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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杜雨勝,二十八歲,剛剛升上四季飯店的餐飲部總監,好不容易呢……
放眼四季飯店,二字頭的總監就只有她一個人,前途大好,錢途大好,沒想到發生這種事情。
說來其實很悲劇,她是在跨年那天穿過來的。
飯店逢年過節總是想辦法搞一些活動賺錢,其中最好賺的就是跨年跟聖誕,情人節套餐還得有戀人,可是單身也能跨年過聖誕——四季飯店能這麼想,別家飯店當然也會這樣想,結論就是,每到這種時候,就是兵家必爭,各展手段廝殺。
身為餐飲總監,最重要的就是負責食物提供無虞,永遠有,而且不能讓客人嫌爛,畢竟一人收費兩千元,總不能讓來參加舞會的客人覺得吃不飽。
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她照例駐守宴會廳,就在快十二點時,電話響了,打來的是總經理,杜雨勝連忙走到外面去接,講沒幾句便聽到一陣吵鬧,轉頭一看,有人喝醉了,她正想掛電話好去處理時,那喝醉的客人卻朝她撞過來,她已經累了好幾天,來不及反應,跌下樓梯。
她對二十一世紀最後的印象就是天旋地轉,滾滾滾,痛痛痛,又滾滾滾,再痛痛痛,飯店的迎賓梯很長,她沒滾到盡頭就痛暈了。
再醒來,就成了十二歲的丫頭,依然叫做杜雨勝。
這個杜雨勝因為被嫡姑娘的大丫頭叫了「賤婢」而吵了起來,繼而打了起來,意外落水,那大丫頭也慌了,十二月天氣冷,水面都有一層薄霜,她不敢下水,趕緊去找人來救,人撈起來時臉色蒼白,髮已結冰,竟是沒了氣息,那嬤嬤又打又拍,又打又拍,女娃終於睜開眼,卻沒人知道,已經換了另一個人。
天寒落水,她一整個冬天都在生病,昏時多,醒時少,半夢半醒時常常會聽到杜雨勝的母親在她耳邊說著她小時候的事情,就這樣,她勉強有了一些杜雨勝的記憶,至於不記得的,不管是誰都說算了,誰讓她大病了一場,能撿回一條命已經算運氣。
杜雨勝剛開始當然以為自己是在作夢,總覺得,再睡一覺就好了,可是當每一次睜眼都看到同樣的淺綠色紗帳,她漸漸也知道,這不是作夢,跟服侍的小丫頭要來銅鏡,看到的是自己十二歲時的面孔。
一樣的名字,一樣的面容。
剛開始,她病得很重,無法下床,嗓子也啞得無法說話,也算因禍得福,有很長的時間來給自己做心理建設,這是真的,這不是夢,她穿越了,而且很明顯應該回不去,她從二十一世紀的杜總監變成不知道哪個年代的杜姑娘。
杜雨勝一直告訴自己,雖然是最徹底的離鄉背井,但杜家家境不錯,光看她的臥室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待命就知道,好歹是中上程度,更何況一整個冬天都請得起大夫,拿得起藥,沒點身家恐怕辦不到,至於人口組成則單純,看來看去,只看到爹跟娘,沒有古裝劇中的姨娘或者異母兄弟,換言之,以這個年代的標準來說,她的生活環境算是相當好的,只是不管再怎麼知道,內心或多或少都還是會有點抗拒,嗯,或者說,十分抗拒。
她總是想不懂,怎麼會有這種事情。
四季那道漂亮的迎賓梯,她都不知道來來回回多少趟了,真是閉著眼睛都能走,也從不覺得那道梯子有多厲害,沒想到一滾還滾出了人生的新傳奇,如果她生性浪漫,可能還有點開心,但她內心是個漢子,漢子腳踏實地,不懂浪漫為何物,於是除了問號,只想嘆氣。
唉,真的不能怪她不知足,她太滿意自己原本的生活,也太滿意自己生存的年代,卻掉到時空黑洞,整個打掉重練,陌生的朝代,陌生的家人,陌生的規矩,得依附別人——她原本是一個可以靠自己的人,自己開車,自己出國,自己會修馬桶水龍頭,打死不掉半滴淚,她是四季飯店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部門總監。
她不會煮飯,但她很懂經營之道,懂得客人心理,從她接手四季飯店的餐飲總監之後,業績每月成長,每位董事看到她都是笑咪咪,每一位,因為她的部門是純利最高的,而且每個月都在增高。
對於一個五星級飯店來說,餐飲是美食的體驗,也是服務的體驗,缺一不可,她挖來各領域的大廚,把口味交給他們,自己負責提服務體驗,董事會對她的表現非常滿意,她今年的年終可是有八個月呢,她都排好假要在三月去夏威夷待半個月了,離婚離得身心俱疲,她需要放空一段時間,可是怎麼樣也沒想到,她不只是放空,她是穿越時空。
雖然有點荒謬,但當她接受事實之後,第一個想法居然是「便宜田彥彬那混蛋了」。
田彥彬是她進入四季後認識的,她剛畢業,他已經有一年經驗,兩人做的都是櫃台工作,共執大夜班,深夜怪客特別多,各種要求,各種盧,把服務無限上綱,她當初選擇執大夜,只是因為薪水多,而且很單純以為,晚上大家都在睡啦,會有什麼事情呢?
是,晚上大部分的客人是在睡沒錯,相形之下,還不睡的狀況就更棘手,例如︰半夜在飯店裸奔,還故意跑給你追,或者一通內線下來,問,有沒有人找我,跟他說沒有,還不信,得盧上十幾分鐘才肯掛電話,或者夜間菜單上明明只寫了三明治,硬要點牛肉披薩,還一直問為什麼白天提供,晚上不提供,杜雨勝真的很想說,因為白天廚師在,晚上廚師不在,但又不能這樣直接,只能安撫客人,然後推薦說,我們的三明治真的很讚啦。
客人百百款,深夜問題多,菜鳥杜雨勝常常手足無措,她才剛入行,還拿捏不準服務與控制之間的平衡,怕得罪客人,但也不願讓客人得寸進尺,田彥彬個性大方,從不跟她計較多跑幾趟客房,多接幾次電話,甚至對工作經驗也毫不吝嗇傾囊相授,她跟他在一起,真的獲益良多,職場就是小戰場,同學也有不少人進入這一行,都被老鳥欺負得很狠,什麼都不肯講,什麼都要藏,以看菜鳥不知所措為樂,但田彥彬卻是個溫柔的人,從不為難她,也全力幫助她快點進入狀況,有他在,總讓她覺得安心而放心,放著放著,便放出感情,那是杜雨勝第一次喜歡上一個男生。
田彥彬在單身同事中很受歡迎,文質彬彬不說,工作能力也很受到肯定,不管上司交代了多離奇的任務,他都能使命必達,是熱門升職人選,至於私底下,是戶外型的,會去參加橫渡日月潭活動的那種,臉書上也放著他幾次馬拉松的照片,說起他,女生的結論就是超有潛力,值得下手。
因為偶爾偶爾就會聽到有人告白失敗,杜雨勝自然是不敢多想,只覺得還要一起上班呢,萬一失敗多尷尬,而且自己也只不過佔了一點點外貌的優勢,田彥彬稱讚過她的長相可愛,但也說過她的脾氣不可愛,拗得跟未開化一樣——那有什麼辦法,她被爸媽嫌棄著長大,個性實在可愛不起來啊。
所以當田彥彬跟她告白的時候,她很意外,傻傻問他,「你喜歡我哪裡?」
他說,喜歡她發蠻的樣子。
戀愛兩年後,田彥彬跟她求婚,她點頭,找了一天兩人都放假,便去登記了,倒不是因為有個性,而是剛好兩人都正在轉換部門,很多東西要適應,於是都同意儀式簡單就好,等職位穩定再補辦婚禮。
剛開始其實很好,田彥彬真的是個好人,從不計較她個性不夠柔軟的那面,兩人會一起作夢,幻想將來自己蓋民宿之類的問題,風格,地點,招待方式,很多可以談,有共同夢想的夫妻真的太好了,只是,後來就不怎麼好了。
田彥彬開始跟老朋友糾纏不清。
老朋友叫做徐玉娜,是田彥彬寄養家庭裡的女兒。
徐玉娜來飯店應徵房務員,田彥彬又是房務部的,跟丈夫離婚的青梅竹馬淚眼汪汪的表示,一個女人養孩子很辛苦,他說,在徐家住了十年,徐家父母對他視如己出,他十六歲時徐家移民,他沒跟去,是這樣拉遠了距離。
徐玉娜說,他們去加拿大的第三年,有親戚遊說他們投資,父母謹慎,沒答應,可一年多下來,身邊有幾個親友都因為投資賺錢,報酬率非常好,父母才興起這念頭,那親戚說投資得看時機,時機過了,他現在要開店,問父母要不要成為合伙人。
剛開始一切都很好,每個月都賺錢,還開了分店,可就一次家族旅遊回來,兩間店莫名其妙空了,結果就是父母變成詐欺犯,後來才知道,那親戚早把自己的名字去掉,公司負責人跟執行長掛的是父母的名字,接著在外面大肆招募加盟,收了幾百萬美金的加盟金,就這樣跑了,父母因而坐牢。
徐玉娜遭受這個變故,於是當身邊有個人對她好的時候,她很理所當然覺得這是避風港,沒想到遇人不淑,撐了三年多,離婚收場,她高中沒畢業,多倫多不好找工作,於是帶著孩子回來,會到四季應徵,也是因為朋友介紹,身為好人好事代表的田彥彬,當然就是基於人情道義給了她比較彈性的時段,到這邊,杜雨勝都可以接受,可她不能接受後來的事情——無止境的「基於人情道義」。
女人不舒服,載她去看病,女人的孩子在學校跟同學不和,想轉學,居然是由他來想辦法,難得兩人休假要一起看電影,女人來電說,家裡的燈泡壞了,孩子沒辦法讀書。
杜雨勝已經忍了很久,終於爆發,聽到頓時就拍桌了,搶過電話說,「燈泡壞了找水電。」
她以為燈泡事件應該到這邊結束,可沒想到徐玉娜真的很厲害,寧願撐著也不請人,理由居然是︰現在請水電很貴,後來田彥彬還是去給她換了。
杜雨勝覺得自己應該基於人情道義宰了田彥彬才對。
她忍住殺人的衝動,給他下了最後通牒︰只要你再私底下幫她做任何事情,就離婚。
田彥彬一直跟她說,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對她只是兄妹之情,覺得她落到這樣也很可憐,畢竟是從小認識,想盡可能的幫幫她——就算他是單純的想幫幫她,但是,徐玉娜一定不是這麼想啊。
從小的青梅竹馬,他個性上的弱點徐玉娜也很懂,楚楚可憐對他永遠有用,然後杜雨勝偏偏就學不會楚楚可憐,讓她決定離婚是因為田彥彬又去幫徐玉娜修馬桶。
對,她真沒想到婚姻會敗在一個馬桶上。
田彥彬不肯離婚,她懶得跟他吵,直接就搬出來,直到她開始走法律程序,他才知道她不是鬧脾氣,是真的很火大。
他保證絕對不會再跟徐玉娜私下接觸,希望她相信他。
杜雨勝真想掐死他,他們之間的感情還比不上一個馬桶重要,她要相信什麼,她從頭到尾的憤怒都是真的,他為什麼會以為她是在鬧脾氣?
離婚開始走法律程序後,杜雨勝對田彥彬采取全面的無視,電話刪除,LINE封鎖,在飯店看到假裝沒看到,他送來的禮物全部快遞寄回,他終於同意簽字,條件是兩人恢復普通朋友關係。
杜雨勝同意,反正先簽字再說。
荒謬的是,離婚後,田彥彬還真的開始跟徐玉娜保持距離,聽說徐玉娜攻勢頻頻,整個房務部的都知道有人在倒追房務總監,杜雨勝聞言,有點啼笑皆非的感覺,該保持距離的時候隨傳隨到,不用保持距離的時候才開始潔身自好,這哪招?
簽字後一個多星期,徐玉娜不知道哪弄來她的電話,說想跟她談一談,杜雨勝說了「我沒空」,啪的就掛了電話,過兩天,徐玉娜趁著非值勤時間直接到了餐飲部,四季的下午茶很有名,杜雨勝每天都會親自視察,那女人居然到餐廳來堵她。
杜雨勝再不甘願,也只好按了田彥彬的號碼。
田彥彬接到她的電話,聲音很是高興,但杜雨勝看到那女人站在門口的樣子,真的超不爽,「那個對你一點意思都沒有的青梅竹馬前兩天想找我談一談,被我掛電話之後,現在在我的午茶餐廳外面,我有種感覺,我只要一走出去,她會馬上跟我說,不準我再纏著你,要我小心一點。」
「雨勝……」
「你現在搭花廳那個電梯下來,到的時候打電話給我。」
接到田彥彬的電話後,她立刻走了出去,徐玉娜的表現果然跟她猜得一模一樣,不但趾高氣揚的威脅她,還暗示田彥彬昨天在她家過夜,對她戀戀不捨,兩人身體十分契合,渾然不知道田彥彬正站在後面,一臉錯愕。
「你在胡說什麼?!」
徐玉娜聽到聲音,臉都變了,「你什麼時候來的?」
杜雨勝雙手一攤,「田總監,快點把這位對你一點意思都沒有的朋友帶走,不要亂到我的黃金業績時段。」
男人真的很奇怪,他會相信別人說的「我對你沒有其他意思」,但卻不會相信自己女人說的「她就是對你有意思」。
三年婚姻就這樣玩完。
她是十一月底簽的字,原本以為可以展開新人生,可沒想到才一個月,她就願望成真了——是新人生沒錯,但不是她想的那種。
穿越,怎麼想都還是想哭,唉。
不管怎麼掙扎,事實都不會再改變。
知道事情已經成為定局,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讓自己活得像這個杜雨勝。
東瑞國民風開放,加上杜家又是商號,因此對女子要求並沒那樣多,可以上街,可以踏青,跟異性在公開場合說上幾句話也沒關係,可即便如此,對於一個從二十一世紀過來的人來說,還是非常綁手綁腳,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才習慣這裡的一切——例如,在避暑別院中,梳著婦人髮式,跟已經結婚兩年,卻沒見過幾次面的丈夫喝茶閒談。
丈夫的外型個性都不錯,只是她既然連一個徐玉娜都無法容忍,當然更不能容忍蘇姨娘,陸姨娘,江姨娘,因此就算華定月條件不錯,他們也不會是一輩子的夫妻,他不休妻,她也會提和離。
唉。
「小姐今天怎麼了,一直嘆氣?」
即便是心腹丫頭,杜雨勝也不能說自己在嘆什麼氣,「過來給我捏捏肩膀。」
命令一下,涼夏立刻乖巧的站在她身後捏了起來。
「夫人若是心裡有事,不妨說出來。」
杜雨勝看了華定月一眼,心想,怎麼能說啊——都是他啦,沒事摸她頭幹麼,以前田彥彬也很愛摸她頭,一定是因為這樣,她才會回憶如跑馬燈,刷刷刷的不斷想起來,吼。
華定月身體好些後,生活也跟著多采多姿起來——從他開始可以自己走路後,大概每天都會有人來訪。
正常來說,得找幾個美貌大丫頭來招呼,但由於第一批客人來得突然,杜雨勝便打發涼夏跟暖春去,客人走後,涼夏來打小報告,說,姑爺在問生意上的事情呢,好像預備買海船。
哇,海船,大手筆。
後來又想,現在不是哇的時候,她寫信回將軍府,告知碧玉別院的情況,請小劉氏把家裡的招呼丫頭送幾個過來,還需要兩個琴娘。
如果是她杜雨勝要,小劉氏當然不會甩她,但她信上寫得很清楚,「夫君有客」,意思是,不是我要用的,是你六叔要用的。
小劉氏隔天就把人送來了,四個漂亮的大丫頭,還有兩個一十幾歲的琴娘,衣服,燻香,自己都準備好了,杜雨勝很滿意,便讓她們住在院子後頭,頗巧,當天下午華定月又有客,立刻派上用場。
涼夏道,「小姐讓那些丫頭去招待客人,那我們就不知道姑爺在幹麼了。」
杜雨勝噗的一笑,「我們幹麼知道他在幹麼,我嫁進華家,不過是為了有個身分好做生意,又不是跟他有仇,想找什麼證據。」
「可是小姐,那些丫頭您又不是沒見過。」
杜雨勝放下筆,笑道,「你這丫頭在想什麼?」
涼夏跟暖春是她自己挑選,調教上來的,很忠心,也很貼心,只是有時候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彩娘說,那幾個丫頭很討好,頻頻獻殷勤。」
「就是要她們獻殷勤才特地找來的啊,我可不想你們兩個去那邊給陌生男人倒酒、掮扇子。」
「婢子知道小姐愛惜下人,可那幾個丫頭一直討好六爺呢。」
「那有什麼關係。」杜雨勝拿起筆,繼續未完的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六爺的關係,假夫妻而已,等到了明年,即便他不休我,婆婆也會休我。」
「小姐。」涼夏真著急了。
若是以前,她自然也覺得姑爺那種人不能托付終身,新婚之夜就跟小姐拍桌,兩年娶三房姨娘,可這次受傷她卻覺得姑爺好像換了一個人,三餐都跟小姐吃,兩人總是有說有笑,有商有量。
她跟暖春想,大概是因為有機會接近,終於發現小姐的好處,真心喜歡上小姐了。
雖然蘇姨娘已經有個兒子,但也不要緊,小姐生出來的才是嫡子,身分可不是庶子可以比的,甚至可以把蘇姨娘的兒子抱過來自己養,就不用擔心蘇姨娘慫恿長子跟嫡子爭了。
女人終歸要有個依靠,大將軍府還有一代可襲,那可是大富貴,何況夫人也不是太難相處,至於公主府那邊,據說嘉圓公主彪悍,自從老將軍跟老夫人相繼過世後,雖然是兄弟,但也幾乎不往來,以大門大戶來說,人口算是很單純,小姐若能在這裡落地生根,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小姐,您就沒想過,趁這機會跟姑爺當上真夫妻?」
「你傻啦,成婚才兩年,院子裡就有三個姨娘,陸姨娘跟蘇姨娘兩人聯手跟江姨娘明爭,可是,陸姨娘又跟蘇姨娘暗鬥,一個院子有三個女人,加上我就有四個,明天你在我的補品裡放藥,後天我在你的燻香裡加料,懷個孩子都會膽戰心驚怕人陷害,這日子怎麼平靜,當朋友還行,當夫妻是不行的。」
「就算是這樣,小姐也是主母,怕什麼。」
「我不是怕,我是懶,我幹麼跟三個女人搶破頭,只為了一個不把我當回事的男人呢?何況成婚兩年就三個姨娘,你有沒有想過,若是十年後,桑落院會有多少女人?男人只要有錢有權,就不缺女人,何況你家姑爺還長得帥,帥到江姨娘不過在桃花樹下見了一眼就非君不嫁,真要成為掌院正妻,以後每天我的工作就是打理妾室,打理小孩,然後打理新的妾室,打理新的小孩,我覺得那樣太辛苦了,不想過那種日子。」
「那夫人想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一個聲音突然加入她們。
華定月就站在後面,不知道聽了多久。
涼夏的反應很大,「六、六爺……」
「下去吧,我有話跟你們小姐說。」
涼夏看看主子,又看看他,沒退下,反而往前一步,臉上寫著「我不會讓你欺負小姐的」。
杜雨勝笑了笑,「下去吧,沒關係。」
又說了一次,涼夏這才退下。
水榭裡,只剩下兩人。
杜雨勝放下筆,親自給他斟了茶。
華定月也不客氣的坐下,瞥見她的畫,道,「夫人好興致。」
「不過打發時間而已。」
看到華定月走路的樣子,杜雨勝內心忍不住讚嘆,不愧是將門之後,身體真好,大夫明明說要養傷一個月,他才十天就開始趴趴走,這水榭是臨著碧玉湖而建,離他們居住的院落有段路呢。
「高家少爺已經走了,想過來找夫人說說話,丫頭說夫人在水榭乘涼,這才尋了過來。」
杜雨勝知道他在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是夫君大人有大量,不惱怒我說話無禮。」
「那夫人可否告訴我,想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夫君真要聽?」
華定月點頭,「真要聽。」
「只想簡單而已。」
「簡單?夫人可否說明白些?」
「我是一個心眼很小的女人,要我替丈夫打理侍妾,打理其他女人幫他生的孩子,我做不到,分享同一個丈夫,那些女人永遠不會是我的姊妹,而是我的仇人,我不想跟仇人同住一個屋檐下,太傷身了。」這些話說出來有違女子三從四德的大道理,但她知道,現在的華定月不會生氣。
「可是夫人不是替我納了姨娘嗎?」
「夫君難道是忘了,大婚之日你便說不會讓我生下孩子,這就代表三年之後你必定會以無子為由休了我,既然注定要被休,我自然是不會去在乎夫君有多少姨娘了,何況,我還住在裴翠齋呢,眼不見為淨。」
「雖然如此,可我現在卻是有點喜歡夫人了呢。」華定月微微一笑,「夫人以為如何?」
杜雨勝內心已經開始叉,但表面上還是神色自若,「那是因為夫君在這裡日夜都只看到我,才產生錯覺,待我讓江姨娘過來,夫君見到江姨娘的容貌,自然是不會再想起我了。」
「別,趁著這別院清靜,我想跟夫人培養培養感情。」
「夫君說笑了。」都要離婚了還培養什麼感情啊。
「我像是愛開玩笑的人嗎?」
杜雨勝微笑,內心卻想著,我哪知道啊,又跟你不熟,突然跑來說要培養感情是哪招?真希望有哪位神婆來告訴她,華定月是吃錯藥還是被下了降頭,怎麼這樣古怪,要是她再年輕幾歲,恐怕要招架不住。
「若我回去之後,讓三位姨娘搬到第三進裡,從此不去姨娘房中,這樣的話,夫人可願回到桑落院?」
女人默默想,這條件好詭異……
論美貌,江姨娘第一,論溫柔,那就是蘇姨娘了,論善解人意,自然是打小伺候他的陸姨娘,更別說她的出身已經讓他的婚姻成為京城的笑話之一,娶她,是為了維護家族名譽,休她,也是為了維護家族名譽,她實在不懂在兩人婚姻快到盡頭的時候,他為什麼會丟出這個提議。
「看樣子還是不願意啊。」
看華定月似乎有點苦惱,杜雨勝忍不住問他,「夫君何以一定要我回桑落院?」
「夫人要不要猜上一猜?」
「我豬腦,猜不到。」
華定月看她明顯只是懶病發作,也不生氣,伸手揉揉她的頭,笑著嘆了一口氣。
那次談話便到那為止,兩人都沒再提起,也都假裝沒那回事。
照常一起用三餐,說說閒話,中間發船去了一次碧玉湖。
一日,杜雨勝與華定月正在下棋,彩娘急匆匆的送了信,說是大將軍府過來的,指名給六奶奶。
杜雨勝便打開信,看完後笑了出來,順手把信給了華定月。
信是華定齊的妻子江氏寫來的,說最近天氣太熱,實在受不了,要過來碧玉別院住幾天,寫信告知一下。
江氏是南方人,沒那樣怕熱,怕是杜雨勝要小劉氏送來侍奉丫頭的消息已經傳開,桑落院的江姨娘想過來固寵,纏著姑母想辦法,江氏沒辦法,只好出這招。
華定月看完信,「夫人以為如何?」
「我可沒權力阻止二嫂要做什麼,只是夫君若不喜歡江姨娘過來,我便打發她回去。」
她不能命令二嫂,但她可以命令江姨娘——這幾日,經過華定月的明示暗示,她已經懂了,他現在不想見到三位姨娘,雖然不明白原因,但姨娘歸她管,所以她得管上一管。
江氏做事也是挺風風火火的,信件上午才到,下午人就來了。
論地位,江氏跟她一樣,都是華家的庶子正妻,等於別院一次來兩個主子,彩娘很緊張,所幸江氏出門,奴僕帶了不少,一時之間倒也不算太亂。
到晚飯的時候,果然有丫頭來傳,說江氏想過來跟她說說話。
杜雨勝跟華定月正預備開飯,吃飯皇帝大,自然是想推辭,可沒想到江氏真的很猛,丫頭才剛剛稟告完,門外便傳來一陣喧嚷,杜雨勝跟華定月對看一眼,同時在對方眼中讀到無奈的感覺。
「六弟妹,六弟妹,在嗎?在嗎?」
這不是廢話嗎?杜雨勝還沒來得及迎出去,江氏已經帶著丫頭婆子跨門進來,「我瞧六弟妹也是忙,便自己過來了,弟妹不會見怪吧?」
呵呵,「自然不會,二嫂請坐。」
「六叔也在?」江氏這下是真的驚訝了。
彩娘跟她說,六奶奶住西廂,所以她才直接進入西廂,可沒想到六叔也在屋裡,不是說不得寵嘛,啊,不管了,人在這裡正好——鵲兒已經跟她吵了半個月,中間哥哥又寫信來罵了她一回,這些她都挺住了,可前兩天聽大嫂說,碧玉別院要了幾個俏麗的招呼丫頭去,鵲兒更是哭得眼腫,只說自己還沒孩子,萬一六爺又看上誰,那她以後的曰子怎麼辦,想想這姪女兒也實在可憐,只好跟夫君說了原委,又跟公公婆婆稟告,這才推托怕熱的把她捎帶來。
她原本是想跟杜雨勝打個招呼,便把鵲兒留下,杜雨勝這人雖怪,但對姨娘卻都很不錯,把鵲兒留下她肯定會照顧,只是沒想到六叔竟然也在。
「原本是想找弟妹說說話,既然六叔在,那就改天吧。」雖然是差了十幾歲,但該避的嫌還是要避一下。
杜雨勝道,「明日我再去找二嫂。」
「那當然好。」江氏笑咪咪,「喔,對了。」
杜雨勝心想,喔,來了!
「我怕來這寂寞,便讓人去桑落院把鵲兒找來陪我,既然六叔跟弟妹都在,我便把她留下伺候。」
鵲兒便是往前一步,行了個禮,「六爺,六奶奶。」
杜雨勝笑盈盈等著看戲——以為自己說不見姨娘就沒事嗎?你以為姨娘這麼簡單嗎?看吧,人都在碧玉別院了,人家還是能出招啊,鵲兒的爹可是七品文官,每天上朝都要跟你爹你哥見面打招呼的,看你怎麼應付。
卻沒想到華定月說,「二嫂,鵲兒既然是你帶來的,還是住你那吧。」
鵲兒一聽,便是要哭了,「六爺……」
美人淚眼,連杜雨勝都不得不承認,真的是楚楚可憐,內心又默默想,不用三分鐘,華定月就會敗下陣來。
「六爺莫不是喜歡上哪個侍奉丫頭了?」一定是她來得太晚,聽大奶奶房中的嬤嬤說,因為六奶奶特意交代是六爺要的,所以把最標致的幾個都送過來了,「六爺,您當初跟我爹爹求娶時說過會對他女兒好了,永遠不會煩她,也永遠不會嫌她,她就是最後一個侍妾,院子裡不會再有新的姨娘……」
華定月臉一陣紅一陣白,「我為什麼說那些,你應該明白。」
「我不明白,我只知道,六爺上門求娶江鵲兒時,說過永遠對她好。」
杜雨勝忍得肚皮痛。
誰讓他當初賞花,賞著賞著就把人賞進院子,甜言蜜語哪裡又會少了,不然人家一個官家嫡女,怎肯委屈作妾。
人家來這裡,不過就是想他了,要把人打發回二嫂的院子,哪這麼容易。
華定月看來還是想讓她走,但大概又想起自己當初是怎麼哄她點頭的,難免心中有愧,於是表情十分精彩。
江氏更是錯愕,她一直以為鵲兒很受寵,鵲兒也說自己很受寵,可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啊——父兄因為鵲兒之事,一直對她很不滿,覺得是她為了鞏固在華家的地位,設計自己姪女與人為妾。真是天地良心,她當初推的是覽兒,怎知道鵲兒也喜歡上六叔,她哪有什麼辦法。
要是她有本事設計誰跟誰看對眼,她早就先讓丈夫跟自己看對眼了,哪用得著跟那些侍妾鬥這十幾年。
唉,這下要怎麼辦才好?丈夫已經好幾年不理她了,六叔又在公婆面前很說得上話——她帶鵲兒出來雖然也是經過婆婆允許,但如果婆婆知道她不是想要一個伴,而是想把六叔的姨娘帶出來送入碧玉別院,她恐怕也會很麻煩,婆婆最討厭媳婦多管閒事。
鵲兒還在哭,梨花帶雨,可憐得不得了,「我信了六爺的話,這才進入華家,姊妹們都是大紅喜服,八人大轎風光出嫁,只有我,小轎一頂,偏門進入,給六奶奶下跪奉茶,我是良妾,還得對丫頭出身的賤妾自稱妹妹,為的就是相信六爺會好好待我,可現在還不到半年,六爺就煩我了……」
十幾個人卻安靜得只聽見鵲兒抽抽噎噎的聲音。
杜雨勝嘆口氣,她實在不想管,但她餓了,這群人不退,她無法吃飯。
「你想留在這照顧六爺也行,可我得告訴你,姨娘沒經過允許,擅自出府,可是得罰十個板子,待我們回到大將軍府便得領罰,先跟你說一聲,好有準備。」
江鵲兒傻眼,她一直以為只要跟著姑姑一起就沒事,沒想到這個只見過一次面的六奶奶會拿出規矩壓她,連忙道︰「六奶奶,我、我是跟著姑姑過來的,絕對不是擅自出府。」
江氏連忙也跟著道,「是啊,六弟妹,我稟告過婆婆,不算擅自出府。」
「二嫂這話就不對了,您是嫂子,我尊敬您,可是,江姨娘可是桑落院的人,說到底,我才是她的主母,不管她跟誰來,都是在我跟六爺不知道的情況下來的,若板子不下,以後大家有樣學樣,想出府就出府,那還像什麼話,所以這板子絕對不能省,不過看江姨娘嬌弱,板子便分成兩次打好了,回府時先打五板,霜降後再打五板。」
江鵲兒聽得臉色慘白,別說五板,她連一板都挨不住,聽六奶奶的意思竟是五個板子要養傷兩個多月才行……
杜雨勝看鵲兒怕了,知道鞭子已經充分收到效果,可以給糖果。
於是她嘆了一口氣又道,「若是江姨娘,板子不能省,但若你是以二嫂姪女兒的身分前來,這裡公婆不在,我可以睜隻眼閉隻眼,把姑娘當親戚,只不過,既然是二嫂的親戚,那也就得待在二嫂的院子,不能留下來——要住哪個院子,你可想清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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