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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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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風流書呆 -【天后PK女皇】《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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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7 00:05:3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蠅營狗苟

  太子和邢芳蘭興匆匆前往慈寧宮求旨,卻雙雙狼狽而回,心裡的憋屈和難堪,言語無法描述。

  回到毓慶宮,兩人心情還未平復,皇上的聖旨卻又到了。聖旨措辭極為嚴苛,將邢芳蘭大加貶斥一頓,言其出身卑賤,行為有失婦德,一輩子只能做個侍妾,不得晉位。

  聖旨宣讀完畢,傳旨的太監被太子妃笑眯眯的送出宮門,臨走還塞了兩個分量十足的金元寶,把那太監樂的見牙不見眼,說了一大堆溢美之詞,直把太子妃誇的天上有,地下無。

  太監一走,歐陽慧茹立刻收了臉上和樂融融的笑意,回頭,一刻不停的指使毓慶宮的侍從們給邢芳蘭挪地兒,將她遷出原本只有側妃才有資格居住的偏殿,遠遠趕進宮女們聚居的一處耳房裡,其待遇比司正女史還差上一截。

  司正女史是正七品,邢芳蘭不得上頭喜歡,沒有賜下任何品級,太子妃這麼做並沒有觸犯規矩,滿宮裡無人敢於質疑。

  邢芳蘭看著破舊狹窄,潮濕陰暗的屋子,再憶起日前享受到的榮華富貴,心裡的落差之大,筆墨難以形容,沒有心思,也更沒有能力去完成主子交待她的任務。

  能夠在太子妃手底下平平順順的活下來才是正理。她悲觀的忖道。對太子妃,她是真的怕了,這個女人心思縝密,精明強幹,行事大開大合,全無顧忌,連太子的臉面都不給,哪裡像主子說的那樣好拿捏?若她惹惱了太子妃,她相信對方絕對會毫無顧忌的滅了她。連主子都在她手上接二連三的跌跟頭,想讓她去充當馬前卒送死?算了吧!

  太子對太子妃的所作所為很是不忿,卻又礙於旨意,反抗不得,便想著法兒的給太子妃找麻煩,但只找了幾天,他自己就麻煩纏身,焦頭爛額,沒心思再去打擾太子妃。

  在前朝,他屢屢受歐陽丞相刁難,很多太子黨覺出點不同尋常的味道,紛紛倒戈離心,致使他在朝堂上寸步難行,頻頻犯錯。世宗也完全看不見他的苦楚,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就對他大加訓斥,甚至三番兩次言及他不配做一國儲君,令他威信全無,人心大失,剛死心不久的眾兄弟們又開始蠢蠢欲動,不停的給他使絆子。

  當了那麼多年太子,完顏璟從未這樣狼狽過,這才恍然間發現,丞相的扶持和父皇的寵愛對他來說有多麼重要。沒了這兩樣做支撐,他什麼也不是,早晚要被心懷鬼胎的兄弟拉下馬。

  太子悟了,卻悟的太晚,等他回頭再想討好太子妃,卻是不得其門而入。

  太子自尊心極強,看了歐陽慧茹幾天冷臉便也歇了心思,專心處理他身邊不停冒出來的,大大小小的麻煩。

  毓慶宮滿宮的人親眼看著太子妃將太子寵姬邢芳蘭輕鬆踩在腳底,還用腳跟狠狠碾了兩下,太子不但無法,還被丞相在前朝阻擊的無招架之力,自顧不暇,終於認清了太子妃才是毓慶宮裡最粗的大腿的事實。自此,毓慶宮裡無人再敢有二心,原來被收買過的,心中兀自後悔不迭,悔的腸子都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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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太子的窘境劉文清看在眼裡,卻也沒心思像往日那樣提點一二,只絞盡腦汁的想著如何能夠繼續留在上京。他的所有勢力都在上京,還有皇姐時不時可以幫襯提點,若離了上京,他就是隻離了水的魚,沒了存活的空間。

  “太子,您何不親自去丞相府一趟?依奴才看,歐陽靖宇對太子的打壓也是因著歐陽慧茹的緣故,您無故受了牽連,找他分說一二,他向來自詡任人唯才,或許能被您說動,改了主意。”見主子困擾,幾日來寢食難安,劉文清的貼身侍從連忙獻計。

  劉文清頹然的靠倒在椅背上,疲憊的揉捏著緊皺的眉頭,聽見侍從的建議,動作頓了頓,放下手來沉吟,半晌後終於點頭道,“嗯,可以一試。”

  歐陽靖宇自圍獵結束後對他很是欣賞,幾次建議他拜在他名下做門生,重用之意很明顯,沒道理一夕之間就改了主意,還是完顏璟那蠢貨壞事,害他無辜受累。如今,只能拋開自尊,親自上門相求了。劉文清抿脣,不甘的忖道。

  “備轎,去丞相府。”拿定主意,劉文清肅著臉,沉聲命令到。

  侍從很快準備好轎子,載著劉文清往丞相府出發。

  丞相府佔地寬廣,門庭巍峨,漆的油亮的兩扇銅門緊緊關著,其上高懸太祖御筆親書的匾額,匾額上‘丞相府’三個大字龍飛鳳舞,遒勁有力,使人觀之,打心底湧上一股敬畏之感。

  劉文清下轎,站在府門前定定盯著這巍峨大氣的門庭,眼裡浮起一絲刻骨的恨意。他自小居住的宮殿已經被大火焚毀,而丞相府卻屹立不倒,甚至莊嚴大氣更勝從前,叫他每每路過,便要歷經一次削骨剜心之痛。

  這府邸,早晚要毀在孤和皇姐的手裡,劉文清冷冷忖道,垂頭,掩去臉上的猙獰。

  “去敲門!”勉力壓下心中不停叫囂的恨意,劉文清又恢復了雲淡風輕,風光霽月的濁世佳公子形象,朝侍從溫聲命令到。

  侍從應諾,上前幾步,拉住門上的銅環,用力扣響。

  隨著銅環叩擊發出沉重的嗡響,看門的僕從很快打開旁邊的一扇角門,問道:“誰人來訪?”

  劉文清面帶微笑,上前一步拱手說道,“翰林院侍讀學士劉文清求見丞相,勞您代為通傳一聲。”話落,他朝侍從瞥去,侍從會意,從懷裡掏出一角銀子,遞進那僕從手裡。

  僕從收了銀子,掂了掂,臉上似露出些不屑的神色,但蚊子雖小也是肉,他收起銀子,扔下句“等著”便自顧摔門進去了,連個正眼也沒給劉文清主僕二人。

  劉文清的侍從被他的傲慢無禮氣的臉色漲紅,又要上前敲門,欲教訓那僕從一番,被劉文清眼明手快的拉住了,“莫要衝動。宰相門前七品官,如今我只是從五品,無權無勢,他看不起咱們是自然。待到……”

  劉文清聲音越說越低,最後兩字若不傾耳細聽,幾乎微不可聞。

  那侍從是個練家子,將他的話聽的清清楚楚,也明白他言下的未盡之意,強自按捺著心中的憤怒,點了點頭,低聲道,“苦了主子了。早晚有一天,主子會心想事成。”

  劉文清睇他一眼,淡淡一笑,眼裡滿滿都是傲然和自信。對於這一點,他從不懷疑。

  那僕從關了門,跑到書房,跪在門外通報了劉文清求見的消息。

  “哦?他還有臉來?呵~”丞相放下毛筆,撫了撫鬍鬚,審視著桌上剛寫好的一帖字,冷冷一笑,“蠅營狗苟之輩,也配求見本相?趕緊離開,切莫污了本相門庭!去,原話回了他。”話落,將一副上好的字攢成一團,隨意丟在地上。

  門外的僕從將丞相的話聽的一清二楚,心中驚愕。丞相平時為人十分溫和,只有在被徹底惹怒的時候才會說話做事這般不留餘地,看來,這人得罪丞相不輕啊!

  他心中猜測,為討好主子,對劉文清主僕自然不客氣起來,開了角門將原話大聲複述一遍,弄的街頭巷尾都能聽見,然後砰地一聲甩上門,任劉文清主僕愣愣站在門前,承受著四周人輕蔑的視線,臉色白了紅,紅了紫,好不精彩。

  “該死的老賊!孤早晚要殺了他!”劉文清滿身狼狽的回府,將自己鎖進書房,重重錘擊著書桌,目眥欲裂的低聲叫囂著,話語裡濃濃的殺意令人膽寒。

  丞相府那一條街多是居住的朝中重臣,此次劉文清受到丞相嚴厲貶斥,消息早已傳揚開來,丞相在朝中勢力龐大,文臣大多以他馬首是瞻,今日得了他‘蠅營狗苟之輩’的評語,劉文清官聲盡毀,哪怕繼續待在上京,也是難以立足了。

  劉文清心中非常清楚這一點,但他性格堅韌,從不輕易認輸。現在已經進入冬季,保靖遠在塞外,山高路險,氣候惡劣,為使下放官員順利到任,完顏不破都會允許他們開春雪化再走。如此算來,要想扭轉局面,劉文清還有三四個月時間籌謀。

  冬季濕寒,因為太后有嚴重的風濕病,一入冬,腿腳關節就疼痛難忍,行走不便,完顏不破為照顧太后,一般會遷去有溫泉的驪山行宮居住。到時,他求了太子,討到一個隨行名額,抓住機會討好完顏不破,得了他賞識,照樣能夠留下。歐陽靖宇勢力再大,也越不過完顏不破去。

  想到去求太子,劉文清又是一陣心氣難平。他有今日,全都是拜太子那個蠢貨所賜。若他不得罪了歐陽慧茹,他何至於有此無妄之災?但轉而想到之所以會得罪了歐陽慧茹,也是他們急於在毓慶宮裡安插暗樁所致,劉文清又有些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難堪。

  總之,但凡碰上歐陽慧茹,他和皇姐都沒有好事,這個女人,也得盡快除去!

  劉文清心中籌謀著,卻不知他現在的作態,可不就正如丞相所說,是個徹頭徹尾的蠅營狗苟之輩?莫怪別人看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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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7 00:05:4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宮中孕事

  江映月雖然被完顏不破懷疑,但完顏不破隱而不發,依然每天讓她跟在身邊,平日裡該做的事一樣不少的分派下去,只為讓她放鬆警惕,自投羅網。

  因此,她很快就從完顏不破那裡獲悉了其弟被外放邊疆的消息,當即被氣的內心顫抖。若不是意志力過人,死死壓抑住了激越的情緒,她恐是要當場變臉,露出破綻。

  熬完一天的工作,回到自己的小耳房,她瞥見桌上百無聊賴時繡的一條手帕,眼裡凶光一現,當即拿起銀釵,一下一下狠狠把帕子戳的千瘡百孔,破碎不堪。每戳一下,她腦海中便想象著自己手刃仇人的場景,最後,睇視一眼桌上的一片狼藉,仿佛看見了仇人破碎的肢體,她陰測測的笑了,將一攤零碎扔進炭火裡,燒成灰燼。

  發泄完畢,翌日,江映月依然是那個合格的女史,臉上無時無刻不帶著溫潤的笑意,讓人絲毫看不出端倪。雖然報仇的心理一日急切過一日,但非常時刻,歷經上次的失誤,她反而更加沉穩冷靜,進退有度,每日裡在完顏不破身邊當完差就回房休息,或看書,或寫字,或做繡活,不多說一句話,也不多走一步路。

  她向來謹慎小心,在宮中還有幾張從未使用過的底牌,出了紕漏,自然有人替她滅口頂罪,因此,她雖然有些緊張,卻也並不非常擔心,只希望能找到契機,重獲完顏不破的信任。不到最後一刻,完顏不破這條線她都不會放棄。她可以犧牲身體上位,卻絕不允許她的弟弟被人褻玩。

  如此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過了一個月,完顏不破也沒了耐心再觀察江映月。這日,他遣退左右,只留下安順伺候,秘密喚來了暗衛回稟對江映月的調查結果。

  “回皇上,江映月十二歲入宮,在御藥司培訓三年,獲得司藥尚宮的賞識,經尚宮推薦來到御前當差。奴才查驗過她在宮中的出入記錄,監視了她這一個月來的人際交往,沒有發現可疑。”身穿黑衣的暗衛邊說邊遞上一份調查報告。

  完顏不破沉吟,問道,“一點可疑之處都沒有嗎?”

  暗衛搖頭,“回皇上,從她進出宮闈的記錄上來看,沒有可疑,每次出入宮闈都有人跟隨左右,且都是為了辦差。刺殺一月前,她都待在乾清殿,不曾出宮。至於她以前的行動,由於時間久遠,奴才們又不曾注意過她一個小小婢女,因此查無可查。奴才失職,請皇上責罰。”

  完顏不破擺手,溫聲道:“不怪你們,是朕疏忽了。”話落,他轉頭去看站在角落裡,眼觀鼻鼻觀心的安順,“這一個月裡,安順可有看出她的異常?”

  安順上前一步,躬身答話,“回皇上,奴才並無特別發現。”

  完顏不破翻開手裡的密報,大眼瀏覽一遍,冷冷笑了,“沒異常嗎?江映月一個農家女,受訓三年就能博覽群書,精通醫理,才氣斐然,在以嚴苛聞名的司藥尚宮手底下混的風生水起,三年從一個無品無級的宮女爬到四品女史這個位置,其本身就不簡單!”

  安順和那暗衛垂頭略略一想,皆露出贊同的神色。

  安順抿脣,眼含憂慮的看向皇上,遲疑的問,“敢問皇上,既然有疑點,這江映月該如何處理?要不,奴才趁著這次移居驪山行宮的檔兒把她解決了?”處理聖上身邊的可疑人物,安順自是一把老手。

  完顏不破微眯雙眼,擺手道,“不,帶上她一塊兒。若驪山之行她還未有動靜再處理不遲。”

  這是準備放餌釣魚了。安順眸子一暗,點頭應諾。

  冬季終於來臨,寒風從塞外刮來,撲打在人臉上有如刀鋒滑過,刺骨的疼。在第一場雪飄零人間,將金碧輝煌的皇城染成白色之時,太后的老毛病果然又犯了,腿腳徹夜疼痛,無法安眠。

  完顏不破大手一揮,帶著一干皇室成員遷往驪山行宮居住。驪山相隔上京有一個時辰的路程,為了上朝方便,有能力的在京官員大多在驪山附近建有別院,驪山一時間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驪山周圍大大小小遍佈著上百口溫泉,地熱資源十分豐富。上京已是萬木凋零,一片蕭瑟,驪山卻還偶爾可見鬱郁蔥蔥的林木,景色非常宜人。有能工巧匠把地熱和溫泉水通過石鑿的導管引進行宮各處,更是使得行宮溫暖如春,處處花開似錦。

  移宮後休息了一晚,翌日,太后的風濕痛當即減緩很多,完顏不破心頭大悅,召集了各皇室成員,在行宮的正殿舉行家宴。

  後宮嬪妃,皇子、皇妃俱都盛裝出席,紛紛對太后的病情表示了關切和慰問,席間氣氛非常融洽,令太后感覺難得的閒適。

  宴席開始,主菜接二連三的上齊,歐陽慧茹坐在太后身邊,頻頻替太后佈菜,引的太后眉開眼笑,心情大好。

  完顏不破與皇子們敘話,偶爾瞥一眼相處融洽的兩人,眼中滿滿都是不可遏制的笑意。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都陪在他身邊,且關係極為親密,叫本來做好艱苦抗爭準備的他深感幸運。

  坐在兩人對面的郕王妃有心討好太后卻插不上手,只得專心吃菜,見到主菜上了一道清蒸鱸魚,忽然撇頭,掩嘴,發出一聲乾嘔。
  
  她的動靜不小,當即吸引了桌上眾人的注意,太后見她用手捂住腹部,眸子一亮,連忙開口詢問,“郕王妃這是怎麼了?可要請太醫來探看?”

  郕王妃止住乾嘔,俏臉一紅,連忙擺手道,“回皇祖母,不用了,孫媳無礙,只是害喜罷了。”

  果然是有了!太后一聽就笑了起來,“哦?幾個月了?怎得不叫人報與哀家知道?”

  完顏不破也停下與皇子們的問話,朝女眷的方向看來,臉上露出少有的悅色。他子嗣不豐已是事實,如今因為小丫頭,又懈怠了臨幸後宮,自然希望兒子們多多延續皇室血脈。

  見兩大領導都對她重視起來,郕王妃垂頭,眼裡隱隱露出幾分微不可見的得色,羞紅著面頰低聲答道,“回皇祖母,回父皇,已有兩個多月了。之所以遲遲不報,是想著此來驪山,給皇祖母一個驚喜,皇祖母心情好了,病也好的快些。”

  太后點頭微笑,“不錯,不錯,是這個理兒。哀家現在都覺得腿腳不那麼痛了。”

  完顏不破見狀,嘴角一勾,大手一揮,毫不吝嗇的開口,“郕王妃孕育子嗣有功,來人,看賞!”

  “哀家也賞!”太后跟著附和。

  不多久,前所未有的豐厚賞賜就已奉到郕王妃面前,郕王夫婦雙雙跪下謝恩,羨煞了桌上眾人。

  “這下四皇嫂也算是有了嫡子了,可喜可賀!”衛王妃停下進食,滿臉帶笑的朝郕王妃賀喜,話落,眼珠子一轉,睇向歐陽慧茹,故作關心的開口,“太子和太子妃也大婚這麼久了,卻還不見動靜,太子妃可要注意了,時不時也召太醫來調養一下,爭取早日喜獲麟兒。”

  歐陽慧茹心裡恨不能縫了衛王妃的嘴,當著眾人,面上卻不得不做出一副羞赧狀,垂頭柔聲回道:“多謝七皇嫂關心,慧茹省的。”

  太子眸色一閃,看向歐陽慧茹的眼神頗有些不同尋常,跟著點頭稱是。

  完顏不破溫和的臉色立時陰森下去,手裡捏著的酒杯發出一聲細微的‘喀拉’聲,睨向衛王妃的眼神帶上一絲戾氣。

  太后聞聽瓷器的破裂聲,暗道不好!憶起了慈寧宮上次毀掉的那把上好的黃梨木椅,太陽穴凸了凸,連忙開口道,“衛王妃說的是。替太子延續子嗣是太子妃的責任。不過,太子妻妾甚少,自是子嗣不豐,不若哀家挑幾個好生養的賜給太子,也替太子妃分擔一二。來人,叫碧溪,翠柳,綠桃上來給太子和太子妃相看。”

  郕王妃和衛王妃聞言,心中頗有些幸災樂禍。太子妃這兒肚子還沒見動靜呢,太后就迫不及待的給太子塞人,得寵又怎樣?能越過子嗣去?肚子不爭氣,照樣要受打壓!

  完顏不破聞言看向太后,臉色稍微緩和,終是壓抑住了當場收拾衛王妃的衝動。

  太后話音剛落,便有三名宮裝麗人從殿外進來,盈盈拜倒在太子和太子妃面前。

  三人長相無不精緻秀美,氣質更是清雅宜人,叫人一見生憐,都是照著太子最寵幸的吳氏和邢氏那類型精心挑選的,可見,這些女人是太后早就備下了的,關鍵時刻拿來塞給太子,抵擋一下自己兒子強烈的佔有欲。

  三人進殿,太子不動聲色,郕王和衛王倒是微微露出艷羨之意。

  太后全不管太子意願如何,只盯住太子妃,柔聲問道,“小茹,來看看,這三人,你中意哪個?”

  歐陽慧茹愛死了太后此舉,恨不能狠狠把她抱住,重重親上一口!叫一聲‘親奶奶’!讓她和太子生孩子?她寧願去死!不管太后塞多少女人,她都照接不誤,還相看什麼?三個全都要了!

  “回皇祖母,這三位都是難得的美人,慧茹實在不知該如何取捨,能不能全都要了?”說完,她朝太后討好一笑,臉上半點沒有眾人臆想中的嫉妒和難堪,讓等著看她笑話的郕王妃和衛王妃深感失望。

  郕王和衛王看向太子,眼裡的艷羨又加深一層。太子妃真是賢惠,給太子收女人,一收就是三,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

  太子撇了撇嘴,心中氣怒難平,面上卻還要苦苦壓抑,故作平靜。他也不是傻子,太子妃最近的所作所為無不透露出一個訊息,她看不上他!

  太后還未回答歐陽慧茹的請求,完顏不破卻已是朗笑起來,大聲說道,“這有何不可?”話落,指著三個麗人命令道,“你們如今就是太子的人了,暫且給太子做個侍妾,待生了皇子,朕和太后自會給你們提升位份。”

  他表情一反先前的陰鬱,顯然被小丫頭絲毫不在意太子的行為給大大取悅了一番,心情正是晴空萬里,好的不得了。

  太后對兒子霸道的行為頗感無奈,額角抽了抽,對他的允諾頷首表示贊同。

  三人被太后精心調教過,自然知道自己的本分就是伺候太子,聽太子妃的話,此刻得了皇上恩旨卻絲毫不見得色,畢恭畢敬的行禮應諾,緩緩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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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7 00:05: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情不自禁

  待三人退走,眾人心思各異,再次開始進食。

  看出小丫頭是真的不在乎太子,完顏不破心情大感輕鬆,面上帶著滿滿的笑意,頻頻給太后和太子妃佈菜,態度是少見的溫柔。

  郕王妃和衛王妃對皇上和太后的行為深感困惑,吃起東西來都有些心不在焉。皇祖母和父皇究竟是怎麼想的?到底是不是真心待歐陽慧茹好?怎得前腳給她添堵,後腳就對她關懷備至?嗯,一定是心中愧疚,在補償了,說到底,皇家的子嗣更加重要。

  這邊廂衛王也動了心思,眼睛一眯,湊近太子耳畔,悄聲調侃道,“太子今日艷福不淺啊!待宴後,太子不若帶了三個美人,偕同太子妃一塊兒溫泉洗浴。溫泉水助長情,保不準太子驪山之行還未結束就能開枝散葉了呢!呵呵~”

  衛王是個性情浪蕩的好色之人,見了美人哪裡有不動心思的?他話一說完,似想到什麼有趣的場景,禁不住淫笑起來。

  完顏不破武藝非凡,席間任何動靜都逃不過他的耳目。往日他也聽慣了衛王的淫詞浪語,對此見慣不怪,從來只當做聽而不聞,視而不見,今次自己的心肝寶貝被人如此褻瀆、意淫,他終於忍無可忍,啪的一聲放下銀筷,拿起手邊的酒杯狠狠擲在衛王桌前,酒杯碎裂,濺了衛王和太子一頭一臉的湯水,好不狼狽。

  兩人被嚇的面色慘白,一身髒污也不敢擦拭,連忙膽戰心驚的跪到完顏不破腳邊,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就已做好姿態,準備聆聽訓誡。

  完顏不破脣角抿成一條直線,深刻硬朗的五官滿滿都是森寒的煞氣,指著衛王厲聲叱道,“混賬!你自個兒荒淫也就罷了,偏還要教壞太子!這些下作的葷話你也敢拿到宴上來討論,不怕污了朕的耳朵?給朕滾出去!”

  話落,他大掌狠狠一抽,扇了衛王一耳光,衛王頭一偏,被他的巨力掀翻在地,翻滾了幾圈,再起身時嘴角流下一道鮮血,面頰立時腫的老高。

  衛王心中驚駭到了極點,自知自己失言,半點不敢爭辯,連磕了三個響頭後屁滾尿流的逃出大殿。衛王妃身子晃了晃,握緊雙拳,忍住了同樣奪門而逃的衝動。

  太子沒有被掌臉,但完顏不破掌風帶過時的狂猛力道讓他的臉色更白了幾分,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吶吶不敢言。早前想同太子妃圓房,拉攏丞相的想法早被他忘到了爪哇國。

  殿內一時安靜的詭異,人人俱都屏聲靜氣,噤若寒蟬。

  世宗瞥向表情莫名的太后和小丫頭,心頭的狂怒稍稍平息了一點,心知自己失態了。有人慫恿太子去碰他的小丫頭,那樣淫靡不堪的場景發生在自己珍而重之的寶貝身上,幸虧他是參加家宴,身上沒有帶刀,若帶了刀,指不定一刀劈了衛王都有可能。

  “朕乏了,先行一步,你們繼續。”見自己的舉動讓太后和小丫頭受驚了,完顏不破心中有些後悔,為兩人能安生進點吃食,非常體貼的先行告辭。

  若他還繼續留下,太后和小丫頭一定會頻頻顧慮他的情緒,無法安心用膳,但要他強裝無事,他卻也做不到,只能離開。

  他一走,殿內氣氛果然一鬆,大家不約而同喘了口氣,卻都沒了胃口,但見太后緊皺的眉頭展開,恍若無事般繼續用餐,她們也不好離開,只能拿起筷子,隨意撿兩口菜,意思意思。

  歐陽慧茹略略一想就知道定是衛王那色中餓鬼教導了太子某些不堪的東西,讓父皇給聽見了,心中除去不以為然外還有幾分解氣,和太后一樣,俱都恢復了平靜的表情,認真用起餐來。

  太后瞥一眼跟她同樣鎮定自若的太子妃,垂頭進食時滿意的笑了。能夠承受住兒子的煞氣,不懼怕兒子,太子妃果然是個好的!一國之母正是需要這樣的膽識和氣度。

  一餐下來,唯二吃的津津有味的也只她們兩個了。

  完顏不破氣衝衝回到寢殿,胸中的怒火依然沒有平息,臉色烏黑一片,驚的殿內侍從雙股戰戰,膽戰心驚,生怕被遷怒。

  看來,他得加快步伐了,對小丫頭的在意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自制力也越發薄弱,若下次再發生類似的事,他指不定會讓那人血濺當場!完顏不破面無表情,負手站在窗前,隱隱忖到。他想要小丫頭,想到心口發痛。

  安順做了皇帝十來年的貼身太監,皇帝對太子妃那麼多的不同,他哪裡會看不出來?心中明白他兩難的心思,不能明著開解,只得上前一步,輕聲提醒道,“皇上,心情郁躁之時何不去殿後的浴池泡泡溫泉?或可放鬆身心,平復心情。”

  世宗聞言點頭,遣退眾人,脫了衣裳慢慢走進溫泉,坐進汩汩冒著熱氣的水中,長長嘆了口氣,閉上眼,腦海中想象著小丫頭玲瓏有致的軀體,下·身的龐然大物馬上高高站起,堅硬如鐵。

  他撫上巨物,熟練的上下擼動,表情似痛苦,似激動,嘴裡微不可聞的呢喃著‘小丫頭’,渾然忘我。

  “誰?”

  正待激射的那一刻,他放鬆了警惕,不想,背後突然伸來一雙手,撫上了他寬闊壯實的脊背,柔柔的打著圈兒挑逗。

  元妃撇開安順闖了進來,見皇上正靠在浴池邊自瀆,蒸騰的白色水汽裡充斥著滿滿的情欲味道,心中一驚,隨即又是一喜,連忙脫了本就輕薄的衣物,貼上來引逗,卻不想被皇上厲聲呵問一句,人也當即被重重拋了出去。

  轉臉見元妃表情痛苦的趴在地上,連聲呻吟呼痛,完顏不破本就未恢復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赤裸裸的從水中站起,走到元妃身邊,俯身,像看一個死物般看向她,低聲問道,“你進來多久了?”語氣輕柔,卻滿含濃烈的殺氣,令人心中生寒。

  “皇上,您怎麼了?為何寧願自瀆也不願臣妾服侍您?您這是何苦?”元妃忍住渾身散了架般的劇痛,爬起來,面色哀戚,聲音顫抖的哭訴道。

  定定審視元妃表情,見她除了委屈再無別的情緒,顯是沒有聽見他忘情時低吟的那一聲聲‘小丫頭’,完顏不破濃烈的殺意慢慢消減下去,直起身,冷酷的回道,“朕愛如何,輪不到你來置喙!沒有旨意,你也敢擅闖朕的寢宮?你置母后新訂立的規矩於何地?”

  元妃被他逼問的臉色青白,吶吶難言。她只知道皇上兩月未臨幸她,她寂寞難耐,這才主動尋了過來,往年皇上也不苛責她們這種行為,還頗為樂在其中,今年怎麼就變了?她想不明白,卻也沒時間去想明白,只因安順已經進來,給皇上披了外套,又叫了兩個身強體壯的嬤嬤,用毯子把她一捲,徑直抬往太后寢殿去了。

  太后新制定的規矩,她是第一個觸犯者。太后的教條向來是殺雞儆猴,她又是宮中最有分量的嬪妃,這一去,一頓嚴懲定是少不了的,不比落在皇上手裡好多少。

  元妃想罷,恐懼立刻席捲全身,不由扭動著大聲哀求起來。

  完顏不破冷眼看著呼天搶地的元妃被抬走,臉上表情冷硬,絲毫沒有動容,看向身邊已經自動跪下來等待責罰的安順,漆黑的眸子更加幽暗,冷聲道,“這次便罷了,日後除了太后和太子妃,誰若敢擅闖朕的寢殿,你攔之不住便殺無赦。”

  安順連忙磕頭應諾,起身後擦拭一番額角的細汗。

  完顏不破睇視一眼地上元妃留下的衣物,眼裡極快的滑過厭惡,指著衣物道,“把這些東西拿出去燒了!省的污了朕的眼!”

  說話間,他恍然憶起衛王教唆太子的那番話,又比照著自己方才的遭遇,心中一緊,臉上竟然露出了從未有過的慌亂之色。

  “快,擺駕太子寢殿!”三兩下穿上常服,他面容冷肅,額頭青筋一突一突,大步向太子居住的暢春園疾行,引得一干侍從慌慌張張的跟在後面,被他甩開了一大段距離,對他突然的舉止深感莫名,連向來敏銳聰慧的江映月也百思不得其解。

  唯有身懷武藝的安順大總管亦步亦趨的緊緊跟上他的步伐,表情極為平靜,眼裡透出幾分了然。皇上這是擔心太子突發情欲,碰了太子妃吧?

  一行人沒一刻鐘就趕到了暢春園,園裡除了伺候的一眾宮人,兩名主子均是外出未歸。

  世宗臉色黑沉,攏在手裡的雙拳青筋暴凸,勉強壓抑住洶湧而上的戾氣,沉聲問道,“你們可知太子和太子妃哪裡去了?”

  司正女史見皇上表情冷肅森然,強自按捺住心中的恐懼,跪下回話,“回皇上,說是出門泡溫泉去了。”

  “哪個湯池?”完顏不破語氣僵硬的問道,額角的青筋突突跳動。

  “回皇上,應該是太子慣用的玉液池。”司正女史被帝王散髮的戾氣所壓制,頭深深俯下,緊緊貼著地面,顫聲答道。

  “擺駕!”也不叫起女史,完顏不破甩袖便走,比來時腳步更加匆忙,留待暢春園一眾宮人跪在地上,撫著額上的細汗,體會劫後餘生的快感。

  能直接引進溫泉的宮殿只有皇帝居住的乾坤殿和太后居住的瑤華殿,太子要泡湯,自然是尋最靠近暢春園的一處浴池,因此,完顏不破一炷香時間未到,已是趕至了玉液池,遠遠看見有侍衛神色緊張的把守著浴池外的大門,面色就是一沉,心中的戾氣幾乎要破胸而出,凝化成殺人的利器。

  “叫太子出來!”行至浴池門口,他睇向跪在地上行禮的侍衛,語速極快的命令道,語氣中的急迫毫不掩飾。

  “是,奴才馬上去。”那侍衛立即應諾,不敢耽誤,快速起身朝浴池內奔去,心中慶幸:好險皇上沒有硬闖,否則今日吾命休矣!

  完顏不破哪裡是不想硬闖?他是害怕進去後看見令他神魂俱裂的場景,臨到頭來怯步了而已。他從來沒想過,他也有害怕膽怯的時候,這種陌生的感覺,他三番兩次的在小丫頭身上嘗到,令他深深明白,他徹底栽了,這輩子都別想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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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7 00:06:0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 心狠手辣

  侍衛進去後不久,裡面便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半晌後,太子偕同劉文清出來,身上披著簡單的外袍,神色慌張。

  完顏不破沒有注意兩人不同尋常的表情,見只他兩人出來,心中已是先鬆了口氣。

  而他身後站立的江映月則臉色突然煞白,急忙低下頭,掩住面上目眥欲裂的猙獰表情。皇弟嘴角被咬破的傷口,皇上不知他倆的醜事,不會去注意,她卻看的分明,心中更是清楚,這傷口是從何而來的,胸中滔天的怒火激盪,她恨不得立時把太子千刀萬剮!

  完顏不破此時也沒心情去關注江映月的表現,錯過了她這小小的失態,只朝太子揚起下顎,沉聲問道,“就你們二人在此?”

  太子和劉文清恢復了平靜的表情,彎腰,齊聲答是。

  完顏不破表情又和緩一些,朝太子看去,“太子妃呢?”

  原來是尋太子妃的?太子與心上人剛逃過一場大劫,也沒細想皇上為何匆匆趕到浴池,只為詢問太子妃行蹤,老實的答道,“回父皇,太子妃路上遇見丞相,兒臣准許她同丞相一敘,她這會兒恐是在哪處僻靜之所與丞相談話。”

  出宮在外,規矩不似宮中那麼森嚴,太子妃偶遇丞相,父女倆敘會兒話實屬人之常情,太子一來急於與心上人共浴,二來,急於討好丞相,自是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完顏不破聞言徹底放下心來,瞥了太子和劉文清一眼,甩袖離開。

  江映月離開前悄然朝劉文清看去,眼含恐懼和擔憂,見劉文清朝她淡淡一瞥,遞來一個安撫的眼神,暗示她自己無事,江映月心頭一松,腳步虛軟的跟隨完顏不破離開,心中後怕不已。

  幸好完顏不破今天去的及時,不然,皇弟豈不是要被太子玷污?禽獸!早晚叫你加倍償還這場孽債!江映月心頭暗暗發誓,被洶湧而來的恨意迷了心,完全忘了去深思完顏不破今天的反常之舉。

  知道太子妃和丞相父女情深,見了面定有很多貼己話要說,完顏不破也不去尋兩人,表情輕鬆的徑直回了寢殿。

  ﹡﹡﹡﹡﹡﹡﹡﹡﹡﹡﹡﹡﹡﹡﹡﹡﹡﹡﹡﹡﹡﹡﹡﹡﹡﹡﹡﹡﹡﹡﹡﹡﹡﹡﹡﹡﹡﹡﹡

  此時,驪山行宮的一處僻靜角落裡,將侍衛和隨從遣的遠遠的看守,歐陽慧茹身邊跟著秦嬤嬤和小雨,和歐陽靖宇站在牆根處的死角,正低聲交談著什麼。

  “寶兒,太子最近對你如何?”歐陽丞相一開口便詢問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歐陽慧茹苦笑,眸子黯淡無神,“若還是原來那樣對女兒不理不睬便罷了,如今卻是變本加厲起來。您在前朝為難他,他回宮便來找女兒的麻煩,日日變著法兒的刁難女兒!”太子也只叨擾了她兩三天,她卻毫不猶豫的給太子潑了一盆大大的髒水。

  盲目護主的秦嬤嬤和小雨不停用力點頭,佐證自家小姐的話。在她們眼裡,太子找了一兩天的麻煩,跟天天找麻煩,那程度是一樣的,都罪不可赦。

  歐陽丞相聞言面色一沉,眼神瞬間陰鷙,“哼!無礙!為父再好生打擊他一下,叫他沒空去找你麻煩。寶兒忍耐幾月,為父想了想,待除去了劉文清再來看太子表現,若他能迷途知返,寶兒便容他這次,同他生個嫡子,往後好好過日子。爹傾盡全力,定叫我的寶兒登上后位,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有絕對的實力做後盾,哪怕太子是個阿斗,他也能把他推上皇位,丞相言辭間絲毫不掩傲然之氣。

  身為女人,能夠不和離,自然是好的。歐陽丞相作為古人,雖然思想開明,卻也不能免俗,少不得要替女兒的聲譽著想。

  除去劉文清?什麼意思?歐陽慧茹垂頭細究丞相話中的含義,隱隱品出幾分殺意,腦中閃過一抹亮光,急忙抬頭細問,“爹,您說除去劉文清,到底何意?他不是已經外放了嗎?”

  “呵~”丞相冷笑一聲,定定看了女兒半晌,見她表情堅決,全無退縮之意,顯然一定要問個清楚,心中微動,終於坦誠道,“傻寶兒,外放怎麼能叫除去?能將一個人徹底除去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讓他成為死人。保靖山高路險,死在赴任途中的外放官員數不勝數,劉文清身微命賤,自然難逃一死。”

  歐陽慧茹聞言,心中的震驚筆墨難以形容,再次刷新了心中對歐陽老爹彪悍程度的認知。能弄垮一個王朝,歐陽丞相可不是個吃素的主兒,這一刀接著一刀連宰的狠辣手法,她著實喜歡!

  見女兒表情震驚,大張著嘴卻不說話,丞相以為女兒一時無法接受這些黑暗面,不由嘆了口氣,伸手去替她理順耳畔的亂髮,溫聲道,“寶兒是不是嚇住了?爹也不想告訴寶兒這些,但是寶兒如今處境艱險,是該長大的時候了。你別怪爹狠毒,待你日後經了事,自會明白爹的苦心。能護著我的寶兒一生無憂,叫爹做什麼,爹都願意!”

  歐陽慧茹鼻頭一酸,眼眶立時紅了。有爹如此,她穿來也不算虧了!連忙伸手去握丞相的大掌,搖了搖,語帶哽咽道,“爹爹說哪裡話?女兒怎麼會怪爹?女兒只是擔心,您如此行事,太子肯定會懷疑的,到時追究起來,女兒恐會帶累爹。”

  劉文清的生死算什麼?自從上次圍場遇險,她就有了必要時殺人的覺悟。在她和江映月姐弟之間,只能活一方,端看誰心更狠,手段更毒,誰就能笑到最後。

  女兒能理解自己,丞相老懷大慰,傲然一笑,擺手道,“爹辦事你放心,到時定做的乾乾淨淨,上至家眷,下至奴僕,一個活口也不會留。太子懷疑又如何?口說無憑,他不能平白污衊一國宰輔。況且,皇上也不會為一個小小的地方知州的生死而同為父計較。乖女兒,不必擔心。你只需日後好好和太子過日子就成。”

  丞相屢屢提到和太子好好過日子,歐陽慧茹剛振奮起來的心情立刻蔫了,頭一低,臉一皺,熟練的換上了一副哀戚萬分的表情,帶著哭音道:“好好過日子?爹想的也太容易了。有些話話,女兒都羞於出口。太子他……他自大婚以來從沒碰過女兒,平日寧願喜歡男人,寵幸賤婢也願不多看女兒一眼,叫女兒如何與他好好過日子?沒了劉文清,也會有別的男人,更何論他宮中養著的那些寵姬?他壓根兒就是看不上女兒,不然,看在您的面上,他也不會如此折辱女兒。”

  “什麼?太子竟然還沒同你圓房?”聽見這個消息,哪怕歐陽丞相再善於隱藏情緒,也止不住的暴跳如雷,牙根咬得咯吱作響。

  歐陽慧茹點頭,朝秦嬤嬤看去。

  秦嬤嬤會意,連忙開口佐證,“可不是嗎?第一天裝醉,日後連裝也懶得裝了,見天兒的歇在吳氏那個賤人那裡。小姐找他理論,他便對小姐大發雷霆,大加呵斥,中秋晚宴那回,小姐其實不是染了風寒,是他同小姐動起手來,推倒了小姐,小姐一腦門撞在桌角,立時便暈死過去,差點緩不過氣來,生生在床上躺了半月才將養好。”

  秦嬤嬤邊說邊抹淚,一旁的小雨控制不住,已經淚濕衣襟,急忙轉過臉,對著牆根,用衣袖急急擦拭。

  歐陽丞相面目猙獰,心中的怒火快要將他的理智焚燒殆盡,對太子的不滿和記恨經由女兒和秦嬤嬤的聯合述說,徹底上升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畜牲!竟然對我的寶兒下此毒手,簡直畜牲不如!和這樣的人還過什麼日子?寶兒且等著為父,為父回去定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叫寶兒安安穩穩從毓慶宮抽身出來!哼!沒了為父支撐,咱們且看著完顏璟如何過活。依皇上那殘忍嗜血的性子,定會冷眼旁觀完顏璟從太子之位跌落而不會伸手拉拔。皇上要的是一個能力強悍的繼承人,老夫和太子都只是他甄選儲君的工具而已。完顏璟若倒了,日後定沒有活路,便叫他和劉文清一起作對地底鴛鴦,暢遊黃泉去吧!”

  歐陽慧茹聞言大驚,憶起完顏不破對待太子的點點滴滴,不得不承認,他對太子的好極為飄渺,確實如丞相所說,有種冷眼旁觀的意味兒。但完顏不破的想法和太子的處境,都不是她關心的,她只知道,幾個月後,她的敵人之一便要命喪黃泉了,這種殘酷的事再不能叫她膽怯,只能讓她心中快慰。她的心,果然越來越冷。

  完顏不破了解丞相,丞相又何嘗不了解他?兩人對彼此的想法心知肚明,但都默契十足的選擇了閉口不談。完顏不破是為了甄選儲君,身為女真人,從小接受的是虎狼教育,崇信的是弱肉強食,勝者為王。歐陽丞相是為了確保女兒不被他連累,平平安安過一生,不得不順從配合。

  如今,致使歐陽丞相配合的因素打破了,他自是不願意再陪皇上玩下去。萬不得已,捨了性命,他亦會保女兒周全。

  父女兩這裡商議如何扳倒太子,繼而離開他,卻不知,他們的行事,正合了完顏不破現在的心意,只能說,冥冥之中自有上天安排。

  歐陽慧茹別了丞相,一路疾行回到暢春園自己的寢殿,關上房門,癱軟在榻上,掩面,打了幾個滾,將頭埋在被子裡狂笑起來。

  成了!困擾了她幾個月的心頭大患眼見著就要除去,她完全抑制不住內心如潮水般洶湧的喜悅。

  笑過,她斂下眼瞼,又有種如立雲端,頭重腳輕的不真實感。劉文清真的會死在外放路上?若是可以,把江映月一塊兒幹掉該多好?兩人都死絕了,她就徹底解脫了!

  這個想法一浮上心頭就再也無法消去,歐陽慧茹起身,行到窗前,眺望遠處山林間因為地熱不時蒸騰起來的白色霧氣,陷入了深思。

  會有辦法的,定要叫這姐弟倆共赴黃泉!她眼裡閃過一抹凶狠的光芒,冷冷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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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7 00:06:2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吟了又吟

  知曉了丞相的計劃,歐陽慧茹整日想著如何把這姐弟倆一塊兒除去,一勞永逸,不由得整日琢磨,弄得茶飯不思,寢食難安,一時有些魔怔了。

  太后將太子妃的心不在焉看在眼裡,以為她是受了郕王妃有孕的刺激,卻又不能點醒她,只得略略向兒子提了提,叫兒子自己看著辦。

  孩子們的事,太后想管也是有心沒力了,若她隨意插手,一個不慎就會弄巧成拙,讓潛伏在宮中的貪狼鑽了空子。也因為忌憚這一點,她最近行事越發謹慎起來,看待後宮那些女人,瞅誰都像狐媚子,防備的緊。

  有這種心理暗示做鋪墊,無意中犯了她忌諱的元妃下場自然很慘,被當場鞭刑三十,打入冷宮反省,什麼時候太后覺得可以了,便再放元妃出來。若不是看在她生養郕王有功的份上,太后幾乎想當場將她廢了。

  完顏不破從太后那裡知道小丫頭的反常,出了瑤華殿,面色立時便陰沉下來,一路上緩步慢行,躊躇半晌,終是不知該如何勸解,只餘滿心的無奈。他想狠狠將小丫頭摟進懷裡,惡聲惡氣的警告她不準想別的男人,更不準替別的男人生孩子。她只能屬於自己,也只能替自己誕下皇子。

  但想像終歸只是想象,若他真的這麼做了,小丫頭受驚過度,以她那雷厲風行,無所顧忌的性子,指不定立時便逃出宮去了!

  看著漫天飛舞的皚皚白雪,眺望漸漸被白雪覆蓋的驪山,完顏不破皺眉,長嘆一聲,朝身旁的安順看去,低喃道:“這是入冬第二場雪,往年這個時候,驪山西苑的梅林估計早已紅梅綻放,美不勝收了。”

  安順從來沒見過皇上為情所苦的樣子,見他明明一副思念深重的模樣,偏要顧左右而言他,替自己找些藉口,不由有些哭笑不得,覺得這樣的皇上真是親切極了,也新鮮極了。

  他垂眸,掩去眸子中暗藏的笑意,順著皇上的心意說道,“回稟皇上,奴才方才路過梅林,那梅花果如往年一樣開的正艷。左右您現在無事,不若邀了人同去觀雪賞梅?”

  完顏不破臉上露出些輕鬆的笑意,點頭道,“好主意!”

  安順繼續接口,“奴才方才見太子妃正在園中賞雪,這會兒怕還在原處,咱這麼去也是順路,不如叫了太子妃一塊兒,皇上您看如何?”

  完顏不破臉上的笑容更深了,讚賞的睇了安順一樣,揮手道,“可以,這就走吧。”他語氣雖然平緩,但腳步卻不自覺的加快了很多。

  安順調整了跟隨的速度,抬眼偷看皇上寬闊的背影,嘴角一勾,微微笑了。這樣的皇上有血有肉,比以往那殘忍孤傲的模樣不知好了多少!也許,他和太子妃這場孽緣,並不全是壞事。不過,日後可要苦了太子了。

  安順內裡替鼻孔朝天的太子流了幾滴鱷魚眼淚,便又恢復了平日的面癱狀,專心走路。

  安順早遣了小太監去暢春園蹲點,自然隨時隨地都能掌握太子妃的行蹤,一行人走了沒多遠,果然在路上碰見了面色凍的緋紅,被銀狐大氅襯得明艷逼人,正仰頭看著漫天飄雪,神情興奮的太子妃。

  “小丫頭,怎麼傘也不打?凍壞了怎麼辦?”完顏不破接過安順遞來的油紙傘,走到歐陽慧茹身邊,替她遮雪,語帶寵溺的溫聲訓斥。

  “父皇!我想嘗嘗這裡的雪是什麼味兒的!”是不是和現代的味道不同?在異世,第一次碰見這樣的大雪,勾起了歐陽慧茹對於她北方老家的回憶,一時觸動,站在雪地裡呆呆望天,犯了半晌的傻氣。

  世宗笑了,見她面色紅潤,無憂無慮,並不如太后說的那般魔怔,心裡一鬆,明知道她犯傻,卻也跟著認真詢問,“哦?那你嘗出來沒有?可和上京的雪有什麼不同?”

  “嘻嘻,比上京的雪甜一些,香一些!泡茶喝的話,味道一定很純正!”歐陽慧茹笑的歡暢,煞有介事的說道。

  世宗莞爾,盯著她嬉笑無憂的面龐,心中暖意融融,只覺得和小丫頭站在一處,哪怕寒風凜冽,心中卻似如沐春風,偎貼溫暖到了極點。

  這種感覺讓他迷醉,繼而眷戀,臉上的表情完全柔和下來,轉頭,看向安順,溫聲命令到,“太子妃的話你可聽見了?叫人立刻接幾罈子雪埋起來,待到來年取出,給太子妃泡茶喝。”

  安順連忙領命,叫來幾個宮女搜集天上的飄雪。

  自己每每一句戲言都能得到完顏不破的認真對待,歐陽慧茹心中一動,拉住他的衣袖,表情嚴肅,極為認真的說道,“謝謝父皇!父皇對我這麼好,我不會忘記的,以後一定好好報答您!”

  她這句報答也不是空口白話,努力整倒江映月姐弟可不就是對完顏不破最好的報答嗎?

  完顏不破雖然不知道她話裡有話,可也不難看出她語氣裡包含的真摯,心中悸動難耐,伸手想狠狠抱她一下,指尖一顫,卻又忍住了,只能撇開頭去,啞聲道,“好,父皇是最重要的,你要好生報答父皇,這兩句話,朕記住了,朕日後找你兌現,你可不要耍賴!”

  歐陽慧茹對這話的深刻含義懵懵懂懂,但卻不妨礙她毫不猶豫的點頭。

  安順嘴角一抽,大嘆太子妃好拐,這就把自己無知無覺的賣出去了。

  完顏不破瞥一眼小丫頭純淨的側臉,眉梢一挑,嘴角上揚的趨勢無論如何也抑制不住,“很好,就這麼說定了。走吧,陪父皇去西苑賞梅。今兒下雪,雪中賞梅別有一番滋味。”

  “唉!那咱們快點出發吧!”來到異世,成了古人,自然要做一點雅事,雪中賞梅正是其中一項,歐陽慧茹眸子晶亮,興致勃勃的說道。

  兩人一路談笑風生,慢慢往西苑行進。

  江映月跟隨在兩人身後,為歐陽慧茹的博學多才,見多識廣而驚異。幾乎完顏不破每提一個話題,她都能順利接上,且言之有物,立意新穎,不說完顏不破被她吸引了全部心神,就連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歐陽慧茹在才學和見識方面,確實勝過她多矣。

  這樣的敵人,她當初怎麼會輕視?她上次戳穿她破綻的那一番話真是無意嗎?江映月內裡不確定起來。身上涌起一陣陣殺意,卻只能死死摁進心裡。

  不行,現在還不是時候。待她做了皇妃,誕下皇子,定將歐陽家,完顏不破一族一個個算計致死,叫自己的孩子登基,讓皇弟做個攝政大臣,她垂簾聽政,一點點謀朝篡位。

  將一個朝代在潛移默化中悄然更替,沒有比這更好的計劃了,她一定不能放棄,她要忍!

  雖然內裡拼命做著心理建設,江映月面上表情卻一點都沒有改變,哪怕是眼睛,也沒有泄露絲毫情緒波動。經歷刺殺,成長起來的不只是歐陽慧茹,她也在改變。

  完顏不破一行踏過簌簌作響的雪地,在雪地上留下一行深深的足跡,眼見著西苑近在眼前,卻遇上了兩個不速之客。

  “兒臣(微臣)見過父皇(皇上),父皇(皇上)萬安。”太子偕同劉文清站在西苑前的一處六角亭前,朝完顏不破行禮問安。

  見是太子,完顏不破臉色有些緊繃,沉聲問道,“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回父皇,兒臣和文清在此煮酒賞雪,順便吟幾首詩,圖個樂呵。”太子伸手指向六角亭,只見亭中果然放著一個小火爐,正燃著艷紅的火焰,其上溫著一壺酒,正冒著薄薄的熱氣,熱氣在空中蒸騰飄散,引得酒香四溢,場面極為溫馨舒適,讓人不由自主便想停步上前,與他們共飲一杯。

  劉文清待太子話落,容色平靜,不卑不亢的朝完顏不破作了個揖,聲音清亮的道,“微臣劉文清見過皇上。”

  歐陽慧茹瞥兩人一眼,額角抽了抽,心中吐槽:又作詩?劉文清,你還有完沒完了?你就沒點別的本事?想巴結上父皇,免了你外放之苦?碰上姐,算你倒霉!能踩你一次,姐照樣還能踩你第二次!

  完顏不破並沒有注意小丫頭的表情,見到如翠竹一般翩然挺立的劉文清,圍獵時的記憶又回籠了,不由點頭微笑道,“是你?朕記得你,你作詩很不錯!”邊說,邊舉步往亭中走去,顯然是來了興趣。

  劉文清和太子暗暗對視,雙方眼底皆浮起笑意。不枉他們日日在此守候,終於等來了要等的人,這次機會一定要抓住了!

  江映月按捺住心中的激動,跟隨在完顏不破身後進亭,期待著皇弟的精彩表現。皇弟的才華如何,她絲毫也不懷疑,定叫完顏不破眼前一亮,讓他好生見識一番什麼叫驚才絕艷。

  歐陽慧茹蹙著眉,神色有些不耐的亦步亦趨跟著自家父皇,也不給太子見禮,自發的在父皇身旁坐下。

  太子臉色黑了黑,但見完顏不破對她的無禮視而不見,也顧慮著不能攪了心上人費心佈置的局,只能苦苦忍耐。

  劉文清睇視歐陽慧茹一眼,眸子暗沉了一下,心中著實有些忌憚,卻又很快平靜下來。憑著他的長才,還能接二連三輸在一個女人手裡?他當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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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7 00:06:3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踩了又踩

  完顏不破在亭中坐下,見小丫頭自動自發的跟過來,緊挨著他落座,態度親昵自然,視一旁的太子如無物,心中不由大悅,面上表情更顯溫和,朝兩人說道,“大雪天煮酒賞雪,你們還真是雅致,作了什麼詩?念出來讓朕聽聽!”

  太子看劉文清一眼,擺手謙虛道,“兒臣才學有限,盡是些上不得檯面的挫作,還是讓劉大人吟一首詩供父皇鑒賞吧?”

  完顏不破點頭,看向劉文清的眼神略帶幾分興味。上次,這人作的詩確實是好詩,只是,他的注意力都被小丫頭吸引去了,對他的印象不是非常深刻,如今再遇,他心中確實有些期待。

  歐陽慧茹瞥一眼父皇期待的表情,嘴角抽了抽,左手支額,暗暗瞪視劉文清一眼,只等著他劃下道來,她好接招。

  劉文清轉頭去看亭外飄飛如絮的鵝毛大雪,又轉頭看了看燒的正旺的火爐,沉思半晌便緩緩吟詠而出,“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這回的一闕小詩沒有上次的巍峨大氣,卻透著一股清新閒適,慵懶醉人的味道,令人聞之便想坐到火爐邊上,與好客的主人坐下小酌片刻,驅趕冬季的寒冷。這首詩應情應景,實在是沒有哪裡可以挑剔了。

  有完沒完!剽完劉禹錫剽白居易?做人不能這樣沒節操!雖然早有準備,歐陽慧茹依然被驚的手肘一滑,頭顱一低,眼底微微露出悲憤之色。更為悲憤的是,小白臉盡然還用了她的舊招,邀請父皇喝酒?她內心真的有些崩潰。

  完顏不破聽完劉文清的詩,果然面色大悅,一連贊了三個‘好’字,可見對這首詩欣賞至極。他抬手,朝身後侍從命令道,“這詩用在此時此刻真是應景!來人,替朕斟酒,朕要與愛卿小酌幾杯。”

  您也成了酒鬼嗎?歐陽慧茹聞言,嘴角微不可見的抽了抽。

  江映月這時自動走出來,上前替幾人斟酒。皇弟這樣出息,僅用了一刻鐘便得了完顏不破賞識,她心裡極為高興,輪到替皇弟斟酒時,眼睛微微一彎,露了一絲笑意。

  劉文清心中有些自得,見皇姐對他露出讚賞,內裡更是添了幾分高興,但面上依然雲淡風輕,倒叫完顏不破高看一眼。

  完顏不破率先舉起酒杯,眾人連忙跟隨。他仰頭,將杯中薄酒一口飲盡,完了吐出一口濃濃的霧氣,臉上表情舒爽無比。

  “哈哈,好詩,好酒,好景!值得朕再飲一杯。”他大馬金刀的坐著,放下酒杯,朗笑道。

  “父皇說的是。”太子連忙出聲附和,拂開江映月,親自替他滿上酒,臉上表情眉飛色舞,得意非凡。取悅了父皇,讓父皇親眼見識了文清的才華,何愁文清不能留在上京陪伴他?

  歐陽慧茹學著完顏不破的樣兒,一口氣飲下清冽的酒液,喉頭頓時火燒火燎,等燒完,腹內湧上一股熱氣,後勁十足的感覺極為舒服。

  她睇視一眼喜形於色的太子和故作清高的劉文清,嘴角一勾,輕蔑一笑,湊近完顏不破說道,“劉大人這詩雖好,卻有些太過憊懶閒適了,讓人聽了渾身不得勁兒,只顧耽於享樂。”話落,她頓了頓,見父皇露出興味的笑容,眼神灼灼的向她看來,她眯眼,仗著兩分酒意,更湊近了些,在他耳畔一字一句的緩緩說道,“聽聞劉大人要外放邊塞了。待劉大人經歷了邊塞的浩渺蒼茫,定能寫出如‘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這樣滿懷男兒氣概的詩來!父皇您說是不是?”言下之意便是諷刺劉文清小女兒態了。

  劉文清和太子當即被氣的倒仰,面色青青紫紫,變幻不定。上次說要縱情享樂的是她,這次說要體會苦寒生活的也是她,但偏偏她好似說什麼都有理,隨意念的幾句詩,也是怎麼聽怎麼有味,讓驕傲如劉文清也是找不出一絲瑕疵來。

  且她話裡話外直把劉文清往外放邊疆上扯,若完顏不破真的點頭表示認同,那劉文清外放之事等於是鐵板釘釘了。

  幾人心思彎彎繞繞,俱都灼灼的看向完顏不破,緊張的等待著他發話。

  完顏不破眸色深沉的盯視著小丫頭被薄酒染紅的艷艷櫻脣,感受著她如蘭的氣息不斷在耳畔吹拂撩撥,心中的躁動幾欲壓制不住,身下竟慢慢起了反應,哪裡還有心思仔細聽她在說些什麼?

  為了不出醜人前,憑著過人的自制力,好不容易壓下身體的異樣,他仔細回味一番,不得不承認,小丫頭說話看事就是一針見血,隨意吟出的兩句詩,也比劉文清的精心之作更大氣,更有味。劉文清雖然才華橫溢,但到底年輕,少了幾分眼界和銳氣。他不欣賞對方這種溫吞的性格,他向來主張做人要隱含鋒芒,像野獸一樣。如小丫頭這樣大開大合,灑脫不羈的性格,就叫他愛不釋手。

  與小丫頭一比,劉文清在眼界、認知、心智方面尚且不及,下放到邊塞磨礪確實是必要之舉,丞相之所以提出這個建議,看來也是因為愛才心切。

  完顏不破忖度片刻,面上微笑起來,看向身旁灼灼盯視著自己的小丫頭,強忍住想親吻她緋紅面頰的衝動,點頭稱是,“太子妃說的很對。劉愛卿雖然才華出眾,但是年紀尚淺,缺少一定的眼界和磨礪,心智有些過於軟弱。若下放關外,不出兩年,定能有所成長,朕對此很期待!”

  聞言,歐陽慧茹滿意了,垂頭,嘴角綻開一抹極淡的笑容,心中暗暗忖道:劉文清,姐說過了,能踩你一次,照樣能踩你第二次!你就乖乖的等著外放邊關吧,屆時,姐還有一份大禮要送你!

  話已至此,劉文清還能說些什麼?只能接受自己兩度敗在同一個女人身上的事實,慘白著臉,語氣僵硬的回道,“皇上謬讚了,微臣到了地方,一定好生為官,不負聖恩。”

  太子心中不甘,卻也知道,這個時候替他求情絕不是明智之舉,搞不好還會招致父皇的反感,毀了他的仕途。

  完顏不破背後站立的江映月此時完全傻住了,她的皇弟竟然又敗給了歐陽慧茹?回神,她隨即暴怒起來。又是該死的歐陽慧茹!歐陽慧茹,你到底要怎樣?為什麼三番兩次與我們作對?西山刺殺,真該一刀宰了你才是!

  心中狂湧著嗜血的衝動,江映月內裡嘶吼叫囂著,抑制不住的激烈情緒慢慢從眼底滲出。

  感覺脊背發寒,一股惡意正不斷朝自己逼近,歐陽慧茹強忍住芒刺在背的不適感,回頭瞥了江映月一眼。

  沒想到歐陽慧茹感觀如此敏銳,見她看來,江映月連忙收起眼底的情緒,壓下心中的嘶吼和叫囂,做出一副親和溫潤的樣子。

  歐陽慧茹眼睛一眯,喉頭一緊,對她的偽裝感到作嘔。收回視線,眼角餘光瞥向表情如出一轍,同樣溫潤如玉的劉文清,深深的厭惡再也抑制不住。這姐弟倆如此相似,怎得就沒人對他們的長相提出質疑?

  不過也對,這兩人表面上素未平生,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尋常人也不會往兄妹關係上想,頂多感嘆個‘夫妻相’之類的。

  等等,夫妻相?歐陽慧茹眸子一閃,再次回頭朝江映月看去,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了個遍。

  江映月是第二次被歐陽慧茹這樣看。心底的惶恐和不安卻比第一次還要強烈。她有預感,歐陽慧茹這次一定也不會說什麼好話。

  果然,歐陽慧茹打量完江映月,朝劉文清看去,溫聲問道,“劉大人才華斐然,一表人才,不知家中可有妻妾?”

  劉文清心中莫名,面上依然帶著淺笑,恭敬答道,“回太子妃,微臣目前尚未娶妻。”

  太子眼神變了變,可有完顏不破在場,他絲毫不敢表現出對劉文清的在意,只能默默咬牙,強自忍耐。他近來發現,但凡有太子妃在場,他所有的情緒唯剩下一個‘忍’字可以詮釋。

  完顏不破並沒有發現太子的異樣,只一心關注著自己的小丫頭,見她眸子發亮,盯著劉文清的眼神非常專注,臉上的笑容頃刻間淡了下去,抿脣問道,“小丫頭問這個做什麼?”

  “父皇,慧茹給劉大人做個媒怎樣,您同不同意?”先設個語言陷阱,等父皇踩了再說。她語焉不詳的問。

  江映月聞言心裡打突,眼睛死死盯住自己的腳尖,不敢與歐陽慧茹對視。她真的怕了歐陽慧茹這張嘴,每每都能三言兩句將她和皇弟打落深淵!但願這次不是!

  完顏不破心頭一鬆,緊繃的臉上立時又露出三分笑意,想也不想就點頭道,“好啊,太子妃要把誰指給劉愛卿?”

  太子和劉文清脣色都有些發青,雖然想法不一,但抗拒的心理都同樣強烈。

  歐陽慧茹看著兩人變臉,心中快意的不行,伸手朝頭快埋進胸口的江映月指去,“那慧茹就越庖代俎了。父皇,您看江女史的面容,和劉大人長的多像?這就是民間傳言的夫妻相。這樣的兩人就是絕配,日後定會琴瑟和鳴,夫妻和睦。劉大人要遠赴塞外,在這之前,不若您給他一個恩旨,賜他一個賢妻如何?”

  完顏不破聞言仔細審視兩人面孔,果然越看越像,直審視的江映月姐弟心頭發怵,情緒瀕臨崩潰的邊緣。

  幸運的是,完顏不破在兩人支撐不住之前收回了視線,睇一眼小丫頭滿懷期待的表情,心中暗暗忖道:雖然江映月還有些嫌疑,但是賜給劉文清,兩人一同遠赴塞外,也翻不出什麼浪來,於他而言,也算是變相的處理了一個麻煩。小丫頭難得求他一次,絕不能讓她失望了。這個年紀的女孩,正是最愛拉郎配的時候,罷了,她要玩,便由了她。若等到劉文清出發時查出江映月不妥,在外放路上病死一個柔弱的女人也很是正常。

  想罷,完顏不破在一人興奮,三人絕望的情況下點了點頭,乾脆的應諾,“果然很是相似。江女史也是才華過人,且性情溫良,處事恭謙,和劉愛卿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待劉愛卿從京中出發,就來朕這裡領人回去吧。”一個卑微的宮女合著一個五品小吏,還不配他下旨賜婚。

  見到三人被完顏不破的話震到面色發白,眼裡不經意間泄露了各自最真實的情感,有焦慮,有恐慌,有絕望,有怨毒,精彩紛呈。歐陽慧茹頂著眾人對她不斷飆升的仇恨值,內裡暢快的笑了。

  恨吧,趁著你們還能恨的時候趕緊都宣泄一下,待你們這對‘夫妻’到了塞外,你們就恨不起來了。死人,當然是沒有情緒的!

  心中冷冷忖度,歐陽慧茹揚起下顎,施恩般看向江映月,溫聲說道,“江女史,父皇和本宮替你找了這麼一個如意郎君,日後你就不是宮女,而是正經的官家夫人了,你還不快跪下謝恩?”

  江映月肅著臉,噗通一聲重重跪下,深深埋在雙手間的面容瞬間猙獰似鬼。

  待直起身來時,她已經收了猙獰的表情,看似容色平靜,可身形卻微不可見的一晃,喉頭腥甜,險些噴出一口血來。嫁給自己的親弟弟?這樣荒誕不經的事若真的發生,叫日後他們姐弟倆如何有顏面面對天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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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7 00:06:4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感染傷寒

  自西苑‘巧遇’完顏不破之後,江映月姐弟徹底沉寂下來。

  兩人明明各自都在努力,卻是離著他們的復仇大計漸行漸遠,直至走到如今這種無能為力的絕境。他們需要好好沉澱,思考一番為何會這樣,再確定下一步該怎麼走。

  想來想去,兩人都想到了同一個人的身上,那就是歐陽慧茹。歐陽慧茹此人仿佛是為了天生來克他們的一樣,只要有她出現,他們明明計劃的好好的,到最後都會功虧於潰。

  歐陽慧茹此人不能留!一定要除去!兩人沒法湊在一起商量,卻不約而同的齊齊想到。但是,憑他們現在的處境,自保尚且不能,想要動手除掉歐陽慧茹何其艱難?兩人再恨她也不過是內裡自苦一番罷了。

  被指婚給了自己的親弟弟,還要雙雙被外放到邊塞,沒有三五年不能回京,江映月只要一想到他們往後的處境就五內俱焚,心中的絕望和彷徨比國破家亡之時好不了多少。

  她心中煎熬,雖然面上不顯,但身體不過半月就消瘦下去,幸而冬天著裝比較厚實,才沒有引來安順大總管的側目。她知道,她身邊有人在監視,而安順大總管更是時刻注意著她,令她如履薄冰,不敢走錯一步。

  強敵環伺,前面是萬丈懸崖,後面卻又無路可退,她這次真的能扭轉乾坤嗎?江映月也迷茫了,往日的堅定和自信被消磨殆盡。

  這日,她照慣例,依舊伺候完顏不破更衣。

  完顏不破此人非常傲然,心中明明懷疑她,卻還敢放任她肆意的接近他身側而不怕她行暗殺之舉。

  但離的完顏不破再近,她也是不敢動手的。她親眼見過完顏不破殺人,當時對方揮刀亂斬,抬手輕取百顆人頭卻滿帶暢快笑意的身影在她腦海里刻了印,令她永生難忘。她當時全身都在顫抖,心尖都在發怵,寒意直從腳底爬升到了頭皮。自此,她怕了,她不敢動手,因為她知道,她只要泄露出一絲半毫的殺氣,完顏不破動一動小指也能當場把她碾死。

  克制著心頭的胡思亂想,江映月伸手,替完顏不破拉好衣襟,又俯身將他衣擺處的褶皺抹平,用手輕拍了兩下,不想,她輕輕拍打衣擺的時候,完顏不破身子一晃,忽然傾身,朝她壓來。

  被高壯的男人壓倒在地,江映月有些目瞪口呆,直到安順焦急的呼喚聲傳來,她才回神,轉眼去看完顏不破表情。

  只見完顏不破眼瞼半開半合,面頰燒紅,眉頭緊皺,顯是極不舒服,有昏厥之相。

  “快,把皇上扶起來,叫太醫!”安順邊喊邊跑過來攙扶完顏不破的胳膊,江映月連忙伸手,將他從自己身上推開,合著安順一塊兒把他抬到龍床上。

  “皇上發燒了!”江映月伸手去觸完顏不破額頭,皺眉道。

  “讓雜家來伺候,你去外邊看看太醫來了沒有,沒來趕緊去太醫院催一催。”皇上昏厥,沒有防備能力,安順自然不放心江映月隨意近皇上的身,開口命令到。

  江映月知道安順的顧慮,低眉順眼的答了一聲是,乖覺的出門去了。

  完顏不破身體強健,甚少生病,病到高燒昏厥還是第一次,太醫很快就趕了來,神情非常緊張。

  乾坤殿鬧出的動靜太大,驚動了就居住在附近的太后,在太醫診治的時候,太后帶著正巧在她殿內請安的柔妃一塊兒急匆匆的趕來,神情焦慮的守在一旁。

  過了許久,太醫頂著一腦門的冷汗,表情肅穆的放下診脈的手,沒有先稟報太后病情,而是噗通一聲跪下,朝她拱手央告:“奴才斗膽,還請太后移駕別處,留皇上單獨在此,免得過了病氣。再請太后招來隨行太醫進行會診。皇上病情複雜,奴才不敢擅專。”

  他其實心裡已經有了底,但臨到九死一生的時候,自然該多拖幾個人下水,正所謂人多力量大,集思廣益,或許還有生還的機會。太后盯視冷汗簌簌而下的太醫一眼,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

  “來人,招所有太醫過來給皇上會診!動作要快!!”太后高聲朝殿外的侍衛命令,走到兒子床前,心疼的看了半晌,伸手欲觸摸他滾燙的面頰,卻被太醫阻止了。

  太后面色一沉,到底沒有發作太醫,只是心中的憂慮更深,帶著面色蒼白的柔妃退出內殿,在外間等候。

  侍衛領命,飛奔而去,半柱香時間,五名太醫先後趕到,進了正殿,不待行禮,已是被太后揮手,趕進了內殿給皇上會診。

  殿內殿外霎時間靜的落針可聞。宮人們有感於周身冷肅的氣氛,俱都表情凝重,屏聲靜氣。

  太后坐在主位上,定定看著虛空沉思。她面容平靜,可內心正翻江倒海,狂風呼嘯。太醫的異樣她如何看不出來?兒子莫不是得了什麼重症?不,不會的,吾兒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太后不斷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狂亂的眼底逐漸恢復了清明。她身旁的柔妃就有些不好了,早已嚇得六神無主,面無人色,手裡的帕子幾乎快被她絞斷。

  “如何?”仿佛過了百年之久,待到太醫們出來,太后緩緩朝他們看去,聲音平靜的問道。最壞的情況她都一一預想過了,這會兒,沒有什麼能打擊到她。

  六名太醫齊齊下跪,面色沉重,太醫院院首代表所有人開腔,“奴才斗膽,請太后盡快封閉乾坤殿,同時舉宮搬回上京為好。”

  太后恍然,閉了閉眼,沉聲問道,“什麼病?時疫?”

  太醫院院首沉重的點頭,“回太后,是傷寒。還請太后趕緊移駕,免得感染。”

  柔妃低低驚呼一聲,引來對太醫的請求無動於衷的太后冷冷一瞥。見到柔妃面上的恐懼和逃離之意,太后內心冷笑:這些女人娶來都有什麼用?吾兒遇難,她們就是這樣的態度?真是該死!

  “哀家不離開,哀家陪著皇上直至痊癒。”太后擺手,堅拒道。

  太醫們正待勸說,安順從裡面出來了,手裡拿著一副聖旨,聖旨墨跡未乾,顯然是完顏不破剛剛甦醒後立刻書寫的。

  “回太后,這是皇上剛下的聖旨,囑您即刻搬回上京,掌玉璽,偕同丞相和忠順親王監國。皇上病重之事不能宣揚,還得太后您親自主持大局,請太后移駕。您若不移駕,皇上便拒絕醫治。”

  安順跪下,將聖旨奉到太后面前,高舉過頭,緩緩勸道。

  太后接過諭旨,展開看了看,眉頭緊皺,容色冷肅,靜默了許久,她眼眶微紅,手掌用力握了握拳,咬牙道:“回宮!”話落,乾脆的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太后就是這樣強幹而理智的女人,在這個時刻,完顏不破能依靠的只有她和丞相。他已經挑起了皇子們的爭鬥,沒有他在京彈壓,這場爭鬥會變的失控,因此,太后得站出來執掌局面,為了家國,她不能軟弱。

  太后編了個‘微服私訪’的理由以掩蓋完顏不破的病情,隨即以皇上出京,驪山之行甚為無趣為藉口,帶著一眾皇室宗族以最快的速度撤離。

  雖然宗親們心底疑惑,但礙於太后權威,也不敢多問,又有丞相和忠順親王主持局面,一路上沒出現什麼狀況,非常順利的回了上京。

  太后一行人剛剛撤離,驪山行宮便被完顏不破的親衛團團圍住,乾坤殿裡的侍從一個都不得出,被困死在裡面。

  六名太醫也被留了下來,各自分工,迅速替皇上醫治。

  乾坤殿裡氣氛非常凝重,宮人們被趕至殿外的一處空地集中起來,聆聽安順大總管的訓話。

  安順將皇上的情況簡單敘述一遍,而後死死盯著眾人,警告道,“你們都給雜家聽好了,這驪山行宮已經被親衛封鎖,私自出逃者,死!妖言惑眾者,死!消極怠工者,死!你們唯一的活路便是伺候好皇上,皇上病癒,你們也就無事了。可聽清楚了?”

  “聽清楚了。”宮人們齊聲應諾,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但仔細審視,就能發現他們各個面色蒼白,眼底俱都暗藏著深深的恐懼。

  傷寒傳染性極強,且極難醫治,患者大多九死一生。雖然嘴裡不說,多數宮人心中已經不抱生還的希望。因此,乾坤殿內一時彌漫著死亡的氣息,令人倍感壓抑。

  在眾多絕望的宮人當中卻不包括江映月。

  由於她身上還有嫌疑,在這個非常時刻,哪怕她是皇上身邊第一女史,安順卻不用她伺候,而是遠遠把她遣開,讓她幹一些接觸不到皇上,也接觸不到藥物的雜活。

  江映月的活很輕鬆,早早幹完,她獨自回到自己的耳房,將門鎖緊,在簡陋的床榻前定定坐了一會兒,神情飄渺,不知在想些什麼。半晌後,她忽而掩面,無聲的大笑起來,直笑到眼淚溢出眼眶才漸漸遏止。

  傷寒?好啊!真是天助我也!正愁沒有機會扭轉乾坤,老天爺就給她送來了這麼個絕好的機會。江映月有些喜不自勝。

  傷寒在很多人眼裡都是絕症,不巧,江映月手裡卻有一個治療傷寒的秘方。這秘方是她小時候一個死士傳給她的,也是靠著這個秘方,她才救回皇弟一命。

  雖有秘方在手,她卻不會立刻進獻出來,她會盡心伺候完顏不破,逐漸軟化他的心,並慢慢等待,等到完顏不破瀕死的那一刻再將他治好。人在病重之中最容易敞開心防,她相信,憑著她這一次盡善盡美,溫柔體貼的表現,一定能一舉攻破完顏不破的心。

  屆時,他還能懷疑她,視她如無物繼而將她指給別人?不會,他會相信她,依賴她,眷戀她,繼而離不開她的!

  一想到能征服完顏不破這樣強悍的男人,江映月心裡一陣激動,垂頭,眼裡滿滿都是自信和迫不及待,嘴角的笑意也一點點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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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7 00:06: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生死相隨

  江映月設想好了一切便立刻投入行動。頭幾天,她沒法接近完顏不破,連正殿的門,安順也不允許她隨意靠近。

  江映月咬咬牙,繼續做著手裡的粗活,態度一絲不苟,哪怕沒有人監督,她也會認真完成。

  隨著時間推移,宮中病倒的人逐漸多了起來,而太醫只有那麼幾個,又都緊著皇上的病情,實在是分身乏術,只能將病倒的宮人們挪到一處,任他們躺著自生自滅。

  能供驅使的僕役越來越少,分派到江映月頭上的活計也越來越多,越來越重,從準備宮人的膳食到打掃衛生,逐漸到替完顏不破處理污物,漿洗衣服。

  她用自己任勞任怨的態度一點點的消磨著安順的戒心,一步步朝完顏不破接近。

  這日,手腳最利索,最得力的一名宮女終於也病倒了,安順既要照顧皇上,又要操持偌大一個驪山行宮,也是精疲力盡,看著新挑選的粗使宮女戰戰兢兢的替皇上餵藥,一碗藥餵了一半,潑了一半,使得本就虛弱的皇上更顯狼狽,安順狠狠皺眉,低聲喝道,“好了,你出去,雜家自己來!”

  那宮女聞言如獲大赦,逃也似的飛奔而去,安順盯視著她的背影,眼裡閃過冷光,而後拿起藥碗,走到床前給皇上餵藥。

  舉著滿滿一湯匙藥,遞到皇上嘴邊,安順這才發現,好不容易清醒一回的皇上竟然又昏厥過去,藥又喝不成了!

  安順頹然,捏開皇上的下顎,勉強灌藥下去,卻有三分之二都潑在了床褥和枕頭上,皇上的衣襟也沾滿了黃褐色的藥汁,比方才那宮女餵藥時還要狼狽幾分。

  安順放下空了的藥碗,抹了把臉,急匆匆走到殿外,高聲喊道,“來人,給皇上沐浴更衣,更換床單被褥。”

  原本該有兩名宮女守著的殿門空空如也,無人應答。

  安順怔楞,心下頗覺凄涼。

  “安公公,她們都病倒了,方才被抬下去了。若實在無人可用,可否允奴婢前去伺候?”江映月手裡捧著一堆髒衣服路過,看見安順凄然的表情,適時跪下懇求。

  “你?”安順遲疑,低頭沉吟。如今他確實是無人可用了,能幹的都病倒了,剩下的盡是些新進的粗使僕役,怎麼能伺候得了皇上?

  “奴婢一入宮就在御藥司受訓,精通醫理,定能照顧好皇上。若是不行,奴婢願與皇上陪葬。”言下之意,她命都吊在皇上身上,為了自己活命,也不敢不盡心。

  安順審視她片刻,見她表情誠摯,眼神清明,顯是說的真心話,終於緩緩點了點頭。

  江映月強忍住心中的激動,放下髒衣服,進殿伺候完顏不破沐浴更衣。

  她小心的查看著完顏不破的情況,見床上灑滿了藥,便知完顏不破並沒有喝下多少,連忙對安順說,“還請安公公再煎一碗藥來,奴婢有辦法讓皇上喝下。”

  安順睇她一眼,見她神情篤定,便點頭同意了,走到殿外,遣了專司藥材的小太監又熬了碗藥送過來。

  江映月待藥稍稍放涼,在安順的示意下,先喝了一口試毒。

  半晌後,安順見她沒事,便點頭,半扶起皇上,捏開他的下顎,方便江映月餵藥。

  江映月拿著藥碗,邊慢慢灌藥進皇上嘴裡,邊按揉他喉部的幾個穴道。穴道受了刺激,恢復了吞咽功能,竟將一整晚藥都喝了進去,沒有潑出一滴。

  安順拿著空碗,瞥了江映月一眼,刻板的表情不變,但眸光卻柔和很多。

  有了江映月的照顧,完顏不破的病情終於穩定下來,每日清醒的時間也長了。

  他醒來,見是江映月在身邊照顧,嘴上沒有說什麼,但神經卻隨時緊繃,對她非常戒備,安順亦然,江映月伺候的時候,他一定得在旁邊看著,盯緊她的一舉一動,但凡江映月有異動,安順當場便能將她誅殺。

  江映月清楚兩人對她的警惕,面上卻做出一副懵懂無知的樣子,每天伺候的盡心盡力,不敢稍有懈怠。日子一長,莫說安順,連完顏不破都有些觸動。這個時候誰能不怕髒,不怕累,頂著死亡的威脅如此周到細緻的照顧他?只有跟隨了他半生的安順和眼前這個女人了。

  江映月是忠是奸,他也有些迷惑了,但見對方替他餵飯喂藥,擦洗身體,甚至是清洗他嘔吐的污濁,他對江映月的懷疑正在一點點消去,對待她的態度也一日溫和過一日,又似從前那般看重起來。

  江映月看在眼裡,心中滿意的笑了,照顧起完顏不破來更加貼心,簡直到了無微不至的地步。她相信,待完顏不破痊癒,驪山行宮開禁,她終將扭轉乾坤,改天換地。

  正在她得意的檔兒,完顏不破剛穩定的病情又惡化起來,每日病倒的宮人越來越多,連太醫都躺倒了兩個,絕望的氣息再度籠罩在驪山上空。

  正在此時,上京,皇上感染傷寒的消息不知從哪個角落裡冒了出來,一夜之間傳遍京城,京中皇子們蠢蠢欲動,朝臣們人人自危。

  丞相和忠順親王調動了五萬大軍集結在京郊,發出了擅動者殺無赦的政令,並當場斬殺了數百有異動者,以儆效尤。太后也隨即軟禁了郕王和衛王的妻妾子嗣,各親王正妻嫡子也都被拘在慈寧宮不得離開。

  一系列鐵血手段施行下去,上京終於又恢復了平靜。

  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太后非常清楚,若皇上罹難,京中必是一番腥風血雨。但若真到了那般境地,已不是太后能管得了了,因此她並不深想,只一門心思的追查此次泄露消息的人。若這人讓她找出,定要叫對方生不如死。

  太后翻開禁衛遞來的暗查報告,冷冷笑了。好個柔妃,既然管不住自己的舌頭,那便割了吧!

  想罷,太后將暗查報告扔到桌上,朝禁衛命令到,“去,綁了柔妃,割了舌頭,扔進冷宮去,滿宮裡宣示下去,這就是妖言惑眾者的下場!”

  禁衛頷首,領命而去。他剛離開沒多久,殿外傳來‘太子妃求見’的通傳聲。

  太后挑眉,面露意外,抬手命令道,“快請。”

  歐陽慧茹急匆匆奔進殿,不待站穩,一下子跪在太后腳邊,邊磕頭便留著淚哭求道,“皇祖母,父皇病重是真的嗎?父皇是不是還在驪山?慧茹願意去照顧父皇,求您送慧茹過去吧!”

  她半個月沒見到完顏不破,心裡就有些不祥的預感,正在這個時候,皇上感染傷寒的傳言甚囂塵上,她這才憶起原劇中完顏不破病重的劇情。

  沒想到劇情會來的這麼突然,半個月都過了,她竟然一點消息沒得到。雖然知道完顏不破不會有事,江映月會把他照顧的很好,但是她內心的隱痛,思念,擔憂卻半點沒有減少。

  她這時根本沒想到要去破壞江映月的計劃,第一反應便是,她得去陪著父皇,親眼看著他痊癒,因此,她想也沒想便跑到了慈寧宮,提出了這個要求。

  “傻孩子,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嗎?皇上得的是傷寒,不是風寒。”太后扶起歐陽慧茹,替她擦去淚水,語帶心疼的說道。

  “孫媳知道。孫媳不怕的。皇祖母,求您了!”歐陽慧茹堅定的點頭,懇求道。

  父皇能在危急時刻全力保護她,沒道理父皇遭難,她卻遠遠逃開。雖然也有阻撓江映月的念頭,但這念頭在她心裡一閃而過,很快便隱沒了,她現在心心念念的都是父皇的身體,想著他是不是瘦了,有沒有發燒,能不能安睡,零零碎碎,拉拉雜雜,擔心的事情一件又一件,越積越多,若不親眼看著,她想,她會被這些胡思亂想弄瘋掉。

  她這才發現,幾個月來,她對父皇的感情已經如此深刻,到了失去對方便感覺生活難以為繼的地步。

  太后緊緊盯著歐陽慧茹誠摯的雙眸,大巫師那句‘命定貴人’在她腦海裡如閃電般滑過。太后微微笑了,放棄了勸說她的念頭,慈愛的拍著她的肩膀,溫聲道,“好,哀家這就派人送你過去。”

  站在宮門前,目送歐陽慧茹的馬車遠去,太后眼神放空,喃喃道,“鄂其,哀家是不是太自私了?萬一這孩子有個什麼不測……”在親子和孫媳之間,太后到底還是選擇了親子。她心裡有些後悔,卻不得不壓抑。

  “太后放心,太子妃洪福齊天,一定不會有事。有太子妃照顧,皇上也不會有事的,他們一定能夠平安回宮。”鄂其嬤嬤寬慰道。

  太后心中大安,微笑起來,“嗯,你說得對。小茹可是皇上的命定貴人呢。這個時候能夠拋棄生死一心跟隨皇上,鄂其,這才是配站在皇上身邊的女人,咱們大金正需要這樣的國母啊!”

  鄂其低了低頭,不敢發表評論,心中卻翻江倒海起來,繼而靈光一閃,恍然大悟:太后竟然有了這樣的想法!?怪不得她近來頻頻大動作整治後宮!這是在給太子妃鋪路啊!

  ﹡﹡﹡﹡﹡﹡﹡﹡﹡﹡﹡﹡﹡﹡﹡﹡﹡﹡﹡﹡﹡﹡﹡﹡﹡﹡﹡﹡﹡﹡﹡﹡﹡﹡﹡﹡﹡﹡﹡

  歐陽慧茹帶著一大批精通藥理的侍從和滿滿幾馬車藥材,快馬加鞭的趕到了驪山行宮,拿著太后的手諭,穿過親衛的重重把守,毫不猶豫的大步跨進宮門。

  有太后手諭,她一路暢通無阻的到了乾坤殿。

  “太……太子妃?”正跨出殿門,準備去藥房查看的安順乍然遇見風風火火走過來的歐陽慧茹,怔楞了一下,揉揉眼睛,遲疑的問道。

  在這個非常時刻,太子妃怎麼會來?難道她不知道此行極度危險,九死一生嗎?這驪山行宮,多少人挖空心思的想著要逃出去,哪有自動前來送死的?他可能是聽多了皇上晚間呼喚太子妃的夢囈,產生幻覺了,一定是的!

  安順喚完,也不行禮,木著臉,兀自往藥房走去。

  “安順,父皇如何了?”歐陽慧茹急於知道情況,也顧不得失儀,上前擒住他手臂問道。

  手臂上的力道非常凶猛,鉗制得安順生疼,可見來人急切的心理。

  太子妃是真的?不是幻覺?安順有些恍然。

  見安順只顧著發呆,並不答話,歐陽慧茹一把甩開他的手臂,提起裙擺,丟開一切禮儀規矩,大步朝內殿奔跑起來。

  “父皇!”跑進內殿,推開床前伺候的宮女,歐陽慧茹跪伏在完顏不破床邊,拽緊他的大掌,語帶哽咽的喊了一聲。聲音剛落,大滴大滴的淚水從她如玉的臉頰滑落,拍打在完顏不破的手背上。

  “小丫頭?你怎麼來了?誰準你來的?給朕出去!來人,送太子妃出去!”手背上滾燙的熱度告訴完顏不破,他看見的是真人,並不是他的臆想,心裡先是大喜,繼而大怒起來,強撐起身體,厲聲朝殿外命令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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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7 00:07:0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行宮侍疾

  看見太子妃不管不顧的快速衝進來,推開自己,江映月有些呆愣,一個不防被推倒在地,手肘在地磚上摩擦,破了點皮。

  她恍惚的瞥了一眼刺痛的手臂,又定定朝床邊哭的悲切的歐陽慧茹看去,腦海裡反覆迴盪著一句話——‘她又來了,這個時候,她竟然還敢進來?’

  江映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繼而心中湧起滔天的恨意和恐懼。碰見這個女人,她總是不停的跌倒,爬起來,又繼續跌的更重。眼見著她就要扭轉乾坤,她竟然又出現了,像一個陰魂般纏繞,她是真的有些怕了。

  完顏不破嘶啞的厲呵聲傳進耳裡,把怔楞中的江映月喚醒,她眸子一亮,立刻振奮了精神,利索的翻身爬起,快步走到床邊去攙扶緊緊拽住完顏不破不肯離開的歐陽慧茹,嘴裡柔聲勸解,“太子妃,皇上得了傷寒,會傳染的。您還是趕緊回宮吧,切莫讓皇上擔心。”

  完顏不破讚賞的看了她一眼,用力將手從歐陽慧茹掌心抽出。他偏頭,閉眼,回味著掌上溫熱的觸感和手背上被淚水濺濕的滾燙,心中眷戀,嘴裡卻冷聲道,“沒聽見朕的話麼?還不快點出去!”

  歐陽慧茹甩開江映月,倔強的跪在床邊,拉不到完顏不破的大掌就耍賴般拽住他的被褥,“我不走!我是專門來照顧父皇的,想趕我走,就合著這張龍床一塊兒抬走。”話落,她鬆開一隻手,改去拽龍床的床欄。

  江映月臉綠了,恨不能砍了她的爪子扔出去,卻又不能動手,只得咬著牙忍耐。

  見她像只小貓般伸出爪子扒住龍床不肯放鬆,若不是在這種生死時刻,完顏不破幾乎要笑起來。

  他狠了狠心,大力鉗住她的小手,硬生生掰開,將她的身子朝江映月拋去,狼狽的命令道,“快,送太子妃出宮,立刻,馬上!”寶貝,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能見上你一面,朕已經知足了。

  江映月接住歐陽慧茹,安順也正巧趕了進來,聽見皇上的命令,不敢懈怠,合力擒住不停掙扎的太子妃,將她送出了宮門。

  想著自己的小丫頭竟然能在這種時刻趕到他身邊,完顏不破閉眼,躺倒在床上低笑起來,笑著笑著,眼角沁出幾滴淚水。

  他抹去眼角的淚水,盯著被打濕的指尖,眼裡閃過滿足,哀戚,眷戀,這些情緒纏繞融合,最終沉澱為深不見底的愛意。愛上這樣重情重義的小丫頭,哪怕不曾擁有,他也覺得滿足了。

  過了一刻鐘,送走太子妃的安順進來了,臉色有些難看,欲言又止。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完顏不破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神色,收起指尖,嘴角抿了抿,最終開口,“安順,朕口述,你手書一份聖旨,若朕有不測,你帶著這份聖旨回宮,叫太后蓋上玉璽大印。”

  皇上的語氣太過慎重,安順不敢怠慢,隱去嘴邊的話,快步走到書桌前,展開一卷空白聖旨,提筆待書。

  “歐陽氏門著勛庸,地華纓黻,往以才行,選入太子妃,然自大婚以來,歐陽氏少婉順,失賢明,實不配太子妃之位,特立此旨,予以和離。”完顏不破語氣堅定,一字一句念到。

  “皇上,您這是!?”安順寫完聖旨,細細一看,不由大驚失色,這道聖旨若頒佈,叫太子妃如何自處啊?

  “朕若有什麼不測,京中定是一場你爭我奪的腥風血雨。憑太子那點微末伎倆,如何鬥得過他那些兄弟?連荒淫的衛王尚且不及,被傾軋至死是早晚的事。朕若不讓小丫頭早早離了太子,難道還讓她去陪太子送死不成?沒了顧忌和束縛,憑丞相的能力,定能在這場爭鬥中全身而退,護得朕的小丫頭平順一生。”

  說完這一大段話,完顏不破艱難的喘了口氣,低垂的眼眸裡暗藏一絲遺憾和自責,雖然這份聖旨讓小丫頭背負了一些委屈,然而,他卻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若他還有時間,怎麼忍心見她受人詬病?

  安順聞言心中驚異,雖然知道皇上愛著太子妃,卻不知道,他竟然已經愛到了這種地步,最後的念想竟然是護著太子妃平順一生?安順深深觸動,想起門外死活不肯離開的太子妃,為這兩人之間微妙的緣分感嘆。

  還沒走到最後一步,怎麼能輕易放棄希望?有最珍視的人在身邊陪伴,皇上一定能夠堅持下去!憶起正跪在宮門口的太子妃,安順垂頭略略思忖,笑了。

  他收起聖旨,朝完顏不破躬身道,“啟稟皇上,太子妃如今還在宮門外不肯離去。她說,若您不讓她進來,她就長跪不起。”

  完顏不破猛然抬頭,眼裡滑過暗光,額頭青筋一突,狠心道,“讓她跪,她若暈倒了,就讓親衛立刻護送她離開驪山。”跪一會兒頂多病一場,總比留下來陪他送死要好。

  安順點頭,叫來江映月守在床邊,自個兒出去了。他緩緩走到宮門口,指使守衛打開緊閉的大門,果然見太子妃正筆直的跪在門前的空地上,神情倔強。

  安順走到太子妃身前,重重給她磕了三個響頭,低聲道,“苦了太子妃了。太子妃對皇上一片赤誠,安順銘記在心,在此磕頭給您道謝了。還望太子妃不要輕易放棄皇上。皇上發話了,趁著您跪到暈倒之際,便叫親衛馬上送您回宮。”

  歐陽慧茹見他給自己行那麼大的禮,還以為他是來勸她離開的,但聽完他的話,她眸子轉了轉,一抹神光閃過,“多謝大總管提點,本宮一定不會放棄。”

  安順微笑點頭,站起身來,緩緩離開了。

  歐陽慧茹垂眸沉吟,不多時,抬頭朝秦嬤嬤和小雨叫到,“嬤嬤,給我熬一碗湯來,要熱騰騰的,既醒神又暖身。小雨,添兩盆火來,放在我身邊。對了,給我膝蓋再墊幾層被褥,跪著舒服。”她只要堅持不昏倒,待到父皇心軟就成,反正也沒人看,這苦肉計施展出來,當然是怎麼舒服怎麼來。

  秦嬤嬤和小雨連忙答應下來,各自下去忙碌。

  守在門外的親衛們看著太子妃跪在厚厚的被褥上,身側一邊一個燃的正歡的火盆,美美的喝著香氣濃郁的湯水,額頭紛紛垂掛下一排黑線。太子妃跪著,可比他們站著還舒服些!

  歐陽慧茹一跪就跪倒了日落西山,有秦嬤嬤和小雨照顧,沒有餓著,也沒有凍著,除了腿已經麻木外,精神比站了一天崗的親衛們還好。

  待到最後一絲光線被黑暗吞沒,天空竟然飄下了一片片鵝毛大雪,氣溫也隨之驟降。

  秦嬤嬤和小雨臉色煞白,擔心的看向地上的小姐,歐陽慧茹卻是仰臉,迎上冰冷的雪花,呵呵笑起來。

  “皇上,外間下起大雪了。”安順頂著滿身的雪花,帶著濃重的寒氣從殿外進來,低聲回稟道。

  “嗯。”完顏不破半躺在床上,狀似不在意的低應一聲,身側的拳頭卻緊了緊。

  “晚間氣溫本就比白天低,又逢大雪,太子妃都跪了這麼些時辰了,還不見侍衛來回報,莫不是這會兒還跪著吧?再跪下去就不是病一場那麼簡單了,會出事的!”安順語氣憂心忡忡,他這會兒是真的擔心了。

  “安順,你去看看!”完顏不破再也繃不住了,語氣急迫的朝安順命令到。

  安順應諾,快速退下了,連輕功都使了出來。

  江映月看著安順離開,眼裡浮上幾絲憂慮。歐陽慧茹,你可千萬別來!她內心不停默念著。

  安順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趕到宮門口,看見宮門前的情景,他默了。

  只見歐陽慧茹捧著一大碗熱湯麵,呼嚕嚕吃的正歡,身上披著厚厚的大氅,頭上有秦嬤嬤撐傘,腳邊有小雨不停給三個大火盆添炭,這熱氣蒸騰,精神奕奕的,哪裡有半點受罪的模樣?

  “太子妃好應變!”安順笑了,朝太子妃豎起大拇指。他從沒見過比太子妃更加聰慧,更加大膽,更加爽利的女人,當真是個奇葩。

  “還請安公公趕緊勸父皇讓本宮進去,本宮就要支持不住了,跪了一天,饑寒交迫,再繼續跪下去會死人的!”歐陽慧茹依依不捨的放下麵碗,優雅的擦拭一下嘴角,極為誠懇的告誡道。

  饑寒交迫?安順嘴角抽了抽,內心的小人朝著彪悍的太子妃五體投地膜拜,躬身道:“太子妃所言甚是。奴才這就進去回稟情況。”

  回到乾坤殿,安順充分展現了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將太子妃凄慘的現狀描述的活靈活現。

  “快,馬上讓太子妃進來!”完顏不破的冷靜完全被打破,慌亂的叫道,又朝江映月看去,“你,把瑤華殿收拾出來,熬一碗驅寒湯,再準備些熱食,叫上太醫院院首去瑤華殿待命,切不可讓太子妃生病,快些!”

  兩人應諾,分頭行動。

  瑤華殿是太后的寢殿,內有天然溫泉,又鋪有地龍和暖管,再溫暖舒適不過。江映月打掃著精緻奢華的殿宇,臉色黑沉如一潭死水。

  安順走到門口,見太子妃早已經站起,正立在門邊靜靜等待他,面上就是一笑,伸手引路,“太子妃裡面請。皇上囑奴才先將您帶去瑤華殿安置。”

  “你先帶本宮去探望父皇吧。本宮無需安置,在乾坤殿尋個離父皇最近的房間給本宮居住就成,本宮是來照顧父皇的,可不是來玩或者享福的。”歐陽慧茹擺手,定定看向安順,眼裡強烈的意念不容人拒絕。

  安順低頭沉吟,半晌後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道,“遵命,請太子妃隨奴才來。”

  兩人在紛飛的大雪中穿行,徑直朝乾坤殿走去,在潔淨平滑的雪地上留下一行蜿蜒的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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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7 00:07:2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扭轉乾坤

  再次走進乾坤殿,沒了最初來時急迫的心理,歐陽慧茹審視著殿內的變化,眉頭皺了起來。

  往日的乾坤殿金碧輝煌,莊嚴霸氣,今日的乾坤殿冷冷清清,滿布塵埃,撲鼻還有一股難聞的藥味和霉味,令人窒息,胸口發悶。

  這就是她的父皇居住的宮殿麼?怎麼可以是這個樣子?病人就該住在明亮潔淨,空氣清新的房間,環境好了,病才能好的更快些,這種環境,只會滋生細菌、病毒和消極情緒,不好,要改!

  歐陽慧茹一路走,一路盤算著要整改的地方,待走進內殿,看見躺在床上,雙眼緊閉,眉頭深鎖,已經瘦到形銷骨立的完顏不破,腦中頓時一片空白,什麼都記不起來了,只能恍恍惚惚的走到他床邊,還未出聲呼喚,眼淚已先下來。

  “父皇,我來了。”她壓下喉頭的哽咽,抹去淚水,待臉上能夠綻放出一個美好的笑容了,這才輕輕喚道。

  腦子有些混沌的完顏不破霎時清醒過來,猛然睜開雙眼。

  “不是叫你去瑤華殿安置嗎?來這裡做什麼?”他喘了口氣,艱難的問道,嗓音有些沙啞無力。

  “您不是想趕我走,就是想把我拘在瑤華殿,好叫我不得接近您,我才不會上當。”歐陽慧茹微微一笑,嬌憨的抱怨道,隨即伸手去握他的大掌,十指相扣,讓他這次想掰也掰不開。

  完顏不破定定睨著兩人十指交握的手,心中疼痛,他想鬆開,但手掌卻不聽使喚,反而又緊了緊。

  “乖,要聽話,朕的病很危險,弄不好會殞命。朕的小丫頭還這麼小,還有很多好日子沒過,不能陪朕耗在這裡。”完顏不破嘆氣,伸手去撫摸她白皙柔嫩的臉頰,低聲勸道。

  對方的語氣太過溫柔,字字句句都是在替自己考慮,歐陽慧茹的眼眶又開始泛紅,連忙迅速眨動幾下,擠走淚意。她眷戀的蹭了蹭完顏不破滾燙的手掌,緩緩說道,“沒有父皇護著,我回宮哪裡還有什麼好日子可言?不如就陪著父皇一起,殞命我不怕,我害怕沒有父皇。”

  完顏不破若出事,那些動盪不安,腥風血雨她並不放在眼裡,也從不擔憂,她只是一想起要失去對方了,心靈上的恐慌和蒼涼就頃刻間瘋狂蔓延,仿佛靈魂沒了寄託似地,日日夜夜飄蕩在漫無邊際的地獄。

  那感覺令她心中生寒,令她只要稍稍一想,就止不住的渾身顫抖。眼前這人是她在這個世上最重要的人,是她的精神支柱,勝過她的父親,勝過太后,勝過秦嬤嬤和小雨,她再一次深刻的認識到。

  原來,他在小丫頭心目中竟然這樣重要,勝過了生命嗎?完顏不破心中巨震,歡愉和滿足來的那樣突然,讓他無法壓抑。

  他凝視著小丫頭的臉龐,將她此時堅定的表情深深刻進心底,久久,他低笑起來,“好,你留下。朕不會有事,更不會讓你出事,這話朕以前說過,幸而沒有食言,今天,朕再說一次。”

  沒想到能這麼快讓父皇振作起來,歐陽慧茹傻愣愣的看了他半晌,忽然撲到他床上,摟著他脖子歡呼起來,“我就知道我的父皇絕不是個輕易認輸的人。不過一個小小的傷寒,一定會好的!咱們一定能平安的回宮。”

  完顏不破緊緊摟住懷中嬌小溫軟的軀體,連日來的暴躁,抑鬱,消沉都在一一減退,繼而消失。什麼都是虛妄,唯有懷裡的寶貝才是真實,不能親自守護他的珍寶,這一生怎麼能夠算是完整?他隱隱想到。

  “好,待回宮,咱們的日子還長著呢。”完顏不破溫柔的拍撫著她的脊背,意味深長的保證到。

  皇上這下真栽了!不過太子妃實在是情深意重,莫怪皇上這麼掏心挖肺的待她,值了!安順看著緊緊相擁的兩人,垂頭微笑。

  兩人相擁許久,待體溫互暖,氣息相融,連日來的慌亂不定也都一一平復下來,才稍稍分開。

  “父皇,我不想動彈了。”心神徹底安定了,歐陽慧茹笑著耍賴。

  “不想動彈,難道你還想歇在朕這裡?不行!”完顏不破堅決否定。

  若是往日,他聽見這話,一定二話不說就把人留下,狠狠疼愛幾遍。但這會兒他病著,卻不能傳了病氣給小丫頭。憶起自己的現狀,完顏不破無力,渴望病愈的心情更加急切起來。

  日後回宮,得盡快把小丫頭奪過來。太子那裡沒什麼緊要,稍事補償便可,小丫頭是要當皇后的人,卻不能壞了名聲,要想個萬全之策才行。他暗暗忖道。

  歐陽慧茹撇嘴,伸手去揉捏酸麻的膝蓋,“我都跪了一天了,腿都麻了,要我挪地兒,我也挪不動步呀。您讓人在偏殿收拾間屋子給我住下就成,瑤華殿太遠。”她順勢提出本就合計好了的要求,也免得安順自作主張被訓斥。

  “你怎麼不早說?安順,扶太子妃去坐好,瑤華殿就不用打掃了,叫江映月過來,給太子妃揉腿。住偏殿就住偏殿吧,讓人收拾最好的房間出來。”完顏不破強打起精神,有條不紊的吩咐到。

  見他臉上露出倦色,形容枯槁,嗓音也沙啞的不成,歐陽慧茹心疼了,連忙從他身上起來,替他拉好被子,柔聲道,“我都忘了父皇正病著,叨擾您這麼久,真是不應該。腿不用揉了,一會兒它自己能好。您快些休息,我自己會安排好的,您千萬別替我操心。”

  完顏不破莞爾,擺手道,“無礙,安置好你父皇再睡。”

  “不行,您快睡,不然我就在床邊繼續跪。”歐陽慧茹把他的大掌擒住,收進被子裡,果斷的跪在床邊,大眼睛滿含倔強,眨巴眨巴的看著他。

  完顏不破無奈的搖頭,嘴角卻帶著濃烈的笑意,深深睇視一眼她可愛嬌俏的表情,緩緩閉上眼睛。

  本以為小丫頭在身邊,他心情激盪,肯定睡不著,不想,因為心中前所未有的安定,他不一會兒就陷入了沉眠,平日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皇上睡著了。太子妃,咱們走吧?”安順見狀,輕手輕腳的上前,低聲說道。

  歐陽慧茹點頭,起身後揉揉酸軟的小腿,腳步踉蹌的慢慢走出寢殿,安順連忙伸手攙扶她,換來她一個感激的笑容。

  翌日,歐陽慧茹早早就睜開眼睛,好生洗漱一番,先行去乾坤殿探望完顏不破。

  完顏不破昨晚上睡的很好,到現在還沒有甦醒。

  歐陽慧茹細細看了看他的臉色,見他睡顏平靜,不由安心的點頭,悄然退走。

  她來到殿外,將沒有染病的宮人們聚集起來,說了一番鼓勵的話,言辭懇切,聲情並茂,使本來有些絕望的宮人們再次振奮起來。

  隨後,她又遣了帶來的那群精通醫理的役使去給生病的宮人看診,熬藥。

  一番舉措令頹廢的人們重新看到了希望,幹活兒也不那麼消極了,臉上又有了笑容。乾坤殿裡一時間氣象一新,壓抑的氛圍消散,讓人倍感清爽。

  安撫好宮人,歐陽慧茹招來幾名太醫詢問完顏不破的病情和治療情況,聽完太醫們的回稟,她點頭,語氣冷肅道,“看診施藥本宮不懂,自然得聽你們的。但別的事,都該由本宮做主,你們說是不是?”

  太醫們表情莫名,但俱都點頭表示認同。如今皇上病重,太子妃地位最高,自然是太子妃說了算。

  “如此甚好,若本宮的命令有使你們困惑的地方,你們只管照做,不得質疑,本宮也不會解釋。”歐陽慧茹乾脆的說道,然後站起身來,指著殿內緊閉的門窗道,“日後,窗戶不能閉著,得每日敞開兩個時辰;宮裡所有人的衣服要用滾燙的開水燙過再清洗;被皇上嘔吐物沾染的衣服就地深埋;皇上的排泄物就地深埋,不得隨意亂倒;每日用白醋熏蒸殿宇;每日只能喝煮沸了的水;每日看診前你們要用烈酒清洗雙手和看診用具;每日……”

  歐陽慧茹在殿中好一番指點,提出了一大堆命令,直聽的太醫們深感困惑,欲言又止。這些命令他們大多不能理解,甚至有幾條他們無法接受。

  “好了,不用同本宮爭辯,只管照本宮的吩咐去做就行。若出了事,自有本宮負責,本宮與父皇殉葬,保證不牽連你們。”

  這話說的太重了,太醫們承受不起,連忙閉了嘴。

  等完顏不破醒來,乾坤殿已經大變模樣,緊閉的窗戶打開了,冷冽卻清新的空氣隨著寒風灌入殿中,皚皚白雪反射著璀璨的陽光,從窗口鑽進來,照亮了每一個陰暗的角落,驅逐了濕寒和陰鬱。

  這樣的情景令完顏不破眼睛一亮,忍不住深吸口氣,身體倍感輕鬆。

  正在這時,歐陽慧茹捧著一碗熬的濃稠噴香的白粥進來,笑盈盈的擺在他床邊的案幾上。

  “父皇,用早膳了。”她端起碗,舀了一勺粥,略略吹涼後送到完顏不破脣邊。

  面前的小丫頭那麼美好,這場景那麼溫馨真實,完顏不破心中滿溢著歡愉,嘴角禁不住勾起一抹淺笑,也不說什麼,目光專注的凝視她一會兒,大口大口的喝起粥來。

  有小丫頭在旁,大病一場也不全是壞事!他眼睛一眯,玩味的忖道。

  有了最珍愛的人在身邊陪伴,完顏不破的脾氣不似原來那樣暴躁和消沉,積極配合著太醫的治療。再加上他心情好了,精神也就顯得更佳,連續喝了四五天藥,竟是慢慢好轉起來。

  宮人們嚴格遵守太子妃制定的規矩,每日裡用醋熏蒸居所,用烈酒潔淨雙手,用滾水清洗衣物,病倒的人也是一天比一天少,心中的希望再次升騰起來,做起活來更有幹勁。

  一切情況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太醫們看在眼裡,心中嘆服,對太子妃的命令無不遵從。

  滿宮裡洋溢著歡欣的氣息,只除了一個人。

  江映月眼見著歐陽慧茹一來就奪了她照顧完顏不破的差事,還力輓狂瀾,扭轉乾坤,不用她獻藥,完顏不破的病情竟也一日日好起來,她鬱悶了,內裡心急如焚。

  不,歐陽慧茹,我絕不會讓你再攪了我的好事!用銀簪狠狠戳著一條繡帕,江映月笑容陰森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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