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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彭黎華經過一日的逃跑,早就疲累不堪,身上受的傷和從早晨開始就飄的雨,讓他在外頭更難躲藏,於是在甩掉一波人後,他果斷的入了城,打算隨便先找戶民居躲了起來,沒想到才剛躲沒多久,就讓人摸到身後。
他先是假裝不反抗,再趁著回頭時將手裡的刀直接扎往身後人的門面,沒想到對方動作太快,他來不及反應就被一拳打在地上,整個人頭暈眼花,要反擊時,卻聽到那聲賤到不行的「彭梨花」。
這個往常讓他恨得要死的綽號,在這個時候竟讓他無比的安心,他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自信,在聽見這個有點陌生聲音的喊聲後,就放心的暈了過去……
彭黎華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換過了衣裳,肩膀上的刀傷也做了處理和包紮,就是那把刀也隨意的放在一邊的桌上,環顧四周這似乎是個小廳堂,他身下躺的是用幾張長板寛鋪上被褥搭的床。
他猛地坐起身,想起昏迷前的事情,有些踉蹌的下了床,握起刀子,正準備打開門要離開,門就已經先他一步打了開來。
他警戒的退後幾步,看著眼前高壯的男人還有他身邊跟著的年輕婦人,心中不住的打鼓。
不知道這兩人是什麼來路,那個女人看起來痩弱倒是好應付,但那個男人……
想起剛剛被一拳打倒的回憶,他頓時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
宮丞楠一開門就見到彭黎華跟只刺蜻一樣整個人僵在那裡,他瞄了一眼,似笑非笑的直接端著碗盤進了廳。
「醒了啊,來吃點東西吧,彭梨花。」宮丞楠現在心情的確不錯。
本來以為這輩子跟上輩子的好友大概不會有任何交集,結果又意外相遇,怎麼說都是值得高興的。
所謂人生四大喜的他鄉遇故知,果然讓人心情不錯,雖然這個「故知」現在已經認不得他了,但一點都不影響他的好心情。
彭黎華聽見眼前的陌生男人說出熟悉的暱稱時,震驚的程度難以形容,但是臉上卻還是強裝著鎮定。
「你是誰?怎麼會知道這個名字的?!」
「蜀葵,今兒個晚了,先回房去睡吧!這裡就讓我來就行。」宮丞楠沒先回答他的話,而是先轉頭讓自家的小姑娘回去睡了。
若不是彭梨花出現了,本來就已經要歇息了,況且接下來這話也不適合她知道,還是索性讓她去休息吧。
只是他的一片好心,反而讓洛蜀葵心中有些不安。
因為剛剛大郎拉回來的那人……說是男的,可是也漂亮得太過分了!那眉眼,比曾經看過的戲子都還要美上三分,讓她都忍不住有些自卑了起來。
而大郎剛剛和他說了兩句話,就急忙要打發她離開,讓她那鬱悶的心情又更上層樓。
只是洛蜀葵向來不會反駁他的話,即使有些難過還是乖乖的回房去了,但到底能不能夠睡著,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
看著妻子已經離開,宮丞楠也自在了許多,淡淡的勾起一抹笑,「我是誰?這真是個好問題!彭梨花,你可還記得那年宮裡的大明湖旁?」
一聽到這句話,彭黎華先是一愣,緊接著是不可置信的張大了嘴巴,半晌說不出話來。
「彭梨花,要不要我再問得明白點?當年某人為了證明自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男子,就在大明湖畔脫了褲子,結果讓當天來游湖的先帝和一群太妃給看個精光……」他想起兒時的趣事,不免露出了有些懷念的神情。
彭黎華是真的震驚了,因為眼前男人說的事兒是只有宮里人才知道的笑話,知道的除了先帝和那時候受寵的太妃們以外,就只有當今聖上、他自己,還有已經不幸意外身亡的宮丞棲知曉。
這個男人是怎麼知道的?
宮丞楠也知道自己現在說什麼他大約都是又驚又怕的,也不兜圈子了,直截了當的說了一句差點讓彭黎華直接摔倒在地上的話——
「彭梨花,我換了個身體就不認得我了嗎?我是宮丞棲!」
彭黎華定定的看著眼前的人,然後面無表情的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他,最後又躺回床上去,把被子給小心的蓋上。
「我肯定是在哪裡暈了,現在正作著夢呢,真是的!得趕緊醒來才行,要不被人給抓了,麻煩就大了……」他面無表情的躺著,眉頭卻越皺越緊。
宮丞楠也不打斷他自欺欺人的動作,暗暗嘲笑好友真是十年如一日的不長進,腦子還是這麼簡單。
彭梨花一輩子大概都把腦子用在兩個地方——一個是刑部裡的事情,尤其是逼問人犯更是他的最愛,另外一個就是下廚了。
除了這兩件事情外,彭梨花平日活得跟半個傻子差不多了。
就這樣過了半炷香的時間,見他連五官都已經皺在一起了,卻還是死撐著不起來,宮丞楠也懶得和他繼續耗下去,直接戳破他想自欺欺人的願望。
「行了啊!再沒腦子也夠了,小心我讓人把你那些寶貝繡圖全都剪壞,到時候看你怎麼哭!」
就不信這件事說出來他還不信,因為這算是他最私密的一點小秘密了。
絕對不會有人相信,看起來冷酷得很的刑部尚書其實私底下喜歡收蔵美麗的繡圖,甚至還在書房裡給這些繡圖挪了位置,專門放著他的戰利品。
「對了,我記得那箱子就放在放著史記下頭的那個櫃子下頭……」他怕火力不夠,又添了點柴,就是要讓好友不得不承認事實。
果不其然,彭黎華這會兒是再也不能裝死了,一得知他心愛的寶貝可能被毀,便連忙從床上跳了下來,臉色不善的瞪著宮丞楠吼。
「宮丞棲,你這個黑心肝的壞胚子,要是敢動我的寶貝就死定了!」
男人的友情就是這麼的奇怪,說來他們和皇帝雖然是打小玩在一起,但一開始是誰也不服誰,還常常打打鬧鬧互相挖苦,誰知道,越是如此三個人的感情越好。
表面上大家只保持著君臣之誼和禮貌性的來往,但實際上除了宮裡不方便進出外,他們來去彼此的府邸根本就像走自家後花園一樣。
宮丞楠當初隨著皇帝去巡查河堤結果落水身亡這件事情,一直都是其它兩人心中的痛,結果沒想到隔了將近一年,彭黎華居然在危難時刻聽見了他借屍還魂這等奇異的消息,讓他除了震驚外,也只有滿心的歡喜。
「所謂的禍害遺千年大約就是說你這樣的吧!」彭黎華既然從床上起來了,看著桌上的食物也知道是給自己的,半點不客氣的坐下來就吃,一邊吃還不忘刻薄一下宮丞楠。
高興歸高興,但是彭黎華和其它兩人在一起就管不住那張嘴;尤其是挖苦人的語句,根本就是隨手拈來,一點都不用過腦子的。
「行了吧!吃的都塞不住你的嘴,我要真的死了,你跟皇上還不知道有多傷心呢!」宮丞楠沒好氣的頂了回去,然後看著他吃得稀哩呼嚕的模樣忍不住皺眉,「吃慢點,怎麼像個餓死鬼一樣!你打小學的規矩都讓狗吃了?」
「你要是像我一樣被人追殺了一路,整天只吃了些野果還有乾糧試試?我看你也就跟我差不多了。」
宮丞楠注意到關鍵,頓時正色道:「行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出了都城不說,居然還落得這副狼狽的模樣?」
彭黎華三兩口把剩下的熱湯給一口喝完,燙得吐舌頭又將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這才終於有心思把都城發生的大事給完完整整的說了出來。
「你也知道先帝過世前還留了一個小兒子,就是現在才八歲那一個!」彭黎華正了正神色,想起都城裡這一陣子的亂象,就忍不住咬牙切齒。
「然後?不要跟我說他想要……篡位?」
「不是他想,是他娘想,還搭著安王那不安分的傢伙。」撇了撇嘴,彭黎華三兩下便把這些日子以來都城裡鬧的亂子給說了清楚。
安丞楠聽完了前因後果,也覺得頭疼,「怎麼就一個河堤的案子還扯出這麼多事來了……」
安王本是皇上的叔叔,也是和先帝競爭皇位的人,先帝撒手前,不忘將他封了安王,直接封了塊土地打算讓他出都城,卻沒想到先帝走後,安王的母妃也「恰巧」過世,安王以守喪為由,就求了旨意滯留都城。
結果這一留,留過了三年孝期後,大家似乎就遺忘了還有一個叔輩的王爺還留在京里。
雖然大家若是辦個花會還是年節也會送禮什麼的,但是安王府就像是整個沉寂了下來一般,幾乎無聲得讓大家都快要遺忘它的存在。
皇帝鳳璽原也不是一個苛刻的皇帝,雖然他向來很懂得物盡其用,在奪皇位的時候那些鬥得頗兇的兄弟,他一個也沒放過,全都讓他們去做一些他不大想要做的苦差事去了,好比去邊關和那些韃悟人談判,或是去沿海省分操練海軍順便查鹽稅之類的活計。
他通常都選兩個最不合的兄弟,避免了串通的可能,就將人給派了出去,讓自己得了好名聲不說,也讓他覺得自家兄弟領著俸祿不是吃白食的,而那些本來不怎麼服氣的兄弟們也因此被管教得服服貼貼的。
整日被指使得團團轉,光忙都忙死了,哪裡還能夠生出什麼異心?
話又說回來,或許是鳳璽原看起來太好說話了,才會讓人賊心不死的打起了篡位的主意。
說來能查出這樁陰謀還是因為「宮丞棲」死在大水之中,皇帝震怒之下,動用了所有的力量去徹查,原本以為是貪污大案,卻沒想到這帳卻扯到了安王的身上,緊接著又發現安王居然和王太妃有了牽扯,一封密信更是道破了兩個人密謀之事——弄倒皇帝后,由安王支持著太妃之子登基。
「這一連串的事,你不在,皇上就偷偷派了人把消息傳給我,結果還沒等我們找到其它證據,皇上就病倒了,后宮也都有人看守。」彭黎華努力讓自己別發火,但是想起離開都城之前,偷偷走了密道進宮裡見到皇帝時的情況,就有些憋不住的罵了粗口。
「那王太妃也忒不是個東西,居然讓人對皇上下藥,那藥也夠陰損,一般大夫把脈就只把得出腎水虛,讓人以為皇上是縱慾過度,卻不知道那藥會逐漸掏空他的身子,讓他整日疲累昏睡,直到最後再也醒不過來的狠藥。」
「無藥可解?!」宮丞楠緊皺著眉頭。
「有!孫太醫被我偷偷的送進宮裡去幫皇上把脈,就直接說中了那狠藥的名字,只是那時候宮裡已經被王太妃給控制住了,皇上未立後,一個太妃站了出來,后宮哪裡找得到可以製衡她的?而朝廷又被安王給把著,皇上等於是被軟禁在了宮裡,里里外外都被換上了不少他們的人,就是想要抓副藥都得遮遮掩掩的,然後藥解方子裡其它藥都還尋常,就是一個藥引子少見,結果抓完藥方正要讓人偷偷弄些藥引子出來時,宮中的藥庫就失了火。」
失火?宮裡的藥庫可是有人專門看守的,宮裡哪裡都容易著火,就藥庫是最不可能的,只能說他們連藉口也都不認真找了。
宮丞楠聽到這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宮裡藥庫失火,宮外……尤其是都城里肯定找不著藥引子了,而這藥引子既然稀少,外頭肯定難尋,所以彭梨花才會一路到茶城這裡來。
呵!真沒想到,才不過一年不到的時間,這什麼妖魔鬼怪都現了形了!
一口氣說了這許多,彭黎華忍不住又倒了杯水來潤潤喉,「交給別人我不放心,所以就親自出城來找,只是沒想到出了都城不過十日,後頭就跟了不少人,我好不容易找到了藥引子,卻一路被追殺到此。」
「我都知道了,今兒個晚上你先歇著,等明日一早再說吧,不管怎麼樣,我總要護著你平安回京的。」
一直以來壓得胸口沉甸甸的壓力似乎在對著宮丞楠訴說一通之後消失了,彭黎華點點頭,又回了床上,在宮丞楠將要離開前,忍不住說了句。
「我很高興你沒死,真的。」
宮丞楠沒想過他居然還會說這樣暖人心的話,忍不住一愣,然後吹熄了燭火,將所有笑意全都隱在黑暗之中。
洛蜀葵一大早醒來,就發覺床邊空蕩蕩的,她昨兒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直到他終於推門進房後,才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只是沒想到一早起來後,卻又發現枕邊人沒了蹤影。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慌些什麼,輕巧的穿了鞋往外走去,還沒開門,就聽見了那個長相柔美的男子和大郎在說話。
她咬著唇,一邊聽著他們說話,一邊猜測著那人到底是真男人還是只是聲音有點低的女人,然後心越來越亂。
她知道自己一部分是因為那人實在生得好,所以心裡有些不痛快,但是她也不是那樣小心眼的人,見不得別人長得好。
而是她發現那人和大郎一樣,有一種她說不出來的感覺,就像是兩個人是同一個世界的人,而她即使站在大郎的身邊,也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這樣的認知,讓她忍不住懷疑起那人突然出現的原因,還有大郎對那人的熱心和那種熟稔的程度,在在都讓她忍不住猜測,大郎和那人是不是有什麼關係?
「你不能在這裡久待,走城門出去只怕也行不通,我在這裡有熟識的人,他有門路可以直接走水路往郞水去,走那裡的話再轉官道,肯定會比那些人還早到都城。」
「那你呢?你不跟著我走?」
一聽到這話,洛蜀葵忍不住屏住了氣息,等著聽宮丞楠的回答。
「我?我自然要送你一程。」宮丞楠看了看那個還關著門的房間,眼底滿是溫柔,「只是我還得回來。」
彭黎華不解的順著他的眼神看了過去,除了一扇門板以外什麼都沒有,「你回來做什麼?你現貧雖然……換了身分,但是這有什麼關係,皇上一句話就能讓你重新坐上那個位置。」
宮丞楠搖搖頭,「我還沒說吧,我在這兒成親了。」
他說得云淡風輕,彭黎華卻被炸得連反應都慢了好幾拍,「你說——什麼?!你成親了?!」
他大吼完原本還要繼續吼,讓宮丞楠不認同的掃了一眼後才壓低了聲音,只是就算宮丞楠眼裡能夠射刀子,他也要問個清楚。
「你怎麼就成了親啊?!你你你……你是腦子胡塗了嗎?!就這窮地方能夠有什麼好的?你……是不是死了一次後,腦子也出了毛病?」
「她很好。」他打斷了他的話,溫柔的微笑,眼神又掃過門的方向,「死過一次又重活只是一個機遇,也是我和她相遇的緣分,她是我見過最好的姑娘。」
門內的洛蜀葵只覺得身體微微發顫,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尤其是她似乎聽見了一個什麼不得了的消息的時候。
「你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宮丞棲嗎?我現在開始懷疑了。」
看著他臉上溫柔得不像話的神情,彭黎華只覺得全身雞皮疙瘩都掉了滿地啊!
這真的是那個在一堆女人中也能喊無趣的宮丞棲?真的是說天下女人就沒一個能配得上他的那個宮丞棲?
宮丞楠瞥了他一眼,「童子雞,我懂你忌妒我的心,所以不和你計較這話,然後我再說一次,我現在的名字叫做宮丞楠,最後一個字改了,別老叫錯!」
不管彭黎華因為再次被嘲笑他的童子雞身分而跳腳,他推開門,見到眼眸含淚的洛蜀葵,沒有半分讓人偷聽到秘密的不安,而是坦蕩蕩的問:「都聽見了?」
洛蜀葵望著他,眼淚終於忍不住滑落下來。
她的手摸過他棱角分明的臉龐,還有曾經對她說過許多情話的唇,這樣熟悉的一切,居然都不屬於她以為的那個人嗎?
他是誰?又是用哪一個身分在對她說情話?
「你……到底是誰?我的大郎呢?他去了哪兒了?」
宮丞楠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旁,一雙眼專注而深情的看著她,「我就是你的大郎,只是我還有另外一個名字,我既是宮丞棲,也是宮丞楠。」
她定定的看著他,他的雙眼裡是她的倒影,但那令她感動的一切,卻是另外一個人做的?!
那她像個傻瓜一樣的信任,在他的眼裡又算是什麼?
當她一次次說著最喜歡大郎的時候,他心裡又是怎麼想的?
是嘲笑她嘴裡說著喜歡,卻不知道所愛的人早已經不在這世界上了?還是沒有任何愧疚的接受了她從來沒有懷疑過的愛情?
一想到這裡,她就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看著那依然熟悉的容顏,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陡然有點怕。
「蜀葵,儍姑娘,難道你怕我了?」
是啊!她怕!怕自己在一個陌生的男人面前當了一次次的傻瓜!怕自己的一腔真心信任其實都只是他眼裡的笑話!
洛蜀葵抽回了自己的手,閃避了他的眼神,手揪住了衣襟,擺出抗拒的姿勢,「我不知道……我……」
看著她這樣的動作,宮丞楠忍不住心一沉,眼神也黯了下來。
他知道剛剛她就在門後偷聽,沒有阻止彭梨花說那些話,就是想要藉著這個機會,把一直隱瞞的事實給揭開來。
他本來想著把自己死而復生的事給隱瞞一輩子,但是當他重新遇見了彭梨花的時候,他表白了自己的身分,他就忽然想要讓她也知道,知道不只這個叫做宮丞楠的男人愛著她,另外一個叫做宮丞棲的男人也同樣愛著她。
只是這件事情畢竟太過驚世駭俗了,所以他也是在賭。
但現在看來他似乎是賭輸了,她拒絕得如此的明顯,她甚至連看都不願看著他。
他神色黯然,還想要說些什麼,但洛蜀葵已經像受驚的小鳥一樣,退了幾步就把房門給緊緊關上了。
他站在門外,沉默了半晌,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該說什麼呢?又是以什麼身分去說?或許沉默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吧!
彭黎華看不清楚眼前這雨個人是在耍什麼花招,只隱約看明白了兩個人大約是鬧了彆扭,忍不住上前表達一下「兄弟情」。
「放心好了,那個女人是不知道你真正的身分,才會這樣甩臉子給你瞧,你也別傷心,這樣的女人不要就不要了吧,以後兄弟幫你介紹更好的。」
宮丞楠面無表情的轉頭看著他一會兒,嘴角淺淺勾起一抹笑,就在彭黎華心中暗道不好的同時,他身體一彎,肚子上已經挨了一拳。
他悶哼一聲,看著那個打了人後一點愧疚神色都沒有的人,忍不住大吼,「我是做為好兄弟才說的,你居然就這樣回報我?而且那個女人知道「你的秘密啊!你就算不弄死她,也不能讓她這樣囂張不是嗎?」
宮丞楠回了頭,用鄙夷的眼神看著他,「蠢貨!」
什麼叫做不要就不要了?!他早已下定了決心,這輩子就是要跟她攪和在一塊了,她怕他也好,愛他也罷,甚至是恨著他也無所謂,總之她這一輩子就注定只能和他綁在一塊兒。
他不放手,她就絕對不可能能夠離開他的身邊這是他絕對的佔有欲,就像是野獸一樣,只要咬住了就絕對不會鬆口。
不懂自己說得那麼有道理怎麼還被罵成蠢貨,彭黎華忍著痛追了上去,「你給我說清楚,什麼叫做蠢貨?我哪裡蠢了……」
兩個男人的聲音逐漸消散,房內的洛蜀葵卻靠在門邊,愣愣的蹲了下來。
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她的心情是真的,但是面對一個死而復生的男人,她想她真的要好好想想在她心裡的那一個究竟是誰……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慢慢的停了,茶城有著風雨過後的微涼,整座城裡也有著被雨水洗過後的清冷,尤其現在太陽已經逐漸下沉,所有行人都加快了腳步,就想在天黑前回到家中休息。
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忽然有一個女子橫衝直撞的往前奔跑,她身上背了一個小包袱,她急喘著氣,小臉上有著一點點的慌張。
路上行人都忍不住側目,只是洛蜀葵這時候已經顧不得那些人的目光,只想著最好能夠跑得更快、更快一些。
一邊跑著,她的腦子裡一邊不斷迴響著宮丞楠晌午時所說的話——
「蜀葵,我今兒個要送他回都城,這一去可能要花點時間,我已經找了周大哥幫我們安排出城的事兒,等日落之後就要走了。
「我想帶著你一起走,你說呢?
「我知道你現在可能還沒想通,但是我要說的是,不管我的身分是宮丞棲還是宮丞楠,在你的面前一直都只是你的大郎,對你的心始終是一樣的……
「回去都城一路上有些危險,如果你不願跟著我去那也無妨,若我能平安,必然會回來找你,若是有了不測,那麼我也會讓人把我的屍首帶回來見你……」
他還嘮嘮叨叨的說了許多,不管是缺了米糧時該怎麼辦,還有家理的銀兩放在哪兒,甚至是如果有麻煩了該怎麼找周大哥解決,他細細的交代了許久,她的腦子裡卻只一直重複著他一開始說的那些話。
她不知道他到底去都城去做什麼,但是她知道那個如女子一般好看的男人昨夜被他給抬進來時,身上有半邊都沾了血。
加上他又說了那樣的話,什麼就是死了也要讓人帶著他的屍首回來見她,那句話重重的沉在了心底,讓她不管是腦子還是心裡都亂糟糟的,也沒辦法再想該怎麼面對明明是同一個人,卻有兩個身分的他,她只能反復問著自己,她到底要不要跟著他一起走?
當她終於想出了結論時,屋裡已經是一片空蕩,寂靜無聲,只有她那顆心急速跳動的聲音不斷的在耳邊敲擊。
她腦子裡一片混沌,接著在她的理智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翻箱倒櫃的找出了包袱皮還有幾套衣裳,還把他說過的留給她的銀兩全都拿了出來。
她的手顫抖著,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害怕。
她又衝到灶房裡拿了昨日剩下的一些餅子,然後隨意拿了張油紙包了包就一起丟進包袱裡。
「快快快!再更快一點!」她聲音有點顫,但是手腳卻越發的利落。
最後當她拿起包袱衝出門外的時候,她只記得回頭把門栓上,然後就頭也不回的在路上跑了起來。
她先是跑到了周家鋪子,在周光華一臉驚訝下,問了宮丞楠往哪裡去,就直接又衝出了鋪子,然後在街道上跑了起來,她雙眼直視著前方,不管前方有什麼擋著她,都想也不想的閃了過去。
劉俊則早在收到消息,得知洛蜀葵一個人離家又在街道上亂竄時,就連忙趕了過去,所以幾乎是與洛蜀葵前後腳到達了城門口。
劉悛則呵呵冷笑,「想走?撐不住了吧?!喊我一聲劉爺爺,好好的跪下……」
洛蜀葵心急如焚的看著城門口長長的人龍,那些人都是挑著擔子或者是架著牛車正要往城門外走去的百姓,隨著日頭不斷的往西邊沉,洛蜀葵像是度日如年一般,覺得前頭的人龍像是永遠都不會減少。
她專注在一件事情的時候,根本不會注意到其它的事,所以就沒發現眼前攔了一個劉俊則,也沒聽完他又說了什麼,只是本能的直接把人往旁邊一拉,然後洋洋得意的劉俊則就這麼悲慘的直接摔倒在地上。
劉悛則從來沒受過這樣的羞辱,新仇舊恨加在一起,也不管這是在城門口,來來往往的行人有這麼多,爬起身直接就讓身後的家丁包圍了她。
「把人給我帶回去!傷了殘了也不要緊!」劉俊則陰狠的撂下話來。
當所有人都不自主的退開,洛蜀葵終於發現自己被家丁一圈圈包圍住的時候,她想也不想的就直接將人抓住往旁邊丟。
上回吃過虧的幾個家丁這回根本就不敢往前站,而那些不知道她厲害的,根本就沒有防備,連自己飛出去的時候都還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劉俊則看著兩個家丁連續被扔了出去,忍不住跳腳大罵,「蠢貨!快點把人給抓了!都是一群蠢貨!」
洛蜀葵把人扔出去後發現前面的隊伍被打散了不少,意外的讓她往前推進了好一段路,腦子裡也聰明了一回,繼續把包圍著她的那些家丁一個個往前扔。
一時之間,城門口雞鴨羽毛亂飛,蔬菜扔了一地,還有不少人躺倒在地上哼哼,不過幾乎都是劉家的家丁還有想上來阻攔的城門守衛。
洛蜀葵看見前面開通了一條往城外的路,想也不想的就往外衝。
劉俊則見自己的人幾乎倒的倒趴的趴,也不管別的,拔腿就追,然後指揮著其他守門的兵士大吼。
「把那個女人給我攔下來,她擅闖城門,把人給攔下來!」
洛蜀葵再也不管後面的人到底在吼些什麼,她心裡唯一的念頭就是要趕緊跑到碼頭邊,周光華說了,他要從這裡運一批貨去郞水,可以掩護他們出城,上了船之後,就再也不用擔心劉俊則。
畢竟劉家勢力大也就是在茶城這一塊,出了這個地界,誰還知道劉俊則是誰!
洛蜀葵心無旁騖的跑著,而被擺了一道的劉俊則卻在城門口跳腳,轉頭一看到跟在身邊的秋香,忍不住就踹了一個窩心腳,讓她狼狽的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廢物!想了這什麼爛法子?除了讓他們關了店以外,什麼用都沒有!」暴怒的劉俊則面目猙獰,看著秋相那一副柔弱的樣子,又想起洛蜀葵剛剛勇猛無敵的模樣,心中就是恨得半死。
本來還以為這樣就能夠整死那一對狗男女,卻沒想到那兩人也不知道有什麼法子,居然能夠窩在屋子裡那麼多天,也不用出門買糧食,更沒有他想像中得被逼得走投無路,只能向他跪地求饒的慘況,甚至還直接的闖出了城門,讓他當著一堆人的面摔了狗吃屎,重重的又丟了一回臉。
劉俊則不再看秋香,滿眼陰狠的命令,「去!讓門口的百戶帶著人去把剛剛那小娘皮給追回來,再帶著一隊人往那人的家裡去搜另外一個野男人……」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看見一個穿著長衫,留著一把山羊胡,一雙細長眼的中年男子,冷冷的站在他面前三步遠的地方看著他。
劉俊則從來可沒有半點的敬老尊賢的想法,他看到那人嫌惡的眼神,心裡就忍不住冒火。
他指揮著自家剩下的幾個還站得住的家丁,張狂的吼著,「把那個老不死的給我拖過來打!我倒是要看看他還能夠用那樣的眼神看我不?!」
那中年男子身邊的兩個男人立即上前一步,他們身高體壯,腳步沉穩,兩邊太陽穴凸起,有點見識的人一看就知是修煉內家功夫的高手。
中年男人聽著劉俊則的「豪邁之語」,連道了三聲好,然後語氣一冷,拿出了身上的官牌,大聲斥喝。「我乃廖知州,誰敢動我?」
劉俊則一個紈褲子弟,對於官場幾乎不懂,嗤笑了一聲,並不退讓,「知州又如何?照樣給我打!打死了人就算我的!」
廖知州第一次見到這樣不知所謂的人,冷笑了聲,也對身邊的人下了命令。
「無知小兒,本以為那密狀裡說的言過其實,如今看來居然是半點不差,說不定事實還有過之而無不及,來人啊!將這頑劣之人給押下去,我今兒個就瞧瞧,這茶城的土霸主又能夠將我廖知州如何!」
劉俊則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大禍臨頭,甚至還要牽連了整個劉家,還兀自嚷嚷,卻被廖知州身邊的人給押了下去,而守城的百戶不是個沒眼力的,一見那官牌就知道是大人物來了,一想起剛剛城門口的鬧劇,就恨不得今兒個自己不在這裡,卻偏偏撞上了這樣的事情。
「大人……」
廖知州臉色不佳的看著他,也知道跟這樣隨風擺蕩的小人沒有什麼好計較的,只是淡淡掃了一眼,「嗯!別的事情不說,先把這些共犯一起押了下去,等我開堂審理再說其它。」
百戶哪裡敢說個不字,調動手下連忙將那些平日囂張的不行的劉府家丁都五花大綁起來,連推帶拉的送進了衙門。
不說茶城裡又是如何的一番熱鬧,彭黎華和宮丞楠則是站在船邊,不斷的往茶城的方向看。
彭黎華一點也不懂,宮丞楠明明就捨不得一個人離開,卻偏偏要故做大方的意義在哪裡,他冷著一張臉,看起來還頗有點欺騙性,只是若站得近了,卻可以聽見他快速的嘟囔著。
「明明就是個小心眼的,還要裝什麼大方,瞧瞧!現在船都要開了,卻還沒見到人,只怕人家都把他當成妖怪了,哪裡還會跟著他?我就說他總有一天會被那個故做大方的個性給坑了一把,這不就是現世報嗎?!」
忍了他大半天的宮丞楠,忍不住回頭一瞪,那眼裡的冷意把人凍得可以刮下一層霜來。
「閉嘴!」他早知道這個蠢貨絕不會放過挖苦他的機會,但是現在他可半點也不想忍著他。
彭黎華見他終於給了點響應,反而更有興致了,擺著高貴不可褻玩的脫俗美,嘴裡卻毫不留情的繼續批評。
「還說什麼你懂得女人心,知道那姑娘一定會捨不得你跟了過來,還說我就是不懂!結果瞧瞧現在,人呢?我用腳指頭想也知道,這人……噢!」
「再囉唆我就扔你去河裡清醒清醒!」覺得自己有可能真的被傻姑娘給拋棄的宮丞楠這時候的脾氣可一點都不好,完全無法忍受他繼續在自己的耳邊廢話,送了一拳給他。
這個心狠手辣的!彭黎華搗著被打到的傷口,痛哼了一聲,再也不敢說話了。
「呦——船要開了!還沒上船的快點咧!」
船老大的聲音響亮的迴盪在碼頭上,宮丞楠一聽見這聲音,心中忍不住又更焦躁了些。
難道她是真的狠下了心不來了?
難道真的是他對她的感情估算錯誤,她真的無法接受這樣的他?
他心裡焦急得不行,臉上卻不顯,只是等到船老大招呼了第二次的時候,就是他表面上裝得再平靜,也再也無法真的泰然處之,他往前踏了好幾步,似乎這樣就能夠在最快的時間見到她出現的身影。
假如她真的會出現的話。
然而時間過得好像飛快,好像才等一會兒,船老大又喊了兩次,他心中的煩躁升到最高點,等著船老大喊了最後一遭,他眼裡的黯然再也無法掩飾。
他咬咬牙,轉身往船艙的方向走去。
他不能不走,皇上還在都城裡等著他們,為了不讓安王那個野心勃勃的傢伙佔了這天下,他必須回都城一趟。
只是他絕對不會就放手的,就如同他早已在心中對自己說過的,他的人,就是跑到天邊他也不會放手。
忽然,站在船頭上的彭黎華大呼,「回頭!回頭!傻子啊!你等的姑娘來了!」
碼頭上突然起了風,彭黎華的喊聲他聽了兩次才終於聽清,他想也沒想的直接回頭看去,遠遠的那一端,一個嬌小的身影正有些踉蹌的往他跑來。
他忍不住咧出一個笑,邁開了步伐跳下船,快速的往那個身影奔去,最後在她差點撞上他的瞬間,緊緊的將她摟在自己的懷中。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他滿是害怕的說著。
洛蜀葵喘得很,一路跑了過來,她覺得這一段路像是長得沒有盡頭,隨著天色漸漸暗下,她越跑越覺得沒有希望,但是腦子裡一直想著他說的話,她就想也不想的繼續往前奔跑。
「我來了!大郎,我怎麼可以讓你一個人去面對危險?我怎麼能夠一個人等著?怎能天天擔驚受怕的想著回來的是完好的你,還是……你的冰冷身體?」她喘著,說話有些顛三倒四,但是眼睛卻像是在發光一樣,充滿情意。
「我怕你怕我,怕你聽見了我是怎麼活過來的之後會厭了我!我……」
「一開始是我想錯了,我就是怕兩個宮丞楠,哪一個是對我好的人?哪一個是會說愛我的人?我就是怕,怕在你的眼裡,我會成為一個笑話,我……」洛蜀葵想起自己的蠢笨,就有些說不下去了,她頓了頓,然後雙頰發紅的粲笑了起來,「但是我想明白了,哪一個人都是我的大郎,哪一個人都是愛我的,也是我愛的,我不能就這樣放了你一個人走,所以我就收了包袱來了!我……」
她再也不能說話了,他火熱的唇舌蓋住了她的,兩個人閉上了眼,只想用最單純最直接的方式去體會彼此的激動。
她軟著身子,一次次的迎合著他,雙手勾著他的脖子,整個人幾乎貼靠在他的懷裡,兩個人的身軀沒有任何的空隙的貼合,似乎就這樣吻著就是最幸福的時候。
船老大看著兩人,忍不住撓撓頭,轉頭看向還在船頭上的彭黎華。
「公子,這船是真的要開了,趕緊把人叫回來吧!我可是不等人的!」
彭黎華看著那兩口子甜蜜蜜依偎在一起的模樣,心中升起了濃濃的羨慕。
可惡!這是炫耀啊!欺負他童子雞嗎?!
見那兩人還難分難捨的摟著走路,他忍不住就對著他們大吼,「抱著怎麼走路啊!也不怕拐了腳!走快點!」
聽著那充滿怨氣的聲音,宮丞楠和洛蜀葵忍不住相視一笑,只是她的眼裡還多了幾分羞澀。
「走了!」
他們牽著手,快步往船上奔去,緊握著的雙手,再也不肯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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