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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錢袋主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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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8 01:48:1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誰給誰下馬威

  趙老爺有名分的女人一共有四名,一是早逝的元配楊氏,兩人相知相戀,情意甚篤,即便在娶了繼室謝氏後仍無法忘情,對謝氏不冷不熱的晾著,直到生下次子才感情漸濃。

  為他生了庶子的柔姨娘是他婚前貼身伺候的通房丫頭,楊氏一入門便抬了她為姨娘,三少爺趙逸霖今年十三歲。

  另外崔姨娘是楊氏娘家舅兄所贈,為了壓制正得寵的謝氏,怕謝氏仗主母之便凌虐小逸塵,因此崔姨娘可說代表楊家,對趙逸塵多有照拂,謝氏也顧忌著崔姨娘,不敢輕易動她。

  崔姨娘生有一女七歲,叫趙嫣然,雖是庶女卻是趙老爺唯一的女兒,幾個兒女中,趙老爺最疼的人就是她。

  「大嫂,你怎麼還有臉回來,要是換成是我早一頭撞死了,哪有臉面活著讓夫家蒙羞。」一見到皇甫婉容神色自若的樣子,想到沒能要到莊子的小謝氏就來氣,一張口便是過時的老黃曆。

  「我做了什麼讓你大感氣憤的事,說來咱們衡量衡量,如果我有錯,你就搬顆大石頭來。」不是她撞,誰若活不下去就請便,她好心點幫著收屍,順便挑塊風水寶地好下葬。

  小謝氏啐了一口,不屑的杏目橫豎,「你敢做我還不敢說呢!自個兒做過的苟且事還需要別人說嗎?自己心裡明白。」

  趙府內已有個二少奶奶,怎麼還來個大少奶奶往她頭上壓,鬧得她這嫡媳的身分不清不楚,總有矮人一截的感覺。

  「我就是不明白才要問個分明呀!弟妹入門晚,有很多事情並不明了,道聽塗說的閑話有八成是灌了水,你要謹守婦德,勿聽,勿言,勿信,真理在朗朗青天之下。」這麼弱的對手鬥起來真不過癮,有欺負人的意味。

  「你……你還要不要臉呀?居然還教訓起我了,你的醜事傳得滿府皆知,就算我沒親眼瞧見,可是眾目睽睽之下由不得你狡辯,你就是個……不知廉恥的人。」趙府怎麼能由著她回來,簡直污了門霉。

  人家口沫渣子都噴到自己臉上了,她再無動於衷便成了默認。皇甫婉容面色端正的沉下臉,「弟妹口德不修,豈能為人婦?在說人長短前最好先在腦子轉一圈,別給自己上沫。」

  那口唾液應該吐在她臉上。

  一聽她反譏自己不要臉,本就被養嬌的小謝氏脫口而出道︰「你不貞,偷漢子,瑩姐兒根本不是大表哥的女兒。」

  「是嗎?」她冷然一瞟,嘴角帶著一抹譏諷。「這事的真相不是厘清了嗎?在大爺出門前就找過大夫診過脈,說是喜脈,只是月份太淺脈象還診不太分明,打過個十日再診。」

  「你胡說,分明是不足月餘,大表哥死的消息傳來都是一個多月後了,你與人私通還敢賴在大表哥頭上。」她真正無恥,帶著和別人生的孩子還充當趙府子嗣,真以為府內的人都瞎了嗎?

  皇甫婉容一笑,笑得令人很不安。「要不要我找來當時診脈的大夫來作證,或是住在槐花巷子口,那位「誤診」的高大夫,聽說他那裡有更有趣的話,譬如說一百兩……」

  皇甫婉容話剛說到點上,有人就裝不下去了。

  「哎呀!我怎麼睡著了,昨兒個夜裡抄佛經抄得太晚了,一早起來就有點犯睏,頻頻打盹,你們兩個聊什麼,還有說有笑地。」長房果然不能小覷,本想拿捏她的,反而被她一把掐住死穴。

  有說有笑?她是哪只眼睛瞧見的,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值得學習。

  皇甫婉容在心裡暗道︰老臉皮還是比嫩臉皮厚兩寸,斜著嘴吹,歪著嘴吹,吹出一張大牛皮。

  「也沒說什麼,就說婆婆當年誤信讒言,誰的話也不信,偏信愛喝兩口老黃酒的酒鬼大夫,醫德差,醫術也不怎麼樣,其實媳婦真的沒怪你,當時你死了兒子,媳婦沒了丈夫,大家都傷心過度,難免昏了頭的做出你傷我也傷的傻事……」

  她話說是不怪,可是誰聽不出還是怪的,而你身為婆母的做了錯事卻沒一絲表示,那就是你錯上加錯了,生病有藥醫,人蠢蠢到死,婆婆呀!你老有臉死不認錯嗎?

  「太太呀!你倒是好好的和弟妹說道說道,這不貞的由頭是打哪來的,媳婦可不能由著弟妹髒了你的名聲,讓外人以為你想毀了長房有多麼不擇手段。」

  我敢說出實情,你敢嗎?

  謝氏臉皮一抽,平放的兩手忽地握緊,緊到手背的青筋分明透膚。「老二媳婦,你是聽誰的一嘴狗屁話,你大嫂再貞靜嫻良不過了,豈能潑污水誣蔑她。」

  算她狠,拚著魚死網破也要拖大家一起死,不管不顧豁出去的狠勁是誰都會怕,人無顧忌已經贏了一半。

  尤其是那一句「死了兒子」聽在謝氏耳中不知有多恨惱,在她心中從未當楊氏生下的嫡長子是親兒,她唯一的兒子只有趙逸風,皇甫婉容口中轉了彎的話根本是在咒她兒子,她聽了渾身不舒服,恨不得朝長媳摑上一掌。

  「姑姑,不是你跟我說……」不會看人臉色的小謝氏剛一張嘴,她身後的奶娘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拉她一下。

  「二少奶奶,你口渴了吧!老奴給你煮了冰糖銀耳湯,一會兒讓人送上。」我的小姐呀!你哪壺不開提哪壺,偏把你婆婆給扯進來,你是日子過傻了還是腦子進水了?

  奶娘是謝家的家生子,上三代都是謝家的奴才,但小謝氏不是她奶大的,她是在小姐五歲時,她死了丈夫,得了老太太恩寵才入了小姐院子,為人機敏會看眼色,後來隨小姐陪嫁入趙府,當起二房院子裡的管事嬤嬤。

  「呵呵……弟妹都嫁進來一、兩年了,怎麼還像做姑娘一樣天真無邪,你這一口一個姑姑是要做姑表親還是婆媳?太太呀!你們謝家從不教姑娘規矩嗎?孩子都生了還這般不懂事。」末了,皇甫婉容深深的嘆了口氣。

  這聲嘆息狠狠捅向謝氏的心。

  想大事化小,囫圇過去?那要看她準不準!當初敢把髒水往皇甫婉容頭上潑,這會兒我替原主咬下謝氏姑姪一塊肉。

  謝氏一口血差點吐出來,長媳這一招真夠毒辣,要是傳出謝家姑娘不教規矩,那謝家未嫁的姑娘全都毀了,誰家敢聘無賢的媳婦?「老二媳婦,以後不可喊姑姑。」

  「姑姑……」都喊了十幾年,哪改得了口。

  「放肆,婆母說的話你敢不聽。」她冷聲一喝。

  為了謝家的女兒們,她只有委屈最疼愛的姪女。

  從沒被長輩訓過的小謝氏驚得睜大眼,抹著細粉的臉上出現一條條龜裂。「姑……婆婆,你……你吼我?」

  頓感頭痛的謝氏鬆了鬆手,聲音放柔,「娘是為了你好,打從你嫁進趙府就沒改掉當姑娘的習性,娘也是心善,不忍心抹煞你良善的天性,不過以後有你大嫂管著你,娘也就安心了,咱們謝家的姑娘可要留點名聲讓人打聽。」

  她已經說得很明白要姪女先忍著,別讓娘家的姑娘教養受人質疑,可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只是挨了兩句念而已,小謝氏卻嘔氣的甩臉,認為被姑姑擺了一道,心裡恨起她了。

  「你讓她管著我?你是老得昏頭了是不是,做出那種醜事的女人有什麼資格管我……」

  教她如何偷人嗎?

  「住口!住口!你是二房媳婦,怎可對你大嫂不敬。」真是氣死她,明明看起來聰明,卻是一點就燃的空心爆竹。

  她就不能少說兩句嗎?當個啞巴也好,起碼大家有台階下,不至於把打算揭過去的舊事又翻出來提。

  但是她想息事寧人,不代表別人也願意,皇甫婉容很用心地實行「氣死婆婆」大計。

  趙府沒有謝氏就真的平靜了,趙逸風想翻身做大爺絕無可能,他上頭有好幾座大山鎮壓著。

  「太太,看來弟妹也像你當年一樣魔怔了,無論別人說什麼都不相信,非常固執的堅持己見,我這兒剛好有一份高大夫招認「誤診」的口供,不如咱們往衙門一遞,讓青天大老爺來判斷……」

  「不行!」謝氏一驚,大喊出聲。

  她有高大夫的認罪口供?

  謝氏不只驚,還有懼,指尖微微顫抖,百姓最怕見官,一般平民怕挨打脫層皮,高門大戶擔心丟了臉面。

  事情若被抖了出來,那她這些年費心營造的好名聲也跟著沒了。

  「呃,我是說沒必要鬧那麼大,一切都是我當時失心瘋,太過武斷了,受不了長子之死的打擊,這才難過的怪罪在老大媳婦頭上,藉此掩飾老大不在的傷痛。」好手段,今日逼得她自承有過,明日她必還諸十倍百倍。

  「那太太的意思是瑩姐兒是大爺的骨肉嘍?媳婦也無與人做出苟且之事?」氣氛平靜得有如靜止的水紋,看似不動,實則一圈圈的漣漪已向外散去。

  謝氏咬著牙道︰「是。」

  「那麼不貞之說……」

  「假的。」她忍著氣,鼻翼翕張的噴氣。

  「所以我被趕出府是太太的一時意氣,你被迷了心竅,做出的糊塗事?」她這樣也能忍,真是佩服。

  「……是,我迷糊了,對你多有苛責,娘在此……」謝氏吸了口氣,一臉僵硬的皮笑肉不笑,一句道歉的話在牙間磨了又磨才逸出,「在此對你說聲抱……抱歉。」

  謝氏的牙快咬出血絲了。

  「真好,有太太的澄清,府裡的下人就不會沒規沒矩的說媳婦閒話,咱們瑩姐兒也有底氣,大聲說她是祖母的親孫女,瞧!多麼和樂,太太真是送來及時雨的菩薩。」好處豈能你一個人佔了,你曾經拿走的都要還回來。

  皇甫婉容笑得一臉明媚,如春天百花開,牡丹獨佔鰲頭。謝氏也在笑,卻明顯的感受到她身後有一團黑氣,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把她包覆在其中。

  「姑姑,你就由著她顛倒是非……」小謝氏終於感覺出一股不尋常的氣流,急著想扳回劣勢。

  「老二媳婦,你又喊錯了,娘雖寵你也不能任你一錯再錯。你回屋把《清心咒》抄十遍,你的心該靜一靜了。」而她也需要花點心思想一想,為何她的百般算計會一朝落空。

  「姑……娘,你不能罰我,我根本沒有錯,是她,她是妖孽,以前的她不是這樣的。」

  明明被人欺負了也不吭聲,下唇咬著裝鵪鶉,像她上門要莊子那回,她也只是一個勁的哭,不敢反抗。

  經姪女一提醒,謝氏目光一利的看向皇甫婉容。「老大媳婦,你不會真沾上髒東西了,娘記得你的性子一向溫婉可人,好脾氣的像團面,軟得不與人置氣,可現在……」

  她的確變得太多了,根本判若兩人,那個不敢頂嘴的媳婦哪有如此清亮的眼神,神清,眼正,落落大方,無所不敢言的咄咄逼人,不論誰在她面前都有啞口無言的渺小感。

  想挖她老底了,她倒要看看能挖多深。皇甫婉容故作一臉無奈道︰「吃一虧,長一智,都快被人逼得沒了氣,總要強一回吧?媳婦看到您孫子、孫女喊著肚子餓,瘦得臉色發黃,也沒身好衣服穿,不禁自責的開了竅,大人苦不要緊,可不能苦了孩子。」

  「太太,當我們米缸見底時你在哪裡?孩子病了要大夫時你在哪裡?孩子哭著說好冷你又在哪裡?呵呵呵,你在府裡享大福呢!吃著孩子的肉,穿著孩子的衣,睡著孩子的暖被,等著看孩子死去。」

  「你……你……」沒見過這樣的長房媳婦,謝氏忽然害怕起來,想調教媳婦的心一瞬間灰飛煙滅。

  「哎呀!我說這般的話是不是很不孝?太太你可別嚇著了,媳婦也是這些年憋屈了,要銀子沒銀子,要男人沒男人的,這才說起胡話,你得體諒媳婦的不容易。」

  皇甫婉容嗓音一轉又成了軟綿綿的柔嗓,讓人看傻眼,她裝腔作勢的本事猶勝謝氏一籌,使人望塵莫及。

  「沒……沒關係,你也是委屈了,娘想你莊子上是有出息的,總不會餓著了,沒想到你會過得這麼苦。」謝氏也裝起來了,以絲絹輕拭無淚的眼角,一副不忍心媳婦受罪的模樣。

  「都過去了,太太,以後您多疼疼媳婦,別讓君山欺負媳婦。」她假意地撒起嬌,把先前的對峙消彌了。

  「欸,娘疼你,再有什麼委屈別忍著,跟娘說。娘知道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她得想個法子制住長房。

  「可是我還沒服侍太太用膳……」她想好了要如何「孝敬」,蔥、姜、蒜、紅辣椒,每一口都夾上一些。

  「不用了,娘還缺人伺候嗎?有丫頭、婆子。」謝氏趕人了,她不想被活活氣死。

  「那我先走了,婆婆有事盡管使喚我。」

  皇甫婉容真走了。

  「姑姑,你不是說要給那女人一個下馬威,以婆婆的身分拿住她,怎麼她還大搖大擺的離開了?」瞧她的得意樣真叫人火大。

  「要是你能機伶點,我會落於下風嗎?還有,以後老大媳婦在的時候喊我娘,別讓人捉著了錯處。」

  「那清心咒……」

  「說說而已,你還當真呀!」她才捨不得姪女受罪。

  「我就知道姑姑對我最好了……」

  「娘,你怎麼反而被那女人給制住,大嫂不過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內宅女子,你說幾句狠話就能把她震懾住了。」

  沒經過大風大浪的趙逸風出著餿主意,自從他大哥回府後,他在府裡越來越不看重,他爹不會再時不時地考校他的功課,囑咐他考取功名,還有他手上的銀錢也緊了些。

  「狠話?你倒是說兩句來給我聽聽,她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硬話,笑得開花似的給你娘捅刀,那軟刀子細細的割,割得我不受都不行。」句句在理,軟訴低言,沒一句抱怨。

  可抱怨不說才鋒利,話裡藏話的刀刀見血,讓本來已擺好婆婆架子準備刁難媳婦的她措手不及,一下子就被帶著走。

  一個高大夫她就兵敗如山倒,任人牽制,動彈不得。

  「娘,你可是長輩,還拿捏不住一個媳婦嗎?把你婆婆的款兒擺出來,叫她不敢多說一句。」「不孝」的大帽子一旦扣下,管她是名門千金或是官家小姐,準叫她翻不了身。

  「你說得倒簡單,要怎麼擺款?她一直和和氣氣的說話,聲音不曾揚高,我做了初一,她馬上應上十五,讓我根本連臉色都來不及擺上。」她不能拿名聲下賭注和她搏高下。

  在這之前,老大媳婦的名聲早就糟到不能再糟了,那時她不怕和人拚個魚死網破,拚著一口氣也要把人拉下水,她是怕了皇甫婉容的沒臉沒皮,死扛著非和她槓到底。

  「她有那麼難纏?」不甘心毫無收獲的趙逸風眉心深鎖。

  「豈止是難纏,簡直是和她搏命。那你呢?有沒有從老大口中得知什麼。」從老大身上下手說不定還比較容易。

  他不耐煩的一吐氣。「口風很緊,一問三不知,只說失憶了,有些事記不得了,反向我問事。」

  「問你什麼?」難道他曉得是誰害他?謝氏心頭一緊。

  「問我我和他兄弟感情好不好,他幾時出的事,娘你為什麼不肯善待他的妻兒,他以前經商的錢哪去了,還有他生母的嫁妝,他們長房值錢的東西在誰手上……」

  「聽起來他很缺錢?」問來問去不脫錢的事。

  趙逸風不屑的一哼,「他在外多年肯定吃了不少苦,而大嫂是弱質女子,守著一座破莊子哪裡有錢,他們夫妻都是手上無錢財的窮鬼,還不變著法子找些銀子到手頭充場面?」

  謝氏一聽,表情變得很微妙。「你去過城外的莊子沒?那兒可比原本大上數倍,早在老大回來前就建好了,老大媳婦沒錢一事值得商榷。」

  「會不會是在同州的親家私下給大嫂?」看女兒過不下去了,就差人送銀子來,起碼把日子過得好一點。

  不無可能,但是……「皇甫大人一向為官清正,他會有這麼多的銀子救濟出嫁數年的閨女?」

  「三年清知縣,十萬雪花銀,他就算不貪人家也會自己送上門,只要從指縫漏點屑渣下來,大嫂就享用不盡了。」所以說人人都想當官,錢財來得容易,多得是人搶著孝敬。

  「說得也是。」她倒是沒想到這一點。

  「娘,不如你去找大嫂套話,問問大哥這些年去了哪裡。」只要捉住長房的軟肋,他們二房便可高枕無憂了。

  「就會使喚你娘,你就給我出息點。」她下半輩子只能指望他了,希望兒子能長進些,不要讓她愁白了髮。

  快十九歲的趙逸風揚起孩子般的笑臉撒嬌,「誰叫你是我親娘。」

  「你呀!真拿你沒轍。」她面露慈光的拍拍兒子的手。

  母子天倫樂過後,謝氏真的找上皇甫婉容了,皇甫婉容那時正在教女兒縫荷包,母女倆笑呵呵的分著線。

  看著來叫她往正院去一趟的李嬤嬤,皇甫婉容有些許錯愕和早該如此的理解,後娘的隱忍只是一時,她總有千百種方式權壓小輩,尤其是趙老爺漸漸老邁,體力大不如前,有些事該放手的時候就會放手,偌大的家業將交由兒子繼承。

  趙老爺有兩個嫡子,元配、繼室各一,所以將要繼承趙家的,是他那突然現身的長子,或是一直承歡膝下的次子?

  相信每一個當母親的都會非常在意這一件事,正室已不在了,後娘再親也親不過親娘,誰會不為自己十月懷胎的兒子做好打算,寧可落人口實也要為親兒力爭到底。

  「你說這些年君山去了哪裡?」

  隨著李嬤嬤來到正院,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後,謝氏倒是問到重點了,她也很想知道他去了哪裡,可是他總是含糊的不肯說清楚。

  皇甫婉容大概能猜到趙逸塵幹得不是正當的行業,因此難以啟齒,妻兒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最好是完全不知情才能得個不知者無罪的豁免,他用他的方式保護他們。

  只是她還是憂心,做過的事不可能完全抹滅,總有一天會被揭穿,到時他們毫不知情也難逃一劫,畢竟有些罪可是會牽連親族的。

  「是呀!老大媳婦,你也得關心關心他,別傻愣愣的只守著一雙兒女,男人在外頭做了什麼你心裡多少要有數,不要等禍事上門了才來後悔。」謝氏面容慈祥,面帶溫和的笑問小輩的起居。

  「太太想知道什麼?」她編也編給她。

  謝氏咳了兩聲,假裝清痰。「我看老大一身富貴打外頭回來,想必是做生意去了,他一向也擅長商道,亦有意朝商界發展,是我和你公爹施壓逼他,他才棄商從文,專心仕途。」

  謝氏並不想趙逸塵太有出息,再說趙家百年世家的榮耀已經到頂,何必錦上添花,族中子弟也有人在京中為官,夠了,她不可能栽培出個進士來壓她資質平庸的兒子,讓人笑話繼室之子終究不如正室所出,前後兩任趙太太所生兒子差距太大。

  可是趙老爺想要兒子蟾宮折桂,他當年也是有心科舉,誰知遇到史上最大的舞弊事件,皇上盛怒,幾年內不再開舉,由各個宗室、勛貴推賢舉能,經皇上欽點便可入朝為官。

  不願走貴人門路的趙老爺因此放棄仕途,將心思放在族中家業的打理上,只盼著兒孫成材。

  「君山並未提起此事,只說他在外跟了個師父,師父是四處行醫的大夫,他跟著到處走,到處看,認識些草藥。」他拜了師父這點他倒是沒瞄著她,只是他學的是武功而非醫術。

  「你是說老大是懸壺濟世的大夫?」謝氏眉頭一蹙,似乎不太能接受長子過去三年多的日子如此平凡無常。

  她要逮住他的不是,而非宣揚他的仁心仁術。

  「倒也不是,君山擅長行商,所以他跟著師父上山采藥時,便專摘珍稀的藥材下山賣,而他師父聽說也是名頭不小的神醫,因此手頭上還過得去。」這解釋了丈夫的不缺錢用。

  皇甫婉容也是運氣好,誤打誤撞的編出與事實出入不大的故事,趙逸塵曾經打算跟錢老鬼學辨識草藥,他還曾在胡陽大山中挖到一株千年人參,賣了三千兩。

  要不是哮天寨的關係,說不定他真成了富甲一方的藥商,拉著錢老鬼坐堂,為藥堂制藥,將錢老鬼一身所學壓榨得絲毫不剩,商人是見血就吸的水蛭,不講人情。

  「喔!神醫呀!我這筋骨常常酸痛,人上了年紀就是這裡痛、那裡病的,若真是醫術高明,那就請人過府來坐坐,一來感謝人家對君山的照顧,二來也是你們的孝心,讓我這做長輩也少些病痛。」哪那麼多神醫被他撞上,一聽便知是摻了水,她在老大身上可沒聞到一絲藥草味,倒是……

  一想到趙逸塵冷然的戾氣,謝氏不由自主的右手一緊又放開,她總覺得不太安心,不只老大媳婦變了個人似,就連長子也和以往的溫雅謙遜是兩回事,全然找不到昔日的影子。

  小倆口的變化太大了,讓她以往的手段全派不上用場,好像前面有一道牆堵著,做什麼都不順心。

  「太太,鳥兒長大要離巢,孩子長大要斷奶,哪有人一輩子跟著師父的道理,君山一想起自己是誰便急著回府,匆匆與他師父道別,這會兒你叫他上哪裡找人?咱們城裡的大夫也是不錯,不如找高大夫吧!」她真找得來神醫才有鬼。

  一提到高大夫,謝氏就蔫了,神色中多了訕然。「一個大男人出門在外總要有個人照應,你也別嫉妒,讓他把外頭那一個接回來吧!好給雋哥兒多添幾個弟弟妹妹。」

  「什麼外面那一個,媳婦聽不懂太太的話。」還想來挑撥離間他們之間的情分,這婦人好生陰險,好在她對趙君山沒感情,他有多少女人都與她無關,她一點也不會在意。

  說是不在意,皇甫婉容心裡卻開始不舒服,有點澀然,她當是夫妻之名還在,難免不喜他女色上不節制。

  「他沒女人?」謝氏假裝訝然,又似想隱瞞的用同情的眼神看著長媳,好像在說長媳有多傻氣,男人在外怎麼可能沒女人,只不過瞞著不說而已,怕剛回來傷了妻子的心。

  「沒聽他提過,回頭我幫太太問他。」有些事他們也該坦白了,再遮遮掩掩下去難免給人有機可趁。

  謝氏乾笑地連連搖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就是問問而已,你們夫妻和樂我也為你們高興。」

  是想將他們挫骨揚灰吧!「太太還有事嗎?我在屋裡給君山縫新衫,剛縫到一半呢!」

  「哎呀!真賢慧,老大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氣,這麼好的妻子擺在府裡他哪能不回來,瞧瞧這皮膚水嫩,臉蛋兒像朵花似的,連我看了都心動……」謝氏忽然捉住媳婦的手,好話不要錢的直倒,就是不讓她走。

  「太太……」嘶!捉得真緊,抽都抽不出,皇甫婉容細嫩的皓腕上多出兩道殷紅瘀痕,手骨快被弄斷似。

  「對了,你那莊子擴大了不少,親家老爺好大的手筆,捨不得女兒住得寒酸。」她看見好的就想搶,想藉由盡孝的由頭把幾十畝的園子和上千畝的土地要過來。

  手腕吃痛,皇甫婉容眼底一冷地朝謝氏手上穴位一按,謝氏一麻痛的放手,她迅速地把手縮回。

  「太太想多了,哪是我爹給我的,這幾年又是澇又是旱的,就我那塊地近水邊沒傷到莊稼,媳婦把收成的糧食拉往南方賣,多多少少積點銀子下來,畢竟太太把家財守得緊,媳婦一毛錢也拿不到,只好另闢蹊徑,在莊稼上多費心。」

  又提這碼事,她有完沒完呀!不時翻出舊帳來扎一下,好提醒她這個婆婆做得多刻薄。

  謝氏恨得牙癢癢的,見媳婦又提戳心眼的事,她惡念一起,想反制二一。

  「咱們府裡的孩子還是少了些,包括老二家的然姐兒,也就三個孫輩,著實太冷清了,我每每想到都難過不已。」明珠的肚子太不爭氣了,沒一舉得男,生個女娃兒頂什麼用。

  長輩都喜歡孫子,女兒長大是別人家的,只有自家的孫兒才能常伴身側,開枝散葉,傳宗接代。

  「太太的意思是?」皇甫婉容有所警覺的眯起眼。

  「也沒什麼,就老了想熱鬧熱鬧,養個孫子在跟前,你……」你不是把兒子當眼珠子疼著嗎?我就挖你眼珠!

  「哎呀!我的肚子怎麼疼起來了?不行不行,準是早上那碗蓮花粥鬧的,府裡的蓮花都開敗了,哪來新鮮的蓮花……啊!又疼了,太太別留我,我……我快忍不住了……」

  居然把主意打到雋哥兒頭上,她才不給婆母這個機會。

  佯裝肚疼的皇甫婉容一點也不心疼,她一個踉蹌推倒插著萬壽菊的雲白描金美人斛,再不慎打翻官窯脫胎青釉繪牡丹花瓶,手一揮,掛在牆上的「王母雲裳圖」撕成兩半,王母的頭還在,身體被撕了。

  謝氏驚愕得說不出話來,舉起的手指顫動個不停,臉色又青又白,氣得全身發抖。

  最後是謝氏身後的李嬤嬤趕緊上前扶住大少奶奶,這才避免了災情擴大,不然不知要損失多少。

  點算下來,謝氏屋裡的值錢物事折損了近萬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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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弟弟來了

  「真是無恥到極點,居然拿孩子當籌碼,她怎麼不擔心陰損的事做多了會有報應,她這人這麼陰險惡毒,肯定沒有兒孫送終,一生孤老……」

  皇甫婉容氣到口不擇言,多年的涵養毀於一旦,一世無子的凌女史最在意的是子嗣,她想方設法的想成親便是想要個孩子,可惜到了三十歲仍無法如願。

  如今她重生一世,好不容易有一雙嬌兒稚女,她疼都來不及,竟然還有人想利用他們,藉以牽制他們的爹娘。

  是可忍,孰不可忍,謝氏觸到她的底線了,她不會就這樣算了,就等她出招,就不信宮中出來的女史會鬥不過一名民間庸婦!

  「誰惹了你?瞧你氣呼呼的,腮幫子都鼓起來了。」趙逸塵彎身拾起被妻子掃落的書,輕拍書封上的灰塵,揮手讓服侍的丫頭出去。

  「用得著問嗎?這府裡還有誰會跟我們過不去。」膝蓋一拍就分曉,明擺在台面上。

  「那女人?」可真有本事,到底是做了什麼,讓她一失平日的冷靜和雲淡風輕。

  發洩一通後的皇甫婉容稍稍平靜一些。「她想把雋哥兒養在她屋子,說是想含飴弄孫,給她院子添點人氣。」

  「她敢?!」冷眸倏地射出冰稜。

  「是呀!她真敢說,以為我們會因此被她威脅,受她拿捏,如意算盤打得太好了。」有人同仇敵愾,她心情好多了,不那麼氣憤。

  趙逸塵冷著臉。「要我給她致命一擊嗎?我手中收集到對她不利的證據已經差不多了。」

  「你敢往衙門遞狀?」她冷不防的冒出一句。

  他霎時無語。

  「打蛇打七寸,當心她不死咱們反被咬一口,謝氏有太多脫身的藉口,就算你告到官府她也能矢口否認,把罪過推到旁人身上。」主子出事,下人頂罪,替罪羊的不二人選是李嬤嬤,她對謝氏很有捨身護主的忠心。

  這種戲碼上一世凌女史早看多了,不論宮中或是突厥皇宮裡,不乏這樣的倒霉鬼。

  「我去殺了她。」他說時毫無猶豫,目光冷冽。

  「你真想讓我當寡婦?」殺人得償命。

  他冷硬的臉龐浮起一抹無奈。「容兒,沒這般刁難人的,你要給我機會護妻兒,你和孩子是我的全部。」

  「走開,別抱著我,膩味。」皇甫婉容嬌氣的甩臉,不理會他的百般求好,只覺得心裡很不痛快。

  「我不膩就好,容兒身上的氣味令人迷戀,我離不開你。」他雙臂一緊,將柔若無骨的嬌軀擁入懷中。

  女人耍著性子時不用當真,她們要的只是男人的寵愛。

  「你外面有沒有女人?」問清楚了好走下一步。

  他一怔,失笑。「怎麼會這麼問?」

  嬌顏微擰地露出一絲彆扭。「你娘親關心你,要你把府外的妻小接回府,一家團聚。」

  「除了你和孩子,我沒有其他女人。」全無記憶的他只想想起自己是誰,對與己無關的人並不在意,冷漠以對。

  「真的?」莫名地,她心情變好了,美目揚玉澤。

  他笑著往她鼻頭一點。「小醋壇子。」

  「誰……誰吃味了?是那惡婦沒法拿住我,便想著由你身上下手,看能不能鑽出點什麼,你最好小心點,別讓她捉到你的一絲不妥。」謝氏不會留情,她無路可退了。

  「咬到舌頭了,心口不一。」瞧著艷麗紅唇,他低下頭一吻,含住丁香小舌,輾轉纏綿。

  喘息,輕吟,惱怒。

  「你夠了沒?不要老是踫我。」每回一踫,她的心口便會跳好快,似絞似酸地撩撥。

  「不喜歡?」他輕問。

  「不喜歡。」她說得很快,像是在掩飾什麼。

  「但是我很喜歡。」一說完,他托著她後腦又是深深一吻,大手輕鬆的握住她雙腕往後扣。

  「還有,不要將箭弩對準你的丈夫,很危險。」揚著唇,他眼底灑滿笑意,點點光亮如銀白月光。

  她紅著臉,輕喘著氣,微咬下唇地猶豫問︰「你外面真的沒有女人?」對啦,她就是很在意這個問題。

  「沒有。」驀地,他想起一直說要嫁他為妻的徐芸兒,他下意識搖頭,想搖掉這個令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名字。

  咬著唇,她抬起明亮雙眸。「也許我們可以試著當夫妻,如果你沒有騙我的話……」

  他一聽,黑瞳發亮,顯然聽錯她的意思,一把把人攔腰抱起。「容兒,你總算想開了,再憋下去我們何時才能給雋哥兒再添個弟弟。」

  走向內室,很急。

  「你……你要幹什麼?」她惶然的問道。

  「做夫妻。」

  床帷落下,雋哥兒的弟弟會不會來不知道,但可以確定的是,兩人這一夜將不虛度……

  「大少奶奶,莊子上的周叔找你。」

  周叔管著園子裡的大小事和五個莊頭,所以未跟著皇甫婉容到趙府,周嫂也留著繼續管廚房。

  不過他們的一雙兒女倒是隨著小主子到高門大戶來,小廝成了書僮,和雋哥兒一起讀書識字,小女兒還是丫頭,可是是管著更小的兩個小丫頭的大丫頭,月銀多了一倍。

  「周叔找我?!」

  「沒空——」某個與妻子恩愛被打斷的男子欲求不滿的大吼。

  皇甫婉容一臉嬌紅的推推壓在身上的丈夫。「周叔肯定有急事才到府裡找我,你讓我先見見他。」

  「不讓。」他的手撫向她身前,揉著嬌嫩珠蕊。

  「趙君山……」你能不能講點道理?

  「叫十聲夫君也沒用,夫為妻綱,你給我乖乖的受著。」

  她情急之下喊出,「有一整晚讓你折騰,隨你擺布總成了吧?!」

  喪權辱國。

  「一整晚?」趙逸塵停了下來。

  「一整晚。」先應付過去再說。

  「不後悔?」他雙眼亮如黑夜中的星子,危險又……勾人。

  「呃,不後悔……」她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心裡很不安,他看她的眼神像……她是一盤美食。

  「好,我信你。」他一翻身,讓妻子趴伏在胸口,喘著氣的男人努力平息昂然而立的欲念。

  「我……我先起身,你慢慢來……」像做錯事的孩子,她很慌張的逃下床,身後是叫人臉紅不已的輕笑聲。

  皇甫婉容重新梳理好妝容,有點像逃的快步離開內室,她眼底猶帶歡愛中的媚色,清雅的面容更顯嬌媚。

  一進入接見外客的偏廳,周叔一臉興奮,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很高興,歡喜得都快要飄起來了。

  「周叔,有事嗎?」瞧他笑得闔不攏嘴,難道有什麼大喜事,他是要添丁發財,還是撿到金子了?

  「有事,有事,有大事,天大的好事。」周叔點頭如搗蒜,一副撿到大便宜的樣子,讓人跟著他一起開心。

  「什麼好事說來聽聽,瞧你樂的。」看他笑著,心情也愉快,她希望底下的人都能歡歡喜喜地。

  「大少奶奶,有位商家遠從關外而來,說是馬塔林大爺的朋友,拉了三、四十大車的毛料、香料、藥材和寶石,老奴去一一看過了,東西極好,怕是上京也找不到更好的上等貨了。」他粗估這些物事淨利起碼有上百萬。

  皇甫婉容重生後的一年多,她雖然憑著以往的行商能力賺進數十萬兩,可是她改建莊子就花了快十萬兩,看似樸實無華的景致處處是低調的奢華,她連一顆石頭也要從江南運來太湖石,大小還得按照她的要求,樹木、花卉皆不要次的,木頭椅要用五百年以上的樹頭。

  莊子裡的石頭、木料看起來和路邊堆棄的廢料一樣,只有真正識貨的人才看得出其中的珍奇,每一顆石頭、每一根木料的價錢都足夠尋常一家五口人的百姓用上一年的花費。

  而她又一口氣置了五間鋪子,全是寬敞明亮的大屋,不一定在鬧市,卻是佔地廣,近人潮,整修加上進貨的費用,以及雇工、找好的掌櫃,這些都需要用到銀子。

  所以賺得快,花得更痛快,上輩子花錢就大手大腳的皇甫婉容一切都要最好的,不肯將就次的。

  不過如此下來資金上也不見得少了,事實上她賺得更多,只是要備好貨款等馬塔林一行人送貨來,在調度上難免還是緊迫些,她做生意是瞞著趙府人,因此不敢有太引人注目的動靜,不然她直接從銀莊裡提銀子更快。

  聞言,她不見喜色的顰起眉。「他說要把貨賣給我?」

  「是的,大少奶奶,他是馬塔林大爺介紹來的,走了三千里路才到我們地頭,聽說你是信譽卓越的商人,把貨賣給你他很安心。」有馬塔林大爺親手寫的書信,不會有假。

  她苦笑道︰「周叔,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懷璧其罪。」

  連京城都沒有的上等好貨,那會引來多少眼紅的目光,她只想悄聲的賺銀子,把錢袋裝滿就好,不想富可敵國。

  想想一個平頭百姓有摟銀子的才能,京城那些達官貴人、皇室宗親不會找上她嗎?他們會想盡辦法拉攏她為己所用,也就是說,她便是盤子上的一塊肥肉,任人搶食。

  凡事過與不及都不好,要保持中庸,不特別出彩,也不沒沒無聞,小燭台的光亮便已足夠。

  周叔一驚,面色一白,「可……可是,我已經把他帶來了。」

  帶來……等等,他的意思是……「你把人帶到趙府?」

  他羞愧的低下頭。「老奴太急切了,他說一定要見到大少奶奶才肯談價,如果雙方談得好,還可降兩成價。」

  「還有呢?一次說完。」

  一聽大少奶奶知曉他有後語未言,周叔露出佩服的神情。「他把三十幾輛車的貨都擱在咱們莊子裡的大院,老奴說不妥當,對方豪爽的拍拍我的肩膀,說他信得過大少奶奶你。」

  信她?她還不信自己呢!皇甫婉容頓感頭大的眯起眼。「周叔,你這次辦事……唉!有點急了。」

  「是,老奴知道錯了,不該把天上掉下來的大餅當成老天的恩惠。」有些餅是不能吃的。

  她頭痛的嘆了口氣。「算了,怪不得你,也是為了我好,想為東家多賺點銀子。那個關外商人呢?」希望他不會亂跑,撞見謝氏和趙府二房。

  「他在……」

  沒等周叔說完,一座鐵塔似的大山……呃,是體型非常壯實的男人無人邀請地自行闖入,他步伐邁得很大,一條腿有皇甫婉容的腰粗,臉形粗獷而黝黑,活似一頭大熊。

  可是,他一入內後卻像個孩子似的哭起來,把周叔嚇了一跳。

  「阿姊,是你嗎?你回來了怎麼那麼狠心不來找我,非要我千里迢迢來找你……」太壞了,阿姊。

  「哈里,怎麼是你?!」一開口,她恨不得把舌頭剪了,因為她說的是十分流利的突厥話。

  看到來者的皇甫婉容驚得站起,隨即她又往內縮地當作不識曾經視為弟弟的高壯男人。

  他們是第一次見面。

  「果然是你!阿姊,我就知道大神不會殘忍的奪走你,祂將你賜回給大地。」可是阿姊年紀好小,她有二十了嗎?

  哈里年紀快三十歲了,但外表老成地更像四十歲的大漢,人黑更顯老,看起來當人家的爹都綽綽有餘。

  「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阿姊。」皇甫婉容心裡很激動,但面上努力維持平靜,她的手心都出汗了。

  哈里拿出她讓馬塔林代轉的書信,內容並無相認之意,只寫著兩方合作的益處。「這是阿姊的筆跡,你寫的。」

  她硬著頭皮笑得很僵。「你阿姊生前留給我的,她說我哪一天想做關外的生意可以走你這條路子。」

  「阿姊又騙人了,你教過我如何辨識字跡和紙張年代,以防仿制,這封信的墨跡不超過一年,那時我阿姊已經不在了,不可能是她死前寫的。」他的字是阿姊一筆一劃教著寫的,阿姊的字跡他再熟悉不過,他一眼就能認出。

  這個熊孩子,用她教他的事坑她,早知道就不要教他太多。「什麼,你阿姊已經死了?!那我更不可能是你阿姊,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不要因已逝的人而困住自己。」

  哈里很固執的瞪大眼,「你長得不像阿姊,阿姊比你漂亮多了,但是你是阿姊,我不會認錯。」

  突厥人信奉草原大神,他們相信人死後的靈魂不滅,若能獲得大神庇佑便可重返人世,獲得重生。

  身為草原民族的哈里對此深信不已,在凌翎死後,他每逢月圓之夜便會跳大舞,祈求大神保佑他阿姊。

  因此他一收到酷似凌翎口氣的書信,第一眼就知道不是仿的,那是他阿姊,阿姊回來了。

  幾乎是迫不及待地,他跳上馬便要入關找他阿姊,但是他在邊關便被守城的軍士給攔下來,沒有通關文件是不準入內,誰知道你是商人還是來窺探軍情的奸細。

  於是他興頭上的熱度被澆熄了一半,先回去籌措入關的貨物,以凌翎義弟的身分,突厥王很快就發給他通關文件,倒是王妃豐玉公主有小小的刁難他一下,讓他行程不得不延後了一段時日。

  哈里很崇拜凌翎,簡直是她的瘋狂追隨者,她的死讓他差點一蹶不振,性子也變得不愛說話。

  她現在這樣子不美?他的眼光還能更差嗎?皇甫婉容氣結。「我不是你阿姊,信也不是我寫的,是我撿到的。」

  「你喊出我的名字。」他一言指出她的錯處。

  他不能傻一點嗎?這麼認真幹什麼。「你說那句突厥話呀?那是馬塔林教我的,他說那是祝福的話。」

  她一副她被騙了的模樣,很是無奈的解釋。

  「你明明是我阿姊為什麼不承認?你真的不認吃掉烤焦牛肉的哈里?」哈裡哭喪著臉,顯得很可憐。

  「這……」她真的不能認呀!她是皇甫婉容不是凌翎。

  「阿姊,哈里想你了……咦,阿姊,你怎麼突然變高了,還變成男人……」是他眼花了嗎?

  「閣下是何人,如此哭哭啼啼又是為了何事?」想抱他妻子,等他死了都不可能。

  「啊!你不是阿姊,你是真的男人。」抱錯人的哈里趕緊把人放開,後退兩步,睥睨一身寒氣森森的男子。

  「很高興你認清了事實,在下趙逸塵,趙府的主子。」他拂拂衣袍,像是上面沾染了髒物。

  「阿姊,他是誰?」看起來很討厭的男人。

  「你叫誰阿姊?」這裡有誰比他自己年紀還長?

  「我叫我阿姊關你什麼事?你管太寬了吧!」嗚——阿姊又活過來了,真是太好了,他又有親人了。

  「你站在寒舍內我就可以管你,你是客我是主。」趙逸塵目光冷厲的注視肌肉過於發達的男人,想著幾招能撂倒他。

  「什麼寒舍暖舍的聽不懂,我是關外人。」哈里無賴的仰起下巴,神情倨傲的不可一世。

  「不懂就要學,這裡可不是到處是牛糞、馬糞的大草原。」趙逸塵神情更冷,仿佛在看一個不懂事的蠻子。

  「你侮辱我們的大草原。」哈裡氣憤的一指。

  他氣定神閒地將妻子摟進懷中。「難道你們冬天不用乾掉的牛糞當柴燒,除了肉什麼也沒得吃。」

  「你……阿姊,他說我們草原的壞話。」有阿姊在,他們冬天多了玉米餅和菜乾,不是只有肉。

  凌翎還活著時,因為豐玉公主吵著要吃魚,冬日要有菜,無所不能的凌女史找到一處溫泉,她利用溫泉附近的地蓋了暖房,用溫泉水澆溉暖房內的土地使其暖和,再種下和親帶來的種子。

  她養了魚,種了菜,還改善了北地的土壤,種上抗旱的玉米和土豆,一年能有二收,使草原民族的子民不致餓肚子,每年往邊關搶糧的情形也變少了,少有糾紛。

  「容兒,別靠得太近,有難聞的羊騷味。」趙逸塵做出擰骨的動作,好像真的有股濃羶氣味。

  一邊是上輩子從小看到大的弟弟,一邊是看起來面無表情實已動怒的丈夫,夾在兩人之間的皇甫婉容覺得頭越來越痛,她裝聾作啞的當作沒聽見兩人的聲音,由他們去吵。

  「大少奶奶,這是怎麼回事?」周叔驚懼地睜大眼,大爺好像和遠來的客人鬧起來了。

  你還問我,全是你帶來的麻煩,我現在一個頭兩個大了。「周叔,這裡沒你的事,你先回去。」

  「可是那位爺兒……」要不要帶回莊子?

  「貨物的事讓你大少爺跟他談就好,你不用管。」他們愛咬就讓他們互咬個過癮,看誰先咬死誰。

  兩頭公羊。

  「是,那老奴先回去。」周叔不放心的再看一眼便先離開了。

  周叔在不在真的沒差,哈里和趙逸塵像天生結仇,互看不順眼,海水般藍眸對上深幽黑瞳,一冰冷,一深沉,他們都想把對方撕碎了,燒成灰,隨風揚。

  「姊姊,我來看你了,你過得好不好……嚇!姊……姊夫,你不是死了?」難道他大白天見鬼了?

  一名青衫少年笑著走進,在看到趙逸塵時驚得雙目圓睜。

  「你又是誰?」哈里大喊。

  「我?」少年眨著眼,被問得有點莫名其妙。那你又是誰?

  「他是我的小舅子,你口裡阿姊的親胞弟。」趙逸塵樂於解釋,雖然失憶的他並不記得少年的長相,但猜也猜得出來。

  兩個弟弟都來了,另一個弟弟不會也來了吧?這也太亂了,皇甫婉容撫額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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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8 01:48:4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不請自來

  好的不靈壞的靈,真給皇甫婉容說中,她另一個弟弟也來了,他是小凌翎五歲的凌雲衣,目前是京畿營先鋒軍中正三品的神武將軍,其兄凌雲峰任職太僕寺卿。

  日前端敬親王帶著側妃馬氏返鄉省親,路上竟被一群盜匪劫殺,端敬親王因有五十親兵護著,只受了點輕傷,可是他寵愛的馬側妃卻慘死當場,香消玉殞。

  不幸的消息傳回京城,皇上大怒,下令先鋒營剿匪,務必要將匪徒全部剿滅,由凌雲衣掛帥統領三萬人馬。

  目前大批人馬駐扎在通化縣五十裡外,離皇甫婉容的莊子約二十里,隨時有入城的可能。

  「姊,他們在幹什麼?」大眼瞪小眼能瞪出朵花嗎?

  皇甫蒼雲的皮膚很白,不是死白,而是薄瓷般的透白,五官十分精致,唇紅齒白,雙目點漆般晶燦愛笑,眯著眼笑時,乍看之下有點像女扮男裝的姑娘家。

  兩姊弟生得十分相似,都是天生麗質難自棄,姊姊明媚嬌妍,媚中帶俏,弟弟秀逸出塵,溫潤平和,兩人尤其那一雙眼長得最像,好似泡在秋水裡一般,叫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談生意。」

  「這叫談生意?」他不是七歲的孩子,用這話兒糊弄人好嗎?她還是他親姊姊呢!真是不厚道。

  皇甫婉容出嫁那時,皇甫蒼雲才十歲出頭,她三日回門之後不久,皇甫義行就帶著妻兒到同州上任。

  頭一年還有書信往返,可是當地方官的大老爺越來越忙了,漸漸便少了聯絡。

  趙逸塵出事那年,皇甫家並不知情,過了兩年後,凌翎重生在皇甫婉容身上,她覺得兩家應該恢復往來,萬一哪天她和原主一樣不在了,留下的兩個娃兒該交給誰照顧?

  為了雋哥兒和瑩姐兒,她主動和娘家走動,剛賺到一點銀兩時便往同州送些土產和自制的小玩意,之後收入豐了,便送些皮毛、香料、藥材等昂貴物事。

  寶石她倒是不敢送,怕有相妒的同僚上奏她爹貪污收賄,一番好意反倒給他老人家帶來麻煩。

  當然,她也說了身為「寡婦」的身分,讓皇甫家眾人欷噓了一陣,皇甫夫人還因此病倒,養了三個多月才好,但是皇甫婉容未提及她被誣陷不貞一事,只言莊子清靜,她帶著孩子別居,免得觸景傷人。

  所以皇甫蒼雲有五年多快六年沒見到他的親姊姊,而連做兩任的大老爺也該移移位置了,聽說他任內政績清明,年年優等,有可能官升一階,調升為南陽知府。

  「沒聽過無聲勝有聲嗎?真正的高手過招只在一招間。」他們這樣相看下去會不會看出感情?皇甫婉容好笑的想。

  如玉少年一手托著腮,一手拿著棗泥糕啃,閒閒道︰「可是他們像快打起來似,姊夫是讀書人,讓熊掌一拍就趴了吧!」

  在皇甫蒼雲眼中,他家姊夫就是皮相好的水豆腐,好看好吃卻不中用,那個藍眸高鼻的外邦黑熊吼一聲,不用踫,豆腐就碎了,強弱之分眼尾一瞟便知分曉。

  「有些事說早了,要看到最後才知道,眼見不一定是事實,人不可貌相,你讀那麼多書都還給孔夫子了吧!」他這年紀歷練少,看不出個中虛實。

  聞言,他雙眼一亮,「姊,你是說姊夫會贏?」

  他要不要找人下個注?

  那位「大叔」看起來很有錢,腰間佩帶的黃玉麒麟玉佩似乎挺值錢的,若是賭他輸會不會哭鼻子?

  哈里若知道被阿姊的弟弟稱大叔,他大概真的會哭吧!他看來是很老,但實際年齡才二十八歲,才大他一輪。

  「我是說你該多讀點書。」素腕一抬,朝他腦門輕扣。

  「哎呀!姊,你變了,你被姊夫帶壞了。」但他喜歡現在的姊姊,感覺親近多了,以前的她太呆板,只會用大道理訓人,一遇到難為的事便淚眼汪汪,不思解決之道。

  皇甫婉容目光一閃,冷不防問道︰「你有把握考好嗎?爹可是對你寄予厚望,別再淘氣。」

  本朝的考試制度童生、秀才、舉人要在原籍地報考,皇甫義行去同州上任時皇甫蒼雲已考過童試,原本三年後要再考秀才,但他裝病不想考,錯過了一回,被知情的父親大人打得皮開肉綻,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個月。

  有過如此痛的覺悟,這一回他不敢再頑劣了,早早把應考的書本準備好,提早從同州出發,借住大姊家好溫書。

  他上趙府來正要叩門,剛好遇到要出門買絲線的夜嬤嬤,夜嬤嬤一眼就認出自家少爺,悲喜交加地抱著他哭了一會兒,然後才領他進門,到了東邊的園子。

  「姊,你別老是提這件事,我都反省了一年,你饒過我吧!」一次錯,千古留名,他記取教訓。

  爹打人真的很疼,下足了狠手,他是兒子還是仇人呀!

  「等你考上我就忘了,我這個人記性一向不好。」他欠缺的是激勵,有聰明的腦子卻沒上進的野心。

  「切,就說女人心眼小,愛記恨……」他小聲咕嚷。

  「小雲子,你說什麼?」別以為她沒聽清楚。

  皇甫蒼雲難為情的呻吟一聲,「姊,我不是太監。」

  「小雲子,你不想跟姊親近親近?」瑩玉嬌顏泫然欲泣,楚楚可憐,宛如梨花一枝春帶雨般淒楚。

  「姊,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姊,你怎麼了?我從剛才就見你扶著後腰,一副很難受僵著不動的樣子。」她以為沒人瞧見時會偷揉兩下,腰背直得有些怪異。

  皇甫婉容粉頰忽地酡紅,眼神飄忽。「沒……沒什麼,不過是閃到腰而已。」

  「什麼,你閃到腰?!有沒有請大夫來診過?女人傷到腰會很嚴重,影響到日後的生育……」他大驚小怪的叫起來,一臉憂心忡忡。「姊夫,別再跟那隻大熊對看了,快來看看我姊,她受傷了……」

  「容兒,你傷到哪兒?」

  「阿姊,你別怕,我有大巫的藥……」

  兩個正在比「眼力」的男人同時跳起來,但顯而易見地,絆人一腳的趙逸塵快了一步,滿眼關心的扶著妻子。

  「你……你們兩個能不能讓我安靜一下,兩個男人八張嘴,吵死了。」她的臉更紅了,怪責了瞪了始作俑者一眼。

  看到她又羞又臊的神情,又扶著後腰不敢有太大動作,趙逸塵原本擔心的眼神轉為了然的輕笑。「是為夫的不是,累著容兒了。」

  聽出他的語帶雙關,她更氣憤了。「趙君山,少說兩句風涼話,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聽到沒?我阿姊叫你滾。」惹人厭的男人。

  「喂!我姊比你小,你叫她阿姊羞不羞……」

  夾在兩個氣勢驚人的男人當中,皇甫蒼雲的聲音顯得文弱又無力,直接被漠視了,沒人在乎他說什麼。

  「夫妻間的情趣呀!怎好說給你這個不懂中土文化的關外人知,我們這是打是情,罵是愛,她是害臊了,說著反話。」趙逸塵旁若無人的握住妻子的手,握得很輕很柔,讓人看得出他是真心疼惜。

  「趙君山……」他居然點她的穴!

  皇甫婉容的玉腕軟得使不出勁,恍若無骨的垂放在他的大手裡,不讓人平靜的長指似有若無的在她手心輕樞,微微的顫慄從手心傳到背脊,酥酥麻麻地讓她手臂泛起一粒粒小疙瘩。

  「哈里兄弟,千萬不要相信女人在恩愛之後的嬌羞話,那不是真話,你應該有女人吧!定能體會個中滋味。」趙逸塵很無恥的以男人的身分打擊敵人,一擊就中。

  「你……你……阿姊,你的男人欺負人,你教訓他。」他家馬娜也是心口不一,一和他吵架便要他死在外面別回來了,可他要是真敢跨出家門一步,她又哭著要尋人。

  做男人真難。

  都幾歲的人還告狀,你還真長進呀!皇甫婉容臉皮一抽。「都說幾次了,我不是你阿姊,不要老是掛在嘴上,還有,男人的事男人自己解決,別拿你們雞毛蒜皮的小事來煩我。」

  「阿姊還是沒變,一不耐煩就訓人,小尾指輕輕一翹。」瞧見熟悉的動作,哈里眼眶紅了。

  一見翹起的小指,皇甫婉容面色如常的一收。「人難免有相似之處,你別再執迷不悟,我這輩子沒去過突厥。」

  皇甫婉容是沒去過。

  「我有說我是突厥人嗎?」哈里眼淚一抹,用突厥話道。

  她面上一怔,暗自苦笑。「我是跟馬塔林學過幾句突厥話,但說得不流利。」

  「你騙人。」

  「騙你又怎麼,你這愣頭青幾時才會變聰明點,莽撞的跑來是嫌命太長嗎?你異於我們的長相會給你帶來多少麻煩你知不知道?」她話說得很快。

  「阿姊……」哈里又笑又哭,被罵也覺得很高興。

  兩人的對話只有他們聽得懂,其他人是一頭霧水,因為他們用的是突厥土語,突厥人也不一定會說。

  「姊,你的番話說得很好。」真叫人羨慕。

  皇甫婉容沒好氣地睨了皇甫蒼雲一眼。「多讀書是必要的,增廣見聞長知識,讓你的豆腐渣腦子充實點。」

  「姊,我沒那麼差。」他為自己叫屈。

  「等你三元及第,我就收回今天的話。」他有天分,但心太野了,定不下心求學問。

  他睜大眼,大聲哀嚎,「這太難了吧!」

  「有心就不難。」人最難的一關是闖不過自己的心。

  想去做,自然會成功,懶得去做的人只會落空。

  「唉!這是什麼勉勵人的話,還給不給人活路。姊夫,你當年應考難不難?」同是天涯淪落人。

  「我不知道。」趙逸塵清逸面容上淡然無波。

  「你為什麼不知道?」他一愣。

  「因為那一年我到不了京城。」他遇到劫匪了。

  這話一出,一片靜默,除了哈里外,在場的人都曉得他發生了什麼事。

  「阿姊,我餓了,我要吃阿姊做的羊肉泡饃。」他們真奇怪,為什麼突然都不說話了?

  我餓了,要吃羊肉泡饃?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哈里,然後……

  沒有然後了。

  「容兒,我們該談談何謂婦德,你拋頭露面和人做生意,這讓為夫的顏面盡失,之前我不在可以原諒你不得不的苦衷,現在我回來了,養家活口的事就交給男人。」趙逸塵半托半扶地帶妻子走回內室,神態淡如明月。

  趙君山,你夠了沒,一個大男人還做出如此稚氣的舉動,你快解開我的穴道,別再鬧了。

  皇甫婉容一句話也沒說,趙逸塵居然看得懂她會說話的秋水眸子,在她耳邊低喃,「我就是看他不順眼。」

  「欸,我也該回房看書了,要是考不中,我爹會活活打死我。」

  最後一口棗泥糕往嘴裡放,清風流泉般的少年伸了伸懶腰,趿著未穿實的鞋後跟,啪答啪答的往書房方向走去。

  風蕭蕭,落葉飄零。

  哈里一臉茫然的被丟在偏廳裡,他傻呼呼的摸著後腦杓,看著收拾茶杯殘盤的丫頭。

  他想了好久才意識到阿姊真的走了,臉上微帶落寞。

  「你這樣欺負外地人很不厚道。」哈里沒有親人,他把凌翎當成唯一的姊姊,他很在意她。

  一進入內室,耳後忽地一麻,皇甫婉容又能說話了,手還有一點軟,但不再受制於人。

  「跟我搶妻子,殺無赦。」趙逸塵宣示主權。

  「他只是把我當成他過世的阿姊。」要離開突厥前,她把哈里都安排好,讓服侍她七年的突厥侍女馬娜照顧他,她為他倆主婚,確定他們彼此相愛才安心。

  「你是嗎?」

  趙逸塵冷不防一問,皇甫婉容眼中一閃,反問︰「你看我是嗎?」

  他雙手將她一環,圈在懷中。「以前的你,我忘了,不記得你的模樣、你的性情,你種種一切,我記住的是失憶後的你,我喜歡你,非常喜歡,你明亮的眼神,充滿自信的笑容,還有你的慧黠和聰明,一點一點的偷走我的心。」

  「不是該談談婦德?」皇甫婉容揚著唇,水眸如流水,漾著淺淺光芒。

  「我說錯了,是夫妻之道,我們來試試那個姿勢……」他低頭在她耳邊一喃,後面說了什麼只有她聽得清。

  「趙君山,你就不能說點正經的事嗎?」在外人面前冷得如同一塊冰的男人,怎麼面對她時完全變了一個樣。

  她只說了一句試著做夫妻,他當晚就把夫妻該做的事都做過一遍,還怪她體力差,從頭到尾只有他一人在出力。

  趙逸塵黑眸中流動著異彩。「你讓素了三年的男人正經?容兒,你都不疼我了,我們夫妻要做一輩子……」

  「停,你別學雋哥兒,好好說話。」父親還沒兒子穩重,他真是倒著長了,要跟他兒子多學學。

  「夫妻要相互體諒,你看在我為你守身三年的分上,今兒個晚上別抵抗,讓為夫暢所欲為。」他語氣低柔,帶著桃花般醉意,纏纏綿綿,絲絲縷縷,勾織出一張蜜意大網。

  「然後你就會善待哈里?」未受引誘的皇甫婉容此時十分清醒,笑顏如靨的凝睇著他。

  「容兒,你一定要提到他嗎?」他不滿的咬她耳垂,輕輕一啃,不痛,但警告意味濃厚。

  「不求你把他當一家人,起碼給他一個遠道而來的客人該有的待遇,他那一聲阿姊叫得挺有意思的。」她想起哈里小時候瘦皮猴的樣子,有一段時間他吃得很多,可是就是長不胖。

  「你想當他阿姊?」有個年歲比他長的小舅子真不習慣,堵心。

  她嬌妍地一眨眼,「至少我們從他那裡拿貨會很便宜。」

  白送他都肯。

  「你還想做生意?」他是不贊成的,自己的妻子自己養。

  「手中有銀,心中不慌,要是你再像上一回那樣出事,求助無門的我只能任人宰割,這不是你我樂見的。」她要有錢,有自己能調度的人手,人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上一次是沒想到,這一次我會有所防備的,他們沒法再那麼順心。」他已經開始在布置了。

  謝氏母子想要在趙府當家作主,掌控大權,把長房壓制得再也沒有聲音,而他要做的是讓他們什麼也得不到。

  「你防備跟我賺錢,兩者不衝突。」

  「錢也我來賺,我和他談好了。」瞪那麼久,也該有點收獲。

  「談好?哈里讓了幾分利給你?」

  「三分。」他眼泛笑意。

  她訝然,「你真敢開口。」

  「我只跟他說,你阿姊要的貨你敢賺她銀子?他二話不說的點頭。」雖然挺礙眼的,但不失一位真漢子。

  「你有當奸商的潛能。」挖人的肉一點不手軟。

  「容兒,你不喜歡嗎?」他指讓哈里吃了大虧。

  喜歡,誰不喜歡銀子呢!以後不用擔心貨源不足。

  「這下子可有好戲看,看咱們賢良大方的大嫂如何處理,長房這會兒不鬧得雞飛狗跳才有鬼……」

  小謝氏頭上插著紅珊瑚點翠蝶戀花花簪,斜插吉祥如意織墜流蘇金步搖,一身蓮青色淺金滾邊撒花緞面衣裙,眉妝微微往上勾,口脂淺抹蜜桃色,看來端莊又不失活潑,帶出點嬌俏的迷人風情。

  但她眼底的幸災樂禍和嘴角揚起的冷諷,讓她原本的青春美貌大打了折扣,美是美矣,卻多了驕氣。

  「得體點,別讓人看出你是在等著看長房熱鬧。」這孩子還是太生嫩了,要多帶幾年才能改掉喜怒露於外的毛病。

  「是的,姑姑,我沒在笑,瞧我憂心忡忡的眉心都打結。」她做了個皺眉的動作,但不是很成功。

  「還叫姑姑,討打。」謝氏假意朝姪女手背輕輕一拍。

  她嬌嗔的改口,「是的,娘。」

  婆媳倆的交談聲不大,以帕掩口地動動嘴皮子,眼眉在笑著,面上有些許飛揚的得意,但是絲毫也影響不了一入門便東張西望的綠衣紅裙小姑娘,她一身江湖女子的打扮,爽快俐落,腰上系著三顆金色鈴鐺串起的鈴串。

  她一動,鈴鐺就跟著動,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

  打從她進入趙府後,鈴鐺聲就沒停過,忽大忽小,表示她是個坐不住的人,從未受過閨閣女子的教養,生性率直,說是浮躁好動也不為過,對男子而言,能成為紅粉結交為知己卻做不了高門媳婦。

  「姑娘請用茶,不用客氣,當自個兒家裡,放鬆點,我們一家都是好人。」虎姑婆笑著對小羊兒說。

  「好,我不會客氣的,你們府邸好大,東西好多,我都看花眼了。」綠衫小姑娘一手拿著茶杯,不講究的一口牛飲,性情豪爽的令人嘆為觀止,看得謝氏姑佷眼角一抽。

  「對了,姑娘貴姓?」嘖,這是哪個山裡出來的村姑,手腕上戴著三、四兩重的金鐲子可真俗氣,真虧得她敢戴出來博君一笑。

  小姑娘的身上沒有任何雅致的配飾,除了金,便是銀,似乎是她的偏好,年約十六、七歲。

  「我姓徐,我爹叫徐豹,他在道上鼎鼎有名,上個月初七又納了第十九房小妾。」她洋洋得意的自報門戶,人家沒問她也一古腦倒豆子似的往外說,生怕對方不知道她有多威風,家世不凡。

  「十九房小妾?徐姑娘真是好福氣,令尊肯定非常疼寵你,才找了這麼多庶母來陪你。」謝氏眼中有著鄙夷,對小姑娘的出身更加不齒,不過對方越不堪她越歡喜。

  就說怎麼可能沒有女人,這不是找上門了,還是這種俗不可耐的貨色,真不知趙逸塵眼睛往哪兒長,這種女子也看得上眼。

  「不是來陪我,是陪我爹,她們原本不肯跟著我爹,被我爹拉進屋裡關了幾天就聽話,不過女人太多實在太吵了,一顆蛋也下不了,我爹盼個兒子。」她爹想有個兒子摔盆。

  「徐姑娘是你爹唯一的孩子?」獨生一個女兒,難怪養廢了,蠢人一個,根本不夠拿來磨刀。

  「是呀!我爹很努力想要一個兒子,可是拚了二、三十年還是只有一個我,我五娘說他糟蹋太多姑娘了,才會生不出來。」她也覺得爹的女人太多,沒名分的更多。

  徐豹不是好色,而是真的想生兒子,早年身邊的女人不多,也就三、五個,後來年歲漸長,他越來越憂心無後,因此凡是稍有姿色的他都不放過,先做夫妻再說。

  可是就算他夜夜做新郎,經手過的處子不下百名,沒動靜就是沒動靜,只有最早跟著他的女人生了一個女兒。

  「那你爹的家產不就都是你一個人的?」小謝氏想的是銀子,她口無遮攔的話一出,謝氏很痛心的一橫白眼過來。

  真不會說話,那能說得這般直白,要說父親對女兒的寵愛,別讓人以為她是衝著人家的身家去,看中黃白俗物。

  不過小謝氏的直接倒對了徐芸兒的味,她更直白的一回——

  「當然,除了我我爹還能給誰?他有好幾十箱的金銀珠寶,誰娶了我誰就能搬走一半,我很值錢的。」她帶著炫耀的口氣說,絲毫不覺得這是把自己標上價碼,還很驕傲的沾沾自喜。

  幾十箱的金銀珠寶對大戶人家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人家一個媳婦的嫁妝就能裝滿一座庫房,值錢的不是金呀銀的,而是陪嫁的字畫、古董、擺件、玉石等,百年累積的底蘊。

  不過金子、銀子也不錯,比較實惠,雖然買不到別人的傳家寶,至少能淘到不少好東西。

  「哎呀!你爹真好,早早把你的嫁妝準備好,將來誰娶到你就是他的福氣,徐姑娘要睜大眼睛好好挑,別迷花了眼。」以後的日子府裡多了她也就不寂寞,天天有戲看。

  謝氏對徐芸兒滿意極了,不住地直往她打量。

  「不用挑了,已經有了。」一想到自己的婚事,她才一臉喜氣的嬌羞起來,難為情的紅了臉。

  「喔,是哪家的兒郎?」心裡有數的謝氏刻意問道。

  「是見山哥哥,我一見他就喜歡上了,好喜歡好喜歡,今生今世非他不嫁。」她一副迷戀的樣子。

  「誰是見山哥哥?」難道搞錯對象了?

  乍聞陌生的名字,謝氏姑姪楞了一下。

  「他就是……」

  「芸兒,你怎麼偷溜下山,大當家知道這件事嗎?」她居然來了,簡直是不知死活!

  一看到趙逸塵的身影,徐芸兒杏眼忽然發亮,歡快地像隻小雀鳥般飛向他,腰上的金色鈴鐺叮噹作響。

  「見山哥哥我好想你,你想不想我?我想你想得都瘦了,連山上的松鼠也不逗了,你看我多委屈。」她上前要挽住他胳臂,卻被他不著痕跡的避開,一抬的手落了空。

  從趙逸塵身後走出一名身著桃青色衣袍的男人,開口道︰「芸兒,不是叫你在客棧等嗎?誰讓你私自溜出來的。」害他們找得汗流浹背,以為把人搞丟了。

  她嘟起嘴,滿臉不悅。「誰叫你們不帶我來見見山哥哥,只要我等,我性子急,等不了。」

  「那你出門前也要跟我們說一聲,不要一聲不響的不見了。」真要出了事,徐大當家一個也饒不了他們。

  「駱大哥,你能不能別一直嘮嘮叨叨的,很煩吶!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不會走丟的。」

  拍花的遇到她都會自認倒霉,她一鞭抽過去,不抽去他們半條命也要抽花他們的臉。

  駱青聞言氣結,很想伸掌掐她頸項。「但你做的事就是小孩子行為,要到人家府上要先送上拜帖,言明擇日拜訪,等人回帖方可上門,你做了嗎?」

  她眼露迷茫,「啊!還要這麼麻煩呀!」

  她在寨裡連門都不用敲,想上哪兒就上哪兒,沒人敢攔她。

  「這就是高門大戶的規矩,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快跟我回去,別再胡鬧了。」駱青拉著她就要走,唯恐她鬧出更大的麻煩。

  「我不走,我要找見山哥哥,誰也不許攔我!」她用力一甩手,飛快的跑到趙逸塵身邊。

  「徐芸兒——」他氣得想殺人。

  徐芸兒得意地朝他扮了鬼臉,又吐舌,又翻眼的。「我不聾,不用吼,我……你是誰?誰準你離我的見山哥哥這麼近。」

  一瞧見趙逸塵身側容貌嬌美的女子,她當下沉下臉,口氣凶惡的擺出女土匪架式,想將人推遠。

  「她是我的妻子。」一隻大掌從半空中鉗制住即將落下的蜜色柔荑。

  「妻子?」徐芸兒好像一時之間沒辦法了解妻子是什麼意思,一臉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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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8 01:49:0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蠢丫頭

  在山寨裡的女人只有兩種用處,一是老的、醜的,專做洗衣、灑掃、廚房的活,一是寨裡男人的玩物,每日被數個男人輪流玩,除非被某個男人看上眼帶走當屋裡人,否則只能被玩到殘。

  寨裡的男人大多沒有把自己的女人當為妻子,即使是大當家也沒有正正式式拜堂成親的妻室,他們都是隨興的取樂,管女人叫婆娘,當牲畜般使喚,少有人把她們當人看。

  徐芸兒就是這般長大的,沒人教過她對不對,字也識得不多,叫她打兩套拳還行,若讓她坐不搖裙、笑不露齒,她肯定是做不來,她認識的女人大都是給男人暖床用。

  「妻子是與他同甘共苦、生死與共的人,在他死後唯一能葬在他身邊,在他家的祠堂裡與他的牌位共排。」

  「喔,妻子是這個意思……」了然的徐芸兒忽地覺得不對,剛才說話的是女人,而且是……「你是見山哥哥的妻子?!」

  「我想他說了。」用不著再一次解釋。

  她鬧起脾氣的一吼,「我不管誰說,我問的是你。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當見山哥哥的妻子,見山哥哥是我的!」

  「芸兒你……」趙逸塵正要開口,身側的妻子拉住他。

  她自己的仗自己打,和他的帳一會兒再算。

  「青梅竹馬,從小指腹為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過了六禮,由花轎抬進門的元配,在祖宗面前磕過頭,世人皆知的趙府長媳,你還想知道什麼?」她是名正言順的趙家媳,連皇帝都不能否認。

  看到她,皇甫婉容想到任性自私的豐玉公主,她們最大的共同點是以己為尊,以為所有人都要奉承她們、對她們卑躬屈膝,繞著她們打轉,眼中只有自己,看不見別人。

  又是青梅竹馬,又是父母之命,禮數之全然不懂的徐芸兒被繞得七暈八素,「你……你在說什麼呀?聽得我耳朵嗡嗡響,你這人真是壞心,專說我聽不懂的話。」

  她還抱怨別人說得太複雜,讓她聽得腦子打結。

  「她是說她是有媒有聘的良家女,連官府都得承認她是你見山哥哥的女人,日後不管你見山哥哥有多少女人都歸她管,她可以任意打罵責罰。」

  看到徐芸兒恍然大悟之後露出的震驚與不信,對她沒什麼好感的駱青也不禁生出些許同情。

  「什麼,她是來搶我見山哥哥的?!」震驚之後是憤怒,徐芸兒緊緊的攥住趙逸塵的手臂不放。

  「我不用搶,他早就是我的。」你才是晚來的。

  看著妻子瑩白透亮的柔美面龐,趙逸塵心底生起驕傲與滿意,眼含柔情地只容得下她一個人的身影。

  「你說謊,見山哥哥說要娶我的,我們就要拜堂了。」她很慌,很不知所措,好像有什麼東西快失去了。

  「我不叫沈見山,我姓趙,叫趙逸塵,你喊的見山哥哥並不存在,我也沒說過要娶你,只言明要先知道我是否娶過親再說。」是推托之言,徐氏父女的意圖太明顯,叫人煩不勝煩。

  他並沒有打算一輩子留在胡陽大山,娶她更是斷然不可,在他恢復部分記憶前已準備和師父離開了,他想去尋找自己的家人,只是來不及向寨中眾人說明。

  「你忘了是我救了你嗎?你怎麼可以不報恩,忘恩負義?要不是我帶你回寨子,你早就被野獸拖走了。」徐芸兒很不甘心,不相信他會這麼冷酷的對待自己,雖然他一向便是冷漠疏離。

  喲!還是救命恩人呢,真是天大的恩惠呀!謝氏垂下的雙眼比銅鏡反射的光還亮,熠熠閃動。

  「她救了你?」皇甫婉容美目輕睞的瞅了丈夫一眼。

  他聲音放輕地在她耳邊低言,「一會兒再向你解釋。」

  趙逸塵冷然的眼神看向駱青,要他盡快把人帶走。

  駱青一頷首,因為沒人比他更清楚徐芸兒惹禍的本事,從小夠放縱著的她不知天高地厚,無腦的當天下是她的,她可以任意妄為,無法無天,天塌下來了還有一個徐豹頂著。

  她把自己的命玩掉了不打緊,就怕她一時口快把寨裡的兄弟都賣了。

  「芸兒,先跟我回客棧,有什麼話等晚一點再問清楚。」趙家老二和繼母面和心不善,她若不走,豈不是把把柄送到人家面前,請人笑納。

  她那草包的腦子鬥不過成精的老妖婆。

  「我不走,見山哥哥在哪裡我就在哪裡,我要跟他在一起,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她死也要纏著他。

  「你……」

  「哎喲!你們這些年輕人也別為難人家小姑娘了,好歹是我們趙府大少爺的救命恩人,大恩無以為報,留人住幾天也是應該的,咱們東園還空著,就讓徐姑娘住啊!」你鬧得越大越好,我們才越有機會得利。

  「伯母,還是你對我最好,他們都欺負人。」一見有人撐腰,徐芸兒立即投奔敵營,毫不猶豫。

  「好,好,他們不好,就你一個人好,我陪你說道說道,看你怎麼救了我家塵哥兒。」

  這丫頭很傻,很好套話。

  「他是見山哥哥。」她糾正。

  「好,見山。」謝氏假意配合她。

  「伯母,我跟你說,那一天我溜下山,正想到河邊喝水,正好看見離岸不遠,趴著不動的見山哥哥,我以為他死了,過去踢他一腳,沒想到他睜開眼看了我一眼,我見他生得好看就叫小猴把他拖回寨子,我們是……」

  「駱青,把人拖走。」言多必失。

  「好。」他早該把她一掌劈暈。

  「娘,不好了,我屋裡的桃紅死了。」

  趙逸風面色驚惶的跑向謝氏的屋子,眼神慌張。

  「死了就死了,多給她老子娘一些銀兩,讓他們帶回去葬了。」不過是一個連明路都未過的通房丫頭,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謝氏很冷漠,不把下人的命當命,幾兩銀子就能買到。

  「娘,不是銀子不銀子的問題,而是桃紅是我的人,我吩咐她做了一件事。」可那件事不知成了沒?

  「什麼事?」她閉目養神,讓手勁強的李嬤嬤揉著陣陣發疼的額側,她最近偏頭痛的毛病越來越嚴重了。

  「她和在東園做事的梅紅是同一批入府的丫頭,感情很好,我讓她們常來常往,給了桃紅一包藥交給梅紅,讓她下在大房的飯菜裡,先前給了五兩,言明事成後再給她二十兩。」

  梅紅是在院子裡澆水的粗使丫頭。

  謝氏倏地睜開眼。「什麼藥?」

  「砒霜。」他囁嚅的說道。

  砒霜?!「你這孩子怎麼這麼糊塗,砒霜有杏仁味。」她也曾以此毒殺過老爺的一名外室,差點被查出來。

  因為有那股味兒,那名外室沒吃,沒死於毒殺卻因小產而流血致死,也注定她活不長。

  「娘,現在不是說這話的時候,桃紅死了,她是吃了廚房送來給我的蓮子粥才死的,死時口鼻流著黑血,止都止不住地往外噴,她一直抱著我的腿要我救她……」

  他嚇都嚇死了,要不是她貪嘴搶了去,死的就是他。

  「你一向不愛蓮子的味道,廚房怎會送蓮子粥給你……」等等,是警告,警告他別搞些有的沒有的小動作,他想下毒害人就先讓他嘗嘗誰的手比較快,以眼還眼。

  謝氏的心口顫了一下,看著兒子的眼中有著後怕。

  「娘,梅紅也不見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這才叫他害怕,他一下子折損了兩個人,想害的人卻還活著。

  「八成是死了。」她看似平靜的面容下暗暗心驚。

  「那邊敢殺人?」趙逸風心裡很不安。

  「都敢下毒了還不敢殺人。」她還是太小看老大夫妻了,在她眼皮子底下也敢弄鬼。

  「是誰做的?大哥是讀書人,他會做出這種有違君子之道的事嗎?」大嫂更不可能,她只是一名弱質女子。

  「讀書人也有雞鳴狗盜之徒,被逼急了,沒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為了自保而反擊。

  「娘,那我們該怎麼辦,大哥他們是不是知道我們要害他們?」為什麼會失手呢?明明算計得萬無一失。

  看兒子沒出息的著急樣,謝氏不禁搖頭,還是歷練太少了。「冷靜,別慌,以不變應萬變,自從多年前那件事,老大就懷疑我們了,他只差沒明問是不是我下的手。」

  「那我們要不要……」他做了個「殺」的動作。

  「還不是時候。」要一擊必中才能出手,否則死的人會是他們母子倆。

  「娘,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要等一等?爹都把綢緞莊、書畫鋪、古玩店都交給大哥打理,還說他若做得好就把三千畝土地也給他,家業全由大哥接手。」到時他什麼也沒有。

  趙逸風原本管著糧食行和成衣鋪子,可是不久前城裡開了家米店和「錦繡坊」,生意被搶了一大半,要不是還靠著老客人支持早就倒了,他爹對他的表現很不滿意。

  有個書念得好,經商能力比他強的大哥做比較,他就顯得越來越不濟事,連陪襯紅花的綠葉也快做不成了,他爹每回見到他就皴眉,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表示失望。

  「什麼,這麼快?」她本以為還會過段日子再說,老爺的身子還很健朗,能再操勞幾年,不急著傳給兒子。

  「爹本就屬意大哥,說我們趙府有大哥才會昌盛,以前以為他死了,才不得不將目光轉移到我身上,有意栽培我,如今正主兒回來了,要我這替身何用?」爹的心是偏的,從未有過公正,好的就留給大哥,他就在後頭撿漏的。

  「風兒,娘不會讓你受到委屈,你要有耐心,娘這一生都葬送在趙府,他們不能不補償我們。」

  該她的,她一兩不少地拿回來,誰也別想把她守護多年的家搶走。

  她所謂的守護是守住財產,而不是照顧好府裡的每一個人,她把趙府家業當成她的私人財物,唯有親生兒子才能繼承。

  趙逸塵是多餘的破壞者,楊氏死的那一天他也該死了,不該讓她進門後還要當後娘,擺出慈母面容博名聲。

  「娘,有你真好。」有謝氏的保證,趙逸風安心多了。

  「還不能掉以輕心,老大這回回來有些不同了,他看起來比以前冷漠,而且深不可測,他那雙黑幽幽的眼睛一掃,讓人有種骨子裡發寒的感覺。」她有點不敢直視。

  「娘說的事我早就發現了,你沒看我都不太敢靠近他,我怕他會把我撕成兩半。」他是真怕這個大哥。

  「一定和他失蹤的三年多有關。」人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判若兩人,定是受到某些遭遇影響。

  「娘要我去查?」他要從哪著手呢?

  謝氏呵呵地笑出來。「何必捨近求遠,咱們府裡不就住了一位天真直率的小姑娘。」

  那一天駱青原本要帶走徐芸兒,即使動武也在所不惜,誰知他下手前徐芸兒已有所覺,連忙跑到謝氏身邊,謝氏見機不可失,順勢留下她,安排住進東園。

  她這是想給長媳添堵,讓夫妻不同心,一旦兩人之間有了隔閡,那便是二房趁勢而起的機會。

  「你是指徐姑娘?」長得挺漂亮的,就是性子太野,不懂規矩,一個姑娘家還帶著鞭子,見人就亂揮。

  「她一口一個我們寨子的,咱們通化縣方圓百裡有苗寨嗎?」她性子看來像苗人,不愛受約束又跳脫。

  「哪有苗寨,除了個土匪窩……」他忽地一怔,眼中慢慢浮起一絲難以置信,他又覺得不可能。

  「什麼土匪窩?」身在內宅的謝氏對府外的事了解不多。

  「在咱們通化縣往西有個胡陽大山,山裡有九九八十一座主峰,山巒疊著山巒,峰峰相連,據說有座哮天寨就在其中一座主峰裡,裡面有數千名土匪。」個個剽悍,高大腰圓,每回下山都滿載而歸。

  「什麼,有這麼多人?」居然有數千之數,比得上一座城的守城軍士,若真動起手來,官兵肯定不是對手。

  「娘,你想大哥和哮天寨有沒有關係?」不可能的事往往最有可能,不然大哥不會絕口不提過去的事。

  她冷笑。「不是也要讓他是,我們不妨利用那個姓徐的丫頭,一旦與土匪有所勾結,不用我們動手也會有人讓他人頭落地。」

  纏著趙逸塵的徐芸兒猶不知自己被惦記上,還當謝氏是廟裡的菩薩,對她頂頂好,她滿府的找著心上人,把趙府當成她從小長大的胡陽大山,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也不覺累。

  「哮天寨?」

  「嗯,我在寨裡養傷三個月,傷口才痊愈,又用了三個月休養,才有力氣拿得動十斤重的劍,師父說如果我一直想不起自己是誰,那就留在那裡當土匪算了,省得餓死在外頭。」

  那時他覺得有道理,師父說什麼都是對的,雖然他看起來瘋瘋癲癲。

  寨子裡不出外打劫,其實生活和一般老百姓沒什麼兩樣,有人在後山開墾了一塊地,種起了菜蔬和水稻,其他人見狀也跟著養雞、養鴨,連豬都養上了,還種上果樹。

  寨裡有女人,自然也有孩子,還不少,滿山遍野的瘋跑。

  若是不說這是一個土匪窩,還以為是一個小村落,傍晚有陣陣炊煙飄起,女人們聚在一起大鍋飯、大鍋菜的燒著,孩子們就在一旁添柴火的,聊著一天發生的事。

  土匪們在寨裡也不爭強鬥狠,把在外劫掠的凶狠嘴臉收起,像兄弟似的談天說地,一碗酒下肚就哭著說想爹喊娘,借著酒意思念故鄉的家人和親朋。

  只是他們回不去了,有的是逃兵,有的犯了案,有的是家裡養不起,還有逃難落草為寇的,各人有各人的因素,總之一旦走上了這條路,那便是無路回頭。

  「所以你就真的留下來了?」還真是好打算,無錢的買賣,豁出去的是一條命。

  趙逸塵自嘲,「我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腦子一片空白,心想找個地方先安頓下來,也許哪一天我的家人會尋來。」

  「你沒想過那是一個土匪窩嗎?」誰會不怕死的去找死,直著進去橫著出來還算好的,說不定屍骨無存。

  他一怔,苦笑道︰「我真的沒想到。」

  寨裡的兄弟對他都很好,有說有笑的當他是一家人,他腦門一熱就忘了他們是殺人不眨眼的土匪。

  難怪一直沒人去尋他,即使有,一到了胡陽大山也會繞道而行,沒人想直接和哮天寨的土匪撞上。

  「你殺過人嗎?」

  頓了一下,趙逸塵的目光落在遠處。「殺過。」

  一開始,他並不想殺人,只做了出謀劃策的人,他讓人去探路,安排好劫掠的路線和地點,盡量不傷人,搶了東西就走,他們要的是財,不是殺雞取卵,讓人活著還能再搶一回。

  他便是用這話說服徐豹,徐豹才放過往來商旅的性命,不趕盡殺絕,還留下幾十兩銀子給被搶的人當路費。

  不過看到漂亮的女人,這群土匪們還是忍不住心癢難耐,不是當場辦了事再放人,便是將人擄回山上去。

  駱青那一回瞧上了某富商的小妾,便將人拉往樹叢中準備霸王硬上弓,怎知那名小妾在跟富商前有個相好,混在護送隊伍中當侍衛,當那人發現駱青的不軌舉動時,悄悄的尾隨其後,一把刀就要砍向駱青背後。

  情急之際,他出手了,用了錢老鬼教他的招式,那侍衛慘死當場,而他因殺了人而久久無法釋懷。

  後來徐豹知道他會武功,每回行動都要他參與其中,即使他不想以武傷人,可是每一回都有不畏死的往他劍上撞,逼不得已的情況下他才出手重了些,造成傷亡。

  「我上輩子也殺過人。」流寇。

  聞言,趙逸塵笑了,將妻子擁入懷裡。「很好的安慰方式,我心裡好受多了。」

  在突厥,她出城遇到流寇擾民,二話不說的拔箭射出,死在她箭下的人共一十三名。

  她無意多說,轉了話鋒道︰「你說的處理處理得怎麼樣了?」

  無本生意不是長久之計,刀下生,刀下亡。

  「我已經安排了幾名兄弟,看能不能游說大當家收起打家劫舍的勾當,用這幾年搶來的財物買下一大塊地,我想辦法給逃奴、罪犯弄個戶籍,能回家的拿了銀子回去,無家可歸的留下種田,或做些小生意也好,總能養活自己。」

  「土匪頭兒會同意嗎?」她覺得此事辦起來困難重重,由奢入儉難,沒人願意散盡千金去幹面朝土背朝天的生活,看天吃飯太辛苦了,還不如去搶來得快。

  聽到妻子說起土匪頭子,趙逸塵著實愣了一下,他沒把這詞兒和大當家連在一起,徐豹在他眼中就是個嗓門大的鄰家大叔。「是不容易。」

  「如果沒有什麼突發的事件,你的計劃行不通,若是你,你願意將趙府拱手讓給你二弟嗎?放棄祖宗基業地帶妻兒離開。」

  「不可能。」他斬釘截鐵的回道。

  「所以土匪頭子也不會放下打下多年的山頭,那對他而言已經是個家,他唯一會做的事是結伙打劫,你讓他拿起鋤頭務農,他會先用鋤頭把你的腦袋敲破。」擋人財路者如同搶人妻小,除之而後快。

  「容兒,你讓我怎麼說才好,為什麼你凡事都想得面面俱到呢?連點小細節也不放過。」她像是見識淵博的智者,不用經過腦子便能看透事情的本質,聰慧得令人吃驚。

  「趙君山,你在幹什麼?把你的手拿出來。」他就不怕人瞧見嗎?樹底下有許多人走來又走去。

  趙逸塵笑著在妻子雪頸上一吻,伸進衣內的大手揉捏著渾圓。「我們要不要在樹上試一回?」

  「你瘋了。」她氣惱地把他的手抽出。

  為了躲避徐芸兒滿院子找人,兩夫妻乾脆躲在樹葉濃密的樹冠高處,橫坐在腰粗的枝上,看著徐芸兒一趟又一趟滿臉怒色的走過樹下,還有一次因太過氣憤而朝樹幹踢了一腳,卻始終不曾想過要抬頭一瞧。

  其實他們藏得並不隱密,真要找還是找得到,可是沒人會想到趙府的大少爺、大少奶奶會上樹,這根本不是他們會做的事,即便是淺草和夜嬤嬤也不會往樹上去找人。

  「呵呵……瞧你雙頰紅通通的,像是染了胭脂,是我最愛看的顏色。」趙逸塵以指輕滑過她的如霞面頰,情深濃濃的凝望。

  「你不把我弄惱了心頭不暢快是不是……」水眸橫睇,溢出嗔色,香腮飛紅的皇甫婉容惱極了他的言語挑逗。

  「噓!又來了。」他一指點在她唇上。

  又來了——兩人很無奈的互視。

  自從徐芸兒在趙府住下後,每天要上演的劇碼是你追我跑,她連人家的內室都跑進去,三更半夜敲著門,不管不顧的大吼大叫,還把擋在門口不讓她進的丫頭打傷了。

  所以趙逸塵夫婦夜裡根本不住在家裡,兩個人很狡猾的溜到皇甫婉容不久前在城裡買下的四進院,安逸閒適的過小倆口的日子,等到天色大明再回府,做例行的晨昏定省。

  誰招來的魔星就由誰去承受,這幾天謝氏的眼眶下方有很深的陰影,趙逸風和小謝氏也明顯精神不濟,睡不安穩。

  倒是趙老爺得到長子的通風報信,藉著要看莊稼的由頭帶著兩名姨娘和庶子、庶女躲到莊子上,徐芸兒再怎麼鬧也吵不到他們,而看著趙老爺左擁右抱離開的謝氏氣得摔壞一屋子瓷器。

  至於雋哥兒、瑩姐兒自有兩個舅舅護著,雋哥兒跟著皇甫蒼雲讀書,白日上私塾,一下課便往小舅舅書房鑽,哈里則特別喜歡瑩姐兒,帶著她出府玩,每次都買了一堆她用不上的布料、首飾回來,讓皇甫婉容念了幾回仍照買。

  「徐姑娘,我家大少爺、大少奶奶真的不在府中,他們去巡鋪子了。」淺草很謹慎地和嬌客保持一段距離,不靠近。

  鞭子抽人很痛。

  「每天都去?」徐芸兒不信的怒視。

  「徐姑娘,你也前後在趙府繞過幾圈,應該看得出百年世家家大業大,光是裡外的下人就有兩、三百個,要是沒點家底哪養得起,只是巡鋪子哪算什麼,等春耕秋收時還會更忙。」誰像你這麼閒,整天無所事事地追著男人跑。

  近朱則赤,近墨則黑,跟在主子身邊久了,淺草也學會了睜眼說瞎話,她可以把假話說得像真的。

  「你在嘲笑我沒見識嗎?只是小門小戶出身。」他們看的書她看不懂,他們說的話她也聽不懂,出了胡陽大山後,她好像事事不如人,連找個人也找不到,滿園子瞎轉。

  一看到她又要發脾氣,淺草識相地又躲得更遠。「奴婢還是丫頭呢!出身更見不得人,連小門小戶都構不上。」

  「你是什麼東西,敢跟我比?我爹可是哮天寨的大當家,他手底下的兄弟多到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沒找到人又心急的徐芸兒氣得罵人出氣,一時禍從口出。

  糟了,闖禍了。

  趙逸塵和皇甫婉容同時心頭一驚,暗罵句︰沒腦子的蠢貨。

  在他們沒注意的回廊轉角,趙逸風正咧開嘴。

  「奴婢哪敢跟徐姑娘比,那不是玉和石頭嗎?萬萬是比不上,您是貴客、嬌客,是我們大少爺的救命恩人,對您只有恭敬,不敢造次。」淺草有模有樣的做出卑躬屈膝的樣子。

  「哼!懶得再跟你說,我換個地方找,不信他會飛天遁地。」一跺腳,徐芸兒氣呼呼的跑遠。

  周圍很靜,只有風吹過葉子的沙沙聲。

  「大少爺,大少奶奶,你們也好心點,快把那尊佛弄出府,奴婢又要盤帳又要應付她,實在吃不消。」她抬起頭往上一望。

  看來這丫頭也不那麼笨嘛,至少比那個女土匪聰明,已經發現他們夫妻倆在哪。

  皇甫婉容坐在樹上,笑容淺淺地朝淺草招手,唇形無聲的說著——

  能者多勞,多幹點活才能找到好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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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8 01:49:2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是戰還是降?

  「趙老二,不好了,出事了。」

  駱青匆匆的闖入趙逸塵夫妻的院子,連通傳一聲都等不及,趙逸塵正在為妻子畫眉,手一滑就畫歪了,一粗一細的眉看來很滑稽,活似掛了一條毛蟲,但沒人笑得出來。

  跟在駱青身後的是臉色凝重的水閑庭,他最近一直在盯梢,駐扎在城外的先鋒營讓他很不安,果然有動靜。

  「出事了?」還能有什麼大事。

  趙逸塵將方巾沾濕,洗去畫壞的眉黛。

  「芸兒妹妹被駐軍捉走了。」那個蠢貨,果真被自己的蠢害死。

  「駐軍怎麼會捉她,她又幹了什麼蠢事?」不找死不會死,以她的目中無人,早晚有一天會闖下大禍。

  駱青忿忿地冷笑,「她居然把通化縣當胡陽大山,出去撞了人後不但不向對方道歉,反而高聲怒罵,對方不理會她還拉著人家的手臂不放,認為對方瞧不起她……」

  結果那個沒大腦的女人居然說要叫她父親滅了被撞的人,對方冷冷的問︰「令尊高姓?」她直接說出,「哮天寨徐豹。」

  然後人就被扣住了。

  「那個人姓林,是先鋒營的林校尉,他原本就是跟著神武將軍凌雲衣出京剿匪,一路往過來已經剿了三座匪寨,正在觀望要不要一並把哮天寨給剿了,還是回京覆旨。」水閑庭將後語補上,他隱身暗處觀察了數日,先鋒營的糧草補給不足,正打算拔營返京,誰知……

  「而徐芸兒傻得撞上去,讓準備離開的先鋒營又留下來,你們是這個意思嗎?」早知道應該先把她送回去,省得惹禍,徐大當家把她寵壞了,慣得有如村夫愚婦。

  「是我們沒看好她,讓她走出趙府。」駱青十分自責,看守徐芸兒的事是他自個兒攬下的,他卻去了映月樓。

  佳人有約。

  「人生地不熟的,她怎麼會恰好撞上林校尉?」這也未免巧合得令人生疑。

  徐芸兒蠢歸蠢,還沒蠢到瞎了雙眼,穿了軍服的軍爺她會認不出?傻愣愣地往槍口上撞。

  「你們有沒有想過,她出門的目的地是去哪裡、要幹什麼?」重新淨了面的皇甫婉容指出他們沒想到的盲點。

  幾個大男人面面相覷,女兒家出門逛個街有什麼?會有問題嗎?

  「先去查查我家那繼母或二弟那一家子吧!」早在徐芸兒府裡說出自己爹是哮天寨的大當家之際,她就有預感不太妙了,如今徐芸兒人又被抓,她才不信只是單純的巧合。

  「趙逸風……等等,我好像見過他在先鋒營附近走動,至於有沒有入營我倒不知情。」

  軍營的戒備森嚴,他不好靠得太近,只能在外圍蹲點,看看大軍有沒有出兵的動作。

  皇甫婉容看看自家夫君,再瞧瞧其他兩人,嘆氣他們的遲頓到難以置信的地步。「明煙,你去問問糧食行的金掌櫃,看這幾日有沒有人大量購糧,若有是何人所買,送往何處。」先鋒營的糧草補給不足,若要留下,得先解決吃的問題。

  明煙一應,「是,奴婢這就去問。」

  「明霞,你到二門外跟周拐子聊聊,不著痕跡的探出今日是誰陪徐姑娘出府的。」

  「是,奴婢馬上去。」明霞應得很輕。

  出門前,另喚一名叫采月的二等丫頭在門外候著,主子有任何需要便可立即入內伺候。

  男人們頓覺尷尬不已,有些反應不如人的自慚。

  過了好一會兒,回話的人來了,先回來的是明霞。

  「大少奶奶,周拐子說是二少爺陪徐姑娘上街散心,他一邊安慰徐姑娘不要傷心,大少爺遲早會看見她的美,一邊鼓動徐姑娘去首飾鋪子走走,買些金釵銀簪妝點自己,好把大少奶奶比下去。」

  皇甫婉容心中有數了。

  「首飾鋪子就在徐芸兒出事的那條街,兩處相隔不遠,若是有心人一引,能不撞上都難。」趙逸風想要做的是為難長房,讓長房受到牽連,一敗不起。

  「那隻死耗子,給他鑽了漏洞。」駱青怒喝。

  又過了一會兒,明煙回來了。

  「大少奶奶,糧食行三日內賣出三萬石白米,與鋪子裡二萬石白米同日送至城外的先鋒營,說是二少爺盡忠報國捐給軍爺的。」

  果然是他!

  還真是有錢,就不知是慷誰之慨。

  皇甫婉容聽到此,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徐芸兒和謝氏走得太近,徐芸兒口風不緊又太容易相信人,謝氏手段是何等高明,輕易地把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耍得團團轉,掌握在股掌之間。

  趙逸塵的臉色為之鐵青,前所未有的難看,雪白瓷杯在他手中化為齎粉,駱青氣得牙癢癢的往桌上一拍,留下肉眼可見的五指掌紋,而水閒庭始終一言不發,眉頭卻緊得足以夾死蚊子。

  「你們想過要怎麼做了嗎?」發惱是無用的,重要的是接下來該怎麼做,別人都發招了,豈能坐以待斃?

  「什麼意思?」

  男人們想著要如何救出徐芸兒,此乃當務之急,若未能全須全尾的將徐芸兒帶回胡陽大山,徐大當家會剮了他們。

  「是戰還是降?」皇甫婉容語調說得很輕,如螢火輕顫。

  趙逸塵和水閑庭聽懂了,刷地神情繃緊,血色轉淡地看向她。

  駱青是武夫,聽不懂頗富玄機的一句話,他一臉納悶地看著皇甫婉容,但也知道這應該不是好事。

  「數千匪眾和三萬訓練有素的精兵,你們認為勝算有多少?還是趁未有人死傷前先訂好三千口福棺,省得到時候棺材店漲價,得用多一倍的價錢買棺……」

  生意人最善算計,算盤珠子一撥,哪裡有利可圖哪邊去。

  「容兒……」她這話太嚇人,但趙逸塵說不出她的話是錯的,因為她說的是實情,哮天寨的悍匪再強橫,也絕對打不過正規軍,何況人數上的懸殊,說是直接輾壓一點也不為過,哮天寨眾人毫無生機。

  但是降……成了階下囚還有什麼活路?從犯發配撩淬三千裡,幾位當家只有一種下場——斬首示眾。

  「降不一定是死路,你們聽過「招安」嗎?」不用打仗,直接坐下來談談,談好了便船過水無痕。

  幾個男人一聽,眼睛都亮起來了。

  「容兒,你真是聰明,當朝丞相都比不上你的慧黠。」得妻如此,夫復何求,他之幸也。

  「別高興得太早,最大的難關在哮天寨,他們願意被招安嗎?」也許寧願死戰也不肯吃公糧。

  丞相也是她的爹,跟爹比算什麼,大不孝。

  不過她爹說過她若是男子,以她的聰明才智日後必是將相之才,可惜了女兒身,少了凌雲壯志。

  「我去,我去和大當家的打一架,用拳頭說話。」駱青手握成拳,一副與人拳下論生死的樣子。

  魯漢子用的是武力鎮壓,出發點是好的,但是不切實際,哮天寨有多少人,他一人力戰到竭也戰不完。

  「你不行,你太衝動了,一言不合就吵起來,到最後什麼也談不攏,還是我去。」他不想全家被鏟平。

  一聽丈夫要重回凶險重重的哮天寨,皇甫婉容手心輕握了一下,一隻溫厚的手悄悄伸了過來,包住她微涼的手。

  在這一刻,她有點捨不得他了。

  心動只在一瞬間。

  「你要我不戰而降——」

  銅鑼似的嗓音響徹雲霄,一身虎背熊腰的徐豹腰系虎皮寬帶,胸前掛了一串虎牙串起的赤金蛟紋煉,手指粗的煉條足足有十斤重,他當彈羽毛似的甩來甩去,不見重量。

  方型臉,闊嘴,虎目如炬,鼻頭似蒜,下顎處有處可怖的刀疤,差兩寸就割在頸子上,他的一生也就完了。

  「是招安,大當家,你別聽岔了,由我們主動向朝廷談和,我們搶來的財物不必交出,全歸兄弟所有,若是得皇上賞識還能封個官兒當當,大當家你並不吃虧。」只是以後不能吆五喝六,領幾千名兄弟當老大。

  招安之後是看個人意願編入軍隊或發還原籍,所得銀兩由所有人均分,之前的功過一筆勾銷,不再有罪犯和逃丁,全是良民,以後要做什麼都由自個兒決定,只要別再入山為匪。

  不過在幹了一、二十年的土匪,要再守一板一眼的軍隊規矩實在太難了,他們散慢慣了,也習慣不勞而獲,大手筆的玩花娘、包戲子,當兵的那點軍餉連口酒都買不起,哪能比得上搶來的花得痛快,還不用被管。

  哮天寨有三分之二的匪眾都和徐豹有相同想法,他們寧可死在官兵的刀劍下也不願被招安,當了半輩子的土匪,誰要這麼軟蛋的受辱,還不如好好的拚一場,死了也甘心。

  但是其餘的人想回家,他們有些人是被逼當土匪,原先是莊稼漢或商人,年輕力壯有力氣,被土匪頭瞧上眼才落草為寇。

  徐豹冷笑,「好個不吃虧,我幹麼把我的銀錢分給兄弟,那是我該得的,當兵三年還不如我下山搶一回來得多,那點軍餉我看得上眼嗎?啊!啊——我可虧多了。」

  他如洪鐘般的聲音壓低了些,似在說︰別開玩笑了,我山大王不當去當兵卒子,當我腦子長蟲呀!

  「大當家,我趙二不跟你說玩笑話,三萬名京畿兵,那可是我們的好幾倍,人家穿的是輕薄鐵甲衣,用的是精鋼鑄的利器,連馬都比我們的好,只要守在山腳下還不用打上來,我們就被圍困了,再也逃不出去。」他實在不願見他們平白犧牲,寨裡還有許多無辜的女人和小孩。

  「喝!得意了,出去一趟連姓都改了,話也變多了,我都要被你說動了。」生性漠然的人突然變得好口才,還真是不習慣。

  「大當家,我本姓趙,通化人士。」趙逸塵目光炯然,不因任務的困難而退縮,盡最大的努力挽救更多的性命。

  「我家芸兒呢?她不是去找你了,她過得好嗎?」一想到打小被他嬌寵到大的女兒,徐豹露出慈父笑臉。

  「不好。」還活著,但往後的事無人能預料。

  「不好?!」他笑意凝結,猙然睜目。

  「是很不好,芸兒的個性你也了解,向來是不喜人管束,管得越多她越不耐煩,我讓她待在府裡別外出,以免遇上入城購糧的駐軍,可她偏是不聽,我剛一轉身她便溜出去。」他真話假話摻在一起講。

  「然後呢?」他的芸兒不會是受傷了?

  趙逸塵目露欷噓。「縣城可不比咱們胡陽大山,那是有縣太爺管的,不是大當家你說的算,她出府胡作非為也就罷了,偏偏找上京畿營的先鋒軍,對人加以羞辱謾罵,還報出大當家的名字……」

  「什麼,她找死——」徐豹急了。

  是找死,說得一點也沒錯。「我讓駱七在那兒盯著,一有情況趕緊回報,水四也還在蹲點,以防先鋒營拔營。」

  他絕口不提趙逸風也摻合在其中,若讓徐豹知道是趙府兄弟內鬥才牽連上徐芸兒,這次的游說不僅會失敗,徐豹還會惡氣一上來,率著兄弟趁夜摸進趙府,滿門屠盡。

  徐豹重義,但也心狠手辣,他更疼唯一的女兒,任何事和他女兒一比都不重要,可放在一旁。

  因此徐芸兒被他養得張狂跋扈,無知傲慢,仗著父親的庇護,她無所畏懼地視他人為草芥。

  想來她會有這一天也是理所當然,她被保護得太好了,好到不知人情世故。

  徐豹像頭豹子似的盯著面色不改的趙逸塵。「你沒設法救她。」

  他一笑,神色自若。「大當家,你太看得起我了,在三萬大軍的兵營裡,你認為我能不被發現的來去自如嗎?」

  大當家親自出馬也不成。

  「你沒看好她就是你的錯。」因為他,女兒才私自出寨。

  「我承認,我也沒想過令嬡會這麼蠢。」自投羅網。

  「沈見山——」他大吼,聽不得人說女兒一句不是。

  「大當家,我本名趙逸塵,字君山。」他瀟灑一揮袖,天人神采,彷彿天地間的雲彩齊聚一身。

  「好,好,我赤誠待你,你卻回報我這些,真是太好了,趙二當家!」他是他唯一測不出深淺的對手。

  徐豹不喜趙逸塵,覺得他是個威脅,威脅到他身為大當家的位置,但因為女兒喜歡,他才容忍,給其出頭的機會,多次提拔,讓他由無家可歸的小子當上僅次於他的二把手。

  他知道趙逸塵有離開的意圖,也默許著,因為他不想女兒和不愛她的男人在一起,她值得更好的,趙逸塵太冷沉了,不適合她,終有一天她會受到傷害,痛不欲生。

  「我不是畏死,而是不願看到哮天寨被滅寨,大當家不用為那些無辜的婦孺想一想嗎?」他們不該陪著送死。

  「不必再提了,我不會考慮,京畿營敢來便力戰到死!」他徐豹一生風光,不能臨死之前被人笑孬。

  「那麼你女兒呢?你不管她死活了?」

  徐豹怒極,一把扯下胸前十斤重的金煉,虎牙散亂一地。


  「前輩,這裡沒酒,慢走,不送。」

  秋季桂花飄香,白色的花瓣掛在枝椏間,細細小小地,清雅的花香說著秋的情懷。

  晨曦滴露,旭照金絲,風靜靜,靜謐悠閒。

  「你這丫頭不老實,我都明明聞到酒香了還誆老頭子無酒,太壞了、太壞了,壞到老頭子想偷酒喝。」唔!唔!真香,大老遠就聞著了,還兜著藏著,怕老酒鬼來打擾。

  皇甫婉容很是無奈的苦笑。「那酒是我一年前釀的,用現收的白米精釀,如今氣味還不夠純正,入喉辛辣,到了第二年微辣,稍有喉韻,滋味辣中回甘,第三年辣味消失,醇厚韻長,但真正要好喝的是七年的白酒……」

  「哎呀!說那麼多老酒鬼聽不懂,快快把酒送上來,餵餵老酒鬼的酒蟲。」一名衣衫襤褸的老頭頂著一頭雞窩似的亂發翻牆而入,腳下鞋子破了個洞,露出髒得烏漆抹黑的大腳趾,兩腳交迭一蹺,坐在秋雨剛洗過的欄桿上,神色愜意。

  窗台前的皇甫婉容正在核算著剛送上來的帳目,一疊帳冊比人高,她卻狀態輕鬆的一邊撥算盤珠子,一邊謄寫,帳冊以驚人的速度消失,她算帳的能力神乎其技,簡直神一樣的叫人膜拜。

  老酒鬼眼睛眨了兩眨後,面容明媚的女子這才抬起頭,看向不請自來的客人,眼中帶著些許深意。

  「明煙,去取酒,一瓢。」

  一瓢?「是。」

  明煙想笑不敢笑的憋著,在主子刻意的調教下,她舉止端雅大方,端麗中見雅緻。

  老酒鬼不滿的嚷嚷,「一瓢怎麼夠喝,至少要一壇子,小丫頭別小氣,給老頭子酒喝有你的好處。」

  皇甫婉容輕輕一嘆,縴指拂過細碎髮絲。「小丫頭我已二十有一了,是兩個孩子的娘了。」

  「你管我,我愛這麼喊,在老頭子眼中你就是個狡猾如狐的小丫頭。」心性如狐,狡詐多論,狐媚人的手段比勾魂女鬼還高明,輕而易舉的將男人迷得暈頭轉向。

  那小子就是這般不中用,中了迷魂陣,想翻身?難。

  「前輩此言差矣,小婦人幾時狡猾了,人在家中坐也惹你嫌棄。」這叫無妄之災天上來。

  「就狡猾,不給老頭子酒喝。」才一瓢,她餵魚呀!

  老小,老小,老人家耍起脾氣很小孩,板著臉裝孤僻。

  「那就不喝了吧!」皇甫婉容素腕一揚,又一帳本被她丟至算好的那一堆去。「明煙,前輩不喝酒了,把酒拿下去。」

  「是。」

  明煙正要退出,急了的老頭子趕緊出聲。

  「等等,別走呀!我的酒,誰敢不給我酒喝,我毒死他。」哎喲!真香,光聞那味就快醉了。

  心醉。

  「前輩這就讓人為難了,要喝酒又嫌做主人的不殷勤,給了酒喝還讓人聞臭腳丫,叫人難做人呀!還有,把釀酒人毒死了以後就沒酒喝了,您老衡量衡量。」老人家怪癖多,得哄著。

  「呵呵——有趣有趣,你這丫頭居然敢威脅老頭子,老頭子行走江湖三十餘年,你是唯一一個。」不把他放在眼底的人。

  以前那些無趣的人呀!站著,跪著,哭著求他,要他教他們、救他們的命,他一看就倒胃口,個個狐嘴猴腮、青面獠牙的,看了吐了他一缸酸水,食不知味。

  小丫頭長得好,杏眼柳眉,玉肌凝透,小小的嘴兒像抹了桃花汁液似,嫩紅嫩紅的,眼正,神清,雙眸清亮。

  嗯!嗯!好根苗,有他的眼緣。

  「上了年紀還是少喝點,喝酒傷肝,小婦人是出自關心,前輩勿要誤解。」她可不想太有趣,以免遭人惦記。

  他一哼,「酒來。」

  「前輩想喝酒?」皇甫婉容示意明煙將裝在小酒壺的酒遞過來,拎在指間左右搖晃,酒香更濃厚了。

  「你這丫頭又在耍什麼詭計了?」一看便知不懷好意。

  「聽聞前輩是醫毒雙聖?」她又把酒晃了晃,酒香四溢,更引人垂涎,彷彿聽見很饞的吞口水聲。

  「你聽誰說的?」真香,真香,真想喝一口。

  「某人。」水眸一閃。

  老酒鬼很不屑的換腳蹺。「那個渾小子什麼都沒瞞你是吧!一見到美人就軟腳,不中用。」

  「多謝讚美。」她嫣然一笑。

  「我什麼時候讚過你了。」往臉上貼金。

  「前輩說小婦人是美人。」

  錢老鬼嘴巴咕噥著,眼睛盯著小酒壺左飄右移。「你想跟老頭子我學醫?老頭子收徒可是很嚴苛的。」

  「不是。」

  「不是?」她不學醫?

  「小婦人略通醫理,也不想做名醫。」樹大招風。

  學醫能治點小病就好,看看風寒、治治頭疼腦熱什麼的,搓兩顆藥丸子暖胃去寒,再多就是禍了。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同理可證,一個人的醫術若是太好,該是行醫濟世呢?還是在家裡鼓搗藥草,若是人家求上門了,救是不救?真遇到疑難雜症救得了嗎?

  能救是神,不能救是庸,兩面評價。

  所以說還是省些麻煩來得好,她上輩子就是能力太強了,才會慣出個凡事對她予取予求的豐玉公主,當她無所不能的榨取她的青春和本事,末了竟因嫉妒她的多才而毒害她。

  她使喚不了為什麼要便宜別人,一日為女史終生是皇家的奴才,一條地位尊貴的狗——

  豐玉公主在她臨死前說的。

  「還是要我教你用毒?」嗯,最毒女人心,女人天生適合當毒婦,學毒好,看誰不順眼就毒誰。

  她搖頭,「不學毒。」

  老酒鬼不開心了,開始暴走。「你到底想要什麼?」

  見他毛起來發怒,幽幽然然的皇甫婉容才起身輕捻一撮香粉,皓腕凝如玉,點燃。「聽聞前輩手中有幾種叫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毒藥,反正前輩也不好自用,不如轉手做個順手人情,送給小婦人如何?」

  「你要毒藥做什麼?」果然狡猾,拐著彎索藥。

  「下毒。」

  「你真要下毒?」他睜大眼,大聲笑出聲。

  「對,下毒害人。」有些人就是學不會教訓,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她的底線,她有些不耐煩了。

  「好,好,你有慧根,老頭子中意,你拜我為師吧!」錢老鬼得意非凡的抬起下顎,等著徒弟磕頭奉茶。

  「不要。」她一撇嘴。

  「不要?」以為耳屎堵了耳道,他用髒污的小尾指伸入耳朵一挖,挖了老半天還真讓他挖出米粒小耳屎。

  「我只要藥,不拜師。」那多麻煩,她手邊的事還不夠她忙嗎?

  管帳,買賣南北貨物,田裡的收成,準備接掌府中中饋,清理順府裡謝氏的人,哈里,皇甫蒼雲,還有胡陽大山裡的那個冤家,她一個人都當十個人用了,哪還能分身有術。

  多謝前輩慧眼明識,但她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一聽她不拜師,老酒鬼如同被耗子咬了腳的跳起來。「你這丫頭太不知好歹了,你知道這世上有多少人想拜老頭子為師嗎?老頭子一個也沒瞧上,叫他們有多遠滾多遠……」

  「前輩喝酒。」說那麼多,口渴了吧?

  「這麼小杯?」她真當在養貓呀!

  很讓人「悲喜交加」啊,這酒杯只有拇指和食指圈起的小,酒杯很淺,還真是一口的分量,不多也不少,淺嘗,不過量。

  「杯子小有小的趣味,千杯不醉。」喝再多也不發愁,一杯接一杯,樂趣無窮。

  「嗯哼!喝上一萬杯老頭子也不會醉,小裡小氣地,沒見過請人喝酒還這麼不誠心。」

  他念了兩句,終究是不敵美酒的誘惑,手伸進去窗戶接過酒杯。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那一小口一入肚,老酒鬼笑眼一眯,從袖袋裡丟出一只髒兮兮的瓷瓶,一杯喝完又討酒喝。

  他連連喝了五杯,一瓢酒沒了。

  五口酒就把他的心給收買了。

  「前輩,小婦人可沒請你來。」皇甫婉容指著牆頭,意指翻牆而來的人非奸即盜,她沒當賊叫人打出去已經非常厚道了。

  也好在東邊園子這裡地處偏僻,小心些便能不被人發覺,不然院子裡時不時有奇怪的男人出現,她這「不貞」的罪名還真洗不掉,三不五時拿出來晾一晾,讓人把沉籠洗淨好下潭。

  「呿!說你小氣還真端上了,要不是有好酒我也不走這一趟,你這丫頭沒良心。」他在抱怨酒太少。

  「他讓你帶話來?」皇甫婉容以為她會不在意,但事到臨頭才知道,原來還是會掛念。

  「他是誰?」錢老鬼故意裝傻,轉過身背向她。

  「趙君山。」她的丈夫。

  「不認識。」趙君山是誰,聽都沒聽過。

  「沈見山。」哮天寨二當家。

  「他呀!不自量力,被徐豹扣在寨子裡,不讓他離開。」明明長著聰明相,盡做些不著調的傻事,別人的死活關他什麼事,眼巴巴的湊上前要救人於水火,偏是人家不領情,以大敵當前為由加以軟禁。

  「他還說了什麼?」平安就好,皇甫婉容一顆吊起的心稍微放下。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他拿喬了。

  她面露微笑,笑容如蓮花般的綻放,「我酒窖藏著十壇酒。」

  「十壇酒?」錢老鬼倏地兩眼一亮,饕獸般伸舌舔唇。

  「我可以送你……」她說到一半故作神秘的一停。

  「十壇酒?」美酒呀!他來了……

  她搖頭。

  「八壇?」

  還是搖頭。

  「六壇。」不能再少了。

  再搖頭。

  他忍痛的喊出,「三壇。」

  她依舊搖頭。

  他火了,一掌拍在窗台上,窗欞都快斷了。「小丫頭到底想給老頭子多少?痛快點,別用軟刀子磨我。」

  「一壺。」酒喝多了真的不好。

  錢老鬼一聽差點迸出一缸老淚,他憤恨地指著案几上只裝五口酒的小酒壺。「就這一壺?」她想饞死老酒鬼呀!

  「當然不是,為了不讓前輩認為小婦人天生小氣,因此嘛……」她笑著看向他腰間繫著的酒葫蘆。「我讓丫頭把酒滿上,那可不只是五口了,你斟酌著喝有幾十口呢!」

  聞言,他頓時有泰山崩於前,將他身子土掩一半的悲愴。「可以等老頭子回去換個葫蘆嗎?這個舊了。」送來個像水缸大的,一次裝它個三、五壇酒。

  「可以。」她話留有後語,但錢老鬼並不知情。

  「真的?」他歡喜地老臉笑褶成朵花兒。

  「只是酒窖裡有耗子,等你一來一往,耗子早把酒喝光了。」她氣定神閒的聞著香爐飄出的燻香。

  「你……你……算你狠,老頭子認栽了。」他心想︰你不給我,我就去偷,看你能奈我何?他奸笑。

  皇甫婉容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提了一句。「對了,酒窖外小婦人上了黃銅大鎖鎖著,是有小魯班美譽的大師特制的九連環,若不知訣竅是開不了,要是有人想去試一試,小婦人也不阻止。」

  「……那小子娶了你是他的幸,還是不幸?」根本是防得滴水不漏,叫人無漏洞可鑽。

  「小婦人當然希望是前者。」既然決定和他走下去,那就只能百年好合,多子多孫,以後當個兒孫繞膝的老封君。

  「夠了,別再左一句小婦人,右一句小婦人的,明明不恭不順還裝什麼溫順,聽得刺耳。」還真是跟那小子一個脾性,扮豬吃老虎,外表長得好看,內心是黑的。

  「是,謹遵前輩之意。」皇甫婉容讓人重新取了酒來,裝滿酒葫蘆,又多送了他一銅壺酒。

  老人家很好哄的,錢老鬼把酒葫蘆繫好,十分欣喜地朝葫蘆輕拍兩下,再以口就銅壺嘴,呼嚕嚕的喝起來。

  「好!好酒,夠烈,我的喉嚨都燒起來了,比燒刀子還過癮。」人生來日苦短,去日苦長,不如浮一大白。

  「若是等到七年以上,那味道更醇綿,入口無燒灼感,但身子瞬間發熱,溫胃精脾養腎水,對有老寒腿功效奇佳。」能活血通脈,打通氣門,少飲能健身。

  她原本要送一壇子給公公,他的腿腳不好,但是他還喝著藥,與酒相衝,因此她想再窖上幾年,屆時更適合老人家閒來一杯。

  「你真不跟我學醫?」聽她順口一提醫經,不學醫太可惜了,他有把握教出個女神醫。

  「不學,我會的已經夠用了。」學得太精累的是自己,重活一世,她不想再當無所不能的凌女史。

  「那毒呢?」他一臉期盼,好徒弟難遇,要趕緊下手搶。

  「不了,你隨便給我一本毒經,我翻著看。」她不需當什麼用毒高手,只要對某人派得上用場就成。

  正在小佛堂上香的謝氏忽然背脊一涼,她偏頭痛的毛病一直不好,時不時地抽得難受。

  錢老鬼很不快的吹鬍子瞪眼,上跳下躐地紅著臉,「要你拜師你不要,光要一本毒經,你是認為我不堪為師,教不好你嗎?」

  「不是,是我太忙了,沒空學。」前輩,你該聽得懂我的暗示吧?別頂著明燈裝糊塗。

  不懂不懂,他不懂,這丫頭忒滑溜,一不留心就中了她的套。「是他不肯回來,可不是我不救他,他還想用水磨功夫跟徐豹磨,看他能不能回心轉意,聽勸棄寨。」

  說是軟禁,以趙逸塵的身手只要他想,隨時都能脫身離開,胡陽大山九九八十一座山峰,待了幾年的他熟知每一條出入路徑,想走根本沒人攔得住他。

  可是他還想做最後一絲努力,不願因徐豹的一意孤行而讓眾人做了枉死鬼,能救則救,算是全了同住幾年山寨的一份心意。

  目前徐豹是按兵不動,他畢竟顧忌到在京畿營的女兒,絞盡腦汁想要先救她脫險,無嗣的他就剩下這個血脈了。

  「你不看好,是吧?」她看的比誰都清楚,悍匪難馴,不打不行,要打怕了他才會服。

  等到身邊的人越來越少時,才會打從心裡害怕,原來自己也可能會死,死的恐懼會腐蝕人的意志。

  錢老鬼眉頭一揚,仰頭又是一口酒,酒還因為喝得太急而從嘴邊流出。「他是在痴心妄想,徐豹是何許人也,怎麼肯甘居人下?封他高官厚祿還不如給他一座山頭,佔山為王大逞威風,誰的話也不用聽。」

  「君山為的是其他無辜的人,他想多多少少救一些人也好。」不至於被滅寨,還能留下活口。

  他嗤笑,「土匪窩有好人嗎?沒有一個是無辜的,吃著搶來的糧食,穿著染過血的衣物,拿著別人一生心血的財物,全死了倒是乾淨。」沒有什麼好值得同情的。

  「前輩,要是沒死全呢?若是有一、兩個出面指認君山,他的後半輩子就完了。」

  喝酒的手一停,錢老鬼目光複雜的看向神色自若的女子。「你比我更狠,真正的心狠,因為知道沒法殺了全部的人,所以你讓趙二去救人,至少在官兵剿匪前還有一條生路。」

  皇甫婉容若無其事的垂下蝶翼般雙睫,「所以徐豹該死,前輩是贊同的吧?」

  「趙二知道你算計他嗎?」這丫頭的心機……真可怕。

  她舒眉一笑,「一個妻子最簡單的願望是我要他活著,堂堂正正的活著,我的孩子不能沒有爹。」

  殺人無數的匪首不是該就地正法嗎?她也不過替天行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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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8 01:49:3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奸商夫妻來談判

  「不好了,大當家,官……官兵來了,他們在胡陽大山山腳下,就要攻上來了……」

  好多、好多人,密密麻麻的全是披著鐵甲的將士,殺氣騰騰的朝哮天寨而來。

  「什麼?!」徐豹驚得站起。

  怎麼這麼快,事前一點消息也沒傳來,水四在幹什麼,他不是在軍營附近蹲點,為何沒及時通報?

  此時的水閑庭正在主帥營中,雙手被縛於後,肩上有個被血滲紅的傷口。他離軍營靠得太近了,被巡邏的兵士發覺,幾十人圍住他一人,他輕功再好也難逃重重包圍,只能束手就擒。

  原本他還能編個藉口佯稱是城裡的百姓,誤入營區,偏偏徐芸兒那個沒腦的,她被關在露天的木頭囚籠裡,一見他經過,居然將手伸出囚籠的空隙,大喊「四哥救我」。

  當下水閑庭的臉都黑了,想吃了她的心都有,他冷冷地一瞪,忍受捉著他的兵爺狠狠朝他腹部送上一拳,又在他臉上吐了口口水,本來能被釋放的他反而成了階下囚。

  「大當家的你快想想辦法,官兵快來了,我們要怎麼做才好?」小猴一急聲音就大了。

  徐豹氣惱地抬腿將他踢倒。「還想什麼辦法?拿起你們的武器拚殺呀!難道要人砍到山寨門口把我們當豬肉給切了?!」

  「可……可他們人很多,好幾萬人,咱們拚不過呀!我從山上往下看去,滿山滿谷都是人,那刀呀劍的好鋒利,人人背弓帶弩的,氣勢洶洶……大當家,我怕呀!」小猴揉著眼,當下哭了起來。

  小猴一哭,大廳中眾人個個人心惶惶,有死到臨頭的不安感,眼底有慌張和不知所措。

  「怕什麼?風來牆擋,水來土掩,我們多少回在水裡來、火裡去的大開殺戒,還怕這些來送死的家伙嗎?」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兩個就賺了,他一條命看能換別人幾條命。

  「大當家,是他們大開殺戒吧!」他們只有被殺的分。

  徐豹的大巴掌扇下,把說話的人扇掉兩顆牙,滿口的血。

  「說什麼助他人氣焰,滅自己威風的話,誰再說喪氣話我就宰了誰!」虎目一睜,甚為駭人。

  他的寨子他來守,誰也別想撼動一絲一毫,初建時的辛勞怎麼也忘不了,他也是有大哥的,帶了他們幾十名小嘍小搶小劫建立雞屎大的山寨,他殺了遇事畏縮的大哥才有今日的規模,哮天寨是他一手撐起的。

  一晃眼幾十年過去了,從當初的幾十人,到幾百人,現在已有數千之眾,全是他一人功勞,哮天寨是他的,讓他虎視群雄的窩,誰敢來破壞,他一刀一顆腦袋祭山神!

  「大當家,這不是寒了兄弟心的時候,如今兵臨山腳下了,你還在猶豫什麼?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招安不會要了你的命,只是讓你稍微低個頭。」活著比較重要吧!

  招安?

  什麼招安,為什麼沒聽過?

  能被招安嗎?官兵都來了。

  能招安也不錯,到軍隊撈個百夫長做做也好。

  俺想俺爹娘了,俺想回家……

  一聽到「招安」兩字,底下一片鬧烘烘地,匪眾各有想法,有人想戰,有人想和,而後者居多,畢竟若有條生路,誰願意拚死拚活?

  「哼!要我低頭不如要了我的命,我徐豹幹了這麼多年土匪,還沒人敢讓我低頭。趙老二,你還是收起招安的念頭,寨在人在,寨滅人亡,你們一個也逃不掉。」徐豹抽出腰間的

  屠虎刀,重重地往地上一插,刀身一晃,泛著森紅寒光,紅的是凝結的鮮血,很是滲入。

  「大當家,你太冥頑不靈了,難道要所有人都死了你才甘心嗎?他們都是陪你從年輕走到現在的兄弟,你忍心見他們死無全屍,曝屍荒野?」趙逸塵不能理解,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土匪哪來的驕傲,不過放不下搶來的財物罷了。

  真是死了都要銀子,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氣惱徐豹的自私自利,死到臨頭還死不悔改,一心護財。

  「哈哈……咱們做土匪的還想著善終嗎?在刀口下討生活的人早就有一死的決心,能活這麼久夠本了,你要是怕就躲遠點,省得刀劍無眼劃破了你那張好看的臉。」徐豹苦中作樂的出言調侃,眼中充滿草莽的霸氣。

  「大當家……」趙逸塵還想好言相勸,不到逼不得已他不想走到最後一步,那對他而言太殘忍了。

  徐豹舉起手制止,「不要再說了,要不是看在芸兒喜歡你的分上,我一定把你殺了,還有,官兵來了又如何?咱們胡陽大山有八十一座山峰,峰峰凶險,峰峰險峻,易守難攻,三道天險阻隔其中,他們根本不知道哮天寨建在哪一座主峰,光是尋寨就能搞得他們筋疲力竭……」

  他的意思是哮天寨還有一戰的能力,不一定會輸,他們可以利用天險削弱敵人的力量,再以對地形的了解反擊,三萬人數是很多,但不敵對山勢的不熟呀!

  胡陽大山是土匪的地盤,對哮天寨的匪眾有利,輸了才丟臉,在自個兒家裡被打臉,傳出去還有什麼面目見人。

  可是他的話才說完,一名盯梢的小嘍神色匆匆的跑了進來,臉上盡是驚恐和慌張,口中大喊著,「不好了!」

  「說清楚。」光喊不說誰知道發生什麼事。

  「官……官兵攻上來了,第……第一防線被攻……攻破了,五當……五當家沒了……」

  「什麼?!」

  眾人大驚。

  「三當家和六……六當家帶人守著第二道防線,他們快守不住了,請大當家盡快帶人去支援……」

  「怎麼會,咱們的山寨建得這麼隱密……」自己人都還會走錯,何況是外人。

  難以置信的徐豹很憤怒,他不能相信剿匪大軍會這般神速的攻上山,一定有內奸。他狠厲地看向面色漠然的趙逸塵,認為是他出賣了哮天寨,只為了保住那條微不足道的小命。

  「為什麼不會?是你的寶貝女兒親口告訴攻寨的將領,還畫了詳細的地形圖,教他們如何避開天險。」渾身是血的駱青被人扶了進來,大腿上有個匆忙包紮的傷口。

  「芸兒……」他的女兒……

  「她被嚴刑拷打,上拶子、荊棘鞭背,針插指縫……她都沒招,可是當其中一人說要劃花她的臉,她立刻驚慌的一五一十都招了。」

  拶子,是一種用來夾手指的刑具。

  死都不怕,居然怕被毀容,多可笑呀!命都要沒了還愛美。

  「你為何知道得這麼清楚?」不是他的女兒幹的,芸兒不會對不起哮天寨。

  駱青咳了一聲,吐出一口血沫。「因為我殺了一名小兵穿上他的衣服,潛入兵營中要救出徐芸兒,誰知還來不及動手就聽見她招供了,我連忙原路逃回,想回寨示警……」

  可是他在山腳下遭遇了先行一步的偵察兵,一行共五十人,他們見他行跡可疑便不由分說地要將他拿下,趕著回寨的他只好和他們動起手來,身上的傷就是他們傷的。

  他邊戰邊逃,躲到山溝裡度過一夜,等再出來時,官兵已經圍山了,他憑著一股悍勇衝到第一道天險。

  「五……五哥為了護我被砍了一刀,三哥背著我一路往上跑,我看到六哥斷後,等到了第二道天險時,已負傷累累的三哥叫人扶我回寨……」

  官兵那般猛烈的攻擊,他們守得住嗎?駱青的眼神有傷痛和茫然,太多死去的兄弟讓他心痛難過。

  「好,我曉得了,你受傷了,先在寨裡休息,我帶人去幫周三、王六,我們哮天寨不會破的。」有他在。

  徐豹一口氣帶了一千名兄弟下山,留寨的人不到五百名,其中的婦孺老殘無人照應,只能自求多福的躲在一旁瑟縮。

  「別去。」

  趙逸塵拉住想加入戰鬥的駱青,朝他一搖頭,表示已回天乏術了,他再去也只是多增添一具屍體而已。

  「難道沒有辦法了嗎?」一個大男人,哭了。

  「唯有招安。」才能全身而退。

  投降或放棄抵抗只會淪為罪犯,他們是匪,這個罪名不會變,只在於判刑的輕或重,流放邊關和人頭落地兩種下場。

  「可是誰去談呢?我們都在這裡。」已經無路可走。

  是呀!誰去談?趙逸塵苦笑的想起遠在城裡的妻子。

  此時的軍營中,一名身著素色衣服的年輕女子正大膽無畏的面對主將,神武將軍凌雲衣的一身剛強肅殺和她的素淡成反比。

  「是你要見我?!」

  「是的,我要見你。」她的弟弟長這麼大了,英挺俊偉,威風八面,不再是當年愛哭的小男童。

  「你手上為什麼會有本將軍寫給家姊的家書?」因為那封筆跡生澀的信,他才願意接見她。

  還本將軍呢!這臭小子,才有點成就就擺起官架子了。「這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來的目的。」這封家書,還是她請托哈里找到的。

  「本將軍認為很重要,你說是不說。」目光冷厲的凌雲衣抽出寶劍,橫向她雪頸。

  凌母在生下幼子後身體一直不好,凌雲衣等於是凌翎一手帶大的,兩姊弟感情一向很深厚,凌翎的死他是最不能接受的人,一度要衝到突厥殺了害她的人。

  「把劍移開。」皇甫婉容不懼不畏的迎向一雙微訝的鳳眸。

  「你不怕?」看見那雙清澈如泉的眸子,他竟有一絲異樣的感覺,好像看到了……不,是錯覺。

  「人活著怎麼會想死?當然怕。」沒人不怕死。

  「那你為何還來?」看她毫無畏色,他不自覺地放下劍。

  「因為不想當寡婦。」若在一年前有人問她這話,她一定毫不猶豫地說「我要當寡婦」,當寡婦多好呀!沒人管也沒人唆,自己賺錢自己花,不用擔心婆媳不睦,妯娌不和。

  「不想當寡婦?」他不解。

  她深吸了一口氣。「我丈夫在哮天寨。」

  聞言,凌雲衣神色倏地一厲,「他是盜匪?」

  「是。」她必須說出實情。

  這是個非常驚險的賭注。

  「你想替他求情?」只怕是來不及了,為匪者,剿。

  「不是。」求情無用,她深知本朝律法。

  「不是?」他又迷惑了,思緒被她牽著走。

  「剿匪不一定要趕盡殺絕,還有招安。」一線生機。

  一聽到「招安」,凌雲衣的雙眸微眯,迸出銳利。「哮天寨有什麼資格招安?我三萬人馬不出七天就能滅了。」

  這小子幾時這麼嗜殺了。「那麼你這方要損失多少兵馬呢?以徐豹為首的匪眾佔山多年,自有他們不可小覷的實力,拚個魚死網破也能殺你五、六千名兵士,你要如何面對這些等候兵士回家的親眷?」

  「你……」她居然使出動之以情這一招,以兵士的家人為出發點讓他將心比心,少些殺戮。

  「還有,皇上只讓你剿匪,可沒允許你讓他的兵去送死,能招安時為何不招安?留下有用的兵力,如今邊境時局不穩,回鶄、契丹連連叩關,讓招安的匪眾去邊關鎮守不是一舉兩得,繳收的銀兩還能充作軍備。」

  「你到底是誰?」她說話的語氣和眼神讓他似曾相識。

  看著他困惑的表情,皇甫婉容淺眸輕笑。「一個想保住丈夫腦袋的土匪婆子,希望將軍高抬貴手。」

  「你自稱土匪婆子,理應同罪論之。」他的意思是將她扣押,以免放虎歸山,她的聰慧不亞於男子。

  「我丈夫曾失憶三年,不久前才歸家,他在外做了什麼全府無人知曉,丈夫當了匪徒,我不是土匪婆子嗎?將軍當笑話聽聽別當真。」她解釋趙逸塵淪落為匪也是情有可原,他不記得自己是誰,只能棲身匪寨。

  「但是他殺人越貨是事實,難道別人就活該被殺、被搶,被一群亡命之徒弄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連端敬親王都敢搶,一般平民百姓肯定更加苦不堪言,匪禍為患。

  她呼吸微滯,喉嚨緊得有些喘不過氣來。「我沒說我丈夫無罪,只求讓他戴罪立功,以殺止殺來贖罪。」

  以殺止殺……「我姊姊也說過這句話……」

  那時他們和太子,也就是現在的皇上,在御書房針對越王造反一事起爭執,太子說勞民傷財,有違天理,而姊姊目光堅定的說出「以殺止殺」,不殺了越王,越王會殺了更多人。

  結果先皇把親生子越王給殺了,平息一場爭執。

  「你姊姊一定很歡喜你從一頓吃三碗飯的小胖子,變成今日昂然而立的大將軍。」皇甫婉容一臉的懷念與驕傲。

  冷銳的丹鳳眼一眯,「你怎麼知道我幼時的情形?」

  她面上一凝,眼神飄忽。「猜的,我也有個弟弟,今年要考秀才,小時候也挺能吃的,常搶我碗裡的飯。」

  他也搶過姊姊碗中的白飯,老覺得姊姊的飯看起來比較香,而他還很餓。「你說的事我會考慮,你走吧!」

  「將軍,別敷衍我,我聽得出來……」驀地,她眼露訝異。「這個香囊你怎麼還在戴?都過了十幾年了,柳條旁的大肥魚都褪色了,早說你這隻貓愛吃魚,繡條魚……」

  抬頭一看凌雲衣震驚的神情,皇甫婉容有些閃避的避看他的眼。

  「為什麼你會知道是魚不是貓?所有看過的人都認為那是一隻貓,只有繡這香囊的人曉得它是大肥魚……」

  震撼不已的凌雲衣正要追問,剛好有人闖入打斷了話題,此事也就不了了之,未再問下去。

  但是他充滿疑惑的眼不住地往皇甫婉容身上打量,次數多到帳篷內的眾將領以為他看上這名小娘子,等剿匪完畢後,將軍府後院會多出一名嬌美姨娘,將軍夫人又要大吃飛醋了。

  一會兒,一干人都出去了,凌雲衣神色複雜的注視皇甫婉容好久,似乎想從她臉上尋到什麼。

  「我答應你招安的事。」她該高興了吧?

  「真的?」她喜出望外。

  「令夫趙君山?」妻子看到他回去,也是這表情吧!

  年已二十七的凌雲衣娶的是他恩師的女兒,兩人自幼就認識,從小吵吵鬧鬧到長大,是對叫人好笑又好氣的歡喜冤家,生有二子一女,因其女肖姑,最得他寵愛。

  「是。」君山做了什麼?

  沒等她開口問,凌雲衣面色微慍。「他搶了我的功勞,徐豹的腦袋是我的,他搶先一步砍了。」

  君山殺了徐豹……果然如她所預料的,情急之際,他一定會捨一人救眾人。「你都幾歲了還擺出一副被搶走水晶糕的樣子,你又不愛吃,只想霸著不給別人……」

  「因為家姊最愛水晶糕。」他要留下來給她。

  「可她還不是吃不到,每一次都被捏碎了……」啊!她好像說多了,本想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絕不相認。

  「你……」是我姊嗎?他很想這麼問。

  太過強烈的熟悉感,若是不看她的臉,不去在意聲音,她的一舉一動和眼神,簡直是他記憶中的姊姊,她是家裡唯一會動手打他的人,可是打了之後最心疼的人也是她,抱著被打的他直落淚。

  可是姊姊死了,是他迎回她的棺木,是他親眼看她葬在祖母身旁,也是他哭靈了三日,將姊姊的牌位捧入凌家祠堂,她是第一個未嫁的凌府姑娘受家族香火供奉。

  女子死後是不能入自家祠堂的,但他們父子三人力排眾議,不惜自家被除族也無所謂為要脅,只為讓凌翎死後有個安身之地。

  「將軍,砍下徐豹的人頭的那個年輕人來了,他說要和你談談招安一事,平息干戈……」一名參將在帳外回稟,聲音宏亮有力。

  「讓他進來。」他也想看看這名性情酷似他姊的女子的丈夫是何品性,長相如何?

  「通化子弟趙氏君山見過凌將軍……」咦,容兒也在?

  「你不是叫趙逸塵?」瞧見他乍見妻子的訝異神情,凌雲衣忽生一絲不悅,像是自己的姊姊被陌生男子搶走,身為小舅子的刁難向來最難過,刻意讓他站著不給坐。

  「逸塵是草民的名,字君山。」

  你怎麼在這裡?趙逸塵用眼神詢問,擔心妻子受到他的牽連。

  有個讓人不放心的徐芸兒被囚在兵營,誰知道她那張沒把門的嘴會說什麼,就怕她看到誰就咬誰,胡扯一通。

  皇甫婉容投給他一個安心的神情,意思是要他做好自己的事就好,她來兵營只是為確保萬一,給他多爭取些時間。

  「嗯!君山,好字,君子見山,說山是山,說山亦不是山,山是山,山卻不見君子。」

  他暗喻字是好字,可惜人不是好人,枉費了君子品德,連山都不見容於小人。

  「君子在山,山亦容君,天地萬物皆有靈性,或千年,或瞬間,盡在人心。」我是走錯過路,但我能及時回頭,天養萬物自有包容,心境清明便能坦蕩蕩,無愧天地。

  凌雲衣目冷的一抿唇。「徐豹是你殺的?」

  「是的。」他目光清正的直視。

  「大難來時自相殘殺?」他故意說成匪徒內部爭鬥,二當家為了自保殺死大當家,好奪其位。

  「不,是徐豹一意孤行,不肯聽勸,意欲引發兩方的以死相拚,為免無謂傷亡,只好絕義以成仁,擔下罵名,以全成千上百條的性命。」他不殺人,就會死更多的人。

  「好個絕義以成仁,倒是成全了你憂國憂民的仁風,為了保住更多的人只好以殺止殺,讓領頭者再也開不了口,無法帶頭為禍。」果然是讀書人,一張嘴能把黑的說成白的。

  「徐豹該殺,卻不該由我來殺,我與他有兄弟之義,殺他,我心中有愧,但是不殺他,會連累更多不該死的婦孺,他們罪不致死,也從未害過任何一人。」只是不幸被擄來,或是生在哮天寨,人未老已先毀了一生。

  「這是你的脫罪之詞吧!你怕山寨被滅會扯出你是寨中之人,所以假仁假義的先一步將徐豹斬殺於劍下,好換取自己的一條命和功名。」若是招安,以他在寨中的地位,少說是個參將或中郎將,從五品。

  「凌將軍要再打嗎?」看出他對自己的惡意,趙逸塵直接開門見山,問他願不願意招安哮天寨。

  「你在威脅本將軍?」凌雲衣語聲含著怒意。

  自從攻破第二道天險後,到了第三道天險最為艱險,谷底有冷風灌起,一到入夜便冷得人渾身打顫,才九月竟有如十二月寒冬,崎嶇不平的山路凝滿薄郭,人馬難行。

  因此久攻不下,戰況膠著,這也給了哮天寨與官兵談判的空間,目前是休兵狀態,看兩方的頭兒能談出什麼結果。

  「不敢,小民只是就眼前的狀況尋求解決之道,相信將軍也急著趕回京城,和妻兒喝碗臘八粥。」八月十五是錯過了,起碼能回去過個年,一家圍爐守歲。

  說到守歲,趙逸塵若有似無地朝妻子一瞟,他失憶的三年多從未陪過妻子,她和孩子定是過得淒楚萬分吧!

  思及此,他對妻子的憐惜又增了幾分。

  不過他以為沒人注意的小動作卻被凌雲衣瞧見了,身為武將的他雙眼銳利如鷹目,不放過任何細微處,一發現他漠不經心的小動作,莫名地心火很旺,想找個人燒。

  「把哮天寨滅了也來得及返京,大不了一把火燒了,只需一天一夜。」他當然不可能燒山,火是最不受控制,萬一風向轉了燒了不該燒的,回京後他也吃罪不小,甚至撤職查辦。

  聞言,趙逸塵輕輕笑道︰「將軍可記得去年三月,兵部丟失約五千斤的火藥,至今尚未尋回?」

  凌雲衣驟地身子一直,「哮天寨搶的?」

  「說是也不是。」趙逸塵故弄玄虛。

  「說明白。」他臉色很難看。

  「是兵部自個兒內神通外鬼,從中挪走了五千斤火藥,秘密運往關外,我們當是走商的商人,見車輪陷得極深,以為是大肥羊,因此出動了五百人劫車,沒想到白跑一趟。」他們要的是金銀。

  「火藥在哪裡?」凌雲衣口氣凶惡。

  「呵……將軍可得感謝我,慶幸徐大當家不識火藥,只當是一般的爆竹,便將此事交由我處理,為防萬一,我將它藏在一處極隱密的地方,只有我和幾名兄弟知道地點。」趙逸塵端起妻子喝了一半的茶水,一飲而盡。

  「所以呢?」他討厭現在這種感覺,受制於人。

  趙逸塵笑得如雲破月出,桃花掛枝。「我們可以來談談招安的事嗎?」

  「如果我不同意呢?」他嘴角那抹笑真刺眼。

  「想想只要五百斤火藥的威力,三萬人馬的兵營便會夷為平地,根本用不到五千斤,多方便。」他的意思是不要逼他用上火藥,必要時同歸於盡,黃泉路有神武將軍作陪。

  頓時臉色黑如鍋底的凌雲衣氣得直瞪眼,「火藥歸我,寨中的財物收歸國庫,你那邊清點清點,要入營的送上名冊,寫上籍貫、年歲、姓名和專長,以及在寨裡的地位,其他依其意歸族,或另外授田,從此耕讀商牧皆可。」這是他的讓步。

  「一半。」

  「一半?」他挑眉。

  「哮天寨解散後,兄弟們也要銀兩過活,若是阮囊澀空,還不是再一次逼他們走回原路。」日子過不下去只好去搶。

  凌雲衣低頭思忖了一下。「好,可以,但你不能私下隱匿財物,佔為己有,否則……」

  「將軍若是進縣城打聽打聽,便會知曉草民並不缺錢,趙府雖非首富,但也是地方望族。」尤其他有個很會賺錢的妻子,她一年賺的銀兩抵得上通化縣三年的歲收。

  「沒人賺銀子多。」凌雲衣諷刺。

  「可也有人嫌銀子硌手,往床底下扔,扔到最後覺得床難睡,原來是銀子太多,滿出來了。」皇甫婉容像是若無其事的自言自語,只是不小心說得太大聲。

  「你閉嘴,我沒問你……」等等,她為什麼會知道他小時候做過的傻事?凌雲衣吼完之後才驚覺不對勁,倏地扭頭,錯愕和驚駭在俊美的臉上交錯,久久沒法散去。

  「凌將軍,拙荊一向有自說自話的毛病,多有得罪請別見怪,不過她膽子小,請凌將軍別嚇她,你雄壯威武如打雷的嗓音太大聲了,草民怕一驚之下手抖就抖去個幾十斤火藥當消遺。」他的妻子容不得人吼她。

  凌雲衣當下很不是味道的撇嘴。「她膽子小?本將軍還沒看過比她更膽大妄為的女人,單槍匹馬闖到兵營,揚言要見本將軍,還敢代夫出面說要朝廷招安,要救你們這群殺人不眨眼的土匪,你這玩笑話本將軍一點也笑不出來。」

  聽到妻子冒險救夫,趙逸塵先是擔憂,見她毫發無傷地朝自己一笑,心口溢滿蜜一般而雙瞳放柔。「草民的妻子也是被逼急了,情急之下不顧身嬌體弱,硬是忍著驚懼,為草民奔波,只盼草民有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敢和本將軍叫陣的人身嬌體弱?趙君山呀!趙君山,你是眼睛長偏了還是根本瞎了眼?本將軍若是說跑馬一百里贏了本將軍就放過你,她肯定一把將本將軍拉下馬,搶了本將軍的馬縱馬奔馳。」其剽焊性子不下於突厥女子。

  趙逸塵無可奈何的一聳肩,「將軍,草民以前幹的是土匪,夫唱婦隨,她只好委屈點,和草民做對土匪夫妻。」

  「你……你們,給我滾——」凌雲衣氣到忘了說本將軍。

  「那招安……」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名冊寫來,我讓人退兵,快馬上奏朝廷。」遇到這對可惡至極的夫妻,真是他凌雲衣的天煞日。

  趙逸塵滿意的一笑,眼露柔情的扶起坐著的妻子。「和凌將軍閒聊真愉快,有空到寒舍坐坐,草民泡上等好茶一謝將軍厚恩。」

  「滾!滾!滾!看到你虛偽的言行,本將軍會忍不住往你身上練劍。」好處盡得了還來捅他一刀。

  「是,草民夫妻就要走了,不會再來打擾。」想必他也不想看到他們夫妻倆,對他的打擊太大了,和奸商打交道,不吃虧也難,何況是一次兩個奸商。

  「走走走,不用招呼。」見了就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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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8 01:49: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各自奔向好前程

  凌雲衣吩咐參將將人送出兵營,沒事別讓兩夫妻入營,他們很危險,危及社稷,閒人莫近。

  「一一,要乖喔!」

  皇甫婉容走過凌雲衣身邊時,不自覺地喊出這句話,他頓時如遭雷擊般地僵住,兩眼瞠大。

  「等等,你先別走,我還有話問你。」他攔下皇甫婉容不讓她走。

  「將軍還有事?」趙逸塵臉色冷肅的護住妻子。

  「我找的不是你,你出去。」他一推,卻推不動,這才驚覺趙逸塵的武功不低,甚至有可能高於他。

  「草民的妻子要跟草民一起離開,誰也不得為難她。」在護妻這一事上,他展現出十足的霸氣。

  「你……」

  凌雲衣本打算以勢壓人,以多勝少,以他軍中留營的人數,不怕制不住人,但有人替他解決了這件事。

  「君山,你先到外面等我,一會兒我去找你。」這蠢弟弟應該也看出端倪了,他一向不算太笨。

  「無妨嗎?」他輕撫妻子眉心。

  皇甫婉容但笑不語。

  「好吧!我在外頭等你,別耽擱太久。」他信任的眼神讓人打心眼裡窩心,她輕拉了他手指一下。

  「嗯,很快的。」她也怕節外生枝。

  趙逸塵一出營帳,凌雲衣已迫不及待朝皇甫婉容走近。「你到底是誰?」

  這世上只有一人會喊他一一,每回那人要出門總會在他耳邊低語——一一,要乖喔!姊姊很快就回來。從無例外,直到她被宮中挑上,成為和親女史,這句話成為絕響。

  「你認為我是誰呢?」皇甫婉容笑問。

  「你不可能是她,她已經……總之,絕無可能。」想起已逝之人,他喉頭略帶哽音。

  「一一,姊姊不是教過你要聽從心底的聲音,雖然我們十幾年沒見面,可是姊姊還記得你拉著我不讓我走的大哭聲。」他哭得滿臉是淚,跌倒了又爬起來追著車跑。

  「你……你真的是……」他眼眶紅了。

  「別說出來喔!一一,姊姊也不知怎麼回事又活過來了,還是活在別人的身體裡,這事若讓外頭的臭道士知曉,姊姊也不用活了。」他們會把她當妖魔附身給燒了。

  「我知道了……」在皇甫婉容面前,凌雲衣變回只有十歲的小男童,對胞姊十分依賴。

  「一一,乖喔!別哭,也別告訴爹娘,他們為我操心一輩子了,我不想讓他們的晚年過得不舒坦。」比父母早死便是不孝,她無顏再見爹娘,只能遙望和思念。

  「嗯!」他眨著眼,快速地把眼淚眨掉。

  「一一,要勇敢,你已經是大人了,姊姊不能再做你的姊姊,我走了。」她笑著轉身,頭也不回。

  姊姊……凌雲衣在心裡喊著,伸手想拉住她,但他知道他不能,因為她已經不是他的姊姊了。

  不過,真好,姊姊還活著,雖然她不再是他記憶中的模樣,但活著就是好事,會再見面的。

  「出來了?」帳外,趙逸塵上前握住妻子的手。

  「本來就沒什麼事,瞧你大驚小怪的,凌將軍不過是問我一位故人的事,這才多聊了幾句。」故人已杳,難再尋覓,日後隔著千山萬水,相見無期。

  「容兒真是交際廣闊,三教九流皆可為友。」他暗指遠在突厥的哈里,相隔三千里也迢迢來見。

  她故作無奈的一嘆,「沒辦法,誰叫我是要賺錢養兒育女的生意人,不拉些關係,等我那個當土匪的丈夫回來,我和孩子都餓死了。」

  「容兒,我不會再忘記你,我記得你的眼,你的味道,沒有你,我什麼也不是。」他很怕,怕失去她。

  皇甫婉容眉間一媚的反握他大手。「說得這般情深意切,我都要感動了,你偷吃了幾口蜜?」

  「不及你的唇兒甜。」趙逸塵笑睨著妻子,看著那張嫩白臉兒,連細細的絨毛都令他百看不厭。

  嬌顏微酡。「又哄我。」

  「是真心誠意,不如我們回府裡就試試,讓我嘗嘗你的嘴兒是否抹了蜜,讓我嘗得滿口甜。」想著她柔馥的嬌軀,他的身子就熱了,嫌軍營離城裡太遠,不能讓人如意。

  「趙君山,你又沒臉沒皮,這裡可不是咱們院子裡……」真是的,臉忍不住紅了,怪難為情的。

  「幹這種事不用臉皮,只要你別喊累。」真要好好磨磨她的體力,太差了,擺弄個兩回就哭著喊不行。

  「你……」

  「沈見山,沈見山!你殺了我爹,為什麼要殺了他?我恨你,我恨你,我要殺了你,殺了你為我父親報仇……」

  木頭框起的囚籠裡,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從裡面拚命要擠出身子,她的十指髒污,面頰削瘦,滿是污泥的臉看不出長相,對著走過囚籠的趙逸塵尖聲咆哮,口出惡言。

  「咦,她是誰?」看來有幾分面熟。

  「徐芸兒。」徐豹死了,她也差不多完了。

  皇甫婉容一愕,「她怎麼變成這樣?」

  「咎由自取,不用理她,如果不是她,哮天寨不會敗得這麼快。」他目光一冷,不願再提,對徐大當家他還是有些許愧疚。

  趙逸塵扶著妻子,離了營區。

  「阿姊……嗚——嗚——」

  高大壯碩的粗獷漢子哭得像個孩子,不住地用蒲扇般的大掌往臉上抹淚,傷心的模樣令人好生不捨。

  可是千里送君,終須一別,即使再離情依依,該來的總會來,揮手道別,朝不同的方向奔去。

  「哈里,你已經是英勇的草原之狼,不能再任性了,北方有屬於你的責任,你必須回去,馬娜和孩子在那裡等著你。」她也捨不得,但不得不放手,天下無不散的宴席。

  「可是阿姊,我不想離開你,我把你當親阿姊一樣的養著,你什麼也不用做,整天縱歌放羊就好,我給你蓋比這裡更大、更宏偉的屋子,像……像皇宮,大得你都找不到邊……」

  哈里還沒說完,一道頎長的身影擋在兩人之間,面容和煦地宛如春風拂過三月的桃花枝頭。

  「你阿姊有我照顧著,不勞費心,山高水遠的,小心回程凶險,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真樂於不用再接待你。」

  趙逸塵腰上忽地一疼,低頭一瞧,是妻子剛收回的手。

  又不是仇人,說什麼胡話,你就那麼希望他一路不順嗎?皇甫婉容小有不悅丈夫的敵視態度,要他稍微讓一下。

  趙逸塵以眼神無聲回道︰很難,搶人妻室如掘人祖墳,勢不兩立,至死方休,他沒當場將人砍死已經很厚道了。

  「你哪裡好了,還當土匪,差點連累了阿姊,在我看來很不可靠。阿姊以前說過,皮相好的男人不要相信,他們只會花言巧語、哄騙女人,說得天花亂墜把女人騙得暈頭轉向,好任他們隨意擺布。」他阿姊真可憐,沒嫁到好兒郎。

  哈里這話一出就讓人發窘了,皇甫婉容面容一訕地往後退了兩步,表示和他不熟,而趙逸塵則一臉興味看向妻子。

  「容兒,你認為我皮相好?」他笑得風和日麗,百花盛開。

  「呃,還……還不錯。」是太好了,每回從街上走過,有不少未嫁的姑娘假意昏倒在他面前。

  君子如玉,令人向往。

  「看來你還算滿意嘍!我不用自毀容貌了,夜裡為夫的好好疼你。」花言巧語嗎?他認為直接剝光比較省事。

  聞言,皇甫婉容輕輕將手往小腹一放,彷彿這兒有個她還不想告訴他的秘密,暗自拈花微笑。

  「喂!滾開,別再跟我阿姊說悄悄話,我都要回突厥了,我要和阿姊多說一些話。」鐵塔似的男人「砰」地一站,地面好似搖晃了一下。

  「哈里,聽話,早點啟程,不然趕不上明年的春祭,馬娜會怨死你的。」在草原部落,百花節是情人的節慶,不論已婚未婚都會圍在一起跳舞,男子贈花,女方接受,以示此情長長久久,永志不忘。

  「阿姊,我……我捨不得瑩姐兒,瑩姐兒,你是不是要哈里舅舅留下來陪你玩?」他的小蜜糖兒,越看越喜歡。

  被奶娘抱著的瑩姐兒大眼蓄著淚,哭得小肩膀一抽一抽地。

  「哈里舅舅,哈里舅舅……瑩姐兒要哈里舅舅,坐高高,陪我玩,瑩姐兒長高了,我要哈里舅舅……」

  陪著哈里玩久了,瑩姐兒也會說幾句突厥話,她最後一句就是用突厥話說的,把哈里喜得笑得見牙不見眼,樹一般壯實的身體就要往瑩姐兒身邊靠,伸出兩隻粗壯的手臂要抱。

  但是他的熱情很快就被澆熄了。

  「瑩姐兒,你既然這麼喜歡哈里舅舅,那麼你跟他去突厥好了,不過那裡沒有爹和娘,也沒有會給你糖吃的哥哥,只有臭烘烘的牛和羊,你一出門就會踩到馬黃金……」

  阿姊,沒這麼騙小孩的,牛羊也不怎麼臭啊,而且他學漢人蓋了大屋子,不住帳篷了,哪有可能踩到馬糞,你太忽悠人了。

  哈里一臉像吞了十隻蒼蠅似,要哭不哭的抿著厚唇。

  不過小孩子很單純,還是被騙了。

  只見瑩姐兒慢慢的爬下奶娘的身子,文雅秀氣走向她的哈里舅舅,堅強又勇敢的握起他一根粗指。

  「哈里舅舅,我會去看你的,等我長大後,我到突厥找哈里舅舅玩,你答應我的小母駒別忘了,我要騎馬。」和臭烘烘的牛羊一比,想了一下的瑩姐兒還是決定留在爹娘身邊。

  小女童很任性的,喜歡的人事物可以一變再變,因為她有一對好爹娘,以及愛她的人,她在寵愛中笑著。

  「瑩姐兒……」連你也拋棄哈里舅舅了。

  「哈里,你有完沒完?整個車隊都被你耽擱了,再不啟程天黑前可到不了下一個城鎮,你敢阻止我發財,我掐死你!」遍地是黃金的突厥,我來了,快打開大門迎接。

  被招安之後的哮天寨約剩下一千五百人,有八百人自願入營,包括四當家水閑庭,他職稱校尉,底下領著一百多名兵,一開始磨合得有些辛苦,但漸入佳境,已能適應軍中生活。

  水閑庭的父親本是一方官員,當年因被誣陷貪污收賄而全家被判斬首,他是唯一逃出來的人,他想博取功名好找到證據,替父洗刷罪行,找回家族的昔日榮光。

  而其他的人有的準備回家,有的則是留下來繼續跟著放棄封官的趙逸塵,寨裡的女人、小孩也不少,因此皇甫婉容在胡陽大山的山腳下蓋了一座「慈幼堂」收容他們。

  不過不是白養著,而是教他們謀生技藝,她有毛草鋪子,所以讓女人們硝制皮毛,縫制成皮衣,自給自足的賺取生活所需銀錢,而她的首飾鋪子、藥材鋪也需要學徒和跑腿的,教好了孩子她也就不用發愁了,日後有自己的人手。

  如果對香料有興趣,她也會請師傅來教,香料師傅最難得,一百個學徒裡不見得能出師一個。

  駱青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行商了,常常在趙府進出,他一見皇甫婉容每次一進南北貨就很快的賺個盆滿缽溢,打劫都沒她生財快,他看了好不眼紅,很想來分一杯羹。

  這一次他決定跟哈里走一趟關外,有地頭蛇帶路,他不怕被騙或走錯路,貨的好壞和價錢高低有哈里在一邊盯著,那是穩賺不賠,他樂得挖金去,發誓要成為本朝第二富商。

  第一他讓賢給皇甫婉容了,她非常愛賺錢。

  駱青這回也帶了三百人的車隊,都是哮天寨的兄弟,趙逸塵將他們組合起來編成護鏢隊,來往南北兩地。

  「走了、走了,別婆婆媽媽了,老子賺銀子去,你再哭喪著臉,人家會以為你阿姊府上有喪事……啊!呸呸呸……說錯了,是喜事連連。」那個老妖婆還沒死,熬著呢!

  「阿姊……」嗚嗚嗚——

  駱青用吃奶的力氣把壯碩的哈里拉上馬,自個兒倒是臉面一紅的朝後一喊,「嫂子,把淺草留著,等我回來就娶她。」一說完,他咧嘴傻笑,揚鞭向路的盡頭奔馳而去。

  站在皇甫婉容身後的淺草羞得滿臉通紅,不敢抬頭見人,被姊妹們好生取笑一番。

  「沒想到我的丫頭要嫁人了,該準備一副嫁妝了。」日子過得真快,一眨眼,她重生快兩年了。

  「是捨不得人還是捨不得嫁妝?」趙逸塵摟著妻子,取笑她要媳婦熬成婆了,丫頭當女兒嫁。

  她嬌嗔的一橫眼,「君山,你心裡有沒有話要問我?」

  只要他問,她會試著說明。

  「你想說,我就聽。」意思是不說也無妨,他相信她。

  她笑了,又柔又美,散發母性的慈光。「嗯,有一天我會告訴你有關陪公主和親到突厥的凌女史所有故事。」

  「好,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只要她一直陪著他。

  「唉!沒想到是水四帶走徐芸兒,他看得住她嗎?」會帶她走,就怕她為了報仇找上趙府,鬧得不得安寧。

  徐豹雖是土匪頭子,但對底下的兄弟還算是有情有義,他對水閑庭有收留之恩,因此在他死後,水閑庭也收留無處可去的徐芸兒,收了她的鞭子,讓兩名粗壯的婆子陪同左右,以免她又鬧出事來。

  「別管其他人了,你幾時才要告訴我這裡多了一塊肉。」大手溫柔的往她小腹一覆,輕輕撫摸。

  她一訝。「你知道了?」

  他不自在的咳了一聲,「師父說這一胎不論男女他都要收了做徒弟。」

  皇甫婉容無奈的笑笑。「他怎麼還不死心?你叫他師父他不收,我不想拜師他整天在我耳邊叨念,現在把主意打在未出世的孩子身上,他呀!我無言了。」

  「他就是個老小孩,咱們也不缺他那一口酒,就由著他蹦吧!」反正沒壞處,多個人護住孩子。

  「只能這樣了。」她苦笑。

  「那邊布置得怎麼樣?」趙逸塵指的是謝氏和趙逸風夫妻。

  「差不多了。」軟刀子呀!要慢慢磨。

  送別了友人,夫妻倆沿著堤岸慢慢走,兩岸的芒草長得一人高,開出白色的芒草花,雪白一片。

  天是湛藍色,人的心是平靜的。

  歲月靜好。

  一年後——

  「你……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們?你們都走了,留下這座空宅子有什麼用……」

  披頭散髮的趙逸風像個瘋子似的赤著腳,兩眼通紅的奔出來,對著正在讓人上行李的男人大喊。

  他沒想到自己會敗得這麼徹底,也沒預料到親大哥會下手這般狠,一刀割進肉,悶不吭聲的安排好一切,讓他傻傻的以為勝券在握,整個趙府都是他一個人的,不會有人來搶,他贏了。

  現在趙宅真的是他的了,可是他卻再也笑不出來,因為他的大哥所作所為,他幾乎一無所有了……

  「這不是你們母子想要的嗎?我給你們了,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他要的全都到手了,該知足了。

  「不對,我要的不是這樣,你們好狠,真的很狠,全拿走了,一絲一毫也不留下……」

  趙逸風雙手朝天一握,卻什麼也沒有,全是空的,空的……他不惜殺了至親究竟是為了什麼?

  「再狠有你們母子狠?不過為了一點家產而已,你們買凶欲置我於死地,連我的妻小也不放過,在我「屍骨未寒」前就急不可耐地趕他們出府,我都懶得去數從我回府後你們二房給我們長房使過多少絆子、下過幾回毒,連老招式都用上了,命人尾隨其後欲一刀結束我的性命……」

  若非他會武,妻子又通醫理,他們不知死過幾回了,如今哪還能站著說話,笑看別人的狼狽。

  「那你們為何不去死?我費了那麼多心思就為了弄死你們長房,你們早該死得一乾二淨了,沒有你,我就是嫡長子……」只差一步,一小步,他便得償所願了。

  「住口,孽子,你說夠了沒?」聽到兒子大逆不道的話,被柔姨娘扶著的趙老爺氣得大吼。

  「爹,你先上車,我和他聊一會兒,不會有事的。」趙逸塵輕聲柔語的攙扶父親上了青帷大馬車。

  一年前,長房提出分家,他們也不因長房之故多得,不分嫡庶分成三份,庶弟那一份先由長房代管,等趙逸霖成年後再交由他自理,每年的出息皆歸三房所有,庶女趙嫣然的嫁妝也由長房出。

  雖然沒得到全部財產,謝氏和二房小有不滿,不過還是勉強的接受,分家不分居,仍一起住在大宅裡,吃用都歸公中,他們一文錢也不用上繳,還常拿用府裡的東西。

  這些都是小事,長房全然不看在眼裡。

  論起做生意,誰能比得上皇甫婉容,在她有意無意的「良性」競爭下,趙逸風分到的七、八間賺錢鋪子竟一日不如一日,每況愈下,從原本的盈餘到後來的月月虧錢,幾乎經營不下去。

  於是他挖東牆補西牆,一間間的鋪子從他手中賣掉,不到一年光景,他竟連一間鋪子也留不住。

  而這段期間,趙逸塵發憤圖強,考上一甲第七名,在京城凌丞相的相助下,一個新進進士補進六品的翰林修撰,舉家搬到京城。

  凌雲衣還是沒能守住口風,凌府二老和兄長曉得皇甫婉容便是死去的女兒凌翎,一家人又是欣慰,又是歡喜的哭了好久,趙府在京城的五進院宅子便是凌丞相出資置辦的,人尚未到京城,他已喊出要收皇甫婉容為義女。

  傍著出了一位丞相,一位正三品官員,一位神武將軍的凌府,趙逸塵一家還能不風光嗎?所以他接了老父和姨娘們,以及庶弟、庶妹到京裡享福,由二留下,守著宅子。

  皇甫大人的任期已在去年六月到期,考績為優,八月調回京城任職吏部侍郎,其中也有凌丞相手筆,他愛屋及烏的將女兒在意的人都調往京城,往後幾戶人往來也方便。

  小秀才皇甫蒼雲在凌雲峰的舉薦下進國子監就讀。

  皇甫婉容身邊的每一個人都過得很好,就連淺草也嫁給在外奮鬥了一年的駱青,唯獨謝氏和二房過得不好,手頭緊不說,還受到親朋嘲笑,笑他們害人不成反害己,得了報應。

  「知道你娘為什麼偏癱,口齒不清,一開口口涎就流個不停,每日被頭痛折磨得痛不欲生,那是因為我妻子在她的小佛堂裡,那個她愛不釋手的雙耳掐絲香爐中放了不少毒粉,和燻香一起點燃,毒性不強,不會致死,只會日日夜夜的折磨她,直到她死的那一日。」

  「你……你好毒……」趙逸風驚駭得雙目圓睜。

  「比不上你們母子,不過是回報一二而已,至少沒有趕盡殺絕,還給你們留下一口吃的,只要不遇到大旱和澇災,你們還是能活得下去。」這是他僅剩的兄弟情。

  趙府還有幾百畝土地,光靠地裡的出息能維持府裡一年的開支,只是宅子裡的主子不能再像以往招朋引友,夜夜笙歌的過著富足生活,昔日錦衣玉食、僕婢如雲的日子不會再有。

  「君山,該走了。」

  看著妻子從馬車內探出的柔白嬌顏,心頭一柔的趙逸塵轉身上了馬車,將抱著小兒子的妻子抱在懷裡。

  「容兒,有你真好。」

  皇甫婉容一笑,依偎在丈夫懷裡,她也覺得,有他真好。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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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重感冒
寄秋

  前一陣子的感冒大流行真是超可怕的,秋家也中鏢了。

  先是雙胞胎的哥哥發高燒,燒到三十九度多,因為在晚上十點過後,家裡又有退燒藥,所以先用藥退燒。

  很奇怪的發燒循環,白天一定沒事,可等到要睡覺才燒起來,退了又燒,燒了又退,連著數日,秋白天晚上都睡不好,要看顧佷子,帶他去看了醫生還是燒,叫人沒轍。

  餅了幾天,大的不再發燒了,只剩下咳嗽和流鼻水的癥狀,換小的開始發燒,一樣連著好幾天,只在晚上才燒起來。

  因為感冒病毒太厲害了,秋就未雨綢繆先向學校請三天病假,結果學務處回說要有流感證明才可以。

  於是從小診所到大醫院,秋整整等了四個小時,才等到醫師一句——重感冒,兩兄弟的流感測試都不符合。

  天呀!快瘋了,秋還要寫稿吶!

  又過了一個禮拜,兩人才好起來。

  可是他們一好,換秋感冒了。

  一開始不覺得是感冒,只是睡覺時有點熱,睡不好,開了電風扇熬了兩、三個小時便退熱了,秋也不在意。

  如此兩天,到了第三日早上,秋莫名其妙沒了聲音,俗稱「燒聲」。

  知道秋喝了多久的澎大海和羅漢果聲音才回來嗎?

  一個月,足足一個月才恢復正常。

  而喝澎大海前看過三次西醫,沒一次有效,僅能用中醫慢慢治。(也有可能是時間久了自個兒好了的吧!不確定。)

  總之,千萬不要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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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9-13 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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