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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次日,蒲梓伶不曾再見過歐陽霄。
一來是她忙著驗屍,想要證明自己的猜測,二來是兩個人在那之後,總是相對無言。
蒲梓伶既然決定了把話說出口,自然就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即使兩個人最後就此成陌路,甚至把自己送上了死刑台,她也認了。
只不過在這之前,她還是把所有的心力都獻給工作,打算要找出確切的證據後,看有沒有辦法也找出解決的方法來。
人力有限,她也只能盡量去做,只求問心無愧而已。
而另一方面,歐陽霄則是失神的坐在了安王世子的對面。
安王世子華紹懿看起來跟一般的世家子弟不大一樣,小麥色的肌膚看起來像是常在外頭奔波,身材高壯,就算是穿著華服,也掩不住那股豪邁灑脫的味道。
他帶著玩味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歐陽霄一遍,才調侃似的開了口,「這是怎麼了?我還是頭一次看見咱們鎮輔司威風凜凜的右都督失魂落魄的樣子。」
歐陽霄沉默著不搭理他,沒想到越是這副樣子,反而讓華紹懿越是想要鬧鬧他。
這小子那張美人臉老是同一副表情,掛著淡笑一副從容樣,他看久也膩了,現在倒好,難得他有灰心低落的時候,不好好的嘲笑一番可就浪費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對了,聽說你放棄了科考就為了追你之前家裡的一個丫頭,前陣子又聽說你喜當爹了?難不成就因為這個而失魂落魄?嘖嘖,這可不像你的性子。」
「世子難不成是無事可做了?」歐陽霄板起臉,抬起冷淡的黑眸,語氣沉沉的質問著。「難不成已經找到是哪個官知疫症而不報,甚至還隨意拋屍?」
華紹懿呵呵兩聲,揮了下折扇,蹺起二郎腿,一臉從容的道︰「這不是已經讓手下人去查了?不過你真不說說出了什麼事?這些年不管出了什麼事,也不曾見過你這副樣子,莫不是……跟那丫頭有關?」
歐陽霄臉色不變,只是熟悉他的人還是看得出他情緒上的微微動搖,華紹懿覺得更有趣了,忍不住繼續追問。
「還真是?嗯……就往常來看,哪有女子不受你這張臉吸引呢,如果真有,那不是心有所屬就是真瞎了眼,就不知道你家裡的那個丫頭是哪一種了?」
歐陽霄聽著他越來越亂七八糟的猜測,終於出聲打斷。
他不愛把自己的事情說與人聽,可是現在的他,腦子裡一片混亂,心也空蕩蕩的毫無著落,讓他頭一次有想說說的念頭。
「我和她第一次真正的見到面是在那次我那好三叔做的好事之後,老夫人一方面想保我,一方面又覺得我丟人現眼,就把我給關在屋子裡,不給吃喝,也不知道是想要讓我死了乾脆,還是只是做個樣子給府裡人看。」
想起以前,他忍不住輕笑出聲,不像是回憶痛苦,反而像是覺得有趣。
那時候他那好三叔為了博得一個富庶之地的地方官位置,四處找關係,只不過那樣的好位置,哪裡能這麼輕易被一個沒落的國公府的三老爺得了,自然是要花功夫。
而他在受「高人」指點後,跟一個能說上話的皇商搭上,對方能夠替他從中周旋,只不過錢和名人家都看不上,唯一的一點愛好就是孌童。
他那好三叔腦子一轉,居然直接就看上了在家裡完全不受重視的他來,但三叔沒想到的是,他可不是那樣逆來順受的性子。
在逃走後,他就乾脆把事情鬧大,讓老夫人即使厭惡他也必須要保著他,而三叔的盤算自然也全都落了空,甚至還讓老夫人拘著,不讓他有往外求官的機會。
依三叔這樣連自家人都敢下手的性子,要真縱著他往外去,誰知道本來就已經搖搖欲墜的國公府會不會哪天就讓他給玩完了?
想想,或許國公府裡最有遠見的就是老夫人了吧,要不這國公府敗落的速度可能還要更快。
不過,如果不是他那好三叔當初豬油蒙了心對他使了那樣的詭計,或許他還不會認清自己的處境比一個下人還不如,讓他自力救濟,認識了安王世子,也不能有今日的地位。
那些當初施予他痛苦的人,如今不是死了,就是落魄地活著,相較之下,他這個當初任人宰割的魚肉,卻是暗中爬上了鎮輔司右都督的位置,雖然見不得光,卻也是位高權重,誰又能夠想得到今天?
到現在,那些陰暗的過去他早已忘得差不多了,經常想起的是有一個比他還小的丫頭偷偷摸摸的替他披上了衣裳,還給了他一包吃食。
她像是陽光,讓他在對這個世間已經完全沒有希望,恨不得毀掉所有,包括自己的時候,拉住了他。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所謂的情愛,他只是想一直看著這個好心的小姑娘,想著如果可以替她做到什麼那就太好了。
就這樣看著,一年又一年的過去,他早已不是那可以隨便讓人拿捏的孩子,雖然在國公府裡,他看起來似乎還是一個不受重視的庶子,不過是大老爺一時色迷心竅下的產物,但是在老夫人的強力鎮壓下,又有三叔這個前例在,終究是沒人敢再打他的主意。
而她也從一個小丫頭升到了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頭,那楚楚可憐的模樣也引來了三叔的覬覦,趁著老夫人剛過世沒多久,屋子裡的大小丫頭還一片亂,就想著把人引來成就好事,只是被他看破手腳,暗中阻擋了。
他三叔也沒想到,不過是一個丫頭而已,居然也能夠引得他出手,後來便抓住了機會設了個陷阱。
這世上哪裡有真正隱密的事,就如同他對她的情意,他覺得自己已經藏得夠好了,卻還是讓人看出端倪。
「明明以為是看著就能夠滿足的……可想到她已經打算贖身出府了,那天就忍不住想多看一會兒。」歐陽霄臉上有著一點懊悔。
他還記得自己快要失去理智前,聽到他那個好三叔的得意笑聲,還有張狂的言論。
「孝期內睡了老夫人生前的丫頭,別說是想考功名了,就是考了功名後,也得因為這個把柄繼續受我的控制。」
隔日一早,他幾乎是倉皇而逃,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即使兩個人都是被算計的,可總歸是他佔了她的便宜。
「所以問題在哪兒?」
華紹懿是真心不懂,就他看來,大家公子和一個小丫頭,因為被人設計而成就好事,後來兩個人把話說開,原來互相有情,這不就跟話本子一樣嗎?就該有個好結局,有什麼好失魂落魄的?
如果沒有那個「意外」出現的話,這樣的確是很好的結果了吧!歐陽霄嘴裡苦溫,說不出話來。
做為一個一直看著她的人,在兩人重逢後的第一天他就知道她的不同。
一開始的猜測被一些相同的小習慣打消了,但那日在後山上見著了那一屋子屍體後,他心中那些不安的猜想全都化作了真實。
就算只是遠遠的看著桑歌,但是他也知道她不是膽子如此大的女人。
他怔愣了下,然後嘴角勾著一抹苦笑,「問題比那還複雜得多……起初是沒有男女之情的,只是記掛著當初她對我施的一點援手,想著以後定要讓她順心如意的過一輩子才好,可偏偏又鬧出了那樣的事來,說來是我虧欠了她……」
「就算是虧欠,你不也犧牲了前途一路追了過來?」華紹懿輕皺著眉,不懂他怎麼就鑽進了死胡同裡。
男女之情哪裡有虧不虧欠的說法,就算真的有,當日他欠她一分,今日為了她也還了她一兩,說穿了早已互不相欠,又何必自尋煩惱?
歐陽霄苦笑,覺得為了隱藏那說不出口的秘密,就怎麼都解釋不明白。
或許他最在意的是,明明他早已經知道了她不再是之前他所默默看著的那個人,卻還是不想承認吧!
一旦承認現在的她和以前的她是不同的兩個人,就好像承認自己是個寡情又容易遺忘的人。
明明越來越在意的是如今的這個靈魂,卻不想承認自己早已把當初那個決定要一直放在心上的人給逐漸忘記。
只想著只要不戳破最後的那一層窗戶紙,那麼他愛著的寵著的,自始至終就都是同一個人。他也可以騙自己,那個在他前十來年的記憶中曾經佔據重要地位的女子,依然安好。
但沒想到的是,這個謊言卻是由她來拆穿。
華紹懿覺得自己已經弄不懂他在想什麼了,明明就是一樁美事,被他一說,就像是打了一個複雜的結,讓人霧裡看花,怎麼也看不明白了。
「罷了,這感情的事你自個兒頭疼去吧!現在還是得說說正事了。」華紹懿正了臉色說著。
「疫症之事可大可小,雖然現在看起來午門縣還有玄清府似乎都沒有疫情,可也不能輕忽了,因為派去四周搜尋的人傳回了消息,在鄰近的山頭也找到了幾個人坑,只怕那些人幹這件事不是一日兩日了,死的人恐怕比我們想的要多更多。」他一改剛才不羈的模樣,沉下了臉,剛毅的臉上滿是殺氣。
如果只是一兩個村子遭災,絕對不會演變成這種局面,能把事情藏得這麼嚴密,想來是上上下下不管是村長或者是當地縣令都知道,卻刻意隱瞞不說。
他不用想也知道那些人為何隱瞄,今年吏部考缺,可是有不少的好位置,有些人就等著升官了,可要是在這緊要關頭,管轄的地方出了什麼問題,就別奢想什麼好位置了,怕是連頭上的烏紗帽都不見得保得住。
哼,這些沒用的飯桶,為官求財也就罷了,不只無法護住自己治下的百姓,甚至還禍害到別人的地方來了,這是想著天高皇帝遠,以為就沒人能出手管了?!
歐陽霄在鎮輔司裡,什麼齷齪事沒見過,為了求官欺上瞞下,說不上什麼大事,只是這次影響太大,這才需要徹查罷了。
「這疫症到底是個什麼症狀目前還說不好,可就目前看來,死的人肯定不少,不妨查查哪處近日來少了過多的人口,比無頭蒼蠅似的查要好。」歐陽霄情事上有些糊涂,但是在辦差上卻不傻,馬上就抓了重點。
華紹懿點點頭,「自然是如此,只是若有心想瞞,只怕也查不出什麼。」
歐陽霄冷笑,「死人不說話自然是好隱瞞,可這糧食卻是實打實的,少了這麼多人口,先前秋收後點糧入庫,玄清府那裡肯定有造冊,就查查今年糧食來得最晚的地方,要不就是莫名少了許多糧食的地方,搞鬼的人肯定就沒得跑了。」
華紹懿讚賞的瞄了他一眼,「那我趕緊讓人去查,把那些龜孫子給我挖出來,我倒是要看看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鬧出這樣的事來!」
歐陽霄點點頭,「您就等著吧!那些人……一個都別想有好下場。」
他輕笑,看起來一臉的無害,可眼裡那抹嗜血的狠戾卻是半點也遮不住。
這一個個的壞了他的事,現在又讓他如此苦惱,若是不從這些人身上討回幾分,還以為鎮輔司是誰都可以招惹的了?
「怎麼辦?縣太爺,上頭怎麼無緣無故要查糧了?還有那午門縣封城封鎮又是怎麼回事啊?!」
幾個村子的村長和里正聚集在縣衙裡,看著一個儒雅中年人,通通表情驚慌的想討個主意。
不是他們聽到點風吹草動就慌了手腳,而是他們不久前剛去了午門縣一回,心裡發虛,就怕哪天衙差就到了門口來拿人。
那儒雅的中年人皺著眉看著眼前手足無措的漢子,眼裡閃過一抹厭惡,嘴上卻是和藹的很,「哪有什麼事,聽說是安王世子下榻午門縣,又聽說路上有了攔路的,這才封了城鎮查找那些歹人,至於查糧……也不過是做給上頭看的,那跟著安王世子的可有戶部的人,今年吏部大考,這糧食的多寡也是有關的,自然有人下來察看,避免造假。」
他這一說讓那些莊稼漢先是鬆了口氣,旋即想到什麼又提起心。
「那……縣太爺,咱們人手不足,糧是收了,卻來不及運到玄清府,這是不是要想個法子?」一個顯得特別乾瘦的老頭,搓著手,意有所指地往縣太爺的方向瞧。
「那是,是本官疏忽了,胡二,取些銀兩給各位村老們,辛苦大伙兒收糧,只是還請各位在外人來查訪時說是收成不好,這才少繳了。」
那些村老們一個個感恩戴德,狗屁不通的馬屁拍得是一個接一個,縣令略略謙虛就受了下來,接著那些人拿著銀子高興地走了,縣令卻露出一臉陰狠神色。
「老爺,那些村夫也太得寸進尺了,這已經是第二回了!」胡二生得高頭大馬,看起來憨直,可眼裡的戾色卻說明了他不像外表那麼簡單。
縣令胡仲直冷冷一笑,「無妨,那些銀兩給就給了,在吏部大考的結果下來前,我們不可輕舉妄動。那些人眼皮子淺,一次拿也不過數十兩,這點銀子我還拿得出,就讓他們自以為已經挾持住了咱們,等到時候咱們離開這,再處理掉這些人也不遲。」
胡仲直說得輕描淡寫,字字卻都帶著殺機。
一開始他下手時還有些猶豫,可這一段日子來,手裡沾的人命多了,似乎也逐漸不把人命放在心上。
一個人是死,一群人也是死,只要別擋在他升官的路途上那自然事事好說,可若是擋住了路……那也別怪他斬草除根了。
胡二自然也聽懂了自家老爺話裡的玄機,嘿嘿乾笑兩聲,眉頭又很快的攢了起來,「可老爺……聽說最近不只山邊周遭的村子有人發了病,就連鎮上也開始有人發病了,咱們是不是得先離了這裡再說?」想要熬到升官,那也得有命才行。
看著那些好好的人一染上病後,一個個瘦得不成人形,一個個掙扎哀號死去,他心裡不是不怕的。
想到這個將他逼到如此地步的疫症,胡仲直也忍不住沉了臉,若不是這個突然冒出的疫症,他怎麼會下此毒手,又為了掩蓋此事,最後還讓那些泥腿子抓住了把柄?
若是可以,他也巴不得趕緊離了這窮山惡水,可他知道他現在不能有什麼動作。
因為那些莊稼漢是看他還繼續鎮在這裡,才相信他給的說法,而不是鬧出什麼事來。若是他也避走了,這事情就不同了,別說疫症的事情肯定會鬧大,就連殺人拋屍那些事情只怕也壓不住。
到時候就別想著升官了,只怕項上人頭都保不住。
「不能走,一走,這兒就亂了。」他撫了撫下巴上的短須,皺著眉定了主意。
「現在也不知道那病到底是怎麼回事,總之這幾個村子裡的吃食、水都不能用了,胡二,在咱們走之前,這一屋子的人能夠不出去就不出去,吃喝用度你走遠點去采買,一次多買些,寧可吃得差些,也不能再動這些東西了,就怕這病是從食物來的。」
胡二也知道利害,忙不疊地應了。幸好當初來就任的時候,老爺沒帶家眷,只要打理幾個人的吃喝就好。
胡仲直看著外頭帶著紅暈的落日,皺起眉,總覺得看起來似乎有些不祥,但念頭一過他忍不住嗤笑一聲。
不祥?還能有什麼比這疫症更不祥?無聲無息,就一寸寸的收割了人命。
只要熬過這一關,他還有什麼可怕的。
蒲梓伶埋首在屍房裡幾個日夜,連身上都帶著點味道了,可她卻沒有喊過一聲苦,反而越看越是心驚。
等終於確定了結果,吩咐等在外頭的衙役通知了趙瑞芳等人,也不去換衣裳,就站在外頭慢慢的透口氣。
這幾天她除了必要的休息外,幾乎不走出屋子,好不容易有了結論,她也不必委屈自己繼續待在那屋子裡了。
畢竟一屋子裡全都是那種腐爛的臭味,就算到最後她也有些習慣了,可終究還是沒那麼好聞的。
她站在那兒,對於守在一邊的男人卻是視而不見。
歐陽霄也沒有主動靠近,兩個人就這麼隔著一段距離站著,沒有說話,關係比陌生人還不如。
她咬著唇不去看他,可是氣氛太尷尬,她終究忍不住用眼角餘光偷瞄他。
他看起來有些憔悴,但是神色算平靜,站在月色下,看起來還是美得跟一幅畫一樣……嘖!她為什麼又注意起他來?他氣色好不好關她什麼事?
因為總會忍不住注意起他,讓蒲梓伶在心裡恨得想甩這樣沒用的自己好幾個巴掌。說好了兩人各走一邊,斷了這種把誰當替身似的感情,可她這樣留戀又是什麼意思,歐陽霄好像也注意到她偷偷摸摸的看他,對著慌忙把視線移開的她溫柔的淺淺一笑,像是之前兩個人那樣激烈的爭執不曾發生過。
幸好這樣尷尬的時候並不長,雖然已經入夜,但是趙瑞芳等人聽說可能找出了疫病根源,還是連忙披了衣裳過來,就連華紹懿也帶了幾個老大夫一起來。
一下子停屍的小院子裡頭站滿了人,正確來說,是除了院子中間那具屍體周邊的空地,其他地方站滿了人。
趙瑞芳絕對不承認自己是怕了,只是大半夜的,院子裡雖然點了幾盞燈籠和火把,把院子裡照得很亮堂,但是一個死人擺在那裡,夜風還吹得嗚嗚響,就算是一個大男人,往後退似乎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蒲梓伶看人都到了,讓所有人戴上口罩,進屍房拿出一個盆子,走到大家可以看清楚盆子裡的東西,又不會太過靠近的距離就停下。
「這就是這次疫症的開端了。」蒲梓伶先說了結論,然後讓所有人都看看盆子裡的東西。
趙瑞芳還沒探頭去看,一邊早就按捺不住的趙耀庭就搶先上前一步打量。
「這一條條白白的是……蟲子?」趙耀庭皺著眉,沒想到盆子裡居然是一條條蠕動的白色蟲子,看起來細細的一條,如果不是特別注意看了,可能還看不出來。
趙瑞芳拉開沒點眼力的兒子,請華紹懿上前看,自個兒也抽空看了下,看著水裡一條條白色的蟲子蠕動著,忍不住一陣陣的犯惡心。
「這就是疫症的原因?」華紹懿皺著眉頭,側過頭問著身邊的老大夫,「要是蟲子造成疫病,不是有專門打蟲子的藥?怎麼會沒有半個大夫看得出來是什麼毛病?」
那老大夫也是眉頭緊皺,嘴裡喃喃的念著一些醫書的片段,可怎麼想都不明白,畢竟這些屍體他和一眾大夫都是看過的,雖說不能把脈可能會失了點準頭,但被蟲子纏身的病者他們也不是沒見過,也不見有哪個人會有這些病症,甚至還死了這麼多的人。
所有人都用懷疑的眼神看著蒲梓伶,蒲梓伶不發一語,只拔出了一把刀子,走到了屍體邊,輕輕的劃開肌肉組織,然後在所有人驚恐的眼神裡,拿了把工具把已經半腐的內臟給夾出來,放進準備好的瓷盆裡,從頭到尾沒有直接用手踫觸。
看著這一幕,趙耀庭和羅百子兩個人首先撐不住窩到旁邊吐,趙瑞芳則是腿軟了,最後能站著還臉色不變的,也只有華紹懿和歐陽霄兩個人而已。
只不過華紹懿也是皺緊了眉,看著那一塊大約只能稱得上是腐肉的東西,不解的問︰「你不是已經讓我們看了那一盆子的蟲子了,又何故要把人剖開?」
所謂死者為大,即使是他們這樣不把人命當作一回事的,也鮮少會在死人身上做文章。
她這番動作,可以說是驚世駭俗了。
蒲梓伶面不改色的往盆子裡的內臟劃了一刀,那塊腐肉幾乎是整個散開,而更加惡心的是,眾人剛剛看過的白色蟲子一大坨的從那些腐肉中奔散出來,那畫面讓趙瑞芳也撐不住了,和老大夫互相攙扶著跑到旁邊吐。
而華紹懿的臉色也有些白,是硬撐著一股氣才站在那兒不往後退,「這……」
蒲梓伶語氣冷靜地把這些天她得到的結論說出來,「這就是我的發現,目前我也不知道這叫做什麼蟲子,就簡單的稱它為蝕心蟲吧,這蟲子一入體,就會在人體內生長,而最重要的是會產卵在腸胃之間,以至於患者一開始可能會腹痛,甚至腹瀉不止,這個時候若吃了驅蟲藥,或許能夠有幾分成效,但卻是短暫的,因為這蟲子在侵入人體時,就已經把卵產在體內,藥物無法撲殺,最後等到成千上百的蟲子一次在體內孵化,便會以人體為食,使人死亡。」
她把話說完,整個院子裡靜得似乎只剩下風聲的響動,華紹懿和趙瑞芳等人一個個臉色不佳,看著那一盆還在蠕動的蟲子,像是看見了什麼妖物一般,尤其是趙瑞芳更是死死的抓住了還想往前看的趙耀庭,嘴唇顫得發不出聲音來。
最後還是一個見多識廣的老大夫先回神,皺著眉提了最重要的問題,「若是持續的灌下驅蟲藥呢?難道這些蟲子還真的殺不死不成?」
蒲梓伶也不賣關子,直接就回答道,「這幾日我也試過幾次,這些蟲子潛伏在體內臟器時,幾乎是無敵,就算是整個臟器泡在藥水裡頭,也無法完全的撲殺。同時只要有水,它們就能存活。你們現在瞧見的是已經死去好幾日的屍首,可血肉尚存,那些蟲子就不死,除非屍體被焚毀,否則無法滅了這些蟲子。」
蒲梓伶把那兩個盆子都扔在一起,往裡頭放置了一點桐油,緊接著引了火,直接燒了起來。
「趙大人,這就是我為何說最好把那些屍首燒了的理由,我無法確定那些蟲子到底是怎麼進入人體的,可若是按照一般入土為安的想法,只怕那蟲子不知道何時又會卷土重來,到時候只怕……會一發不可收拾。」
趙瑞芳見了那蟲子的厲害,哪裡還敢堅持之前的說法,猛點著頭,「燒!是該燒!就該燒得乾乾淨淨的!」
歐陽霄在一邊看完全部,臉色不變,只定定地望著她,至於那些惡心的蟲子,他只給了一眼後就不再留心。
華紹懿沉默了會兒,看著沉默不語的蒲梓伶,突然開口問道︰「那難道就沒有其他救治的辦法了嗎?」
蒲梓伶搖了搖頭,坦承了自己的不足,「人力有時盡,我對於治病並不是那麼擅長,我只能把病因找出來,並且告訴大夫們,可要我想法子……我目前是無計可施。」
華紹懿點點頭,心裡倒覺得這樣才是正常的,畢竟一個丫頭出身的人,要是能夠比長年鑽研醫術的老大夫們還要厲害,他倒是要懷疑她的來歷了。
趙瑞芳和華紹懿商議了一下,各自領著人走了,得了這樣重大的消息,只怕今晚他們大約都是無法成眠,要立即尋求解決之道。
擺放在院中的屍體已經被抬走了,蒲梓伶也不打算繼續待在這個小院子裡,只是走到門口時,看到歐陽霄就站在那兒一副在等人的樣子,讓她的腳步忍不住一頓,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該不該走過去。
只是夜已近三更,許多天沒好好休息的她只想趕緊回縣衙為她安排的房間裡洗一個熱水澡,把身上的屍臭味洗掉,再好好睡一覺,她便牙一咬,打算不理會他,直接從他的身邊走過。
可連她自己都沒發覺,僅僅是擦身而過的一瞬間,她居然屏住了呼吸,心也急促地跳了起來。
直到他伸出手攔住了她的去路,她也分不清楚自己的心裡到底是什麼情緒,只是仰著下巴看著他。
歐陽霄看著她久久,原本有許多話想說,可是看著她這副倔強的模樣,所有的話卻突然都說不出口,只能吶吶的道,「你……畢竟有了身子,還是早些歇息,少踫那些陰晦之物才好。」
蒲梓伶等著他說話,沒想到等來的卻是這個。
她冷笑,話裡帶著刺地說︰「我想我早已說明白了,你自己去心疼你心裡那個人,可別把那些溫柔用在我的身上,白費了心思和力氣,我也還不起。」
歐陽霄無奈的苦笑,望著她的眼裡全是苦澀,可是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清楚兩個人在他心中的差別。
他的心裡有兩個女子,一個是曾經帶給他希望的人,一個是走入他心房的女人。
兩個人像是同一個人,卻又確實不一樣。
他輕聲嘆息,拉著她的手,「是我不對……是我說錯了話,你若真不想見我,那我就不再出現在你的面前了。」
聽到他低聲下氣的說話,就更顯得剛剛她的話有多麼的得理不饒人,她甩開他的手,不想再去看他臉上的表情是不是如同她所想象的一樣受傷。
她低著頭,低低的說著,「別對我低頭,那讓我覺得自己像個惡人。」讓她覺得自己像是個強盜,讓她覺得自己掠奪走的不只是重來一回的生命,還有一個男人的深情。
「你不是。」他溫柔的反駁著。「那都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只要你想,我就願意去做。」
「可我不想。」她終於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他俊美溫柔,就像所有女人曾經幻想過的真命天子一樣,可他的溫柔是因為從她的身上看到另外一個人吧?
就算她已經狠狠的撕開了那一層謊言,但他還是習慣了用這樣的溫柔對她,是不想承認?還是打算繼續這樣自己騙自己?
歐陽霄看著她冷靜的眼神,莫名的有些心慌,緊扯住了她的手,讓她再也無法逃脫。
「放手。」她淡淡地看了兩人握住的手,語氣平靜。
兩人僵持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他先鬆開了手。
蒲梓伶收回手,轉頭離開不再看他一眼,他則是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直到看到她進了房間,直到熄燈,他依然不曾離開。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黑暗之中,蒲梓伶也同樣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
即使不流淚,可是難過還是讓人無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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