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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綠葉皇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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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7 01:43:0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6
寄秋 - 綠葉皇后

愛情真是害人不淺的東西,她不過因為失戀而喝多了,一覺醒來,
竟從家人的心頭寶穿到這個爹爹不疼、姥姥不愛的李府二小姐身上,
可恨是連大姊也聯合後母欺凌她,居然企圖將她嫁給個臭老頭,
還惡劣的連娘親留下的嫁妝也不分她半毛,可惜她們打錯如意算盤,
身為王牌大律師的前助理,她不但牙尖嘴利,還勇於捍衛自己的權益,
先將黑心媒婆轟出去,再據理力爭讓代管嫁妝的祖母吐出屬於她那份,
以為從此不再受制於人,沒想到用嫁妝當創業基金開的甜食鋪剛賺錢,
想選秀女的大姊和繼妹就不約而同找上她索討天價置裝費,
而她千不該萬不該忘了自己是在天子的腳下做生意,
竟口無遮攔的勸告姊妹別在多情帝王身上浪費青春和金錢,
這下好了,被微服私訪的皇上聽去,金口一開,她飛進後宮當炮灰,
內要當眾秀女的假想敵,外要幫忙皇上對付野心勃勃的攝政王,
還要隨傳隨到的伺候嬌貴天子的胃和心情,
一個不從,這位老大有得是本事鬧得她心軟,
可憐她一心想嫁個老實人平凡度日,無奈又放不下依賴她成性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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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7 01:43:27 |只看該作者
編輯推薦 牡丹雖好,綠葉相從

   有記者曾問名指揮家卡拉揚,「樂團中最難演奏的位置是哪一個?」

  他回答,「第二小提琴手,因為我可以找到一堆杰出的第一小提琴手,但要找到一位願意擔任第二小提琴手,而心中又充滿熱情的人卻相當困難。」

  卡拉揚這裡所說的正是「牡丹雖好,綠葉相從」的道理。

  不是自誇,小灌讀書時代人緣還挺不錯的,常常呼朋引伴到處去玩,大概有些被寵壞了,有回遭到冷落竟忍不住對朋友大發脾氣,如今回想起來,還真是以自我為中心。

  其實誰不想當主角,但調適心態,當綠葉也一樣可以很開心有成就感。如「偶像劇御用媽媽」林美秀就說過,「其實綠葉很難演,要思考怎麼襯托主角,讓他們開花。」

  實在是很可愛的一個人,很有智慧的一句話。

  《綠葉皇後》顧名思義,女主角李樗扮演的正是襯托男主角白玉璇的綠葉。白玉璇雖貴為天子又生得俊美,可惜幼年時靈魄就被攝政王攝入神鏡封印,成了心智停留在七歲的痴帝,若不是出宮光顧了李樗開的甜食鋪,讓他的人生出現轉機,恐怕江山拱手讓人還會高興從此無事一身輕。

  來自現代的李樗一開始只是覺得這位天子很可愛,比起周遭充滿算計的人,天真單純的白玉璇總能給予她溫暖的力量,當知道他的遭遇又忍不住心生憐惜,因此使計幫他將後宮鬧得雞飛狗跳,趕走攝政王想要安插在他身邊的女人。

  兩人同患難,彼此扶持,羈絆也在不知不覺中加深,後來李樗被親姊設計代為與番邦和親,愛美的白玉璇不惜扮丑、奮不顧身的追過去,甚至在中途遇劫時陪著她落崖,李樗更是大為感動,于是決定拚上一切也要助他恢復正常。

  李樗盡管沒有閉月羞花之姿,但聰明又懂得收斂光芒,完全符合綠葉的特質,小灌也一向最為欣賞這樣的女生,不知道各位看倌是不是也如此呢?好了,現在就讓我們來看看李樗如何運用智慧幫男主角一招招拆解大BOSS的詭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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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7 01:43:51 |只看該作者
一位很帥的校車司機 寄秋

   不知秋以前有沒有在序上提過(老年痴呆症提早發作),有個很帥、帥到翻天的校車司機。

  幾年前,秋剛見到這位超級帥哥時,有給他很驚艷的感覺,像是被雷劈中,快報廢的老心臟還小小的跳了一下,心想怎麼會有這麼帥的人啊,來開校車實太浪費了,他應該去當藝人、偶像明星!那時秋家的呢呢還是國中生,死也不肯搭校車,非要牛馬姑姑親送。

  當時看到這位帥哥司機,秋十分訝異他非常年輕,由外表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秋心想他考上駕照了沒,有沒有當兵,學校怎麼放心讓「未成年」來開校車,真的真的太冒險了!他很帥,但沒必要拿命去拚,應該是「臨時工」吧!

  沒想到三年後,秋又不小心瞄到這位校車司機,還是在開校車,一樣帥得沒天良,只是成熟了些,有另一種成熟的帥氣,讓人想多看兩眼。

  後來秋想了一下,大概是老天恩賜的娃娃臉,不然學校怎麼敢一用他就是好幾年,而且沒被告上教育部,因為帥哥司機早就成年了。

  演藝圈如果想挖他當藝人,請到侖X國中,不是打廣告喔!而是真心推薦,太帥了嘛!不要暴殄天物。

  說完了超級帥的校車司機後,秋又要來吐苦水了。秋在寫這本書最後幾章時,秋家

  住宅後面的廟在「扮神」,從一大早就放佛經音樂,放得超大聲,秋被吵得快神經衰弱了,什麼也寫不出來,痛苦得要命。

  到了下午是金光布袋戲,一樣很吵,秋有快暴斃的感覺,煉錄鏘鏘地,還有錄好的罐頭笑聲,秋呈現半陣亡狀態,已經奄奄一息了。

  更恐怖的是晚上,都什麼年代了還放老電影,秋從震耳欲聾的歌聲中,聽出大概是「芳草碧連天」(正確片名忘了)這部電影,然後有大人的吵架聲,小孩的哭泣聲,聽得一清二楚的對白……

  哇!秋不行了,提早收兵。

  兩只雙胞胎姪子一瞧見秋從「閉關室」下樓,好不興奮地跳起來,「姑姑,你小說寫完了呀!」

  因為秋寫稿要絕對安靜,不許人吵,兩只小的又特別好動,一刻也停不下來,所以秋自由了,他們也放出柙了,可以尖叫了。

  但是,抱歉,你家阿姑只是頭痛欲裂,還要繼續奮斗中,高興得太早了。

  於是兩人就蔫了,窩回計算機室打他們的在線游戲。

  (秋好心痛呢!冷氣吹整天,計算機不關機,高電價年代呀!荷包好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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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7 01:44: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胖妹變竹竿

  發呆。

  發呆中。

  繼續發呆。

  還在發呆。

  望著褪了色的藕色纏枝茶花床帳,半面吐蕊的銅鑄海棠帳鉤,以及略帶古樸,實則有陳年潮濕味所留下的腐朽,睜大一雙圓滾滾杏眸的李曉瑜除了發呆外,實在想不出自己還能做什麼,神通的扭轉眼前詭異至極的局面。

  她怎麼也料想不到平凡如自己也有小說一般的奇遇。

  為什麼是她?教人絞盡腦汁也無法理解。

  從來不是美女的她得到的讚美通常是好可愛、好白嫩,大眼楮好有神,笑起來像融在蜜裡的糖果,甜滋滋的,也似色彩鮮艷的福氣搪瓷娃娃,讓人想狠狠捏一把。

  因為嗜吃甜食的緣故,她打小就沒瘦過,從一顆討人喜歡的小圓球長成豐腴的貴妃體態,長輩看了依舊喜愛的捏捏她有肉的腮幫子,用看媳婦的眼神贊聲好生養,明的暗的牽紅線,盼能讓她做自家兒媳。

  說來她的長輩緣好得沒話說,可說是人見人愛,沒有人不受她開朗樂觀的個性所吸引,甚至小孩緣也不錯,沒有誰家的孩子不願意跟她玩,她生平最得意的一件事是,她一出馬,再難纏、再刁頑的孩子也乖得像小白兔似的。

  可是,說到異性緣就讓人心酸了,受到詛咒般的戀愛運悲慘到不行,從暗戀隔壁的小雄開始,到如今第十五次告白皆慘遭拒絕,人家王美美是桃花一朵一朵地開,一年四季開滿枝椏,沒見凋謝過,而她是苞也不見結一朵,直接萎在枝干上,只見綠葉成蔭無花蹤。

  原因無他,源自她豐腴的身材呀!胸大腰也大,就是個多汁的水梨體型,在以葫蘆形為美的普遍審美觀下,她的「稍胖」就成了一種不可饒恕的原罪,男人眼中只看得見腰身纖細的骨感美人,瞧不見腴嫩有味的胖佳人。

  啊,胖有罪嗎?她不過是愛吃一點,稍微放縱自己一些,有個抗拒不了美食甜點的胃,見到奶油蛋糕、起司蛋糕、隻果派、杏仁酥、藍莓瑪芬……就忍不住嘴饞,不塞個滿嘴不罷休。

  唉,身材不往橫的發展也不行,誰教她太貪吃了,點心、宵夜吃得凶,完全沒計算卡路里。

  不過這不全是她一個人的錯,要怪就怪她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爸爸媽媽、哥哥姊姊都太寵她了,習慣性把她當小豬餵,一旦她瘦個半斤肉,他們就心疼得像有人往自己身上割肉似的,又是補又是灌的,全家總動員一起為她增肥。

  身為麼女的她活生生是權威組織下的犧牲者,她沒說「不」的權利,只能屈從,一家人合起來抵制她一人,她瘦得下來才有鬼,養豬計畫持續不斷,夙夜匪懈呀!

  好在她天生是個樂觀的人,面對困境也不氣餒,努力活出自我,隨遇而安。

  譬如此時——

  「小姐,你醒了呀?該起來吃藥了,夫人說你的身子再不好起來,要扣你的月銀,讓你連湯藥也沒得喝,直接病死在床上,省得連累一家子吃苦受罪……」

  發呆中的李曉瑜……不,是這具年僅十五、剛及笄的身體主人李樗,動了動怔忡大眼,似無力,又哀怨地望向一身淺青色衣裙,扎著雙丫髻的丫鬟,那流不出的淚在眼眶中打轉,羸弱得令人心疼。

  再看一眼刻著三仙拜壽圖的檀木三足几,上頭有只鑲珠圓肚香爐,爐蓋上滿是灰塵和灰褐色污痕,看得出許久不點香了,下人們也不常清理,推放著當擺設,失了銅爐原有的光澤和香氣。

  一張老舊的梳妝台,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倒是鑲嵌其間的菱花銅鏡還算光滑,映出一屋子的寒酸和刻苦,鋪在梨花木圓桌上的纖錦都洗出毛邊了,微微泛白。

  難得是還有三折山水屏風,以及屏風後的五尺寬刻木芙蓉黃梨衣櫃,收藏的是穿了多年的舊衣,沒一件是新的。

  聽說她是一個七品縣令的二女兒,可是穿的卻不如夫人跟前二等丫鬟來得體面,這不是親生的就當狗養,有得剩菜殘餚就得感激涕零?

  幸好她生性豁達,既來之,則安之,在看到雖有細繭卻纖長的蔥白十指後,一直想瘦卻瘦不下來的渴望被滿足了,現在的她雙頰凹陷,形銷骨立,腰上沒有往日的肥肉,只有可憐的嫩皮。

  往好的方面想,這也算是美夢成真吧!至少她瘦了,不再是旁人口中的小胖妹,想吃什麼就吃什麼,用不著再忌口,擔心腰腹上的肥油又多一圈。

  只是,不是說這李樗是縣太爺的女兒,還是正室所出的嫡女,為何在她臥床期間不見伙食上有所改善,豆腐青菜、青菜豆腐,肉末比蔥花還少,淡得沒一絲油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是下人不盡心盡力服侍,搞小動作,惡奴欺主?還是這個身體的主人不受寵!眾人排擠她,是個小受氣包。

  看看臂上的擦傷和掐出來的淤青,分明是受到虐待,只是下手的人還有所忌憚,專挑衣服可以遮住的地方施虐。

  欲哭無淚的李樗只能見機行事,裝出撞傷腦子的表情呆滯,彷佛得好好休養才能養好受驚甚重的身體。

  「春紅,閉嘴!誰準你對二小姐無禮的,小姐就是小姐,咱們的主子,可由不得你放肆。」一名約十五、六歲,身著淺紫色衫裙的圓臉丫頭板著臉教訓。

  「柳綠姊,我說的是實話,夫人一早特別叮囑了,要是這兩、三日二小姐還下不了床幫忙操持家務,你、我和吳婆子就要挨板子,扣三個月月俸,我一個二等丫鬟一個月也才三百文錢,家裡就等著這些錢買米下鍋,若被扣了餉,我老子、老娘、弟弟妹妹吃什麼,難不成讓他們勒緊腰帶挨餓……」

  若不是家裡窮,無米可炊,誰家的爹娘舍得將孩子送進大戶人家為奴為婢地任人打罵,就算被打死也無處申冤,破草席一卷,賠個幾兩銀子就了事,這年頭最不值錢的便是人命。

  春紅家是做小生意的,如今還在城北胡同賣豆腐腦,早年家裡孩子生得多,祖父母多病又得用藥吊著一口氣,幾年下來花光了積蓄,漸漸捉襟見肘,米缸十天半個月是空的,只能吃糟糠野菜果腹。

  不得已只好將女兒一個一個的往外賣,交給人牙子勉強換個幾兩銀子維持家計。

  五姊妹中,春紅比較幸運被賣入離家較近的縣府,當年不到十歲的她先是庭院灑掃丫頭,月俸不高,僅二十文錢左右,之後調到二小姐身邊伺候,由最低等的丫鬟做起,這才慢慢有了接濟家人的能力。

  可是人的心是貪婪的,自從曉得自個兒的主子是府裡最不受寵的二小姐,而且是受人欺凌也不還手的軟柿子後,她的埋怨就沒斷過,不時發兩句牢騷,巴望著能調到大小姐或三小姐院落當差,那兩位小姐才是府裡的金枝玉葉,老夫人疼得有如命根子似的,隨便打賞個下人就是一兩銀子,這才叫富貴人家的手筆嘛!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春紅的想法並沒有錯,雖然勢利點卻是為僕者的心願,誰不想跟著得勢的主子吃香喝辣,滿手兜著金銀財寶,擺顯擺顯揚眉吐氣。

  李樗不經意地瞄一眼滿臉不滿的春紅,又偷瞄一臉無奈又耿直的柳綠,暗暗在心裡嘆了口氣。

  一個嫡女活得這麼窩囊,難怪連個丫鬟都瞧不起她。

  要振作,一定要振作呀!就算做不到大富大貴也要讓自己過得好一點,這裡可沒有疼她的爸媽和兄姊,一切都得靠自己了,再不自救就要任人宰割,一輩子低頭做人。

  老天爺未免太「厚愛」她了,瞧祂們把她送到什麼鬼地方,不就是失戀多喝了幾罐啤酒,有必要下這麼重的懲罰嗎?昏迷過後再一睜開眼,竟是陌生的環境,人變了,景物變了,連時空也變了,她成了穿著類似明朝服飾的官家千金,而且才十五歲。

  比原本的她整整小了十歲。

  「夫人是夫人,小姐是小姐,只要老夫人還在,誰也不能苛待了二小姐。」尊卑有別,該有的規矩還是不能偏失。

  二小姐也可憐,倒楣受了這無妄之災,過程她都聽其他丫鬟說了。

  前幾日,閑來無事逛園賞花的大小姐瞧見枝頭上盛開妍麗的桃花,她一堆丫鬟、婆子誰也不叫,偏偏要搬著海棠花盆經過的二小姐幫她摘花,還指定要最高的一枝。

  二小姐好歹是官家出身的千金小姐,哪會爬樹,但在大小姐的威嚇下,只能手腳並用笨拙地往樹上爬。

  眼看就要採到花,誰知一隻毛毛蟲掉在她手背上,她尖叫一聲腳踩了空,整個人像離枝落花往下掉。

  離譜的是,底下的丫鬟、婆子像怕被她壓著似的趕緊散開,沒有一人伸出援手試著去接,眼睜睜看她腦門撞向磚角,鮮紅的血緩緩而出,很快地染紅一地,氣息幾無。

  嗤了嗤鼻,春紅仍有些許不敬。「知道了,柳綠姊,你別再說教了,我把藥熬好了老半天擱在小几上,二小姐看也不看一眼,整日呆坐著不語,她是不是摔傻了?」

  一根木頭似的,不是傻了還能是什麼,憨憨傻傻的樣子教人一瞧就來氣,當時怎麼不摔死她算了。

  「胡說什麼!還不去擰條巾子給二小姐擦傷,做丫頭的本分都忘光了,待會胡婆子回來瞧你又沒做事,小心皮肉痛。」吳婆子沒好氣的斥責。

  她原是二小姐的奶娘,奶了她兩年,但在夫人死後,老爺再娶,甫進門的新夫人便以斷奶為由將她貶為看門的婆子,讓當時年僅兩歲的二小姐失怙又失去照顧的人,差一點養不活。

  她吳婆子是夫人的陪嫁,夫人當年曾經做主讓她跟手下一個管事成親。

  誰知道她大腹便便時不小心摔了一跌,未足月的胎兒差點保不住,夫人知道了,要大夫用最好的藥替她安胎,母子倆才得以均安。

  她哪能讓夫人拚命生下的麼女為之夭折。

  其實女人傳宗接代的壓力不比男人輕,為了對得起李家列祖列宗,身子骨不好的夫人堅持一定要再生一個,為李家留下香火。

  誰知生的又是女兒,產後虛弱再加上失望打擊,夫人不到一年便悒鬱而終,留下剛長牙、嗷嗷待哺的二小姐,以及已經兩歲大深受老夫人喜愛的大小姐。

  反觀瘦弱的二小姐因為太愛哭,又是克死親娘的掃把星,她在府裡的地位像是多餘的,姥姥不疼,爹爹不愛,沒人關心她的死活。

  沒多久,老爺又議婚,娶的是上司的女兒常氏,她一入門為了展現新婦的大度才注意了下年幼的二小姐,隨手指了兩個丫鬟照顧。

  不過在她生了三小姐之後,坐穩當家主母位置的她露出尖酸刻薄的本性,人前是和善可親的後母,人後則是不理不睬,任二小姐自生自滅,若非為了博得賢淑美名,只怕早下毒手,讓無人看顧的二小姐夭折。

  「二小姐,別發呆了,快把藥給喝了,養好身子,奴婢想二小姐也不願一直躺在床上,躺久骨頭都酸了。」柳綠好聲好氣的哄著,舀了一匙湯藥吹涼,送到她嘴邊。

  「苦。」李樗眉頭一擰,苦著臉咂嘴。

  「良藥苦口,來,二小姐一口氣喝了就不會覺得那麼苦了,一會兒奴婢替你拿顆蜜餞來。」都多大的人還怕苦,小姐跟小時候一樣就怕吃藥。

  「我好了,不用再喝黑稠稠的臭藥。」她捏著鼻子,模樣委屈,好像那藥真的很臭似的,讓人無法入口。

  柳綠失笑。「藥都是這個味,二小姐趕緊趁熱喝了,涼了會更苦的。」

  「有沒有甜糕或餅,我配著吃。」一聽到涼了更苦,李樗臉一垮,眨著明亮大眼索討甜食。

  沒辦法,她還是愛吃甜食,沒法克制分泌的唾液,吃苦前先甜甜嘴,免得滿口藥味把人苦死了。

  「先喝藥,奴婢待會再去廚房取一盤栗子糕來給二小姐壓壓味。」只是還有剩嗎?捧高踩低的僕佣們向來不待見青漪院的人。

  柳綠沒說出口的事實,春紅不屑的揭鍋。「哪有栗子糕,能留碗湯就該偷笑了,咱們又不是大小姐或三小姐那邊的,人家哪理睬,二小姐你就老實點,快把傷養好了,不然夫人一來又要戳你脊梁骨,說你貪懶裝死。」

  「春紅,少說一句。」她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剛罰過又犯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主子再怎麼樣還是能決定她倆的死活。

  春紅橫了橫眉,抿著唇不開口。

  內心惶然的李樗看了春紅不服氣的嘴臉,一口氣把湯藥喝個精光。

  沒錯,若要人服氣,她就要先有底氣,不能再渾渾噩噩了。

  回不回得去不是她能夠決定的,但至少她可以選擇過什麼樣的生活,既然老天把她送到這裡來,她該好好地為接下來的日子打算,得過且過是行不通的,要自立自強才有活路。

  第一步要有健康的身體,病懨懨的,走一步喘三下,她還沒開始就先垮了一半,哪有以後。

  可是,這一身皮包骨的,她真擔心風吹就跑,比竹子還細的胳臂肘能做什麼?以她以前的粗壯,連拆房子都成,哪像此刻弱不禁風的。

  不過,這到底是什麼糕呀?不甜不打緊,入口還有股澀嘴的苦焦味,真、難、吃。

  「大小姐做那件事太不厚道了,總是一母所出的親姊妹,她怎麼做得出這麼缺德的事,毫不顧及手足之情,一心只為自己謀利,沒想過二小姐是她親胞妹,什麼樣的狠心腸才能六親不認,實在是……」

  穿著青布襖子的吳婆子一路上憤憤不平的嘀咕著,上下兩張嘴皮子一張一闔,沒見她停過,好似那離了水的大章魚,腮幫子一鼓一鼓的。

  她是義憤填膺的,為一手奶大的二小姐抱不平,同樣是正室所出的嫡女,怎會有天差地別的待遇,一個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纖纖十指不沾陽春水,一個每日忙裡忙外,一身半舊不新的衣服穿了好些年也沒汰換,雙手操勞不斷像個僕婦,為好吃懶做的一家人付出。

  可惡的是,還一副她做得好是應該的,而一旦稍有疏忽,那些人便齊聲責罵,簡直是欺人太甚。

  老爺在家時還稍有收斂,不敢明著找碴,頂多暗地裡使絆子,讓人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罷了,可是老爺一上公堂,那些黑心肝就什麼事也做得出來,不再藏著、掖著,變本加厲地折騰人,不把一朵好好的花兒折蔫了誓不罷休。

  越走越生氣的吳婆子,皺出花折子的臉滿是想與人拚命的怒氣,走得急切地跨進青漪院的月洞門。

  「誰又給嬤嬤氣受了?快坐下來喝口茶,別給氣壞身子,得不償失,天底下沒有過不去的坎。」柳綠貼心道。

  一杯茶色清澈的茶水遞到吳婆子手中,看得出不是什麼好茶,味道澀了些,主要作用是止渴、潤潤喉。

  「二小姐呢?不是後腦杓的傷還沒養好,上哪去了?」一沒見到疼如心頭肉的二小姐,吳婆子臉上的慍怒換上擔憂,沒再露出掛上十斤肥豬肉的臭臉。

  「二小姐說要去走動走動活絡氣血,那樣身子才好得快,讓春紅扶著在園裡走幾圈。」她原本不贊同的,但二小姐十分堅持,她只好由著她。

  「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小妮子肯?」吳婆子一臉蔑色,瞧不起春紅的心性過高。

  丫鬟就是丫鬟,是服侍人的下等人,尤其主子是位姑娘,還能飛上天嗎?

  若是個少爺還能耍點手段,爬上主子的床撈個姨娘來做,過幾年生個兒子傍身,求個衣食無缺也是成的。

  命不好,跟了小姐,這種情況做丫鬟的最盼著小姐出嫁時陪嫁過去,三、五年裡尚有姿色可言,被姑爺看上,或小姐無子抬舉當個通房,生了孩子過到正室名下,孩子若有出息,也算差強人意。

  一想到春紅那副被雷劈中的拙樣,柳綠忍不住笑出聲。「二小姐說主子再沒用還能指揮她做事,她要敢在主子面前擺譜,先餓上三頓飯再說,關入柴房裡養老鼠。」

  「咦!這是二小姐說的話?」吳婆子面有訝色,不太相信生性軟弱、好拿捏的二小姐敢向人端架子。

  「嬤嬤也覺得很意外吧!自從二小姐摔了腦子昏迷三日醒來後,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她看人的眼神不再畏畏縮縮,嘴邊的笑意變多了,有時還會同奴婢們說笑,感覺上開朗許多。

  「大概是經此一嚇把膽子嚇大了,人往鬼門關前走了一趟還能不無所悟嗎?當時看了二小姐一頭血,我以為這回真救不回來,連王大夫都直搖頭嘆氣說聽天由命了。」她嚇白了一張臉,自責得想跟二小姐去了。

  人家說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二小姐這種改變她是樂見的,本來嘛,做主子就要有做主子的派頭,才不會人人都目無尊卑想來踩一腳,主不主、奴不奴的,像什麼話。

  早些年她就要二小姐拿出做主子的威風,別性子軟的由著他們越來越放肆,在這人吃人的世間,好脾氣只會讓人覺得好欺負,寬以待人不足以服眾,反而讓人得寸進尺,狐假虎威的專挑軟柿子踩。

  偏偏二小姐不聽勸,說什麼她對別人好,別人也會對她好,少計較就少糾紛,同在一個屋檐下何必對人太過苛刻,誰無難處,體諒些便能和樂融融。

  可是她的好意有人感受到了嗎?夫人照樣自私自利地只管她那一房的死活,要權要銀,好的東西全往她屋子裡搬,別人的死活與她無關,她只做門面光鮮的官夫人。

  早年守寡的老夫人周氏守在佛堂吃齋念佛,俗事不問地念她的經文,說是茹素卻樣樣菜餚都要精緻,稍微涼口就擱置一旁,哪有佛家人的清貧美德。

  大小姐更可恨了,身為長女卻從未為府裡做一件正經事,整日算計來、算計去,唯恐日後的嫁妝會少一半,連自個兒妹子的妝奩也不放過。

  當年夫人死後留下的嫁妝,就算是新夫人也無從染指,這是兩位小姐的,理應由她們平分。

  可大小姐不這麼想,她認為母親的財產都該歸她一人所有,妹妹是多餘的掃把星,一出生就害死娘親,讓她也無母可依,所以這是妹妹欠她的,理所當然不配和她爭。

  柳綠透露,「聽說這回二小姐受傷,是大小姐在背後搞的鬼。」自家姊妹吶!居然這般惡毒。

  「噓!小聲點,別讓人聽見了,咱們心裡有數,多護著二小姐一點,別讓她又傻乎乎的受騙。」一群丫鬟、婆子前呼後擁,用得著讓一名閨閣小姐上樹嗎?想也知道其中有詐,是害人的小手段。

  在大小姐的淫威下,沒人敢多說一句,但有小廝私下透露,那棵桃樹的枝幹被人鋸開一大半,任誰踩上去都會斷,二小姐會掉下樹一點也不意外,根本就是挖好的坑,等著她一腳踩空。

  柳綠無奈的苦笑。「嬤嬤,我真為二小姐不值,她才是正經的嫡女,可是過得卻不如三小姐屋裡的丫鬟。」

  有點懼內的縣太爺李雲天在家裡男丁中排行老二,不過他是嫡子,兩名庶出的兄弟李競同、李競雲地位不如他,幾名姊妹則早已遠嫁,少有往來。

  他已故元配蔣氏生有二女李柔、李樗,繼室常氏則有一女李樂,小妾高氏原是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頭,因為他一直無子嗣才由他娘做主給他做填房,生有一女李靜、一子李拙,李拙過繼在蔣氏名下,為嫡子。

  李雲天當這個父母官,雖然不到魚肉鄉民的地步,但收收小賄也是有的,因此手頭寬裕,日子過得相當優渥。

  可是沒人嫌銀子多的,官俸加上富戶們的孝敬,把持家中大權的常氏仍老嚷著銀子不夠用,逼著大伙縮衣節食,發給青漪院的月銀不是遲上十來天便是少了,讓這院子的主子和下人們都過得苦哈哈,只差沒典賣首飾來買日常用品。

  「可不是,大小姐還黑心地把主意打到二小姐頭上,竟伙同親舅母要為二小姐謀一門親事,對方是死了三任妻子的有錢鰥夫,年紀大得足以當二小姐的爹。」沒這般算計人的,心腸比墨汁還黑。

  「什麼,要二小姐嫁給死了三個妻子的老男人!」正在縫衣服的柳綠難以置信地咋舌,針頭一時失準扎進指頭,淡淡的血絲滲出。

  「誰說我要嫁人!哪個殺千刀的不長眼,連本小姐這株幼苗也敢摘。」十五歲還是國中生,嫁人太早了。

  被心不甘、情不願的春紅攙扶著,李樗一身淺黃繡綠萼梅短衫下是湖綠色團花百褶裙,她半是輕喘半是含笑的倚門而立,略帶蒼白的臉色微浮嫣紅,讓瑩白小臉透出動人的霞色。

  她眉如彎月,眼似星辰,丹唇編貝,瑤鼻小巧,五官明媚,而膚白透皙,彷佛羊脂白玉,雖然面頰不夠豐潤,小有病態,可誰敢說李樗不是我見猶憐的小美人呢!

  她美在清新脫俗,淡雅的氣質如空谷幽蘭,清清雅雅的,渾然天成,不帶半絲人間濁氣,雅如一幅畫,勝在嬌而不媚。

  「二小姐,你的傷還沒完全好,怎能四處亂走,萬一又顛著、踫著,豈不是讓嬤嬤心疼死。」吳婆子快步走去,接手扶著弱柳一般的二小姐。

  在青漪院裡,若無外人在場,大家對吳婆子的稱呼是「嬤嬤」,畢竟她是二小姐的奶娘,該有的尊重少不了。

  可是出了青漪院,她就只是一個地位低微的看門婆子,為免讓人有藉口清理青漪院上下,就連吃她奶的二小姐也得改口,裝出生疏且尊卑分明的樣子。

  「好了大半,嬤嬤不用擔心我身子吃不消,你和柳綠剛才在說我什麼,什麼嫁不嫁人的,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仔細點,別讓我心裡七上八下直打鼓。」這具破爛身體呀!底子真的有夠差,才走個兩步路就喘得快斷氣,簡直比林黛玉還不濟。

  要鍛練,好好的磨一下,實在差到令人髮指,她以前胖到八十九公斤也沒走個路就氣喘如牛,拎著包包和人搶貨時一樣敏捷,沒人敢小看犀牛的強悍。

  可是這李樗不過受了小小的傷而已,體力居然弱到要人扶,剛剛下床時,她腿軟得差點跌在地上,撐了許久才勉強站直,兩條竹竿腿抖得像剛生下來的小鹿。

  好在她在園裡走了一圈後稍微恢復一些精神,雖然小腿還有點抖,但算不錯了,沒有直接跪下拜天公,以後每日早晚走個幾回,她就不信還能差到哪去。

  一提到這事,吳婆子的眼眶就紅了。「真是個沒良心的,也不怕天打雷劈,也不曉得他們在想什麼,這麼害我的小姐,那個人都四十好幾了,長女都替他生了三個外孫,他還老不修想娶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好拚出個兒子。」

  「可我上頭不是還有個未訂親的大姊,長幼有序,大姊還未出閣哪輪得到我。」古代不是最注重倫理,哪有長姊未嫁小妹先許人的道理。

  吳婆子一聽,氣就上來了。「就是大小姐在攪和,她讓如月那丫頭把你唯利是圖的舅母找來,兩人暗暗盤算能分得多少聘金,再把你那份嫁妝扣下來,實在可惡。」

  「這事不是該由我繼母出面處理嗎?哪由得她們兩人私下做主。」所謂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猶在,就算是長姊也不能越俎代庖。

  「對方只要人不要嫁妝,而且還附送一大筆教人眼紅的聘禮,夫人一聽不用拿銀子出來,還有進帳,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線,直道划算,要人擇日請媒下庚帖,把這門親事定下。」不是親生的就是有差,把人家的女兒當貨物銷出去,只管利益,不看其他。

  李樗秀眉一顰。「我爹呢?他不管這件事嗎?好歹事關女兒一生。」

  「後院的事一向由夫人打理,老爺在外是青天大老爺,威風八面、走路有風,可是夫人掉兩滴淚、吹吹枕邊風,他的骨頭就酥軟了,只要夫人決定的事他從沒反對過,更別說老爺現在人在外地當官,等消息傳到他那,早就一切成定局。」

  說穿了,不就是懼內的軟骨頭,在外頭威風凜凜,前呼後擁當他的官老爺,一回到府裡是沒用的蟲,夫人一瞪眼便涎笑討好。

  她不想背後說主子是非,但她實在看不慣老爺在夫人一走後便迫不及待迎入新婦,而且很快有了三小姐,對二小姐不聞不問,好像那不是他的女兒似。

  「是嗎?」李樗眉角一挑,暗自思索著。

  柳綠將泡好的茶送到她手上,她掀開繪有牧童吹笛的杯蓋,吹了吹,怕燙地一小口一小口抿著。

  「二小姐,大小姐的做法太教人心寒了,怎麼說你都是她的親妹妹,在這世上就數你倆最親了,親爹靠不住還不是姊妹倆相扶持,她豈能這般陷害你?」打斷骨頭還連著皮呢!哪能斷得乾乾淨淨。

  她先是皺眉,之後是拱著鼻子笑瞇眼。「呵,人家想害我,我就一定要配合嗎?」

  「二小姐的意思是……」看她扮了個逗趣的鬼臉,吳婆子忍俊不禁,心裡柔軟了幾分。

  「我爹好歹是個七品縣令,我不嫁,平民百姓有誰敢強娶。」想摧殘她這株水蔥般的幼苗,門都沒有,她連過橋木都給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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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7 01:44: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美男照神鏡

   「神鏡呀!神鏡,誰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那是一面三個巴掌寬的八角浮紋菱鏡,看似銅鑄又似烏金,鑲嵌著上古花紋的琉璃鏡面光潔無瑕滑不溜丟,似乎冰寒透心,隱隱散發生人勿近的寒氣。

  不雕龍、不刻鳳,不鏤花鳥走獸,漆黑如墨的鏡背密密麻麻的浮現上百隻頭生異角的蝙蝠,或棲或飛,或是齜牙咧嘴,細細的尖牙有半個蝠身長,足以穿透任何獸皮,吸吮血液,包括人在內都是其獵食的目標。

  森寒長牙,尖銳雙角,每隻蝙蝠展開的羽翼上,皆有形態扭曲的怪異文字,像是咒文,古老而詭秘,教人心生畏懼,不寒而慄。

  鏡框周圍美麗的花紋是守護聖月的千年血蟒,百年化卵,卵生尺長,足足一千年才由幼蟒長為成蟒,雌雄成雙,終生不離,細致雪花銀紋盤踞蟒身,透出一絲倨傲和不馴,睥睨蒼生。

  它的雙眼是血紅色的,米粒大小的紅寶石嵌於其中,但若緊盯著不放,那雙紅得滴血的冷目彷佛在眼前放大、放大、再放大……大得幾乎要將人吞噬,隱約可以聽見吞吐蛇信的嘶嘶聲,讓人身體僵硬,背脊發寒,動彈不得地滲出一身冷汗。

  它是天水神鏡,來自最玄奇詭秘的幽冥山。

  此山處在虛無縹緲間,是一座凡人到達不了的神山,傳說每隔十年,在陰年月圓日才一現,子時出、卯時沒,一到黎明,整座山峰離奇地隱沒旭日當中,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山影輝映橫亙天際的彩虹。

  另有一說,幽冥山掌控在玄皇門手中,玄皇門眾不過千人,個個武功高強,精通五行八卦,知天文地理,能醫能卜,預測天象,是混著神血的神人,神出鬼沒的形蹤飄忽難測,雌雄莫辨,變化萬千。

  玄皇門人的共通點是謫仙般的容貌,翩然落塵,美如冠玉,皓日光華懾人,星月難敵,風骨清逸如流光,光彩耀日,令人難以逼視。

  而此時鏡中如水霧般散開,映出一張美得教人讚嘆的姿容,絕美冷靨看不出性別,微啟丹唇,低而清冷的聲音由鏡中發出,又似在冷笑。

  「誰是天下第一美男子還需要問嗎?不就是你這天子,你是這世間最美的男子,縱是女子也難以比擬,你的姿容天下無雙,堪稱絕色。」鏡中人說著話,模樣幾乎與鏡外之人如出一轍。

  但是,有些許不同,鏡裡的美人風華絕代,眼若深海珍珠流溢著珠玉光澤,炯然有神,璀璨生輝,媚色中帶著噬人的冷意,似笑非笑地勾動魅惑唇瓣,有股說不出的王者霸氣,以及使人心神迷亂的陰邪。

  反觀照鏡人卻是一臉痴憨,雙眼乾淨得彷佛破土而出的清泉,澄澈不見半絲雜質,而亮得異常的黑瞳是一塊上等美玉,純淨不沾半點人間塵埃。

  「真的嗎?我是天下最美的人,嘻嘻,我最美、我最美,誰也比不上,小璇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你說我美,我請你吃果果。」眉目如畫的絕色男子笑得眯起一雙好看的眸子,手舞足蹈地拍著手,一口白牙亮得灼人。

  一蔞一簍的鮮果有大如拳頭的紅李、鮮艷欲滴的春桃、水分飽滿的山梨、紅得艷麗的隻果、多汁的紫萄萄、山蕉、獼猴桃、槳果、櫻桃……林林總總約二十余種,擺滿一地,數量之多讓人看得眼花撩亂。

  被鏡子一照,詭異的事發生了。

  地面的鮮果仍原封不動的擺列整齊,可出現在鏡中的簍子卻有被人動過的跡象,一顆擺在最上頭的大山梨不見了,鏡裡的小璇身後有隻潔白大手穿過,不見人只見手地抓起一把櫻桃,還因為太貪心抓得太滿一顆櫻桃滾落在地,隱入鏡子一角。

  重重黑影晃動,好像鏡裡的人影不只一個,小璇將鏡子反過來一瞧,又呵呵傻笑地看向自己後頭,沒找到人又習慣的攬鏡自照,和鏡中的自己對談。

  「下次帶些魚蝦雞鴨來,還有幾套你剛做好的錦袍,鍋碗瓢盆,以及柴、米、油、鹽、醬、醋、茶都要備齊,不許再鬧得眾所皆知,悄悄準備,聽懂了沒?」鏡裡的小璇面色冷峻,眉眼間隱含不容拒絕的霸道。

  鏡外的小璇一臉苦惱地撓耳捉腮。「為什麼你要這些東西?每次搬來搬去很重吶!而且還要瞞著小覆子、來錫,他們看我的表情好奇怪。」

  他明明沒有做壞事呀!也沒跑出宮外玩,只是和鏡仙聊天,找不到他的小覆子哭得淚汪汪,一副人家要砍他腦袋的模樣,來錫很痛心地瞪著他,薄唇抿得死緊,好像他的不聽話讓他非常失望,放在腰間佩刀上的手背青筋浮動。

  來錫在生氣他知道,可為什麼生氣?他在自己家裡走動還怕他走丟不成,雖然他的家叫皇宮,他是萬歲萬歲萬萬歲的皇上,可四面高牆圍起,他在牆裡走哪有什麼危險,母后說天下萬民皆是他子民,他們當敬他如天,俯首跪拜。

  還有小覆子在不安什麼?他是太監,管的是吃、喝、拉、撒、睡的內務,他不見一下下有什麼關係?

  當皇上很可憐的,都沒人敢陪他玩,問一句話老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回答,他們比他還不乖,不說實話,只會開口閉口︰皇上英明、皇上萬歲,然後跪成一團,逼他坐在龍椅上看他們一張比一張難看的醜臉。

  他真的會吐啦!實在太醜了,沒有幾個長得能入眼,不是臉長如馬,便是面黑如鍋底,還有老鼠眼、蒜頭鼻、牛唇、羊下巴的,看多了他會作惡夢。

  「笨也要有個限度,別丟我的臉,誰教你自己動手的,只要把天水神鏡帶著,趁人不留意時拿鏡一照,哪需要太費神。」這個蠢得無藥可救的笨蛋,這麼簡單的方法也想不到。

  「哇,鏡仙你好聰明哦!我都想不到耶!我是天下第一美男,你是天下第一聰明,我們都是天下第一。」好棒,他有伴了,不再是寂寞的一個人。

  鏡裡和鏡外之景是相同的,除了活人外,任何物品只要被鏡子一照,鏡內便會映出位置左右相反的事物。

  譬如御書房,小璇用鏡子前前後後、左左右右的照了一遍之後,鏡裡多了一座御書房,鏡裡的小璇閑來無事翻翻那些書打發孤寂乏味的歲月,無師自通的學會書中謀略和知識。

  「別喊我鏡仙,我是你,你就是我,要我說幾遍你才聽得進去。」鏡中的美人大發雷霆,憤怒地在「御書房」裡走來走去,陰鬱的神情彷佛狂風大作,席卷大地。

  像受到驚嚇,小璇表情委屈的一縮脖子。「你怎麼可能是我,我是小璇耶!你是非常聰明,無所不知的鏡仙,我們是不一樣的,你別想騙我。」

  「騙你的另有其人,白鶴年他……」才是心機深沉的陰險小人,他所做的惡事馨竹難書。

  「別說我皇叔的壞話,他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我父皇任命他為攝政王是為了幫我坐穩江山,你不可以對他不敬。」小璇揮舞著拳頭,小有怒意。在他心中,皇叔是僅次於母后的大好人,對他疼愛有加,從不笑他笨,小時候還讓他坐在肩上,背著他到處玩耍。

  「哼,坐穩江山?你的江山還是他的江山,笨得連豬都要笑話你沒腦子……」鏡中之人似想到什麼而頓了下,面容複雜,微微揚高的嘴角帶著苦澀。

  「不許再說我笨,我要生氣了。」氣鼓鼓的雙腮,如芙蓉初綻,純淨而可愛。

  鏡中人冷冷一誚。「笨還怕人說,一本《時事論談》你看了幾頁,別告訴我你只翻了三頁,不然我會瞧不起你,人不學,不知義,何以頂天立地。」

  「你……你……我不跟你說話,我……我要跟你絕交,你是壞鏡仙。」小璇氣呼呼地瞪大眼,說出來的盡是讓人莞爾的孩子氣話。

  他冷瞟一眼,似在說︰又來了,你沒別的把戲嗎?

  「攝政王有一本《山川志》,記得向他借來一閱,還有澇山大旱別讓翁振文去賑災,改派徐啟東,不論你用哭、用鬧的方式也要逼攝政王妥協。」

  「沒聽見、沒聽見,朝廷的事我才不管。」反正有皇叔在,他只管玩就好。

  「你才是一國之君,萬民福祉是你的責任,不能放任貪官污吏敗壞朝綱,天機皇朝不能毀在你手中。」爛泥敷不上牆,自毀國基令祖宗蒙羞。

  小璇雙手一捂耳,搖頭不聽。「我要去找母后了,不聽你胡言亂語,皇叔治理下國泰民安,哪有什麼災情,你又欺騙我是不懂事的孩子。」

  一抹流雲橫過皇宮上空,碧空如洗,偶有幾許微風掠過,吹動染上深綠的樹葉,葉中小花白若棉絮,隨風輕顫,舒展著花瓣汲取暖暖日陽,讓自己開得更嬌艷,留住惜花人的多情眼眸。

  幾株花形碩大的雙色牡丹開在九曲回廊,水榭亭閣相連著,青玉琉璃瓦上棲息著守護神獸麒麟,獸首仰起向前方而咆,朱鳳盤旋在七七四十九根龍柱上,鳳尾長十尺卷住龍首,但又與五爪金龍相纏,似在纏綿,又似深情對望,龍鳳成雙難分離。

  一道比花還美的身影穿梭在百蝶齊飛的花叢中,光風霽月的豐采何其風流,一身月牙白雲紋錦袍被風揚起,颯爽灑脫,鵝青繡竹紋腰帶更襯出不凡氣度,宛如天人翩然下凡,卷起春光瀲灃。

  但是看到俊美臉龐上近乎憨傻的笑靨,那股渾然天成的仙氣硬是打了折扣,多了讓人感慨不已的遺憾。

  「璇兒,跑慢點,小心絆腳,小覆子和余侍衛怎麼沒在身邊伺候著?」這孩子真人擔憂。

  漢白玉鋪成的八角涼亭內,迎風而立一名裊娜佳人,眉若遠山不描而黛,眼似秋水盈盈欲語,唇紅齒白,皓頸縴美,膚白勝雪,吹彈可破的玉肌白裡透紅,是一天生的美人胚子,回眸一笑百媚生。

  她曾是天機皇朝最美的聖德皇后,美得一笑傾城,再笑傾國,使得後宮三千佳麗無顏色,獨佔聖寵一十二年,是天壽帝生前唯一深愛的女子,為她捨棄了諸多紅顏。

  如今她是聖德太后,痴帝白玉璇的生母。

  年近四十的她看起來有如二十出頭芳華佳人,面頰光滑如玉不見老態,眼角亦無細紋,美得有如出水清荷,清雅高貴,秀逸生姿。

  「母后,璇兒來看你了,你的身子骨好不好?有沒有照太醫的囑咐乖乖吃藥?母后好像又瘦了。」俊美無儔的五官皺成包子臉,似是不高興她面色不佳,略帶病容。

  玄以幽眼露笑意地拎起絹帕,輕拭他額頭薄汗。「瞧,又走得急了,到哪玩呢?這一身汗的,著了涼可要不舒服,又要喝苦苦的藥。」

  「不喝、不喝!藥是給母后喝的,璇兒健壯如牛,不喝苦藥,母后生病了,母后喝。」他頭搖得快,捂住嘴巴抗拒吃藥。

  「又說傻話了,再壯實的身子也禁不起天意弄人,你父皇他……」一提到無法白頭到老的帝王夫君,玄以幽眼眶微微泛紅。

  當年先帝也是精壯得如同一座不倒的大山,有著高強武藝傍身,以及賢臣良醫伴其左右,以「天壽」為帝號,意為壽與天齊,狂妄得不知天高地厚,以為萬壽無疆指日可待,錦繡江山盡在掌握之中。

  誰知飛來橫禍,一杯毒酒下肚催人命,群醫束手無策,藥石罔效最後撒手人寰,一命歸陰。

  任由她哭腫雙眼也喚不回已逝的生命,孤獨在世思念著走得太遠的冤家。

  更可恨的是十幾年過去,凶手仍未伏誅,手法高明不留破綻,端酒的宮女也早就被滅口。

  「皇嫂別太難過了,逝者已矣,要是你又傷心得夜不成眠,皇兄在天之靈也會不安心。」

  伴隨話落,一截明黃色從柱子後露出,繡著五彩龍紋的皂靴信步走來。

  當今皇上穿著月牙白錦袍,攝政王白鶴年卻一身皇帝專屬的明黃色,他的野心有多大已昭然若揭,絕非甘心屈居人下的忠臣。

  可是那臃腫的身形、圓如滿月的大臉,他一走路就喘,邊擦汗邊笑呵呵的招手,儼然一副大善人的模樣。

  「攝政王,你來了,朝堂上又有什麼事嗎?」一瞧見笑得憨直的兒子,玄以幽嘴角淺笑略收,水般柔美的眸子映出絲絲交纏的黯然。

  「哎呀!皇嫂,才幾日沒見就生疏,我這攝政王的頭銜還不是迫不得已硬扛上的,你還是喊我一聲鶴年,一如當年被你抱在懷中寵愛的小皇弟。」攝政王笑著,雙頰肥肉一抖一抖的顫動。

  白鶴年是白玉璇的皇叔,今年才三十歲,是眾臣推舉出的攝政王,他打小就是個身材走樣的小胖子,怎麼調理也瘦不下來。

  不過他本人倒是不在意,老說能吃就是福,妻妾成群,個個容貌出眾,攝政王妃何雁雲乃手握重兵征南將軍之女,生有一女白九華,一子白清貞,側妃楚綺羅、馬玉真亦是朝中大臣的千金,楚側妃有一子白庭波,而馬側妃並無所出,另有四名有品階的淑人,妾若干。

  即使胖得有點離譜,可身邊的女人卻不少,左擁右抱,艷福不淺,他以收集美女為一大樂事,攝政王府中至少有五百名可人兒等著他寵幸,其規模不下於天壽帝當年為聖德皇後所廢除的後宮。

  美女如雲,鶯聲燕語,溫香軟玉,帝王般的享受。

  「物換星移,人事已非,你我早就脫離兩小無猜很久,我們不是平民百姓,老祖宗所立下的規矩還是未能免俗。」造化弄人,她的心是波瀾不興的古井水,活著只為了兒子。

  「皇嫂言重了,不就是一家人閑來聊聊嘛!誰敢道皇家是非,而且璇兒也不小了,該為他選妃納嬪打算打算。」二十歲才選妃是遲了點,不過也是情有所原,皇上的情況不同尋常。

  「璇兒要選妃了?」玄以幽一怔,隨即苦笑。是她這個為娘的疏忽了,一直沒想過那個賴在懷裡撒嬌的小兒也有長大娶媳婦的一天。

  「是呀!皇嫂幫著瞅瞅,總要挑個如意的母儀天下,我們都會老,護不了他一生,只能盼他早日誕下龍嗣,我與皇嫂手把手教上幾年,總會教出個賢明帝君,我天機皇朝後繼有人。」

  有了小的,大的就不用留了,只差一步的九龍寶座何其誘人,唯礙於位子上有人。

  笑不及眼的白鶴年目中閃過一絲陰寒。

  「皇上,臣想向你借鏡子一用。」

  「借我的鏡子?」白玉璇眼眸眨了又眨,不太樂意出借,比女子還美的玉顏流露出猶豫。

  因為鏡仙說過皇叔借用鏡子是要害人,他借了鏡子便是幫凶。

  其實天水神鏡原本是白鶴年所有,當年十歲的白玉璇瞧見御書房的黑檀雕花案上放了一面鎏金銅鏡,一時見獵心喜不告而取,那面鏡子就成為他的。

  之後發現鏡中有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會跟他講話,當他的朋友,他更是霸著不還,不論皇叔說了多少好話來索討也不給,他性子一拗起來可比驢子,除了順著他別無他法,誰教他是個痴兒,全無道理可講。

  最後折衷,當白鶴年有需要時再向他借,這是兩人之間的秘密,連太後玄以幽也不知情。

  但是用了好幾回的白鶴年卻不曉得神鏡另有玄機,只當它是別有用途的妖鏡,助他雄霸一方和鏟除異己。

  他認為天水神鏡放在痴帝身上也無妨,反正他也不會用,萬一日後事跡敗露也賴不到他頭上,畢竟是皇上之物,想拿來做什麼,身為臣子管不著,他規勸過,但皇上置之不理。

  「是的,皇上,臣有急用。」

  林文良那老匹夫敢在朝堂上駁斥他的治水名單,說他用的人是奸佞小共,不是疏渠良才,要他把腦子裡的肥油倒出來一點,別用庸才治國。

  哼,這位監察御史也該拉下來享享清福,在家頤養天年也好過身首分家。

  「你……呃,不可以用來害人哦!用完要趕緊還我,我很喜歡、很喜歡這面鏡子,它會照出我最美的臉,我一刻也離不開它。」白玉璇依依不捨的取出銅鏡,面向他的鏡面出現他如畫美顏,冷冷瞪了他一眼。

  害人……白鶴年目光一閃,笑得更和善。「臣像是為非作歹的壞人嗎?皇上聽誰胡言亂語,朝臣身上潑髒水,臣一心只為皇上、社稷著想。」

  「鏡……」鏡中人狠狠一瞪,他話到舌尖,連忙打住,頭一低以腳尖在地上畫圈。

  「皇叔,要趕快還我,沒有它,我就看不到自己美美的臉,我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沒人比我更美。」

  看著七分肖似太後的美麗容貌,白鶴年彷佛看見當年風華絕代的聖德皇后,他失神地伸出肥腴大掌,卻在接觸到澄澈美眸時為之停住。「太像了、太像了……」

  他喃喃自語。

  「像什麼,皇叔?」皇叔的手好肥哦!像他吃過的水晶肘子,肥滋滋的,咬下一口滿嘴油。

  一聲皇叔拉回他恍惚的神智,他以乾笑聲掩飾內心污穢的一面。「皇上終於長大成人,皇叔的苦心沒白費,皇叔會用心為皇上挑幾個溫良賢淑的妃子充實後宮,讓皇上早日生下繼承人,為我皇室開枝散葉。」

  選妃?你這竊國老賊休想得逞。交到白鶴年手中的神鏡忽地一閃幽芒,快得令人無從察覺。

  皇宮內為迎新主入宮而熱熱鬧鬧,太監、宮女人人不停地忙碌著,搬花、裁布、上新漆、清洗玉攔桿、打掃空置多時的宮殿,重新焚香,換上新布幔,窗明几淨,各類擺設擦得光亮,舊的汰換,花瓶裡插上鮮花,趕制的被褥和寢具一定要松軟舒適,不能硌了貴人嬌軀。

  皇家喜事辦得沸沸揚揚,行文全國,七品官員以上各出一名容貌嬌美的秀女候選,有才有貌者要飛上枝頭不是難事,一入皇宮為嬪為妃,貴不可言。

  可是相較其它官宦之家摩拳擦掌,興奮不已,七品芝麻官李縣令府中,一場令人頭疼不已的風波正要展開。

  「哎喲,俗語有雲︰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有好的對象趕緊嫁出門,省得過了花嫁之年乏人問津,讓街坊鄰居笑話是沒人要的老姑婆,姑娘家長大了總是要嫁人的……」

  「金大娘說的一點也沒錯,我那可憐的小姑早早離世,也沒來得及替兩個女兒做安排,柔兒姿色上乘,進宮當個娘娘也不在話下,她的婚事半點不用人操心,倒是樗兒的身子骨向來不壯實,舅母為你終身大事煩惱到睡不著,你們瞧瞧我眼眶下方都浮青了,可見我有多憂心。」

  死丫頭在擺什麼譜?半晌不吭聲,自己都說得口乾舌燥了,她居然無動於衷,眼皮子連動都沒動一下。

  竇清琴是很煩惱,外甥女出閣,舅家多少要添點妝,給得少了倒要教人恥笑。

  當笑話看的李樗安靜地吃著她教吳婆子做的奶油蝴蝶卷。

  沒奶油以牛奶代替,面團和牛油撒上發粉 成薄面皮,抹上牛奶卷成圓柱形再切成小指寬厚片,每兩片夾起成蝴蝶狀,上籠蒸半刻即成。

  少了奶油味道略差,不過蒸出的松軟度還算差強人意,甜度適中,再做些改進會更可口,如果加上酸梅子應該口味獨特,酸中帶甜,甜中帶點微酸……光想口腔內就直生津了。

  「有我金大娘出馬還愁找不到婆家嗎?青陽縣的劉老爺就是千載難逢的好對象,他為人寬厚,家底殷實,幾百畝的良田呀!嫁過去便是等著收租金的地主夫人,天底下就有這麼好的事撞進你家大門,此事不宜遲,就定個日子過門吧!」能言善道的金大娘做了二十幾年的媒人,她那張口若懸河的嘴還沒有說不成的媒,並以此而自豪。

  「是呀!那就這麼說定了,和月妹子也別捨不得,女兒養大終究是別人的,再不捨得也要送出門,有個好歸宿咱們做長輩的也為她高興!」假意拭淚裝不舍的竇清琴,不時以眼尾橫瞪吃個不停的外甥女,暗惱她太不識相,一個人吃得不亦樂乎,絲毫沒想過要孝敬勞苦功高的舅母。

  話說多了也會餓,光喝茶水哪能止住腹中饑蟲,蒸得香軟的糕點香味陣陣飄來,誘得人嘴饞。

  不只是她,一心要打發繼女的常氏,以及有錢賺就昧著良心的媒人金大娘,她們的眼珠死命盯著少了一塊又一塊香軟糕點的梨花白瓷盤,暗忖這丫頭未免吃得太快,連問一聲都不曾。

  看她吃得一臉滿足,再聞到撲鼻的糕點香氣,就算不餓也餓了,眼巴巴地想嘗上一口。

  怕落人話柄的常氏虛意推托一下,身為繼室總不好手伸得太長,把元配夫人生的女兒嫁給壞人家。「這事我聽來甚是滿意,不過婚姻大事總要聽聽我家閨女的意思,她自己點頭了,日後才不會怨起我這個後娘。」

  她嘴上說得像是多麼賢良,多為繼女著想,但是小動作頻頻,寫著生辰八字的庚帖捏在綃紅指尖,多次順勢要往前推,送到媒人跟前。

  心如明鏡的李樗在她一動之際每每發出清喉聲,讓一接一送的兩人僵著笑臉,各自坐正又把庚帖放回原處,恨得牙癢癢的,一把一把的眼力擲得歡快。

  「我說樗兒呀!舅母也是看著你長大的,說是你半個娘也不為過,舅母盼著你姊妹倆嫁人盼得可久了,這杯喜酒舅母喝定了,你可別坐這山望那山把好事給弄擰了,女孩家出嫁總要有娘家撐腰才不會受人欺侮。」竇清琴語帶暗示,想要娘家舅舅出力就得聽話,別自找難堪,臉皮要是撕破了,她以後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通常男女議親時,是由媒人和長輩出面洽談的,先看人品,再瞧家世,門風端不端正,有無惡婆婆,一來一往中再決定要不要這門親,然後才是合八字,遣媒、納采、問名、納吉等繁文縟節。

  而從頭到尾閨女是不宜露面,依父母之命便定下終身,哪由得閨女挑挑撿撿,端坐廳堂聽人議論親事。

  偏偏媒人剛上門,打扮得素淨的李樗,也不與人招呼一聲就端了盤糕點坐在雕花茶几旁的小圓凳,素指纖纖攔下端給常氏的香片,一口茶一口卷餅吃得愜意,一句話也不說地讓人尷尬不已,話到嘴邊都不好說出口。

  有些事還真是做長輩的私心,不能在小輩面前話分明,她坐著不走,明擺著攪和,教人還說得下去嗎?多少虧心事只能私底下做,擺到台面上就心虛了,面子呀!不能不顧,好歹是體面人家。

  能把她趕走嗎?

  唉,做著缺德事,底氣不足呀!光是想要開口就臊得臉紅,一記眼神瞟過就先氣虛三分,哪有臉面理直氣壯,要人家丫頭吃下這個任人擺布的啞巴虧。

  而且說來也有幾分古怪,李樗自從昏迷醒來後,似乎不像以前那般怯弱,由人拿捏也不反抗,那雙水汪汪大眼似乎多了什麼,看人的眼神教人不自覺發慌,好像她們做了什麼她全看得一清二楚。

  所謂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但不論是常氏或是竇清琴,她們一開始就心思不正,想著的是省掉一筆嫁妝,好讓自己兒女日後嫁娶風光,沒娘的孩子只能算她自己倒霉,連親姊都不幫反過來倒打一耙,想吞掉妹妹那一份嫁妝。

  「要喝喜酒並不難呀!我上頭還有個姊姊,等她出嫁不就有喜酒好喝,娘和舅母真是熱心腸,為姊姊的婚事如此操心,找了個門當戶對的好人,想必我爹爹也會很高興,我李家列祖列宗也會感念兩位的大恩德。」嗯哼,當我是吃素的呀!好歹也在人吃人的社會打滾過。

  我大姊李曉菁是誰呀!她是打遍全國無敗績的王牌大律師,從刑事案件到打離婚官司、遺產繼承,她一出馬是百戰百勝,打得對方潰不成軍。

  身為她身邊的二等助理,上法庭是不成,她會怯場,不過打文稿、寫訟訴她可是一把好手,連她完美主義的大姊也會讚她一聲︰小瑜,不錯喲!

  李曉瑜……想起她的「上輩子」,李樗內心的OS有一大串,可真應了那兩句——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莫名其妙小命就沒了,魂魄附在十五歲的小姑娘身上,代替她繼續活下去。

  其實她的記憶裡完全沒有李樗這個人的生平,只能從春紅、柳綠、吳婆子幾人的口中套話,慢慢拼湊出個大概。

  好在李樗的前十五年過得很不順遂,話少又不受重視,和姊妹們的感情非常不融洽,除非必要,否則一整年踫不到幾次面,基本上是各過各的,冷淡得不像一家人。

  所以她有一手好繡技,偷偷將繡品拿到繡莊寄賣,不然一窩的自私鬼,連她二兩的月銀也要吞,她不自求出路怎麼成,她的爹、繼母和姊姊根本靠不住,不來害她已經是老天保佑,不敢指望能拉她一把。

  不過她這個李樗完全是廢物一隻,別說刺繡,要她縫顆扣子都會扎到手,她沒做女紅的天分呀!

  「你、你在胡謅什麼?我們說親的對象是你,和你大姊有什麼關係。」常氏立刻反駁。

  李柔可是在老夫人跟前養大的,誰敢打她的主意。

  李樗將最後一口奶油蝴蝶卷塞入口中,拍拍手上的碎屑。「大姊未嫁豈有妹妹先上花轎的道理,娘的「厚此薄顧」未免太令人心寒,若是此事傳揚出去,人家會怎麼非議娘的處事不公,同是元配所生卻只顧著小的不管大的,要將嫡長女留成孤獨無所依的老姑婆,後娘的心腸果然是硬的。」

  「你……你竟敢給我安個不善待元配女兒的惡名,你……你……」常氏一口氣上不來,罵人落了下風。

  「娘誤會了,我是替你盤算吶!免得出了大門被人指指點點,縣太爺的閨女嫁人連點象樣的嫁妝也拿不出手,還得遮遮掩掩把人賣了,青天大老爺的俸祿再少也不至於窮成這樣,那等妹妹出嫁時怎麼辦才好?」後娘的女兒李樂今年十四,花樣年華更值錢。

  「你……你……」常氏氣得臉色漲紅,手指一指卻苦於無語,硬生生接下這一記悶棍。

  誰教她要算計人,完全不管會不會害死人,自私得只看得見眼前的利益。

  「樗兒你太放肆,怎麼可以用不敬語氣跟你後娘說話忤逆她,她可是全心全意為你著想,唯恐你受了委屈才找了這戶家底殷實的人家,你一嫁進去就是正室夫人,吃的、用的全是最好的,還有用不完的銀子,你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這門親事非成不可,她已經收了劉老爺兩百兩酬金。

  嘴角一勾,李樗看向振振有詞的竇清琴。「舅舅知道舅母為我攀了這門親嗎?他跟你一樣贊成?」

  「呃,這個……」她眼神閃躲,接不下話。

  她的丈夫蔣青山是親戚中最正派的一個,剛直得像根木頭,若讓他知道她如此算計外甥女肯定大發雷霆。

  「要我嫁也不難,把我的嫁妝單子開出來,以及收了多少聘金,統統算在我的陪嫁裡,該添妝就添妝,該給的鋪子、田地老老實實地拿出來,這樣我就二話不說地嫁了。

  娘、舅母,你們不會跟我這個小輩喊窮吧!萬一傳出去,不就讓人笑話李、蔣兩家是空殼子富戶,得賣女兒、外甥女來維生。」

  媒人金大娘正打算發揮三寸不爛之舌挽回劣勢,好把這門親事牽成,誰曉得嘴巴還沒掀就被一陣搶白,句句一針見血呀!讓以口舌見長的她也敗下陣來。

  說穿了不過一個字,那就是「利」,一談到銀子,大家都閉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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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7 01:44:3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女人當自強

  「哇,二小姐真的很厲害,三言兩語就把鐵板釘釘的婚事攪黃了,還讓夫人和舅夫人蔫著腦袋瓜子不敢再提起此事,連巧舌如簧的金大娘也灰頭土臉的溜了,她們肯定怕了,二小姐這口氣出得爽快,以後誰還敢瞧不起咱們青漪院……」

  春紅是株牆頭草,風吹兩邊倒,一瞧見自己服侍的主子辯才流利,打得三個厲害女人無還嘴之力,她突然感到與有榮焉,喜不自勝的大肆吹捧,以往的輕蔑和怠慢全被崇拜取代,態度殷勤得教人不敢相信她是那個心高氣傲的丫頭。

  要收買一個人,不一定要用銀兩,只要比他強,展現過人的長才,自然有人卑躬屈膝。

  將她奉承聽在耳裡的李樗卻是愁眉不展,眼中的悒鬱濃得化不開,心情異常沉重,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表面上,她是贏了一局,順利推掉讓人深陷苦海的婚事,同時讓後娘和舅母沒臉,這兩、三年內肯定提也不提她的終身大事,教她有時間為自己找一條平坦的路。

  可往遠處看,她卻是將兩位足以影響她將來的女人給得罪了,日後若遇到困難真會求救無門,她們心眼比針尖還小,絕對不可能拉她一把,不落井下石就阿彌陀佛了。

  這下真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李、蔣兩家大權把持在常氏和竇氏手中,和銀子有關的事恐怕不好商量,她不求人則已,一張口要錢,非但拿不到,勢必還會慘遭奚落一番,要她有本事自己想辦法去。

  李樗垮了肩,有氣無力的像打了一場敗仗。

  「柳綠,我還有多少私房?」

  錢不是萬能,但沒錢萬萬不能呀!沒有銀子怎麼自立自強。

  柳綠取出一只黑漆螺鈿小匣子,煞有其事地數著少得可憐的花鈿和碎銀。「三兩兩文錢。」

  「就這些,沒有別的了嗎?」好歹她是官家千金,總有幾樣撐場面的首飾。

  柳綠苦笑地將為數不多的私房收回匣子裡。「二小姐本就不是好爭的性子,夫人給也好,不給也罷,你從不會主動去求,而大小姐或三小姐看見你妝匣裡有她們中意的,一向取了就走,不會知會你一聲,所以這些年二小姐匣子內的東西越來越少,她們也拿得越來越順手,往往命丫頭來取,你不給,她們還怪你小氣。」

  原來如此,是遇到家賊打劫了。「柳綠,你家小姐好窮哦,有沒有什麼生財之道?最好是能賺大錢的那種。」

  一聽到小姐喊窮,她忍不住噗哧一笑。「奴婢大字不識一個,哪能想出什麼好主意幫二小姐分憂解勞,倒不如腳踏實地的繡幾件繡品,攢點銀子好留點積蓄,日後有困難時還用得上。」

  「繡品?」她舉高好不容易養得健康有光澤的蔥白十指,很哀怨地嘆了口氣。「小姐是來享福的,不是做女工,我的手廢了,繡不出一朵海棠花。」

  肥鴨溺水倒是可以試試,她以前就是個又矮又腫的胖子,「圓」的形狀沒人比她更有概念。

  不過,除了異性緣差了些,她倒也不真的認為胖有為她帶來什麼困擾,畢竟她有個把她當寶貝疼的家庭,雖然她是生在天鵝群中的醜小鴨,可是一家人都愛她,很愛很愛她,把她寵得有點沒自理能力,是他們捧在手心的小公主。

  她大姊李曉菁很高姚、很漂亮,擁有黃金比例的模特兒身材,她一出門後面跟著成群的蒼蠅,身為小跟班的她負責收花、收巧克力,順便負責消滅,所以她瘦不下來,大姊是一大禍首。

  而她大哥李曉農也很優秀,是玩期貨、股票的高手,日進斗金,開名車,有財有貌名利雙收,倒貼的美女多如過江之鯽,他用賺來的第一桶金替她付房子的頭期款,而她用大姊給的獎金繳貸款。

  唉!所以說,這是老天爺懲罰她不知足嗎?擁有渴望已久的纖細身段,卻失去疼她若寶的家人,換來李府一肚子壞水的豺狼虎豹,她不要啦!她寧可繼續胖下去,當個最受寵的小胖妹。

  早知道就別向暗戀已久的哥兒們告白,瞧她做了什麼傻事,好交情毀於一旦,無所不談的兩人再也回不到從前,她還被喜歡哥兒們的女生嘲笑不自量力,胖天鵝也想有春天。

  也不是生氣,就是心口有點痛,因此從不喝酒的她拎了六罐啤酒猛灌,結果灌出問題了,老天決定換個地方磨練她。

  她還有十年貸款沒繳清,爸爸媽媽、哥哥姊姊一定很傷心,他們再也找不到這麼甘願的豬小妹可以餵食,養出三層肥肉照樣奮戰不休,把家裡囤積的食物吃光。

  「什麼是女工,奴婢只聽過繡工。」是口誤吧!二小姐的精神越來越好了,說話也變得有力多了。

  女工,女性勞動者,這天殺的天機皇朝歧視女性工作者,女人根本出不了門找活兒幹來養活自己。

  「小姐如果窮死了,你們千萬別難過,我……吳嬤嬤,你的油香酥餅做得真好吃,我只教過你一回就學會,實在了不起,我真是有口福。」

  炸得酥脆的餅食擺在盤子上,從小吃遍美食的李曉瑜記得不少做法,但她是動口不動手的那種,動動嘴皮子就有得吃,她「前世」胖不是沒有道理,她一撒嬌,李媽媽就炸了一大盤養豬。

  而李樗這具身軀離胖還有一大段距離,而且是體質的關系吧!怎麼吃都胖不了,她得拚命進食,一天五餐,才勉強讓瘦得可憐的身體不再消風下去。

  「小姐想吃什麼盡管開口,別的不保證,做點糕餅還可以,大蔚房那邊堆了不少白麵,我和水揉個麵團倒沒人阻攔。」小東西不比大魚大肉,若是要半隻雞燉鍋雞湯給二小姐補補身,夫人身邊的嚴嬤嬤怕是有話說。

  小麥、玉米、甘薯、土豆、黍粱之類的雜糧被歸為下等作物,富裕的人家一般不會拿來當主食,不是餵豬便賞給下人,主人家不吃不夠精緻的食物。

  不過小麥、玉米、甘薯磨成粉卻能做出美味的料理,只要用對做法,粗食也能變精美點心。

  「嘴有點饞,想吃香脆麻卷。」

  如果有披薩那就更好了,香濃的起司粉撒在餅皮上,咬一口齒頰留香……哎!不能想,越想就越想吃,再配上一杯冰可樂……人間美味。

  「咦!香脆麻卷是什麼?要怎麼做?」吳婆子挽起袖子,準備一展長才。

  沒什麼比二小姐吃得開心更教人滿足了,她打小就是個苦命的孩子,不像大小姐有老夫人疼著,三小姐則有夫人護著,四小姐和拙少爺是高姨娘的心頭肉,縮衣節食也少不到他們頭上。

  沒娘的孩子比草還不如,處處是難處。

  「很簡單喲!先將半碗芝麻放入油鍋炒熟,再將炒熟的芝麻壓碎,和白糖備用,白麵和水揉成麵團 成皮,起油鍋,將麵皮放入炸至金黃色後撈起,撒上芝麻粉卷起,用刀切成小段……」她忽地一頓,咬著下唇擰眉。「等等,你們沒聽過香脆麻卷?」

  春紅、柳綠、吳婆子齊搖頭,面露困惑。

  她們也是滿心疑惑二小姐上哪學來的甜食做法,聽都未聽過,但做法真的不難,食材更是隨手可得,做來輕鬆。

  「那黃橋燒餅、香蔥花卷、眉毛香酥、雙色豆絨、糯米燒賣呢?這是天橋下隨處可見的小吃啊。」她在蘇州吃過,入口的香氣和肉汁讓人胃口大開,恨不得吃遍每一攤美食。

  她們又搖頭,眼中的不解更明顯。

  怎麼二小姐摔下樹醒來後,人變得朝氣十足、笑臉迎人外,連腦子裡稀奇古怪的東西也多了起來?常常說出讓人聞所未聞的甜食做法,譬如土豆切成片或是切成條狀下到油鍋炸,炸好撈起的口感截然不同,一個酥脆、一個香軟。

  明明是土豆炸出來的呀!為什麼入口的滋味完全不一樣?除了味道淡了些,還真不難吃,吃了還想再吃。

  「哈!賺錢的機會來了,這是小姐我的獨門配方,絕無僅有。」李樗雙眼發光,拍著春紅的肩膀笑一聲。

  「小、小姐,你輕一點,奴婢雖沒你細皮嫩肉,但打重了還是會疼的。」春紅可憐兮兮地噙著淚,揉著泛疼的肩。

  「啊!包涵、包涵,一時太興奮了,沒拿捏好力道。」多吃多動果然見效,林黛玉的嬌弱再見了,小姐我要當剽悍的王熙鳳,把銀兩賺滿缽。

  腰纏萬貫,不如一技在身,要當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的富婆從這一刻開始努力,財富是要靠自己創造的,不會從天上掉下來。

  「不過拍你一下嚎什麼嚎,二小姐要活活打死你也沒吭聲的權利,別以為主子仁善就拿板凳上桌,你這丫頭皮粗肉厚,還能不禁打嗎?」才給她三分顏色就開染坊,奴才都要大過主子。

  「哎喲!疼吶!嬤嬤別掐,我知錯了,以後不敢了,要打要罵隨二小姐高興,絕不吭一聲。」吳婆子下手真狠,專掐最疼的腰肉,避都避不開。

  「還有以後?我先讓你沒氣了,省得你胳膊往外彎作怪,拖累好脾性的二小姐。」一說完,吳婆子作勢要捂住春紅口鼻,讓她沒得喘氣。

  當然是做做樣子鬧著玩,並非真要下狠手要人命,吳婆子上了年紀,哪追得上花樣年華的小姑娘,繞著圓桌撲騰幾圈也就累了。

  吳婆子一停,春紅沒再跑了,她也睜大亮晶晶的眼,胸脯一上一下的起伏,還算有良心的倒了杯茶賠禮。看人臉色討生活的小丫鬟還有幾分眼色,知道不能得罪同在一個院子裡過日子的婆子。

  雖然她勢利了點,總想攀上高枝,到更有出息的主子跟前當個體面丫頭,說不定日後小姐嫁了還能傍上姑爺撈個姨娘做做,不過形勢比人強,眼前的她什麼也攀不了,只能暫時安分點,先攀上二小姐這棵瘦巴巴的小樹。

  有總比沒有好,起碼她不想到洗衣房,從早到晚有洗不完的衣服,把一雙秀氣的手洗粗了。

  「好了,鬧夠了也聽聽我的打算,我準備開家甜食鋪,賣你們沒聽過的甜食。」話一出口,李樗以為會得到熱烈的回響,得意地揚起下頷,可是——

  第一桶冷水由柳綠潑下。

  「二小姐,你沒有鋪子。」畫餅充饑只會餓死,腳踏實地才不會被美夢沖昏頭。

  這一箭射得李樗胸口鮮血淋灕。命中紅心呀!果然築夢要踏實,否則也只是在作白日夢。

  「二小姐,我們沒錢。」春紅更實際,點出重點。

  李樗的「內傷」更重了,雄心壯志硬生生折了一半,信心滿滿挺起的胸稍微被壓垮一寸。

  現實總是殘酷的,她就是沒錢,不然怎會一心想賺大錢……

  銀子的祖宗,你到底在哪裡,讓我好生尋找呀。

  「哎呀!開鋪子總要人手,你到哪找人手,沒個有經驗的哪開得成,總不能自己站在門口拉客吧!」吳婆子考慮的是鋪子的運作,沒人還能如何,全是空談。

  看著黑漆螺鈿小匣內的幾兩碎銀,李樗有種被打擊到的感覺。

  開門做生意怎麼這麼難,要錢、要人、要鋪子,樣樣都要到位,缺一不可,哪一樣不是教她頭痛,閨閣千金就數她最少見,兩袖清風、身無長物。

  不行,不能屈服,路是人走出來的,多少白手起家的富豪還不是一步一步開拓出康莊,她佔了懂得不少現代知識的優勢,還怕頂不起一片天嗎?

  至少她腦子裡有別人絕對想不到的好點子,她欠缺的是機會,還有一樣最重要的俗氣物——銀子。

  「除了我後娘外,這府裡誰最有錢?」她那個只生不養的爹總該有所貢獻吧!做官不貪,十年清寒。

  而看看這座府邸,院落層疊,小橋流水,酒窖裡藏了上百壇陳年老酒,書房裡的名家字畫十之八九是真的,她家老爹貪呀!仕紳名流的孝敬拿得歡快,黑心錢照收不誤。

  自古以來,十個官員九個貪,只差在吃相好不好看而已。

  可惜她沒門路,要不順手摸走幾幅字畫就有銀兩入帳,荷包飽飽做什麼都方便。

  「老夫人。」三人異口同聲。

  「老夫人?」李樗一怔,纖白蔥指搓著下巴。

  怎麼忘了李老夫人這號人物,那常氏不敢動李柔,就是因為李柔有老夫人靠,老夫人在府裡如此有權威,除了基於中國人講求孝道外,她手中必也握有讓人不敢輕視的田產家財。

  「老夫人當年的嫁妝就有好幾里長,再加上這些年老爺給的孝金,老夫人手頭可寬裕了,更別說,她還代管了前夫人的妝奩,光是每年那些田地、鋪子的收益就有好幾千兩,她一個人哪用得完。」

  要不是大小姐隔三差五的伸手要銀子,買些釵簪首飾的,想必老夫人更富有。

  身為府裡的老人,吳婆子看得最透徹,誰輕誰重一目了然,瞞不了她。

  「什麼,幾千兩?!」李樗有點意外了。

  幾千兩白銀放在現代也是一大筆財富,何況老夫人手中的幾千兩只是田地、鋪子一年的租金收益,她娘也死了十幾年吧!前後算一算,萬兩銀子跑不掉。

  「二小姐,你問這些做什麼?」看她眼睛越來越亮,像有什麼要躍出,吳婆子有些不安。

  「借錢。」

  「什麼,借錢?!」

  一頭銀髮一絲不苟往後梳成髻,霜髮中夾雜著幾縷青絲,李老夫人的神情嚴謹,不苟言笑,一雙低垂的眸子淡若無波,左手一串香木佛珠,上頭刻著經文,由磨得光滑的表面看來,此串佛珠深受她的喜愛。

  但這不表示她是個念舊的人,念佛之人也不見得有慈悲心,丈夫早逝,兒子成材,府裡又有媳婦掌理,整日空閑無所事事的她,除了念經禮佛還能做什麼,吃齋念佛也是一種避世,省得為俗事煩心。

  她唯一還掛心的是嘴甜的大丫頭,打小一口米粥一口米粥餵大的娃兒和她最貼心,看著娃兒一日日的長大,由蹣跚學走路到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她還有什麼不滿足,就盼著幫大丫頭找戶好人家嫁了,心願也就了了。

  至於不得她歡心的二丫頭,好吃好喝的供著也就罷了,自己一把年紀了,沒什麼精力再看顧她,丫鬟、婆子跟著總差不到哪去吧!

  不過說句老實話,她還真不記得二丫頭的長相,每回見著了總是低著頭,一副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氣模樣,問她一句話回答得結結巴巴,就是讓人生不了好感。

  可今日,她竟有膽站在她面前,神色泰然地直視她,不見怯弱和慌張,少見的落落大方,那雙明亮大眼盈盈生波,神似她生母蔣秋水,連對她的無禮也如出一轍,毫無一絲恭敬。

  這樣的性子實在不討喜,難怪她始終入不了她的眼,母女倆都有看似溫馴,實則執拗的硬氣,骨子裡天生帶了不服人的驕傲,就算給了梯子下也不屈服,直挺挺的像不易折斷的竹子,風一過又挺直腰桿。

  「是的,孫女急需用錢,請老太君疼惜,刮兩枚金甲片給孫女應應急。」向人開口真不容易,還得先想好藉口。

  「你要錢做什麼?」李老夫人撥動佛珠,抬目輕睨。

  「孫女想打副首飾。」先把銀子騙到手再說。

  李樗表現出低眉順目的樣子,語帶恭敬,不輕不重地多了一些討好的意味。

  「上輩子」老人緣好到掉渣,「這一世」總不會惹人嫌吧!

  看老人家的表情好像不太滿意,她要不要多說兩句話哄她開心?老人家孩子心性,總要人哄著。

  「首飾?」李老夫人話一頓,眼神鋒利地一掃,那沒說出口的嫌惡盡在眼皮垂落的雙眸中。

  她開始鼓動三寸不爛之舌為自己叫屈。「娘為孫女說了一門親,臨要下聘才發現孫女的匣裡竟拿不出足以見人的首飾,三朵珠花、兩支包銀的銅釵、一副過時的銅魚耳墜、三塊教人看了都會發笑的發霉水粉,已結成硬塊,摔在地上也摔不碎。」

  時下仕女用的是胭脂水粉,那粉狀的水粉都硬如餅了,可見用了多久、嫡女在府裡被苛待得有多慘。

  李樗有意無意的往李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一瞟,語氣更加楚楚可憐。「瞧瞧老太君身後的姊姊,她髮上插的是掐絲銜珠金釵、海草碧玉簪,腕上套的是通體深綠的翡翠鐲子,孫女身為官家千金還沒個丫鬟來得體面,說出去還打了老太君和娘親的臉,難怪人家一聽嫁得寒磣就悔了,好好的一門親事黃得丟人呀!」

  「誰說你沒嫁妝來著,你娘的嫁妝我全給留著。」只不過是要留給大丫頭的,她的那一份由常氏出。

  「可孫女從頭到尾沒瞧見嫁妝單子呀!老太君你給了我什麼添妝,怎麼都沒瞧著,該不是有人從中污了,連我娘的嫁妝也想霸著不給人。」

  偏心也該有個限度,花轎都快抬上門還一聲不吭的,若是她老人家的財產,她想給誰,那是她的自由,但霸著她娘的遺產不放是什麼道理。

  聽了李樗話裡的暗示,李老夫人有些不自在的面上一臊。「誰……誰說不給你了,二十四抬嫁妝全給你備著,等你出嫁再抬到夫家,沒人敢貪你的嫁妝。」

  「有二十四抬呀!可真是不少,那孫女可不可以先瞧瞧嫁妝裡有什麼,免得到了人家家裡只剩破碗破碟的,想打賞下人還拿不出手,徒教人笑話當官的爹窮酸,連點象樣的嫁妝也捨不得給女兒充場面。」

  吳婆子是娘的陪嫁,她明明說有一百二十抬嫁妝,整條街都塞滿了。

  這位老祖母也真狠心,一口氣貪下這麼多也不怕撐了,若是再加上這些年的租金收益,一百二十抬都算少了,她居然心偏到北極去,二十四抬嫁妝也好意思拿出手,她羞不羞呀!

  「呃!這……」李老夫人面有尷色,她極力穩住措手不及的局面,不讓人看出她的慌張。

  事實上,她壓根沒準備二丫頭的嫁妝,常氏沒來要她也裝胡塗地當作沒這回事,蔣氏當年留下的大筆嫁妝她有大半要給大丫頭,剩下的留在手邊傍身,手中有財,心中不慌,不孝兒孫多得是,她不想活了大輩子還得受氣,死了連塊風水寶地也葬不了。

  李樗笑如春花地挽起李老夫人的手,直往佛堂外走。

  「老太君就給瞧一眼嘛!好讓孫女心裡有個底,不再慌得緊,下回再有媒人上門說親,孫女也底氣足,不怕人家狗眼瞧人。」

  「二丫頭……」李老夫人哪肯順著她。

  沒有的東西要看什麼,明擺著打自己耳光嘛,她上哪弄出二十四抬嫁妝讓她瞧個過癮,這會兒叫婆子們準備也來不及,眼看著就要被拆穿謊言,在小共面前丟個大臉。

  「老太君要是走不動,孫女的胳臂長肉了,可以背你。」幸好這幾日飯量足,終於長出氣力。

  自告奮勇的李樗挽高繡菊衣袖,露出細白胳臂,瑩白若玉的手臂雖然長了些肉,但仍瘦得像根竹竿,和李老夫人身邊蘇嬤嬤的粗膀子一比,還真是小雞和老母雞之差,根本沒得比。

  不僅李老夫人看了心慌,蘇嬤嬤也微白了臉,生怕這位小祖宗要是背不動,一個不小心的,祖孫倆磕倒在地。

  「我不……」李老夫人一使眼神,要蘇嬤嬤趕緊上前將人拉住,別讓二丫頭把事情鬧大了。

  可你有蘇嬤嬤,我有吳婆子。李樗悄悄打了個手勢。

  吳婆子拉著春紅、柳綠一擋,假意要問事。

  你推我擋,你要背、我不肯,佛前三炷香,菩薩高高坐,垂目笑看人間兒女,好一場有趣的鬧劇。

  「你們拉拉扯扯的幹什麼?還有你李樗,放開祖奶奶的手,誰準你沒分沒寸的擅闖祖奶奶的清修地。」

  逆光處,就見一道道金光閃著眼,大的是五彩鑲寶石鳳簪,小的是鎏金翟紋金釵、碧玉蝴蝶鈿、鳳頭點翠金步搖,松松挽起的流雲髻插滿奪目的首飾,赤金瓔珞緊貼著纖長頸項,那一身的華麗閃著富貴味。

  這是李樗第一次見到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大小姐,一身貴氣的李柔穿著緞織百花飛蝶錦衣,搭百蝶穿花雲緞裙,披了一件輕軟織錦披風,蓮步款款,裊裊走來。

  再走近一瞧,一代美人之姿,柳眉杏眸、瑤鼻朱唇、芙蓉面,修長皓頸白皙透亮,那含波眼兒一勾,美色酥人,說有多嬌媚就有多嬌媚,把人的魂都勾走一大半。

  「是姊姊呀!妹妹來給老太君請安,你走得慢,來遲了一步。」

  哇靠,這千嬌百媚的姿容用了幾斤的粉畫出來的,這麼濃的妝還真是下了重本。

  李樗只擔心大姊的皮膚不能呼吸,粉太厚會阻塞毛細孔,導致皮膚變糟、長粉刺、冒痘痘、化膿生瘡,為一時的美麗賠上毀容的代價。

  雖然她來的地方化妝品普及,連醫美技術都發達得不得了,可她實在不愛在臉上涂涂抹抹,更遑論去整形,她頂多用蛋白、小黃瓜敷臉,保養重於化妝。

  更何況李樗的身子骨還在發育,嫩得像朵花的少女,根本用不著多余的胭脂水粉添色,本身便水嫩得宛如豆腐,輕輕一掐就能掐出水來。

  李柔不快地拍開妹妹故作熱絡的小手,半挽半扶地將祖母帶回佛堂,坐上紅木雙喜椅。

  「你是什麼意思?從樹上摔下來摔壞了頭,傷一好就來尋祖奶奶晦氣,還把談好的婚事給攪黃了,你是不是不想嫁人了,打算賴在府裡讓爹養你一輩子?!」

  嚇!真沖,一開口就是責罵,得理不饒人。

  姊姊呀!妹妹也不是省油的燈,接招吧!

  「姊姊在生什麼氣?妹妹不過許久未見老太君,想念得緊才來探望探望,你口氣這麼凶好嚇人,老太君是姊姊的祖奶奶就不是妹妹的祖母嗎?怎麼佛堂下了禁令,準你來而妹妹不得進入?太無道理了。」

  沒料到她敢出言頂撞,李柔微詫,惱怒在心。「少給我強詞奪理,一直以來都是我在祖奶奶膝下盡孝,幾時見你孝心大發來走動一回,去去去,少來煩祖奶奶,讓人趕就難堪了。」

  嗟!不好意思,她臉皮厚。

  「過去是妹妹不懂事,如今長大了,總不能還讓姊姊一個人辛苦,上了年紀的老人家難免有些病痛,妹妹多年來「不聞不問」內心有愧,古人有云︰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我想在出嫁之前多盡點孝道,讓福薄的娘親含笑九泉,代她膝前盡孝。」

  一提到前任兒媳,李老夫人有絲不自在,微微抽動的眼角有些尷然,總是多活了幾十年,她不會聽不出話裡的含意。

  「不聞不問」是暗指她的偏心,只顧著貼心的大丫頭而漠視悶葫蘆的二丫頭,凡事只想到長孫女,沒想過另一個沒娘的丫頭少了什麼,甚至連死活也不過問。

  像這回的婚事她連問也沒問,全由常氏做主,嫁的人家好不好她也不管,丟包袱似的甩給旁人,她事不關己地念她的經,不看、不聽、不多事,沒什麼情分,只求菩薩保佑大丫頭嫁個好夫婿。

  「都死了十幾年,你還提起娘做什麼,想讓祖奶奶傷心嗎?為人子孫盡孝道不是口頭說說就算了,以前你到哪去了,怎麼不來磕頭孝順,光會做表面功夫有什麼用。」李柔毫無姊妹情,對同母所出的胞妹不假辭色,話語嚴苛不把她當親姊妹看待。

  「從前妹妹沒人教導懂得少,不像姊姊你惹人憐愛,老太君護得有如心肝,妹妹是無人憐惜的野草,風吹雨打也掙出個活頭,不過……」她話鋒一轉,笑意盈盈。「說到娘,妹妹不得不問老太君一句,我娘的嫁妝要怎麼分,聽府裡的老人提及,那可是嚇死人的十里紅妝,為什麼我都要議親了,卻連一只水瓢也沒見過?」

  「這……」李老夫人語塞。

  「娘的嫁妝沒你的分,全是我的。」李柔蠻橫地大喊,充分表現出無情無義的霸道自私。

  「我也是娘懷胎十月所生,她的嫁妝咱們一人一半,老太君可要為孫女作證,我娘生前總沒偷人吧!」她振振有詞。

  誰敢朝往生者身上潑髒水,李樗這一說震得李老夫人啞口,沒法明目張膽地偏向寵愛有加的大丫頭。

  李樗要的也是這結果。老人家不開口,她就不會背上忤逆長輩的罪名,今日純粹是姊妹之爭,爭一個遲來的公道。

  「休想,是你把娘給克死的,要不是你,娘也不會死,娘留下的一分一毫你都別想沾。」要是順利把她嫁給劉老頭,今天也用不著多費口舌,被這個平日裝傻的妹妹氣得怒火攻心。

  靈魂來自人都上了外層空間的年代,刑克之說李樗是不信的。

  「娘拚了命也要把我生下來,她怕我克死她嗎?兒是娘的心頭肉,她怎麼也要護我周全,何況老太君、爹、後娘還有姊姊不是活得好好的,你們誰被我克得臥病不起、一命嗚呼,這刑克之人我李樗擔不起。」

  「你……你大逆不道,詛、詛咒至親的話也說得出口。」李柔被氣得指尖輕顫。

  李樗笑臉如花的走向李老夫人,「一半的嫁妝,老太君,那是我娘的,誰也不能佔為己有,孫女也喊你一聲祖奶奶吧!都是你的嫡孫女,要公平,孫女實在不想請出舅舅來做主,當年備了多少嫁妝舅舅最清楚,一碗一筷也少不了……」

  萬幸呀!李樗還有個剛正不阿的好舅舅,不然這個虧就吃定了,被一屋子的女人給贓了。

  只是,她明明是來借幾百兩開鋪子,怎麼鬧到最後竟是分嫁妝,把原意給扭曲了,還多得罪一個親人,意料之外的發展教人完全傻眼,老天在玩她不成?

  李樗很苦惱,悄悄提升戰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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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7 01:44:5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痴帝溜出宮

  「不行,我不同意,我娘的嫁妝全歸我,她憑什麼跟我爭,我代替娘在祖奶奶面前盡孝時,她只會躲在院子哭,沒心沒肺地只求自己好,娘的一切她根本沒臉得,最多陪嫁個莊子……」

  陪嫁個莊子?

  她不同意?

  抱歉了,大姊,妹妹要失禮了,你這麼吃人夠夠,妹妹不獅子大開口一番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原本她只是要幾百兩銀子當開店的資本,打好根基便自食其力,沒想過再要其它好處,畢竟她並非真的李樗,拿多了也會良心不安。

  嫁妝什麼的她自己賺就有,反正她又不打算嫁公侯將相、豪紳富商,只要過得去的人家就好,男人窮一點無妨,忠厚老實不風流才是她看重的,能夠一生守著她一人,要她賺錢養家都行。

  可是有些人得了便宜還賣乖,抱著金山還要腳踩銀山,人家走過,拾塊銀錠子也不成,人心不足蛇吞象,貪婪至極的自私嘴臉實在可憎,教人忍無可忍。

  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既然忍氣吞聲只是助長惡人氣焰,那該挺身而出時就不能退縮,即使不為自己的往後著想,也要為被長姊欺壓十幾年的李樗出口氣,該她的就要討回來,不能讓心黑的人一手端去。

  「五萬兩。」

  「什麼,五萬兩?!」

  不只李柔大叫了,連想拿錢出來息事寧人的李老夫人也面有驚色,睜大一雙老眼。

  「五萬兩給我,嫁妝歸你,很公平。」李樗爽快道,不跟她們囉唆。

  「你想錢想瘋了,你娘的嫁妝最多值三、四萬兩,你一口氣要五萬兩,那把老婆子我的楠木棺材也拿去吧!湊個整數。」二丫頭被鬼迷了,真該找個道士來鎮鎮魂。

  天吶!三、四萬兩,李柔居然想一個人吞了?暗自心驚蔣氏嫁妝數目的李樗不齒李柔的貪心。她對自己妹妹也太惡毒了,不用一半,幾千兩還拿不出來嗎?全了姊妹情,也顧了面子。「那我吃虧點,一萬兩,其餘是姊姊的。」

  「李樗,你別做非分之想,我說是我的就是我的,五萬兩?作你的春秋大夢去。」

  祖奶奶肯定是站在她這邊的,這些年的磨功可不是做假的,祖奶奶疼她入心,別人是無法介入的。

  誰理你,唱獨腳戲的跳梁小丑。「老太君,我只聽你的,你不會委屈了同樣是親生的小孫女。」

  面容凝重的李老夫人看了看一臉得意、胸有成竹的大丫頭,又睨了睨神情可憐、泫然欲泣的二丫頭,濃重的疲憊感油然而生。

  「五千兩。」

  「祖奶奶……」李柔尖著嗓音,難以置信的瞪著一手養大她的祖母。

  李老夫人抬起手一揮,不許她多話。「二丫頭,老太君做主,你可願意?」

  說起來李樗還是虧了,五千兩連蔣氏的嫁妝的三分之一都還不到,人家的心還是偏了,但能如何,五根手指頭伸出去就是不一樣長。

  「一間鋪子,城北的,一座莊子,城外的。」她總得替自己留後路,這些親人實在太不靠譜,危險指數百分之九十九點九。

  哪天有個人要被犧牲,她肯定是第一個被推出來的,因為人善加上沒靠山,這年頭的好人是用來背黑鍋的,死也死在最前頭。

  「一間鋪子和一座莊子?」李老夫人略作思忖。

  「日後我嫁得不好,至少有座遮風擋雨的莊子棲身,有間小鋪子做營生,起碼不會餓死,樗兒知道老太君能幫的有限,姊姊又……除了靠自己我別無他法。」她故意說得淒苦,勾起老人家少許的憐憫心。

  李樗沒說得很白,但是稍有腦子的人誰聽不出來,分明指做奶奶的偏心。她不敢指望老人家會幫個二丁而親姊又是個心胸狹隘的自私鬼,不來找麻煩已是萬幸,日子真過不下去也不會傻到去尋她,說不定還會被當乞丐趕走呢!

  不過一點點同情心也就夠了,自知未做到公平的李老夫人只遲疑片刻便應允了。總是自己的孫女,心再偏能偏到外邊去嗎?

  當李樗捧著房地契和二十張面額一百兩的銀票走回青漪院時,她的雙腳是虛浮的,飄飄然,有些不踏實,惶惶然,有些魂不守舍,簡直不敢相信送到眼前的好運。

  李老夫人先給她莊子和鋪子的房地契,以及兩千兩打「首飾」的錢,另外允諾剩下的三千兩等她出閣時再給,免得小丫頭沒定性,見到銀子一口氣全花光了,到時真沒嫁妝。

  「二、二小姐,銀……銀子吶!好多哦……」春紅都結巴了,瞠得眼珠快掉出來。

  「沒見過銀子呀!瞧你沒出息的樣子,真是丟人現眼。」同樣瞠目結舌的吳婆子還算鎮定,愕然過後迅速回過神,半個葫蘆大的掌心往被財迷了眼的丫鬟後腦杓一拍,開口副誠。

  其實她的訝異不亞於春紅、柳綠,也難以置信二小姐有今日的本事,不過她早年是蔣氏得力的身邊人,那時蔣氏經手的銀兩也不少,有時一、兩千兩裝在銅匣子裡讓她收著入庫,她眼皮眨都不眨一下,視同尋常。

  只是太久沒看見這麼多的銀票,難免一時間怔住了,好像置身在夢中,回到從前。

  依稀間,她彷佛又看到一身杏色衣裙的夫人,髮間插著蓮花滴珠銀釵,釵尾垂著一只只指甲大小的碧玉蝴蝶,笑意盈盈地采著花瓣上的露珠,螓首一搖,小巧動人的蝶兒也在發間飛舞,帶來春色滿人間。

  好像,真的好像,二小姐眉毛輕揚的笑意和夫人一模一樣,比嬌若海棠的大小姐更像心性堅韌的夫人。

  突然間,吳婆子眼眶紅了,悄悄以手背拭淚。

  二小姐真的長大了,今日所做的一切令人刮目相看,她可以向夫人交代了,不用擔心當年長得小貓似的孱弱小姐會受委屈,她大難不死後變堅強了,會保護自己,不再忍氣吞聲、任人欺凌。

  春紅誠實坦白地說︰「是沒見過這麼多的銀子呀!我家裡窮是事實,十兩銀子就能讓我一家人吃一年白米飯。」她如何不眼紅,這些銀子是她的該有多好,她就能為家裡置買田地,回家和家人團聚,不用再當苦哈哈的奴婢。

  「別讓銀子迷了魂,沖著你說了一句實話,從現在起,你和柳綠升為一等丫鬟,月俸一兩,吳嬤嬤由守門婆子入我屋裡伺候,不管人前人後都尊稱她嬤嬤,月俸二兩,再把負責灑掃的花團、錦族升為二等丫鬟,月俸半兩。」啊!有錢的感覺真爽快,講話也可以大聲了。

  「什麼,月俸一兩?」春紅、柳綠驚喜地睜大眼,旋即紅了眼眶,盈盈淚光閃動,好不激動。

  吳婆子雖然難掩喜色,但畢竟是經過一些事的,知道大戶人家的規矩可不是二小姐說了算。

  「二小姐,丫鬟、婆子升等這件事,是不是該知會夫人一聲?」

  曉得吳婆子是真心為自己設想,李樗俏皮地一眨眼。「過兩天我再跟她提吧!又是退婚,又是索討嫁妝的,夠她心頭不痛快的,等她氣消了,什麼事都好商量,總不能再鬧一回。」

  一再挑戰常氏的權威……嗯,她想還是有可能不太平靜,接下來她要開甜食鋪子,千金小姐拋頭露面做生意,這還能不鬧嗎?

  光是一堆閑言閑語就夠嗆的了,直把人往死裡逼,禁不住東家長、西家短的人,只好一死了之。

  幸好她來自千百年後,不是接受封建教育的古代人,臉皮厚比城牆,再多的流言蜚語她也不怕,反正不痛不癢,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

  「你這孩子怎能這麼說話,名分上夫人還是你的娘,將來想找戶好人家還得她點頭才行。」男主外,女主內,府裡大小事仍掌握在夫人手中,她若存心刁難,誰也討不了好。

  李樗笑著攬住奶娘的肩膀。「所以你們都要幫我呀!把銀子祖宗、銀子爺爺、銀子爹、銀子的兄弟姊妹,子子孫孫全都給賺進來,咱們用銀子砸人,看誰敢對銀子老爺說不。」

  春紅一聽,兩顆賊眼放著光,好像已經看見數之不盡的銀子向她滾滾涌來。

  柳綠不像春紅那般勢利,但也一臉興奮。

  二小姐若能開鋪子賺錢,她也能跟著沾光,多些賞錢改善家裡的生計,讓弟弟有錢上私塾,考個功名光耀門楣。

  「你喲!說得比唱得好聽,剛捧到銀子就要往外扔,做生意哪有繡朵花簡單,要掌櫃、要伙計、要幫工,還要懂得采買、殺價的管事,樣樣都磨人。」光是事前準備就夠累人,更別提得找到可靠又忠實的底下人幫忙打理。

  「不去做怎知成不成,事在人為,只要堅持到底就一定會成功。」躊躇不前只會一事無成,永遠讓人拿捏在手掌心。

  看她眉飛色舞的神氣樣,吳婆子……不,吳嬤嬤欣慰的笑了。「好吧,二小姐是我奶大的,我不幫你還有誰能幫你呢!累垮我這把老骨頭也甘願,哪天看你鳳冠霞帔地嫁個好人家,老婆子死也瞑目了。」

  「說什麼渾話,呸!呸!呸!我要賺大錢讓嬤嬤享福呢!我一人得道,你們全都升天了。」李樗不忘拉攏兩個丫鬟。「春紅、柳綠,要跟緊小姐的腳步,我賺錢,絕少不了你們的好處,我們一起向銀子山邁進。」

  激勵人心的喊話多教人熱血沸騰,就算抱著三分懷疑態度也會被說服,瞬間看見無限美好的遠景,一座閃閃發光的銀山近在眼前。

  希望讓人不斷的前進。

  而銀子當然是驅策的動力,在利之所誘下,人的潛力完全激發,就連眼高手低的春紅都有力爭上游的幹勁,把她家小姐當神膜拜。

  誰不愛財神爺,送金送銀送元寶。

  「二小姐,你可別扔下奴婢,奴婢做牛做馬也跟定你了,有任何吩咐,春紅絕對衝第一。」好處當然也是得第一,不然她拚什麼拚。

  「好春紅,我正要你跑跑腿,給我弄套合身的小廝衣物來。」做事情要有計劃,首先她要勘察市場。

  城北一帶,酒樓、飯館林立,出入皆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還不大發利市,再隔幾條街就是鬧市,茶行、書肆、綢緞莊、繡莊、古玩鋪皆設立於此。

  所以她眼光獨到的向老夫人要了一間位在此處的鋪子,老爺、夫人、小姐們坐著馬車經過,她做塊醒目的招牌引人注目,人們一抬頭就瞧見大大的鋪子名,先是好奇,之後會心一笑,接著「聞香下馬」。

  其實她對皇城的地理環境一點概念也沒有,只在養傷期間聽下人提起,大概知道城西是馬市,買馬、買騾,在這兒種類多又便宜,不怕花了冤枉錢。

  城東是皇宮所在,皇上和眾嬪妃住的地方,地大宮殿多,佔走一大片土地,各王公大臣的宅邸沿著皇宮建造,一片山明水秀的庭園造景,以及富麗堂皇的巍峨建築,想當官的就來晃一晃,說不定能拜在某位大官門下,走後門升官發財。

  而一座城中總有糜爛墮落的去處,煙花之地春色攬,風流達旦枕月眠,紅袖添香誰不歡,醉臥纖纖美人肩。

  城南的柳月胡同,便是眠花宿柳的溫柔鄉、銷金窩,青樓艷窟比鄰而居,比美、比艷、比媚、比風騷,騷人墨客、才子富少尋歡作樂,忘卻人間多少憂。

  「小廝的衣服?」

  「我要到鋪子轉一轉,看看怎麼擺設才好招攬客源。」

  一說完,李樗從一迭銀票中取出五張。

  「吳嬤嬤,麻煩你跑一趟票號,將這些兌換成十兩元寶三十錠、五兩二十錠,其它一兩一錠的銀子,我記得乳兄也在府裡當差,讓他陪著你去,以防被搶。」她交代著。

  「你領銀子是……」五百兩很多,夠買城北一座兩進的小宅院。

  「咱們開的是甜食鋪子,總要訂些器皿和材料,有些少有不好取得,得費些銀子好讓人割愛。」李樗解釋。

  油鍋要大,烤盤、烤爐得特別訂做,架子規格她要再想想,還有窯燒白瓷盤、雕花木盒……

  「柳綠,明日你出城到我名下的莊子瞧一瞧,看看那裡都種了什麼作物,你記下來一一向我回報,我有幾樣食材市集買不到,我待會告訴你,你讓莊頭設法弄到種苗,不會種就去請教會種的人,不然來問我,錢不夠先記帳,待我瞧過沒問題後再撥款,告訴他,做得好,每年多給他五兩銀,但若是偷斂收成,私攢銀兩,那就怨不得小姐我賞罰分明,大刀一揮除惡瘤……」

  殺雞儆猴,不讓人有營私的念頭。



  「不行,皇上。」

  著墨綠色太監服的小覆子杵在翠玉鋪成的花徑上,神色認真的擋住一道橫沖直撞的月牙白身影。

  不過此路不通就繞路走,普天之下還有天子去不了的地方嗎?他轉呀轉,腳長在身上,只要勇往直前就有康莊大道。這是老到齒搖發白的太傅說的。

  好,他記住了,一直往前走……

  「皇上,不行。」

  低沉的聲音宛若繃緊的弓,沒有商量的餘地。

  「怎麼又不行了,到底你是皇上還是我是皇上?滾開!余來錫,不準擋路。」

  一個個都那麼可惡,不讓他玩得痛快,他要下旨把他們都吊在樹上,用羽毛搔他們的腳底板,看誰還敢跟他說不行。

  「皇上,太后有旨,夏日炎熱不宜外出,請皇上移駕蟠龍殿避暑,殿內備著冰盆若干,還有,攝政王要微臣提醒皇上,在臣子面前要稱「朕」,不可自稱我,以免有失威儀。」余來錫一板一眼的告誡。

  他是先帝封賜的四品帶刀侍衛,是少數能在宮內帶刀行走的侍衛,見一品以下官員可以不卸刀,隨侍皇上身側,形影不離,負責帝君安全,未有妻室,年三十,無父無母,是先帝在世時親自提拔的親信。

  他只忠於皇上一人,太后或攝政王的旨意若有損及皇上,可以抗命不遵,一紙皇令在身,等同免死金牌一面。

  「我……朕要出宮體察民情,爾等不得阻攔,給朕退下。」哼,他是皇上,宮裡地位最高的人,母后說的。

  悶壞的白玉璇早就想出宮玩了,可是苦無機會,一下子這個攔、一下子那個阻,他往宮門多走兩步路就會跳出一百名士兵擋住他,一百張嘴同時大喊︰皇上請回宮!聲音大得他不敢再往前。

  不過他就是個痴兒,心智停留在七歲左右,不辨是非、不明道理,同樣也不跟人講規矩,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孩子氣又貪玩,一有好玩的事便迫不及待,除了太后和攝政王外,誰也拉不住他。

  皇宮雖然很大,走上一天也走不完,四面灰牆高丈余,大概只有鳥才飛得進來,住在裡頭二十年的白玉璇早把能玩的地方全玩遍,奇珍異獸不希罕,古玩珍稀全翻遍,繞來繞去還是那幾面牆,他覺得自己快悶出病,是天機皇朝有史以來最可憐的皇上,哪裡也去不了。

  今天一早醒來,他溜到御膳房「偷」玉蘭茶糕吃,縮著身躲在半人高的灶台偷聽太監、宮女的閑聊,有人剛從宮外采買回來,談起宮外的繁榮景致,他聽著聽著好羨慕,直想出去瞧一瞧。

  什麼體察民情,那是太傅教的場面話,其實他就是想玩,不算太笨地找了個理由,以為如此便可堂而皇之的出宮,既然天下百姓都是他的子民,他去融入他們的生活有什麼不對。

  可惜余來錫和小覆子不讓道,說尊貴的皇上怎能深入危機四伏的民間,光是皇宮內就讓他們疲於奔命,一旦到了宮外,恐怕左支右絀,要是稍有不慎救駕不及,丟的可不只他倆的腦袋,包括皇宮內外三千顆禁衛軍頭顱同時落地,還波及家眷九族。

  「皇上,你別為難奴才了,這宮裡誰長了熊心豹子膽敢放行,你就行行好,別想多了,奴才陪你去太液池釣錦鯉,上回皇上不是說想烤魚嗎?奴才烤網都替皇上備好了,等你釣條大魚烤給奴才嘗嘗鮮。」一條百兩金的江南錦鯉呀!他怎麼吃得下肚。

  「不要,朕要出宮。」白玉璇拗得很,當他想要一件東西不給他時,他會拗到讓人想哭。

  「皇上,宮外很危險,龍蛇雜處,刀光劍影,還有凶惡的婆娘抄起 面棍打小孩,打得鼻青臉腫,而且,外面的人都長得很醜。」小覆子故意說得很小聲,好像這是天大的秘密,不可道於外人知。

  「真的很醜?」白玉璇一臉訝異,跟著壓低聲音,小心地看看左右,還把余來錫推遠,不讓他聽。

  「醜到會嚇著皇上呀!讓皇上惡夢連連。」看了一眼皇上的絕美容顏,小覆子又小小失神一下。

  論起容貌,天底下有幾人能美過聖顏,那是天下絕色呀!美得顛倒眾生。

  美若天仙的皇上一出宮,教別人怎麼活呀!醜人跳河、俗人上吊、三分姿色的佳人自慚形穢,十個美人中有九個搶著要他,另一個見美心喜,忘了換氣憋昏,她們的目的是搶來當寵物。

  不是自薦枕畔投懷送抱,而是養在深閨解悶,他的絕色讓人不敢褻玩,瞧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多純淨,嘟著嘴撒嬌的神情多無辜,黑而濃密的長睫毛一眨一眨地,多像蝴蝶撲翅呀!就連服侍皇上多年的他都常常看痴了,驚艷他的美貌。

  這樣的禍……呃,美男,誰敢放他出宮,光是想到可能惹上的麻煩事,就教人背脊發寒,皇上的美傾城傾國,男女通殺。

  「有那麼醜?」白玉璇倒抽了一口氣。

  小覆子肯定地點頭。「非常醜。」

  「比你還醜?」小覆子已經夠醜了,若有人比他更醜,那絕對是天下第一醜人,的確嚇人。

  「……是。」

  神色復雜的小覆子咬著牙一頷首,快淚奔了,心裡委屈萬分地暗道︰奴才不醜,是皇上你太美了,任何五官端正的人在皇上面前都是一株不起眼的雜草,一腳踩蔫不足惜呀。

  被推得老遠的余來錫聽著兩人可笑的對話,嘴角微勾,忍住笑意。習武之人耳力過人,他們說得再小聲,他也聽得一清二楚。

  「嗯,朕的子民有這麼醜,朕更應該出宮瞧瞧,究竟有多醜,居然把小覆子嚇得作惡夢。」他是皇上,有金龍護體,妖魔鬼怪近不了身,他不怕。

  「什麼,皇上還是要出宮?!」小覆子嚇得臉都白了,嘴唇抖呀抖的,差點就要口吐白沫。

  「沒錯,朕心意已決。」白玉璇抬起下顎,有模有樣地擺出太傅教他的眼角一斜,卑兒。

  「這……」小覆子額頭的汗越流越多,一邊用繡著白梅的錦帕擦拭,一邊看向雷打不動的余來錫。

  「這什麼這?朕的話也敢不聽。」他俊顏一板,真有幾分帝王威儀,令人不自覺心生敬畏。

  白玉璇就是個淘氣的孩子,行事作風根本就不按牌理出牌,不能以常人的心態去揣摩,也沒法去猜他心裡在想什麼,小孩子的想法其實很直接,做事全憑一時的好惡或心血來潮。

  正當小覆子和余來錫以為他會走向太武門出宮時,偏偏秀逸身形以讓人錯愕的七星步法閃入大石頭後,足下輕點排列池塘畔有高有低、大小不一的玄武石,十分輕盈的躍向御花園。

  皇上會武,知情的沒幾人,但除了武功高強的余來錫,知情幾人想不出他能向誰偷師,尤其他的武學招式並不常見,有些怪異,其中以輕功最拿手,常把身邊保護的人遠遠甩開。

  不過他沒施展出的功夫有多高,大概只有教他的人才知曉,以七歲孩童的心智是分辨不出自己的武學造詣。

  「皇上,慢一點,奴才跟不上……」

  天吶!那是在飛嗎?皇上幾時將內力提升到凌空而行的境界。

  小覆子都想哭了,他擔心哪天真追不上武功修為越來越高深的皇上。

  有人就是有學武的天分,即使是個痴兒。

  「啊——找到了,我用朱砂做了記號……」白玉璇一興奮又忘了稱朕,高興莫名的彎身一鑽。

  「皇上,小心呀!要撞牆了,奴才十顆腦袋也不夠砍……咦!皇上呢?皇上怎麼不見了?」完了、完了,死定了,他把皇上搞丟了。

  「靜下來,不要慌,人不會平空消失,四周找一找,尤其是茂密的草叢。」神情冷靜的余來錫一把抓住欲撞牆以死謝罪的小覆子後領,將他甩向一旁。

  嗚!皇上,你害死奴才了。

  「怎麼可能找得到,我明明看見皇上嗖地穿牆而過,他一定是被人施了妖術,有惡巫師要動搖我天機皇朝國本,我……」

  「安靜。」余來錫冷冷一瞟。

  小覆子嘴一扁,叉起茶壺腰。「哪還安靜得下來,皇上在我們眼前失了蹤影,太后和攝政王怪罪下來誰擔待得起,皇上是萬金之軀,我們萬死難辭其咎,你……我在跟你說話,你好歹應我一聲,那塊大石頭沒長腳,你一直盯著它做什麼?」

  「一個狗洞。」大小正好一人身寬。

  「我管你什麼狗洞不狗洞的,皇上失蹤是你我的責任,和狗洞無關,我告訴你……呃,等等,你剛說什麼,狗洞?」他沒聽錯吧!

  「是狗洞。」余來錫強調。

  「宮裡怎會有狗洞?是誰挖的,皇上他……」他倏地一抹淚,雙眼睜大如牛目,難以置信地低頭一瞧。

  是狗洞,藏在大石頭後,石頭約有一人高,旁邊是大大小小的石頭堆棧著,石頭與石頭的縫隙間植有丹桂和秋槿,花木扶疏間有小小的凹陷地,撥開的黃土下是容一人進出的小洞。

  小覆子與余來錫相視一眼,彼此眼中都有驚駭,多年的默契不需要言語的交談,他們雙雙表情無奈的彎下身,一前一後鑽向令人羞辱的洞裡。

  探出頭,另一頭是通向冷宮的永巷,但永巷同時也緊鄰繁華大街,宮裡的采買有時貪近也會抄快捷方式,永巷邊角處有扇上了重鎖的小門,而鑰匙一向由內務府總管保管。

  不過對摸透皇宮的皇上來說,偷把鑰匙很是輕而易舉,只要他想做的事從來沒有失敗過。

  果然,一身繡銀竹錦袍的皇上正倚在半開的門邊,神色不耐煩地以指轉著串鑰匙孔的銅環。

  「你們真慢,讓朕等了許久,烏龜散步也該到了吧!你們該好好檢討檢討,人長得比朕醜也就算了,腿也比朕短,你們還有什麼讓朕覺得你們尚有用處?」白璧無瑕,風流冠古絕今,這便是天機皇朝天子白玉璇。

  可惜他是個痴帝。

  「皇上……」嗚,皇上,奴才不醜啦!小覆子千瘡百孔的心受創極重,汩汩滴血。

  「不許再叫朕……呃,我皇上要改稱公子,聽懂了沒?本公子是皇朝第一美男子,你不可抬頭看我,免得污了本公子的眼。」

  人醜不打緊,要有自知之明,別馬不知臉長壞了他的美麗心情。

  一身綾羅衣,腳踏錦繡鞋,玉姿仙容,清雅逸秀的白玉璇一揚指,一柄描金象牙柄折扇忽地現蹤,他好不風雅刷地一展開,扇面上繪著兩只低頭吃草的白兔,一只翹著尾巴,一只抬腿,灑尿兼撓癢。

  這也是惡趣味吧!

  小孩子心性,用不著太在意,皇上親筆所繪,他甚為滿意地題上兩行字︰雌兔腿兒肥,雄兔肚渾圓。

  意思是,烤來吃人間美味,肉多油嘴。

  「是的,公子。」從善如流的小覆子垂頭喪氣。

  「我讓鸞英姑姑替你們準備了百姓的衣服,趕快換上,可別耽誤我玩……訪察的時辰。」一抹憨笑剛溜出唇畔,白玉璇又趕緊裝出一臉正經,他抿唇不笑,目視前方的神情宛若落下塵世的謫仙,豐神俊秀,清雋如畫,誰也看不出他是個痴兒。

  鸞英姑姑是聖德太后最倚重的身邊人,是陪著她入宮,一起走過風雨飄搖的日子,尤其在先帝中毒身亡後,唯恐太子有何不測,太后於是將身懷武功、識毒的她派到兒子身邊保護。

  手巧的鸞英姑姑縫制的衣服穿在小覆子和余來錫身上,倒是滿相稱的,一是尋常小廝,一是近身護衛,兩人伴在翩翩公子左右,別有天大地大逍遙游的味道。

  「哇!小覆子,那是什麼?紅咚咚的圓果看起來很好吃……咦!那人頭上一根竹棒頂直著圓盤還能走……啊!快看,有猴子在表演剝栗子……哇!好厲害,他沒穿鞋耶!踩在火炭上不疼嗎?碗裡糊成一片的是什麼?吃了不會死人喔!有騾子拉車吶!我沒坐過……」

  看什麼都新奇的白玉璇一下子跑向東,一下子奔向西,一下子睜大眼大笑,指著他不懂的事物頻頻發問,末了還十分有見地的說了一句,「不算太醜嘛!還能見人,我原諒他們了。」

  若非身後跟著的兩人及時拉住他,要不他差點要指著耳後插上大紅花的暴牙大嬸是醜女,讓圍觀他美色的百姓暴打一頓,因為那婦人是素有賢名的大理寺卿馮大人府裡的女眷,年前才在普陀寺前施粥布施三日。

  「他們為什麼一直看我?我不喜歡他們的眼神,來錫,我可以叫陳皮把他們的眼珠挖下來嗎?」陳皮本名陳波,是禁衛軍統領。

  余來錫嘴角一抽。「不行。」

  「哦!那就讓他們繼續看好了,我……」白玉璇忽地揉了揉眼楮,仰頭望向天空。

  「天上怎麼有一坨馬糞?它會飄耶!而且看得我好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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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7 01:45:0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甜食鋪開張

  馬糞?!

  若是被絞盡腦汁想出這種招攬客源法子的李樗聽見白玉璇口中的形容,恐怕會吐血三缸,再把他抓過來循循教誨,逼著他認識何謂創意、什麼是驚世之才,不平凡的腦袋想出不平凡的點子,誰與爭鋒。

  那個是雙層蛋糕的造型,邊邊繪上獨特的波浪花紋和一朵朵嬌艷欲開的奶油玫瑰,綴上各式鮮果切片排成小丸子笑臉,一根紅艷艷的大蠟燭插在正中央,表示一歲,燭芯燃火。

  當然全是畫上去的,維妙維肖,大小比正常的蛋糕大上十倍,用碾直再磨平的薄牛皮一針一線縫制而成,底下還連著一根長長的吹氣管子,十一、二歲的跑腿小廝對著管子直吹氣,形狀怪異的牛皮便越來越大,整個漲了起來,然後像羽毛一樣的飄起。

  這是簡易氣球,沒見過的百姓嘖嘖稱奇,圍成一圈指指點點,不時發出訝異不已的驚嘆聲。

  他們不曉得黑布蓋住的鋪子到底做何買賣,在氣球升空的第三日,鋪子前面匯聚了不少人,留著山羊鬍的老掌櫃這才慢條斯理地從鋪子內走出,身後的伙計掛上長龍似的鞭炮,擺上香案,三牲四果,三束清香一燃告知天地,震耳欲聾的鞭炮聲足足響了半個時辰,把街坊鄰居、販夫走卒全吸引了過來。

  黑布一揭,赫然是個笑臉,圓形招牌只畫上三筆半圓的弧線,上兩畫下一畫相互對襯,讓人一看就知道在笑,圓臉兩側寫上一個「甜」字。

  而圓臉下方有個一半大的「桃子」,底是紅色的,漆上銀色心字,一圓臉一桃心合起來是——甜心。

  另外還有塊長形漆朱匾額,工工整整地漆上「甜食鋪」三個字。

  看到甜甜的笑臉,讓人忍不住會心一笑,未吃甜食先甜入心窩。

  「甜心」兩字當之無愧,完全符合賣甜食的概念,教人心甜嘴也甜,全身甜蜜蜜,一吃甜食渾身舒暢,鬱悶的心情一掃而空。

  甜食本來就有愉悅人心的作用,再不如意嘗上一口甜,頓時豁然開朗,煩惱盡拋。

  「哎呀!別擠、別擠,人人都有一份,先給銀子再取貨……等等,甜心鬆餅三片、豆奶司康兩盒、笑臉瑪瑙三個……什麼,你要十片雲石酥餅?不行、不行,東家有交代,一個客人最多只能買三個,不夠的話明日請早……」

  「我多加一倍銀子不成嗎?我家夫人小姐要吃香草牛兒蛋糕,還要抹上什麼漿果醬的,我買不到會挨板子的。」一名穿著不差的小伙子再三請求,看來應該是富家的年輕管事,額頭汗珠有豆大。

  長得一副機靈模樣的伙計搓手哈腰,笑得非常誠懇。「李爺,我也想賣給你呀!可是鋪子裡的人手不足,每日限量百個,賣完就沒了,若是全賣給你,我怎麼向後頭大排長龍的客人交代呀!」

  李三沮喪的垂下頭,手裡握的銀子忽覺燙手。「不能通融嗎?就多一塊也好,讓我回去有個交代。」

  假意為難的伙計嘆了口氣。「看在你走得勤的分上,我私下多送你一種剛推出的甜食,我們東家說這叫山梨塔酥,山梨切片腌成糖漬物,鋪放在烤得香酥的杏仁酥餅上,一口咬下酸酸甜甜的,滋味令人回味無窮。」

  「這是山梨塔酥?光用看就讓人口水直流。」烤成金黃色的餅皮,香氣四溢,一聞就嘴巴發饞。

  「免費送你,不用錢。」他故作大方的用小巧竹編方盒裝起,假意偷偷送人,廣結善緣。

  其實現烤的山梨塔酥有兩百個,免費奉送好收買人心又收廣告之效,購買者口耳相傳,替甜食鋪打響名號,甜心甜食鋪客似雲來,每天忙裡忙外,一盒一盒的精致甜食往外送。

  城北的甜食鋪是李樗的嫁妝,前頭是店鋪,容納三十人走動不成問題,一共雇了三名伙計負責招呼,還有個老掌櫃坐鎮巡視,看有沒有人偷懶不做事,或是手腳不乾淨,一名賬房坐在櫃台收錢,算盤撥得響。

  而鋪子後頭是植上花木的大院子,建了兩排長屋,一排充作工坊,堆滿了白面、油鹽、糖之類的材料,最醒目的是三座像盤子倒扣的大烤爐,銅鑄的,約七人環抱大小,底下生著火,火勢大小維持一定,為此,李樗特別請了個專門添柴、控制火勢的伙夫。

  烤爐旁則是直立的烤箱,不能用柴,只能用木炭,慢慢地烘烤,火苗一竄升立即撲滅,慢工出細活的烤出香濃的氣味,只見一名滿頭大汗的婦人以火鉗輕輕撥著炭火,加入新炭。

  而烤爐兩側是表面光滑的長桌,一邊用來麵面團,切塊桿成皮,上爐烘烤,一邊是拌餡料用,以捏成雞蛋大的麵團包餡料,再壓成扁平狀,撒上芝麻或糖粉,烤成微焦便是餅。

  至於另一排長屋是員工宿舍,讓外地來的伙計有個住的地方,夜裡順便顧著鋪子裡外,以防宵小光顧。

  「真的送我?」前一刻還喪氣不已的李三瞬間臉上一亮,喜出望外的咧嘴笑。

  「送你、送你,李爺這麼捧場,我也忍不住教你失望而回,不過只有今天哦!到了明天可要真金白銀嘍!只此一次,下不為例,我可是瞞著東家,你不能說出去害我丟飯碗。」他捂著嘴說得小聲,一副偷偷摸摸的樣子。

  「一定、一定,不會讓你難做人,三兩銀子你先收下,我明天再來。」他小心地抱起小竹盒,怕人瞧見。

  「慢走呀!李爺,我等著你來。」銀子一收,他沒敢掖著,在掌櫃利眼下趕緊交給馬賬房。

  鋪子連同工坊的雇工一共十三人,其中的掌櫃是吳嬤嬤的丈夫陳開荊,原本就是蔣氏名下鋪子的管事,蔣氏剛過世那幾年還管著鋪子,後來常氏的手越伸越長,安插自己人進鋪子,逐漸架空他的權限,從管事淪為打雜,最後賦閑在家,種起十畝田地。

  所謂內舉不避親,在二小姐急需用人的情況下,吳嬤嬤把曬得一臉黑的丈夫從田裡拉出,連帶兒子陳德、陳忠也帶上,一家三個大男人老實靠得住,陳家兩兄弟力氣大,在後院揉麵團,長屋中的一間房就住著他們兩人。

  跑堂的是春紅的兄弟,因為有點不老實,眼睛老愛東瞟西瞟,不過勝在口條好,能言善道,一張嘴抹了蜜似的,挺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李樗把他調到鋪子口充當門面,送往迎來。

  至於馬賬房是窮困潦倒的私塾先生,本來家境還算小康,可是老母病重看醫用藥,他教書的銀兩根本不夠用,老母一死欠下大筆債務,被得知此事的李樗網羅進鋪子,簽下十年契約代為償還,無工錢,但鋪子賺錢可以分紅。

  人盡其才的李樗腦筋動得快,閑暇時讓馬賬房教教鋪子裡不識字的伙計,或是想讀書的雇工習文識字,包括春紅、柳綠在內。

  如今的春紅會寫自己的名字了,雖然歪七扭八的,但起碼看得出是字,而柳綠的小楷寫得秀美,她還學會打算盤,懂得簡單的加減算法。

  餘下的人是貼紅紙招的工,來了一百多名,李樗留下三十人,先試用半個月剔除二十名不適用者,又用一個月的時間挑出狡猾之輩,最後拍板定案不到數名。

  整鋪之際,她又進行員工訓練,管鋪子的教他們待客禮儀、應對進退,以客為尊,顧客至上,顧客一定是對的,沒有顧客,大家就等喝西北風,不論客人多難纏、穿著不夠體面,招待客人的最高原則是笑臉迎人,誰敢不笑扣十文錢。

  前前後後花了三個月鋪子才開張,李樗把甜食的做法教給吳嬤嬤和柳綠,再讓她們教會招來的雇工,不一次教全,只讓他們負責其中的一部分。

  說好聽是分工合作,事實上是避免被偷師,若是這些人中有人心存不良,將做法賣人,或是學成自己出去開鋪子,那甜心甜食鋪有了競爭對手便無法壟斷市場,利潤相對減少。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為了鋪子能長久地經營下去,小心為上,這年頭最不能信任的就是人性。

  有利可圖誰不趨之若鶩,誰管東家厚不厚道,有銀子拿最重要,誠信算什麼,不能吃也不能賣。

  「嘻嘻,今天又是一百兩進帳,我真是太佩服自己了,是天生的經商奇才,賺錢信手拈來,富可敵國指日可待。」銀子呀!多麼美麗,妖嬈多姿,銀光閃閃,有若那銀河天上來下凡塵。

  十兩元寶十錠,排成兩列擱在紅梨方桌上,笑眯眼的李樗撫著一錠錠的銀子,模樣陶醉不已。

  柳綠提醒著,「二小姐,這個月的俸薪還沒發,還有從呼倫草原買來的奶酪尚未給錢,人家等著要,放牧的季節又到,趁著冬季來臨前好把牛羊養肥。」伴隨話落下的是撥動算盤的聲響,清楚的數字在帳目上。

  做甜食的材料有很多在這時代並沒有,像奶油、草莓醬、起司、奶酪、可可粉、檸檬、香草等等。

  有些可以用別的東西替代,有些不行得自己做,有些得不辭千里去買來原料加工,還有些乾脆自己種,譬如西紅柿、香草、肉桂、薄荷,她甚至讓人從番國移植蘭姆樹種,以及以網室栽種四季水果。

  這些在城外的莊子裡進行,莊頭王有義是個守本分的老實人,對莊稼十分有興趣,也樂於栽種,對於主子托人送來的種苗迫不及待的試種,還因周邊的土地不夠用又支用一百五十兩買下三百畝土地,莊子四周放眼望去的土地全是李樗的,她已是名副其實的地主。

  不過錢花得凶,李老夫人給她的「嫁妝」已經所剩無幾,幸好甜心甜食鋪開幕至今不到四個月,花出去的一千七百五十六兩已經回本,如今每日營收數百兩,扣去食材費和一些雜支開銷以及工資,兩、三百兩是跑不掉,一個月加總下來約賺六千兩。

  就算是對見過大錢的富商大戶而言,也是教人咋舌的入帳,難怪李樗會笑得嘴都闔不攏。

  打算開分店的她對底下人也很大方,取出一百兩分紅,每個人都分得好幾兩,還做春夏秋冬四季「制服」各兩套,春天是綠衫戴百花圖樣綸巾,夏天是天空藍短衫戴水荷藍窄帽,秋衫以黃菊色為主,繡上蒼竹,冬袍厚實一點,是墨色長襖,以銀線繡梅縫在袖口。

  大伙因東家的慷慨而更勤奮做事,月俸加分紅是尋常人家一年的收入,他們感動得都哭了,一邊抹淚、一邊感謝東家的好氣度,發誓要以鋪子為家,跟著東家一輩子。

  「掃興呀!柳綠,小姐我正沉醉在發大財的美夢中,你的算盤一撥,我的夢就得醒了,心痛、肉痛、頭也痛,你在割我的心肝呀!」她一臉與銀子訣別的不捨模樣,忍痛將五錠元寶推了出去。

  跟著小姐吃香喝辣的柳綠養出水靈模樣,彎彎的柳眉一揚笑開。「二小姐別裝出心疼樣子了,府裡的銅匣快裝不下收回的銀子,得換個大點的鐵櫃。」

  「我們現在的錢很多嗎?」李樗微微凝神,算著私房有多少,夠她開幾間分店。

  柳綠說了個數目,主子信任她,銀兩都交由她保管。

  「夫人前幾日有意無意地提一下,她問城北的甜食鋪子是不是二小姐開的,還嘆了口氣,提起在青桐縣當官的老爺日子過得多清苦,縣太爺的官俸只夠養跟著去的高姨娘和四小姐、拙少爺。」

  「等等,她的意思不是要錢吧?」李樗臉色微變,挑起眉,把剩下的五錠銀子收入袋裡。

  什麼賊最難防?絕對是家賊。

  「兩天前,春紅看見夫人身邊的嚴嬤嬤來買脆皮馬蹄糕,買完還不走直往後堂探頭探腦,和伙計東拉西扯的探聽東家是誰,故意說溜嘴鋪子是府裡小姐將來的陪嫁,她家夫人派她來瞧瞧鋪子的營收。」這下作的老賊婆,天大的謊言也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什麼她家夫人,這是前任夫人的嫁妝,關現任夫人什麼事?居然裝模作樣來打探,擺出主人的樣子,簡直太不要臉了,二小姐受傷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時,府裡大小有誰來探過,都巴不得她早日一命歸陰。

  如今狗鼻子嗅得靈想來分點好處,他們配嗎?要不是二小姐福大命大撐過一劫,哪有今日的風光。

  真應了那句——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柳綠在李樗的調教下能讀能寫還能算,月銀翻倍再翻倍,雖稱不上富婆也小有身家,手頭有些錢,衣衫非緞即綢,鋪子裡包含老掌櫃在內都態度可親地喊她一聲「柳綠姑娘」,她因此漸生自信,雙眼有神,容光煥發像個氣度端雅的官家一等大丫頭,而非昔日被人戳著脊椎骨數落的小奴婢。

  不用再看人臉色過日子,人就威風了,一些以前不敢說的話,這會可是說得溜,即使是從前怕得要命的嚴嬤嬤在面前,她也敢叉著腰對罵,儼然是個小辣椒。

  不過這也是主子寵出來的氣勢,觀念前衛的李樗不斷對她洗腦,還大刺刺地當她靠山,柳綠當然膽氣十足。

  在連戰夫人和老夫人的勝利下,李樗在府裡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語,連帶身邊的丫鬟也跟著受惠。

  大老爺不在家,府裡的人管不動,二小姐又手握金銀,誰奈她何,偌大的宅邸早轉了風向,下人們個個眼利得很,知道該討好誰,當人奴才的哪個不想鹹魚翻身,得跟對主子才有雞犬升天的一日。

  「這是什麼?」

  「蜂巢餅。」

  「看起來不像蜂巢呀!」但是好好吃的樣子。

  「咬下去就有蜂巢的感覺,流出的蜂漿溢滿口腔,配上餅皮的酥脆,那滋味是說不出的香甜可口……」吃過一次難忘至今的伙計一臉滿足的描述,彷佛口中還殘留濃濃的蜂蜜甜味。

  「真有那麼好吃?給我一片嘗嘗。」要是沒他說得那麼好吃就砸鋪子,他最討厭別人騙他。

  「不好意思,賣完了。」伙計一聳肩,賠上無奈的笑臉。太搶手了,供不應求。

  什麼,沒了?「那這個酸姜皮黃酥呢?我要十個,你給我包起來。」

  「真是抱歉,有人半個月前就預訂了,待會店裡的伙計便要送到買家府上。」伙計一臉為他來晚一步的惋惜神情。

  甜心甜食鋪也有做外送服務,但得先付現銀預訂,期限之前送貨到府,不另收跑腿費。

  「千層叉燒酥、十錦小餡餅、杏仁酥餅、芝麻打滾、藍莓奶露、雪花青花苔統統給我來一份。」

  他不信全都沒了,有錢還買不到嗎?

  擺放現做甜食的櫃架以柚木為底,用打薄的琉璃為櫃面保持甜食的鮮度,也防止上門的客人帶了灰塵進來,手指不干淨東摸西摸,把甜食摸髒了不好出售,這也是為衛生而把關。

  只是琉璃的透明度不足,站在櫃子前的客人看不清櫃內的甜食,因此貼心的店家便著人繪圖貼在該樣甜食前的琉璃片上,供客人參考。

  而此時一張臉正貼著微涼的琉璃往裡瞧,想瞧個分明來,偏偏又什麼都看不清楚,一片霧茫茫,急得他心癢癢,嘴饞得想發火。

  「這位客倌真是來得不巧,你點的這幾樣早已售光,小店每日只供應一百份,賣完就不再上架,請明日再來光顧。」伙計彎腰,獻上十二萬分的歉意。

  「你是說我沒口福嘍!」好大的膽子,居然不給他吃。

  「是小店的不是,供應不及……嚇!公子你……」好美。

  伙計驟地一屏氣,驚艷得兩眼發直,正前方清逸出塵的容顏讓他說不出話來,直愣愣地盯著人瞧。

  「公子我就是要吃,馬上給我端上來,少一樣我就砍一顆腦袋,砍到一鋪子都做無頭鬼為止。」哼,他要擺架子,讓這些有幸目睹聖顏的百姓看看他的威風。

  「砍我腦筋……」伙計一怔,失笑地搖搖頭,當眼前美如皎月的公子在說笑。「小店巳時開鋪,賣到未時左右就要收鋪,一天只賣三個時辰,公子瞧瞧此時都快到申時,店內的甜食差不多已經銷售一空,就算想賣你也苦無甜食。」

  「放肆,我想吃的東西膽敢不端到我面前,你有幾顆腦袋可以掉。」這些子民太壞了,欺負他,不給他吃的。

  「公子你……」

  撫著山羊鬍,等著關鋪子的老掌櫃姍姍走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就聽前頭吵吵鬧鬧的,不是該上門栓打烊了嗎?」

  「掌櫃的,這位公子來得遲買不到咱們店裡的甜食,我正向他解釋著,但是他似乎聽不進去。」

  以客為尊,客人是衣食父母,即使傲慢得想讓人抽筋剝骨也要笑臉相迎,上門就是大爺,不可以跟銀子過不去,要謙卑,要忍人所不能忍。伙計在心裡默背二小姐的服務守則。

  「是這樣嗎?」老掌櫃一揮要伙計退下,滿臉堆笑地趨前。

  他乍見畫人兒一般的白玉璇微怔了下,但很快神色如常。

  「實在是店小的緣故,無法滿足每位上門的客人,小老兒賠個不是,望公子海涵勿見怪。」

  限量是噱頭,李樗出奇制勝的高招,讓人想吃吃不到的吊足胃口,加上只此一家別無分號,還怕客人不上門,讓客人求著買,而不是店家急著賣當供不應求,甜食的價格也就可以哄抬上去。

  奸商、奸商,無奸不成商。

  因此何必做多,一碗三文錢的豆腐腦和賣三百碗才買得起甜心甜食鋪一塊紫米棗泥凍糕,到底哪一樣才賺錢。

  薄利多銷不一定賺得到銀子,膽大的專往肥羊宰,價錢定得高才能大發利市。

  皇城裡有錢人最多,又是少見的稀罕品,買來嘗嘗鮮是跟流行,若是吃上癮便是老主顧,再貴也買得下手。

  「我管你那麼多,我就是要吃到,你今天要是不把我點的甜食給我,明天我派人來封店,哼,你別認為我做不到,皇城裡我最大,我說了算。」絕美的下顎一抬,白玉璇很孩子氣的一哼。

  「公子這是為難小老兒呀!做甜食的師傅都下工了,炭爐裡的火也滅了,重新生火上爐也要兩個時辰,而鋪子裡也沒人手揉麵團。」老掌櫃面有難色,指出店裡的不便之處,他心有餘而力不足。

  白玉璇不接受任何理由,「我不管,給我做,不然我拔光你的鬍子,在你臉上畫烏龜,再泡馬尿茶洗你的腸胃。」

  太傅說過,有錢能使鬼推磨,那他用……有了,用這個砸死他。

  他在衣服裡摸了老半天,欣喜地摸出一物往櫃上一砸,閃人的金光嵌入木條裡。

  「公子你……」這根本是強人所難嘛!

  見多識廣的老掌櫃也瞧出了白玉璇的不對勁,眼神太單純,說話稚氣,行事舉動過於天真。

  「做,為什麼不做,你沒瞧見這是金子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咱們開門做生意的,跟錢過不去會一輩子當窮鬼。」是金子耶!多耀眼的顏色。

  人未到聲先到,嬌軟甜嗓有如剛蒸好的甜糕,軟糯糯的教人心頭發軟,接著一道藕色纖影如明媚春光般走入鋪子,帶來淡淡的桓子花香氣。

  李樗瞧也沒瞧白玉一般的佳公子,雙目發光地走過他面前,愛不釋手摸著四方堅硬的小金印,使力想把它從木條上摳下來。

  「那印章是……」小覆子話到一半連忙閉嘴,驚駭地看向不動如山的余來錫。

  「來來來,這位公子想吃什麼甜食盡管點,小店應有盡有,絕對滿足你的需求……嚇!妖孽?!」一轉身對上一張舉世無雙的俊臉,李樗冷不防發出驚呼。

  天吶!多美的男人,簡直是全男公敵,全女最愛,瞧瞧那嫩得像花瓣的臉皮,白裡透紅,吹彈可破,兩顆眼珠宛如點漆,熠熠生輝,還有那不點而朱……啊!不行了,心窩撲通撲通地跳,多看幾眼會被勾走魂。

  要鎮定、鎮定,她可是做正當生意的,不是賣弄風騷的花娘,要落落大方,舉止有度,嚇跑客人的事絕對不做。

  「你說誰是妖孽?醜女人!」果然這世間找不到比他更美的人,他第一美男子當之無愧。

  「醜女……顧客至上、顧客至上,不生氣,我不生氣,醜就醜吧!有錢賺叫我大嬸都行。」李樗不斷念念有詞,平息被罵醜的怒氣。

  打從她重生後,她就沒再聽見這個「醜」字。

  「上輩子」李曉瑜是個身材橫向發展的小胖妹,周遭人一瞧見她過胖的體型,有點口德的會勸她少吃一點,別再胖下去,但大部分的人會眼神鄙夷地一睨她看不出腰身的水桶腰,什麼豬小妹、母豬、泡過水的女屍等難聽字眼她都聽過。

  最常聽是︰醜妞、醜妹、醜魚兒,她名字中有個與魚同音的「瑜」字,所以多了個讓人無奈的綽號。

  幸好她生性樂觀,聽過就算,反正聽久了也就麻木了,任何打擊也擊不垮她,她活得快樂最重要,幹麼介意別人嘴賤。

  只是現在的她瓜子臉、柳葉眉、杏眸桃腮、唇紅齒白,這樣還算醜嗎?她攬鏡自照都會笑得眼兒彎,自誇︰好一個美人兒!

  「妖……風華絕代的公子,以你的天仙姿容實在不適合這些人間俗物,不如我另外為你準備神仙吃的甜食。」

  看在那塊四四方方的金子分上,破例一回也無妨。財神爺上門豈有往外推的道理。

  「神仙吃的甜食?」一聽到「神仙」兩字,白玉璇神采飛揚,漆黑如墨的眼兒眨巴眨巴地閃著歡喜。

  雖說是貴為天子,其實白玉璇是很好取悅的,只要順著毛梳,把他捧得高高的,陪他玩、陪他一起做一些無傷大雅的惡作劇,再稱贊他美得冒泡,他就會像小狗一樣搖著尾巴示好。

  李樗別的本事沒有,拐小孩的本事與生俱來,她才和白玉璇聊了幾句就抓住他的脾性,又哄又拐地把人帶進鋪子後方的小廚房,她還不用自己動手,就出一張嘴,單純天真的痴帝就被拐得樂開懷,挽起袖子甩面團,趴在灶台下用力掮風,把熄了火的炭柴再拓紅。

  此情此景看得小覆子一陣鼻酸。

  錦衣玉食供著的皇上呀!怎麼一臉狼狽的供人使喚,而且還樂不可支,手上的煤灰沾到臉頰猶不自知,笑得沒半點心機,還替人擺盤盛湯,教人多麼椎心。

  倒是余來錫瞧見李樗主僕並非惡意,亦無對主子的痴憨露出鄙夷之色,待若尋常人一般,他手持長劍環胸退到門側,眼眸一閃暖光乍現。

  「這叫藕粉圓子,有手的人都會做,先把磨細的糯米粉用冷水揉成麵團,再搓成小指大的小圓子……等一下,你的小指有這麼粗嗎?根本是肉丸子嘛!要再小一點……柳綠,你把水煮開,等一下我們要下湯圓……」瞧,這才叫十指不沾陽春水,乾乾淨淨。

  對於吃這回事,李樗絕對稱得上一把好手,她讀書沒有過目不忘的才智,卻能記住每一道吃過的甜食,並能準確無誤吃出配料和火候,再看一眼做法就能牢記在心,默出正確完整的工序。

  所謂天生我材必有用,這也是老天爺對她的補償吧,給了她特別敏銳的舌頭和教人的長項。

  「然後呢?然後呢?我要做什麼?」

  當作在玩的白玉璇洗淨手又沾了滿手的糯米粉,大小不均的湯圓被他搓得變形,有的扁平有的方,圓如珠子的沒幾顆。

  李樗看了他絕美玉顏,不勝欷吁地撫了下自己和他一比真的不美的粉腮。「你把湯圓一顆一顆丟進滾水裡,一小撮一小撮的放糖,別放太多,太甜反而生膩,再倒入調成糊狀的藕粉……」

  「好了嗎?好了嗎?我餓了。」他親手做的小湯圓在鍋裡滾耶!一顆顆都浮上來了,好好玩。

  瞧他手舞足蹈的興奮模樣,她也好笑地勾起唇,美男子本就賞心悅目,加上這麼沒心機的表情,可瞧得讓人心情放松。「不用急,撒上桂花就好,你一碗、我一碗、柳綠一碗……那兩位只看不動的仁兄沒分。」

  萬惡的資本主義,光看就想分一杯羹,沒門。

  「喂!我有幫忙添柴,煮湯的水是我提的。」小覆子氣急敗壞的抗議。

  看他們一人一碗分著吃,他嘴巴都饞了。

  「小覆子滾開,你敢跟我搶?」白玉璇惡狠狠地一瞪,嫣紅粉唇一噘,風情萬種。

  小覆子,這不是宮中對太監的叫法……眉頭跳一下的李樗很聰明地不去作聯想。安靜的當她的李府二小姐,知道越多死得越快,好不容易重生的她可不想年紀輕輕再死一次,起碼要活到白髮蒼蒼。

  明哲保身第一步——別太好奇。

  驀地,她感覺有人在看她,但是頭一抬卻什麼也沒瞧見,窗外白楊樹旁一閃而過的陰影顯然是她眼花了。

  「不公平,為什麼他有一碗?」小覆子憤然指著黏成一團的湯圓往口中放的余來錫。

  「因為他有付錢呀!」柳綠粉嫩手心一攤開,擺著一錠晃眼的銀子。

  做得好,不愧得了本小姐真傳,有錢賺就別放過。

  李樗朝賣出一碗藕粉圓子的丫鬟比個讚,鼓勵她的孺子可教。

  「啊!有肉、有叉燒,嗯……燻香的火腿肉,我又想到另一道甜食,包君吃了還想再吃。」

  「什麼甜食?」白玉璇興致勃勃。

  「當然是……秘密。」李樗故弄玄虛地吊人胃口。

  同樣的,她又是只動口不動手,由柳綠執行,開始一個個步驟,首先蝦米用溫水泡開,火腿、香菇、叉燒肉、肥豬肉切成丁,汆燙後瀝乾備用。

  熱油鍋,炒備料,加鹽、糖、五香粉炒香,灑上香油起鍋,蔥切成末與放涼的餡料拌勻……

  「咦?好像包子哦!」看著形狀,白玉璇憨憨一笑。

  「什麼包子,你吃過放在烤爐烤的包子嗎?」把白芝麻和黑芝麻撒在表面上,烤出酥香。

  「烤爐?」那是什麼?

  「瞧!李樗特制烤爐,只有我這裡才有喲!」這是簡易式的烤箱,效果比較差,烤出的顏色較不均勻。

  她還在改良中,使受熱平均。

  看她將那一顆一顆捏得圓平的「包子」放入烤爐,眉頭一皺的白玉璇忽地朝她伸出手。「拿來。」

  「拿什麼?」她一怔。

  「我的小金印。」

  「那是我的,你已經給了我了。」李樗一臉怕被搶的模樣,把方形印章扣在掌心藏於身後。

  「借用一下又不是不還你。」人醜就算了還笨笨的,真是可憐。

  被痴兒同情了,李樗要是知情該痛哭一場。

  她不情不願的出借,很怕他又收回去。「只是借一下喔,做人要講信用,人無信無以為立。」

  白玉璇不高興的瞪了她一眼。「笨笨的醜女人。」

  「你、你又說我醜……」不只醜還加個笨,他……他……算了,跟他一比,她的確只能當紅花旁的綠葉。

  「看好了,醜女人,東西做好要蓋上印章嘛!以後就叫皇帝餅。」他呵呵直笑,凹陷的「包子」蓋上四方印文。

  「白玉璇」三字躍入目中。

  「皇帝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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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7 01:45:2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皇帝選秀女

  秋高氣爽的季節涼風習習,滿地黃花開,殘荷點點,蟬到秋後漸無聲,雲低草枯秋意涼,收起夏衫換秋衣,柳絮飛過十裡亭,芒草初開,白茫茫一片,野雁高飛。

  時近中秋,一年一度由官方主辦的宴菊節即將展開,每戶最多五盆的秋菊參賽,全城百姓進行評比,一盆盆菊花夾上寫著主人名字的花箋放在高台上,每盆菊花下放著竹簍,以哪個竹簍投入的緞花最多為勝,成為今年的菊花王。

  菊花花主獲御賜玉如意一柄,並可提出一個要求,只要在容許的範圍,十之八九都能如願。

  譬如賜婚、家中男丁免征兵、婚配自己做主等。

  皇室宗親無婚姻自主權,一向采政治聯姻,因此不願盲婚啞嫁的,或是心有所屬者,便會藉此一爭鰲頭,不讓自己的終身大事操縱在他人手中。

  以往這個節日會由皇上親自主持,花濃酒香與民同樂,前三名菊花花主可以繞城一圈,接受眾人的祝賀與禮贊,傍晚時分開始燃放煙火、放水燈,直到子時過後。

  不過先帝過世後幼帝登基,便由攝政王白鶴年代替,年年如此,持續十年,竟無人提出異議,今年宴菊節的觀景樓裡坐的還是身材福態的白鶴年,但他身邊不是攝政王妃何雁雲,而是身體微恙的太后玄以幽。

  「快來買皇帝餅,皇帝也愛吃的皇帝餅,如假包換的皇帝餅,吃了皇帝餅就是天子門生,日後封侯拜相,平步青雲,官位節節高升,金鑾殿上見皇帝,皇帝餅、皇帝餅,好吃又吉利,生得兒子狀元郎……」

  「二小姐,全賣完了。」

  「什麼,這麼快?」李樗一臉難以置信。

  「大家搶著要,我只是鋪子前看一眼就被人踢了一腳,這會腳還痛著呢!」春紅埋怨著,揉著發疼的小腿肚。

  「我們不是才出來兜轉一圈而已,一千個皇帝餅就被搶個精光?」

  這些人都瘋了嗎?不過加蓋一個印子就成了搶手貨,用了個聳動的餅名,他們就真以為是御賜的餅了。

  「真的很誇張,一個一兩居然爭得大打出手,要不是徐三哥拉了我一把,我八成被踩成爛泥。」春紅看了一眼面色平靜的柳綠,一想到當時混亂的情景,她心口狂跳不已,餘悸猶存。

  柳綠姓徐,家中有三個兄弟,徐大在江上捕魚,徐二是打鐵鋪的二手師傅,李樗鋪子裡的烤爐、烤箱等器具便是他打造出來的,徐三上過幾年私塾,識字,甜心甜食鋪一日比一日忙,需要有人幫著記帳、進貨,李樗知道有這個人便把他找來。

  其實兩兄妹的個性很相似,都是安靜做事不多話的人,凡事也不會強出頭,不像春紅的兄弟老愛出鋒頭,話癆一個,能偷懶就偷懶。

  所以李樗的錢財一向由柳綠收著,由柳綠保管她放心,見微知著,一樣米養百樣人,並非每個人都靠得住。

  若是換成春紅,她死也不肯交托身家財產,有利益可得時,春紅絕對是忠心得讓人挑不出錯處,可是她不是禁得起誘惑的人,若有人許她更多的好處,她想都不想地背棄舊主,投向新主。

  「誰曉得皇帝餅這麼好賣,早知道就多做一些。」本錢還不到一百兩呢!跟暴利沒兩樣。

  不過一年也只有一次宴菊節,大批遊客涌進皇城賞菊,不然光是城裡的百姓應該沒賣那麼快。

  「可是鋪子裡的烤爐不夠,人手也不足。」這是最現實問題,想賺也要有人力、物力。

  「也許該著手分店事宜。」李樗沉吟。

  她也想賺個荷包滿滿,問題是分身乏術,有些甜食的配方交到別人手中她不安心,而得她信任又手藝佳的人卻不多。

  鋪子器具不夠完善是她的一大苦惱,她腦子有上千道甜食做法,只是配料不全又無適宜的烤具,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二小姐,那個方形印章你是打哪得來的?真的是……那個嗎?」春紅問得很小聲,賊眼亮得發光。

  杏眸一溜,李樗橫眉一睇。「你傻了呀!這天大的好事會落在你家小姐頭上嗎?我求神拜佛也求不到老天爺開眼,殺頭的話你可別再提了,我爹是小小的七品官,當官多年也沒見過上頭的天,你要是犯胡塗了,可沒人保得住你。」

  「但那只金印……」若是假的,為何旁人看不出來,一窩蜂地搶著蓋上印文的皇帝餅。

  「印是真是假不是大家關心的,他們要的不過是討個吉利,不就是誤打誤撞的運氣,你能天天過年嗎?咱們撈的不過是節慶的喜氣,沒了宴菊節,誰會想買皇帝餅。」對於春紅的過度熱切,她輕描淡寫的帶過不想提。

  有些事最好不要太清楚,能裝胡涂且裝胡涂,一次的交集叫萍水相逢,過後便是天涯各一方,再見的機率比公雞下蛋還低,雖然有些可惜那樣的美色不能常常欣賞,她會想念那個叫白玉璇的美男。

  懷裡揣著黃金私章,李樗若有所思的隔著衣服一摸。

  來到天機皇朝快半年了,她還是想回家,回到有爸爸媽媽、哥哥姊姊疼愛的家,頂著李府二小姐的身分,他們的模樣漸漸模糊,快想不起來了。

  正黯然惆悵之際,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她一回頭看見一張笑若春花的俊顏,當下一怔,差點一巴掌甩過去。

  「我買。」好聽的嗓音如清泉擊石,敲進人的心湖。

  「你……你怎麼在這裡?」其實她想說的是你怎麼又出來了,外面很危險,不適合白紙似的他。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我來買皇帝餅呀!」小覆子直催促他回宮,害他沒吃到烤好的皇帝餅。

  「白……小白,你不可以常常往外跑,你家大人都不管嗎?今天城裡的百姓多到足以將你踩死,你要是出了什麼事不是叫家裡人急死。」她瞪了一眼縮著脖子的小覆子,怪他沒看好他家主子。

  至於余侍衛,身懷武器的人不好惹,又板著生人勿近的冷面,稍有腦子的人都曉得不要挑釁他。

  好吧!她承認自己欺善怕惡不可恥,可總比不知趨吉避凶,一頭往刀尖撞,死得不明不白要好。

  「放、放肆,你不能喊皇……小白,太無禮了。」小覆子回瞪過去,但氣勢上弱了三分。

  「小白好,我喜歡小白,以後你就喊我小白好了,我允許你放肆。」只有她才有的特權,因為他看她順眼。

  「皇……公子……」你怎麼能自貶身分,和市井小民混在一起。小覆子目眶噙著淚。

  「他、他好美……」春紅失神地低喃。

  曾經和她一樣看傻眼的柳綠輕輕扯了她袖子,將她拉到二小姐身後,豐神俊秀的白公子雖然俊美無儔似謫仙下凡來,但是絕非身分低賤的她們能親近,要認清本分,勿做非分之想,免得自己丟人現眼不說,還連累二小姐沒面子。

  聽見丫鬟的低喃,李樗故作未聞地拉起白玉璇的手,往人少的胡同走去。「快回去,別在外逗留,城裡有不少外邦人……」

  「胡夷?」一道玄色身影倏地來到面前。

  她瞟了瞟帶劍的男人。「我不知道是不是胡夷,但是說的是聽不懂的番話,他們到鋪子買過酪餅,看來不是很和善。」

  余來錫一聽,面色凝重。「公子,二姑娘說的沒錯,我們的確不宜出來太久,得盡快回……回府。」

  若是多次進犯邊境的胡夷,與之正面接觸並不妥當,即使他們對公子是誰並不熟知,但公子美貌難保不會引起有心人注意,為了以防萬一還是速速回宮免得多生枝節。

  「我不走,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要看煙火、放水燈,還要買皇帝餅。」白玉璇的執拗性子又犯了。

  「皇帝餅賣完了,明年再來。」他沒口福。

  黑如烏丸的墨瞳睜了又睜,似要哭了。「你……你故意不賣我是不是?為什麼每一次我要買就沒了,你這個醜女欺負人,你好壞,壞心腸的醜女人,還我皇帝餅,我要吃皇帝餅、皇帝餅、皇帝餅……要吃,我要吃皇帝餅……」

  又說她是醜女,真是……哼,有容乃大,跟個不懂事的孩子計較太多只是氣壞自己的身體,她忍他——李樗一口貝齒咬得有點緊。「不許哭,敢掉一滴淚就沒得吃,回家啃你的龍……臭鞋。」

  「龍床」兩字硬生生的咽回去,她想到的唯美畫面是櫻花飛舞的雪色紗幔裡,裸著白皙上半身的美麗男子咬被低泣,背後是皮鞭甩過的痕跡,一條條鮮紅血痕滿布,一只粗糙大掌撫上沾血的雪背……

  嚇!惡寒。

  李樗腦海中浮現的人影是適才瞄過身在高台上的攝政王,雖然距離太遠,看不清楚長相,可那龐大的臃腫身軀快繃斷玉色腰帶……唉,還是算了,小缸這般極品美男配他太糟蹋了。

  迷人的黑亮眼睛一眨,把盈盈淚光眨回去,白玉璇可憐兮兮的拉拉她小手,像風中蘆葦般左右搖動。「是不是我聽話就有得吃?」

  看著他晶亮清澈的珠玉黑瞳,是人都不忍拒絕。

  「站好,不要動來動去,你安靜別出聲,也不許好奇的東張西望,我帶你回鋪子,大不了我熬夜不睡陪你廝混,你要記得欠我一個人情。」

  黑眼圈呀!女人大敵,她早睡晚起的美容大計要泡湯了,養了幾個月才養得白皙透亮的粉頰又得青慘一片。

  她好不容易才變美、變瘦的說……

  啊——這只害人不淺的妖孽。

  「好。」白玉璇根本不曉得什麼叫人情,點頭點得歡快。君無戲言,帝王一諾比什麼都值錢,旁人為他的應允急得滿頭大汗他卻一無所感,傻乎乎地咧嘴直笑。

  皇上呀!你怎麼可以不假思索地答應她,好歹也遲疑一下,皇上金口一開,覆水難收,一個人情比山重呀!小覆子心酸不已的抹淚,比女人還纖白的蔥指絞著衣衫下擺,恨恨地瞪著不知死活的李二小姐後背。

  街上遊客如織,提燈籠、等著放水燈的百姓熙來攘往。

  夜幕低垂之際,華燈初上,滿天星斗閃著笑意,月圓人團圓,花香送情意,一對對躲在暗處喁喁私語的情人們互訴情衷,把心畫圓了,一生無遺憾。

  皎潔月光下,甜心甜食鋪掛著的甜甜笑臉特別醒目,兩眼彎彎嘴角上揚,甜似蜜糖地對著過往行人微笑,讓人一瞧心頭一暖,忍不住跟著一揚唇畔,想起那齒頰留香的甜食。

  半空中的牛皮氣球像在向離家不歸的游子招手,快回家、快回家,快回去和思念親子的老娘親團聚,月兒圓了,一家人也該聚在一塊,圍桌吃飯,歡言無數,人間喜樂滿天下。

  「噓!小聲點,別吵醒鋪子守門的人,有些外地來的伙計在後屋……」李樗躡著腳尖,做賊似的壓低聲音。

  「我很乖,沒說話。」低頭一視兩人交握的手心,白玉璇有些呆呆的,也有種自己說不上來的歡喜。他喜歡被她拉著走的感覺,他可以清楚看見她頭頂有兩個髮旋,發細如絲。

  除了二高一矮兩道相貼的身影毫無所覺外,走在他們身後的春紅、柳綠、小覆子和余來錫都一臉復雜地盯著兩人緊緊相握的手,想開口提醒又不知該說什麼,四人八顆眼珠滴溜溜轉著,誰也不當那個殺風景的人。

  男女之防?白玉璇不懂。

  男女授受不親?李樗根本沒放在心上。

  兩人都對此不上心,旁人瞎操心什麼,不過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監,再說了,牽個手還能蹦出個孩子不成。

  「我告訴你,小白,要輕手輕腳,絕對不要踫到任何東西……」話還沒說鏘鏗的落地聲清晰可聞。

  「不是我踫它的,它擋住我了。」一只銅盤被踢遠,他還不曉得自己做了什麼,滿臉無辜地望著她,教人不忍心苛責。

  美男雙眼圓睜,露出可愛白牙,眨著無邪又惹人憐惜的純真眼神,就算有天大的火氣也被撲滅了。

  「小白你……」怎麼辦?好想捏捏他美玉一般的臉頰,再摸摸他的頭,命令他握手覆下、翻身、就地滾圈。

  李樗糾結著該當他是吐舌的小狗逗弄一番還是暴打他一頓。明明說的是人話,為什麼他聽不懂呢!

  就在她猶豫不定時,後院的燈亮了起來,十幾盞六角宮燈朝她靠近,其中走在最前頭的是吳嬤嬤,她的身後是捧著一物的長子陳德。

  「你、你們這是幹什麼,我不是放了你們三天假……」不由自主的,她眼眶一熱,某種熱熱的液體湧出。

  「生辰快樂,二小姐。」吳嬤嬤笑眼彎彎。

  「嬤嬤你……還有你們……」喉頭一緊,李樗哽咽得說不出話來,滿心是承載不住的感動。

  「二小姐不是說過生辰要吃蛋糕嗎?還要插上蠟燭祝壽,一歲插一根蠟燭,二小姐今年十六歲了,你數數看是不是十六根。」不能太大,食指粗細的五彩蠟燭。

  淚光閃動的李樗以手捂唇。「柳綠,你也幫著大伙瞞我,太可惡了,扣你月俸。」

  柳綠笑著輕推她一下。「快吹蠟燭許願,奴婢記得二小姐說壽星最大,可以許三個願望。」

  「我……」她還沒來得及說出感動話語,不甘被冷落一旁的白玉璇忽然跳出來一喊。

  「我也要許願。」

  成群烏鴉飛過頭頂,冷場。

  「可是你不是壽星,我家二小姐才是。」一直沒機會說話的春紅搶著開口,想讓天仙般的俊美公子注意到她。

  俊雅眉頭稍稍一皺又鬆開。「沒關係,小醜,我許你一個願望,只要你說出來,我一定幫你實現。」

  此話一出,小覆子和余來錫震驚了,面露駭色。

  「我不叫小醜,李樗才是我的名字。」一句「小醜」引得李樗大暴動,沒心思在意帝王之諾。

  「好嘛!我叫你小樗就是,那我們什麼時候做皇帝餅?我要吃餅、放水燈,還要看飛上天的火,你不能再蒙我……」

  皇帝餅?他怎麼念念不忘呀!頭真疼。



  「娘,我要買那套絞金銀絲嵌紅珊瑚頭面,還有點翠赤金嵌寶石大發釵,瓖蜜蠟水滴金釵、雙喜如意金簪、銀葉纏瑪瑙鐲子、紅翡翠滴珠耳環……啊!我的衣服也不夠,把彩裳坊的師傅叫來,做幾件描金牡丹彩蝶花羅裙、丁香色蝴蝶葡萄紋襖、玫瑰紅灰鼠皮披風、大紅瓖白狐毛大氅……」

  「等等,樂兒,你說得又急又快娘記不全呀!說慢點,一樣一樣來,娘慢慢記著、慢慢盤算,心急吃不了熱餛飩,你要學著讓心靜下來。」老是毛毛躁躁的,幾時才有官家千金的頁雅和莊重。

  「不能慢,再慢就被大姊搶在前頭,宮裡下令每位七品以上的官員提供一名秀女名額,我和大姊只有一人能夠入選,要是被她搶先我就進不了宮,做不成宮裡最受寵的娘娘。」機會只有一次,她絕對不會讓人。

  李樂是個天生的美人胚子,面如芙蓉眉如柳,明眸皓齒唇含朱,皓腕賽霜雪,縴指比春蔥,椒胸滑膩如珍珠,若隱若現,綽約腰身漾風情,宛若那迎風搖崗的楊柳。

  雖然只有十四歲,可是姿色不俗,媚態橫生,玉膚柔軟,吐氣如蘭,亭亭玉立宛似出水菡萏,玉肌郭膚,楚腰縴細,不勝嬌美,眼波一勾便撓人心窩。

  但她驕蠻的性子,以及被寵壞的專橫就讓人不敢恭維了,向來想買什麼就買什麼,花錢如流水,再多的家產也不夠她花,府裡的下人一提到三小姐只有搖頭的分,沒人敢去想她日後會嫁到什麼樣的人家,那種性子加上奢靡習性,誰供得了這座大佛。

  幸好攝政王下令為皇上選妃,目前後宮空無一人,只要能擠進候選名單中,不重品德只重姿容的話,再略施點手段爭寵,讓皇上封她為嬪,到時蒙聖恩眷顧,再生下籠子,她的地位就穩固了。

  「有娘在,哪容得她樣樣爭在前,你爹是個縣令,娘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在這府裡娘說了算,娘沒把她的名字送上禮部她還能跟你爭不成。」她就這麼個女兒,當然凡事要先替自己女兒設想。

  「娘莫要忘了老太君,大姊是在祖奶奶跟前養大的,為人霸道又蠻橫,萬一她也想進宮,鬧到祖奶奶面前,娘敢和祖奶奶據理力爭嗎?背上大逆不道之名。」為了自身利益,年紀小小的李樂想得可透徹了。

  先鏟除絆腳石。

  「這……」樂兒說得有幾分道理,這事的確教人為難,老夫人一出面,面子不能不賣,否則就是不孝。

  「所以娘呀!我們要搶先一步,首飾全選最好的,綾羅綢緞也不可少,什麼南海珍珠、冰種翡翠、羊脂白玉越多越好,把我裝扮得若天仙下凡,驚艷四座,大姊那點姿色哪能跟我比。」她才是最美的鳳凰,讓皇上龍目一眼就相中,召寢枕畔間,還不羨煞天下美人。

  人要衣裝,佛要金裝,三分姿色也要水粉來妝點,才能在鶯鶯燕燕中脫穎而出,獲得聖寵。

  看著女兒的花容月貌,常氏微顰起眉。「可是打點的銀子打哪來?你口中的珍珠、翡翠全是貴得很的寶物,雲裳羽衣也不便宜,彩裳坊做衣服的工錢是一般成衣鋪子的好幾倍,娘手邊的銀兩哪夠。」

  「你不是還有陪嫁鋪子、莊子和田地,賣了湊了湊也有幾千兩,夠我買些金鈿耳墜了,你是我娘,你不幫著我還有誰能幫我?」一心想進宮的李樂作起春秋大夢,全然不顧娘親的將來。

  一旦讓她當上娘娘,甚至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娘親現在手中無銀有什麼關係,等她風光了,娘親也跟著沾光,一箱一箱的賞賜還沒有嗎?到時成了皇親國戚、皇上的丈母娘,誰不奉迎巴結,還看得上那點身外物。

  一聽女兒算計她的嫁妝,常氏臉色一變。

  「那是以後要給你的陪嫁,動都不許動,要是你有幸被選上,這些就是你的家底,嫁入皇宮可不比尋常百姓家,若是妝奩不夠豐厚,你一入宮就低人一等,被那些嫁妝半城的王公大臣之女嘲笑你窮酸。」

  天底下最現實的地方便是後宮,比人、比錢、比家世,再美的女子若沒有銀子傍身以及傲人的嫁奩,宮裡的太監、宮女是使喚不動的,即使獲得榮寵也不長久,旁人一使袢子什麼就完了。

  容貌、家世還是其次,最主要是銀子收買人,多幾次侍寢機會懷上龍子才有依恃,否則宮裡最不缺的就是美女,稍有姿色的宮女都有可能被皇上寵幸,一朝得寵飛上枝頭當鳳凰。

  運氣這種事賭不得,沒人輸得起。

  「娘,咱們府裡真的拿不出這點小錢嗎?我是你唯一的親生女兒,你的心頭肉,也是你未來的盼頭,你不會捨不得那一點點銀子吧!我成了宮裡的貴人,你的好日子還能遠到哪去。」她有些不滿的噘高朱唇,氣惱娘的小氣。

  「小錢?!」常氏一瞪眼,氣得朝女兒細白手背輕拍。「又要金釵又要鐲子,還要整套頭面,你算算哪一樣不要錢,光你一個月從我手頭支走的銀兩就足以百戶人家的小村莊吃上一整年,要不是你爹當那官有點油水撈,我這個當家主母早就兩袖清風。」

  「娘呀!你就想想辦法弄錢嘛!為了女兒的榮華富貴著想,你怎麼也要幫女兒過了這一關。」李樂撒嬌地偎向常氏肩頭,拉著她小指直搖,髮際插的穿蝶蘭花金步搖跟著輕晃。

  「娘上哪想辦法,你要的那些行頭不是小數目,娘的嫁妝鋪子營收不多……等等,鋪子?!」她目光一閃,面上露出一絲算計。

  「娘,你想到什麼了是不是?」母女連心,一瞧見娘親臉上迸出的亮色,李樂知曉事情成了一半。

  「你二姊的甜食鋪子。」她想藏著掖著可不行,終究是李府的千金,賺了錢怎能不回報一二孝親。

  「你是指甜食賣得火紅的甜心甜食鋪?」目前城裡的熱門話題,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

  「沒錯,她把甜食鋪經營得有聲有色,每日都有新奇花樣吸引客人上門,我們是她的娘和妹妹,跟她要點銀子買珠花應該不過分吧!」常氏眼裡盛滿笑意,笑得宛若食心的老虔婆。

  「嗯!找二姊要錢去,她敢不給就鬧得她鋪子開不下去。」什麼姊妹情,她要的是飛黃騰達的富貴。

  母女倆相似的面容上流露出令人嫌惡的狡獪。

  攝政王下旨擇日為皇上選妃,七品以上官員各派出一名閨女參選,消息傳入李柔耳中,她是又驚又喜。

  身為長女的她理所當然該在入選名單中,誰比她有資格。

  可是她想到後母的狡猾,以及三妹老愛跟她搶好東西的刁蠻個性,內心的喜悅略降幾分,繼而浮起的是怨慰和不甘,憑什麼讓續弦為填房的母女得意,是她的榮寵就該是她的,誰也休想搶走。

  問題是她沒有娘親可倚靠,不像李樂有常氏在一旁幫著,出錢、出力、出主意,使盡一切手段相護,她有的只有自己,以及——

  李柔想到疼愛她的祖母,當下想也沒想地從繡墩起身,拋下繡了一半的並蒂蓮,急切地帶著兩名貼身丫鬟如月、秋月前往李老夫人清修的佛堂。

  兩個丫鬟的名字中本來沒有「月」,可是她為了氣名字中有「月」的繼母,將身邊服侍的下人全改了名。

  「進宮?」

  「是的,祖奶奶,我要進宮。」李柔口氣堅定,一副誰敢阻止她就和誰過不去的樣子。

  李老太夫轉著手上的佛珠,面容平靜而莊嚴,看不出喜怒。「什麼時候的事,宮裡下旨了嗎?」

  「旨令是由攝政王親擬,說皇上已屆弱冠,該為皇室開枝散葉,誕下繼承大統的龍子。」那個人非她莫屬,她要當上第一個生下皇子的嬪妃,寵冠三宮六院。

  李老夫人沉吟一下。「指定是你了嗎?」

  「一戶出一人,我是長女,責無旁貸該擔任起府裡興盛之責,一入侯門深似海,何況是爾虞我詐的深宮內院,孫女不忍心妹妹們受苦,我一個人承擔即可。」她說得情真意切,好似真為妹妹們著想的好姊姊。

  李老夫人眼皮一動,露出慈悲。「柔兒,當皇上的妃子不簡單,後宮的女人沒有一個是善荏,如果可以,祖奶奶不希望你蹚進那淌渾水裡,讓樂兒或是樗兒去,你留下來陪祖奶奶。」

  她捨不得大丫頭,後宮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沒點本事的很快會淪為別人往上爬的犧牲品。

  「不要,我一定要進宮,祖奶奶不想看柔兒封後封妃、榮寵至極嗎?」

  她絕對不會輸給李樂,論起容貌和聰慧,她都遠遠勝過三妹,眉眼還沒長開的小丫頭憑什麼跟她爭。

  黃榜上的秀女資格限定十四歲到十八歲,而她李柔今年十七,以三年一選為例,若是她這次沒選上便與嬪妃之位無緣,因此眼前的時機她非把握不可,豈可讓給李樂那丫頭。

  至於李樗,她根本沒放在心上,李靜更不算一回事,身為庶女又生得不出色,哪過得了入選門坎,第一關就被刷下來了。

  「你這丫頭未免太天真,皇宮那地方說穿了是一座大牢籠,你要好好地想清楚,別被一時的名利沖昏頭,一旦進去就出不來,一輩子只能關在高牆內院裡。」跟人爭得頭破血流。

  少女年華時的她也作過夢,巴望著入宮當飛上枝頭的富貴人兒,誰不想一身朱紅,鳳儀九天,手挽半壁江山與君昂首而立,俯視跪地叩首的滿朝文武,口呼︰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可是在看到被封為貴妃的堂姊的下場,她反而慶幸嫁給家有薄產的秀才郎,當年堂姊因懷有龍種而盛氣凌人,連皇后都敢得罪,以為皇子一出生便有機會取代正宮,卻沒想到懷胎六個月時一杯毒酒下肚,一屍兩命。

  雖然所有證據都指向皇后,但皇上連問一聲都沒的下旨厚葬,皇上身邊的美女多不可數,少一人多一人並無差別,她堂姊死後沒多久也就被淡忘,堂姊所居的「宜和宮」賜給新人柳嬪,也就是先帝的生母。

  「祖奶奶幫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不會後悔,皇后的位置是她的。

  「你要我怎麼幫你?」看著眉眼抹著傲氣的孫女,李老夫人的心裡浮起無限的惆悵和無力感。

  這是她最疼愛的丫頭,她卻沒法阻止她做傻事。

  「給我銀子。」有錢好辦事。

  「銀子?」李老夫人皺眉。

  「越多越好,我進宮後才好打賞下人,有錢在手就不怕有人在我背後搞小動作。」

  她先把周遭的人收買了,通往後位之路便暢通無阻。

  一聽她要銀子是要當散財童子,李老夫人的表情不太愉悅。「我沒那麼多錢給你,我還得留點錢買棺木。」

  「那我的嫁妝先給我,像二妹那樣。」連身後物這樣的重話都說出口,自私的李柔卻還沒聽出老人家話中的惱意。

  一提到李樗,李老夫人的臉色為之一沉。「沒有、沒有,我大半的現銀都折給二丫頭了,剩下的鋪子、田地根本不值錢,你要錢就去找她拿,我沒錢給你。」

  老人家說的是氣話,她知道孫女開甜食鋪賺了些錢,但賺了多少她並不知情,然而李柔當真了。

  「好,我去找二妹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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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7 01:45:4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討債鬼母女

  「跟我要錢?!」

  望著眼前「慈眉善目」的繼母,一身華麗、妝容精緻的妹妹,以及唯恐晚人一步,神色倨傲的姊姊,李樗有些哭笑不得,甚至有撫額大笑的衝動,把厚厚的門板甩在她們的臉上。

  憑什麼跟她伸手要錢,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活似她欠下一屁股爛帳,怕她跑了的上門要債。

  當初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時候,有誰想過餵她一口粥吃或是端來一碗藥,念在一家人的分上多有照料,讓她在最困苦虛弱之際感受一絲來自家人的關懷。

  沒有,沒有一人肯進青漪院多瞧她一眼,甚至心腸惡毒地巴望她早日魂歸黃泉,少一人來分嫁妝,她的活著只會帶給所有人困擾,不如早到地底和母親重聚。

  李樗死了,死在她們無視和冷血之下。

  而她活了,不再有負擔的李樗重生了,從遙遠的時空來到歷史上所沒有的朝代,代替李樗繼續活下去。

  重生之後,世態炎涼她親身體驗到,親人個個唯利是圖,從偏心的老太君到私心重的常氏,任性驕奢的李樂,六親不認的李柔,李府上下竟找不到一位真心待人的主子。

  反倒是下人比主人有情,不管她是貧是富,吳嬤嬤和柳綠總默默關心她,怕她冷、怕她餓的噓寒問暖,陪著她在火爐前流汗,一整夜不眠。一步一步摸索著,咬牙硬撐,勞心勞力地只要她好。

  甜食鋪還沒開張前,誰也不敢預料能否成功,像用燒的一樣手邊的錢越來越少,要買的東西卻越來越多,有些根本買不到要自己做,失敗的次數一多自己也產生懷疑,她真的辦得到嗎?

  她用三個月時間寄望對新種苗一無所知的莊頭王有義種出她要的食材,不論是天災還是人為疏忽,供應不及,鋪子便開不成,所有投下去的銀子就像丟進水裡,撲通一聲就沒了。

  蓖工的錢要照付,鋪子得留著,她給自己六個月的時間,半年內甜食鋪若開不起來便認賠殺出,留下幾百兩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如今老天賞臉,真讓她闖出了一片天來,甜食鋪的生意蒸蒸日上,客似雲來,財源滾滾,她有了錢也站穩根基,不用處處求人幫忙、看人臉色,自食其力也不會有餓死之虞。

  雖然有幾間仿效他們的鋪子陸續開張,不過還是比不上獨領風騷的甜心甜食鋪,有些獨門配方他們根本做不出來,光是一項奶油,她就佔了絕大的優勢。

  「樗兒,我們也是沒了辦法才來找你的,看你鋪子裡的生意興隆,人潮熱絡無一刻消停,想必有一定的積蓄,娘想你多少拿一些出來貼補家用,讓你妹妹也有些可以見人的首飾。」好不熱鬧的鋪子,肯定賺得不少。

  常氏精於算計,她算準了開鋪子的時辰,在客人最多的一刻偕同女兒踏入甜心甜食鋪,把在後院改善烤具的李樗叫到前頭來,當著絡繹不絕的客人面前提出補貼家用的要求,基於面子問題,諒她也不敢拒絕。

  雖已入秋,天氣仍然悶熱不已,秋老虎發威,盯著兩人瞧的李柔以帕子當扇掮涼,兩耳豎高,一旦李樗肯把錢拿出來,她二話不說先下手為快,讓常氏母女撲個空。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憑什麼她要便宜那對母女。

  何況論起親疏,她和李樗才是自家人,常氏是繼室和她們隔了一層,李樗沒道理幫外不幫親,再怎麼說她們才是親姊妹,其它人不用太在意。

  「要多少?」看你胃口有多大。

  李樗面容平靜,秉持著來者是客的尊重,不見一絲不耐煩。

  「五……呃,一萬兩。」常氏原本比出「五」的手勢,後來想想要有討價還價的空問遂改口。

  喊低了,李樗砍一半不就拿少了,不如一口氣狠到底,把她的積蓄全掏光,讓柔丫

  頭一毛錢也拿不到。

  「嗯,不算太多。」李樗邊說邊笑,上下兩排牙咬得生疼。這麼大的數目怎麼有臉開口,去搶還比較快。

  一聽不多,雙眼一亮的李樂連忙表示,「誰說是一萬兩了,最起碼要五萬兩,少一兩都不行。」

  她瘋了嗎?連李柔都覺得強人所難,倒抽一口氣,冷冷一睨想錢想瘋了的三妹。開不到半年的鋪子再賺錢也賺不到五萬兩,三妹未免太異想天開,居然天真到近乎可笑。

  「五萬兩呀!樂妹妹真的不貪心,知道二姊手中的閑錢多到花不完,趕忙來討紅包幫二姊花錢吶。」

  果然是母女,根本是血蛭,不吸血吸脹了不鬆口。

  「你真的有五萬兩?」

  聽不出反話的李樂興匆匆地追問,真以為五萬兩就要到手,那眉飛色舞的模樣著實可笑。

  「樂兒,別說了。」笑得尷尬的常氏拉拉女兒的手,阻止她開口,省得丟人現眼。

  「娘,她有錢吶!你趕緊跟她要,我在順英銀樓訂了一套鎏金琉璃玉首飾,正等著付款取物。」海棠花款式襯她嬌容,她迫不及待想穿戴在身上,肯定是秀女中最出色的一個。

  「樂兒……」還說,看不出來二丫頭面有諷色嗎!這樣連點臉色也不會看,她到了宮裡還能活嗎?

  常氏懷疑自己在幫女兒還是害她,後宮的女人不是省油的燈,個個狠毒又精明。

  李樗笑臉益發燦爛。

  春紅、柳綠見狀,往後退了幾步。

  「樂妹妹,你知道爹當縣令一個月月俸多少嗎?」

  「幾、幾百兩吧!」她偏頭想了一下。

  「不,是五十兩。」還加上一些籠統的津貼。

  「什麼?!才五十兩,我買一副頭面都不夠。」李樂驚呼,認為她在糊弄她,五十兩怎麼養活一家幾十口人。

  是呀!五十兩,可見她爹官做得有多黑,什麼錢都敢貪。李樗仍是一副笑臉、耐心十足地回應,「爹的俸祿一年也不過就六百兩,我這間鋪子看起來生意不錯,但實際上要花的錢也不少,你怎麼會認為我賺的比爹多,那當官幹什麼,叫爹把烏紗帽摘了,到我鋪子賣甜食還比較賺。」

  「呃,那……五萬兩就算了,你只要給我們一萬兩就好。」娘是這麼說的吧!一萬兩也不少了。

  「就好?」細細的柳眉一彎,漾著水波的杏眸流芒點點。「你怎麼不去搶呀!當土匪是無本生意,你要不怕被砍頭要多少有多少,別說一萬了,五萬、十萬都隨你,只要你的細胳臂搬得動。」

  「你、你凶我,你竟敢凶我,從小到大我娘連一句重話也捨不得罵我,你憑什麼說我土匪。」李樂羞惱地漲紅臉。

  李樗氣極,「我不是你娘,也生不出這種蠢笨如豬的女兒,幸好我不是,否則我寧可一頭撞死,省得讓人說我教育失敗,教出一個沒大腦又貪婪的草包。」

  她話一說完,鋪子內揚起幾道不大不小的噗哧聲,不少買好甜食的客人不走了,就在一旁吃起來,一邊看熱鬧,他們覺得樗小姐說得太好了,有女中豪傑的氣勢,不愧是甜食鋪的東家。

  反觀李樂的驕蠻則為人所不齒,毫無貢獻,還一開口就要五萬兩,整間鋪子賣了也湊不到這個數,人家對她客氣還當是應該的,得寸進尺的獅子大開口。

  「你……」

  見到女兒受委屈了,常氏不悅地以長輩口吻責備,「妹妹還小不懂事,犯得著你潑得她一頭狗血嗎!你開鋪子賺了錢就不用孝敬娘嗎?我們難得開一次口,你那是什麼嘴臉,稍微有點錢就目中無人,連自家人都不認了。」

  要錢就要錢,架子擺這麼高,真當這個娘是鑲金的,人人爭著捧?李樗心裡很不屑常氏的故作姿態。

  要借錢就謙卑些,有求於人頭要低、腰要彎、口氣要軟。人家敬她一尺她還一丈,還能好好商量。

  「李樗,給我五千兩,給了我就走。」李柔不唆,直截了當不拖泥帶水,她不想像李樂一樣丟臉。

  「五千兩?」當甜食鋪是錢莊呀!一句話就想要提領銀子。「五十兩我有,要不要?」

  「你當打發要飯的呀!我可不是乞丐。」李柔不高興地沉下臉,雙眉一豎,橫眸一瞪。

  不是乞丐,那就是土匪了,只想不勞而獲。「大姊,先說說你要銀子幹什麼,說出來咱們合計合計。」

  眼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李樗緩下語氣將李大小姐往後院帶,她在後院園子加蓋了一座八角涼亭,清風徐徐,頗為涼爽。

  見狀的常氏與李樂立刻跟上,她們擔心李樗把錢給了親姊,反而鬧了一場的她們什麼也得不到,為人作嫁還落了個惡名在外。

  「我要進宮,需要銀子打點。」要是祖奶奶肯把嫁妝給她,再添點真金白銀,她也不用把主意打到二妹頭上。

  「進宮……」呃,等等,她說的進宮不會是要當小白的……李樗忽然被口水嗆到。

  「皇上要選妃是吧!你們都要……咳,其實一群女人搶一個男人實在沒必要,一年到頭還不一定分得到一天,跟守活寡沒兩樣。」

  她想說的是不衛生,皇上只有一個,嬪妃少說三、四百名,他一個個睡過去,多髒呀!換成是她,死也不肯當其中之一,守著一個人,那個人卻是幾百個女人的丈夫,不劃算,太不劃算,大好的青春賠在一個不屈於自己的男人身上。

  「你也想跟我們搶唯一的名額?」李柔、李樂同時目光一狠,沖著她吼問。

  大姊、小妹,你們哪只眼睛看見我「也想」,我根本不想好不好!誤會可大了,那種賠本生意我絕對閃得遠遠的。

  此時,李樗瞧見柳綠端了茶來,她訕然地鼻子一摸接過端盤,一人給她們一杯茶消消火,她們想爭得頭破血流與她無關,她是路過的,很守本分的旁觀者,不會慘雜在必死無疑的險路上。

  小白那家伙美則美矣!卻是帶毒的,沾染不得,有個比自己還美的夫君,誰還開心得起來。

  「說,你是不是想進宮選秀女?」

  「對,給我解釋清楚,府裡的名額只有一個,你別想跟我爭!」

  面對兩張凶神惡煞般的玉顏,李樗真是欲哭無淚。「以下是我的老實話,本人對龍章鳳姿的真龍天子絕無染指意圖,他不是我的菜……呃,我是說,本人奉行一夫一妻的婚姻觀念,絕對不會對擁有後宮三千佳麗的皇上有絲毫非分之想,他是兩位的,敬請笑納。」

  「你說的是真的?」李柔面有疑色。

  「真的,我用我的甜食鋪子起誓。」天底下最險詐的地方非皇宮莫屬,不笨的人都曉得要盡量遠離。

  「你要放棄入宮的機會?」李樂不信,仍有防心。

  「對,皇宮你去,賺錢我來。」她只想跟銀子相親相愛,世上最可靠、永不背叛的好朋友。

  「所以……」

  「所以?」不是解決了嗎?她們看她的眼神為何充滿貪婪,好似一人一邊要將她撕個對半。

  「一萬兩拿來。」小妹搶錢。

  「五千兩給我。」大姊也搶。

  呵,她們還真是有志一同,不忘要錢。「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誰先來取。」

  「你要是不給我銀子,我天天帶人來鬧,讓你鋪子開不下去。」大不了魚死網破,纏得她沒錢賺。

  李樂,成熟點,別這般幼稚,讓人不好過你能得到什麼好處!李樗頭痛地想大叫。

  「二妹,鋪子是娘的嫁妝,也有我的一份,我從鋪子拿錢不算過分。」她不給也得給。

  好個李柔,明明都一分為二,還佔著嫡姊的身分分走一大半,現在居然連她的這份也想貪。

  是可忍,孰不可忍,老虎不發威當她是病貓了。

  「你……」李樗正準備開罵。

  「統統進宮,你、你、你,你們三個都不要吵,一起去,誰也不落下,再吵就打你們板子。」

  一道氣呼呼的嗓音闖進李家三姊妹的爭執中,讓人暫時失去聲音,至少在翩翩美公子現身時,看直了眼的李柔、李樂是喉頭發緊,怎麼也發不出平時的嬌媚和清柔。

  「等一下,我剛才有沒有聽錯,你說三個?」不包括她在內吧!一定是她聽錯了。

  白玉璇很生氣的挺起胸膛瞪著李樗。「是三個,你也給我進宮,我才不讓人敬請笑納,我氣你。」

  「不算、不算,你收回成命,我不進宮,你逼我,我就跟你絕交。」天吶!他到底什麼時候來的,一點聲響也沒有,還好巧不巧地聽到那句要命的話。

  「絕交也要進宮,君無戲言。」他才不要那兩個看起來很討厭的女人,他要小樗陪他玩。

  「你、你……我會被你氣死。」死小白,給她記住,此仇她非報不可。

  他等著。

  「三千兩。」

  「才三千兩?」

  「要借不借,我留著蓋大屋。」

  「……好,借。」

  「借據。」

  「什麼,還要寫借據?」

  「不然呢!你以為我錢多。」

  「……好。」

  「記得蓋上指印,一式兩份,你一份、我一份,誰也別賴誰,小白當見證人,蓋印。」

  「……」

  面對白玉璇的「美色」,李柔和李樂糾結著要不要進宮,她們同時迷上那張絕世容顏,對他的無限風情心儀不已,眼珠子又圓又亮地盯著他不放。

  可是他看也不看她們一眼,還一臉非常委屈的對身邊的侍衛訴苦,說女人醜並不可恥,出來嚇人就太不厚道,得請道士來收妖,醜人作怪是百姓的災難,他要替天行道,斬妖除魔。

  而滿面嚴肅的侍衛竟漠然回話︰人醜非妖,只是長得礙眼而已,為害不了人間。

  白玉璇很認真的點頭。原來如此,是兩個醜女人,難怪看得眼睛發痛,太醜很傷眼的。

  當下兩位從小被捧在手掌心呵護的嬌嬌女淚如雨下。她們何曾受過這種羞辱,邊哭邊瞪最無辜的李樗,認為她故意找了這麼個有仙人般的臉孔、惡鬼似的心腸的壞人來戲弄人。

  末了,她們還是決定要進宮,雖然對「君無戲言」這四個字半信半疑,不過在余來錫拿出四品御前帶刀侍衛的腰牌後,暫時相信能入宮為秀女的兩人未再起口角,並開始為將來做盤算。

  所以,該要的銀子還是得拿到,攸關日後進宮的嬪妃生死斗,銀子多帶一點總是沒錯,而且是從別人銀袋裡掏出來的。

  一直到離開鋪子,她們還不曉得眼前絕美清逸的男子小白,就是一心一意要攀附的高枝,得到他的青睞就等於一腳踏進富貴窩,想要飛黃騰達、一生榮華,指日可待。

  「你為什麼要借她們錢?她們不好,很醜。」白玉璇還在生氣,可是忍不住想跟李樗講話。

  因為他有一肚子疑問,不問很難受。

  「我有錢呀!而且三分利,為什麼不賺?」嘻嘻,李柔、李樂被玩了猶不自知,她料準她們不會看契約內容,以為是白送財到手上,想賴著不還。

  嗯哼,她「上輩子」可是王牌大律師身邊的小跟班,這種玩弄文字的把戲她最拿手了,她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姊、三妹根本不懂什麼叫借貸,空長美貌不長腦,總當別人愚不可及,好似她們才是聰明人,想算計她們不可能。

  「什麼,三分利?!你放高利貸呀!」小覆子一聽,驚得大喊。三分利滾利,要多久才還得完。

  就連余來錫也驚訝地眉尾微挑,由他隱晦表情的表情可以看出兩個字——奸商。

  「是月息哦!有沒有很佩服我呀,我就是個商人嘛!無奸不成商,怎麼可能做賠本生意。」李樗笑得得意非凡,振振有詞,可不認為痛宰那兩大肥羊有啥不對,誰教她們先當她是善良可欺的小綿羊。

  「你不怕她們不還?」那兩人不像講信用的人。

  她杏眸一眯,頗有幾分狡色。「就是要她們不還,拖越久越好,然後還不起,大姊有幾處鋪子我很中意,到時拿來抵押,我剛好拿來開分店,三妹她娘在城外有千畝良田,還有一片山林,我要種果樹、蓋別院,日後養老用。」

  她看中的地方市價都上萬兩,目前她買不起,若能以此把大姊和繼母名下的不動產弄到手也不錯,哪天嫁不好也有個退路。

  不是悲觀,而是做好萬全的準備,誰也沒法預料下一刻鐘會發生什麼事,為了不再被命運殺個措手不及,她必須未雨綢縿。

  柳綠不禁問︰「二小姐,你真的是二小姐嗎?我忽然覺得你好可怕。」以前二小姐只會任勞任怨的付出,不求任何回報。

  但是,她喜歡現在的二小姐,不再任人欺壓而不還手,受到委屈不會強忍,別人若做得太過分也會回擊,對待底下人又十分寬厚,根本不把他們當下人看待,而是可以交心的朋友。

  這樣的二小姐很好,真的很好,她不希望她回到過去的模樣,連被苛待也不敢說。

  「切,柳綠,小姐我的可怕是對著外人,你只要一直老實跟著我,我會對你更好更好的,我有一碗飯吃就絕對不會餓著你。」打從她來到天機皇朝,就數柳綠和吳嬤嬤對她最好,始終無怨無悔地當她是主子照顧。

  「二小姐……」柳綠眼眶紅了,鼻頭發酸。

  「那我呢?那我呢?你怎麼可以不跟我說話,你有錢,我比你更有錢,我有整個國庫的銀子。」他們都不理他,太可惡了。

  「皇……公子,財不露白,你別再說你有多富有了。」那是皇朝的銀兩,非必須不得動用。

  小覆子都快哭了。唉,皇上若再常常出宮,他肯定老得很快,不長鬍子的面皮滿是夾死蚊子的皺紋。

  一遇到樗小姐,皇上就會失控,比以往更難服侍。

  「小白,來。」李樗朝「聽話」的美男子勾勾手指,要他彎下腰,她好俯在他耳邊說悄悄話。「你說,我們兩個是不是朋友?」

  「朋友?」很苦惱的白玉璇想了又想,直撓耳朵。

  「我會做好吃的甜食給朋友吃,不用排隊、不用等,來了就有得吃,特地為朋友開的小灶。」她拋出誘餌,專釣這尾超大的皇帝魚。

  白玉璇一聽隨到隨吃的好處,琉璃珠子般的黑瞳頓時熠熠生光,大掌重重往她肩上一拍。「朋友,小樗,不是醜女人,是小白的朋友,我們一起吃好吃的甜食,誰都不許干涉。」

  「輕、輕點,你想把我打癱了呀!」這個禍害,他怎麼不去禍害別人……她可憐的肩膀。

  他一臉迷惑地看看拍肩的大手。「我很輕呀!沒有用力,輕輕的拍,我不會用打碎石頭的力氣拍你。」

  「打、打碎石頭?」李樗一縮肩,乾笑地看了他一眼。小白好高深莫測,她還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比較安全。想了想,她言歸正傳,「小白,既然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是不是應該互相幫忙?」

  「你要我幫你喔!」他也學她壓低聲音,刻意裝作很神秘,是兩人才知道的事,不讓第三人聽到。

  「為什麼不是我幫你?」她擁有他們沒有的知識,她才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人,至少她懂得多看得遠。

  「因為我比你厲害。」絕美的容顏露出不可一世的驕傲,白玉下巴神氣地一揚,美得撩人。

  「你……是,你厲害,我最沒用。」唉,美色惑人,她怎麼中招了呢!一瞬間看他看呆了。

  要改,一定要改,她絕不能在重生之後淪為花痴,見到美男就想撲倒。

  「呵!」白玉璇滿意地一笑,拿起盤子上的甜食就咬一口。

  若是在宮中,呈給他所吃的每一樣食物都要先以銀針試毒,再由身邊內侍嘗過確定無毒才可食用,畢竟當年先帝便是中毒身亡,來不及救治而駕崩,此事宮中知情的人並不多。

  可是在甜食鋪,除了李樗,無人知曉他是皇上的身分,因此在這裡不像皇宮那般拘束,銀針什麼的從未出現過,他樂得大快朵頤,不用那麼麻煩。

  試毒,再試吃,等待的過程中熱食也涼了,吃到嘴巴裡的味道都變了,沒想象中美味。

  「厲害的你要幫沒用的朋友一個忙,你讓李柔、李樂進宮,可是不許賞賜她們值錢的東西,我要她們欠我錢。」這點對他來說應該很容易。

  白玉璇點點頭。「我不喜歡她們,很醜。」

  「你也說過我是醜女人呀!」她記恨,偷偷掐了他一下,以為沒人瞧見卻聽到小覆子不快的重咳聲,她用眼角一瞄,面上無毛的小太監正瞪著她冒犯萬金之軀的手。

  「她們這裡醜。」他指指心窩的位置。「而你看久了就不醜,不過比我醜就是。」

  「嗟!你這種妖孽長相誰比得過,你讓我們這些凡夫俗子都沒得活了。」人比人、氣死人,這般艷冠牡丹的容貌,只怕人間少有,要到天上去找。

  「嘻,我是天下第一美男子,鏡仙說的。」他是世上最美的人,誰也比不上。白玉璇自我陶醉。

  「鏡仙?」

  不會是壞皇后那一面鏡子——

  魔鏡、魔鏡,誰是世上最美麗的人?壞皇后問。魔鏡回答︰是白雪公主。

  嗟,太扯了!八成是他作夢見到了,小白本來就有些異於常人,若說他有個別人看不見的朋友她絕對信,太寂寞會幻想出另一個自己。

  事實上,李樗嗤之以鼻的臆測猜得八九不離十,真有另一個小白,被困在天水神鏡裡。

  「哪天我帶你去見他,他長得跟我很像,你不要嚇一跳。」白玉璇說得很興奮,好像要和朋友分享他最喜歡的東西。

  死過一回又重生,她沒什麼不能接受的,最好夠嚇人,把她嚇回「前世」。「小白,打個商量,三個變成兩個,我不進宮。」

  她以為他會點頭,以他的狀況擇不擇妃並無差別,她就是個湊人數的,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但——

  「不行,我說出的話就一定要做到,否則君無戲言會很慘的,我不想你被砍頭。」

  他是皇上,皇上不能出爾反爾,失信臣子,太傅拎著他耳朵說的。

  吼,還砍頭咧!他真玩上癮了。「不然我進宮當廚娘好了,專門做甜食給你一個人吃,你就不用老往宮外跑,把老余和小覆子嚇個半死。」

  余來錫顯然不滿意這稱謂,刷地臉一冷,目露厲光。

  而小覆子是真的哭出淚來,他感激萬分地看向李樗。終於有人明白咱家的辛苦了。

  「好呀!好呀!當廚娘也可以陪我玩,還會做好吃的甜食,我喜歡……」白玉璇歡喜地咧開嘴笑,扯著她繫上三色絲帶的發辮。「咦!等一了你為什麼不當秀女?好多醜女人都搶著當,她們看我的樣子好討厭。」

  李樗一笑,拉過他的手,用沾了水的帕子擦拭留在指縫的甜食殘渣。「因為我要我喜歡的人只喜歡我一個人,和許多女人搶一個男人太累,那種生活也不是我要的,願以我心換一人心,相守到老不分離。」

  白玉璇聽不懂她的話,卻用雙掌包住她的柔荑,很珍惜似地輕輕搓著,髮鬢幾縷細髮落在她白皙頸側,似有情意纏繞……

  「朱大人,你就安靜地待在裡面,相信我,你並不寂寞,有很多人陪著你。」又一個了。

  似金似銅的鏡面浮現一張六旬老者的面容,隱約可見三品官員朝服,他掙扎著想從鏡中出來,可是似有無形的牆擋住,他十指成爪狀朝上直抓,卻什麼也抓不住。

  須臾,鏡面起霧了,他淹沒在霧裡,很快地不見身影,似乎去到另一個地方。

  又過了好一會,銅鏡恢復原來的清明,照出御書房的景象,卻照不出站在鏡前的男人,一道身著玄色衣袍的男子從書牆走出,原本小小的身形慢慢拉長,在鏡子中逐漸鮮明了輪廓。

  那是另一個白玉璇。

  「恭喜王叔又鏟除了一個異己,離九九至尊寶座越來越近,沒人阻擋野心想必讓你無比暢快吧!」

  月圓之夜,皎潔月光斜射書房內的水晶琉璃燈,映出白鶴年笑得和善的圓臉。「璇兒,王叔怕你少伴寂寞,又送了一個進去陪你,你可歡喜?」

  「如果王叔也進來作伴,佷兒必當水酒款待,佐以佳餚話當年。」清俊臉龐露出一絲輕蔑笑意。

  「裡面有酒?」他臉色微變。

  鏡中人呵呵低笑。「我都在鏡子裡了,有酒很奇怪嗎?」

  「皇上他看得見你?」白鶴年笑臉微斂,目露深思。

  「呵,那個笨蛋只會對著鏡子問︰神鏡、神鏡,誰是天下第一美男,然後撫著自己的臉傻笑,他呀!真是可笑得很。」卻是他得知外頭現況的唯一管道。

  白鶴年先是眯了眯眼,繼而撫顎一笑。

  「看來皇上只是單純地喜歡這面鏡子而已,我多心了……璇兒,你安心地待著,皇上是個聽話的乖孩子,王叔目前不會動他……」

  目前不會動他,但日後成了絆腳石就不得不除是吧!瞧著白鶴年走出書房的背影,鏡裡的白玉璇嘴角勾起一抹結霜冷笑。

  看來他也該做些什麼,不能讓王叔稱心如意,天機皇朝可不能落入與異邦勾結的奸佞小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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