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15-1-16
- 最後登錄
- 2025-9-6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17866
- 閱讀權限
- 130
- 文章
- 48088
- 相冊
- 0
- 日誌
- 0
   
狀態︰
離線
|
第四章
宮牆巍峨,殿角森嚴,一色黃瓦,畫棟飛簷,是從前只能在電視劇裡才看得到的景象。
看著眼前這一切,裴美樂像個剛進城的鄉巴佬,也像是逛大觀園的劉姥姥,一雙眼睛捨不得眨,再片唇也沒一刻閉上過。
坐在馬車裡,她手上抱著一株先前出遊時買回來的芍葯,這是要送給福姬太后的見面禮。
進到朝儀宮,在那兒候著他們的不只是福姬太后,還有當今聖上邢天修以及皇后慕華。
正如邢天與所說,福姬太后是個樸實無華、親切和藹之人。在她這個高度上頭的人,多少有點貴氣及驕氣,可她卻慈愛得像是鄰家大娘般,見面便拉著她的手噓寒問暖。
依照宮中禮儀,她逐一向福姬太后、聖上及慕華皇后請安,並獻上她帶來的芍葯。
「太后,這是臣媳的一番心意,還請太后笑納。」幸好她穿越文看得不少,學古代人文謅謅的進話還算像樣。
福姬太后沒讓身邊的婢女替她接下,而是親自拿在手上端詳,然後歡喜的笑視著她,「哀家十分喜歡,謝謝妳了,語默。」
看福姬太后臉上堆著滿滿笑意,裴美樂鬆了一口氣。看來她沒搞砸,不過那或許也是因為福姬太后是喜歡岑語默的。
「哀家聽說妳先前大病一場,一直想去探望妳,可前些日子哀家染上風寒,所以無法成行。」
「太后無恙吧?」她關心地問。
福姬太后溫柔一笑,「好了,都好了,看妳如此健康,哀家什麼病都沒了。」
「語默,」邢天修笑視著她,「母后常叨念著妳一整年都沒進宮來,妳日後可要勤些,知道嗎?」
岑語默已經一整年沒進宮了?看來她跟邢天與的關係是真的糟糕透頂。「語默惶恐,還請太后原諒。」她歉疚不已,連忙請罪。
福姬太后看著媳婦如此消瘦,哪還忍心降罪她。身為皇太后,她雖不管事,可宮裡宮外大大小小的事也不會毫無所悉,自從天與納了範嬌兒為妾後,她便聽說他專寵範嬌兒而冷落了語默。
也許是小倆口鬧得太僵,而且語默看來吃了很多苦……想著,拉起了她的手,牢牢握住。「哀家不怪妳,瞧妳瘦成這樣,要是岑將軍返京時見了,不知要多心疼了。」說著,她轉而看向兒子,「天與你也真是的,為何沒好好照顧語默呢?」
邢天與微微低頭,「兒臣知罪。」
「知罪便好,哀家可不許你虧待語默。」福姬太后語氣溫和,卻略帶警告。
「兒臣明白。」
見福姬太后怪罪,在場唯一知道他苦衷的邢天修連忙為他解圍,「母后,難得天與跟語默一起進宮,您就饒了他吧。」
「是啊,母后。」慕華皇后也幫腔,「宮人們已備好午膳了,我們不移步前瀟湘閣呢?」
福姬太后頷首,「也好,咱們走吧。」
他們一行人移步往瀟湘閣用膳品茗,福姬太后因知道她病後失憶,席間聊了許多過往的事,只為勾起她的記憶。
福姬太后的溫柔、體貼及疼愛,讓裴美樂既感動又感激,雖然那些過往都是屬於福姬太后跟岑語默的,但以後她將會創造屬於她及福姬太后的美好回憶。
稍後,他們前往校場。據說出身將門的岑語默非常喜歡馬,而剛好有批代訓的軍馬剛到,於是邢天修便想讓她瞧瞧這些駿馬,順便試試能否找回一些記憶。
裴美樂發現邢天修及福姬太后對她相當的禮遇及照顧,或許是因為岑語默真的討他們喜歡,也可能是因為岑語默是岑君山之女。
不過這麼討他們喜歡的岑語默,怎麼討不了邢天與的歡心呢?
來到校場,看見幾匹黑色駿馬在場上奔馳,她覺得新奇又興奮。
在二十一世紀,摩托車跟汽車滿街跑,卻看不見馬在路上晃,而且騎馬是品貴的消遣及運動,一般人難以負擔。
「語默,」邢天修看她兩眼發亮,笑問:「妳擅騎術,想跑個兩圈嗎?」
裴美樂一怔。原來岑語默不只喜歡馬,還會騎馬?
「皇上,」慕華皇后有點擔心,「語默大病初癒,又失了記憶,臣妾擔心她已忘了如何騎馬。」
「皇后放心,從前母后不總是說『一旦學會了騎馬就不會忘了』嗎?」邢天修笑看著一旁的福姬太后。
福姬太后笑視著裴美樂,「語默想騎嗎?」她今日的裝扮還適合騎馬。
她老實的點點頭,她覺得騎馬是件很帥氣的事情,尤其能操控馬兒跳上跳下的更厲害,只可惜在二十一世紀要接觸馬並非易事。
「天與,行嗎?」邢天修徵求他的同意。
邢天與含首,「皇上作主便可。」
邢天修轉身喚來一名宮人,「碩親王妃想騎馬,你牽著走兩圈吧。」
「奴才尊旨。」
宮人牽來一匹花馬,讓她上了馬背,然後在前頭牽著韁繩繞著校場走。
裴美樂興奮得像個孩子似的,老實說,她覺得馬背上的風景很不一樣,特別遼遠寬廣。
在她身下的花馬非常溫馴,步伐也十分規律穩健,宮人牽著繞了一大圈後,她見花馬並不躁動,於是要求讓她自己走一圈。
宮人心想碩親王妃可是將門之後,馬術就算稱不上精湛,跑個兩圈應該也不是問題,於是放心將韁繩給了她。
裴美樂接過韁繩,自個兒走了一段距離,正想著騎馬原來也不是什麼難事時,花馬不知何因突然躁動。她一慌,急忙緊抓韁繩,並拍撫花馬的頸子,不拍還好,這一拍,花馬竟一陣驚狂嘶叫。快速往前狂奔。
「啊!」她驚叫一聲,驚個人趴在馬背上只能死命抓住韁繩。
「來人,快擋下那馬。」眾人都看見了這驚險的一幕。邢天修連忙對附近的侍衛命令。
未待誰反應,邢天與已縱身進了校場,他迅速拉了一匹馬便飛跨上馬背,急追繞著校場狂奔的花馬,當他接近,就聽見她因驚嚇而頻叫救命的聲音。
「語默!」他追上花馬,對她伸出了手。
裴美樂見趕來的是邢天與,先是愣了一下,旋即高聲求救,「邢天與,快……啊!叫牠停下來!」
因為邢天與靠近,受驚的花馬更激動了。牠又蹦又跳,幾乎要把馬背上的她給抖下來。
「抓緊韁繩!」邢天與大聲提醒。
裴美樂嚇得花容失色,朝他大叫,「不行!抓不住了,我的手好疼!」
眼見那花馬就要將她甩下馬背,他整顆心都揪緊了。她若墜馬,碰撞還好,可若遭亂蹄踩踏,恐怕牲命不保,她才差一點從他身邊消逝,可不許再來一遍。
正想著,她已驚呼一聲摔下馬背,見狀,邢天與縱身一跳抱住了她,滾到一旁的草堆。
「該死!」他忍不住咒罵。剛才見她墜馬,他的心臟在那瞬間幾乎要停了。
聽見他的聲音,裴美樂回過神來,驚魂未定的抬起臉,發現自己安全的在他懷裡。他救了她、保護了她,然後正懊惱的瞪著她。她感覺得到他在生氣。
「我……我……」迎上他那懾人的目光,她畏怯了。
邢天與一把撈起她,拉著她往校場邊走去,他走得好急好快,抓著她手的力道也好大,她想拜託他放手,可目光一瞥,卻看見他手背上掀起了一大塊皮,鮮血淋漓。
「王爺,你的手受傷了!」她知道那一定是剛才為了救她而受的傷。
可他像是聽不見似的,大步朝著邢天修等人的方向而去,而負責為她牽馬的宮人正跪在地上。
「語默,妳沒事吧?」福姬太后臉上猶有驚色。
「太后,我沒事……」讓大家替她擔心,還教邢天與受了傷,她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王爺,奴才該死!王妃要是有個意外,奴才就算掉了腦袋也不足以謝罪,奴才罪該萬死!」那宮人不斷磕頭,語氣充滿驚懼。
「長福,你怎麼會這麼粗心放開了繩子?」邢天修語帶責難,「不是讓你給王妃牽著馬嗎?」
「奴才知罪,」長福頭也不敢抬,「因為王妃說想自己走兩圈,於是奴才……奴才該死,請皇上、王爺恕罪。」
邢天與神情凝肅,不發一語,突然一把揪著裴美樂往跪地的長福走去。
「抬起頭來。」他低沉命令。
長福膽戰心驚的抬起頭來,卻不敢正眼看著他,「王爺請饒命……」
「你叫長福?」他問:「家裡還有什麼人?」
長福微怔,不知道王爺為何這麼問。不只是長福,就連在場的其他人也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回王爺的話,奴才家中有一高堂老母,由奴才的妹妹照顧著。」
長福話才說完,邢天與一把將裴美樂推到長福面前,怒聲喝令,「道歉。」
「天與?」聞言,邢天修及福姬太后等人都有點錯愕。
餘悸猶存的裴美樂一時沒弄懂他的用意,神情茫然的看著他,「王爺?」
「妳過度自信,罔顧自身安全,不只讓皇上、母后及皇后為妳擔心,還可能連累長福受罰。」他語氣嚴厲,「妳沒事便罷,若有事,這個人就得因妳而遭死罪,如此他家中老母無人供養,又是一條人命,妳賠得起嗎?」
長福一聽,心中感激卻也惶恐地說:「王爺言重,這是奴才的錯,不關王妃的事。」
「現在給我好好的道歉。」邢天與濃眉一擰,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妻子。
裴美樂這時終於明白他的用意,也意識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確實,她太得意忘形了,根本沒想到自己一時興起會連累別人丟了腦袋,她現在是碩親王妃岑語默,不是小資女裴美樂。
看著跪在地上的長福,再看看為她擔心的邢天修等人,她歉疚又自責,忍不住紅了眼眶。
「哎呀,天與,你把語默罵哭了。」福姬太后捨不得,急忙幫著說話,「語默不是故意的,既然大家都沒事,就別再--」
「母后,」邢天與神情堅定的打斷了她。「不管是貴為九五之尊的皇上還是享有特權及榮寵的皇族,都是因為百姓擁戴才得此尊榮,正因為如此,皇族更應該體恤萬民,以民為本、以民為尊,語默錯了就該道歉。」
福姬太后還想再說話,裴美樂已彎下腰,誠心誠意的向長福道歉,「對不起,長福,對不起,是我錯了,對不起。」
尊貴的碩親王妃向自己彎腰鞠躬,連聲抱歉,教長福受寵若驚,連忙磕頭道:「王妃言重,奴才受不起。」
邢天與驅前拉起長福,神情認真而誠摯,「王妃是本王的事,她的錯便是本王的錯,本王也向你道歉。」
「王爺……」長福一個激動,不禁落下了男兒淚。
邢天與回頭,裴美樂低頭不語,雖看不見她的表情,而她也沒出聲,但那一滴滴掉落在地上的水珠,也知道她在哭。
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後,平心靜氣地說:「皇上,時候不早了,請允許臣弟告退。」
邢天修蹙眉苦笑,點了點頭,低聲交代,「別太苛責語默。」
「臣弟自有分寸。」他又向福姬太后及慕華皇后告辭,便拉著事子離去。
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福姬太后不知想到什麼,突然一笑。
「母后笑了?何故?」邢天修好奇的問。
「皇上,大家都說天與跟語默感情不睦、夫妻失合,可在哀家看來他們小倆口沒那麼糟呢。」說著,她深深一笑。
馬車上,邢天與一言不發的閉目養神,裴美樂坐在他身邊,看著他冷肅的側臉,再看著他手背上的傷,內心十分內疚。
他在生她的氣吧?因為她不只讓自己置身危險之中,還差點害了別人,她真的覺得很慚愧,不該忘了自己現在是什麼身份。
不過發生這事,倒也讓她見識到邢天與的另一面,他看來嚴厲冷峻,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感覺,可他表現出來的氣度及胸襟卻令她驚訝且敬佩,他身份尊貴,權傾朝堂,卻放下身段為她的錯誤向一介宮人致歉。
她以為他不過是個喜新厭舊、沉溺女色的王侯,看來是她錯了。
「王爺?」她戰戰兢兢地輕聲喚他,他沒回應,依然閉著眼睛。
她猜想他是真的在休息,於是從腰間拿出手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當她輕碰到他的手時,他陡地睜開眼睛,疑惑地看著她。
迎上他灼熱的黑眸,她心頭一陣狂悸。「你的手……」她說著,試著去抓他的手。
他已經不愛岑語默了,她怕他連手都不讓她碰,但他只是沈默不語的看著她,沒抽手也沒拒絕。
她稍稍放心後,謹慎的用手絹綁住他的手掌。「對不起,我再也不會做出這種事了。」
邢天與凝睇著她,沒有說話。
「你還生我的氣嗎?」裴美樂怯怯的問。
他還是不說話。是,他是生氣,他氣她讓自己深陷危險,氣她讓他在那一瞬間感到驚慌恐懼。她根本不知道他有多麼擔心,多麼害怕再次失去她。
不可諱言的,當他看見她委屈落淚時,他心疼了,正因為如此他才會不說話、不理她,就怕自己一個衝動便抱住她。
「你別生氣,好嗎?」她低聲下氣的請求,「我知道自己不該貪玩,不該害太后他們擔心,又害長福心驚膽顫,我真的知道錯了。」
她真心誠意的向他道歉,可他卻還是冷著臉,連氣都不吭一聲,得不到他的諒解,她不知為何覺得在意又難過,一個鼻酸,又忍不住落淚。
看她又一次流淚,邢天與胸口猛地一緊,他深吸一口氣,想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可手卻不由自主伸向她,當他楷去她眼淚的同時,裴美樂心裡一陣顫悸,莫名歡喜的看著他。
他的手好溫暖,他的眼神在這一瞬間是溫柔的,讓她不禁臉紅耳熱,呼吸及心跳也變得急促。
他不是不愛岑語默了?可為何這一刻,他卻是這麼的……老天!他看著她的眼神讓她有種快融化的感覺。
「王爺……」她忍不住喚了他。
聽到這聲呼喚,邢天與像是被什麼驚嚇到般,猛地抽回了手,神情懊惱,接著恢復了冷酷而淡漠的表情,將頭別開。
自從那日在浴場挨了岑語默一腳後,範嬌兒的心情就一直不好,總是想著要怎麼報復岑語默,只是還沒想出辦法,邢天與便帶著岑語默進宮去見福姬太后了。雖說這是福姬太后的懿旨,作為兒子的邢天與拒絕不得,可她還是為此感到不悅。
就在盤算著要怎麼倒打岑語默一耙的時候,她聽見邢天與的聲音,於是立刻躺在床上,假裝虛弱不適的樣子。
邢天與走了進來,看見她躺在床上,他的腳步稍稍停頓了下,連忙上前關心。
「嬌兒,妳沒事吧?」他走到床緣坐了下來。
範嬌兒翻了個身,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眨著濕潤的眼睛,癡癡地望著他,「天與,我不舒服。」
「哪兒不舒服?要不我讓東虎到太醫院請太醫吧。」
「不,這病太醫治不了的。」她拉著他的手往自己起伏著的胸口擱,「天與,我好怕呢。」說著,她突然看見他手上綁著手絹,上頭還沾了血。
「這是怎麼回事?」她驚疑地抓起他的手,發現那竟是女人的手絹。
邢天與暗惱自己竟忘了取下手絹,可表面上仍是從容鎮定,「沒什麼,皇上驗收一匹代訓的軍馬,讓我跑了幾趟,結果一個不注意讓韁繩給纏住了手掌,脫了層皮。」
「這是女人的手絹,誰的?」她語氣不善。
「岑語默的。」這事不能騙她,否則要是她認出這是岑語默的手絹,反倒會引起她的懷疑。
範嬌兒一聽手絹是岑語默的,立刻垮下臉,「哼,原來我不在的時候,你跟她這麼恩愛。」
「瞧你說到哪兒去了?」他拆下手絹往旁邊一丟,「當時皇上跟母后都在,我能拒絕嗎?妳又不是不知道他們都向著她。」
「你呢?」範嬌兒柳眉一挑,「你沒向著她?」
「我向著誰妳不知道嗎?」為免她起疑,他盡力安撫。
邢天與將範嬌兒抱入懷中,可鑽進他腦海裡的竟是岑語默,他想起今天在她墜馬時,他緊緊抱住她那纖瘦的身子,她是那麼的柔弱、那麼的……驚覺到自己的心思,他深感懊惱。
「嬌兒,」他端起她的臉,話鋒一轉,「妳剛才說妳怕,妳怕什麼?」
範嬌兒讓他一抱,心裡疑慮稍減的同時,也想到了一個報復岑語默及試探邢天與的妙計。
「天與,我怕語默姊姊。你不覺得她不一樣了嗎?」她面絡懼色,一臉惶然。「你說,她會不會是被什麼東西給附身了?」
邢天與蹙眉,「子不語怪力亂神,妳讀過吧?」
「可那天早上她明明已經斷氣,卻又活了過來,你不覺得可怕嗎?」
「高太醫說過,那是因為她身弱氣虛,才會讓人誤以為她沒了氣息。」
「可她醒來後變了個人,又該怎麼說?」
「她失憶了,也許她忘了自己從前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絕不是那樣。」她又偎進他懷裡,嗲聲嗲氣地說:「我喜歡語默姊姊,可是現在的她好邪門。」
他懷疑她說了這麼多,究竟意欲為何?
「我想……」她兩位狐媚的眼望著他,說出自己的計劃,「讓語默姊姊搬到秋聲苑去,你覺得如何?」
秋聲苑臨近安樂苑,已經許久未有人居住,堆了許多雜物。好個範嬌兒,光是要求與岑語默共享這拾翠苑,如今竟想鳩佔鵲巢,將拾翠苑真正的主人趕至秋聲苑去?他在心裡冷哼。
「天與,秋聲苑安靜,其實也適合語默姊姊養病不是?」範嬌兒偷偷瞅著他,想解讀他臉上的表情所代表的意義。
邢天與知道她在試探自己,為了解除她心中疑慮,他決定順其意。只不過要趕岑語默到秋聲苑,勢必又要再傷她一回了。
「妳說的對,秋聲苑是幽靜許多。」他低頭看著懷中的她,「明天我就派人去把秋聲苑整理整理吧。」
一聽他答應了自己無理的要求,範嬌兒難掩臉上喜色,粉臂一勾便抱住了他的脖子,迎上自己的唇。
入王府一年,雖得到邢天與的寵愛,可她始終不敢大意,當初他主動提及納她為妾室時,爹就告訴她邢天與恐怕是為了拉攏、制衡,甚至是試探或堅視範家,但碩親王親口提出婚事,範家當然拒絕不了,於是爹便將計就計將她嫁進王府,一方面取信於他,二方面收集可能的情報。
她入府後,立即要求跟岑語默共享拾翠苑,邢天與答應了她,此後他對她寵愛有加,有求必應,直將岑語默拋到腦後,視若無物,甚至在岑語默病重時,他也沒到她床前探望關心過。
爹在她出嫁前曾提醒過她,千萬別對邢天與動了真心,說他是個高深莫測、城府極深之人,可她覺得爹高估了邢天與,也低估了她。
不管邢天與是英雄還是梟雄,他終究是有著血肉之軀的男人、終究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贏了,她打敗了邢天與,打敗了岑語默,打敗了那些不值一提的女人,也打敗了她爹。
一直以來,爹都為自己未有兒子而遺憾,她雖然從小便知書識墨,是個人人讚許的才女,可爹總在露出欣慰笑容之餘,又幽幽的說了句,「嬌兒好,但若是個男孩就更好了。」
不管她多出眾、多優秀,爹期待的還是個兒子。而現在,她要爹知道--她是個女兒,比兒子還要優秀、還要教他驕傲,還要有用的女兒。她成功的擄獲了邢天與的心,那是兒子辦不到的事情。
想著,她不禁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
沒多久,她下床假意喝水,不動聲色的將岑語默的手絹丟出門外……
裴美樂不知道一向好吃好睡的自己為何失眠了,她躺在床上,滿腦子想著今天在宮裡發生的事,也想著邢天與。
怪了,他是岑語默的丈夫,又不是她的,怎麼她心裡卻牽掛不已?她在床上翻來思去又咳聲嘆氣,羊都數到一千八百八十八隻了,眼睛卻還啵兒亮,索性下床走出房間。
一出房門,她就隱約聽見範嬌兒在說話,那聲音嬌柔甜膩,一聽便知道她正跟邢天與撒嬌討愛。
不知怎麼,想到此刻他們正在房裡卿卿我我,她胸口竟瞬間竄出火來。
為什麼她會這麼在意、這麼生氣,這麼嫉妒呢?
正想著,一條染血的手絹映入眼簾,裴美樂幾個步伐上前拾起一看。那是她為邢天與綁上的,可現在卻被遺棄在花盆邊……
她的心情頓時激動起來,又氣又惱,忍不住想做些什麼來回敬他跟範嬌兒。
她跑到距離房門幾步距離的地方,深呼吸、清了一下喉嚨,接著拉開嗓子--
「左手鑼,右手鼓,手拿著鑼鼓來唱歌!別的歌兒,我也不會唱,只會唱個鳳陽歌……得兒隆咚飄一飄,得兒隆咚飄一飄,得兒飄,得兒飄,得兒飄得飄飄--得兒飄飄得一飄!」
她一唱歌,範嬌兒房裡頓時安靜了,想必是她響亮的歌聲打斷了他們恩愛,光是想到範嬌兒此刻會有多麼抓狂,她就開心得想哈哈大笑。
唱完了一首,她繼續高歌,「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隻沒有耳朵,一隻沒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三輪車跑得快,上面坐著老太太,要五……」
就在這時,範嬌兒的房門突然打打,惡狠狠的瞪著她,面孔猙獰道:「妳這是在做什麼?!」
「當然是唱歌!」
「唱歌?」正要寬衣解帶將邢天與拉上床,卻硬生生被她的歌音打斷,範嬌兒怒不可遏,「妳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半夜三更的,根本是擾人清夢!」
這時,穿著中衣,隱約露出結實胸膛的邢天與出現在範嬌兒身後,他輕搭著範嬌兒的肩,看著站在院裡的她,兩人的視線一對上,她不知怎地竟有點畏縮。
他很火大吧?她打斷了他們的好事,他一定惱得想把她宰了。
「嬌兒,妳先回房去歇著。」邢天與話聲冷冷的,聽不出是什麼情緒。
範嬌兒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腳一跺便轉身回到房裡。
他走上前,看著方才大聲唱歌的她。「故意的?」
「興之所至。」
「好個興之所至。」邢天與真沒想到她會回這一句。她真是越來越有想法,越來越幽默了。
從前聽見範嬌兒在床第之間刻意發出的聲音,她大概只會在房裡咬著棉被哭,並在心裡咒罵。而現在她竟想出大聲唱歌這種方法來反擊,本以為範嬌兒要求他將她移至秋聲苑可能會傷了她,看來他的擔心全是多餘。
她已不是從前的岑語默……現在的她,不再像從前那麼死心眼又倔強,她變得堅強、變得樂觀了。
裴美樂上下打量他,目光不經意的停留在他結實的胸肌。真是賞心悅目呢!難怪範嬌兒老是眉開眼笑,一副神采飛揚的模樣。除了政務,他其他的時間、體力及精神大概都用在範嬌兒身上了吧?
想到這兒,再想起白天裡發生的事,她的胸口不知為何一陣悶痛。
她有種非常非常不舒服的感覺,像是有什麼心愛的東西掉了,明知道在哪裡,明知道誰拿去,但怎麼都討不回來。
「壞了王爺的好事,語默真是惶恐。」她心情煩躁,酸溜溜地諷刺,「您還是快點回去吧,衣不蔽體的小心著涼。」
邢天與唇角一勾,「妳嘴巴還真厲害。」
「不敢。」
「天一亮,我會命人去整理秋聲苑,妳搬過去吧。」他淡淡的說。
「欸?」裴美樂一怔。秋聲苑是什麼鬼地方?他要她搬出拾翠苑,就因為她在這兒唱歌壞了他跟範嬌兒的好事?
哼,他嫌她礙眼礙事也沒關係,她不是岑語默,不管是對他還是對拾翠苑,都沒有依戀。
搬就搬,她還開心耳根清靜了呢!
「好呀,秋聲苑在哪?」她負氣地說:「離拾翠苑越遠越好。」
邢天與深深地凝視著她,觀察、解讀著她臉上的表情。她是真的不在乎吧?不在乎這屬於她的拾翠苑被範嬌兒強佔,也不在乎他寵溺範嬌兒了……他的心猛然一揪,莫名地感到疼。
一直以來他忽視她,不完全是為了作戲給範嬌兒看,也是為了她的安全。敵人總是會想方設法奪走你所珍愛的東西,一但你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渴望,就沒有什麼能被奪走,也不會有任何的弱點跟要害。
他對她越是冷淡無情,她便越安全。可如今,她滿不在乎的態度卻讓他不悅,想到她今天在馬車上睇著他時的眼神,還有輕輕抓住他手的觸感,他忍不住又有些悸動。
他得說,在那當下,他覺得她還愛著他--儘管她失憶。
「妳是真的不在意?」他的聲線不自覺一沈。
迎上他的目光,裴美樂毫不遲疑的點頭,「我沒差,拾翠苑雖大,但三個人太擠了。」說罷,她轉身便要回房。
見她掉頭就要走,邢天與胸口莫名一緊,腦袋還沒反應過來,他的手已伸出拉住她。
裴美樂一愣,猛地轉頭看他。「幹嘛?」
她的臉龐清瘦,更顯得兩隻眼睛圓亮,她張著大眼,直勾勾地睇著他,那眼底沒有絲毫留戀或憤怒,就像她根本什麼都不在意。
他幾乎想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問她是不是對她遭到威脅的地位、對這拾翠苑、對他都不在意?
可下一瞬間,他便打消了這樣的念頭,他的意志必須貫徹,他有著終極目標,在那目標未完成前,他不能有一絲動搖。
於是,他放開了她,冷淡依挈,「回房去吧。」語罷,他連多看她一眼都不的轉過身子,大步邁進範嬌兒的房間。
一個上午不到,秋聲苑已整理得差不多了。
梨兒跟小貴收拾了東西,不甘不願地跟著主子移往秋聲苑居住。而這事,也在碩親王府傳開,成了大家私下議論的事情。
趙飛紅、許尋香等人未待她安頓好,便急著到秋聲苑來探望,並且,為她打抱不平。
其實,她在意的不是搬離拾翠苑這事,而是邢天與真的不要她了。
當她墜馬時,他不顧自身安危救她,還有在馬車上為她拭去淚水時的溫柔,她真的以為他對她就算沒有感情,至少是有感覺的。
可她錯得離譜,她一廂情願以為他對她有情,他卻視她如無物,那方被他丟在花盆邊的手絹,她洗淨後便揣在懷裡,活像根針一下一下戳著她,彷彿在提醒她只是個棄婦的事實。
可話又話回來,被冷落的是岑語默,為何她卻如此心痛難受?難道她對邢天與有感覺?想到這兒,她忽然好氣自己。
她怎麼能對邢天與動情?他不只不要她、不愛她,還把她逐出拾翠苑,這種沒有心肝的男人,她裴美樂才不……
「姊姊?」一道夜鶯般優美的聲音喚回了她。
她回過神,看著身邊的許尋香,她不們知道從哪兒得知京裡來了雜戲團,又看她心情鬱悶,便找她出府散心。可看著那些教人瞠目結舌、驚呼連連的表演,她卻心思全無。
「姊姊沒事吧?」許尋香憂心地看著她。
她搖頭一笑,「我沒事。」
「姊姊自從搬到秋聲苑後,似乎不常笑了。」許尋香幽幽地說,「妹妹跟幾位姊姊們都很為您擔心。」
見她如此關心自己,裴鉣樂胸口一熱,笑著握住她的手,「我真的沒事,秋聲苑跟安樂苑緊鄰,每天能跟妳們玩在一起,我不知道多上心呢。」
「兩位姑娘……」突然,她們的身後傳來男人的聲音。
兩人回過頭去,發現在她們身後的男子,竟是那天在蓬萊山為她們解圍的竇嘯天。
「竇副教頭?」裴美樂十分驚訝。
「在下冒昧,還請兩位姑娘莫怪。」竇嘯天拱手一揖。「哪兒的話,能遇上恩人實在太好了。」裴美樂說。
「不敢,姑娘言重了,身為京捕處的一員,那本是在下的職責。」說著,竇嘯天眼睛不自覺地望向害羞得躲在她身後的許尋香。「今天就只有二位姑娘?」
「不,我們的姊妹正在那頭看著雜耍呢。」裴美樂說。
「兩位姑娘的姊妹還真不少。」
「是啊,我爹娘一個不小心就生了一窩。」她話鋒一轉,「對了,竇副教頭也來看雜耍嗎?」
「不是,是京捕處的兄弟們剛才逮了個偷兒,所以我過來看看。」
「人多是會發生這種事的。」她說著,注意到竇嘯天又看了許尋香一眼。
她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竇嘯天對許尋香有好感。她回頭瞥了許尋香一記,發現她怯怯的臉蛋漲紅著,含羞帶怯的偷瞄著竇嘯天。
竇嘯天俊逸非凡,確實有其迷人之處。許尋香十五歲進府,雖是美人,但其實還不諳人事,如今兩年過去,十七歲的她想必情竇已開。
只可惜她已碩親王府的侍妾,就算他們郎有情、妹有意,今生也是無緣,想著兩情相悅、互有情愫的兩人卻無法續緣,裴美樂突然覺得感傷。
「在下冒昧,能請教二位姑娘閨名嗎?」
「喔,我叫……我叫美樂。」
岑語默是威震西北的大將岑君山之女,又是碩親王妃,竇嘯天就算沒見過她的本尊,應該也聽過她的名號,為免洩露身份,她索性拿自己的真名當假名。
「她是我最小的妹妹,名叫尋香。」
「原來是美樂姑娘跟尋香姑娘。」
「姊姊,」許尋香拉了她一下,「我們該走了。」
她轉頭看許尋香一眼,發現她眼底有著複雜的情感及思緒。
「竇副教頭,我們的姊妹們還在另一頭等著,得先告辭了。」裴美樂說。
竇嘯天眼底有一絲失望,「那在下就不耽誤二位姑娘,後會有期。」
「嗯,後會有期!」說完,她跟許尋香轉身便鑽進了人群之中。
一路走著,許尋香雖走得急,卻好幾次回頭去看。
裴美樂一眼便覷出她的心思,「竇副教頭真是個不錯的人,是吧?」
許尋香皺著眉,勉強勾起笑意,似是無奈,又似惆悵。
「尋香,我覺得他對妳有意。」裴美樂直接指明。
她一思,臉頰羞紅,「姊姊別尋我開心了。」
「我看得出來,妳也--」
「姊姊!」許尋香打斷了她,神情激動又悲傷,「那是不可能的,我是碩親王的侍妾。」
「我知道,但王爺從沒碰過妳,對吧?」她低聲地問。
許尋香神情平靜,「是又如何?我生是碩親王府的人,死是碩親王府的鬼,任何妄念都是多餘,只會害人害己。」
「尋香,妳還年輕,有機會追尋自己的真愛及幸福。」裴美樂心生一計,「我雖不得王爺的寵,倒是可以幫妳去跟他求情。」
「不,千萬不要!」許尋香一臉焦急,「姊姊的好意,妹妹心領了,可是這事萬萬不可。」
「尋香,妳真的不用……」
「姊姊不知道吧?」許尋香苦笑,「我跟幾位姊姊的父兄都曾經在政爭時幫助過大皇子,政爭結束後,我們的父兄雖然已歸順皇上,但我想王爺之所以納我們為妾,只是想藉由我們來懲罰政敵,他壓根兒就討厭我們。」
聞言,裴美樂一驚。若真是如此,便說得通邢天與為何冷落她們,並將她們困在安樂苑了。
可若納她們為妾只是想徵罰政敵,是否意指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放她們自由呢?想著,她又替許尋香發愁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