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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子玥】噬年獸(伏愛年獸系列)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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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00:08:2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伏愛年獸系列-噬年獸-子玥

他之所以出名,不就是因為成事不足,敗事一籮筐嗎?
怎麼大哥還是要他下山尋找"失落的堂弟",
擺明瞭就是想將他這米蟲踢下山嘛!
就說吧,他出師一定不利的,
才下山第二天,就晦氣極了的碰上了一具屍體,
心想,就默念阿彌陀佛從屍體旁走過了事,
突然,屍體竟變僵屍跳了起來往他脖子猛咬,
還說他是她抓到的備用 糧食,奇怪不是年吃人?
山下何時流行起人吃年?
還有,這黑黑扁扁的食人鬼,才稍稍打扮,
穿個像樣的衣服,怎麼變各如此水嫩、漂亮,
這下,她不吃他,他可能 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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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00:08:52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年,一群隱居在天山,長相俊美豔麗,具有特殊體質的人——天生懼怕紅色、爆竹和火光,基於此,禁用紅色、夜裏照明靠夜明珠,善用山上地熱、溫泉的他們,鮮少與山下凡人接觸,也因太過神秘,傳出他們是吃人一族的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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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6-11-10 00:09:23 |只看該作者
序章

天山山脈連綿千里,高挺險峻,終年雲霧潦繞,積雪千年不融,為她蒙上一層神秘色彩,孕育出許多精怪傳說;有人稱她聖山,也有人稱她妖山,不管是何種稱呼,皆源自於人們對她的崇敬與畏懼。

在普通人絕對到達不了的大山深處有一座美麗的湖泊,形如半月,池水湛藍,澈如明鏡,抬頭仰望可見高峰銀光閃爍之雪景,微風輕拂,草香鳥語一同飄送而來,美景令人流連忘返。

凡人管它叫“瑤池”,相傳是天上王母居住的仙殿,因為它的美麗似只有仙人才配擁有。

此刻湖邊草浪輕轉,杏無人聲,一陣悠揚的笛聲伴隨著天地孕育的鳥獸在那嬉戲鳴唱,婉轉動聽有若仙樂一般,絲毫不顯格格不人,仿佛自盤古開天起,這悠揚笛聲便與之俱存,為這仙境般的美景更增添一抹神秘……

忽地一道兇猛淒厲的尖厲鳴叫打破了這片靜謐平和,霎時之間鳥獸噤聲、仙樂無蹤,清朗的天空出現了一個黑點,在天際盤旋再盤旋,像是尋找著什麼東西。不多久,不明黑點再發出一聲尖嘯,驀地衝破雲霄往下俯衝——

“呵呵,好鷲兒。”溫和的嗓音代替笛聲在湖邊的森林之中響起,卻是聞聲而不見人。

那頭靈鷲發出了幾聲鳴叫,似乎可以想見它鼓動雙翅的模樣。。

一棵高不見頂的參天巨木上,一抹白色身影醒目地站在橫出的枝呀之上,腰間插了一根通體雪白、看不出是何質料所做的長笛,肩上停著适才那頭靈鷲,正磨蹭著主人的臉頰。

男子坐下,遠眺著天山諸景,一邊梳理著愛鷲的羽毛。

他喜歡這裏,居高臨下,天山美景盡收眼底,而且……

還能觀察敵蹤。

“敖爺——”一道飽含著怨氣的女音驀然響起。

這一聲“敖爺”在山壁間撞來撞去,回蕩千里,整座山谷之間儘是此起彼落的“敖爺”,驚飛了許多飛鳥走獸。

一抹明黃色出現在湖右邊的草原上。

來人身著明黃色衣裳,一張臉蛋俏麗動人,漂亮的鳳眼如今含怨帶怒地掃視四周,一隻不長眼的雪兔選在此刻從她眼前跳過,慘遭美人遷怒,抬起腳便想踹過去!

“唉!”忽然一聲歎息傳來,也止住了美人辣腳摧兔。

她收回了穿著同樣是明黃色繡花鞋的小腳,瞪著突然出現的男人。

男人一振臂,肩上靈鷲倏地振翅飛起,在上空徘徊。

在陽光下的他生得很好看;事實上住在這兒的人無一不是男的竣女的俏,不論男女都漂亮得不似是世間上的人;或許是水質好、氣靈秀,也或許是遺傳基因好,總之隨便一個站到山下去都足以讓人當仙女、仙人膜拜,但他們卻很少踏足山下。

山下人心險惡,哪比得上他們這塊無紛無爭的世外桃源?

男子身著白色衣衫,山風吹拂之下衣袂飄飄,瀟灑俊逸的身形有若滴仙,足以令所有第一眼見到他的人自慚形穢——

但不包括自小服侍他的侍女。

此刻他那雙墨黑似的眼微笑地望著逃出生天的小雪兔,抱起了瑟瑟發抖的它,輕輕撫摸著它雪白的毛皮。“找不到我也用不著對一隻小兔子發脾氣呀……小黃。瞧,它在發抖呢!可憐的小東西……”

被稱做小黃的女子一聽到他的稱呼,立刻氣嘟了嘴。

“敖爺,我叫做絡、黃!”

“小黃比較親切埃”男子狀似無辜地看了一眼氣得鼓起雙頰的女子,好似不知道她為何生氣。“你不喜歡嗎?”

絡黃跺了跺腳,孩子氣顯現無遺,“小黃好像在叫狗,我才不要!”

惡作劇的笑意在男子眸底一閃而逝,卻小心地隱藏。“誰叫你拿自己跟一隻畜牲比呢?”

“敖爺!”絡黃氣憤地大叫。

“我沒耳背呀,小黃,你可以小聲一點。瞧,小兔子讓你嚇著了呢!”他又安撫地摸了摸懷裏不安地蠕動著的小雪兔,語氣無辜又溫和,好脾氣地跟懷裏的小動物說話。

絡黃眯起眼,為何她覺得敖爺在諷刺她?

她愈來愈懷疑敖爺在扮豬吃老虎,目的只是為了自由自在地遊山玩水。

敖爺身為三兄弟裏的老麼,前面兩個哥哥一個是身受眾人倚賴讚譽的族長,一個則是族裏的財源,但偏偏敖爺除了讀書外一事無成;猶記得多年前族裏長輩為了訓練敖爺,特意把一些事務交代給敖爺,但……下場慘不忍睹,最後還虧得現在的族長出面為敖爺收拾善後,而敖爺則是沮喪自責地躲在房間裏好幾天不吃不喝,勞動族裏大老去安慰、開解,才讓敖爺免于餓死。

再過了幾年,可能是長老們忘了前事之痛、也可能秉著再給一次機會的寬宏心態,再次不怕死地交代給敖爺幾件事去辦——結果不必說了,砸得乾乾淨淨!教長老從此死了心,不得不承認敖爺是優秀血統之中的黑羊、扶不起的阿斗!

如果敖爺只是無能就算了,偏偏還加上不自量力!

只要族裏人托他去跟族長講情,他也不管事情輕重大小,一古腦拍胸膛保證,下抄…不必說了,通常是鬧得更大,直到族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唉!族人很欽佩敖爺的那一份心啦!但……欽佩是另一回事,信任他的能力又是另一回事了。

從此敖爺樂得自在逍遙,沒人敢去勞動他的大駕。

還記得多年以前,她年少無知,跟其他族人。一樣,非常非常同情敖爺生在那樣的家門之中,上有兩個優秀的哥哥時常讓人拿來做比較,偏偏己身能力連普通都構不上,想必非常自卑……但十年是很長的,足夠讓一個少女青澀又無知的崇慕幻滅。

她漸漸發現,或許敖爺沒族人說的那樣不堪。

“小黃,做什麼一直看著我?”年昕敖騰出一隻手來在她眼前揮了揮。

“敖爺……”絡黃回神見到主子溫和俊俏的眉眼,比常人俊美的臉龐上根本看不到一絲一毫的霸氣,眼神也看不出如族長一般的銳氣;明明與族長是兄弟,長相也差不多,怎麼氣勢就差那麼多呢?

難怪多年來,懷疑始終是在懷疑的階段。

“唉!”絡黃忍不住歎了口氣,頗有恨鐵不成鋼之感。“您就是這樣,才會被族裏人說——”

她猝然住了嘴,只是無奈又氣忿地甩了甩袖子。

“說什麼?”年昕敖噙著笑問,等待回答。

絡黃瞪了一眼看來毫無自知之明的主子,半晌又歎了一口氣。

歎氣好像是自她跟從主子之後最常做的事。

罷了,她認了,誰叫她就跟了這麼一個主子呢?

明明生得人模人樣的,在以俊男美女著稱的年族中也算得上前幾名,偏偏是金玉其外……唉!雖不敢說敗絮其中,不過也相差無幾了。

“族長找您,要您立刻去見。”絡黃說出來意。

年聽敖一聽,俊臉上出現一抹愕然,慢慢放下小雪兔緩步後退。“小黃,你就當我沒出現過吧!來日夠再相見。”

驀然一縷明黃色的綢帶卷上了年聽敖脖子,硬生生止住他腳步。

“小黃,我不想害大哥又為我收拾善後……”唉!大哥就是不死心,想他繼續搞砸多少工作呢?“族長的職務很忙不是?”他一副為兄長著想的模樣。

絡黃哼了一聲,拉了拉袖中綢帶。

“既然知道族長很忙,敖爺就該立刻去見,別浪費了族長的時間。”

敖爺好歹也是族長的兄弟,為什麼兄弟裏就他一人成天遊手好閒,四處遊山玩水?

唯一稱得上幫忙的只有冬天去賞冰川美景時,順便幫忙摘摘雪原上的雪蓮。

敖爺的德行,實在很難讓她生出敬畏之心。

“小黃兒、好小黃,就當沒見過我吧……我實在不想害大哥事務更加繁重啊!”年昕敖俊臉上透出為難的哀求,只要是女人都很難對這張臉說出拒絕的話。

但絡黃是吃了秤蛇鐵了心;族裏俊男多,對年昕敖那張臉也免了疫,不為所動地拖著主子往回走,“那主子就該想辦法不讓族長的事務‘更加繁重’!”

太太太……沒用了!

絡黃立刻把原有的懷疑又丟到九天雲外去!

“況且這是族長的命令,絡黃不敢不從。”跟主子比起來,族長就如同是族人心目中的神一般,叫人不敢不聽從他的命令行事。

“我有事相求,小黃兒就捨得不從?”年昕敖扯著脖上綢帶透口氣,免得給狠心的小黃拖成了長頸鬼。

“族長是大,敖爺是泥。”連地都稱不上。

絡黃的口氣沒得轉圜,奮力拖著主子覆命去的她,沒看見背後男人俊秀臉上的那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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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00:09: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為主子收拾著隨身包袱,絡黃猶一邊叨念個不停。

“族長怎可不顧眾人意見呢?”

“是礙…”年昕敖緩緩點頭表示贊同。

可惜那些人沒一個有膽“貫徹始終”……

“好歹敖爺您也是族長的兄弟——”

“沒錯……”年昕敖跟著歎了一口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敖爺有幾兩重,族長該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對——”咦?這話中有玄機喔。

“竟然敢把這種重責大任交付給敖爺,不怕小爺有個三長兩短嗎?”

“小黃,你似乎不大相信我能找回昕紹?”濃墨似的眉輕輕蹙了起來,年昕敖緩緩問出口。

“不是似乎,”絡黃覷空瞄了一眼毫無自知之明的主子,“我就是不相信敖爺您!您說說,族裏哪個人瞧得起您了?”敖爺不給刺激不成器!

适才在廳裏,哪個人聽到族長的命令不是拼了命反對的?

每個人的心思都一樣——

就怕敗事有餘的敖爺還沒找到小爺,小爺已經出了什麼意外;又或者,小爺身陷險境,而敖爺自不量力的結果是年族一下子失去了兩個族人——

瞧不起,還言輕了呢!

“原來族人心裏是這麼輕視我……”年昕敖狀似難過地黯下了臉色,濃眉憂愁地皺起,只差沒學西子來個捧心了。“我真難過……”

聽多了主子似真似假的自怨自艾,絡黃絲毫不覺得自己的直言不諱傷了主子那顆脆弱的男人心;這男人真的該給點刺激了!看他會不會因此振作起來,讓族人刮目相看!

同樣與族長是同胞兄弟,沒理由二爺那麼厲害,敖爺就是個草包。

“別跟絡黃說您是今天才知道,絡黃不信。”

“小黃……”年昕敖還想說些什麼,已被絡黃搶白。

“敖爺您別說了。”絡黃打斷他的話,轉身將整理好的包袱交給他,“這裏頭的身家夠敖爺揮霍個三年五載的了,山下人心險惡,敖爺自己單身下山要多加防範,千萬別被人三言兩語便騙了。如果真那麼愚蠢被騙,不管找到小爺否,還是儘快回來,族裏沒人會怪您的……”反正本就沒人對您抱著希望,這句話,絡黃算有良心地藏在心裏。

“雖然大家擔心的是小爺……但絡黃還是會為敖爺分心祈禱的。”

“是嗎……”年昕敖不知該對她的心意感動,還是惱怒她的輕視。

“當然。”絡黃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不用太感激絡黃了,這是為人下屬的本分;敖爺雖不是個盡責有能力的主子,但終究是絡黃的主子啊!”

“小黃。”年昕敖溫吞吞地把包袱背上身,雙眼看著她,“為什麼昕紹常年在外遊手好閒,就不見你們誰去韃伐他一聲?”這疑問他擺在心底很久了,憑什麼聽紹就可以不費一分力氣的遊手好閒,甚至還讓族人捧上了天?

他承認自己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每每讓兄長為他料理善後,以致族人不看好他,但——至少他努力去做啦!是族人自個兒不放心將事情交代給他,可不是他故意偷懶,聽紹才是標準的好吃懶做,為何族人只瞧不起他一個?

絡黃毫無遲疑地答道:“因為他是小爺啊!”

這是什麼答案?

“我長得比昕紹醜嗎?”

“不會呀!”

“還是我行為粗俗魯莽?”

“也不會呀!”

“那麼是我學問不夠好?”

“這嘛……”老實說,敖爺學問好不好她是不清楚啦!但聽說敖爺五歲就能背誦尚書、禮記,十歲寫出的文章直逼山下狀元郎呢!直讓長老們大歎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應該算族裏數一數二吧!”

雖然她挺懷疑這“聽說”的真實性。

“哦……”年昕敖點點頭,“那為何對我和昕紹有這麼明顯的差別待遇?”

“因為他是小爺啊!”絡黃還是這句話,“小爺好可憐喔……不知道是遇到了什麼危險才會突然失去音訊,身上銀子不知道夠不夠用,有沒有好好吃、好好睡呢?小爺最禁不得粗食折磨了,萬一落人那群凡人手中……”

“昕紹並非三尺孩童。”年昕敖有些酸溜溜地說。

絡黃覷了他一眼,“敖爺,您吃小爺的醋?”

年昕敖立即垂下眼,歎了口氣——很哀怨的那種。“我怎有資格計較這種小事?畢竟我成事不足是事實。”

“喔……”絡黃一笑,決定該縫補一下主子受創的自尊心,畢竟他也不是故意成事不足。“敖爺,雖然族人大都不相信您的本事,但絡黃還是相信您絕對能將小爺找回來的,不然族長不會把這麼重要的事交代您的。”

說穿了,若非有族長這張保證書,絡黃也不會這麼相信主子本事。不管怎麼說,這大概是年聽敖從剛剛以來聽過最中聽的話了。

“敖爺千萬小心別讓山下人知曉您的身份,別忘了防人之心……府裏您不必擔心,橫豎您也常不在,有敖爺沒敖爺沒啥差別。”

說著,絡黃眼眶一紅。

她很擔心主子呀!主子的本事沒人瞧過,萬一很“肉腳”該如何是好?而且從主子“輝煌”的歷史可知,主子的本事絕對是“肉腳”占壓倒性勝利。

年昕敖拍了拍她的頭,爾雅地笑了,“放心,你主子其實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絡黃聞言懷疑地看了主子修長飄逸的外型——雖不至於手無縛雞之力,不過也相差無幾了。罷了,畢竟四處遊山玩水也需有體力的。

主子想安慰人也得說個實在些的啊!

“不信我?”

“絡黃不敢。”終究是主子的心意,她還是收下了。

於是,年昕敖含笑地揮揮手,遁下紅塵俗世去尋找突然失蹤的小爺年昕紹……



③③

是年獸……

那個“人”絕對是年獸……

看著遠遠的那個人影,躲在這個雞不拉屎、烏不生蛋的鬼地方多日的男子陰惻惻的笑了——哦,不不,他是正義的一方,怎能用“陰惻惻”這種壞人專用的形容詞呢?應該說……嗜血的微笑?也不對,說得他多血腥似地,總之就是看到獵物的笑容就對了。

問他怎麼知道那就是年獸?

麻煩發問的人先看看這裏是哪里好嗎?天山耶!而且還是大山東麓最高的博格達山耶!哪個正常人會光彩煥發、步履輕盈地嘴邊含笑從那種險峻高山下來?

何況他生得就不像是正常人——

正常人的定義?沒這種東西,那純粹是一種感覺。

他生得太竣氣質太雅、身材太好——太勾引女人啦!

肯定就是傳說中那個專門憑藉自己好面貌勾引男女當大餐的年獸一族!

傳說年獸是上古凶獸,總在年三十夜下山吃人,所以年初一時親朋好友聚在一起見對方沒被年獸吃掉便互道恭喜。之後有位神仙看不過去年獸吃人,於是下凡間指點人們年獸的弱點——爆竹、火光、紅紙,從此之後把年獸趕進了無人深山。

不過偶爾也有不怕死的年獸忘不了人肉的美妙滋味,三不五時便下山享受一頓人肉大餐,還很聰明的知道自己原來樣貌太醜惡,於是幻化成人形,以便他們能更容易享受美食。

這時,那位神仙又看不過去了,於是下凡投胎,成了烈家先祖——

這就是族譜中烈族的由來,也是造成他今天會窩在這兒的萬惡淵緣。

烈隨澤灼灼雙眼直盯著那個讓他餐風露宿了好幾月的獵物,眼神灼熱得像是要把他吞下肚去似地——他守了好幾個月的獵物耶!天山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他本打算今天再見不到年獸,就打包幾樣天山土產帶回家鄉孝敬老人家,免得再待下去老人家會痛失一個優秀的好兒子。

現下才是中原的夏未,這兒已經是如此寒冷只差沒下雪慶祝,更別說一邁入冬季了,他毫不懷疑他會給活生生凍死在這兒!

雖說他是練武之人,但武功再高也有個限度,否則那些個武林高手還真可以直接成仙了哩!

烈隨澤朝那年獸身後探了探,好似真只有他一人下山。

他要立即獵下這頭年獸嗎?

不不,這頭年獸會孤身離開躲藏的深山肯定是有什麼要緊事,他怎可在還沒探知年獸陰謀之前就斷了唯一的線索呢?

雖然說起來挺孬的,但依他目前的功力對忖一頭年營雖是綽綽有餘,卻也毫無把握能在沒人領路的情況下隻身闖過險峻複雜的天山山脈,找著年獸的老窩。

他今天能知道守在這兒。還是靠天山山腳下東鎮鎮民的告知哩!

話又說回來,東鎮鎮民看來好歸好,就是小家子氣了些、讓他怪不舒服的。

烈家自有族譜以來,就以獵年獸為己任,在自小的耳濡目染及刻意訓練之中,皆以狩獵危害世人至深的年獸為一生的重責。或許外人聽來很不可思議,年獸這種生物不是上古先人的傳說而已嗎?但族譜上記載甚明——

年獸,幻化成人,不論男女皆俊美異常人,以人為食。

他烈隨澤生平無大志,只是不想讓後世子孫都如同他們兄弟一樣,一生受年獸所束縛。

他要狩獵年獸,進而搗毀年獸的老巢!

所以當務之急是——跟上去!

他可沒有幾個月的耐心,再等候另一隻年獸下山啊!

不過這年獸變得真好,雖然明知他是獸,可卻也不禁暗贊一聲好人品。 果然是可怕的年獸。



@@@

站立滾滾黃沙之中,遙望無邊無際的沙丘,年昕敖生出了念天地悠悠之感。

天下之大,憑著包袱中那些昕紹失蹤之前的幾封簡短訊息,他該往哪里去找人呢?緩慢地邁開步伐,這是年昕敖下山之後的第二天了。

平日喜愛遊山玩水,露宿荒郊野外,甚至時有毒蛇、毒蠍出沒的沙漠之中,對他而言並非難事,也不以為苦,但問題是此後他該何去何從?

紅日漸漸西下,蒼漠之中的夕陽別有一番蒼茫之感,引得旅人心中更加的惆悵……

唉!大哥此舉擺明是把他這米蟲踢下山……說不定大哥早看昕紹不順眼,與他一同歸入米蟲一類,趁此良機一網打盡,最好他們兩人一道做對難兄難弟,永不回天山,為年族除蟲——

唉!自個兒一人上路好孤獨啊,沒人聽他的胡言亂語,一解心中煩悶……

難道他只能對著沙漠裏的仙人掌說?

正當年聽敖依循著路不成路的“路”走時,前方不遠出現了一個幾乎讓黃沙掩蓋去的身影……或屍體?

好晦氣呀!

他下山才兩天,連個好兆頭都沒半個就先遇到了這個壞兆頭——屍體?老天爺真是太厚愛他了。

自怨自艾,路還是得走下去。

看看自己塞滿了沙子的鞋,年昕敖此刻只想快快到達下個城鎮洗去一身塵埃,實在不想為個不會動的死東西浪費自己體力,反正看都看到了,此刻繞路也太遲了。

子不語:怪、力、亂、神——

身為儒者,他不該忌諱這種東西,更該秉持仁者胸襟,讓死者人土為安——雖然就算他不動手,過不了多久,這具“東西”一樣會讓黃沙埋去入士為安!

慢慢地、慢慢地,年昕敖心中默念阿彌陀佛,一邊從“屍體”旁走過。摹然情況有變!

那具屍體——不!那具僵屍忽然跳了起來!而且很準確地一把抱住咫尺之遙的年昕敖。

“好香……”語未畢,僵屍很快、很狠地往年昕敖脖子一口咬下!然後,僵屍做了一件連年昕敖這被害者也愕然的事——昏倒!

沒搞錯吧?年昕敖瞪著懷中即使昏倒也不願鬆口的“僵屍”;該昏倒的不該是他嗎?他這被咬的人都沒事了,咬人的僵屍昏什麼昏?難不成他血裏有毒?

實在——太傷他自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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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噢!她在做夢嗎?

滿天的烤雞、烤鴨、烤鵝在飛舞,油亮亮的酥黃外表一看就知是出自名家之手的上等好料——好好吃的樣子礙…

果然是在做夢,天下才沒這等好事,但是過過幹癮也不無小補。

過青青想起了之前的事,她好像正咬著一個非常上等的肉塊想吞下肚,卻很不爭氣地昏倒了……美食當前她竟然昏倒了!

老大!她會恨自己一輩子!

暴殮天物呀!

婆婆說不珍惜食物的人將來會下餓鬼地獄,即使東西入了口也會變成燒紅的火炭,懲罰那些浪費糧食的人——嗚,她不要下餓鬼地獄呀!

那肉塊味道之好的,肉質結實有料,那香味更是勾引得她大流口水,好想一口把他吞下肚再慢慢消化喔!於是她硬是拖著軟趴趴的身子跳起來先咬為快!一口也好、一口也好,她過青青死也絕不做個餓死鬼!

鼻間似乎又飄來了之前聞到的香味,過青青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嗚……她想念之前的肉塊。“姑娘,你醒了嗎?”一個遲疑的嗓音響起,溫和好聽極了,與她平時聽慣了的粗啞嗓音不同。

這也是夢嗎?好奇怪,她一向只會夢到食物呀?

“姑娘?”年昕敖見她睫毛顫了顫,以為她要醒了,她卻還是死閉著眼睛;但他非常確定她是醒了。

真是一個奇怪的姑娘,若他沒聽錯,她咬上他脖子之前說的是“好香”吧?希望不是他想的那個食物的“香”。

年昕敖舉袖聞了聞自己身上,乾淨清爽沒啥異味啊!

一絲絲異味都無,更別說香味了。

看來這姑娘真把他當食物了,年昕敖儒雅俊秀的臉龐上露出一抹笑意;食物?是他太久沒下山了嗎?山下何時流行起人吃年了?若真流行人吃年,東鎮鎮民也不會對年族戰戰兢兢了,一有什麼天災人禍便怪到他們身上。

他若沒記錯,山下流行的說法該是年吃人吧?

呵,真是個奇怪的小姑娘。

年聽敖就著淡淡的月光及夜明珠散發出的柔和光芒看著她灰灰髒髒的臉蛋,實在很想替她擦乾淨,不過在還沒進城採購之前,他只有這麼一件白衫,還是別弄得太髒好。他將夜明珠放到一邊地上,伸手從包袱中拿出一隻茶杯、一個水袋及兩個餑餑。

哇!又聞到那個香味了,這個夢好折騰人唷!老做這種夢,她遲早會死於脫水症——因為口水流太多!

過青青終於忍不住誘惑,順從生物本能很準確地往發出香味的物體撲去——哈哈!他就在身邊呢!她攀著那個“物體”,找了個好地方便咬,即使是做夢也要好好把握啊,誰知道下次還能不能做這麼真實的夢?

“好香……好硬……鹹淡剛好……”

嘔……望著在他懷裏蠕動地啃他的小乞兒,年昕敖完全忘了反應。

若是換個時間、地點,他會比較不介意——事實上還非常樂意被啃……不不不!他在想什麼肮髒下流的念頭啊!他可是聖人之徒,怎可有此唐突佳人的念頭?

年昕敖深吸一口氣,深深懺悔著自己一時失“想”。

“姑娘……”

“別找……”過青青口齒不清地說,絕不能給某個冒失鬼打斷了這百年難得一次的好夢,“吃”過這一頓,她至少可以再捱個兩天。

“好硬的肉……”她開始覺得牙齒痛,小手不自覺地在年昕敖身上東摸西摸,“可是滿結實的……料理方法不好……才會讓肉變老……好浪費唷!”

“姑娘……”

“別吵嘛……”過青青伸出舌頭舔了舔“肉汁”,“好差勁的師傅,肉汁都流光了……肉汁應該成一點的……”

“姑娘……”年昕敖下定決心推開她!

其實讓她這麼磨蹭的感覺還不錯,只要別想到市場裏長舌婦們圍在豬肉攤前挑斤揀兩的畫面,其實還滿享受的——天!年昕敖,收起你滿腦子污穢的念頭!

就算人家姑娘不知道你腦子裏轉的肮髒念頭,可君子不欺暗室啊!

“姑娘,煩請睜開眼睛可否?如此在下實在不方便與你談話。”

過青青倏然睜開眼0你……”她眯起眼,“你——”

“在下不是壞人……”他話未說完便給眼前的食人鬼給打斷,過青青歡呼著撲上去再次抱住他。

“我就知道老天爺待我還是不薄的,不是夢耶!”她快樂地再次往年昕敖傷痕累累的脖子咬下去,而且是非常非常用力的咬!

“噢!”年昕敖慘呼一聲,“姑娘,你並不是在做夢——”

老天,這食人鬼睡糊塗了嗎?他哪點長得像烤雞烤鴨來著?

他不敢硬扯開她,既怕連著扯開自己的肉,也怕她牙齒受不了這力道。

“我知道我不是在做夢。”過青青不耐煩地松了口,決定讓眼前“食物”做個明白鬼。“我已經餓了好多天了,你是唯一送上門的食物,這不就是老天爺叫我別客氣,儘量用嗎?”

年聽敖瞪著她,活像她說的不是人話似地。

“我不是食物。”他嚴正聲明,“我同你一樣是人。”

沒錯,他是人。雖然山下人老說他們是魯,但他們只是稍微與一般人不同罷了,絕對是人!

比較起來,眼前的食人鬼比他更不像是人——

哎,她不會是沙漠裏什麼妖精變的吧?

過青青用看白癡的眼光看他,“誰說人就不能是食物?對山裏的老虎而言,人不就是它的食物?”

“但你不是老虎,姑娘。”

“我當然不是老虎呀!我什麼時候說我是老虎了?”這書呆子很遲鈍耶0我只是打個比方,說明人也可以是食物的。”過青青忽然一笑,近乎著迷地看著年昕敖看似瘦弱,實則結實的身體,小手忍不住又探進他袍子左摸右捏,“你是難得的好食材唷!放心,我會把你料理得非——常‘美味’的,不用擔心。”

“多謝姑娘誇讚。”年昕敖真佩服自己這時候還能擠出一抹微笑來。他拉開過青青不安分的小手,“在下不是擔心這個問題。”

“那你擔心什麼?”過青青不解地問。

她真的不懂還假的不懂?年昕敖觀察了她一會兒,笑了,拿起剛剛便準備好的茶水與餑餑。

“你肚子餓了吧?先吃這個。”

過青青被動地接過餑餑,看了看手中貨真價實賣相卻不怎麼好的食物,再看看外表就是生得一副好吃模樣的年昕敖,發覺自己很難下決定。

“可是……你看起來比較好吃……”

“相信我,”年昕敖笑容不變,溫和地先做示範,撕起一塊餑餑塞進嘴裏,“這個比較好吃。”

看他似乎吃得津津有味,過青青才學著咬下餑餑,當然吃相沒年昕敖斯文,一忽兒一個餑餑便連點渣屑都沒留下,意猶未盡地盯著年昕敖手中的另一個餑餑。

“還要嗎?”年昕敖含笑問道,見她點頭便將餑餑遞出去,順便從水袋倒了杯水給她。“慢點吃,別噎著了。”

“你這個食物人真不錯。”過青青邊喝著水邊說,渾然不察在沙漠夜晚的低溫下,年昕敖並沒有生火卻有溫熱的餑餑與茶。

“我不是食物。”年昕敖微笑地糾正。“在下姓年,名昕敖;敢問姑娘芳名?”新鼇?還是獒?過青青眨了眨眼,反正食物的名字不重要。

“我叫過青青。”她露出一抹桀笑,上上下下打量著眼前外觀良好的食物,那熱切的目光卻讓年昕敖背脊寒毛豎立。

他可不會傻到以為眼前的食人鬼對他有意思——呃,或許有,不過此意非彼意。

“過姑娘?”

“叫我青青就好。”她笑得更加燦爛,“我決定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抓到的備用糧食!”

十十十

高昌為絲路上一個重要的城市,漢時為車師前國,稱高呂壁;晉寸設高昌郡;北魏時蘭州人麴氏建高昌國,隋時入貢;唐太宗滅之設樂安城;高昌一千多年來始終在天朝庇蔭之下蓬勃發,展,直到宋朝無力置之於羽翼下,始為西州回紇所占,上臨契丹、下臨吐番;東接西夏、西接黑汗,四周強敵環伺卻依然繁華安樂,未若末夏邊境的劍拔弩張,這或許與其民族性有關。

城內漢人與回紇人各半,更多的是絲路上東來西往的各色人等,頗有唐時長安的氣概。由於北魏叫建圍的高昌國主是漢人,城內建築多仿漢制,相傳玄奘大帥曾在此地講經,故城內佛教興盛、寺廟林立。

比起夏季的炎熱與暴風,高昌人或許更愛冬季下雪前的寒冷,至少不會黏了整身的砂子,但真一到那幾乎會冷死人的季節,高昌人卻又不禁懷念起夏季的炎熱,尤其在下雪前的嚴寒。

生得俊逸非凡的年昕敖一踏入高昌城裏便吸引了不少姑娘家的目光,大膽的愛慕赤裸裸寫在眼神裏,不乏把心動化為行動者。

高昌來來去去就那些粗魯大熊,哪曾見過如此丰姿過人的男子?難怪她們要像見了蜂蜜的螞蟻般黏上來了,不過……

俊公子身邊那團礙眼的“東西”是什麼呀?

過青青打起十足十的精神,一手抓著自己的“所有物”,一邊惡狠狠地瞪著來接近的姑娘們,生怕她們來搶她“食物”。

這些女人的眼神都好像要把年昕敖生吞活剝似地,真是可怕!她要是一鬆手,只怕她相中的上好美食轉眼間就連骨頭也不剩,所以她怎能不緊張呢?

這年頭要找到家他這般賣相好、脾氣好的食物已經很難了,她若不好好把握就是呆子!

年昕敖有些啼笑皆非地看著過青青的舉動,他當然不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以為這小食人鬼是愛上了自己;她以為每個人都同她一樣,對他的俊美外貌視若無睹,只把他當作一道美食?

“公子貴姓,這個姑娘是你什麼人?”—個頭戴氊帽的回紇姑娘開口問道。

雖然她穿得邋裏邋遢的,但一副年公子是她所有物的模樣真令人看不慣。

“敝姓年,她……”年昕敖瞟了一眼只差沒露出森森白牙低狺的小食人鬼,不禁低低的笑了。“是在下撿到的食人鬼。”

一群塞外姑娘笑得花枝亂顫,全以為年昕敖在說笑:

原來是撿到的小乞兒,這下眾姑娘安心了。

“年公子今晚打算住哪?”另一名漢族卻作胡裝打扮的姑娘開口問。

“在下還未決定……”

“奴家正是作客棧營生,可以免費招待年公子——”

“誰要去那種龍蛇雜處的地方?年公子還是來我家吧!”

“哼,你們誰都別吵了,那等簡陋的房間哪能招待年公子這位遠方貴客?當然是我家比較適合,准讓年公子賓至如歸。”

眾位姑娘七嘴八舌地吵,過青青卻感到無聊地皺了皺小鼻子,拖著她的美味大餐、緊急糧食往前走,遠離這群嘰嘰喳喳的麻雀。

真是吵死了,比寨裏那堆搶金銀珠寶的盜匪還吵。

“青青姑娘,你要帶我去哪里?”高昌她熟嗎?

“好香。”過青青懶得與他說太多,肚子餓就要保持力氣,別浪費在無謂的解釋上。

“香?你肚子又餓了嗎?”該不會想把他拖去什麼無人暗巷,然後一刀宰了他做成大餐吧?

“餓了。”走那麼多路,不餓才怪。

“那我這兒還有餑餑……”

“不要。”餑餑也不錯啦,不過鼻子裏聞到的香味更有吸引力。

“那……”年昕敖考慮著是否該把她一掌打昏。

“到了,吃飯。”過青青忽然一臉興奮地停下腳步,灰灰的臉蛋射出異樣的光彩。

年昕敖順著她的目光——玲攏酒樓。

原來是飯館,看來是他誤會了。

“烏龜,吃飯。”過青青扯了扯他便走進去。

小二見客人上門,頂著一張笑臉迎了上去,卻在見滿身髒汙的過青青時僵了僵。

“在下不叫烏龜,在下名叫年昕敖。”年昕敖即使連在抱怨都很溫和。

“鼇就是烏龜。”過青青很堅持;在她看過的少數書本裏對這個字印象深刻。“還是你想當小狗?反正我沒差。”獒就是小狗。

“此‘敖’非彼‘鱧,而且鼇也不是烏龜,是龍之子。”年昕敖解釋,當沒看見小二的臉色,直接牽了過青青的手便尋了一張空桌落坐。

“客官用點什麼?”小二的臉色在看到較體面的年昕敖之後好看了不少,殷勤上前招呼。

隨意點了幾道菜,年昕敖問:“可有空房?”

“有。客官要幾間房?”

“兩間。”年昕敖和顏悅色地說道,俊逸的外貌、溫文的舉止,成功贏得小二好感。他望向四處張望只差沒流口水昭告天下她在覬覦別桌食物的過青青。“等會兒慢慢吃,沒人同你搶,不要噎著了。”

幾天相處下來,年昕敖對過青青就算沒瞭解十分也有八分——

她禁不得餓,一餓起來管他七親六戚照啃無誤,他脖子上至今仍無法公開亮相的累累傷痕足以佐證她那兩顆小虎牙的威力。

唉!哪里不好啃,偏偏啃那麼暖昧的地方、留下那麼暖昧的傷痕……

過青青四處張望,像是對這的景象很有興致。

“阿么,這裏就是城市呀……好多不同的人呢!”過青青興奮地看著,不只看各種不同食物,也看各式各樣的人。

“你叫我哪個么?”年昕敖非常介意,他可不想變成烏龜或小狗。

過青青明顯心不在焉,“名字只是一種稱呼,不必太介意。”

“但我介意。”年聽敖拿食指沾了水,在桌上寫下他的名字,強迫過青青看。

她隨意瞄了一眼,“敖”字比她想像中更少筆劃。

“清楚了?”

過青青嘟起嘴,書呆就是書呆。“清楚了。”

年昕敖露出滿意的笑容,“等會兒我請小二包點你喜歡的食物路上吃好嗎?”

“好!”過青青快樂地歡呼,很容易被攏絡了。

其實年書生也算不錯,比起她看過的一些窮酸懦要好上太多。

普通人聽到自己成為她的備用糧食,早逃之夭夭去了,逞論帶著她一道上路還讓她吃飽睡好呢!

所以她真不知該說年書呆是徹頭徹尾的濫呆子,或是個性深沉到令人害怕——若問她,心裏八成八是偏向頭一個答案的。

她再沒看過比他更不知人心險惡的人了。

不過話說回來,要贏過她所見過最卑劣的人也很難。

她八歲時跟著父母出外經商,行經沙漠時遇上了克孜爾朵哈的沙漠盜匪,整個商隊無一倖免——這是克孜爾朵哈沙寨盜匪的規矩,斬草除根!幸得當時一同出外揀“人材”的廚婆相中了八歲的她當助手,她才得以倖免於難,卻從此禁錮在那土匪窩中。在寨子裏,她學到了許多事,包括殺人劫貨——

比起一般姑娘家,她要學的東西顯然多得多。

偶爾土匪們會丟幾本書給她,憑著八歲前的記憶,及一位抓回來當“人畜”的書生教導,她也懂一點道理;她想那書生是想借此感化她,好放他逃生吧?只不過聖賢道理她懂是懂了一些,卻還不明白世俗所謂的對錯黑白,一直到日前土匪窩給草原民族剿了,她出來流浪之後才斷斷續續知道一些世俗的對錯。

不過知道歸知道,要跟她浸淫了十年的觀念對抗——還早咧!

就像吃人肉這件事,弱肉強食有何不對?難道餓得快死了也不准吃人嗎?人不也是動物的一種?她實在不懂為何吃人肉就是罪大惡極,在她看來,戰爭不是殺死了更多人嗎?而且還不是為了己身生存才殺人呢蔔堆堆的肉就這麼浪費掉了……

想得她好心疼喔!

浪費食物會遭天譴的……

她覺得自己實在很幸運,若不是在土匪窩待過,那日她肯定會傻傻的餓死在沙漠裏,而非找到像年書呆這麼好的食物!

呵呵……過青青沖著年昕敖傻笑,笑得他頭皮發麻。這小食人鬼又想到什麼料理他的好方法了?

“青青姑娘為何不動筷?”要轉移她注意力最好的方法就是“吃”。“是不餓了嗎?那在下便叫小二撤下去……”

過青青猛地回過神來,雙手迅速把食物往嘴巴裏塞,就怕年昕敖真把食物撤下去。

年昕敖看著她的吃相笑,現下她又像個小餓死鬼投胎了。

既然給纏上了,不苦中作樂又如何?

其實他大可輕功一展溜之大吉,相信他的輕功再差勁也不會輸個小姑娘,但卻狠不下心一走了之。青青開口閉口、舉止行為在一般人眼中都稱得上驚世駭俗,若不管她,等她行到宋境,不用三天便會成為人們日中的妖孽,隨人喊打喊殺了。

唉!誰說年族人殘暴不仁呢?他是如此善良仁慈啊!

再看一眼過青青難看的吃相,年昕敖深深覺得沒有拋棄她的他真是一個舉世無雙的大善人!

@@

大善人?烈隨澤從不覺得年獸會是“大善獸”,雖然他見過的年獸數來數去就只這麼一隻,而且還是他運氣好才見著這麼一隻。

他想過了,要把年獸一網打盡是個大工程,單憑他一己之力無法成事,所以得找幫手;可兄長們遠水救不了近火,他得就近找才成,最好能在年獸身邊當臥底,把年獸的一舉~動向他報告——重點是,探知年獸這回下山想興什麼風、做什麼浪,他才好見招拆招,免得生靈塗炭。

想來想去,最適合的人只有前些日子年獸不知發什麼神經救回去的人;他要對那小乞兒曉以大義,讓他知道年獸是多麼可怕的怪物——

可話又說回來,年獸為什麼會救人呢?當作糧食養著嗎?

確實,看這小乞兒瘦瘦幹幹的模樣,不養胖一點實在不划算

去!他想著什麼呀!思想快跟萬惡年獸一樣邪惡了!

烈隨澤把滿肚子疑問拋到腦後,現下再沒比對小乞兒曉以大義更要緊的事!

於是他興匆匆地蒙面跑了去,但……

烈隨澤瞪著眼前不受教的小乞兒、他說得口水都快沒了,她究竟聽進去沒有?連是否正眼看過他都是個問題!

他沒見過有人住客棧還能保持一身髒兮兮的,尤其還是個姑娘家,真是他所僅見最邋鰨的姑娘了;她不覺髒得難受嗎?

過青青打了個呵欠,很想睡覺,可是這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麻雀卻嘰嘰喳喳吵得她無法就寢,跟下午那群姑娘有得比。

真是奇怪,她以為只有女人愛嚼舌根的……

“青青姑娘,你不怕那頭年獸哪天把你吃了嗎?”大義曉不了這根朽木,烈隨澤只得曉以利害,就不信過青青不愛惜自己生命。

“吃……”

見她有了反應,烈隨澤再接再厲,“是呀!年獸是會吃人的。”

“年獸……”過青青重複著這兩個字,歪著頭,問了一句會讓烈隨澤吐血而亡的話,“年獸好吃嗎?”

“你你你……你!”他真的會給氣死!

他說那麼多話她當放屁了嗎?!

“你不相信他是年獸?!”想來想去也只這個可能。

也是,普通誰會相信年獸真存在?

過青青精神不太好地頻頻點頭,“是不是我說是,你就讓我睡覺?”

白天一直走路,她好累,這奇怪男人還一直吵她——

過青青完全沒想到她才是房間的主人,有權尖叫一聲然後把擾人清夢的傢伙掃地出門!

“你——”烈隨澤氣得牙癢癢的。

難怪那頭萬惡年獸會把她帶在身邊,這腦袋裏頭只有吃跟睡的小乞兒確實很適合當備用糧食,又傻又呆,恐怕連死到臨頭都不會喊救命。

“青青姑娘……”烈隨澤還想再浪費一堆口水時,樓下傳來一陣鶯聲燕語,很顯然的,白日風靡高昌城的男人回來了,才會帶回一群對他不死心的姑娘們。衡量一下,烈隨澤很快掏出一條紅色絲中給過青青,叮嚀道:“若他對你不軌,就把這絲中丟到他臉上!包准他動不了你一根寒毛。”

“我走了,你自己多加小心。”語畢,烈隨澤隨即從窗戶躍了出去。

烈隨澤前腳剛走,後腳年昕敖便打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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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00:10:1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年昕敖甫進門便見桌上一抹刺眼的顏色,表情一驚,忙轉過頭去——

“青青姑娘,把那條絲巾收下!”

他語氣急促,與他平時的從容溫和大相徑庭。

過青青因他的不對勁而清醒多了,依言收下那條紅絲巾。

“好了。”過青青看著他回過身來在面前坐下,明顯的鬆口氣,眼底因夜明珠的光線而生出光影,瞧來比平常的瞳色深了許多。

“你怕紅絲巾?”

年昕敖表情沉重地垂下頭,看來有些喪氣。“你都知道了?”

“那個蒙面人原來是說真的……”她睜大了眼,睡意全消。

年獸耶!活生生的年獸耶!老天!

過青青的驚奇大過於害怕,“你真的是年獸?”

“但我不是壞人。”他失去了臉上一貫讓人如沐春風的爾雅笑容,表情有些凝重與低落,眼底卻有一抹與他表情不搭的精光閃過。“我們只是一群與世人不大相同,怕紅彩、火光與爆竹的人罷了,世人卻一徑認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硬要冠上個年獸的稱呼迫害我們,即使我們逃避到天山上了也不放過我們……唉!”

“你真是年獸礙…”

“不怕我嗎?”老實說,過青青的反應實在出乎他意料之外。

過青青聞言打量了他好一會兒,才奇怪地回答,“為什麼要怕?”

“年獸會吃人。”至少山下人是這麼傳說的。

“你會嗎?”過青青睜大圓亮亮的眼珠子,“其實你吃我或我吃你都是一樣的,婆婆說人總是會死,與其埋到土裏腐化,不如讓野獸吃了還好些;生前沒做什麼好事,能讓野獸果腹也算功德一件”

不過寨子外面的人絕不會贊成婆婆的看法,她也知道吃人向被視為鬼怪的行為,但在寨子裏待久了,她的觀念漸漸模糊了;婆婆說模糊了也好,不然她遲早會給寨子裏的人逼瘋——

在她眼中,寨於裏的人更像是會吃人的可怕鬼怪啊!她怎麼會怕他呢?

看到他低落的神情,過青青起身抱住他,“沒關係,我保護你。”

“你……保護我?”年昕敖差點嗆到!

他想過千百種過青青可能有的反應,就是沒想過這一種!

過青青生得比他還瘦小哪!幾乎只有他的一半體積,她自己究竟知不知道?

“對呀!”過青青點點頭,“我保護你。不管誰要害你,我都會保護你。”

阿敖看起來弱不禁風,怎能逃得過人們有心的迫害呢?

世人的無知她見識過,只需要一點煽動便可以將只是為了追求自己幸福的寡婦活活打死示街,何況阿敖是惡名昭彰的年獸?只要一放出風聲,走到哪,哪都是欲置阿敖於死地的人。

阿敖好可憐。

“你放心。”她像哄孩子般地拍了拍他的頭。“我覺得我們有些相像呢!”

“相像?”年昕敖挑起眉來,很自然地把她拉下坐在自己腿上,她也很自然地將下巴靠在曾受她淩虐多次的頸肩處,沒看他的臉,雙手環著他的腰。

“嗯……某一部分都是世俗不容……我不知道寨子被剿對我而言究竟是幸抑或不幸呢!重新適應這個世上的價值觀好辛苦……”

所以她才會寧願在沙漠裏亂轉,也不願往人多處走去。

“可是你喜歡寨子外的世界。”相像?或許吧!他們都必須把自己的某一部分偽裝起來,以面對外在的世界。

過青青聞言想了想,她喜歡嗎?

半晌她點了頭,“我想你是對的,我比較喜歡自由的現在。”

她不用被逼著去當廚婆的助手,看著婆婆肢解人體;不必被逼著下山搶劫,看著老弱婦孺無一倖免的悲慘畫面;也不用心驚膽戰寨子裏的土匪頭何時會注意到她已是一個大姑娘……

她可以很自由的表達自己情緒,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你果然讀了不少書。”她抬頭佩服的笑了。

“那還吃不吃在下?”年昕敖戲謔地問。

“當然——”過青青在他傷痕斑斑的肩頸處又加了一個新朋友,“吃!你是我千辛萬苦才抓到的食物,怎可說不吃就不吃呢?除非……除非我先死掉,那你可以吃掉我,我不介意的。”

無奈地撫撫自己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的肩頸,年聽敖歎了口氣;看來他真給一個小食人鬼纏上了啊!

“對了,喊我青青,不然我就先吃點心喔!”

@@@

唉……這頭年獸到底下山來幹嘛的啊?

烈隨澤跟了年聽效三天,也看遍了高昌城裏所有環肥燕瘦;嘿,還真才那小姑娘不生氣也不吃醋,只是一直跟在那頭花心大年獸身旁,扯著他一隻袖子,另只手則無時無刻不拿著樣食物,有時是烙餅、有時是糖葫蘆——

好像她只要有吃的,祖宗八代的墳給人挖了都不管!

看了這麼多天下來,年獸下山的目的他還是不曉,小姑娘與那頭年獸的關係他也不了,只學了幾招搭訕女兒家的手法——

爹娘京城有知肯定大罵養子不教!

除了前些天曾見年聽敖放出一隻靈鷲之外,從此沒見他有過動作。若非怕打草驚蛇,他早把那頭飛禽打下來當烤小鳥。

不行,這麼下去連他自己都猜得到結果只有鎩羽而歸一途!

他得製造點機會才成……

烈隨澤才想著,機會就來了。幾個西夏打扮的光頭大漢圍住了因食落單的過青青,用膝蓋想也知道那幾顆光溜溜的腦袋裏裝什麼肮髒事!

那頭年獸真是太沒責任感了,竟把“備用糧食”丟著不管?

烈隨澤身上本就滿溢的正義感這下更是氾濫到無以復加的程度;雖然過青青生得瘦瘦幹幹又扁扁髒髒,但好歹是個女人,勉強能讓他增加一點英雄救“美”的滿足感,套句俗話:沒魚蝦也好啦!

何況過青青只是塊過了河就可以拆的橋……嗯,等這事一了,他可以看情況幫過青青安排個棲身之地,順便好好清洗她身上遭年獸污染的毒素。

烈隨澤腦裏想著,動作可沒停頓,很帥地一個淩空躍到過青青身前。

“你們光天化日之下做些什麼?”很道地的開場白。

“漢人,這裏不關你的事,滾開!”光頭大漢壓根不把眼前弱不禁風的漢人放在眼裏。

這跟國家之間的競爭有關,換言之,宋國被看衰,連帶的漢人也被看扁。

宋國一建國就是先天不良、後天又失調,就像是患了先天肺癆的患者,建國至今也風光沒多久,打敗仗賠錢、打勝仗也賠錢,難怪惡鄰西夏看不起。

聽他挑明瞭“漢人”,烈隨澤原本滿腦子的算計全昇華成愛國心,眯起眼冷冷的笑了,“西夏狗,你沒聽過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嗎?你欺負我的同胞,我怎可縮起頭來當烏龜?”

“你叫本大爺什麼?”西夏大漢橫眉豎眼的咆哮起來。

“不知你還耳背呢!”烈隨澤很樂意多說幾遍,“西夏狗狗狗!聽清楚了嗎?”

“可惡!”西夏大漢怒吼一聲,帶頭沖了上來!

烈隨澤往旁一閃,不忘撈呆頭呆腦的過青青一把。

“你傻啦?看人打架不會躲嗎?”烈隨澤猶有餘力把呆子同胞罵一頓,“你瞧其他人多機靈,早早退出戰線免得被殃及;那頭年獸究竟教了你什麼啊!”

這種場面在寨子裏看多了,過青青完全不當一回事,眼巴巴地盯著早收拾走人的糖葫蘆小販。“糖葫蘆……”

烈隨澤氣結,忘了控制力道,一腳把打先鋒的西夏大漢踹上了天。

“你這貪吃鬼!”跟在年獸身邊只學到了貪吃!

烈隨澤一徑認定他的同胞是後天給萬惡年獸帶壞,才變得這麼貪吃,八成是為了把她養得肥肥胖胖好下肚。

轉念間,他隨手一掌又震得另個大漢倒地不起,剩下的兩個西夏人見苗頭不對,溜之大吉。

“哼!不耐打。”他連手腳都沒熱呢!

“糖葫蘆。”過青青嘟起嘴,“你害我的糖葫蘆不見了。”

“什麼?!”烈隨澤聞言擰起眉,“姑娘,你沒忘剛剛是誰救你于番邦外人之手吧?”

“他們說要請我吃‘帕羅’……給你打跑了啦!”過青青很怨恨地盯著烈隨澤。食物之恨比天高、比海深。

天呀!烈隨澤聞言不禁拍額叫天,“他們說你還真信?”

“為什麼不信?”過青青反問,‘他們人很好埃”

在土匪窩待久了,壞人好人倒還分得出。

“是喹…等下你就會知道他們有多好了。”烈隨澤輕哼,直當她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妹妹。

過青青擰起眉,“不管,陪我糖葫蘆跟帕羅來。”

“我救了你耶!”烈隨澤瞪大眼,這真是他當英雄最窩囊的一次。他不指望——也怕她來個以身相許,但至少也該露出個崇敬佩服的眼神讓他虛榮一下吧!

“哪有。”過青青不認帳,只認她的食物。

“你……”烈隨澤頓覺胸中生出一股無力感,眼角餘光在這時瞄到了一個早該出現的人影,正笑著躲在人群裏看熱鬧。好秀的男人,競然躲在人群之後?

“你的年獸出現了。”他往年昕敖一指,解脫地見過青青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往年昕敖奔去,然後自己也很厚臉皮地跟著過去“施恩望報”。他好歹救了他的食物一次,于情於理都該請他吃一頓認識認識吧?

“公子,你早站在這兒為何不出手?”烈隨澤看得很清楚。

“哦……”年昕敖習慣性地用袖子擦擦過青青老是髒兮兮的臉蛋,然後用太過燦爛的笑容回答道:“有人出手,在下何必多此一舉獻醜呢?再說……那幾位西夏人只是見青青生得像他們小妹,才想請她吃帕羅,並無惡意。”換言之,雞婆仁兄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烈隨澤當場臉黑了一半。

原來——這頭可惡的年獸!

③@③

離開高昌,又是蒼涼的景象,與高昌城裏的繁榮有如天壤之別。

青青還沒離開寨子這麼遠過,使寨子被剿,她僥倖逃過一劫,卻也沒離開過寨子範圍太遠。

“阿敖,我們要去哪里?”這句早該問的話,她硬是拖到今天才想起來。

自在沙漠裏遇到年昕敖之後,很自然地她就是跟著他走,走進高昌又走出高昌,完全沒想過兩人的目的。反正她有自信,阿敖不會把她賣掉——哼,憑她的一身功夫,就算阿敖想對她不軌,她也可以把阿敖打成一個豬頭!

“你想去哪兒?”年昕敖把問題丟回給她。

接到問題,過青青很認真地偏頭想了想;她是有個目的地,但卻不確定要不要去實行……

“是我先問你的。”她又把問題丟回去。

“我想聽聽青青的意見。”年昕敖笑了笑。

“哦……”過青青點點頭,“可是我沒有意見。”

“那真糟糕……”他狀似苦惱地蹙了下眉,“在下也沒意見哪……”話雖如是說,兩人腳步還是沒停 過,筆直地走向不知名的前方。

“那我們現在要去哪兒?”她以為阿敖有個方向呢!

“這……青青你想去哪兒?”老問題一個。

兩人玩這種問答遊戲玩不煩,後頭跟著的人卻聽得快吐血!

他耳朵沒出問題吧?這兩個人的意思是他們根本沒個目的地就隨便亂走?!

他以為前頭的萬惡年獸取道絲路欲往宋國而去,是他會錯意了嗎?可這路線是天山南路沒錯呀!

烈隨澤張口欲叫住他們,耳朵卻敏銳地接收到下尋常的音響。

“年昕敖、青青姑娘,小心!”他大叫。

在聽到烈隨澤警告的同時,一支響箭破空而來,對準年聽敖。 過青青見苗頭不對,奮力撲倒猶呆呆站在原地的他!

“阿敖,你沒事吧?”她扶起他。

年昕敖一副餘悸猶存的模樣,拍了拍身上的沙子。“我很好。”除了自尊心稍稍受創之外。“怎麼回事?”

此時烈隨澤奔到兩人身邊,“年昕敖,你反應未免太差了吧?”

奇怪,那天見到輕鬆步下天山的年獸是他吧I那他應該有些底子才是,為何如今看來就是一副孬樣?這已經是他在同一個人身上用到第二次“孬”這個形容詞了,是他看走眼了嗎?

“阿敖是讀書人,才不像你一身蠻力!”過青青顯然還記恨著烈隨澤打跑了她的帕羅。

“我一身蠻力?!”烈隨澤瞪大眼。

從沒人這麼形容過他,跟他一起出現的大多是“武功高強”。“行俠仗義”等頌揚他的贊辭,一身蠻力?!

“對啊!”過青青幫忙檢查年昕敖身上是否給擦傷了。

“青青、烈兄,別吵了。”年昕敖看向四周,“先想想該怎麼對付這些人吧!看來我們是遇上沙漠盜匪了。”

隨著年昕敖視線望去,四周至少二、三十個人,拿刀拿劍團團圍住他們。

“別怕,有我保護你。”過青青以為他害怕了,趕忙安慰他。

烈隨澤不屑一哼,“一個大男人竟靠女人保護?”

“阿敖是讀書人——”

“不像我一身蠻力是吧?”烈隨澤用膝蓋想也知道她想說什麼。

跟她交代過的話都白交代了,她到底記不記得年昕敖是會吃人的年獸,而她是他豢養的糧食啊?

“知道就好。”過青青皺眉瞪向縮小包圍圈的盜匪,“阿敖,你跟在我身邊,有人用刀砍來就用包袱擋……”

“我可以保護自己……”年昕敖忍不住說。

“哼哼!你們是不是忘了還有我?”烈隨澤下巴抬得高高的,“只要你們別礙著我,這些小角色,不用一盞茶工夫便讓本大俠解決啦!”

過青青不理他,繼續叮嚀道:“最好別靠近他,免得跟他一起死……”

“青青,我可以……”

“哎呀!少囉嗦!”烈隨澤不耐煩地擺出架式,“年昕敖你自己躲好,別來礙手礙腳!”

盜匪頭子一聲令下,眾盜匪齊聲呼應,拿劍舉刀地攻了上來!

年昕敖果然乖乖聽話,亦步亦趨跟著過青青。

烈隨澤功夫好他不意外,但青青的好身手就令他側目了,難怪她敢誇口要保護他。

“啊!”一道刀光砍斷了年昕敖的思緒,他手忙腳亂地舉起包袱一擋,擋去致命一刀,氣還沒喘過來,另一劍又攻過來,慌亂之下他只得拿包袱砸過去!

“阿敖!”過青青看到了,心裏著急卻是分身乏術。遊刃有餘的烈隨澤卻是好整以暇等著看年昕敖的本事。

但沒多久,他的表情立即轉成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年聽敖逃得那麼難看!

只見年昕敖手腳並用地爬著逃命,被人逼到險境乾脆就地取材抓一把沙子灑過去!左躲右閃,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這這這……這是那個吃人的年獸一族嗎?!

老天!就算他是年獸死對頭也替他感到丟臉啊!

“阿敖!”過青青解決手邊敵人連忙過去替年昕敖化去一次致命危機,一邊分神回頭提醒他,“你腰後的笛子!”

“可是那是我的傳家之寶,萬一給砍壞了——哇!”

“命都沒了還傳什麼家?”烈隨澤看不下去地把年昕敖踢到一邊去,接下他面前的敵人。

仗著烈隨澤高強的武功,一夥盜匪沒幾下便給打得落花流水!

“呵呵呵,看到本大俠的實——”

過青青很直接便把他忽略,“阿敖,你受傷了!”

“一點小傷。”

“逃命時給沙子擦傷的。”烈隨澤在一旁訕道。

年昕敖聞言俊臉閃過一絲不自然,“我真沒用,連逃命都逃不好……”

過青青急忙安慰,“你是讀書人嘛!沒學過武功是自然的事啊!”

“不,我……”年昕敖覺得頗難啟齒,“我小時候曾學過一陣子……”

“啊?”烈隨澤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學過?”

天,他師傅一定恨不得撞山自殺吧?

過青青瞪了烈隨澤一眼,“你不要跟著我們啦!”老刺激阿敖的自尊心。

“嘿,剛剛是我救了你們耶!”忘恩負義學得真快。

“不用你,我自己會保護阿敖。”自己的食物自己保護,她才不用他救呢!

她在克孜爾朵哈裏的十年深深體認到,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婆婆也是這樣說,與其等那些投胎十輩子也不會有良心的土匪大發慈悲一天不欺負她、搶她吃食,她不如自己把功夫練好,順便把婆婆的廚藝學全,叫那些臭土匪一個個求她做飯給他們吃!

“青青姑娘——”

“青青,烈兄說得是,我們該跟他道謝的。烈兄,多謝你的救命之恩。”年昕敖誠心說道。

“呃……舉手之勞,不必掛齒。”唷,這年獸還滿懂道理的嘛!

“青青,路上有烈兄照應著也好,萬一再有盜匪來襲,我只會拖累你……”

“嗯,不錯,你有自知之明。”烈隨澤聽得直點頭。

“可是……”

“多一個人也能跟著保護我呀!”年昕敖微笑道。

“喂!誰要——”這頭年獸到底有沒有自尊心啊?靠女人保護就算了,還能說得如此理直氣壯地尋求多一份保護?

“是嗎?”說得也是,萬一再多個幾十個盜匪,她也沒把握對付。

“是啊!”就在年昕敖一貫的笑臉之下,烈隨澤加入的事就這麼決定了。

^~^

“是啊!”他就覺得年昕敖當時的笑容有古怪——

他被騙了!絕對是被騙了!

他不該迷惑於年獸虛假的外表,一時大意。

他的修行還不夠,爹娘兄長京城有知,肯定把他從族譜除名!

他堂堂一個養尊處優的烈家四少、爹娘寶貝的小兒子,竟淪落至此……

他——恨啊!

是那頭萬惡年獸太過狡詐好猾了!他肯定是扮豬吃老虎!生性正直仁厚的他當然不是天生邪惡的年獸對手。

“烈兄,”溫和的叫喚傳來,“可以用膳了嗎?”

“快、了!”烈隨澤沒好氣的答;只曉得坐享其成的懶鬼!

烈隨澤賣力地張羅著今晚落腳的所需,忙著挖洞起火準備晚餐,而一旁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卻依偎在一起靠著一塊大石頭,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頭,閒適地聊著天,理所當然地使喚他——

其實年昕敖並沒有使喚他,一切都是他自己看不過去這兩人閒散的生活方式,一天、兩天之後,他終於忍不下去,再不想跟兩個沒有生活品質的髒鬼同行!於是他一手包辦起三人的食衣住行,不管是吃、是用,他絕對要求——不一定最好,但要在他容忍範圍之內!

於是堂堂烈家四少淪落到與小廝同等地位,打理起一切雜事。

嚴格說起來,成為小廝可以說是他自願的——

但如今烈隨澤愈想愈不對,深深覺得自已被利用了。

年昕敖並不常發表意見,態度是一貫的溫文隨和,有時笨拙得真令人為他感到可恥,但他和青青卻總是被他帶得團團轉,等他發覺不對之後,年昕敖目的已經達成——他絕對是一個深藏不露的笑面虎!

年獸最擅長的不就是以外貌迷惑人心?

但知道歸知道,他卻無法真心厭惡年昕敖,即使明知他是萬惡年獸……

算啦!反正他也已經知道年昕敖這次下山是為了找一個族人,也已經把這消息用飛鴿傳了出去,相信京城裏的爹娘兄長該已經得到消息才是憑藉著烈家鏢局在天下的影響力,怎會找不到區區一個人——不,是獸?

他得趁兩人還未會合時各個擊破,防範于未然。

誰知年昕敖還隱藏了多少本事?

看年昕敖那弱不禁風的樣子,九成是負責動腦筋的謀土,若那個身份不明的年族人是個武功高手就麻煩了……

想到這兒,烈隨澤手下動得更快,他得比年昕敖更早發現另一頭年獸的行蹤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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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00:10:3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年昕敖靠著石頭與過青青說話,有一下沒一下地勾著她食指玩。看到賣力工作的烈隨澤,唇邊勾起了一個與儒生氣質絕不符合的笑容。

會哭的小孩有糖吃這句話該改了,這招還不算一等一的好計策,真正一等的計策該是讓給糖的人給得心甘情願,毫無不悅也毫無所覺給了不該給的糖。

打看到兄長因長輩的期待背負那麼多重擔起,他便悟出這個道理。

天塌下來有個兒高的人頂,做人不必搶著當烈士,何況上面兩個哥哥都優秀卓然,這是老天爺給他的暗示,暗示他不必太辛苦,大可把天丟給高個兒去頂——

他真是幸運,有那麼兩個優秀的兄長。

呵呵……

裝傻賣笨不必費什麼力氣,只要把事情搞得一團糟,再扮出個沮喪自責的假相,頂多幾句恨鐵不成鋼的輕責,事情便告落幕,再沒人敢勞動“敗事有餘年三爺”,這交易怎麼算都是大大的划算!

他懶——這他承認,不過懶人有懶福。

每每看到大哥與二哥忙到沒時間去賞雪、賞花,他不禁再次慶倖自己的聰明才智。只不過,他瞞過了長輩、瞞過了全族人,卻似乎瞞不了他口中那個大生勞碌命的族長大哥,硬是把他踢下山來尋找失蹤的年昕紹。

唉!他逍遙自在的日子就此宣告終結。

他相信年昕紹不會有危險,八成是看到哪家姑娘年輕貌美追了上去,忘記捎個訊回天山——但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若昕紹中了美人計呢?這也不是不可能的,真是麻煩事一樁。若他這次也搞砸了呢?相信直到他老死,族人再不敢把事情交代給他了吧?哪怕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啊!真是美好的遠景,讓他心癢難耐……

“阿敖,可以吃飯了沒?”過青青搖搖他的手指,把他從美好遠景中拉了回來。她一餓就精神不好,何況現在天氣冷,又整天趕路,她肚子餓得特別快,常常 邊走邊拿著個餑餑啃,以補充體力。

可是自從阿澤莫名其妙加入之後,說她邊走邊吃難看,便不准她邊走邊吃;然後又說一大之中至少要吃一頓熱的,累得她現在吃飯都要等好久……晚上睡覺也不准她跟阿敖一起睡.害她睡覺少了個大暖爐。

總而言之,她覺得阿澤故意在整她

年昕敖笑看她寫滿怨氣的眼,勾了勾她手指;奇怪,他——更正,是雞婆仁兄已經很努力養她了,她怎麼還是瘦巴巴的不長肉?

“快了。”看烈隨澤邊炒菜邊念的速度,該是快好了。

他本不在意餐餐吃乾糧,不過有人雞婆吃不得粗食,只好能者多勞,自動自發下廚生火煮食嘍。

“快了是多快?”過青青忍不住問。

“烈兄,”年昕敖朝那道忙碌的背影揚聲問:“可以用膳了嗎?”

烈隨澤的回應不怎麼友善,“快、了!”

“快了。”年昕敖一字不漏地轉達,不意外看見過青青皺趁臉來。

“我餓……”她可憐兮兮地抱著肚子。

可憐的小食人鬼。年昕敖沒打算下去幫忙弄吃的,也懶得動手拿過現在丟在雞婆仁兄身旁的食物包袱,於是伸出手,“給你啃。”

過青青也不客氣地抓起他手就啃,啃得上面一個個怵目驚心的齒痕。

“真討厭。”她抱怨,“阿澤好囉嗦!”害她現在只能望梅止渴,聊勝於無的啃阿敖的手,想著等下會有的美味。

“他是為你好。”他看得出來雞婆仁兄把青青當小妹妹看待,想辦法調養她瘦弱的身子;這算攏絡的一種手法嗎?好叫小食人鬼成為他的線民?

他知道烈隨澤打他一下山就銜尾跟上,跟蹤功夫算好的了,只不過顯然不夠好,瞞不過他這終年與大自然為伍的年族人,只要有那麼一丁點與自然氣息不合的存在就逃不過他的感應。

不戳破是想省點力氣,看看烈隨澤想做什麼。再說,路上多一個可以使喚的小廝也不錯。

“才不好。”過青青生氣地咬住他手背,“我想抱著你睡。”

好熱情的發言,不過年昕敖依然不敢往自己臉上貼金。

“怎麼,毯子不夠熱嗎?”他伸手攬過她單薄的身子,笑問。

“嗯,好冷。”過青青忽然“住口”,改成抱住他,“阿敖比較暖和。”

寨子裏沒人教導她男女之別,即使出了寨子,西域民風開放,她也不覺得對一個男人摟摟抱抱有何不妥,只要感覺好就好啦!對過青青而言,抱年昕敖跟抱小貓小狗差不多,都是為了讓自己感到舒服溫暖。

“真是在下的榮幸。”年昕敖笑著說道,對她的投懷送抱毫無遐想。

他很難對過青青有非分之想,除非他有戀童癖。青青生得瘦弱不說,整天髒兮兮、黑抹抹,只要是個正常男人都只會把他當小妹妹看,很難生出男女之情。

而且……年昕敖往她扁扁的胸前一掃,她連女性的特徵都沒有,怎麼叫人覬覦啊?

他是不偏好波濤洶湧的女子,不過至少也不要是個太平公主,連沙漠都偶爾會出現沙丘了,何況是女人?

“你在看哪里?!”

年昕敖眨了眨眼,原本抱住他的過青青已經落入另一人懷中。

“你這色——”年獸!烈隨澤差點咬到舌頭,狠瞪給他抓到小辮子的年昕敖。這頭年獸竟然……竟然……

“烈兄,你臉好紅啊,發燒嗎?”年昕敖狀似擔心的問,實則心下竊笑不已。

“我——”烈隨澤瞪了他一眼,臊然地把不舒服地揮動手腳的過青青放下地;青青瘦小歸瘦小,身體卻還是軟軟的,讓他深刻體會男女之別……

烈隨澤把腦子裏不健康的遐想揮去,義正辭嚴地道:“男女授受不親,你沒讀過聖賢書嗎?”

年昕敖很無辜地說:“是青青自己——”

“青青年幼無知,你一個六尺男子也不知禮嗎?”烈隨澤不聽辯解,正想長篇大論時,過青青打斷他道。

“可以吃飯了沒?”

“可以。”

“耶!”她快樂地往火堆跑去,“阿敖,來吃。”

“青青在叫我。”年昕敖扮出一張無辜臉,心裏其實快要笑翻天了。沒甩掉雞婆仁兄是對的,瞧他現在多愜意,不僅三餐及晚上床鋪有人打理,還有樂子可尋,天山上的生活也不過如此啊!

烈隨澤可沒他那好心情。

明明飯是他做的、床是他鋪的,為何過青青那小丫頭第一個想到的永遠都是年昕敖這頭包藏禍心的色年獸?!

老天爺真是不公啊!

“阿敖,阿澤在做什麼?”過青青咬著沙漠烤老鼠,一邊不解地看著捶胸頓足的烈隨澤。

年昕敖很優雅地把一隻烤蠍子放進嘴裏,“大概太感動了吧?”

感動?過青青不懂,隨即把他甩出腦袋,很殷勤地把另一隻烤老鼠拿給年昕敖,看得烈隨澤又是一陣捶胸頓足。

若他聽到以下的對話,或許便不會如此憤慨。

“喂,你要吃胖一點喔!這樣哪天要下鍋時才不會幹幹的咬不下去。”

“哦,我知道。”

呵呵,看在小丫頭的殷勤分上,他就多吃一點吧!

@③@

“阿敖,你要去宋國嗎?”趴在年昕敖身邊,過青青問。

之前他與烈隨澤說話時讓她聽到了,他們正朝宋國前進呢!這就是讓她時至深夜卻毫無睡意的原因。

宋國呢……

火堆劈哩啪啦地響,讓年昕敖躲得遠遠的。雞婆仁兄肯定是故意防他,才讓過青青與他隔著一個火堆,以防他半夜“偷襲”過青青,把她吃下肚去。

哈,可惜防得了外賊防不了內賊,他根本動都不必動,連翻身都不用,某人便自動送上門來。

烈隨澤已經呼呼大睡,不知到哪重天去會周公了,所以雖他三令五申不准兩人蓋同一條毯子,但決定不再忍受寒冷的過青青還是爬到年昕敖身邊窩著,讓烈隨澤一番苦心安排盡付東流。

“跟烈兄說好了。”年昕敖伸出一隻手臂給她當枕頭,另一手環著她,將她摟在懷裏,細細蓋緊被子,不讓沙漠夜裏的寒風凍壞她。

這些日子下來,每到一個城鎮他便向當地人及過往商人打聽年聽紹的下落,卻毫無所悉,看來真得一路行到宋國去了,算算日子他大概可在宋國逗留一段時間,不致遇到年關……

塞外西域一帶還好,過年習俗不若中原又紅又紫,還燃放鞭炮,他也自在些,但進了宋境就不同了,他一天不曉得得受多少次驚嚇才成,加上那位雞婆仁兄……雖然烈隨澤一路上的表現都有些可笑,但還是一大隱憂,萬一他乘機下毒手……哈,他年昕敖可能真得葬身中原了。

聽紹那傢伙早不失蹤、晚不失蹤,偏偏挑這時候失蹤,累他得千里迢迢由西域趕赴中原尋他——哼哼……就別讓他現在出現,否則他很樂意送烈隨澤一個禮物,讓他回烈家邀功去。

“怎麼了?不想去宋國嗎?”

“不是。”過青青拐了抿唇。

“那是什麼事?”年昕敖好耐心地問。

“我……”只考慮了一下下,過青青便決定全盤托出,“其實我還有親人在宋國京城裏……”

草原民族剿寨子前,婆婆把一塊玉佩交給她,說是她爹娘的遺物,並告訴她,她的爹娘是宋國大家,只是時運不濟才讓他們那寨土匪搶殺個精光,要她寨子破了之後回宋國去投靠親人,過她原本該過的生活。

但寨子破了許久,她卻還是猶疑不定,不知該不該去那塊對現在的她而言是陌生的土地。

婆婆叫她去過自己原本該過的生活,但什麼是她原本該過的生活呢?

她在西域生活了十年,所學所用都是為了適應西域的生活,西域已經是她的家鄉,再說,她不知自己能否適應宋國的生活,也不知宋國的親戚能否接納與普通人不同的她;她在那樣殘暴血腥的強盜寨子裏長大,許多駭人聽聞的觀念在她腦海中根深蒂固!

他們能接納這樣的她嗎?而且婆婆說死去的爹娘是宋國大家——大家耶!既然是大家,規矩肯定多如市毛,像阿澤一樣。阿澤說他家也是有名望的,他已經算是不拘小節——

不拘小節就這麼整她了,那拘小節的其他人呢?她覺得自己一定會被整死!

何況有錢人都長得獐頭鼠目,一個個狗眼看人低……至少她看過的有錢人都是這副德行,她實在不敢對那些親戚有太大期望。

聽完過青青的敍述,年昕敖捏了捏她瘦巴巴沒啥肉的雙頰,“你想太多了,能不能找到他們還是未知數。”

她挪了挪身子更往他靠去,幾乎半趴在他身上。

“那如果找不到你要找的人呢?”她像是現在才想到這問題,抬頭問他。

“找不到?”他倒沒想過這問題。“那便打道回府,橫豎找不到也沒啥大礙。”

反正年聽紹出門像丟掉,回門像撿到。

他也不一定非找到年聽紹不可,老大踢他下山時就該想到他的個性了,不該太指望他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真要找到年聽紹才會回山。若年關近了他還沒出現,就請自求多福吧!

“回西域嗎?可是西域沒有家……”雖然寨子在外人眼中是萬惡淵藪,同地獄沒兩樣,可她也生活了這麼久,忽然滅掉寨子令她感到有些失落。

“那就跟我一同回天山去吧!”年聽放想也不想地說。

話出口他才意識到,他真的不介意這個小食人鬼跟他一同回天山去……

“耶?你不怕我吃掉你嗎?”她沒忘記他是她的備用糧食。

這小妮子到現在還認為吃得掉他啊?年昕敖好笑地隨口答道:“只要別讓你餓肚于就成了;天山上或許沒山下繁華好玩,但食物倒是不缺。”

“喔,那好,我就跟你一起回去吧!”她倒是毫不客氣,“天山裏都是跟你一樣的人嗎?”

“是啊!”人?雞婆仁兄可能比較想說“獸”吧!

“他們好不好相處?”

年昕敖大言不慚地說:“這嘛……沒在下平易近人。”

“喔,那他們一定很能幹。”

“小食人鬼,你這句話什麼意思?”

“你聽不懂啊?不會吧?好可憐喔……難怪會被踢下山……”

“我是能者多勞,裝傻裝得不夠徹底……”

火堆劈哩啪啦地響,沙漠的夜風呼呼地吹,看似死寂的沙漠暗地裏卻是生機不息……

@@

見烈隨澤又氣得哇哇大叫,年昕敖唇邊笑紋更深,尤其是他罵得聲嘶力竭,而理當低頭聆聽教誨的人卻東張西望不當一回事。

他真是同情這位雞婆仁兄啊!

“過——青——青——你究竟——”

“烈兄,夜晚寒冷,也不能怪青青埃”年聽放順手遞了個銅錢出去,拿回一串糖葫蘆給口水快流出來的過青青啃。他發覺青青嗜吃糖葫蘆,若宿在城鎮裏能見到糖葫蘆的地方,她一天總要吃上好幾串。

“年昕敖,我在教訓青青,你閉嘴!”烈隨澤一眼橫過去,很不客氣地道。

摸摸鼻子,年昕敖很識相地閉上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沒事。

他還是少開口,免得雞婆仁兄把炮火轉到他身上。

“過姑娘,你是否聽到我說話?”他特意加重“姑娘”兩字,眼睛拼命往過青青挽著年昕敖的手瞄去,瞄到一雙眼睛都快變斜視了,當事人還是不理不睬。

“阿敖,那是什麼?”過青青好奇的眼四處亂兜,壓根沒理睬過呱呱亂叫的烈隨澤。

此地是西夏首都興慶,雖兩國交惡,城裏還是可見到不少漢人商家,繁榮自不在話下。

這算是過青青一路行來遇到過最大的城市了,各種新奇沒見過的玩意兒讓她眼花撩亂。

這裏與她熟悉的西域差別還不大,等一進了宋境她才真算開了眼界。

“我也不知道。”他難得下一趟天山,從某方面來說,比過青青更“無知”。

過青青終於正眼瞧從剛剛念到現在的男人,“阿澤?”

烈隨澤揚起眉來,停止他的碎碎念;反正過青青這小丫頭從沒聽進耳朵過,他從回紇念到夏境,她晚上照樣把自己往獸口送,沒一晚聽話過,現在最重要的是回答過青青的問題,讓自己揚眉吐氣一番。

年昕敖笑著隨他們去“溝通”。讓烈隨澤同行,又透漏一點點他在尋人的訊息,就是為了使找人的工作事半功倍;他相信烈隨澤這位雞婆仁兄聽到他在尋人,會很“樂意”運用他的勢力為他尋人的,畢竟昕紹在他眼中也是一頭害人的年獸嘛!

雖然這招有點風險,不過誰叫昕紹那小子敢勞動他大駕出來尋找?

但一路行來,卻連個風吹草動也無,看來他太高估雞婆仁兄了一點。

正當年昕敖狀似無聊地四處張望時,敏銳地發現街角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偷偷摸摸地往他望來。

那是……他不動聲色地將目光調開,卻暗地裏把他留意上了。

“……瓦子,在京城裏可流行了,一家好瓦子可是一位難求呢!”烈隨澤興高采烈地—一解答過青青的疑問,順便解釋一遍宋國的風土人情。

“好像很好玩……”過青青聽得雙眼發亮,自小生活在賊窩的她幾曾見過這麼熱鬧的場面?不禁心生嚮往。“裏面東西好不好吃?”

“當然啊!”烈隨澤下巴抬得高高的,“菜色也是招攬客人的重點啊!”

“我到京城可不可以進去玩?”

“當然,京城哪家瓦子最出色我都一清二楚,包准你玩得盡興——咦?你到京城作啥?”那頭臭年獸沒說青青也要去京城啊!

“我要去……”

“烈兄,”年昕敖打斷過青青的話,“那裏有個人似乎要找你。”

他觀察一會兒,與其說那個人注意他,不如說更注意雞婆仁兄……還有他身邊的過青青。

“誰?”烈隨澤往年昕敖所指的方向一看,不認識。

他眼尖見對方慌張欲跑,立即一個縱身至他面前擋住他。“你找烈某有事?”那人眼見躲不了,抱拳行禮,“屬下興慶分舵楊常,見過四少。”

“原來是興慶分舵的人,偷偷摸摸做什麼?”烈隨澤皺起眉來。

“因……”楊常瞄了一眼一旁的年昕敖,以示他在意的原由。

年昕敖知道,卻當作不知道。

烈家獵年魯的事只有烈家人知道,至於那種出嫁便變成他家人的女兒也僅能知皮毛,所以楊常不知道年昕敖是何等人,只知道上面將他列為危險敵人一類。

他不懂的是,四少為何會跟烈家敵人在一起?

“我知道了。”烈隨澤是個隨和的主子,“下次不必這麼偷偷摸摸的了。”可以把他叫到一旁說話嘛!如此反復惹年昕敖疑猜。

“是。”

“年昕敖,我有事要與部下商量,你跟青青一同到分舵作客吧!”

年昕敖從善如流,反正有人伺候著,何樂不為?

“那在下就叨擾了。”他笑著點頭。

@④&

一陣陣尖銳的女性嘶叫響徹烈火鏢局興慶分舵的後院客廂,驚得左鄰右舍以為發生什麼慘絕人寰的奸殺命案了,紛紛跑到鏢局前指指點點,驚動裏頭的大頭出來解釋半天,加上一向良好的信譽才使得眾鄰居相信鏢局裏沒有虐待女子,或逼良為娼的慘事。

“藹—呼藹—”

“姑娘!”

“呀藹—藹—殺人了啦!”

“小紅,壓住她的手!”

“走開——咕嚕……阿敖救我!”

“腳!腳!”

廂房裏顯然陷入一場苦戰,過青青原本還精力充沛的大喊大叫、誓死不從,這會兒只剩小貓喵喵叫的微弱音量,孩子似的氣憤弱泣。

而她求救的對象則坐在後院亭子裏品茗賞景。

縹局雖小,後院造景卻巧,寬闊壯麗的自然美景看多了,偶爾看看人工的小格局也別有一番趣味。

“不去救她?”烈隨澤很小心眼地在意起過青青只叫年獸卻不叫他。

“青青總要乾淨一次。”年昕敖似笑非笑地望住他;這小子該不會喜歡上青青了吧?

那聲音裏的不平與醋意他可是聽得清清楚楚。

其實烈隨澤大可不必這麼在意他,他可沒興致扯進剪不斷理還亂的三角情結裏,何況是為了青青那發育不全的小丫頭。

話說回來,原來雞婆仁兄對他招惹回來的鶯鶯燕燕看也不看一眼,是因為心裏有人了呀……品味還真奇怪。

“再過去便是宋國境內了,青青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樣也不好,世人多的是以貌取人者,把她裝扮乾淨對她是有好處的。”年昕敖不疾不徐地說道。

“你為青青想得真多哪!”烈隨澤酸溜溜的說。

對他的酸意,年昕敖一笑置之。

反正多加解釋便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不如沉默以對。

“對了,不知托烈兄尋找之人是否有下落了?”他轉開話題。

再往青青身上繞,難保烈隨澤不會醋勁大發決定先一刀宰了他這個“情敵”;他向來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沒道理在一個小食人鬼身上破功。

“有人曾在襄關見過他,卻不知是出關抑或入關。”烈隨澤心不甘情不願的答道;襄關是西夏與宋國邊境的一個小關口。

他對青青並非男女之情,卻也說不上是什麼感情,至少他不會想把青青娶回家結束他的單身生活,他比較想知道的是這頭萬惡年獸怎麼看待青青,是食物?還是一個打發尤聊的小樂子?

年昕敖聞言斂眉思索了一會兒,複問:“是否有被人追殺的跡象?”

“沒有。”烈隨澤很快的答道。

聞言年昕敖的心放下一半。雖然嘴巴上說不擔心,實則無法不擔憂小堂弟的安危。年族在外是惡名昭彰的年獸,一旦給人發現只有喊殺喊打,瞬間全天下都是敵人,就算他們武功再高強也是猛虎難敵猴群。

呵,世間人多愚昧,他們便是最好的見證。

“四少,過姑娘裝扮好了。”一個嬤嬤上前報告道。

看嬤嬤渾身的狼狽模樣,不難想像适才戰況的慘烈。

“辛苦了。”烈隨澤點頭道,“請青青姑娘過來吧!”

年昕敖饒有趣味地偏過頭去,準備好好看看那野丫頭是否乾淨多了,還是她原本的膚色就是灰灰的,才會老頂著一張灰臉,擦也擦不乾淨。

遠遠的,一聲叱喝傳來,“走開啦!我才不必你們扶呢!”

哈哈,小食人鬼看來沒多大改變。年昕敖笑著想。

驀然一道嫩綠身影竄進了他懷裏。

“你剛剛為什麼沒來救我!”給人硬套上宋境流行女裝的過青青渾身不舒服的扭來扭去,抱怨的同時不忘抓起他手重重咬了一口以示報復。

“這樣不是漂亮多了嗎?”年昕敖好脾氣地任她咬,沒喊痛,但适才幫過青青洗澡裝扮的嬤嬤卻不這麼想,只見她睜大眼,一副隨時都會昏倒的模樣。

天哪!太不莊重的女子了!四少為何會帶這麼一個女孩回來?

“過姑娘——”

“無妨。吳嬤嬤你先下去吧!”烈隨澤見怪不怪,早習慣青青用咬人當見面禮的方式。

“但四少——”

“下去。”烈隨澤略皺起眉,一干閒雜人等識相的離開後院。

“青青,給阿澤看看你變漂亮了沒?”一轉眼,烈隨澤立刻嘻皮笑臉地哄著。

俗話說佛要金裝、人要衣裝,他真好奇那個貪吃的小丫頭會有什麼大轉變。

年昕敖也很好奇,抬起自己又多了個新齒痕的手伸進她腋下,像應付個小妹妹似地抱起她來。“青青,讓我們看……看……”

過青青彆扭地嘟著一張櫻桃小嘴,面容帶著些赧色又有些期待。“很奇怪嗎?”

“呃……”

“真的很奇怪礙…”

“不會……”年昕敖終於吐出了話。

吳嬤嬤不是神仙,不會巧手一點就讓無鹽變成天仙,但……

他所料未及的是,過青青她看來雖是個小丫頭,卻已是個正當青春明豔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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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00:10:4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女大十八變,他想他現在可以瞭解這句話的意思了。

年昕敖微怔地望著與稍前完全變了樣的過青青。

“年昕敖,怎麼只有你自己能看到青青,太不公平了。”烈隨澤左等右等只等到年昕敖一臉傻相,乾脆直接對過青青下手,把她轉過身來,“我看看——哎呀呀,青青成了個小美人呢!”

吳嬤嬤果然厲害,能讓那個乞兒似的幹扁丫頭變成如今這個我見猶憐的小佳人。其實青青也不算幹幹扁扁啦,只不過不愛把自己打理乾淨,看起來就又黑又扁嘍!現在讓吳嬤嬤洗去了一層皮,還她本來白淨膚色,自然變得體態清弱、我見猶憐,別有一番弱柳丰姿——

只要她別開口,活脫脫是現下最流行的瘦美人,加上五官也生得好,一雙水靈靈的眼睛黑白分明,俏挺的鼻子小巧的嘴,頰邊再生點肉就更完美了……

好!他決定了,只要青青跟在他身邊一天,他就負責把她養得白白胖胖的!

唉,真可愛,真想有這麼一個妹子疼愛——

對了!烈隨澤忽地擊掌。就是妹子!他就是把青青當妹妹疼愛嘛!所以才看不過去那頭年獸四處招蜂引蝶,還面帶無辜地占青青便宜。

仗著他的好外貌四處欺騙良家婦女——好吧!他承認他說的是有點偏見,不過年昕敖沒嚴詞拒絕那些姑娘家就是不對!

“來來,來澤哥哥這邊。”烈隨澤眉開眼笑地招了招手。

烈族向來陽盛陰衰,最近四代除了爹那代有個女娃,其餘全是男的;八成是這姓氏太過陽剛,留不住女娃兒的魂。

過青青奇怪地看著心情忽然變得很好的阿澤,再看看發呆的阿敖。

“阿敖他好奇怪……”

“他是看青青小美人看到呆了啊!”

“烈兄莫要胡言亂語。”年昕敖回過神來立刻駁道,“只是青青現在的模樣與之前落差太大,一時適應不過罷了。”

“就說是青青妹妹變得太美了嘛!”

“青青妹妹?”烈隨澤突來的親呢口吻讓年昕敖挑高了眉。

“是啊,這樣聽來親近些。”烈隨澤咧嘴笑道,“青青妹妹就叫我澤哥哥吧!”

“澤哥哥?”過青青眨了眨眼。

自從來到興慶,阿澤就變得很奇怪耶!

“對,青青妹妹聲音真好聽。”烈隨澤完全抓住了過青青的心思,把桌上一盤點心拿到她面前,“青青妹妹要不要試試?與西域是完全不同味道喔!”

“要。”過青青立即雙眼發亮,離開了年昕敖身上改而坐到烈隨澤身邊。

“烈兄……”年昕敖清清喉嚨,正想說些什麼時,又給烈隨澤打斷了——

“青青,你說要到京城作啥?澤哥哥說不定幫得上忙喔!”

“真的?”過青青嘴裏塞滿了糖餅,兩人完全把年昕敖晾到一邊去。

“當然啊,宋國好歹是澤哥哥的地盤嘛!”烈隨澤的態度變得不可一世。

烈火鏢局可是宋境數一數二的大鏢局,威名遠播西夏、契丹,光看連敵國大本營——興慶都有烈火鏢局的大旗,就該知道烈火鏢局在西域混得不錯,連當今皇上都要賣幾分面子呢!

“嗯。”過青青笑著點點頭,“我是要去……”

插不上話的年昕敖只能無奈一笑,試著壓下心底升起的奇怪感覺,聳聳肩望向陰霾的天際;興慶礙…或許他該去看看老朋友了。

@@

“年公子要出去?”楊常擋在門口問道。

表面上他們當年昕敖是客,實則監視嚴密。

“是埃”年昕敖好脾氣地點點頭,溫和地笑道:“青青與烈兄去逛街,在下一人在鏢局裏也無聊,故想出去見識興慶的風土民情。”

“那楊常派些弟兄保護……”

年昕敖看起來雖不至於弱不禁風,但平常軟趴趴的形象早讓人把他歸入“軟腳”行列,萬一西夏人想找人開刀,第一個就找這種的!

另一方面,也是監視。

“不必了。”年昕敖怎會不知楊常的心思?“在下是去訪友。”

“年公子在興慶有熟人?”楊常 表面不動聲色,心底卻是興奮得發抖。四少說過,要密切注意年昕敖有否與人接觸,記下然後回報。

“許多年不見的朋友。”希望他別一見面就拿刀砍他才好。

打發了楊常,年昕敖走在興慶繁榮的街道上,瀏覽著沿路攤販,假裝不知道後頭跟蹤的人;這種等級他還可以接受,橫豎他去見的人也不是年族之人,不會出什麼問題。

在興慶停留了幾大,等待明天一隊押鏢回宋的鏢隊同行,路上好有照料;烈隨澤天天帶著青青出去玩,不到天黑不回鏢局,他一人也無聊,想到了多年前下山認識的朋友,或許能幫他打聽年昕紹的下落。

這一去純粹碰運氣,也不知道他現在興慶否?

走到僻靜巷弄一座大宅邸前,氣派門前有人守門,一見身著回人衣飾卻貌似漢人的年昕敖立即留起神來。

“尊駕有事?”挺客氣的說法。

年昕敖雖面帶書卷氣,看來儒雅不帶威脅,也不似與幫派有所牽扯,但反而是那副太過閒散的意態令人留意——普通書生會如此從容地面對兩個看來兇惡的高馬大漢?

“安遲世高在否?”年昕敖邊說邊打量著兩人;生面孔,想是安遲新收的手下。不過話又說回來,安遲手下能人眾多,他能一一見過嗎?

一聽對方直呼自己上司姓名,兩人對看一眼,“尊駕是?”

“你說年獸來了他便知道。”年昕敖客氣地微笑說道。

年獸?兩人又互祝一眼,這男人在開玩笑嗎?過年還久哩!不過其中一人還是乖乖進去通報。

“敢問尊駕與敝門主是何關係?”一人留下繼續身家調查。

年昕敖不覺好笑,現下才調查他身家是否有些遲了?安遲收的手下也跟他一樣少根筋,不過四肢倒是挺發達的,食人鬼看了一定流口水。

想到過青青,年昕敖唇邊的笑容泛得更大。那丫頭雖一天吃個四、五餐,每餐都吃得飽飽的,讓廚子極有成就感,卻還是下意識的見人就品頭論足一番——估量對方哪里好吃、哪里難吃,身材好或壞,肌肉鬆散或結實……

他這才知道,小食人鬼還有一身好醫術,光看對方臉色、走路方法就能知道對方身體好壞。

“當然啊!總不能下刀了才知道那人五臟六腑已經爛得差不多,不能下鍋了;清理起來很不方便呢!”過青青很理直氣壯的如是說。

他不知該佩服還是心疼她把那樣血腥的場面說得自然。

賊窩裏的生活她常一言帶過,就算說了也總是輕描淡寫,但可想見的是她一定吃了不少苦……

“年昕敖,你竟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隨著一聲巨喝,一支大刀斜面劈來!

門房猶未來得及反應,大刀已經“鏘”一聲砍進地面畫出一道深深的刀痕,偷襲的人卻是毫無困難地舉刀再往躲過一刀的人劈去。

“大膽,何人竟敢——呃,門、門主?”門房瞪大眼,那高頭大馬的糾髯大漢不是門主是誰?難道這人是敵人?想著他也加出刀欲加入戰局,卻讓一人給按住了手,“副門主!”

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對他笑了笑,“是舊識。”說著就站在一旁隔山觀虎鬥。

“老岳,朋友有難,你竟袖手旁觀?”閃躲著安遲世高的攻擊,年昕敖眼尖地看到老朋友竟然見死不救。

賀蘭嶽手中拿一把儒扇,悠閒地答道:“賀蘭沒有不告而別的朋友。”

年昕敖堪堪躲過安遲世高發瘋似的猛攻,見賀蘭嶽打定主意袖手旁觀,只好跳高躍低、左竄右逃地躲開安遲世高不共戴天似的以命相搏的攻擊——

年昕敖逃得雖狼狽,賀蘭嶽卻氣定神閑,知道他只是在玩玩,絕不會讓安遲錯手傷了他。

“安遲,我們沒什麼深仇大恨吧?”赫!還好他躲得快,不然俊美的股就要少掉個鼻子啦0小心我的臉啊!”他大叫。

“哼!”安遲世高的回答是更急更猛的一刀,若中,年昕敖不死也殘,嚇得年昕敖哇哇大叫。

“萬一害我娶不到老婆、生不了兒子,就讓你奉養我終老!”年昕敖千鈞一髮地再次躲過安遲世高淩厲的攻擊,這次連門房都看出眼前的男人武功其實不弱,只是與門主鬧著玩;武功若沒到達某一境界,這麼做是非常危險的,一不小心便會弄假成真,何況他們門主的武功高強,一個閃神便會遺憾終身。他們不知該說這陌生男人是藝高人膽大,或是愚昧。

“娶不到老婆?”安返世高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容,“好主意……”

“啊哈,禍從口出啊,昕敖。”賀蘭嶽笑得好不開心。“放心,娶不到老婆還可進宮當太監,我在宮裏有認識的人,看你想進契丹或西夏皇宮,宋國皇宮也沒問題。”

安遲世高刀刀往男人的要害攻去,氣得年昕敖咬牙切齒。

不過就是不告而別嘛!這兩個男人怎麼這麼小心眼?

當年他要說了,這些所謂的“朋友”會放他走嗎?可不走又不行。

他只想玩玩嘛!誰知玩著玩著四聖門就躍居關外第一大幫了?他最不喜歡動手、動腦筋了,不趕快溜難道要留在那兒作繭自縛?何況他們也沒損失嘛!反而還占了一個大便宜,正常不該興奮個半死,現下再見他該是舉酒言歡,感謝他當年的大方才對吧!

年昕敖肩一縮,躲過一刀,眉頭皺了皺;哎,他好久沒活動過筋骨了,明早怕要下不了床了。

他忽地站定腳步,凝神望向安遲世高的刀路,迅疾抽出腰間白玉笛——

“啪!”

呃?!他還沒動手哪?

“你這大壞蛋!”一籃子烙餅、糖酥、羊肉、帕羅……全掛在安遲世高頭上、肩上、身上,還有麵條似的東西從頭上垂掛下來……兩人的動作全在那一瞬間停止!

“不准欺負我的阿敖!”

“青青?!”

沒錯,偷襲的人就是過青青。

她生氣地沖了過來,張手擋在年昕敖面前,憤怒地盯著眼前的大塊頭。

真不敢相信!若她晚來一步,阿敖不就給這大塊頭砍死了?

安遲世高及賀蘭嶽看著那只差沒露出牙齒叫幾聲“汪”的小姑娘,再看看顯然與他們一樣錯愕的年昕敖。

“你的……阿敖?”賀蘭嶽首先開口,“昕敖,你幾時娶了妻子?”

安遲世高的臉色說多難看就多難看,“沒有通知,罪加一等。”

“你們誤會了……”年昕敖自己也呆呆的,手中出師未捷的玉笛放也不是、舉也不是,最後只能窩囊地系回腰間繼續當他的裝飾,七年來第一次出鞘的機會就這麼突兀地結束了;沒見血,甚至沒出招。“安遲,你要不要先清理一下?”

一旁看到呆掉的門房這才匆匆進去拿了幾條毛巾出來,給他們至高無上、人人景仰的門主擦去臉上的湯湯水水。

過青青很用力地瞪了他們一眼,才著急地回過身對年昕敖上下其手。

“阿敖,有沒有受傷?”她東摸西摸,確定連一道小小傷口都沒有才呼出一口氣,“還好沒浪費……”

年昕敖滿心的感動霎時化為沙漠裏的砂塵,風一吹霎時無影無蹤。

“浪費?”他發覺自己的聲音扭曲,裝不出和顏悅色。

“嗯,萬一受了傷流血,我又不在,很浪費的,食物寶貴耶!”過青青很認真地說。

“什麼浪費、什麼食物?”賀蘭嶽擰起眉,這是什麼暗號嗎?

過青青這才想起身邊還有欺負阿敖的一票人,霎時成備戰狀態警戒地盯著前面四個人,尤其是那個手上還拿著兇器,讓她砸了滿籃零食的人……零食!

她的零食!

過青青哀嚎一聲,奔過去撿起籃子把沾滿泥沙的點心—一放回去。她的舉動看得一干人莫名其妙;她不會還想把這些拿回去吃吧?

“昕敖?”安遲世高要他解釋。

年昕敖蹙了蹙眉,實在很懶得多費唇舌,何況說了他們也不一定懂,懂也不一定相信,他何必多說?於是他走過去拉起過青青。

“髒了。”

“還能吃。”過青青堅持地說。

湯水就算了,烙餅、糖酥等只是沾了沙嘛!拍拍就能吃了。

賀蘭岳聽得挑高了眉,“昕敖,我們不知你落魄到這等地步……”

安遲世高反手將刀插回背後,過去拍了拍年昕敖的肩,“我的錯。”

他真的不知年昕敖混得這麼差勁,累得妻子如此省儉。

“她不是……”年昕敖啼笑皆非,決定還是先把過青青勸起來。“髒了,別吃。”

“不行,浪費糧食會下餓鬼地獄的。”

“你相信這套?”年昕敖揚起眉;她在賊窩長大的不是?怎會知道佛經的東西?就算知道又怎會信?

過青青不理他,專心把散落的吃食撿回籃子。

“弟妹,我再買一份給你,別撿了。”賀蘭嶽出聲道,實在看不下去。

“到裏面坐。”安遲世高也放輕了聲音;過青青瘦弱的外形令人不敢大聲,怕說話一大聲她便給吹跑或嚇癱了。

過青青抬起頭,“可是好浪費……”

“可以拿來養家禽家畜,剛好。”賀蘭嶽笑著哄道。

“可是……”過青青還在猶豫。如果這麼丟了,以後她餓肚子時一定會後悔。

年昕敖直接把她抱起來,使了個眼色要門房把地上東西收拾乾淨,然後在過青青說話前開口問:“烈兄呢?”

“走失了。”所以她才會迷路到這裏,也才能及時救回她的食物嘛0阿敖,那些零食……”

“放心,以後你沒東西吃了,儘管吃我。”年昕敖直接抱了她往宅邸裏走,賀蘭岳與安遲世高跟著進去。

“昕敖,你都自身難保,怎跟弟妹誇大口?”賀蘭嶽懷疑地說,把“吃我’當成“靠我”的意思。

安返世高點頭表示贊同,“有事儘管開口。”

年昕敖橫了他們一眼,完全失了書生風範,“她不是你們弟妹。”

怎麼每個人都把他看那麼扁?他像是會落魄到讓妻子撿地上食物的男人嗎?

“她明明說了……”“我的阿敖”那句話是他的幻覺?

走進大廳,年昕敖把她放到位置上,“那句話意思沒那麼曖昧。”

“那是怎麼曖昧?”賀蘭嶽問。

“別挑我語玻”年昕敖看了看乾淨過火的廳堂,一看便知這裏只是他們暫時落腳的地方,乾淨得沒人氣。“有沒有點心?”

“給弟妹——給小姑娘吃的?”賀蘭嶽乖乖的改了口。

安遲世高立即吩咐下去,“姑娘,你是這傢伙的誰?”他不拐彎抹角,直接問出心裏的疑問。

接到問題的過青青呆了呆,她是他的誰?若改成他是她的誰就好回答多了。

“我是她的食物。”年昕敖答了,語氣帶著三分戲謔

“不好笑。”安遲世高皺了皺眉,看來他不打算說了。

剛巧點心來了,年昕敖立即把點心盤子往過青青手裏一塞,隨口問:“這幾年過得如何?”

“有事幫忙直說。”賀蘭嶽語氣帶些諺諷,意思是他無事絕不登三寶殿。一走七年多,連個紙條都不留,走得乾乾淨淨。

“儘管開口。”氣出了,安遲世高說得大方。

反正這些東西原本都是年昕敖的,就算他要收回去他們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年昕敖笑了笑,拍了拍吃得太急而嗆到的過青青的背,“找人。依四聖門的勢力,這件事應該算容易。”

“誰?”

“我的堂弟……”

男人們商量事情,過青青則拼命的吃,還仔細把他們說的話記起來。

原來這些人是他以前的朋友……她忽然覺得胸口悶悶的。說起來她對阿敖真的一無所知,除了他是年獸這件事以外。

望了一眼年昕敖那張放鬆的笑臉,那是他在她和阿澤面前完全不同的表情……過青青心裏不舒服的感覺更明顯了。

奇怪,她生病了嗎?她塞滿一嘴的糖餅時想。

^&^

“青青妹妹,不舒服嗎?”烈隨澤一聽隨行鏢師的話,立刻趕來關心。青青吃不下飯?天要下紅雨了嗎?

鏢隊行得挺快的,一來愈貴重的物品體積愈小,放在烈隨澤身上,大夥騎馬沒車隊的負擔,二來過青青捺得住趕路的辛勞,一路行來沒喊過半聲苦,一夥男人便比較沒顧慮她了。

此時烈隨澤不禁怪自己沒好好注意她的異狀。

一個咬了一兩口的乾糧拿在手上半天,還是只缺了那一兩口,難怪見識過青青食量的鏢師們像天塌下來似地趕緊稟報他。

過青青搖了搖頭,“想事情。”

“想什麼?”烈隨澤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本來這個位置都是年昕敖專屬的,但上路這幾天,他似有意避開她,這點讓烈隨澤感到不解。不過也好,免得青青讓他的毒牙咬到。

過青青看了看四周,他們這處地方除了烈隨澤及附近兩三個鏢師之外,其他人都有段距離,年昕敖在不遠處跟另幾個鏢師有說有笑,顯然沒注意到她。

“阿敖他有朋友。”

阿敖除了她以外還有別的朋友,有她不知道的過去,這點讓她悶悶不樂了好些天,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快樂。

每個人都會有朋友,即使在那個土匪窩裏她也有朋友啊!

或許是因為阿敖什麼都不跟她說吧?從那大宅邸出來之後,不管她怎麼問,阿敖就是不說,只說是朋友——

哼,朋友需要神秘兮兮嗎?而且一見面還拿刀相向?

她才不信這是西夏的見面禮呢!欺她沒見過世面。

“四聖門那些人?”烈隨澤揚起眉。

楊常與他回報時,他還反復確認才接受這個事實。

四聖門以賣藥材起家,顧名思義門中有四個擎天大柱頂著,目前江湖上僅知其三,至於那個據說是四聖門中心的人則眾說紛紜,有說他已經退出江湖——雖然金盆洗手這事不一定要老人家才能做,但正當壯年又有一番事業的男人很少會生出退隱之意,所以江湖上大概都猜那剩下一聖是個武林耆老之類的人物。

那頭萬惡年獸怎會跟四聖門扯上關係?

若四聖門是年獸在江湖的據點,這下便棘手了。

“什麼四聖門?”過青青偏過頭,“是阿敖的朋友。”

“我知道,然後呢?”

“什麼然後?”

“你不是說你在想事情?”

“對啊!”過青青皺起眉來看他,“就阿敖有朋友這件事埃”

烈隨澤翻了個白眼,捺著性子問道:“為什麼想阿敖有朋友這件事?”

“因為以前沒想過啊!”

烈隨澤發覺自己跟過青青之間有代溝,“好吧!想出結論了沒?”

“沒有。”她嘟起嘴,“澤哥哥你別來吵我。”

“吵你?”烈隨澤吊高聲音,這沒良心的小丫頭!

過青青心不在焉的咬了一口手上的於糧,自顧自往下說:“他老神秘兮兮的。”

“你見過哪頭年獸光明正大?”

“他都不說。”

“年獸都用叫的。”

“我不知道他想些什麼?”

“禽獸的內心世界,不是我等人類能夠知道的。”

過青青瞪他一眼,“我很認真跟你說!”

“我也很認真回答你啊!”烈隨澤笑嘻嘻地道,“好了,別想太多,想想你找到親人以後要做啥吧!”

青青妹妹太在乎那頭年獸不是什麼好現象,他未雨綢繆把兩人分開些;年昕敖雖生得一表人才,終歸是獸類,難保不會哪天獸性一發把青青妹妹吃下肚!

其實撇開年昕敖是年獸這一點不談,他倒挺喜歡年昕敖這個“人”的,所以到了京城後他會儘量不為難他,前提是他得合作招出年獸在天山上的窩才行,只要他們乖乖的,頂多只是失去自由讓他們監管罷了。

烈隨澤一笑,哄著道:“快吃吧!襄關到了,京城也不遠了,在見到親人之前你得先把自己養得胖胖的,不要讓人說烈火鏢局虧待了客人啊!”

@@@

“四少和青青姑娘感情不錯。”一名鏢師指著不遠處坐在一起的兩人笑道。

另名鏢師立即搭腔,“看來鏢局不久要辦喜事了。”

“哈,我們都沒機會了。”

“對了,青青姑娘本不是和年見一道嗎?”他們還以為有爭風吃醋的好戲可以調劑一路上的風塵呢!年昕敖雖然沒顯露什麼本事,不過平易近人的個性讓他在鏢師間贏得好感,總會記得照料他。

年昕敖朝不遠的兩人投去一眼。自青青換上女裝打扮得整整齊齊之後,許是服飾的改變連帶喚起了她的女性自覺,舉手投足不再大刺刺的恁沒規矩,微帶著少女的纖細,雖然仍是不拘小節卻別有一抹嬌俏氣質。

她漸漸改變了,不再是動不動便咬他的小食人鬼了。

天山上少有變動,生活寧靜,唯一要傷腦筋的就是躲過老大的火眼金睛到一邊涼快去,所以他不習慣改變——

年昕敖回神朝眼帶期待的鏢師們笑道:“我只是順路照顧青青罷了,此趟到京城,若青青尋不著親人能得四少照顧是再好不過了。倒是你們,心裏打什麼壞主意?沒想到我這麼不得人緣,讓你們欲挑唆四少和我打一場,想看我被四少打得下不了床嗎?到時拖累了行程可別怪我。”

眾鏢師哄堂大笑,引得這個圈圈外的鏢師側目。

汴京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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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汴京古都,歷史悠久,遙與洛陽相對,又稱東京。

城外有深廣的壕溝,叫做“護龍河”,岸上種滿了青綠的楊柳,與紅色的城門對映起來煞是好看。內城與外城的四邊都開有水門,可以銜接俗稱汴河的大運河,這是汴京的命脈。城外三公里有座虹橋,沿途兩岸碼頭與倉庫林立,搬運工人忙碌地自大型的貨船搬卸各種糧米、貨物,其中單是來自南方的米每年就達六百萬石。

市街上不但熱鬧擁擠,而且顯得生氣勃勃。有人騎著驢、載著貨,還有發著一股腥膻味道的駱駝自遠方載來香料或是番笛等外國貨。少數乘著車或坐著轎子的大官及仕女們經過,身上傳來陣陣香氣。

這是年昕敖第二次到汴京,記憶中的街道並無改變,只是更加繁華忙碌。

烈火鏢局的大旗在鏢隊前飛揚,見來往行人的表情可知烈火鏢局在汴京的威勢。

第一次到這天下第一大城的過青青看得目不轉睛、驚歎連連。

“好熱鬧啊!”坐在年昕敖身前的過青青不安分地左顧右盼,在馬上扭來扭去,全靠年昕敖一手支撐才沒跌下馬去。“阿敖,你看,好多!”

“小跳蚤,全城的人都知道你是第一次進城啦!”年昕敖再次把她的身於扶正,不忘取笑道。

過青青沒與他計較,只是不停地看著路邊的新鮮東西。

“你以前來過嗎?”她看他一點都不興奮。

年昕敖點頭,“很久以前來過一次。”

“喔!”

看著她興致勃勃的樣子,年昕敖打心底泛出笑意;這一路行來,過青青把尋找親人的事給丟到九天雲外,專心遊賞著與西域的豪壯滄涼截然不同的宋境山水。

她發起了豪情壯志,若找不到親人就要游遍天下美景!

見識過井外世界的小青蛙,怎肯再回去當個井底之蛙?

“阿敖,好奇怪。”過青青扯了扯他,“街上的男人只穿兩種顏色,款式好單調,哪像我們那邊鮮豔漂亮。”又不是家裏死了人。

“那是因為宋國有色禁。”年昕敖笑道,“平常老百姓只能著黑白兩種顏色。”

不只服色,連穿著款式都有不成文規定,各行各業一望可知,像是那邊一個帽有垂帶的老先生,若不是賣藥的便是算命的;至於帽後有披背的大概是當掌事的……這樣也沒啥不好,認人挺方便的。

再說,每天煩惱穿什麼樣衣裳也挺麻煩的,黑白就簡單乾脆多了。

“真奇怪……”過青青皺了皺鼻子,抬頭一笑.“還好你很適合穿白衫呢!我喜歡看你穿白衣。”

看來很儒雅、很有氣質——她真是選對了食物。

一道菜要色。香、味俱全才稱得上是好菜,他就完全符合這個條件。她在寨子裏十年,再沒見過比他更好的人了。

“多謝姑娘誇讚。”年昕敖挑起眉,若她說這話時嘴邊沒流口水,他就真的相信了。

“嘻,別客氣。反正好話不用錢。”

“到了。”烈隨澤策馬到年昕敖與過青青座騎側說道。

過青青抬起頭,一隊人馬已到一座門前插著烈火大旗的大宅前,眾位鏢師動作整齊劃一地下馬——

“澤兒,你回來了!”

“么弟,辛苦了!”

門前看來已經有人等候許久了,烈隨澤下馬迎了過去。

“爹。娘!”

過青青好奇地打量著那些人,其中有幾個和烈隨澤有些相像……

“下馬了,青青。”年昕敖不知何時已經下了馬,正伸出手準備接她下馬。

過青青把手伸過去,毫不猶疑地投入他展開的雙臂裏。

“阿敖,那是澤哥哥的家人嗎?”過青青理著裙擺問著顯而易見的答案。

烈家的奴僕將馬兒們牽了開去,而鏢師們也與出來迎接的家眷歡喜相逢,整個場面裏大概就數他們兩個最是突兀與尷尬。

“啊,爹。娘,他們就是我提到過的過青青與年昕敖。”烈隨澤忽然將焦點轉到他們身上。

烈家人於是乎理所當然地打量起兩人,“他就是……”

“沒錯。”

年昕敖微笑地拱手為禮,“拜見總鏢頭、烈夫人。”

“不必客氣,把這裏當成自己家,不必拘束。”烈火威嚴地說道,邊打量著年昕敖,暗忖他比想像中更加人模人樣,真的是年獸嗎?難怪澤兒欲留他一命。

“這位姑娘……”烈母看到小巧可憐的過青青,心裏生起憐愛之意。

“我叫過青青,烈夫人叫我青青就好了。”過青青笑道。

“過青青?!”烈火聞言忽然一震!

“烈總鏢頭怎麼了?青青哪里不對嗎?”年昕敖狀似詫異地問。

“不……只是跟個故人同名;老夫失態了。”應該不是同人,只是同名姓吧?她……該是死了吧!從兒子的飛鴿傳書中知道這姑娘是西域人,不知讓年獸怎麼騙了帶在身邊,是個可憐姑娘。

烈母瞭解地拍了拍丈夫的手,轉向一臉疑惑的過青青,愈看是愈喜歡。“青青,儘管住下,不要感到拘束喔。”

烈家另外三個男人則是眯著眼睛打量外表出眾俊秀的年聽敖,實在很難相信這麼一個儒生會是無惡不作的年獸,與想像中滿臉邪氣的陰柔長相大相徑庭,看不出一絲一毫的邪氣。

“呃,這是我大哥、二哥、三哥,分別叫烈隨祖、烈隨先、烈隨恩,我們四個兄弟合起來就叫祖先恩澤,有趣吧?”烈隨澤忙驅散哥哥們與年昕敖之間的緊繃氣氛。

“哈哈——”過青青聞言笑了出來,拉著年聽故的手,“那若伯母又添個娃娃呢?要叫什麼?要是伯母沒生澤哥哥,這祖先恩澤不就湊不成對兒了?”

烈家男人們聞言,繃緊的臉色忽地一松,一塊兒笑了出來。

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們也很想知道哪!

@③h

“他出現了?!”

四聖門汴京分壇裏,三個大頭很難得地湊在一塊兒,話題卻是現下正在烈火鏢局接受鴻門宴的年昕敖。

四聖裏唯一的女性拓跋如蘭臉上表情不知是驚是喜,又含羞帶怨。

七年了,他終於再次出現!

“蘭妹,你先冷靜一下……”賀蘭嶽遲疑道。

“我很冷靜,二哥。”拓跋如蘭柳眉一挑,“小妹哪里看來不冷靜了?”

“眼睛。”安遲世高代替二弟說了。

拓跋如蘭愛慕年昕敖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也早是兄弟裏公開的秘密——卻不知包不包括當事人年昕敖,若他知道拓跋如蘭的心意,為何毫無預兆便離開四聖門,任勢力龐大的四聖門如何尋找都毫無消息,就像水一般從世上蒸發。

眾所皆知,四聖門是靠藥材起家,且專賣名貴藥材,才能發跡得如此之快,短短時間便累積大量財富;但卻少有人知道他們是如何弄到滿屋子武林人土渴求的聖品——天山雪蓮!

雪蓮生長在寒風冰雪的岩縫中,採集不易,形似萵苣、花朵似蓮,花苞約碗口粗,盛開時有頭顱般大;又分兩種,一種全株披有密毛,又名日“雪兔子”,藥效較差;另一種全株未披棉毛,葉片綠中帶紫,莖端花簇上並有淡黃的透明苞片,形似花瓣,更添花的嬌豔,這才是真正名貴的天山雪蓮!

在四聖門,天山雪蓮是最不名貴的藥材,堆滿一個又一個的藥材倉庫,卻是四聖門索價最高的藥材,如此,四聖門不發財也難。然後用賣藥材所累積的財富觸及旁類,漸漸擴及不同的領域,成就今日武林上不可忽視的四聖門。

而這一切,全是年昕敖所帶來。

他以獨到的眼光帶領四聖門的發展,談笑之間商敵敗如山倒,卻不驕傲,總是自在地與兄弟們打成一片,博得所有人敬愛!

也因此,他的失蹤格外令人悵然。

尤其是拓跋如蘭,自年昕敖失蹤之後整個人急速憔悴,比其他人受到更大的打擊,除了覺得他背叛了自己的信任之外,更含有一份無法釋放的情感——她在他心中原來是隨意可拋,與其他人殊無二致!

另一方面她卻如同其他人一般,無法真正恨他……

所以她努力經營他留下的事業,希冀有天他出現時,能博得他的讚美與不同的目光。而今他出現了,而且,近在咫尺啊!

相對于小妹的雀躍,賀蘭岳與安遲世高交換了一眼。

昕敖若是對蘭妹有意,不會離開七年毫無音訊,而且……

那個名叫過青青的小姑娘看來在昕敖心目中有著一定地位,當日他寵她的動作是如此自然溫柔,或許昕敖自己不知,但他們是旁觀者啊!

“蘭妹,你先別太興奮……”

“討厭!二哥。”拓跋如蘭聞言臉蛋紅了紅,“說得小妹多麼迫不及待似地!”

唉……事實是如此呀!若非他們壓著,蘭妹怕不早奔去烈火鏢局尋人了。

“好,換個說法。”賀蘭嶽很體諒拓跋如蘭的女兒心情,雖然她年紀已經老大不小了。“先別去見昕敖,他目前……有事待辦。”

“何事?為何不來找我們幫忙?”拓跋如蘭不悅道,“敖哥太見外了。”

“咳!”安遲世高說話了,“蘭妹,最好別當著昕敖面稱他‘敖哥’,他會不高興。”寡言的他難得開口,只為提醒老忘了昕敖忌諱的結拜小妹。

“對。”賀蘭嶽咧出一個笑容,“昕敖覺得那像狗的名字。”

“啊,多謝大哥提醒。”拓跋如蘭吐了吐小舌頭;這種俏皮的動作在她這個“老姑娘”身上卻絲毫不顯突兀。“小妹老是忘記。”

“嗯,回到正題。”賀蘭嶽清了清喉嚨,“昕敖有來找我們,在興慶。”

“真的?”拓跋如蘭不為錯失見面機會而扼腕,反正他已經出現了,這次四聖門不會再讓他跑掉0什麼事?小妹能幫上忙嗎?”

“可以。”安返世高說。

賀蘭嶽跟著道:“若你能為昕敖辦妥這事,然後再去見他,聽敖肯定對你另眼相待!”

善意的謊言不算欺騙。

“嗯,小妹正有此意!”拓跋如蘭笑靨如花,“兄長們快說吧!”正有此意——才怪!

她要先去見他,這次要將他牢牢把握在手中,不再讓他溜走!

女人青春有限,她不會是個等愛的女人!

③③@

在烈火鏢局園子裏的年昕敖無來由地打了個機靈靈的冷顫,抬眼望瞭望四周,沒發覺什麼古怪。

身在敵境,或許是他太過敏感。

烈家人何從得知他身份,他不管,只要他們別犯著他,他不介意陪他們裝瘋賣傻一番——反正這是他拿手好戲,況且……也滿有趣的。

年昕敖在亭子外三步站定,知道有人監視卻不在意,抬頭望向天空盤旋的一個灰影。

那是一隻灰鷲。

他伸直手臂,那頭灰鷲啼叫兩聲飛了下來,停在年昕敖臂上。

灰鷲整理著自己的羽毛,任年昕敖拿去它腳上的字條。

“仍沒聯絡……”他沉吟著。

昕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人死也該有個屍吧?

他順了順灰鷲的羽,面無表情地想著接下去該怎麼做。

若烈隨澤沒騙他,真沒找到聽紹蹤跡,那麼他會去哪里?偏僻的村落嗎?

這趟若還是沒發現昕紹蹤跡,他最好在昕紹最後發訊的地點附近仔細找個幾遍,再沒消息,老大也不能怨他了,只能說是昕紹那小子的命。

驀然一雙小手掩上他眼睛,諒動了灰鷲揚翅飛去。

“猜猜我是誰!”帶笑的聲音活潑地叫。

灰鷲擔憂主人,在上空盤旋不去。

“怎麼不猜呢?”

“不用猜也知道。”年昕敖拉下那雙手,笑著轉過身去;原本烏漆抹黑又瘦骨憐峋的手,在烈隨澤細心調養下,已經有了姑娘家纖纖玉手的模樣。“是小食人鬼。”

或許服飾真會改變一個人的氣質,過青青以前當乞兒時的粗野動作已經有所轉變,轉而帶點姑娘家的直率嬌俏,舉手投足亦多了些女人味……

不知怎地,年昕敖懷念起初見時的小食人鬼了。

過青青的轉變讓他措手不及,有種麻煩上身的預感。

如果他夠聰明,該就在這裏和兩人分道揚鑣,他相信就算青青沒找到親人,烈隨澤也會好好照顧她,不必他擔那份心,但就是無法一走了之。

“哼,不好玩。”過青青頓感無趣地踢了踢石頭;以前需要為食物奔波,而今只要坐著等人喂;這生活沒啥不好,只是忽然像是失去了重心。“怎麼烈大哥、烈二哥、烈三哥都猜得到?連烈伯伯也是——不好玩。”

口裏說不好玩,卻還是樂此不疲地蒙上鏢局裏每個人的眼睛,玩著一定被認出的遊戲。

“鏢局裏誰敢跟烈伯父玩這種孩子遊戲?除了你還會有誰?”年昕敖捏捏她長了肉的雙頰,在她張口咬他之前先牽起她的手走進亭子裏。

“哼。”過青青嘟起嘴,眼睛看往外頭盤桓不去的靈鷲,注意力立刻轉移,“阿敖,那只大鳥是你養的啊?怎麼以前沒看你喂過?可不可以摸摸他?”

“可以埃”年昕敖朝天揮了揮手,靈鷲得到召喚立即飛了下來,穩穩停在年昕敖臂上,偏著頭,一雙帶有靈性的眼似乎在打量著她。

“哇!”過青青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它的頭。

靈鷲揮了揮翅,有啄人的欲望,卻在主人淩曆的目光下安靜了下來。

“哈哈!好可愛!”

靈鷲似乎聽得懂她的話,揚翅抗議地鳴叫了兩聲。

可愛?年昕敖聞言壓不下想笑的欲望,他的愛鷲似乎覺得備受侮辱哪!

過青青抬起頭來,“想不到你會養這種鳥……我以為讀書人比較喜歡小巧的鳥兒,像文鳥或是黃鶯之類的……呵!不過好奇怪,我卻覺得它很適合你。”

“喏,讓它停到我手上好不好?”

“恐怕不行……”年昕敖一臉遺憾地看了看昂頭想一飛了之的愛鷲,“它的爪子怕會抓傷你。”

“你就可以。”過青青不服氣地瞪著他。

“我是男人……”他像想起什麼似地垂下頭,低聲說道:“雖然你可能覺得像我這樣懦弱的人怎稱得上是男人……”

“才沒有!男人最重要的是不可妄自菲薄!”她急忙說,“阿敖一點都不懦弱,你讀了很多書,而且很善良……勇敢,敢把我留在身邊就是勇敢的表現啊!”

“青青生得這樣可愛,誰不想將你留在身邊?像烈兄……”

“不一樣!”過青青生氣地咬了他手掌一口,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生氣。她沒讀過太多書,無法完整表達自己的意思——這個認知讓她更急了。“他們不像你,不知道我的想法礙…你是唯—一個讓我咬了還敢帶我在身邊的人呢!”

年昕敖垂下的臉在偷笑,讓他忍得好辛苦,怕讓她發現,脖子上又是兩個齒櫻

靈鷲揮了揮翅膀,不屑地啄了主人一下。

“啊,大鳥咬你!”過青青瞪向靈鷲;怎麼這頭大鳥也看不起阿敖想欺負他?

年昕敖抿了抿唇,接收到愛鷲鳴聲中的警告之意,清了清喉嚨道:“它不叫大鳥,它是一頭灰鷲,名叫追雲……”

“一聽就知道是個懶惰蟲的名字。”過青青打斷他的話,故意地睨著它,“好像女人的名字喔!”哼!誰叫它敢欺負阿敖?好歹阿敖也是它的主人吧!

靈鷲這下真的生氣了,拍了拍翅膀就往她的手啄去!

“啊!”

“小心!”

“阿敖你的手——”過青青看著年昕敖為她擋去大鳥攻擊的手流下鮮血,心慌得不得了,“討厭的大鳥!我要把你烤來作大餐!”她忿忿地撂下狠話!

“不礙事……”年昕敖連忙避開眼,天啊!他流血了,好紅的血。他努力克制自己不發抖。

靈鷲自知闖了禍,乖乖地跳上主人肩膀,縮起頭懺悔。

“可是流好多血……”更血腥的場面她都見識過了,卻從沒這麼恐慌過。只是流血啊,又不是死了……

“剛好讓你當點心——”穩住心神,他做作輕鬆地笑了笑,卻看見她眼底一閃而逝的淚光,他詫異地揚起後,“怎麼了?我說錯話了嗎?”

過青青抬起頭,握緊拳頭,“笨蛋!食物身上多了傷口賣相就變差了,會讓人倒胃口你知不知道,笨蛋!”

可惡!她討厭自己這種不知所措的心情,突然之間無法坦率地面對他、說出關心的話——可是她一聽到他那麼說就忍不住生氣,但他說的是事實啊!她生什麼氣?連她都覺得自己無理取鬧了……

雖不知道青青發什麼脾氣,但她倔強抿唇、眼眶微紅的模樣讓人看了憐惜,好似罵了人的她才是受委屈的一方。

“青青……”年昕敖伸出手想安慰她。

“青青妹妹!”烈隨澤很高興地跑來,“原來你在這兒……啊,年昕敖你也在。咦?青青妹妹你眼睛紅紅的,誰欺負你了?澤哥哥替——該不會是你吧!”他眯起眼瞪向心目中的萬惡年獸,認出他肩上那頭飛禽就是在高昌見過的灰鷲。

他就知道不該讓青青與年昕敖這頭萬惡年獸單獨相處!

很偏心的烈隨澤完全忽視年昕敖手掌上淋漓的鮮血,只關心著過青青微紅的眼。

“沒有,不關阿敖的事。”過青青彆扭地咬了咬唇,覷向那看來就驚心的傷口。

“澤哥哥,阿敖受傷了,先幫他包紮……”

“啊?你受傷了?”烈隨澤狐疑地打量年昕敖上下,發現他肩上的灰鷲喙子上有幾點血跡,該不會……“哈哈哈!連你養的鳥都想欺負——哎唷!青青妹妹你做啥咬我?”

他喊痛地甩著手。

過青青露出森森白牙瞪著他,“澤哥哥,你再嘲笑阿敖我就不理你了!”

“青青你——”可惡啊!青青妹妹不知道誰才是真正對她好的人嗎?那頭人面獸心的臭年獸會比他疼她嗎?年獸有的只有食人的欲望!

不行,青青妹妹需要洗腦!不能讓她再跟這頭臭年獸接觸了!

過青青拉下腰間的手絹包上年昕敖受傷的手,一抹心疼緊緊揪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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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哈!么弟,你給甩了。”烈隨恩很沒兄弟愛地嘲笑。

适才在園子裏發生的事他們都看見了,而且從頭到尾,一清二楚,不過卻不打算發揮同胞情安慰明顯屈居下風的么弟。

“娘會很失望的。”烈隨先說道。

烈母早將過青青視為四媳婦的不二人選,喜歡得不得了,烈家兄弟也樂觀其成。

么弟成親之後,至少可以堵上烈母的嘴一陣子,別再把美女圖拼命往他們書房丟!書房是用來議事的,而不是堆放虛假圖像。

可這個願望看來要難產了……

但么弟並非毫無希望,人和獸,聰明人都會選人。

“青青妹子究竟和年獸是何關係?”烈隨祖問出重點。

看他們的親密,早超出救人與被救的關係,過青青對年昕敖特別信任,兩人似乎有種旁人不瞭解的默契存在,把他們與么弟隔開。

莫非……青青根本是與年獸一夥的?

烈隨澤聽出兄長的弦外之音,面色鐵青,“不可能!青青是清白的!她來汴京是為了尋親。”

“親在何處?”烈隨祖問道,“青青住下許多天,卻不見她有尋親的動作。若她真要尋親,憑藉著烈火鏢局在汴京的人面,很快便可以找出那個人。”

“沒錯、沒錯!”老二、老三附和。

“親……”烈隨澤皺眉回想,“青青有塊玉佩是憑證,不過我沒看過,今晚用膳就教青青拿出來讓爹看看;爹見多識廣,或許曾見過。”

“嗯。”烈隨先點頭,“那么弟,你要怎麼處理那頭妨礙你與青青妹子好事的年獸?說實話,那頭年獸的外表實在很容易誘拐無知小姑娘。”

撇開年昕敖是他們亟欲追狩的年獸一族不說,隨澤好歹是他們么弟,不管他外表再怎麼輸人家一大截,他們做哥哥的還是該無條件支持他嘛!

“二哥,你說這話有失公允喔!”烈隨恩替過青青發出不平之鳴,“青青或許單純了些,不過絕不是無知——說到這,青青妹子之前究竟在何處生活?她對某些事的反應有些……奇怪。西域的風俗嗎?西域我也走縹那麼多次,怎沒見識過?”

“我不知道。”烈隨澤老實說,“沒聽青青妹妹說過,不過她肯定吃了許多苦。”他沒撇清他對青青沒非分之想,是不想予兄長們可趁之機。

青青要是嫁給這些粗魯男人,後半輩子肯定生活得非常辛苦;即使他們是他親哥哥,他還是無法昧著良心助紂為虐啊!

“看得出來……”烈隨恩心有戚戚地點頭;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姑娘家吃飯如同餓死鬼投胎般秋風掃落葉地瞬間掃清桌上珍肴,還非常不挑食,若非之前生活清苦,實在很難找出更好解釋。

“別扯遠了。”烈隨先拉回主題,“大哥,我們觀察也好些天了,該如何對付年昕敖?再不動手,會讓叔父們批評。”

烈家老大在眾弟弟的注視之下沉思了一會兒,說道:“再等個兩天,確定沒年昕敖說的另一年獸蹤跡 便動手!能生擒是最好,若不能使殺一只是一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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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00:11:4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匡!”烈火失態地翻倒了飯碗站起身,雙眼睜得如銅鈴般大!

“爹,您沒事吧?”烈家兄弟異口同聲道。

青青望了一眼身邊的年昕敖,心情有些緊張、不安。

“烈伯伯,你怎麼了?見過這玉佩嗎?”

烈火看向滿臉不安及疑惑的過青青,雙手橫過桌面激動地搭上她的肩,“你真的是!真的是!我——我早該知道、早該知道啊!”

“伯伯……”

過青青下意識要脫開桎梏,卻無法掙開。

“烈總鏢頭,您抓痛青青了。”年昕敖雙眼迅速閃過一絲什麼,快得讓人看不清,狀似愕然地起身拉開烈火雙手。

“你——”烈火微帶詫異,不禁多打量了年昕敖幾眼;他竟這麼輕鬆便拉開他的手。

不過他沒能繼續深思,過青青的聲音響起,“伯伯?”

“青青,抱歉,老夭失態了。”烈火略帶哽咽地直直注視著她,試圖找出熟悉的輪廓。“有點像礙…”

烈家四兄弟驚見老父眼底的淚光——

男兒有淚不輕彈啊!至小他們從未見過爹親掉淚!

“爹?”

眾人的目光一致表達他們需要一個答案,大概只有烈火身邊的髮妻知道個大概。

烈火緩緩道出震驚四座的話語,“青青,是我外甥女,你們的表妹!”

^#^

烈火的妹妹烈氏便是烈家四代以來唯一的女娃兒,嫁與山東過家為妻,結璃一年生下一名女嬰,取名青青,夫妻兩人視為掌上明珠,連烈家的人都極為疼愛這一代唯一的女孩兒,把她寵上了天!

青青八歲那年,過家夫婦攜女同至關外行商,烈家人雖捨不得過青青卻也不能拆散人家一家人,只得派出鏢隊保護,未料過沒多久便傳來噩耗——

一行人讓克孜爾朵哈最兇殘的沙漠盜匪給劫了!

克孜爾朵哈的沙漠盜賊是西域最令人聞風喪膽的盜匪,出手必不留活口!聽聞他們甚至吃人肉、喝人血,殘暴逆天,連三歲小兒聽到克孜爾朵哈五字都會嚇得哇哇大哭。遇上他們,烈家人知道過氏夫婦一行是生還無望了……

自此烈火縹局更求底下鏢師武功的精進,終成如今無鏢不保、無鏢不成的天下第一鏢威名!

烈火鏢局如今的局面,可說是用烈家唯一女性的鮮血洗出的。

他們以為沒有的希望,如今忽然蹦了出來,教烈火怎能不激動?

當年全隊覆滅一直是烈火心中的痛,多年來他一直自責沒把鏢隊訓練好,才令妹子一家命喪異域;若他能親自隨行,或許……唉!

過家現在已經沒人,過青青的親人理所當然只剩烈氏一族。

“恭喜你找到了親人。”

鏢局後園子裏,年昕敖與過青青並肩坐在地面望著天上星星,就如同以往在沙漠中露宿的日子。

經過晚膳時一場感人的大團圓戲碼之後,過青青半分睡意都沒有,硬拉著隔壁房的年昕敖出來園子裏看星星。

親人找到了,而且顯然很歡迎她,她該高興才是,卻……

心底總覺得不踏實,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

“不高興嗎?”年昕敖注意到她晚膳時沒吃多少,對她而言真是稀奇的事。

“沒有礙…”情況比她所想像的好太多了,她沒不高興,只是……

年昕敖抬頭看著天上星星,拉緊了身上的棉襖,“希望我也同你一樣順利,順利找到小堂弟回天山。”

“回天山?”過青青猛然睜大眼睛,著急地抓住他襟口拉下他頭與他對視。“你要回天山?”

“唉……小心點,在下的脖子差點給你扭斷哪……”年昕敖小心地調整脖子位置,右手輕輕覆在過青青拎著他衣襟的手上。“你忘了?我住天山啊,不回天山回哪去?”

“可是……可是你是我的食物!”她慌了。

年昕敖聞言無奈地苦笑,“青青,如今你已是列家捧在手心珍寵的大小姐,再也不必挨餓受凍,沒人敢欺負你,已經不需要備用糧食了不是?”

是啊,他說得沒錯,她再也不必擔心餓肚子了……

“可是……可是你一個讀書人要怎麼回天山去?沿路有很多盜賊哪!我原本住的寨子雖然被消滅了,可是還有很多其他的強盜。你連逃命都那麼難看,萬一遇上了……”說著說著,過青青不自禁地揪緊了他衣襟,勒得年昕敖沒辦法呼吸,只得小心拉開她的奪命手,免得自己不是死在行動詭譎的烈家人手裏,而是死在他救回的小食人鬼手裏。

“青青,我想你該知道我並不像外表那樣不堪一擊?”年昕敖沒有看她,而是望向點點星空。“我是年獸礙…”

“你自己說你不是獸,只是比較特殊的人——就像我。”過青青不笨,她當然知道身為“年獸”的年昕敖不可能那麼弱,“舅舅可以接納我,一定也可以接納你的!”

“我畢竟不是你,在他們眼中,我只是只吃人的怪物罷了!”雖不知烈家人從何得知他年族之事,也不知為何烈家對他抱有敵意,但若想改變一人,甚或一族根深蒂固的觀念是很難的……就像青青,何況青青只在賊窩裏待了十年,而烈家人怕是打從一出生便被灌輸了仇視年族的觀念吧0何況烈兄……烈四少並不知你的小小癖好吧?”

過青青聞言咬了咬唇。的確,舅舅一家如今只知她僥倖存活,在賊寨十年後趁寨破之時逃出,他們不知唯一的外甥女其實算是一半的魔女,不怕血腥、不重視生命最在乎的是自己。

“可是……可是舅舅不一定知道你就是年獸啊!”

“不。”年昕敖輕聲但堅定的反駁,“他們知道。”

他非常肯定,烈隨澤帶他進烈火鏢局只是請君人甕的把戲罷了,絕沒半分善意在裏頭;若非青青護他護得緊,他們恐怕早把他五花大綁逼問年族村落位於何處了。

“那舅舅他們……”

“噓,別說。”年昕敖低頭把食指擺在她唇前,“只要知道他們真心對你好就夠了。”

他曾認真想過帶她回天山,也不曾後悔那日快嘴說出的承諾,但如今情況完全不同了。

青青如今不僅有落腳之處,甚且多了一堆會將她捧在掌心的親人,不必再在沙漠裏徘徊,為吃食傷腦筋;至於她的小毛箔…相信再過幾個月便會淡忘了吧?畢竟她不再需要為生存掙扎。人的記憶很奇怪,不常溫習便容易遺忘。

總之他沒有理由將她帶走,何況……

留在這兒對她才是好的吧?

她究竟是人,而他是世人口中的獸……

“那你呢?”過青青幽幽望著他,輕聲問道。

那你呢?年昕敖無語地撫著她在月光下晶瑩剔透的臉頰,她問這三個字是何意呢?問他要何去何從?還是問他……是否也是真心待她好?

@@

年昕敖一夜無眠,他終究沒給過青青答案。

他是下山來尋昕紹,可沒打算把自己丟進一淌渾水裏啊I

“年公子,廳裏有您的客人。”鏢局的奴僕在鏢局的練武場邊找著了年昕敖,心裏還殘留著對那位客人的驚豔。

客人?年昕敖揚了揚眉,那一刹那的神情令奴僕以為自己看錯人了;唉……年公子的氣質似乎有些變了?

說不上哪里變了,但就是不一樣了。

一樣俊美的容貌、一樣飄逸的身形,但卻有某個地方改變了。

帶著年昕敖來到鏢局待客的正廳,奴僕退下了。

“蘭妹?”看到在客座上的媚人兒,年昕敖愣了下。

怎會是拓跋如蘭?他不是……該死!他忘了吩咐安遲與老嶽別洩漏了他的消息給如蘭!

“敖……敖三哥,蘭兒好想你I”拓跋如蘭一見日夜思念的男人出現在眼前,立即奔上前去抱住他,歡喜的嚷嚷。

拓跋如蘭身著回人服飾,裙邊衣擺處亮麗的流蘇在她行走時,將她的體態襯得更加嫵媚動人,西域特有的狂放簡樸銀飾搭配她一身冶豔奔放的氣息,愈加令人目不轉睛,沉醉在她的熱情美豔之中。

“蘭妹,你先放開……”年昕敖認命地歎了口氣,拉開她環在身上的玉臂,“男女授受不親……”

“呵呵呵……敖三哥何時學起那些酸儒口氣了?”拓跋如蘭嬌笑道,卻還是收斂地將環抱範圍縮小到他的手臂。“敖三哥好狠的心,一別七年竟都沒想到來探望蘭兒,大哥、二哥就算了,他們只會拿成堆公事煩你,但蘭兒不會啊!敖三哥為何不來?”

“人言可畏。”年昕敖放棄了,“我回家鄉了。”

“敖三哥的家鄉?”拓跋如蘭聽得雙眼一亮,“敖三哥的家鄉一定是個山靈水秀的好地方,才能培育出敖三哥這樣的曠世英才!不知蘭兒何時有幸與敖三哥一同回去見識?”

“呃……再說吧!”年昕敖頭痛的采緩兵之計。“蘭妹今日前來有事?找到敖三哥的堂弟了嗎?”

拓跋如蘭嘟起嘴來,“難道沒事就不能來看看敖三哥嗎?我們七年沒見面了哪!”

他再次偷偷歎了一口氣,如蘭不知道他最想躲開的就是她嗎?

當年離開除了四聖門愈發擴大所帶來的連鎖效應讓他厭煩之外,另一個原因就是拓跋如蘭的癡纏,任他明示暗示就是裝聾作啞,假意不懂。

若她不是拓跋如蘭,他也不會顧慮著傷到她的心了。

“可以,但我現下是寄住在烈總鏢頭府上,不大方便……”

“這就是敖三哥不對了!”拓跋如蘭搶白道,“四聖門分壇遍佈天下,憑敖三哥的身份地位何須寄人籬下?只要敖三哥說一聲,想要濘京裏哪處宅邸,不需一個時辰便可為敖三哥打理完善!”

對拓跋如蘭的傲氣,年昕敖只是淡淡一笑。“我已經脫離四聖門,在四聖門裏有何身份地位可言?”

“不是這樣的!”拓跋如蘭忙道,“大夥兒都在等你回去呀!敖三哥永遠都是四聖門的……”

“客人。”年昕敖迅速截去她的話,轉身笑道:“烈兄……們,這麼快回來?”

拓跋如蘭跟著偏過半個身子,一次見過了烈火鏢局的四個少主人,還有表小姐。”

烈家兄弟皺起眉,“年公子,這位姑娘是……”

“她是……”要報出身份還是隱瞞身份呢?

年昕敖不必傷腦筋了,因為過青青一見竟然有其他女人沾染了她的“食物”,立刻沖上前去拉開她手,在她惜愕的目光下占了她原來位署!

“你是誰?”兩個女人同時開口,

“敖三哥,她是誰?!”

一成熟一清靈,各有千秋的兩個女人對望,眼裏幾乎冒出火了!

“青青妹妹——”烈隨澤叫了出來。

太太太……太大膽了吧!

“哇!”烈隨恩吹了聲口哨;事情似乎變得有趣了。

“青青,過來!”烈隨祖開口了,“女子如此舉止成何體統?”

“你聽到了沒?”拓跋如蘭脾脫地瞄了一眼眼前扁扁瘦瘦的丫頭。

“你才聽見了沒呢!”過青青不甘示弱地回嘴。

她想了一晚上,決定她不要阿敖走!若他真要離開,她可以跟他一道離開,反正她只要知道這世上還有真心歡迎她的親人在就夠了。

對過青青來說,年昕敖是第一個完完整整接受她的人,在她的心中占著重要地位;他知道她出自賊窩時沒有露出鄙夷的目光,就算知道她好幾次跟著出去搶劫,態度也沒有任何改變,總是靜靜聽著她在世人耳中是驚世駭俗的言論,沒有害怕或輕視;他看著她這個人,最原始的她。

對她而言,沒有人可以取代年昕敖在她心中的地位!

昨天之前她從沒想過兩個人會有分開的一天,年昕敖在她身邊就像她吃飯一樣自然,只要她找,就能找到,或許在身後,或許在房間裏,卻絕不會在天山那樣遙遠的地方。

年昕敖覺得眼前情況真是一團亂!在他二十來年歲月中從未遇過如此情況啊!他可以很快樂地躲開族老的關愛眼神,也可以輕鬆地擬定四聖門進軍中原的計劃,就是無法面對女人的戰爭。

“青青……蘭妹……”他頓覺左右為難。

青青就算了,此刻的拓跋如蘭一點也看不出是四聖門四聖之一啊!

“呵,豔福不淺啊,年公子。”烈隨恩嘲笑道。

“阿敖是我的!”過青青大聲的宣佈,“他是我的!”

慌亂之下她只能抓住自己心中的單純念頭一再重複。

“胡說!”拓跋如蘭拉著年昕敖另一隻手臂反駁,“敖三哥才不屬於任何人呢!何況是你這發育不良的小丫頭!恐怕連男人的需要是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你的!你要得起嗎,”

“是他自己說的!”過青青握緊拳頭,似乎很想沖上去廝殺一陣。

“青青妹妹,別衝動——”

青青妹妹雖也會些拳腳,但定不是眼前回女的對手,若是少了根寒毛他們兄弟准給爹念到臭頭!

“笑死人了!”拓跋如蘭呵呵大笑,“敖三哥八成是在哄小妹妹。”

“才不是!”過青青瞪著眼前討厭的女人,眼睛一轉,想到最有利的證據,這是她最近才知道的——男女授受不親。雖然不知道中原人為何這麼囉嗦,也不想理它,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卻是非常有用的利器!

呵!她要讓阿敖陪她一輩子!

她得意地揚起唇角,“阿敖是我的,我有證據。”

這下連烈隨澤都好奇了,怎麼,年獸劃了賣身契給青青嗎?若是這樣就方便多了,他們也不必想辦法擒下這頭臭年獸了,只要拿出賣身契就可以了。

“青青?”年昕敖自己也不記得何時給了她“證據”?

過青青遞了個抱歉的眼神給他,她也不想讓那討厭女人佔便宜啊!

她倏地扯開年昕敖衣襟,迅速拉掉裏頭單衣,露出結實的胸膛……

“這是我留下的印記!”

一排齒櫻

當下全廳子裏的人全鐵青了臉——除了過青青。

③③③

“青青,是該告訴你關於年族的事了。”

烈火後悔自己沒早日跟外甥女說明,才讓外甥女誤入歧途。不過他認青青也只是昨天的事,無法防範啊!

“什麼事?”過青青狀似天真地說。

“等等,老爺,先讓我跟青青把話問清楚……”烈母說話了。

在廳裏的一場大戲,他們自然沒錯過,包括年昕敖脖子上的一排……曖昧齒櫻當下震得全部的人七葷八素!他們以為還是個可愛小妹妹的青青竟然……竟然……老天,光想都覺難堪啊!

烈隨澤第一個遭殃!

烈家大家長、烈家主母、烈家兄弟全印起來指責他沒看好青青,讓青青給那頭年獸“吃”下肚,而且乾淨溜溜。

烈隨澤有苦無處訴,實在不曉得在他一路嚴密監控之下,為何那頭臭年獸還可以找到空隙“吃”下青青?

他不敢相信這個事實,還小心求證,“青青,你說著玩的,不是你咬的吧?”

“是我咬的。”過青青一口咬定,“他沒反抗啊!”

廢話!活色生香送上門來,還是個青青妹妹這樣的小美人,哪個男人捨得反抗?那個冶豔美女嗚咽一聲,沖出了鏢局。

看著過青青面帶得意的朝美女奔出的背影做鬼臉,烈隨澤只覺全身無力——

然後就是如今三堂會審的局面啦!青青這丫頭還不曉得害怕呢!

對於妻子的開口,烈火沉著臉,“還有什麼好問的?”

可惡!現下他該如何對付那頭年獸?

“不一定……我們都誤會了。”烈母神秘地說。

她總覺得單純的青青不大可能做出那種事,說不定是大家誤會了。

何況看青青如今氣定神閑的模樣,一點也不像知道婚前失貞的嚴重性,孩子性還滿重的,不太像個女人。

“誤會?”烈隨恩嚷嚷,“不可能啦!姑娘家不會拿這事開玩笑吧?”

青青也不像有這種心機的女孩,再說這麼做對青青也沒好處。

“難說。你們出去吧!這些話男人不方便在常”

烈母把一干男人全趕出房之後,坐到過青青身邊拉著她手,慈藹地看著她。

“青青,你做那事時會痛嗎?”她含蓄地問。

“痛?”過青青眯了眯眼,“痛的是阿敖吧?咬人的是我啊!”

“不是,是你咬他之前……或之後的事。”

咬他之前或之後?“舅媽,您說的是哪一次?”

她咬他的次數數都數不清,怎麼會—一記得呢?

“哪一次?”烈母大驚失色.“很多次嗎?”

“對啊!”過青青老實地點頭。看來舅舅們已經知道她的壞癖好了,不過好像不怎麼在意呢。

唉,真糟糕,如果舅舅們知道那齒印是她“吃”他時留下的,那她的計策不就不靈了嗎?她還以為舅舅們會立刻逼著阿敖娶她呢!沒想到卻只是問她問題……舅舅們真的那麼介意阿敖是年獸嗎?可是阿敖又不是真的會吃人,那是其他人隨便說的。

聽到過青青“老實”的回答,烈母幾乎要昏倒!

很多次!萬一——萬一——

“青青,你……你……”唉!叫她怎麼問得出口呢?

烈母開不了口,過青青倒是很大方地問了,“舅媽,你們不喜歡阿敖嗎?他人很好呢!而且身材不錯,身上的味道永遠清清爽爽的很舒服,就算不拿來吃也很賞心悅目啊!”

不用更多佐證了!烈母幾乎肯定過青青真給年昕敖“吃”了。

一確定,烈母反而憐惜地擁住唯一的外甥女,眼眶紅了起來。“可憐的青青,若你不是生活在賊窩裏,也不會糊裏糊塗地失了清白了。放心,澤兒不會也不敢遺棄你的,舅媽不會讓他這麼做!都是你舅舅不好,沒能早點把你從賊窩帶出來……”

沒人教導她男女之別與男女之防,說不定青青還不知道做那事會有小娃娃呢!可憐的青青!

烈母實在想得太單純,賊窩是藏汙納垢的好地方.自小在那長大的青青什麼污言穢語沒聽過?何況西域民風開放,她還“親眼”看過呢!對男女之事知道得比誰都多。

過青青有些莫名其妙,不過目的達成也沒多加解釋。

烈母擦了擦眼淚,起身喚丈夫與兒子們進來。

烈火的臉色更加凝重,“青青,與天下蒼生的安危 比起來,個人小情小愛便顯得無足輕重;年昕敖不是一個值得託付終身之人——不,他根本不是人!

“舅舅有自信四個兒子都是人中之龍,隨便一個都比年昕敖好,你可以選擇其中一個,他們絕不會拒絕,若你不喜歡,看你喜歡城裏哪位青年才俊,舅舅絕對為你促成,所以——忘了年昕敖吧!”

過青青愈聽眉頭愈皺,她以為舅舅要將她許配給阿敖的……

“阿敖哪里不好?”

烈隨恩忍不住說道:“他是年獸!青青你不怕他哪天吃掉你嗎?”

雖說他不見得想娶青青表妹,不過也不能見死不救啊!

“不是!”她不高興地反駁。

“他是。”烈隨澤不得不戳破青青妹妹的美夢,“是我親眼所見。”

“咦?澤哥哥看到阿敖吃人了嗎?”

呃?烈隨澤給過青青的迅速反應嚇了跳,“是沒有,但……”

“那澤哥哥是看過阿敖變身的模樣嘍?”她向來沒啥嚴肅神情駐足的可愛臉蛋上滿是認真與一絲絲的精明。

她不是單純,只是不想把世界看得太清楚罷了

“這……沒有可——”

“既沒看過阿敖吃人,也沒見他變成年獸,澤哥哥如何肯定阿敖就是傳說中的年魯?”過青青不放鬆地問。

烈隨澤一室,一時想不出反駁的話,此時烈隨先開口道:“他怕紅色,也怕燈火;青青表妹要我們拿串爆竹求證嗎?”

年昕敖的房裏從不點燈,夜晚只有數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散發光芒。

“那只能說阿敖的體質特別啊!”過青青辯道。

阿敖說得沒錯,舅舅們真的早知道他是“年獸”,而且不接納他。

“特別到恰與上古傳說的年獸一致?”

“阿敖說那是世人擅自加上的,他們根本沒吃過人!”

“他們?”烈火聞言族問:“年昕敖跟你說過年獸村落嗎?”

“沒有。”過青青嘟起嘴,“他不是壞人。”

“沒人會說自己是壞人,”烈隨祖終於開口,“年昕敖為了得到你,當然挑好的說,即使他真吃過人也不會跟你坦白。”

“他沒騙我!我——”

烈隨恩憐憫地說:“青青,被騙的人通常不會知道自己被騙了。”

“才不是!”

“青青,我們不能放著年獸殘害世人,這是我們烈族的使命。”烈母說道。

“阿敖沒有!”過青青給眾人的輪流轟炸炸昏了頭,不懂為什麼他們那麼冥頑不靈!都說阿敖不會吃人了嘛!

“你也是我們烈族的一份子,雖然你讓年昕敖欺騙以致忠奸不分,但現在頓悟還來得及,趁年昕敖對你猶未有防心之前,探得年獸在天山上的老巢,為天下除惡!”烈火緩聲說道。

過青青蹙起眉,“若他們要為惡,天下早大亂;再說這世上的惡人比年獸更多,像克孜爾朵哈的盜匪就比傳說中的年獸更殘忍;年獸吃人是為了生存,盜匪殺人卻是為了錢財與欲望,哪個比較可惡呢?”她清澈的眼凜然望向她所剩的親人,嘴裏的言論睿智得不像出自她的口,委時令眾人啞然無聲。

“我喜歡阿敖,就算他真是年獸我也喜歡他。”

一陣窒人的沉默,烈火不得不下決定,“把青青帶回房去,不准她和年昕敖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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