其實林海葳懷孕期間，彭家人早就已經透過關系找上醫院的高層，請他們多多關照，所以馬上就等到了病房，可以在裡頭等待規律的陣痛和開指。

　　「痛的話就用力抓住我。」彭振宇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臂上。

　　林海葳額頭泛著薄汗，噗哧一笑。「雖然還沒痛到那種地步，但我真的會抓，不會跟你客氣，說不定還會咬人。」

　　「你盡管咬。」只要能消除她的疼痛就好。

　　這時一位護理師進來查看開指的狀況。「已經兩指了，要開到四指才能進產房，還要再等一等……」

　　她有些吃力地點頭，接著問彭振宇。「打電話給我爸了嗎？」

　　「打過了，應該快到了。」彭振宇幫她擦汗。

　　「我想到我媽……幸好當時有我爸在身邊，她不是一個人……啊啊……不是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在醫院生孩子……」她掐住彭振宇的手臂，堅持把話說完。

　　「不然一定……啊……一定很害怕……」

　　彭振宇親了下她的額頭。「我也會陪在你的身邊。」

　　「因為有你在，所以我不怕……」林海葳皺起臉蛋，然後做起拉梅茲呼吸法，希望可以減少疼痛。

　　他又親了下她的額頭。「這才是好孩子。」

　　「我不是孩子……」她瞋瞪他一眼。

　　「說得也是，應該說孩子的媽。」彭振宇笑道。

　　林海葳很喜歡這個稱呼，才想要笑，又馬上痛到叫出聲來。「啊啊……好痛……現在真的好痛……」

　　「吸氣……好……吐氣…」他連忙跟她一起做拉梅茲呼吸法。

　　她抓著他的手跟著做，不過才做了幾下，她突然頭一歪，失去意識。

　　「每葳！海葳！」彭振宇叫不醒她，馬上按下呼叫鈴。

　　很快的，護理師衝了進來，發現她的血壓下降，整個人已經陷入昏迷，馬上叫來醫師，這可把彭振宇嚇得手足無措。

　　因為產婦無法自然分娩，醫師當機立斷，立刻將她送進手攤房。

　　彭振宇跟在病床旁，想到她剛才還跟自己有說有笑，怎麼一眨眼間就昏迷了？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沒多久，林父趕到醫院，得知大女兒出了狀況，頓時六神無主，只能求林家祖先保佑，也希望妻子地下有知，能幫他們的孩子度過難關。

　　而彭振宇更是無比恐慌，他從來沒有求過菩薩，這時也不禁虔誠地祈求。他願意用自己的生命來交換，只求母親和孩子平安無事。

　　李政偉來了一下又走了，除了彭家人打了好幾通電話來問到底生了沒，少爺的父親也打來了，甚至連當家的都親自來電關心。

　　接下來除了等待，還是等待。

　　過了將近半個小時，護理師從手術房裡走了出來。「林海葳小姐的家屬……」

　　林父立刻上前。「我是她爸爸！」

　　「林小姐生了個女兒。」

　　「女兒？」彭振宇以為自己聽錯了。

　　護理師點頭。「生的是女兒沒錯。」

　　「我女兒怎麼樣？」林父來不及開心，馬上又問。

　　「醫師還在急救……」接下來護理師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就匆匆離開了。

　　彭振宇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喜的是海葳幫他生了個女兒，是彭家第一個出生的小公主，這是否就代表破解魔咒了？憂的是女兒的媽還有生命危險，他整顆心揪成一團，感到深深的無助，因為他什麼都做不了。

　　他扒亂了頭發，拉松了領帶，在手術房外來回踱步，時間漫長到足以令人發瘋，就在他快要崩潰之前，手術終於結束了。

　　病房內，林海葳有些飄飄然地醒來。

　　「海葳醒了！」

　　她認出是彭振宇的聲音。

　　「海葳！」

　　是爸爸在叫她。

　　林海葳掀開眼皮，看到最愛的兩個男人就在眼前，嘴角不禁上揚，她想到孩子，下意識伸手去摸肚子，發現一片平坦。

　　「我什麼時候生的？怎麼不記得了？」她完全沒有印像。

　　「你突然昏迷，醫生決定幫你剖腹生產，真是把我們都嚇壞了，不過連醫師都覺得很奇怪，本來血壓一直拉不上來，可是當孩子出生，就自動上升了……」林父覺得自己一下子又老了好幾歲。「一定是你媽保佑你的。」

　　「孩子呢？你們看過了嗎？有沒有什麼問題？」林海葳著急地想要起身，可是才動了一下，傷口就痛到不行，她只能又躺回去。

　　「女兒很好，很健康。」回答的是彭振宇。

　　她才要轉憂為喜，接著又突然想到了什麼。「我生的是女兒？可你不是說過……」

　　「對，我們彭家這五百年來都沒有生過女兒，這是第一次，說不定這就是破解魔咒的跡像。」彭振宇不禁這麼猜測。

　　「如果是的話就太好了。」林海葳有些激動。

　　「謝謝你，海葳……」彭振宇抱住她，嗓音微哽。「謝謝你幫我生了一個女兒，也謝謝你沒有丟下我們父女，真是辛苦你了。」

　　林父擦干眼角，悄悄地離開病房，想再去育嬰室看看外孫女。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林海葳抱住他，拍拍他的背。

　　彭振宇從她的頸窩中抬起頭來，吸了吸氣。「等一下我去問問護理師，能不能把女兒抱過來給你看。」

　　「嗯。」她撫著彭振宇的臉龐，他的額頭上散落著發絲，領帶也不見了，可見剛才有多心急，心急到顧不得他最注重的外表。「看你擔心到頭發都白了。」

　　他低笑。「我的頭發要是能變白就好了。」

　　因為彭家的男人沒有少年白，再怎麼用腦過度、壓力再大，也從來不會冒出一根白發，完美到令人各種羨慕嫉妒恨，別人不想要有白頭發，他們卻是無時無刻都希望能夠在自己的頭上找到。

　　「欸？」經他這麼提醒，林海葳才意識過來。「我應該沒有看錯，你真的有白頭發了……就在右邊鬢角上方……啊！我的包包裡有鏡子……」

　　彭振宇拿來鏡子，仔細地尋找。

　　「看到了嗎？有一根白頭發對不對？」她問。

　　「有……真的有。」這是除了女兒之外，出現的第二個跡像，他摸著無比珍貴的白頭發，真怕是自己看錯。

　　林海葳想哭又想笑。「你有白頭發了……」

　　「一旦有了白頭發，是不是就表示生理時鐘恢復正常？」他的時間開始往前走，可以和深愛的女人一同變老，走向生命的終點。

　　「我相信一定是這樣！」她哭著抱住女兒的爸爸。

　　「林海葳小姐，你願意嫁給我嗎？」彭振宇從西裝口袋裡拿出戒指盒，單膝跪在病床旁，正式向她求婚。

　　「你什麼時候去買的？」她將戒指盒打開，淚水滑下眼角。

　　彭振宇抽了張面紙幫她擦干。「早就准備好了，只等你生完孩子就求婚，這是我該給你的……你願意嗎？」

　　「我願意。」林海葳笑著說。

　　彭振宇幫她戴上戒指，吻上她的唇。

　　李政偉不知何時站在後面，並沒有打擾他們，這時他的手機震動，趕緊走到外面去接聽，這次他終於有好消息可以回報了。

　　等到稍晚些，護理師才把女嬰抱進病房。

　　林海葳迫不及待地伸出雙手，在護理師的指導下，小心翼翼地將五官酷似自己的女兒抱在胸前，然後吐出一口長氣，彷佛有了她，生命才因此而圓滿。

　　當了媽媽後，也就更想念過世的母親，感謝她生下自己。

　　彭振宇伸手抱住母女倆，眼底同樣也泛出熱液，曾經空虛孤獨的人生，因為她們的到來，將會一一填滿。

　　另一方面，既然有了外孫女，加上「彭家魔咒」似乎有破解的跡像，無論最後的結果如何，林父已經找不到理由不點頭答應，而林家帆和林家珍早就「姊夫、姊夫」的叫了。自從他們知道有關彭家的傳說之後，對這個家族的人都好奇得不得了。

　　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星期，恢復良好，林海葳母女終於出院了。

　　彭振宇辦好手續，提著大包小包東西，和抱著女兒的林海葳走出醫院，正准備坐上出租車時，他的手機響了，是李政偉打來的。

　　「怎麼了？」林海蔵見他收起手機才問。

　　他眉頭一攢。「我們先到飯店。」

　　「不是要回我家嗎？」住家裡也比較方便。

　　「因為「他」要見你。」難怪他打了好幾通電話給李政偉都沒有接，看來是忙著迎接對方。

　　林海葳看著他如臨大敵的表情，知道事情肯定不單純。「他？」

　　「我要叫一聲曾叔公的男人。」也是彭家的當家掌權者。

　　「那……就走吧！」

　　她微笑望向身邊的男人，雖然不知道曾叔公會不會喜歡自己，但只要兩人能夠在一起，不管遇到多少困難，都能找到方法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