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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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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春野櫻 -【穿越為妃(穿越做貴妻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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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9 00:14:5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此刻,邢天與唯一盼著的是他眼瞎耳聾,那麼他便看不見板子一下下打在她身上時,她臉上痛苦的表情,聽不到板子打在她身上時發出的聲響,還有她一聲聲因倔強而強忍的哀鳴。

可他得看著,眼睛甚至連眨都不能眨。

範嬌兒就在他身邊,她不只得意地看著宿敵淒慘的下場,也注意著他臉上是否有任何不該出現的表情,縱使是眉頭輕皺一下,都會引起她的注意及疑心,都會壞了他與皇兄努力的結果。

一旁,小貴跟梨兒不忍看著主子受罰,兩人抱著哭泣,其他在範嬌兒要求下到此觀看的趙飛紅等人亦是驚惶又傷心。

範嬌兒想對她們立威信,想教她們都知道跟她作對的下場,確實,她成功了。

此時此刻,這偌大的碩親王府裡,恐怕再沒一個人敢對她有絲毫不敬。

可她不會囂張太久的,等到那一天到來,他會替語默討回一切。

挨了十幾個板子後,裴美樂已經痛得昏了過去,範嬌兒拿了水親自將她澆醒,下令繼續用刑,她受完三十杖責後,她整個人已癱軟,動也不動。

稍晚,東虎來到他書齋,「王爺。」

邢天與正在練字,自觀完岑語默遭杖責之後,他便一直在書齋裡練字。

他的胸口刺痛,卻什麼都不能做,若是不找事情填滿自己的腦袋,他怕自己會崩潰,他從未如此害怕過,向來能隱藏起心情及想法、控制喜怒哀樂的他,竟恐懼自己再也無去壓抑下這激動暴戾的情緒……

「進來。」

「是。」東虎走了進來,將門帶上。

他繼續提筆書寫,「都處理好了?」

「是。」東上小心的回答,「王妃已經在牢中,暫無大礙。」

邢天與眉丘一攏,沈聲道:「暫無大礙?」

「王妃受了傷,很是虛弱,但不危及性命。」東虎聽得出主子語氣裡壓抑的怒意,「卑職已將最好的金創藥交給梨兒跟小貴,她們也已幫王妃處理了傷處。」

「梨兒跟小貴在看顧她嗎?」他問。

東虎有些果惑,「不,沒人照顧王妃。」

「沒有?」他眉梢一挑。

「稍早嬌#人去了牢房,她說王爺有令,王妃雖是主子卻是犯婦,服刑期間不得有人伺候,所以只有王妃一人待在牢房內。」

邢天與聞言,抬起頭,兩隻眼睛迸射出駭人的寒光。

東虎一震,這不是王爺下的令嗎?難道是他弄錯了?

「卑職以為是王爺的意思。」他吶吶地說:「王爺若覺得不妥,卑職立刻讓梨兒跟小貴進牢房伺候娘娘。」

「不妥?」邢天與唇角一撇,「沒有不妥,好極了。」

其實王妃私通男人之事,王府上下都沒人相信,可她不只承認信是她寫的,還寧死也不說出是捎給誰,就算她真的清白,這事都有值得議論之處。

王爺會不會是因此才生大氣呢?

「沒事了,你下去吧。」邢天與重新提筆,淡淡說著。

「卑職告退。」東虎一揖,轉身走出書齋。

東上離開後,邢天與又寫了幾個字,突然就使勁將筆往案上一拍,抓起硯台便往牆上砸!

他的兩隻眼暗射出肅殺的目光,臉上是掩不住的怒意,他用盡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深吸口氣,他告訴自己還不是時候。

就算他恨得想殺了範嬌兒,甚至殺了自己,都還不是時候,他一定要忍,等時候到了,他會讓那些人承受更大的痛苦。

夜已深,裴美樂孤冷冷地待在王府的牢房裡,據她所知,這牢房雖存在已久,卻從來沒使用過,如果牢房是飯店的話,那麼也算是入住的第一人。

她好倦好累,卻完全沒辦法入睡,本以為不過是屁股挨個三十板,死不了人,沒想到這三十大板真的快要了她的命。

她看不見自己屁股究竟傷得多重,只知道梨兒跟小貴進來幫她換下褲子及擦藥時,從頭到尾都在哭。

後來看見那條沾染著鮮血的褲子,她總算有了一點概念,從前老聽人家形容被打得「屁股開花」,若沒經驗過,真是一點都不明白為何那麼形容。

不過就算再痛,也沒有她的心來得忐忑不安。她很怕,怕邢天與誤會她。

若他真以為她背著他偷人,還寧死也要保護情夫,那他會有多麼憤怒難受?他是愛她的,她也對他說過自己會等他浪子回頭,如今他會不會有受騙的感覺?他會不會因此對她感到失望憤怒,甚至是輕蔑?

想著,她忍不住流下眼淚。

突然,她聽見細嫩的聲響,那是樹葉被踩踏著所發出的聲音。知道有人來,她趕緊抹去淚水,閉上眼睛。

她聽見有人打開牢房的門,然後她聞到熟悉的味道,那是邢天與身上的味道,他的衣服全用黑檀木薰過,總是飄散著一股讓人覺得沈靜的幽香。

裴美樂驀地睜開眼,難以置信的看著站在旁邊的他。「王爺?」

邢天與看著只能趴著睡的她,胸口一陣悶痛,他知道她受了多重的傷,也知道她受了多少活罪。他已經不想管她跟信中的人是何關係,也不管她有多恨他,他只想對她說自己有多愛她。

「很疼吧?」終於,他開了口。

他向來冷淡,這輕描淡寫的三個字,已是他所能表達的最大關心。

她扯了扯唇角,恬靜一笑,「疼死了。」

看見她平靜的表情及恬淡的微笑,邢天與十分意外她怎麼還笑得出來。她不氣恨他跟範嬌兒一個鼻孔出氣,既對她用刑又將她關在牢中嗎?

他壓抑著內心的激動,淡淡問出,「恨我嗎?」

「不恨。」她想也不想地回答了他。

「為什麼?」

「語默犯了錯,讓王爺蒙羞,是該受罰。」她語氣平靜。

邢天與心一痛,難道她真的已經另有所愛?

他不氣她、更不怪她,可他為此感到痛苦,再沒有任何事,比她不愛他了更教他難以忍受。

「那個人……值得妳為他受這種罪?」

「我有必須保護的人。」她不是為竇嘯天受罪,而是要保護他跟許尋香,保護他們純潔而真摯的愛情。

「他到底是誰?」他濃眉一糾。

「如果王爺來是要我供出他的名字,恐怕要教你失望了。」她淡淡地說。

「岑語默,」他沈聲道:「妳還是碩親王妃,是我邢天與的妻子,即使……」

「既使您已不愛我、不要我?」她接了他的話,然後微微一笑,「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知道我是你的妻子。」

見她毫無情緒起伏,邢天與不由得激動起來,「如果妳知道,為何要這麼做?妳曾要我休了妳,是因為想跟他雙宿雙飛嗎?」

他的語氣讓裴美樂心裡一暖,幾乎要忘了自己屁股開花這件事,直到她不小心動了一下,拉扯到傷處,頓得疼得皺起眉心,發出悶哼。

見狀,邢天與忍不住伸出手輕壓她的肩膀,「別動,否則妳的傷好不了。」

他這本能的舉動教她感到窩心,衝著他笑,他也警覺到自己一時衝動,連忙抽回手。

他沈著臉,「妳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如果我說是呢?」裴美樂看著他,「如果我想跟他雙宿雙飛,王爺願意成全我們嗎?」

「絕不。」他毫不猶豫,「我絕不會放妳自由。」

「王爺只是好面子、任性?還是有其他原因?」

「妳是我的妻子,這一輩子都是。」他語氣有點任性,「妳想跟他雙宿雙飛,下輩子再說。」

聞言,裴美樂忍不住地笑出聲音。

邢天與困惑地問:「妳為何笑?」

「因為我高興,想必我在王爺心裡還有些許份量。」

「那竇公子究竟是誰?」他神情十分嚴肅。「妳與他是何關係?為何見面?」

「關於他的事,我還不能告訴王爺。」她微微蹙起秀眉,露出為難的神情說,「我跟他絕無王爺所以為的關係,我們只是朋友,我甚至當他是弟弟。」

「弟弟?」他疑惑地問:「至少妳得告訴我,你們是如何相識的?」

「我跟他是在一次出遊時相識的,當時他幫我們趕跑了一個胡作非為的官家少爺,之後我跟他巧遇了幾次,就只是如此。」

邢天與沒錯過這句話的疑點。我們?這麼說來,她跟那個竇公子認識時並非一個人,她又說是一同出遊,因此極可能是那六個被她當成妹妹一般愛衼的愛妾。

這麼說來,她們應該知道竇公子是何許人也。想通了這點,他臉上露出安心的表情。

「王爺到這兒來看我,不怕範嬌兒發現?」她有點擔心,「王爺還是趕緊回拾翠苑去吧。」

「怎麼?不喜歡本王來看妳?」

他像上次夜探太醫院一樣,在範嬌兒的茶裡下了一點藥,夠給他們兩人一、二個時辰的時間。

「王爺來看我,我當然喜歡,只是若讓範嬌兒發現,那王爺精心撒下的天羅地網可就要出現破洞了。

她脫口說出,驚覺自己漏了口風時,他已驚愕地看著她。「妳剛才說什麼?」她知道他跟皇兄在計劃的事?她知道他對範嬌兒好,全是演戲?

裴美樂皺起眉頭,有些懊惱。

「妳是何時知道的?」

「上次王爺夜探太醫院的時候。」她有點不好意思,「王爺對我說話時,我其實醒著。」

邢天與想起那晚的事,也想起他對她說的話,頓時漲紅了臉。

「我知道您冷落我而寵溺範嬌兒,全是為了揪出那些叛黨的狐狸尾巴,一直以來,您無情又可惡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取信他們,您甘受罵名,求的是皇朝的長治久安。」

「妳既然知道,為什麼一直不說?」

「我怕王爺若是知曉我知道,便會做出異於以往的舉動,引起範嬌兒的懷疑,也怕自己從此便任性的對您有所要求。」她悔悔自己的大嘴巴,「王爺可以假裝語默沒說過這些話嗎?」

「妳不怪我?」他的聲音微微顫抖,「我如此傷妳,而妳……」

「本來也怨,可是現在我一點都不怪您。」她誠實地說:「之前我也曾經覺得王爺是個喜新厭舊、翻臉無情又沉溺美色的混蛋。可是發現事情真相後,我才知道真正吃苦的人是您。您承擔所有的過錯及罵名,全是為了黎民百姓及社稷安定,全無半點私心。」她笑望著他,眼底有著敬佩。

她的體諒及成全教他既感動又心疼,「苦了妳了。」

迎上他溫柔又深情的眸子,裴美樂忽地鼻酸,明明甜甜地笑著,卻流下兩行清淚。

「不苦,都會變成甜的。」她深情地凝望他,「曾經有人說過愛到痛了,就再也感覺不到痛,只有更多的愛,如今我對您只有道不盡的愛,再也不苦不痛。」

聞言,邢天與再也忍不住,他輕捧著她的臉,將額頭貼著她的。

「放心,一切都會變好的。」說著,他在她額頭上印上深情的一吻。

邢天與悄悄入宮與邢天修商議國事,並向他提及岑語默已經知情之事,邢天修十分震驚,也因她的遭遇感到心疼難過。

「三十大板?」他難掩憂憤,「語默疲弱的身子哪撐得住?這範嬌兒真是太狠毒了。」

「皇兄別擔心,語默雖吃了苦頭,但並無生命危險。」為免皇兄擔心,他故作輕鬆地說:「她還說挨一頓打可以換來範嬌兒更多的信任,很值得。」

邢天修嘆了口氣,「岑氏一門忠烈,就算是女子,也是巾幗不讓鬚眉。天與,我們欠他們太多了。」

「皇兄與我終會償還他們的。」

「那是當然。」邢天修看著弟弟,「他日若你敢負她或是教她傷心,朕第一個不放過你。」

「皇兄不會有那種機會的。」他篤定地道。

邢天修展顏笑,「快把她弄出牢房吧,你忍心,朕可不忍心。」

「突然將她放出來恐怕會引起範嬌兒的不滿,甚至是懷疑,使不得。」

「難道要讓她一直待在牢房裡?」

「十日後,皇兄可以皇后的名義邀她進宮小住幾日,那麼我便有藉口將她放出牢房了。

「就如你所議吧。」邢天修話鋒一轉,「對了,範漢新那兒可有進展?」

「臣弟已完全取得他的信任了。這陣子我與他走得近,就差臨門一腳了。」

邢天修不解,「臨門一腳?」

「我必須跟邢天樂正式接觸,他是範漢新後面的人,發號司令的是他。」

「他還在範府?」

「一直沒離開。」邢天與嚴肅說:「近來出入範府的人比以往多,我想範漢新正在幫他聯繫那些餘黨。」

邢天修沈吟片刻,「邢天樂恐怕不會輕易與你接觸,畢竟你們曾經交手過。」

他露出冷酷的笑。「我若放火燒他後院,不怕他不現身。」

「你的意思是……」

「這事需要皇兄出手。」

「願聞其詳。」

邢天與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聽完,邢天修點頭微笑。「這事包在朕身上。」

幾日後,一輛馬車直奔城南範府,在範府大門前停下後,一人從裡頭跳下來。

他不是誰,正是邢天與。

範府護院一見是他,立刻開了大門將他迎入大廳,正與邢天樂在書齋裡商討要事的範漢新聽說他來了,急忙趕至大廳相迎,看他神情緊張,不禁疑惑。「王爺形色憂忡,不知發生何事。」

「範大人,」邢天與嚴肅地說:「我要問你一件事,你可得老實回答。」

「當然。」

「我大皇兄是否未回南方封地?」

範漢新一怔,「這……小人並不知道。」

「範大人,此事非同小可。」邢天與一把攫住他的肩膀,直視著他,「皇上接獲密報,得知我大皇兄仍滯留京城,而且就藏身在大人府中,此刻正命岑語浩帶著他的玉牌及禁衛軍趕往這兒。」

聞言,範漢新陡地一震。

「範大人,他確實在你府中吧?」他誠懇地說:「我是來幫你的,你不必對我隱瞞。」

迎上邢天與的目光,再思及一旦岑語浩及禁衛軍趕至,自己必然無法脫身,範漢新也有點慌了。

「王爺請隨我來。」他轉身領著邢天與走出大廳,並趕往書齋。

推開書齋的門,範漢新口氣焦急地喚道:「王爺,大事不妙。」

正在案前給往昔擁戴他的舊部屬寫信的邢天樂抬起頭來,見到後頭的邢天與,不由得大吃一驚。

「大皇兄,你果然在這兒。」邢天與露出慶幸的微笑。

邢天樂有些反應不過來,雖然他跟範漢新都已經親眼看見邢天與是如何為了範嬌兒而犯眾怒,也已經從範嬌兒口中得知他對邢天修有多麼不滿另怨懟,但堅持小心駛得萬年船的他們,還未有跟邢天與接觸的決定及共識。

可範漢新現下卻帶著邢天與闖進他的藏身處,讓他驚荒失措。

「範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大皇兄,事不宜遲,你得趕快離開。」邢天與神情憂急,「皇上接獲密報,得知你藏身範大人府中,已令岑語浩前來揖拿你。」

「什麼?!」

「我的人已將馬車駛往後門等著,你趕緊隨我離開吧!」邢天與說。

邢天樂一時還未能信任,對他十分猜疑。「你為何幫我?」

「當然是為了嬌兒跟範大人。範大人提供你藏身之所,你若被逮,你說他跟嬌兒會是什麼下場?」

「王爺,碩親王說得對,此地不宜久留,您還是……」話未說完,外面傳來護院焦急慌張的聲音。

「大人,岑少將軍帶著楚衛軍在外求見,說是要搜查大人的府邸。」

聞言,範漢新跟邢天樂都慌了。

「大皇兄,快走吧。」邢天與伸手抓住了邢天樂,「再遲就走不了了。」

在範漢新的帶領下,三人來到後門,邢天與的馬車果然已在門外候著,他抓著邢天樂跳上馬車,叮囑著範漢新。

「範大人,趕緊回去應付岑語浩,我會將大皇兄送至安全的地方,隨後便遣人來告知你地點。」

話畢,他拍了車伕的肩,車伕朝馬屁股上一抽,那匹黑色駿馬便拉著馬車向前奔去。

城西暗巷中一間清幽的小宅裡,邢天與和邢天樂就著一張桌子,面對面而坐。

邢天樂臉上仍有些防的看著邢天與,「為何幫我?」

「因為我對皇上失望。」他目光一凝,直視著邢天樂,「大皇兄,你還想坐在那張椅子上嗎?」

邢天樂眼神一亮,「你是說……」

「大皇兄是聰明人,一定知道我說的是什麼。當年皇上只憑幾句口諭便坐上那位置,大皇兄必定不服吧?畢竟當時的滿朝文武,有一半是支持你的。」

「那都已經是過去了。」

「所以你已經放棄了?」

邢天樂沈吟。他若承認自己還沒死了那條心,就等於間接承認自己還有謀反之心,要他在邢天與面前承認此事,太冒險了。

「看來大皇兄已沒了這顆膽。」邢天與霍地站起,「若是如此,便沒什麼可說的了,大皇兄暫時在此安頓,兩天后等風聲過了,我便會想辦法把你弄出京城。」說完,他便要離開。

見狀,邢天樂急了,「三弟請留步。」

邢天與回過頭,「大皇兄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你為何這問我?」邢天樂問。

「因為大皇兄若對那張椅子還有想望,我可以幫你。」他說。

邢天樂陡地一震,「為什麼?你和皇上是親兄弟,你怎麼會背叛他。」

「大皇兄,事到如今,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邢天與眼底隱隱透露著一絲怨懟,「政爭時,我是如何盡心盡力幫皇上坐穩那張椅子,你是知道的,可政爭結束後,我得到了什麼?」

他坐了下來,逕自倒了杯水,一口喝下,又說:「大皇兄雖曾是皇上的政敵,可也幫了個親王,還擁有南方封地及自己的衛隊,可我卻被困在這京城,連家事都由不得我決定。」

「岑家父子手上握有兵符,掌控西北十幾萬大軍,皇上顧忌著他們,卻不顧兄弟之情犧牲了我。我手中原本有一萬精騎可供調度,如今他為了討好岑語浩,罷了我的職不說,還將部署祭祖兵力的差事給了他,教我徹底成了一個賦閒無權,成為笑柄的親王。」邢天與神情越來越激動,就連說起話來也變得咬牙切齒。

「大皇兄,我如今總算是看清了真相。」他直視著邢天樂,「血緣是不可靠的東西,唯有權力才是一切。」

迎上他的目光,邢天樂試探地問:「你也想要那張椅子?」

「不,我對那張椅子從來沒有渴望,若我要,當初有的是機會。」

「那麼你要什麼?」

「保證。」邢天與直視著他,「我要的,你都能給我的保證。」

「所以你願意幫我?」

「正是。」

「你心裡可有計?」邢天樂問。

「有。」

「願聞其詳。」

「如今部署兵力之權雖已落在岑語浩手上,但皇上大抵只是為了懲罰我以討好取悅岑語浩,只要求太后到他跟前說幾句話,再給他幾個保證,相信必能取回職權,到時,大皇兄將手上兵馬調齊,你我裡應外合,在他前往西北的途中挾持軟禁太后、皇后及皇子公主們,逼他就範。」

「他若不肯呢?」

「他能不肯嗎?」邢天與冷然一笑,「性命都難保了,還保得住帝位?」

「可是我擔心的是岑氏父子,他們掌控西北十數萬兵力,不容小覷。」

「岑氏父子忠心事主,為保全主子的命,他們豈敢輕舉妄動?再說大皇兄別忘了我手上還有岑語默。」見他仍有疑慮,邢天與續道:「大皇哪應該聽聞之前關外數族遣使節進京之事吧?」

邢天樂點說。「聽說了。」

「其實我早已跟幾位使節私下聯繫過,並托他們帶回口信。」

「喔?」邢天樂十分驚訝。

「在我們挾持皇上的同時,關外數族將兵分三路往人止關前進,到時岑氏父子必須得在安內及攘外之間擇一,等到他們平息了人止關的騷亂,皇宮也已易主,到時他們又能如何?」

聽完,邢天樂笑了,「不愧是擅長謀略的三弟,原來一切早已在你計劃中。」

「大皇兄,」邢天與神情一凜,「你在京城還有人馬吧?」

「當然。」邢天樂頷首,「只要我一聲令下,他們便會為我效命。」

「那好,皇上既有情報,表示大皇兄你行跡已敗露。為免生變,最好即刻返回封地。」

「那京裡的事該怎麼辦?」

「有我跟範大人在,大皇兄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邢天與說完後,立刻起身,「我這就去安排人手護送大皇兄離京,大皇兄只管安心在此地暫歇,稍後範大人會過來。」

「有勞三弟了。」邢天樂滿臉喜悅,腦海裡浮現自己坐在龍椅上君臨天下、威風八面的模樣。

又幾日,宮裡來了旨意,說慕華皇后想邀碩親王妃進宮賞花。

不能繼續將岑語默困在牢中,範嬌兒當然不肯,但不管她如何不願,也不能違抗聖旨。

於是,過午之後,慕華皇后就派了車來,將岑語默接進宮小住。

她在宮裡跟幾位皇子公主們處得十分融洽,慕華皇后想留她住到祭祖之前。裴美樂卻婉拒了慕華皇后的盛意,堅持回王府上。

慕華皇后知她思夫心切,便也不強求。

回到王府後,邢天與為了討好範嬌兒,也為了能讓她避開範嬌兒,便假藉懲罰之名將她驅出拾翠苑,到秋聲苑暫住。

之後一個月,邢天與一改過去的桀騖不馴,在早朝時表現得溫順服從,既不跟其他大臣唱反調,對皇上的所有決議也未有意見。

沒多久,邢天修便以西北不可缺少岑語浩為由,將他調回西北,讓邢天與重新單任部署祭祖兵力之職。

當然,這一切都是在作戰,為的是取信於範漢新及邢天樂,並讓他們一步步走進陷阱裡。

其實設下圈套請君入甕並不是他們的本意,這一切佈局只是對邢天樂的試探。若當日邢天樂拒絕了他,那麼此事也就了結了。

然而,邢天樂的回應就如同邢天與的猜測般--他迫不及待的住甕裡跳。

皇宮裡的爭權奪位不比一般富豪家中只是單純的錢財損益,帝位之爭總是會造成政局不穩、民不聊生。比起戕害萬民,皇子之間的爭奪及折損已是最小的傷害。

就在邢天與重新取得西北祭視之行的部署權之後,範漢新與他的接觸及往來更加頻繁。在他與邢天樂之間,範漢新扮演著橋樑的角色,而他也由範漢新那兒獲得更多的情報,並掌握了政敵的名單。

但他並未完全相信範漢新所告知他的一切,他一方面與範漢新斡旋,一方面也派探子繼續收集情報,徹底監控所有人的一舉一動。

在範漢新的牽線下,他見了許多仍在暗處活動的大皇子勢力,正如邢天樂所說的,即使遭遣南方,他仍有一呼百諾的本事,這些蟄伏暗處的兵扊,就待邢天樂振臂一呼,便會為他效命。

知道的越多,邢天與越發覺得自己這幾年的犧牲都是值得的。要不是耐心的布線設局,他恐怕永遠引不出這群虎視眈眈、覬覦帝位及權力的毒蛇猛獸。

他每天都忙著跟範漢新等人密會,商討趁祭祖之行挾邢天修以奪帝位的計劃。

在他頻繁與範漢新等人接觸的同時,邢天修也己寫了封信遣人快馬送至西北交給岑君山父子,信中細書政爭之後,邢天與為了確實掌控政敵動向所做的種種決定和犧牲,也包括他為了取信範漢新父女並保護岑語默而刻意冷落她之事。

邢天修在信裡為邢天與解釋並說明他先前所有離譜的行行及言詞,並希望他們父子能體諒並保密,也提及西北祭祖之行的誘敵計劃,要求他們做好支援反因應的準備。

這日離開皇宮之後,邢天與讓侍衛駕著馬車回碩親王府,自己則換裝來到京捕處。

幾天前,他私下將小貴喚到書齋問話,要她將關於竇公子的實情全盤托出,她先是不肯,哭哭啼啼的說她答應過王妃三緘其口,保守祕密,但在他軟硬兼施,並保證絕不懲處任何人後,她終於向他坦白。

據小貴說,她們初次出遊遇禮部尚書之子崔守義騷擾時,便是竇嘯天不畏強權替她們解圍,當時為免橫生枝節,岑語默等人並未向竇嘯天表明身份。

正因為如此,竇嘯天竟意外戀上許尋香,並希望自稱大姊的岑語默能助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那日她便是為了替許尋香傳話才會要小貴送信,沒想到竟讓範嬌兒攔下,害岑語默挨了一頓打。

得知竇嘯天戀上的是許尋香,邢天與暗暗鬆了口氣,雖然他知道岑語默愛的是他,可身為男人,他可不希望有人「覬覦」著他的妻子。

到了京捕處,他表明身份,京管事便將他迎入議事房,並請他稍候正當班巡邏的竇嘯天。

喝了半壺茶,他察覺有人來到議事房外。

「是竇副教頭嗎?」邢天與問。

「正是。」門外的竇嘯天回答。

「竇副教頭請進。」

竇嘯天答應一聲,推開房門,臉上滿滿疑惑,小心翼翼地走進來。

他剛巡邏回來,管事便告訴他有貴客來訪,他不知貴客是誰,開門一看,還是面生。

邢天與端坐在桌案旁,兩隻銳利的眼睛在他身上掃了一遍,好個俊俏的年輕人,難怪情荳初開的許尋香會戀上他。

「不知閣下是……」看著眼前的陌生男人,竇嘯天一臉疑惑。

此人衣著樸實,但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威嚴的氣息,讓人望而生畏。

「邢天與。」邢天與淡淡地說道。

聞言,竇嘯天陡地瞪大眼睛,趕緊屈膝一跪,「卑職不知是王爺,失禮之處還請王爺--」

「行了,」邢天與打斷了他,「起來吧。」

「是。」竇嘯天起身,但一時半刻還有點回不過神來。

碩親王邢天與的名號響亮,無人不曉,卻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識他面目。他從沒見過邢天與,也不曾有過交集,為何堂堂碩親王爺卻隻身來到京捕處找他?「不知王爺召見卑職是為了何事?」

「我要先謝謝你,聽說你曾在名園蓬萊山為我的妻妾們解圍。」

「妻妾?!」他有些難以置信,「您是說美樂姑娘嗎?」

「美樂?」邢天與疑惑。他的妻妾之中沒有誰是叫這個名字的。

「美樂姑娘是一位身形纖瘦的女子。」竇嘯天說:「不知她是王爺的……」

身形纖瘦?那不就是岑語默嗎?想不到她還弄了個假名糊弄人。「她不是什麼美樂姑娘,而是碩親王妃岑語默。」

竇嘯天嚇得說不出話來。原來美樂姑娘是碩親王妃,等等,他剛剛說妻妾……這麼說來,尋香是碩親王的妾室?!

剎那間,他有種五雷轟頂的感覺,難怪他怎麼都等不到尋香的好消息,原來她是碩親王的侍妾,他們之間根本就不可能。

「請王爺恕罪,卑職不知幾位姑娘竟是王妃及妾室。」他表情複雜心頭混亂。

「我知道竇頭教頭愛慕著我的侍妾許尋香。」看出他的心情,邢天與打開天窗說亮話。

竇嘯天一聽,雙膝一屈,再席跪下,「卑職該死,請王爺降罪。」

「既然如此,此王要你戴罪立功,將功抵過。」

竇嘯天抬起頭,十分疑惑,「卑職駑鈍,不知王爺有何吩咐?」

邢天與臉上帶著高深的笑意,以眼神示意竇嘯天坐到他旁邊。竇嘯天滿腹疑竇的起身,戰戰兢兢地坐在他身側。

邢天與靠近他,低聲說了幾句話,竇嘯天先是一震,旋即嚴肅地猛點頭。

邢天與說畢,大手用力朝竇嘯天肩上一拍,雙眼灼灼地注視著他,「此事若有差池,唯你是問。」

竇嘯天拱手一揖,說出保證,「卑職絕不負王爺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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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9 00:15: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邢氏皇朝的先祖來自西北,後入主中土成為一方之霸,為了追懷邢氏一族的先祖,每年夏至必在西北邢家莊舉行祭祖及祭天儀式。

祭祖是件大事,即使是在戰事吃緊之際,也不曾停辦過。

祭祖之前的一個月,所有皇室成員都必須齋戒,以表誠心,邢天與身為碩親王,既是皇室一員,又是負責聖上安危的要角,自然也在動身前便開始齋戒。

此去西北要二十日的路程,動員精兵五千,一般衛隊一萬,加上隨行的內侍,專司的雜役、僕婢及幾位皇家成員,約莫有一萬六千餘人,為免人員馬匹的損耗,沿途經過幾處重鎮,還要進行更替,行前的規劃極其繁複。

行前一晚,福姬太后將邢天修、邢天與兄弟倆召入朝儀宮,直至午夜才出來。

拖著疲憊身軀返回王府,因為齋戒之故,邢天與近十日來都未到拾翠苑過夜。他雖有房間,卻經常在書齋裡便和衣睡下。

夜已深,他早該入睡,可腦子裡卻不斷想著岑語默,這些日子為免引起範嬌兒任何猜疑,兩人在府中幾乎不碰面,就算偶爾遇上,也盡可能連眼神交集都避免。可想起明早便要起程,會有好些日子不在她身邊,他不禁心浮氣躁。

終於,他按捺不住思念離開書齋,前往秋聲苑,一進苑門,只見庭院的梧桐樹下站著一個纖盈的身影。

她低垂著臉,兩手交握貼在額頭,動也不動、唸唸有詞,似乎是太專注了,完全沒發現有人進來。

他放輕腳步朝她走了過去,輕拍她的肩膀。

「嚇!」裴美樂嚇了一跳,轉頭一看,「王爺?」

她沒想到他竟會在深夜時分來到秋聲苑,為了避人耳目,他們幾乎不接觸,雖然難免寂寞,但為了顧全大局,她還是願意忍受。

她不安的朝苑門望去,「王爺不該來的,要是……欸?」

話未說完,邢天與已一把將她擁入懷中,任性地說:「本王才不管該不該,我就是想見妳!」

裴美樂心頭一熱,欣慰的眼淚也落下。她何嘗不是呢?想起他明天就要出發前往西北,而且此行兇險,她忍不住為他擔心,至今還未能圔眼睡下,便是因為掛心他。伸出手,她緊緊環著他的腰,將臉埋進他胸膛裡偷偷掉淚。

將心愛的女人抱在懷裡,是此刻的邢天與覺得最奢侈,卻了是最幸福的事。他忍不住發出嘆息。「語默,我愛妳。」

裴美樂心頭一暖。他是個寡言又不輕易說愛的人,所以聽見他說愛她時,心裡真是既驚又喜。

抬起頭,她淚中帶笑地望著他,「我也好愛您。」

這對古代女子來說,應是非常難以啟齒的話吧?可是她不在乎,她就是要讓他知道她有多麼愛他,不管他去了多遠的地方,她都會在這裡等著他並為他祈禱。

邢天與低頭注視著她,眼底有著溫柔卻又熾熱的情火,他輕捧起她的臉,彎下脖子,將嘴唇貼在她的唇瓣上,好久、好久。

待四片唇瓣分開,再迎上他的黑眸,裴美樂突然覺得羞澀,她低下頭逃開他的目光,急急從腰間掏出一隻平安符遞給他。「對了,這是我今天去永業寺求的平安符,給您帶著。」

邢天與接過平安符,緊緊握在手裡,彷彿這樣就能感受她的溫度。「謝謝妳,語默。」

「幹嘛謝我?」她一笑,「這不是妻子該做的事嗎?」

不知怎地,她覺得鼻子微酸,眼眶也發酸,她想笑笑說些祝福的話,卻無法說出。真的好怕他會遇到危險,原來愛上一個人會如此牽腸掛肚,為他歡喜為他憂。

強忍著激動,她怒力擠出笑容,輕推了他一下,「你明天天未亮就要進宮,早點回去睡吧!」

「不。」邢天與伸出手將她拉住,手臂一振便將她鎖進懷裡。

她嚇了一跳,急忙想推開他,可那雙強勁的臂膀卻把她攬得更緊。「我一點都不想離開妳。」他低下頭蹭著她臉龐,彷彿在汲取她身上的馨香。

裴美樂雖沒什麼了不起的經驗,但也感覺得到他的渴望,知道他要的不只是親吻及擁抱。

可是他不是還在齋戒中嗎?聽說期間不能進葷食,還得禁女色,要是不小心因此犯了忌諱而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那可就糟了。

「王爺,您在齋戒呢!快放開我。」她掙扎起來。

邢天與微微一笑,「為了祭祖,我是得吃齋,但禁女色卻是我皇兄的事。」

聞止,她驚訝地抬起臉,「那你這些日子為何都住在書齋?」

「我不過是拿這事來打發範嬌兒罷了。」他與她對視,眼底溢滿溫柔。

她一聽,安心的笑了,也哭了,她將臉埋進他胸膛,不想讓他看見她的眼淚,可他還是發現了。

「為什麼哭?」

「不知道。」她緊緊抱著他,感受著他的溫度、心跳,「就是想掉眼淚……」

邢天與笑嘆,「擔心我?」

「我才不擔心您,我、我知道您會平安回來!」她胡亂抹著眼淚,淚水還是不聽使喚地直落。

他捧起她的臉,深情的許下承諾,「語默,我一定會回到妳身邊。」

「嗯!」她用力點著頭,淚水撲簌簌直掉。

她向來樂天,也總是能以樂觀的想法及心態去接受上天的安排--不管那安排讓她哭,還是讓她笑。

雖然從今以後,她都必須以另一個女人的形態活著,但她還是感謝上天,因為祂給了她一次重新開始、愛人及被愛的機會。

現在,她只想祈求上天,讓她愛著的男人平安歸來。

「王爺,我等你回來。」

他深情一笑,什麼都沒說,只是低頭吻去她臉上熾熱的情淚……

祭祖隊伍浩浩蕩蕩出發,同一時間,在京城負責聯繫邢天樂及調動京城人馬的範漢新也已派人快馬加鞭趕回南方傳遞信息。

邢天樂整兵完畢,帶著一萬五千兵力傾巢而出,迅速的依著邢天與所提供的部署路徑,啟程趕往西北。

十日後,邢天與自白淮城捎來密函,告訴禁衛軍大督統婁謙,是他在宮中的內應及親信。身為禁衛軍大督統,雖稱不上位高權重,卻是宮裡最接近皇室成員的人,他統領八千禁衛軍,只要一聲令下,便能將皇后、太后及幾位皇子公主們挾持軟禁。

邢天與要範漢新進宮聯繫婁謙,並傳他指令,要婁謙「依令照辦。」

兩日後,婁謙派人請範漢新進宮一趟。

一進宮門,婁謙便遣了副督統親自迎接範漢新,並領著他進到後宮。這裡是太后、皇后、嬪妃及各個皇子公主居住的地方,縱使是範漢新或是郭淨硯這樣的議政大臣,也不得隨意進入。

這日進到宮內,範漢新便明顯的感覺到一種不尋常的氣息。那些宮人們看見婁謙,個個臉色惶恐,閃得老遠,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彷彿他是什麼毒蛇猛獸。

來到朝儀宮,裡頭靜悄悄的,沒見到什麼忙進忙出的宮人,只有帶刀的禁衛軍來回巡邏。

範漢新心裡疑惑,但沒問什麼。

「範大人,這邊請。」婁謙領著他來到一扇門前,門口有四名帶刀護衛守著。他推開房門,只見偌大的房裡窩著一堆婦孺,竟是福姬太后、慕華皇后、幾名嬪妃、皇子公主們及伺候的宮人。

見婁謙帶著範漢新進來,所有人眼底都是藏不住的恐懼及惶恐。

「婁謙?範漢新?」福姬太后瞪著兩人,高聲怒斥,「原來你們是一夥的!」

範漢新當下便明白了婁謙在這整個計劃裡的角色,原來他是負責在邢天修前往西北時軟禁一幫女眷及皇族。

「範漢新,三年前皇上不計前嫌重用你,還讓碩親王納你的女兒為妾,萬千寵愛。」慕華皇后氣憤不已,「想不到你居然恩將仇報,趁機造反!」

「範漢新,憑你是絕不敢做出這種事的。說!是誰指使你的?可是邢天樂?」福姬太后厲聲質問。

範漢新先是一頓,然後猖狂的笑了起來。

「太后娘娘,策劃此事的不是別人,正是妳的好兒子邢天與。」

「你說什麼?!」福姬太后聞言,完全無法相信。

「胡說!」慕華皇后怒斥,「碩親王絕不可能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婁督統,你倒是說說,讓她們知道是誰想造反。」範漢新笑得得意。

婁謙看著福姬太后及慕華皇后,「太后、皇后娘娘,吩咐小人將您們俘虜軟禁的正是碩親王。」

福姬太后一聽,頓時一陣暈眩,一旁的慕華皇后連忙扶住她,讓她坐下來。

「不,不可能……天與絕不會做出這種事來,他……」福姬太后驚訝又悲傷。

「人心是會變的,太后。」範漢新笑說:「怪就怪皇上怎麼都不肯讓王爺擇其所愛吧。」

福姬太后不能接受,「你是說天與是為了你的女兒才……不,不會的!」

「太后,事實已擺在眼前,您還不信嗎?」範漢新續道:「在這回時,碩親王恐怕已經在白淮城挾持皇上以逼他禪位了,等到樂親王的兵馬趕至白淮城,這皇宮便要易主了。」

「老天……」福姬太后一時激動,暈了過去。

「太后!」

「皇祖母!」

一幫女眷及孩子們慌張地圍在福姬太后身邊哭泣。

臉上滿是得意,範漢新旋身走出房外,婁謙跟過來,恭謹地說道:「卑職送大人出去吧。」

範漢新瞥了他一眼。「婁督統,你這回可是立了大功啊!」

「卑職不敢居功。」婁謙拱手一揖,「日後還請大人提拔。」

他滿意的一笑,點點頭,便在婁謙的陪同下離開了後宮。

送走範漢新,婁謙火速趕回朝儀宮,進到軟禁福姬太后等人的房內。

此時,福姬太后已經醒來,見他進來,正要開口痛斥,卻見他屈膝跪下,「太后、皇后娘娘,請恕卑職未能先將事實告知,讓諸位受驚,卑職罪該萬死。」

見狀,福姬太后跟慕華皇后互覷一眼,臉上寫滿疑惑。

福姬太后率先出聲,「婁督統,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快給哀家說清楚。」

婁謙抬起頭,「太后娘娘,這一切都是皇上跟碩親王的安排。」

福姬太后冷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起來說話吧。」

「謝太后。」婁謙站了起來,一五一十的將事情原委詳實訴訴眾人。

聽了他的解釋,他們才明白這原來都只是一場戲,之所以把這麼多人軟禁,就是要讓範漢新及其黨羽深信邢天與是真的想幫助邢天樂造反。

「婁督統,既然這只是戲,皇上跟碩親王為何不事先讓我們知道呢?」想起這事,慕華皇后仍心有餘悸,「要是把太后嚇病了還得了?」

福姬太后笑嘆,「皇上跟天與瞞著我們,是怕戲不夠真,騙不了範漢新。」

「回稟娘娘,正是如此。」婁謙讀道:「如今範漢新上了當炎那幫潛汰在京城的殘黨便會傾巢而出,待碩親王在白淮城擒下樂親王,小人便負責在京城收網。」

「是嗎?」福姬太后沈默了下,語帶希冀,「希望這次真的能有個結束。」

裴美樂雙手合十,誠心祈求佛祖能保佑邢天與一切順利,平安歸來。

離開永業寺,行經一處人潮熙攘的市集,她們順道買了一些點心,然後轉進一旁的幽靜巷子裡,想循捷徑回王府。這時迎面來了一個提著花籃的中年婦人。

婦人走到她面前,笑咪咪地問:「姑娘,買串香花吧?」

裴美樂看著籃中一串串的香花,跟一旁的梨兒使了眼色,要她拿出錢袋。「大娘,一串香花多少?」

「不多,二文。」

「那好,給我五串吧。」

「謝謝姑娘,好心會有好報的。」婦人將手伸進花籃,眼底忽露殺機,當手從籃裡抽出時,手上拿著的不是花串,而是一柄鋒利的短刀,婦人甩開花籃,便要向裴美樂刺去。

事情發生得太快,裴美樂根本來不及反應,當場愣住,梨兒跟小貴發出驚恐的尖叫--

忽地,一把長劍筆直的劃過婦人的手臂,婦人一疼,快速往後退了兩步警戒地看向四周。

一名男子從裴美樂身後竄出,擋在她面前,婦人見情勢不妙,立刻轉身逃出巷子,隱沒在市集的人潮之中。

「王妃!」梨兒跟小貴反應過來,急忙上前檢視她身上是否有傷。「王妃您沒事吧?受傷了嗎?」

裴美樂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我沒事。」

擋在她面前的男子轉過身,恭謹一揖,「卑職來遲,希望王妃沒受到驚嚇。」

「竇副教頭?」她訝異地看著她。他剛剛叫她王妃?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在這裡?」

「回王妃的話,」竇嘯天拱手一揖,「卑職奉王爺之命,在暗地裡保護王妃的安全。」

「欸?」她與梨兒跟小貴同時驚呼。

邢天與什麼時候找上他的?又怎會預料到她有危險呢?

「竇副教頭,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竇嘯天一五一十的回答,「王爺前往西北之前到京捕處找到卑職,要卑職暗地裡保護王妃,說有人會在他離京後傷害王妃,卑職原還存疑,沒想到果真如此。」

聽了他的話,梨兒跟小貴都驚恐萬分,「到底是誰要傷害王妃?」

「王爺並未詳說。」

「我知道了。」裴美樂露出微笑,「真是謝謝你了,竇副教頭。」

邢天與真是神機妙算,竟已料到「某個人」將趁他不在京城,伺機除掉她這個心頭大患,剛才要不是竇嘯天及時出手,她鐵定躲不掉那大娘的刀。」

「這是卑職分內的事,請王妃別放在心上。」

「王妃,」梨兒疑或地看著氣定神閒的主子,「您說您知道了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咱們回府吧。」她笑著向竇嘯天道謝,「竇副教頭,王爺請你幫忙,待他回京,一定會回報你的。」

聞言,竇嘯天露出悵然的神情,「卑職不敢求回報。」

「放心,王爺絕不會虧待你。」她眼中露出黠光。

在竇嘯天的暗中保護之下,主僕三人回到了王府,正要到安樂苑去,正好碰見範嬌兒帶著露兒跟可兒正要出門,見她歸來,範嬌兒有些異樣,觀其神色,裴美樂更肯定自己的猜測。

「嬌兒妹妹,剛買的杏花糕,吃塊吧!」她笑咪咪地說,拿出剛在在市集買的杏花糕。

範嬌兒一怔,沒料到她會有此舉,梨兒跟小貴也不解主子為何要對範嬌兒這麼友善。

看範嬌兒說不出說,又杵著像棵樹似的,裴美樂拉起她的手,將杏花糕擱在她掌心上,「放心,我可沒在裡面下毒,那種下三濫又不入流的害人方法,像我這種光明磊落的人是做不來的。」

範嬌兒神情一變,面露心虛。

她臉上依舊帶著暖暖的、毫無敵意的笑意,「對了,妹妹正要出門嗎?那可要小心一點,剛才我在街上好心跟一個大娘買香花串,沒想到她竟拿刀要刺我。唉,這外頭真夠亂的。」

說話的同時,她也暗暗觀察範嬌兒的臉色,果然不出她所料,變得起來越沈、越來越難看。

「幸好我畢竟是將門之後,從小學了一點武功,三兩下就打跑了那個蹩腳的大娘。」她笑視著範嬌兒,「哎呀,妹妹的臉色怎麼這麼差?該不是嚇壞了吧?」

範嬌兒羞惱的怒瞪她一記,恨恨的將杏花糕往地上一丟,快步離去。

裴美樂衝著她離去的背影大聲叮囑,「妹妹,外出可要小心呀!」

對於她的關心及提醒,範嬌兒當然不領情,帶著兩名侍婢,很快便不見人影。

裴美樂好整以瑕、氣定神閒的目送她離去,「走,咱們到安樂苑喝茶。」

深夜,白淮城。

白淮城是前往西北的必經之地,一直以來都是君主前往西北宗祖的中繼站。

此時,邢天修正在城中休息,軍隊則駐紮在城外以保護其安全。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除了負責站崗巡邏的士兵,整座白淮城再也看不見有人走動。

突然,城中高塔發出聲響,一線火光直衝天際。見狀,巡邏及站崗的士兵立刻警戒,城中正在休息的禁衛精兵也醒了過來。

此時從邢天修的寢宮裡跑出一名神情驚徨的內侍,對著在外府衛的士兵高聲呼喊,「傅少將軍!傅少將軍!」

內侍口中所喊的傅少將軍正是傅嚴的兒子,傅崇熙,此次隨行保護邢天修的精兵部隊便是由他統領。

聽見內侍大呼小叫,傅崇熙立刻趕來。一見到他,內侍便傳口諭,「皇上有令,傅少將軍請立即打開城。」

聞言,傅崇熙一臉莫名,深更半夜開城門有違常理,內侍的慌更教他生疑,直覺告訴他,皇上的寢宮裡出了亂子。

他一把推開內侍,大步往寢宮的方向走去,來到宮門前大喊,「皇上,末將傳崇熙求見!」

裡面無人回應,他心覺不妙,立刻推開進入,豈料在裡頭的不只邢天修,還有邢天與及數名帶刀侍衛,邢天與坐在邢天修身邊,一柄長刀便握在手中。

傳崇熙,立刻意識到發生什麼事,「碩親王,您這是要造反嗎?」

邢天與冷冷地看著他,「虎父無犬子,傳少將軍果然聰明。」

「你好大的膽子,外頭有五千精兵,你居然敢挾持皇上!」

「傳少將軍,縱使是五萬雄兵,都抵不過皇上的項上人頭。」邢天與氣定神閒地說道:「如今在宮裡的太后、皇后及幾位皇子公主們都已被擒,若有人敢輕舉妄動,可是會出人命的。」

「什麼?!」傳崇熙一震,驚愕又憤恨。

「傅少將軍,」邢天修平靜的看著他,「速傳朕的旨意,開城門,不管進來的是誰,都不許阻止。」

「皇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時總是面容和善的邢天修臉一沈,語氣強硬,「什麼都別問,快去!」

皇上在邢天與手裡,若他沒騙人,此時就連太后、皇后及幾位皇子公主也都在他手中。傅崇熙雖不想屈服,卻也無能為力。

「本將遵旨!」他抱拳一揖,旋身走了出去。

此時白淮城不遠處的一處林子裡,邢天樂領著一萬五千名士兵正在暗夜中等待信號。

那線火光自高塔發射而出並衝入天際,他知道時候到了。

一聲令下,早已整裝待發的士兵便井然有序地列隊走出林子,朝白淮城而去。約莫半個時辰,領頭的他已抵達城門。

此時,城門大開,駐紮在城外的士兵雖處於警戒,卻沒人敢妄動,城門下,傅崇熙正候著。

「來者是誰?!」他朝馬背上的人大喊。

「邢天樂!」

得知邢天與要他開城門迎接的竟是邢天樂,傅崇熙驚訝多過於憤怒。他們曾是勢不兩位的政敵,而且邢天樂還是被邢天與鬥垮的手下敗將,如今這兩人為何會勾結?

他滿心疑惑,但礙於皇上在邢天與手中,皇上又下口諭不准他阻止進城的人,他也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將邢天樂迎入城中。「樂親王,皇上有令,允你進城。」

邢天樂得意狂喜,騎著駿馬,領著十幾名親信率先進入城中,在傅崇熙的帶領下,進到邢天修的寢宮內。

這時,邢天與以刀架著邢天修的脖子自裡頭走出來,見到這一幕,傅崇熙氣憤難忍,邢天樂卻猖狂大笑。

「哈哈哈,邢天修,你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種結果吧?」他揚著得意又幸災樂禍的笑,「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絕沒想到當年將你送上帝座的親弟弟,如今也能將你拉下帝座。」

「邢天樂,想不到我一時仁慈,竟是縱上歸山。」邢天修難掩失望及悲哀。

他本以為他的宅心仁厚能感動邢天樂,教他安於深耕南方,沒想到一切竟都如邢天與所料,他帝心未滅,趁勢再起。

這一回,他雖然還是不會取其性命,卻會奪去他所有皇族的尊榮及特權,讓他徹徹底底成了一個庶民。

「邢天修,我是東宮大皇子,那帝位本來就是我的!」邢天樂指著他,態度囂張地說,「如今我的部隊就在城外,這邊裡裡外外都是三弟的人馬,戊守人止關的岑氏父子又得忙著應付關外數族的南侵,你還是乖乖交出帝位,我會饒你一家老小的性命。」

「邢天樂,你真要謀反?」邢天修的聲音聽來十分沉重。

「我就是要造反,你能奈我何?」邢天樂勝券在握,毫無顧忌地大放厥詞。

就在這時,邢天與架在邢天修脖子上的刀突然放下,「傅少將軍,反臣已認罪,還不速速將他拿下!」

傅崇熙一怔,隨即反應過來。見情勢逆轉,原本因為邢天修安危而不敢妄動的侍衛們立刻拔刀向著邢天樂一幹人。

見狀,邢天樂臉色倏地一沈,辰驚又惱怒地瞪著邢天與,「你設計我!」

「若你沒有謀反之心,又怎會跳進圈套裡?」他淡淡地說。

邢天樂身邊的十數名侍衛拔出刀來,卻作困獸之鬥,邢天與冷然一笑,「別做無謂的犧牲,看看你們四周吧。」

邢天樂與十數名侍衛往兩旁及邊上一看,只見士兵已將他們團團圍住,兩旁的屋頂上亦有引箭手對著他們。

見大勢已去,那些侍衛紛紛放下武器,自邢天樂身邊退開。

邢天樂見狀,勃然大怒地抓起一把長刀就往一名棄他而去的侍衛揮去,侍衛閃避不及,手臂當場被劃傷,血流如注。

「大皇兄,我並不想傷你,棄械投降吧。」邢天修好言相勸。

邢天樂羞憤至極,哪聽得進他的勸告。提著刀往邢天修撲去,邢天與一個箭步擋在邢天修面前,幾聲金屬交擊,邢天樂已被制伏。

「殺了我!」邢天樂怒吼著。

「我可不會猶豫。」邢天與神情冷竣地看著他,「不過皇上宅心仁厚,決定饒你不死。」

「邢天與,別忘了城外有我一萬五千士兵,他們隨時都會……」

他話未說完,邢天與已冷冷一笑,「他們已經被岑少將軍的精兵層層包圍,現在恐怕都已繳械投降了。」

「什麼?」連最後的王牌都被擊破,邢天樂心知無望,身子一軟跌坐在地。

「來人,將樂親王押下。」邢天與一聲令下,侍衛上前制住邢天樂及他那十數名親信,押至大牢。

邢天修看著這一切,臉上並沒有喜色,他惆悵地看著邢天樂一幫人被押出去。

「天與,」他喃喃地問:「都結束了嗎?

邢天與應聲,「是,都結束了。」

邢天修長長一嘆,須臾,他轉而看向一旁的弟弟,「你終於可以過你該過的日子了。」

邢天與頷首,「皇上,接下來就由傅少將軍及岑少將軍護送您至西北祭祖,我得啟程趕回京城收網了。」

「嗯,你立刻動身吧。」

「臣弟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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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在邢天樂於白淮就逮的翌日,京城也進行了一次大掃蕩。

婁謙領著千名禁衛軍,趁夜分別攻入範漢新及一幹同謀造反的黨羽府中,將他們一網打盡。

逮捕所有參與謀反之人後,婁謙在淩晨時分來到碩親王府,因為他手上有邢天與的令牌,王府護院立刻開門相迎。禁衛軍突然入府,自然引起騷動,不一會兒,整座王府的人都醒了過來,包括安樂苑的許尋香等人及秋聲苑的裴美樂。

裴美樂之前進宮時曾跟婁謙有過幾次接觸,因此一眼就認出他來。

「卑職叨見王妃。」婁謙一見她便行禮,「驚擾王妃休息,卑職深感惶恐。」

「婁大人言重了,不知大人深夜進府所為何事?」

「回稟王妃,卑職奉命前來緝拿範嬌兒。」

她一怔,立刻意識到發生什麼事,邢天與的收網計劃顯然已經開始,甚至可能結束了。範嬌兒應是名單上最後一個人。

「婁大人,請隨我來吧。」她親自帶路前往拾翠苑。

在她的引領下,帶了數名禁衛軍的婁謙來到範嬌兒房門前,高聲大喊,「範嬌兒,我乃禁衛軍大督統婁謙,速速著衣開門!」

等了一會兒,房門開了,範嬌兒慢條斯理的走了出來,姿態高傲的睥睨著他,「婁大人,你夜闖碩親王府,究竟是為了什麼?」

婁謙不跟她囉唆,真接吩咐,「動手。」

「遵命。」兩名部屬聽令,立刻驅前一左一右的押住範嬌兒。

範嬌兒陡地一震,既驚又怒地掙扎,「做什麼?你們快放開我!」

她明明從爹那裡得知婁謙是邢天與在宮中的內應,負責軟禁福姬太后等人,但若他是邢天與的人馬,怎會在這種時候闖進拾翠苑,還一副要來抓拿人犯的架勢?難道計劃失敗了嗎?

「婁謙,你好大的膽子,你可知道我是誰?!」她心知不妙,仍舊虛張聲勢。

婁謙神情嚴肅,一字一句請楚說出,「範嬌兒,妳因參與謀反,碩親王有令,即刻將妳及相關人等押送天牢。」

聞言,她臉色倏地刷白,「你、你說什麼?」這是邢天與的命令?怎麼可能?

「樂親王已在白淮城就逮,議政大臣範漢新及一幹黨羽也已生擒,妳因參與其中,也一併押至天牢候審。」婁謙說。

剎那間,範嬌兒明白了。

原來這一切全是陷阱,邢天與騙了她,他從沒愛過她,他對她的好、對她的百依百順,不過是想藉她引出蟄伏暗處的政敵。

她從來沒有擄獲他的心,從來沒有贏過岑語默。到頭來,她還是一個沒用處的女兒,皇后大夢也落空了。

她恨,恨邢天與、恨她爹,更恨岑語默!

她輸了,從今以後能得意笑著的人不是她,而是岑語默。

不,她不想輸,她不想讓岑語默得意,她要讓邢天與痛苦,就算要死,她也要拖著他們一起陪葬!

「語默姊姊!」範嬌兒轉過頭,可憐兮兮地叫著,「救我呀!」

裴美樂沒想到驕傲的她竟會在這個時候低聲下氣地向自己求救。

「我錯了,我不懂事,我以前對妳不敬,我該打該罵,我真的知道錯了,求妳救我!」範嬌兒聲淚懼下的哀求,「我不要進天牢,我……我在裡面活不了的,語默姊姊救我,救救我呀--」

看著她可憐的模樣,裴美樂的心突然一緊。

範嬌兒不過二十歲,說來還是個孩子,她自幼生養在富貴人家,驕縱難免,雖有些壞心眼,但那是因為她有個城府極深、處心積慮想往上爬的爹,想她金枝玉葉的,真要關進天牢,可有得受了,她不過是個弱女子,哪裡都跑不了,也無須押進天牢。

「婁大人,」裴美樂驅前詢問,「能讓我替她求個情嗎?」

梨兒跟小貴一聽,簡直不敢相信,兩人急忙阻止著她,「王妃,千萬不要。」

裴美樂看了兩人一眼,要她們別多嘴。

「婁大人,」她客氣又委婉地說:「她不過是個弱女子,就算不押進天牢,也不會有逃跑之虞,可否請你行個方便,就將她暫時幽禁在碩親王府的牢裡,等王爺返京再做定奪。」

「這……」婁謙面有難色。

「婁大人,有我做擔保,應該行吧?」她續道:「王爺回來若問起,我會擔起責任,絕不連累大人。」

婁謙想了一下,雖有為難,卻不好拒絕她。「好吧,那卑職就派人留在府中看守。」

裴美樂欠身,「謝過婁大人。」

「不敢。」婁謙恭敬一揖,以眼神示意部屬放開範嬌兒。

範嬌兒一脫身,一個箭步撲向裴美樂,不知何時手上持了一把短刀,她一拉拉住裴美樂,將刀抵在她腰後--

見狀,所有人驚喊,「王妃!」

「別過來!」範嬌兒將刀往裴美樂腰後戳了一下,她立刻疼得皺起眉頭,悶哼一聲。

眾人憤怒又驚惶的瞪著範嬌兒,沒人料到她竟恩將仇報,企圖傷害為她求情的碩親王妃。

「你們都給我走開!」範嬌兒把裴美樂往後拉,慢慢退向自己的房間。

眾人見裴美樂被戳傷的地方流出血來,染紅了衣裳,都憂心不已。

「範姊兒,妳快放了王妃!」婁謙喝道。

「哼!」範嬌兒冷哼,「你們要是敢輕舉妄動,我一定讓她給我陪葬!」

「範嬌兒,妳到底想怎樣……」

「不想怎樣!」她眼中迸出陰狠的銳芒,「放心,我會讓邢天與看她最後一面的。」她將裴美樂拖進房間,朝著婁謙語帶警告地說:「誰要是企圖闖進來救她,我就把她捅成馬蜂窩!」

說完,她碰地關上房門。

邢天與快馬從白淮城趕回京城,一入京便得到範嬌兒挾持岑語默的消息,他明白範嬌兒極端又偏激的個性,她從不求瓦全,只想拉著所有她恨的人同歸於盡。

他離京時要竇嘯天保護岑語默的安全,可他怎麼也料不到範嬌兒竟會在婁謙上門逮人時趁機挾持岑語默。

他立刻趕回碩親王府,而此時範嬌兒已挾持裴美樂近五日。

一進王府,一直守在王府未敢離開的婁謙立刻跪下,「卑職罪該萬死,竟讓範嬌兒有機可乘,請王爺降罪。」

邢天與拉起他,「範嬌兒生性狡詐,婁大人未與她交過手,自然不防。」

「王爺,」這時,梨兒跟小貴快步上前,跪地哭求,「救救王妃,王妃讓範嬌兒戳了一刀,她……」

聞言,他眼底乍現殺肅,「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王爺,已是近五天前的事了。」婁謙趕緊說明,「王爺還請放心,那傷不至於致命。」

邢天與同意,範嬌兒挾持岑語默為的是報復他,因此在他回來之前,她絕對不會對岑語默下手。

他知道範嬌兒心裡打著什麼主意,那女人認定自己遭到欺騙背叛,此時一定恨不得殺了他及岑語默,但不管她想對誰下手,必然是在另一個人面前。

他走進拾翠苑,只見數名護院駐守在此,大家見他回來,終於稍感安心。

「東虎,王妃還安好嗎?」他喚來東虎。

「卑職不敢確定。」東上神情嚴肅,「這幾日只有在送膳時才會看見範嬌兒露面,我們都不知道王妃是否安好。」

聞言,邢天與若有所思,沒多久他走向範嬌兒的房門,「嬌兒,是我。」

為免刺激她,他仍喊她一聲嬌兒,房間裡也立即有了動靜--

「邢天與,你陰我!」範嬌兒厲聲大叫,「我不饒你!我絕不饒你!」

「嬌兒,別做傻事,出來吧。」

「你退到廊下,立刻!」

邢天與退至廊下,「我已在廊下了,妳出來吧。」他耐著性子勸她、哄她,就怕更激怒她。

這時,範嬌兒打開房門,押著雙手被綁在身後的岑語默,見岑語默還安全,他稍稍鬆了一口氣。

「王爺……」遭挾持多日的裴美樂疲憊又虛弱,可看見邢天與,她臉上有了欣慰的笑容。

這幾日,範嬌兒什麼話都不說,但她多少可以猜到範嬌兒心裡的盤算。

範嬌兒想殺她,而且是在邢天與的眼前,好教邢天與親眼看著她死去卻無能為力。

她明白自己的處境有多麼凶險,但她慶幸至少還能在死前見他一面。

邢天與看著她,眼底滿是不捨,但為免激怒範嬌兒,他沒喊她名字,更沒對她說話。

「嬌兒,想想妳爹。」他動之以情,「我答應妳,若妳放了語默,我會在皇上跟前為妳及妳爹求情。」

「我才不在乎我爹!」範嬌兒大聲咆哮,「你根本不知道我在乎什麼!」

「嬌兒,別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閉嘴!」範嬌兒憤怒地說:「別跟我講道理,你不知道我在乎什麼,我卻知道你在乎什麼。」說著,她用小刀抵住裴美樂的頸子。

見狀,他心頭一緊,但他仍力持鎮定,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你在乎的是岑語默,對吧?」範嬌兒在裴美樂脖子上輕輕劃了一刀,鮮血立刻流出。

邢天與見岑語默受傷,胸口頓時竄出怒火,但他努力壓抑著那狂暴的情緒。

「我知道你從沒愛過我,你愛的一直是她!」範嬌兒雙眼充滿血絲,猙獰又可怖。她將刀抵著裴美樂的臉頰,陰冷地笑問:「喏,你喜歡她什麼?瘦竹竿般的身體?還是這張臉?」

「範嬌兒。」邢天與意識到她想做什麼,終於忍無可忍。

「邢天與,要是我劃花她的臉,你還要她嗎?」範嬌兒冷笑。

「要是妳敢傷她,我絕不饒妳。」

聽見他這麼說,範嬌兒的聲音頓時因憤怒而劇烈顫抖,「你以為我不敢?」

「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愛她。」邢天與直視著她,「妳若現在放了她,我會讓妳跟妳爹離開京城,可妳若傷她,我會教妳生不如死。」

範嬌兒聽完,像是瘋了似的發出尖銳的笑聲,「生不如死的不會是我範嬌兒,而是你!」說著,她從腰間拿出一個小瓶子,「這是我準備在你回京那一天,為慶祝我們終能如願而賜給岑語默喝的毒藥。」

邢天與一震,沈聲怒喝,「妳敢?」

「你可以試試,」範嬌兒拔掉瓶塞,一把掐住裴美樂的下巴,將瓶子湊到她嘴邊。

「範嬌兒!」邢天與怒吼,眼底有著要將她拆骨剝皮的殺意。

但範嬌兒已然失去理性及人性,一心只想報復兩人。

「怎麼?你捨不得她死?」她挑眉冷笑,「也不是不行,不如你替她死吧?」

聞言,裴美樂驚叫,「不!範嬌兒,妳不能那麼做!」

「岑語默,」範嬌兒恨恨地看著她,「我範嬌兒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不管是王妃這個位置,還是邢天與。」

「妳到底想怎樣?」裴美樂不敢相信她竟如此偏執。

「我要妳親眼看著他死。」範嬌兒冷冷地說道:「我要妳承受比死還痛苦的折磨。」她轉頭看著底下的邢天與。

「邢天與,你願意替她喝下毒藥嗎?」

邢天與臉上沒有半點猶豫,毅然決然答應,「冤有頭債有主,妳恨的是我,喝毒藥的當然也該是我。」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裴美樂聞言都十分吃驚。

「王爺,不行!」東虎及婁謙急著驅前阻止。

他抬手制止了他們,「把毒藥給我。」

「不行!」裴美樂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要喝下毒藥,原本一直非常冷靜的她激動地掙扎起來。

範嬌兒朝她膝後一踢,她膝頭一軟,跪地不起。

「岑語默,妳就好好看著吧。」說完,她將裝有毒藥的瓶子丟給邢天與。

邢天與接住瓶子,嚴肅地問,「我若喝下毒藥,妳便會放了語默嗎?」

「範嬌兒揚起下巴,「你喝了再說。」

「不要!」裴美樂哭叫,「邢天與,不要喝,我不准你喝。」

看著淚流滿面、驚惶痛苦的妻子,邢天與微微一笑,眼底滿是對她的不捨及心疼。「語默,這是我欠妳的。」

「邢天與,我警告你,」裴美樂聲音顫抖,「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會獨活,我會跟著你一起走……你不准喝,你答應過以後要彌補我的,不准食言!」

看兩人情深意濃,生死不離的模樣,範嬌兒更加惱怒,「邢天與,快喝!」

邢天與深深凝望著裴美樂,什麼都沒說,對她露出深情又溫柔的微笑,接著以瓶就口,仰頭飲盡。

「不!」裴美樂淒厲的哭喊,幾乎癱軟在地。

範嬌兒見他喝下毒藥,卻還是沒有放走裴美樂的打算。她在等,等他毒發。

她所受的屈辱及傷害,她要十倍、百倍奉還,就算她死罪難逃,也要親眼看見邢天與在她及岑語默眼前斷氣。

「範嬌兒,快放了語……」邢天與話未說完,突然倒地。

「王爺!」東虎及婁謙快步聞前扶住他,「快備馬車送王爺到太醫院!」

邢天與神情痛苦,勉強抬手制止兩人,兩隻眼睛直視範嬌兒,「不准妳傷害語默,立刻放……」話未盡,他陡地噴出一口鮮血。

看見這一幕,裴美樂只覺痛不欲生,此刻,她心痛得像是有人一刀刀的切割著她的身體。

「邢天與!」她哭喊著他的名字,「不要……不要這麼對我。」

此時,所有看著這一切卻無能為力的人全掉下眼淚,就連婁謙這樣鐵錚錚的漢子都紅了眼眶。

範嬌兒見他毒發,發出可怕的笑聲,她笑得渾身顫抖,渾然忘我,就在這時裴美樂一個起身,用力撞開她,往廊下奔。

見她逃脫,機不可失,婁謙等人一湧而上將狂笑著的範嬌兒擒住。

裴美樂雙手一被解開,立刻撲向滿口鮮血的邢天與,緊緊抱著他。「邢天與,不准你死!不准!」她用力將他抱在懷中,生怕一個鬆手,他便會自她眼前消失。

邢天與見她脫險,唇角揚起一抹安心的笑,抬起手輕觸她的臉龐,眼前慢慢模糊,慢慢變暗。

在他看不到之前,他要好好的看著她最後一次。

裴美樂感覺到他就要從自己手中消失,傷心的哭喊著他的名字,「邢天與!」

「語默,」他閉上眼睛,以僅剩的一點力氣喃喃說道:「我…一回來了……」說完,他手一癱,失去意識。

「來人!快!」她知道自己此刻不能慌,因為她是碩親王妃,是這王府的女主人,「快備馬車送王爺進太醫院!」

東虎等人七手八腳」快地將邢天與抬起,往拾翠苑外送。

此刻,被擒的範嬌兒還在猖狂地笑著,裴美樂站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她走向範嬌兒,揚起手,狠狠賞了範嬌兒一耳光。

啪的一聲,嚇壞了所有人,也讓範嬌兒停止了笑聲。

「妳……妳……」範嬌兒太過震驚,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能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範嬌兒,妳很可惡,但也很可悲,」裴美樂沈聲道,「我可憐妳,因為妳從來不知道什麼是愛。」

說罷,她轉過身子,頭也不回地離去。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範嬌兒先是愣住,然後不甘心地放聲哭叫--

皇宮,太醫院。

裴美樂不眠不休地守在邢天與床邊已經三天了。

為了查明毒樂的藥性以尋求解毒藥方,她將盛裝毒藥的瓶子也一併送進了太醫院,經太醫院一查,竟發現毒藥其實已被稀釋過,若非如此,邢天與應該已於當下斷魂。

那毒藥原是範嬌兒拿來毒她的,斷不可能是她自己事先將藥稀釋,可藥在範嬌兒手中,除了她,又有誰能取得毒藥並動手腳?於是,她只想兩個人,那便是可兒及露兒。

她命人將可兒及露兒帶至太醫院,並分別訊問她們,這才知道將毒藥稀釋的是露兒。

原來露兒雖是範嬌兒自娘家帶來的丫鬟,但其實早已被邢天與收為己用。露兒家貧,父母都是佃農,於是便將她送至範府當丫鬟,邢天與賜給她父母一塊良田,還讓她兩個弟弟讀書以求功名。交換的便是她就近監視範嬌兒,以隨時提供他任何可用的資訊。

範嬌兒備了毒藥要毒殺她,露兒當然知道她本可將毒藥替換,但因那毒是由一種奇花淬煉,會散發出特有香氣,她擔心將毒藥調包會讓範嬌兒發現,只好倒了一半,再加入一半的水。

不過也幸好她機靈,毒性因份量減半而銳減,否則邢天與恐已藥到命除。

裴美樂心想,在邢天與喝下毒藥的當下,他應是不知道的吧?以他對範嬌兒的認識,他該知道範嬌兒既要毒她,必然是用了極了陰邪的毒藥,可他卻還是毫不猶豫代她服下。

他不怕死嗎?他寧可自己死去,也要挽救她的生命嗎?他難道沒想過就算他喝了毒藥,範嬌兒還是可能食言而殺了她嗎?

不,他一定都想過。可即使是這樣,他還是願意賠上性命以換取一點希望。

知道他是如此深愛著她,甚至願意代她而死,她一點都不高興,反倒覺得好生氣。他怎麼可以這樣?他以為他死了,她還能活著嗎?他不知道看著心愛之人死在眼前,遠比面對自己的死亡還要可怕,還要痛苦嗎?

她不是為了看著他死而穿越,更不是為了看著他死而待在他身邊,她要的是跟他廝守、與他白頭。若他死了,獨留她一人,那生又何歡?

「邢天與,」她緊緊握著他的手,「你答應要彌補我,答應從今以後會愛我、疼我,你快醒過來吧,我在等著你一起回家呢。」說著,她忍不住掉淚。

「語默……」福姬太后悄悄進來。

聞聲,裴美樂立刻想起身問安,福姬太后趕緊輕按她的肩膀,慈愛又憐惜地看著面容憔悴的她。

「妳該休息了,孩子。」福姬太后心疼她沒日沒夜地守在自己兒子床邊,柔聲勸著。

她搖搖頭,兩隻眼睛一秒鐘都不肯離開他。

「語默不累,我想等王爺醒來。」

福姬太后坐了下來,以眼神示意隨侍的宮女將手中的湯盅呈上。

「王妃請用。」宮婢將湯盅小心翼翼地遞上。

裴美樂微愣了下,福姬太后溫柔一笑,「這是哀家親自為妳燉的雞湯,快喝了吧。

看著猶如母親般愛護自己的福姬太后,她眼眶一熱。自己自三歲便失去母親,繼母又待她冷漠,「母愛」這玩意兒,她沒真正感受過多少。

可如今穿越而來,福姬太后卻給了她滿滿的母愛。

「妳接連受了這麼多折騰,哀家真是捨不得。」二次政變結束後,福姬太后才慢慢地知道了一些事情。

她被範嬌兒挾持時,範嬌兒曾戳了她一刀,雖未致命,但也讓她吃了苦頭。她傷口未癒,如今又沒日沒夜地守候著天與,情深意濃,不言可喻。

「哀家可是用好幾樣補身益氣的藥材燉了幾個時辰,才成就出這一小盅的湯,妳趕緊趁熱喝了吧。」福姬太后親自端過湯盅,打開盅蓋遞給她。

裴美樂眼裡盈著熱淚,用力點了點頭,接下湯盅,以盅就口,慢慢喝下。

看著她聽話地喝下雞湯,福姬太后滿意了,「這才乖,沒有好身子,哪來的體力照顧天與呢?要是天與醒來,見妳憔悴消瘦,可是會怪我這個娘親沒好好照顧他的媳婦兒呢。」

她將湯盅裡的雞湯喝得一滴不剩,一旁的宮婢接過湯盅,先行退下。

福姬太后執起她的手,愛憐地端視著她,「語默,別擔心,妳跟天與經歷了這麼多事,老天爺不會將你們拆散的。」

這話,福姬太后其實也只是安慰,雖然太醫院診斷之後,打包票說不會危及性命。但眼下,天與可已經昏迷三天了。

那毒藥極為陰邪,哪怕露兒已有動了手腳,還是無法保證不會對天與造成其他影響及傷害,身為母親,她哪能不擔心?只是面對語默,她不忍表現出那憂心焦慮的樣子。

「太后,您不怪我嗎?」

「怪妳?」福姬太后疑惑,「哀家為何要怪妳呢?」

裴美樂思及此事,潸然淚下。

「若不是語默一時大意心軟,給了範嬌兒機會,王爺也不會為了救我而喝下毒藥,是我害了他。」她忍不住嚶嚶低泣。

福姬太后嘆了口氣,伸出手輕輕將她攬在懷中。

「語默,哀家不怪妳。」福姬太后輕拍著她的背,話聲溫柔地說,「縱使天與是為了皇上、為了社稷百姓而不得不欺盡天下人,甚至傷透了妳,但他讓妳吃苦卻也是不爭的事實,哀家明白他的性情,他對妳一定深感歉疚,無時無刻不想著要彌補妳、回報妳。」

福姬太后微頓,輕輕一嘆,「妳遇險,他不會視而不見、置身事外的。就算是為妳死,他都願意,這是他的選擇及決定,不管結果是什麼,哀家都不怨誰。」

「可是語默不要他死,」她哽咽地說,「我忍受了一切,就是為了要跟他一起百頭到老,我不要他死……」

見她流淚,聽她哭泣,福姬太后再堅強也忍不住紅了眼眶。「不會的,天與不會丟下妳的。瞧妳,幾天幾夜不吃不睡,又瘦了一圈,要是天與醒來,看了不知有多心疼。」

「太后……」

「聽哀家的話,去休息一下吧。要不,哀家親自替妳守著天與,他一醒來,哀家立刻通知妳,嗯?」

裴美樂毫不考慮就搖頭拒絕,「不,我不要離開他,我要他醒來的第一眼看見的便是我。我要他知道,我從來沒離開過。」

見她意志堅決,福姬太后也不好再勸。

「好吧,哀家就不勉強妳,不過……」她溫柔地撫著她的臉,「累了就在旁邊睡一下,千萬別逞強,好嗎?」

裴美樂點點頭,溫順一笑,「語默知道。」

黑暗中,邢天與隱隱約約聽到了一點聲音,有人說話,有人哭泣,有人不斷喚著他的名,那是岑語默的聲音。

知道她安好,他放心了。他知道自己還活著,也知道自己該快點睜開眼睛。可他的眼睛睜不開,他的身體好沈、好重,他的喉嚨也猶如著火般灼熱。

他深陷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明明聽見了她的聲音,卻尋不到出口。

偶爾聽見她傷心的啜泣聲,他感到心疼,卻無力為她做些什麼。他深覺懊惱,他多麼想回到她身邊,從此不再離開她。

好長一段時間,他都昏昏沉沈,時有意識,時又不省人事。

失去意識的時間愈久,他就越發現自己不能隨心所欲的動,他的身體彷彿不屬於他,再也不聽使喚。

他知道不能這麼繼續下去,他得試著讓自己的身體動起來、活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感覺得到自己的指尖末梢。隨著感覺得到自己的手腳末端,他擁有意識的時間也變多、變長了。

四周好寂靜,他努力試著抬起眼皮。費了好一番功夫,他漸漸感覺到幽微的光線。循著光線,他終於找到出口,自黑暗中脫身--

剛睜開眼,他又瞇起了眼睛。

周圍的光線雖不刺眼,但對剛睜眼的他來說還是刺激。他稍稍習慣了下光線,也終於看見自己身在何處。

這是太醫院吧?岑語默那次摔傷腿時,便是住在這房間。

他想起自己喝了毒藥的事,很快便明白自己為何身在太醫院。這時,他因昏迷過久而僵化麻木的身體及手腳慢慢有了感覺,他發現自己的手被握著。

他轉動眼珠,瞥見坐在床緣,靠著床柱而睡的岑語默。

他不確定自己昏迷了多久,但他相信她一直沒離開過他。想起她挨了範嬌兒一刀,又不眠不休地守在他身邊,他雖歡喜,卻也揪心不捨。

端詳著她的臉,他看得出來她又瘦了,也是,被範嬌兒挾持五日,後又為喝下毒藥的他擔心受怕,想必她的身心都飽受煎熬吧?

忖著,他胸口又一緊,發出了低低的悶哼聲,「唔……」

聽見聲音,裴美樂倏地睜開眼,驚慌及憂心全寫在臉上。

她立刻注視著床上的邢天與,看見他已睜開眼睛時,她瞪大眼眸,難以置信。

「王爺?」

邢天與深深注視著她,努力揚起唇角、對著她溫柔一笑,艱難而虛弱地喊她,「語默……」

他醒了?而且叫了她的名字?裴美樂用力的擰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疼得她皺起眉頭。這不是夢,他真的醒過來了。

「王爺!」她喜極而泣,緊緊抓著他的手,「你終於醒了!」說著,她忍不住低聲哭了起來。

見她哭,他充滿不捨。「別哭。」

他氣若遊絲,可她卻清楚的聽見他艱難說出的每一個字。

裴美樂牢牢地抓住他的手,淚如雨下,「好,我不哭,我不哭了……」嘴裡說不哭,可卻怎麼都停不下眼淚。

「說了不哭,怎麼還哭呢?」

「那是因為我太高興了,」她淚眼汪汪,「你昏迷了好多天,我怕您從此不再醒來,明知道要心懷希望,可是我……我……」說著,她恨恨地看著他,「我好氣您!」

邢天邢虛弱地說:「為何?」

「您為什麼那麼傻?您為什麼要喝下毒藥?」

「因為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妳死……我不想看著妳又在我眼前死去,一次……已經夠了。」

「那您就讓我眼睜睜看著您在我面前死去嗎?」

她知道自己不該怪他,可是想起他喝下毒藥的那一幕,她至今還是心驚。

裴美樂淚流滿面,語氣有絲怨懟地說道,「您忍心讓我難過?你好狠的心,您好自私。」

「不是自私,」他蹙起眉頭,無奈苦笑,「我身強體壯,總比妳多出一些存活的機會。」

「如果您死了呢?您不怕死嗎?」

「為妳,死有何懼?沒妳,生又何歡?」

她不捨又氣憤地瞪著他,「要是你死了,我也活不成,您知道嗎?」

邢天與太虛弱,稍微緩了一口氣才續道,「語默,我只是想替我們爭取一點點的機會。」

這些她都明白,他的用心她比誰都能體會,只是這對她來說真是太煎熬了。低著頭,裴美樂不停掉淚,抽抽噎噎地說,這次要不是露兒機靈,在毒藥裡加水稀釋,我們……我們就真的只能在黃泉相聚了……」

聞言,邢天與恍然。「妳已經知道露兒是我的人?」

她點頭,「我都聽露兒說了。」

他淡淡一笑,「看來這回我得好好的獎賞她……」

「您怎麼獎賞她都行,但絕對不能納她為妾喔。」她當然知道他不會這麼做,故意說這種醋勁十足的話,只是為了鬧他。

邢天與蹙眉一笑,「本王只要一個妳就夠……」話未說完,他似乎感到不適,皺起眉頭。

見狀,裴美樂憂心問:「怎麼?哪裡疼嗎?」

「沒什麼,只是體內還有些熱。」

「您剛醒來,還很虛弱,別說太多話,您先休息一下,我去請高太醫來。」說完,她便要起身。

「不。」邢天與抓住她的手,「有些話,我想跟妳說。」

「我們以後多得是時間說話。」

「就是要現在。」他很固執。

裴美樂笑嘆,「好吧,您想跟我說什麼?」

邢天與定定地凝望著她,眼底滿是濃情,「語默,我愛妳,哪怕滄海桑田,人事全非也不會改變。」

聽著他這番話,她原已暫歇的眼淚再度潰堤。「我想信,我知道,我、我也好愛您……」

她靠近他,淚水滴落在他臉頰的同時,深情的唇瓣也已印在他的嘴唇上。

「謝謝您,謝謝您回到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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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在太醫院休養多日後,邢天與回到碩親王府,再過不久,邢天修自酉北返京,隨他回來的還有岑君山與岑語浩父子倆。

得知邢天與中毒幾乎喪命,邢天修親自領著岑君山父子趕赴王府探視他。這是裴美樂成了岑語默後,第一次見到「父親」。

岑君山是個武將,性情拘謹嚴肅,初見時,真的讓人有種望而生畏、難以親近的感覺。但沒多久,她便發現他是溫暖的慈父。

他不善言詞,但她感覺得出來他是多麼疼愛這唯一的女兒。她忍不住想,若當初不是她宿在岑語默身上,岑語默如今應早已化為一壞黃土了,若真如此,愛女心切的岑君山將如何承受喪女之痛?

原來她的穿越,能為這多人帶來希望、帶來改變,原來她的存在有如此重大的意義。

立秋,大審下來,邢天樂被拔其冊封頭銜,沒收其封地,撤其皇藉,眨為庶民,在京城近郊以耕種維生,終生受到監控。

範漢新及範嬌兒父女流放西北,終其一生為奴為婢。至於其他共犯分別流放四方,修築各項防紫工事各十年或二十年,刑期不因十年一次的大赦而縮減。

至此,邢天樂的舊勢力及殘黨消滅殆盡,再也不能擾亂國家。

至於邢天與所納六名侍妾之父兄,在此次政變謀反之中都未參與,因此她們也都沒受牽連,裴美樂才知道邢天與不足沒碰過許尋香,就連趙飛紅等人也都仍是清白之身。

大審結束後,邢天與依各自的要求,讓她們分別回到娘家或是改名換姓,展開全新的生活。而在這之中,她最為關心的還是與竇嘯天兩情相悅卻無法結合的許尋香。許尋香在離開碩親王府後便音信全無,讓她十分牽掛。

政局穩定,滿朝文武心向共主,國內一片富足詳和,邢天與終於放下心中大石,安心地跟她過起幸福快樂的小日子。

這日,邢天與不在,裴美樂一個人在偌大的王府裡閒晃,晃著晃著便來到了寂靜無聲的安樂苑,這裡還是打掃得十分潔淨,卻再也不見往日的歡聲笑語,忍不住嘆了一聲。

突然,一雙臂膀自她身後輕輕圍住了她的腰肢,她嚇了一跳。但很快便知道是他,她對這雙手太熟悉。

「下朝了?」她順勢往後一靠,偎進那溫暖的懷抱。

「嗯。」邢天與微低下頭,在她髮上輕吻一記,「妳在嘆什麼氣?」

「我只是在想,」她看著空無一人的安樂苑,又是一嘆,「我跟飛紅、尋香她們在這裡有過許多快樂的日子。」

「妳覺得孤單?」他問,「要不我把她們都找回來陪妳?」

「千萬不要。」她急忙轉身,「她們終於能過自己想過的日子,我很替她們高興。只是……我特別想念尋香,飛紅她們安頓好後都有托人來信,讓我知道她們過得很好,只有尋香音信全無。」

「這麼說來,妳最想念的是尋香?」他笑問她。

「她年紀最小,我是真把她當妹妹看,」她垂著眼,幽幽地說,「不知道她現在回到娘家過得如何,雖說她是清白身子,但別人會不會--」

「她並沒有回娘家。」邢天與打斷了她。

「咦?」她抬起頭,面露疑惑,「她沒回娘家,那到哪裡去了?」

他一笑,「當然是嫁人去了。」

「什麼?」她瞪大眼睛,十分驚訝。

只見邢天與眼底閃過一抹黯光,然後一個彈指,發出響亮的聲音。

「姊姊……」

突然,自圓拱門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裴美樂循著聲音望去,只見許尋香怯怯地自拱門後走了出來,而在她身後跟著的竟是竇嘯天。

「尋香?竇副教頭?」裴美樂驚呼出聲,眼眶泛淚。「天與,這是……這到底是……」

「到底是怎麼回事,就讓她自己告訴妳吧。」邢天與深深一笑。

許尋香跟竇嘯天走上前,立刻跪下。「謝王爺及王妃恩典。」

「快起來,」她扶起兩人,驚喜地看著他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王妃,這全是王爺的安排,」竇嘯天說,「王爺給了尋香一個全新的身份,我們也已經成親了。」

「欸?」她非常訝異,「成親?真的嗎?」

許尋香羞怯的點了點頭,「姊姊,我現在不是官家千金許尋香,而是來自永德城許記香燭舖的尋常民女。這一切都是王爺為我跟嘯天安排的,我們在前些日子已經成親,沒告訴妳是因為--」

「我明白,尋香。」她打斷了許尋香,臉上帶著欣慰的笑容。「恭禧妳,我很替妳跟竇副教頭高興,真的。」

她能明白他們為何如此低調,畢竟尋香曾是碩親王的侍妾,如今有了新身份,能過上平凡的日子,自然得跟過去斬斷所有的聯結。

「對了,你們現在住在哪兒?」她急問,「找個時候,我去看看妳。」

「語默,這妳就不必費心了。」邢天與輕搭她的肩,「他們夫妻倆今天就會搬進來。」

聞言,裴美樂又驚又喜,「搬進來?」

「姊姊,」許尋香也難掩喜色,「王爺已經跟京捕處調來嘯天擔任他的帶刀侍衛,還讓我們住在安樂苑裡,以後我們天天都能見面了。」

「真的?!」她簡直不敢相信,兩顆眼珠子瞪得快蹦出來了。

轉過頭,她看著一旁的邢天與,而他正溫柔地對著她笑。「不用每天望著空蕩蕩的安樂苑唉聲嘆氣了吧?」

裴美樂感動不已。他一聲不響的安排這一切,為的就是看見她綻開笑靨?老天呀,她真的是太幸運也太幸福了。

一個衝動,顧不得竇嘯天跟許尋香在,她撲進邢天與懷裡,兩手環抱住他的頸子,快速在他兩邊臉頰親了兩口。

此舉認向來從容淡定的邢天與愣了一下,難得露出靦腆神情。

「天與,謝謝你!」說著,她快樂得在原地轉了幾圈。

邢天與攬著她,愛憐笑嘆,一旁,竇嘯天跟許尋香也相視而笑--

深秋之時,福姬太后召邢天與及裴美樂進宮。

福姬太后在朝儀宮裡擺宴,把兩個兒子、兒媳以及一票孫子孫女們都召來共聚天倫。膳畢,裴美樂被幾個皇子公主們團團包圍,催她為他們說好聽的故事。

她說了「青蛙王子」跟「拇指姑娘」的故事後,福姬太后便打發了孩子們,拉著她往茶室去喝荼。

雅致的茶室中,福姬太后、邢天修、慕華皇后、邢天與及裴美樂共五人,悠閒地飲著剛從南方而來的蠻茶。

「語默,真是抱歉,每回妳進宮,總讓孩子們煩妳。」慕華皇后一臉抱歉。

「一點都不煩,我很喜歡孩子。」她是真的喜歡那些天真可愛的孩子。

「既然這麼喜歡孩子,怎麼不自個兒生幾個玩玩?」邢天修若無其事地問,瞥了邢天與一眼。

「我們悠哉快樂的小日子過得正好,不急著弄幾個小蘿蔔頭來搗蛋。」邢天與啜了口茶,四兩撥千金的回應。

福姬太后露出憂心的表情,睇著裴美樂平坦的肚子,「話說回來,大審也過了四個多月了吧?語默呀,怎麼妳的肚皮還是沒動靜?」

福姬太后這麼一說,她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肚子,「呃,這……」

肚子爭不爭氣她不曉得,但是沒灌溉,樹苗是不會茁壯的。

大審結束,她跟邢天與也過了幾個月的幸福小日子,可不知為何,邢天與至今還沒碰過她,她雖疑惑,但也不好主動問些什麼,女人問這種事,總覺得羞人。

不過又話說回來,邢天與跟範嬌兒睡了一年,也沒見範嬌兒肚子大過,難不成他有什麼不能說的癮疾?

想著,她忍不住瞄了他一眼。

「天與,」邢天修一臉嚴肅,但眼底帶著戲謔,「該不是『息嗣散』吃多了,身體出了什麼毛病吧?若真如此,可要讓太醫院替你調調身子了。」

邢天修此話一出,邢天與羞惱地瞪了他一記。

裴美樂好奇那是什麼東西,疑惑地問,「皇上,息嗣散是什麼?天與為什麼要服此藥?」

「語點。」邢天與沈聲制止她發問。

邢天修一笑,「弟妹切莫擔心,天與並無疾患,服藥是為了不讓範嬌兒為他生下子嗣,息嗣散其實還有個名字,叫『鎖、精、散』。」

裴美樂一聽,立刻明白了,福姬太后跟慕華皇后聽著都有點難為情,可她卻覺得好笑,噗嗟一聲笑了出來。

「鎖……鎖精?」她很想大笑,但看邢天與臉色難看,又硬是把笑聲吞回去。

只是不到兩秒,她實在是憋不住了,於是噗的一聲,哈哈大笑。

看她笑得如此開心,原先有點不好意思的福姬太后及慕華皇后也都忍俊不住,以袖半掩麗顏而笑。

稍晚,兩人告別了福姬太后、邢天修及慕華皇后三人,返回碩親王府。

一路上,邢天與始終板著臉不吭聲,陪她回到拾翠苑後,便說要去書齋,她急忙拉住他。

「欸,」她有點不安,「王爺是不是在生氣?」

邢天與也不隱瞞,直截了當承認,「是,我是生氣。」

「為什麼?」

見她一臉無辜,他有些懊惱,「妳還問我為什麼?」

裴美樂腦子稍稍動了一下,立刻意識到他不開心的原因。「你不開心皇上說你吃了鎖……不,息嗣散?」

邢天與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我不高興的是妳居然笑得那麼大聲。」

她一怔。原來是她惹他生氣了喔?拜託,那只是大家茶餘飯後聊天說笑,又沒人真的懷疑他能力,有必要氣這麼久嗎?

不過若真的是她惹他不高興,她還是先道歉為上。

「好嘛,你別生氣,我不是故意笑你的。」她涎著笑臉,討好地說。「你知道我這個人沒心眼,覺得好笑就笑了,哪知道會這麼傷你的自尊心。」

「我的自尊心沒受傷。」

她一愣,「不然你傷了什麼?」

「傷心啊。」他咬牙切齒地說,「皇上尋我開心便罷,妳不懂我的用心,竟還跟著起哄?」

「這跟用心有什麼相關?」

「妳以為我為什麼至今不曾碰過妳?」

「因為你服了太多鎖精散?」

「不是!」他對她大吼,惱得滿臉通紅。

裴美樂縮了縮脖子,「不然是為什麼?」

那天與深吸一口氣,臉色越來越沈,「岑語點,妳是真笨還是裝傻?」

「幹嘛罵我?」

他抓住她的肩膀,兩隻眼睛定定地看著他,「妳以為我每夜與妳同床共枕,腦子裡沒想著那檔事嗎?看著尋香都懷上嘯天的孩子,我多希望妳也能替我生幾個白胖娃兒,可是妳……」

「既然你想,」她低垂著頭,小小聲地問,「為什麼從來不碰我?」

「因為妳曾受過傷。」他一把將她擁進懷裡,聲音低啞而壓抑,「我怕傷了妳,怕妳受苦。」

聞言,裴美樂心中一騺。他是愛她的,因為愛她,所以惜她、憐她,不忍她再吃半點苦頭。

「天與,你根本不必擔心,我的傷都已經好了,而且身材雖然纖細,但身子沒你以為的那麼虛弱。高太醫說我的身體很好,一點問題都沒有,所以你真的不必擔心我……我想幫您生娃兒……」她有些難為情,滿臉潮紅髮燙。

邢天與不氣了,他深情地注視著她,好一會兒沒說話。

過於冗長的沈默及安靜讓裴美樂有點尷尬,她不知所措地咬了咬唇,「總之你不必擔心我的身體,我很好。」

她話才說完,邢天與已一把將她擁入懷中,低頭攫住了她的唇瓣,真到她喘不過氣,用力推開了他的胸膛,他一驚,怕是自己抱得太緊。「怎麼?哪裡疼?」

她搖搖頭,嬌羞道,「不疼,只是我快喘不過氣了。」

邢天與唇角一撇,倏將她攔腰抱起,=轉身便往房間走去,裴美樂緊緊勾著他的頸子,癡癡地望著他。

「天與,那個鎖……息嗣散,真的沒礙著你得身體吧?」她有點憂心,「凡是藥物,久服難免傷身。」

他睇著她,「放心,一點都不礙事。」

「真不礙事?」

他眼底閃過一抹狡黠,語帶暗示,「很快妳就會跟尋香一樣了。」

「欸?」她一愣,「什麼一樣?」

「當然是懷娃兒。」

五年後,朝儀宮。

一個秋高氣爽的午後,福姬太后召兩個兒子、兒媳,還有一窩皇孫、皇孫女進朝儀宮共聚天倫。

大人們喝茶聊天,十四名皇子公主則在院子裡嬉戲。

在這五年間,邢天修又添了一兒兩女,共十一個孩子,而邢天與和岑語默也沒閒著,短短五年便生下兩兒一女。

十四個孩子,最大的已十二,最小的才剛學會走路,院裡鬧烘烘地,氣氛歡樂。福姬太后看著兒孫滿堂的景象,笑得整晚嘴都沒闔過。

「皇祖母,您看。」這時,邢天與四歲的兒子邢瀚跑了過來,手裡不知捧著什麼。

當大家看見他小小手心裡捧著的東西,不禁嚇了一跳,那是隻奄奄一息的鳥,一旁的宮人見狀,連忙要去拿他手裡的鳥。

福姬太后以眼神制止,慈祥地問,「瀚兒,這是在哪裡找到的?」

「在那邊的牆底下找到的。」說完,邢瀚問,「皇祖母,可以讓太醫爺爺幫牠治病嗎?

福姬太后蹙起眉,有些為難,「瀚兒,恐怕太醫爺爺也救不了牠了。」

邢瀚一聽,十分難過,五官立刻皺在一塊,邢天與才想叫他把鳥拿去埋了,他便嗚嗚地哭了起來。

「瀚兒,」他濃眉一蹙,「你是男孩子,怎能說哭就哭?」

「爹,小鳥好可憐……」邢瀚抽抽噎噎地說。

「凡有血有肉之物,必有生死,快把鳥拿去牆邊埋了。」他其實是擔心那鳥不知是犯了什麼病而死,要是讓孩子也跟著病了,那可不妙。

只是他話說得急了,聽來就像是在教訓。

邢瀚轉頭看著母親,淚眼汪汪,「娘,我們能救牠嗎?」

晚邢天修反倒不捨,哄著他說,「哎呀,我們瀚兒真是個善良的孩子。來,皇伯父立刻遣人把送到太醫院去。」

「皇兄。」邢天與眉心一擰,對他搖了搖頭,「不必為這種事勞師動眾。」

「別傷孩子的心嘛。」好脾氣的邢天修不以為意。

「瀚兒。」裴美樂柔一笑看淚眼汪汪的兒子,「來,把鳥兒給娘。」

邢瀚把鳥給了她,她以手絹小心翼翼地將鳥包了起來。此時,那鳥兒的身體已連些微的起伏都沒有了。

裴美樂輕聲一嘆,「瀚兒,鳥兒已經走了。」

聞言,邢瀚難過地哭了起來。

「瀚兒不哭,娘跟你說。」她插將邢瀚攬在懷中,溫柔地道,「生命是會輪迴的,死亡不是盡頭,只是另一次生命的開始。」

這個,她體會最深。

她曾經死了,卻在穿越到另一個時空,有了全新的生命及體驗。從前當她還是裴美樂時,她不曾認真想過結婚生子,可如今成為岑語默,卻擁擁有這些家人,還有疼愛她的丈夫、三個可愛乖巧的小孩,以及肚中已五個月的寶寶。

「記得娘跟你說過嗎?天上的星星也會死去。」她說。

邢瀚點頭,「嗯,娘說每當有一顆星星死去時,就會有一顆星星誕生。」

「沒錯。」她笑視著他,「所以,當這隻鳥兒死去時,在某處也正有一隻鳥兒破蛋而出,這就是生命。

邢瀚雖似懂非懂,可母親溫柔的話語卻安慰了他,他擦去眼淚不再哭,一臉勇敢堅毅,「娘,鳥兒一定去了一個很好的地方,對吧?」

「是的,牠去了一個很好的地方。」

邢瀚吸吸鼻子,綻開笑顏,「娘,把氣兒給孩兒,我要把牠埋了。」

裴美樂一笑,用手絹妥善將鳥屍包,交到他手上。

邢瀚小心翼翼地捧著鳥屍,轉身走開。

其他的孩子們見狀都好奇地圍著他。不一會,一群孩子全往牆邊走去,合力將鳥兒埋了。

看著這一幕,福姬太后笑了。「語默,妳對孩子可真有一套。」

「是啊,這一點天與真要跟妳多學學。」邢天修趁機損了弟弟一下。

邢天與不以為意,他慢條斯理的啜了一口茶,「我跟語默是各有所長,各司其職。」

邢天修突睇著他,「我看你最在行的就是把孩子弄哭吧?」

話畢,大家都笑了起來。

須臾,福姬太后疑惑地看著裴美樂,「語默,妳剛才跟瀚兒說的是真的?天上的星辰會死?」

「是的,母后。」她說。

「真想不到語默還懂星象。」慕華皇后十分佩服。

「不敢,語默只是知道,世間之物皆有其終及盡的一日,總有一天,我們都會消失在這個世上,然後以另一個形體開始吸一段生命旅途。」說著,她轉頭深深注視著邢天與,「在我是岑語默之前,不知在什麼地方,什麼時代,以什麼人的身份活著;而當我消失在這個世上之後,又不知會變成什麼人,過著什麼樣的生活,這就是生命,就是輪迴。」

幾人聽她這麼說,不禁認真地思索起這件事。

「語默這番話好有禪機呀。」邢天修認真的忖著,「不知在邢天修之前我是什麼人?在邢天修之後我又將是誰?」

「皇上從前是誰,未來是誰都不需要在意,重要的是您現在是擁有這麼多家人的邢天修,而大家都愛您。」她說。

邢天修點頭穩是,「說得一點都沒錯,這活著的當下便是最重要的事,話說回來,變成誰,或將變成誰,都有其道理及意義吧?」

裴美樂頷首微笑,轉頭看著邢天與,並握住了他的手,「我知道,我之所以是『岑語默』,就是為了能待在王爺身邊。」

邢天與心頭一悸,定定地凝視著她,眼底有一絲激動。

「不管我以前是誰,未來是誰,現在的我都是為了他而存在。」

「語默這話真是太催人熱淚了。」善感的慕華皇后忍不住濕了眼眶。

「可不是嗎?」邢天修一看,不只慕華皇后眼眶濕潤,就連福姬太后也都快落淚了,為免幾個女人哭成一團,他打趣說,「看來天與這一輩子都甩脫不掉語默了呢!」

邢天與唇角一勾,眸光鎖住了她,「我還怕她甩脫了我呢。」說著,他緊緊回握著她的手,「這手我一輩子都會牢牢地抓著、牽著,絕不放手。」

望進他眼底深處,她臉上滿是喜悅及幸福的笑意。

是的,誰變成誰,又將變成誰都有其道理及意義。她雖不是因他而生,卻是為他而重生。

而這,便是她存在的意義。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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