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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擦藥很簡單嗎?不知怎麼的,氣氛就是怪到極點。
唐紹羽雙眸閃動著危險眸光,直勾勾的盯著她。
她渾身不自在外,還得將那不時竄入腦海裡兩人迭在一起的親密畫面趕走,搞得她動作笨拙,尤其是在塗抹他臉上的瘀傷時,但他反常的沒吼上半聲,只是愈瞪愈狠就是。
他真的有一張好俊的臉,濃眉鳳目,高挺的鼻樑、連唇形都相當好看。
她也不知是不安還是緊張,一顆心怦怦狂跳,沾了藥膏的手往他的額頭、眼睛旁、鼻翼,甚至是唇邊輕按,心除了抽緊又會亂跳起來。
接下來,她戰戰兢兢的伺候他脫去外袍與內衫,顫抖著手往他肌肉糾結的胸口抹藥,莫名的,手指酥酥麻麻的,還胡亂想著他的肌膚怎麼細又滑,比自己的還細嫩,甚至暗中吞了好幾下口水……
終於,那精壯的上半身及擦傷嚴重的手臂都擦好了藥,她再蹲跪下來,替他捲起褲管,果真,膝蓋更多瘀青……
忙了一陣,她起身收拾好藥瓶,轉身放回藥箱後,再走到另一邊以銅鏡架上的盆水洗淨雙手,發現鏡子裡臉兒發紅的自己,好像連耳根子都紅了——
她連做幾個深呼吸,這才回頭,看著已徑自抓了內衫穿上的他。
「我來幫忙。」她快步上前,幫他拉妥後背的衣衫,待他套上另一隻袖子後,再替他將衣服拉妥,系上衣帶。
常看娘幫爹穿衣服,總覺得那畫面很美,但此刻,她卻是心兒狂跳,一張臉更無法抑制的泛紅發熱。
但相較於她,唐紹羽的表情卻是冷然得足以嚇死人了,但個中原因只有他清楚,除了被她窺見他練習走路的難堪,折損他驕傲的自尊外,還因他對她的撫觸竟然有反應。
她的手不似皇城女子柔軟,因做農事及針線活等而略顯粗糙,原本不帶任何色欲的揉壓觸摸,卻像在他身上點燃一處又一處的火,喚醒不該有的情慾。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自製力,才能克制熊熊慾望。
思索間,她已伺候他穿上袍服,微蹲著身子,顫著手指替他扣上盤扣。
因她微微低頭,他看到她的眼睫有多長,那張近在眼前的紅唇更像三月櫻粉嫩欲滴,引誘著他趨近採擷——
終於扣完了!宋均均鬆了口氣,直起身子一看,正好對上他專注凝視她的熾烈黑眸,她心頭一震,直覺的又低頭,他亦倉促的別開臉,俊臉上有著可疑的紅,隱隱透露被窺見慾望的難堪。
氣氛變得更為凝滯,受不了此時的沉悶,她想也沒想的就開了口,「沒想到爺能站起來走路,我——」
「怎麼,本王雙腳傷了就該注定一輩子當殘廢嗎?」像是被踩到痛腳似的,他火大的話又衝口而出,恨恨的轉頭瞪向她。
她皺眉,「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是!你覺得本王學走路好笑又滑稽,一跛一跛,又摔又跌。」
她急急的說:「沒有,真的沒有!」
「騙人!你就是覺得好笑。」
這人脾氣一定要這麼壞嗎?她搖搖頭,「有誰這麼說?韓大哥?不可能。」記得韓易說過,見過唐紹羽狼狽練走的只有她跟他。
「我的前未婚妻。」他冷冷的說著,「本王要向她證明我可以走,費盡全身力氣才終於撐起身子,但一步還沒走就重重跪趴下地,她卻噗哧笑了,即使只有一聲也就夠了……」
她皺起柳眉,「也許爺聽錯了,爺倒下了不是?」
「你錯了,她扶不起我,即使本王破天荒的向她請求,不要讓其它人看到本王的狼狽,她還是出去喊人。」他臉色緊繃,「當我被扶回床上,我將奴才們全吼出去,她又說,大夫們跟她爹娘說了,我的腳永遠不會好,所以,兩人的婚事也將解除……」
他沉沉的再吸了口長氣,「我質問她,剛剛笑了嗎?她臉色尷尬,什麼話也不敢說。」
明明只是一聲來不及嚥下的笑,卻像利刃一般,在此後的日子裡,殘忍的在他的心口劃上一道又一道的傷,讓他下定決心,要住到這個偏遠的別莊來,讓自己重新站起來,找回失去的尊嚴。
好殘忍!宋均均的喉頭微微緊縮著,一開口,聲音也略顯沙啞,「原來,你是因禍得福。」
他黑眸倏地一瞇,「什麼?!」
「想想,這樣的妻子大難來時,肯定自個兒飛了,爺受的傷,是老天爺給你機會看清她的真面目,讓爺有機會找個更適合自己的賢妻良母。」
他又吼了她,「簡直胡說八道!有哪個女人想嫁一個有殘疾的男子!」
她心痛的道:「你的殘疾有一天會消失,你已經站起來,可以走上幾步。」
「但這已是最大的奇蹟,就算能好好的走,也永遠是個瘸子。」他憤怒的吼。
她也火了,「爺以為每個女子都膚淺無比,只要是瘸子就不嫁嗎?」
「你給我住口,誰准你說瘸子的!只有本王才可以說!」他恨那兩個字!他氣得朝她咆哮。
她胸臆間的怒火更熾了,「容我提醒爺,瘸子是先從爺的口裡吐出來的,還有,在我眼中,爺身上的缺點多如繁星,卻不包括瘸子這一項,我走了。」真是的,搞得她也氣呼呼的。
「該死,站住,誰准你走的!」竟敢說他的缺點多如繁星。
她站定不動,卻沒回頭看他,「自怨自艾的爺,就好好困在這別莊里,哀悼你失去的雙腳吧!說來,是爺只在乎這雙腳,才忘了有很多事是爺能做的,這天地還很遼闊,一定有人能看到爺的好,還請爺想想到底是要讓你的腳主宰了你的人生,還是讓你的腦子來決定自己要過怎樣的人生。」
砰地一聲,他氣得拍桌,「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沒有資格評論本王!」
她咬咬牙,「我知道爺不認命,所以,你很努力讓自己站起來,這一點很好,你知道逃避是不能解決問題的,但爺也矛盾,如果最終仍是個瘸子,你也不會回去你能一展長才的地方,因為你感到自卑,你不願讓人在背後偷笑。」
一針見血的一席話,讓他已然奔騰的怒火像再被澆上一桶油似的,燃燒更旺了,吼聲再起,「你給我閉嘴!」
「我說中了?就算能走,但因為瘸了,你對自己的人生不再有任何期許,打算一輩子躲在這鄉下別莊,是嗎?」她也是矛盾的,她其實一點也不希望她說中了。
「該死的,閉嘴!閉嘴!」她以為他願意嗎?要接受自己廢了有多難!
聽到他聲音裡有如困獸般的痛楚與憤怒,她的心也揪疼了。
她緩緩的轉過身來,眼眶微紅的看著他,「可不可以別對自己那麼嚴格?如果能站起來,能走了,即使是個跛子,也該回去過自己要的人生。」他跟自己不同啊,她一直覺得他不該是被困在這偏遠鄉間的人。
他悶悶的瞪著她,她眼眶泛淚是在同情自己?不!他不需要!但為什麼?他的心卻因她的淚而抽緊,感到不捨?她不希望自己成了懦夫,他不願也不允許自己成了懦夫,所以,他一次次的跌倒再站起來……
或許是看到他的神情漸漸平穩下來,她激昂的心緒也跟著舒緩下來,「爺沒說話,我就當爺答應了,只要能脫離輪椅就回去。」
「你為什麼哭?」沒有響應她的話,他灼灼的目光看著她不自覺淌下的熱淚。
她哭了?!她抹了臉一把,這才發現臉上濕濕的,她哭什麼她也不知道,就是替他感到難過,但這怎能說?
「那個——應該是氣哭的吧,想你一個堂堂的王爺飽讀詩書,又見多識廣,理應比我這小村姑更有智慧才是。」
「該死的!你在哭本王沒有智慧?」火冒三丈的吼聲再起。
她卻想笑了,也不知怎麼的,這樣對峙的氛圍,她反而比較自在,「沒事,反正爺明白了均均想的事就好,對了,爺的袖子破了,讓我縫補,賺點小錢,不然,今天不白來了。」她走到桌子旁,拿起稍早前韓易拿來的針線籃。
他難以置信的瞪著雙眸熠熠發亮的她,又好氣又好笑,膽大包天的說了一大串話,他都沒有趕人了,她竟然還惦記著今天不能白來一趟,真是個愛錢的小財奴。
算了,不跟她計較,只是,他還是不忘吼她一聲,「快縫。」
宋均均走出東大院來到廳堂時,已是一個時辰後,曹彣已心驚膽顫的等候好一會兒,手上的錢袋跟一包油紙包妥的食物,一下子放在桌上,一下子又拿在手上,在看到她出來後,他懸在半空中的心終於落了地,大大的吐了口氣又搖搖頭,「老天爺,你總算出來了,我就擔心你又像上回——」
「上回如何?!」
冷不防地,唐紹羽低沉的聲音傳來。
曹彣頭皮發麻的回頭一看,沒想到主子竟然在沒人推輪椅的狀態下,自行操控輪椅來到廳堂,這可是近四個月來,他頭一回看到。
宋均均也是第一次見到,一臉訝異,「爺怎麼——」
「腳廢了,不能動?這輪椅是皇城工匠精心打造,本王一人也能操控,」像是突然覺得自己變得太好親近,他沒好氣的又吼了起來,「本王乾啥要解釋,回答本王的問題!」
她柳眉一皺,曹彣更是嚇得冷汗直冒,急道:「這是韓易出門前交代的,說是要給均均的。」他連忙打開錢袋,裡面有三兩銀及幾串銅板,「這錢是縫補三套衣物的工資,油紙包的是廚房裡的上等臘肉,韓易說是答應她的。」
「答應什麼?」唐紹羽眼神犀利的看著目光閃了一下的宋均均。
而曹彣是眼觀鼻、鼻觀心,靜靜站立到一旁,就怕被爺的怒火波及。
她該怎麼回答?她絕不能出賣韓易,「……我送衣服來時,遇到韓大哥,沒看到曹總管,所以將衣服交給他,因我爹愛吃臘肉,我又沒空進城添購,才商請他扣掉縫補的錢,交換一塊臘肉。」
「就為了這種事,讓你有機會進到我的院落,我從不知別莊的守備如此鬆散。」他意有所指,冷冷再看向曹彣。
曹彣吞嚥了一口口水,他當然知道宋均均說的是謊言,明明是韓易找她來的,只是兩人在馬車內談了什麼他哪知,回到府裡,韓易又遣他離開,他完全是摸不著頭腦啊。
「曹總管,你怎麼說?」唐紹羽再怒問。
「我、我正好在別的地方忙,沒想到均均會來,然後、然後——」他苦著一張臉,結結巴巴的不知該怎麼說。
在別處忙,又怎知她剛好來?說謊,要破綻百出也不是這樣,宋均均嘆了一聲,上前解圍,「反正我就是來了,現在要走了,爺也沒什麼損失,把來龍去脈說得鉅細靡遺更是浪費時間。」
「那你到底為什麼而來?」唐紹羽直接打斷她的話,黑眸變得更為深沉。
「當然是為了銀兩跟臘肉啊。」她答得極快,還不忘加了一句,「剛剛縫袖子的錢,就下一次再來拿了。」
這該死的農家女!他氣得咬牙,但氣什麼,惱火的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像她要走了,他卻無法克制自己,操作輪椅跟著出來一樣……
他火冒三丈的靠回輪椅椅背,一張臉籠罩在門板的陰影中,但那隱隱散發的凜然威儀可沒消減半分。
曹彣繃緊了身子,宋均均開始有點覺得自己話說得太直接,正想道歉——
「滾!全給本王滾!」唐紹羽怒吼了一聲,轉動輪椅,也不管兩人怎麼看他,操控輪椅回到東大院寢房。
疲累感重重襲來,他吃力的回到床上躺了下來,闓上眼眸,他迭在宋均均身上的畫面陡然浮現腦海——
真沒想到,她身子嬌小,看似纖弱,發育卻極好,這一點,從他緊緊壓擠她的豐滿時可以確定,還有她的柔軟身軀與他的強壯結實相當契合,沒有一絲縫隙……
想到這裡,他的身體隱隱發燙起來,在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時,他濃眉一皺,他竟然對她產生慾望?!他是太久沒有女人?不過是一個小村姑,居然也能令他有遐想,他何時這麼廢了!
唐紹羽愈想愈對自己生氣,氣到後來,也遷怒宋均均,她幹啥多事的跑進來讓他壓,他又不是沒跌倒過——不對,難道是地上尖銳的瓷片,她怕他受傷?
想到這裡,他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連他自己也難以置信。
思緒繁雜的他輾轉反側,一個時辰過去,韓易已去而復返。
「有什麼消息?」他迫不及待的坐起身來。
韓易搖搖頭,「沒有太多新消息,除了咱們王府有了喜事,是入門喜,杜欣諭已有兩個月身孕,二爺跟琳姨娘欣喜若狂,不少王公貴族為巴結,送許多補品進府……」
庶弟要當爹,琳姨娘要抱孫,他呢?爹已在西方極樂世界,娘又已落髮為尼不問俗世,有誰想到他?雖然是他自願來到這裡,卻像被放逐了,完完全全的被遺忘,就連視他為親信的皇上,只有他最初抵達這裡時,派人送來一封要他保重的聖函,再來也不聞隻字詞組。
他深吸口氣,不願再自艾自憐,「所以,那件意外還是什麼也沒查到?」這才是他最在乎的事。
韓易搖頭,「沒有。」
他沉默了,韓易也靜靜佇立,久久,他才開口,語氣平穩而緩慢,好像方才的事一點也不重要,「為什麼把宋均均找來?」
他還以為爺不會問,看來,他至少做對了一件事,可以讓爺分心,不再只專注於那件意外的調查,「爺應該猜得到答案。」韓易將問題再委婉的轉回到他身上。
他瞪著他,頓了好一會兒,才撇撇嘴,「我不願猜,我們情如兄弟,你直說無妨。」
「爺的日子過得太悶了,如果,宋均均能給爺一點快樂,就算要用綁的,我也會將她綁到爺的身邊。」韓易直言。
唐紹羽心頭一緊,面無表情的看著他。「這麼明顯?在過去,有多少金枝玉葉渴望我看她們一眼,我還不屑,而今,我竟渴望一名農家女?可笑啊!雙腳廢了,要女人的標準也低了。」說到最後,他自我嘲諷起來。
然而,韓易的神情卻更嚴肅,「她很不一樣,爺沒必要眨低她,也看輕自己。」
不一樣嗎?唐紹羽抿了抿唇,腦袋浮現宋均均那張美麗的容顏,她溫柔善良嗎?他不確定,但慧黠似有一些,愛錢則是絕對,言行舉止是優雅,性子率直敢言不畏縮,無須華服珍飾烘托,已有自身的光芒,的很不一樣。
但他也很不一樣,是一個連路都走不好的殘廢!他的眼神再度轉為幽黯。
「天啊,不一樣的香味,香死人了,我在外面聞到都流口水了。」
夕陽西下,宋家傳出陣陣飯菜香,方瑩也笑咪咪的帶著空空的肚子準時報到,但她其實也是來打聽事情的。
「有人看到施大鈞父子來,後來,又是別莊的馬車到,你快說說,到底發生什麼事?要不是我爹娘硬要我做東做西後才讓我出來,我早就過來了……」方瑩先吃了塊香噴噴的臘肉跟幾口飯菜墊墊胃後,就嘰哩呱啦的說了一大串。
她的問題其實宋勇夫婦也問過了,但宋均均答得很籠統,一如她現在給方瑩的答案,「施家父子就是來說媒,但我只能當妾,至於別莊的馬車就是找我過去縫補的。」
「然後呢?」方瑩可沒那麼好打發。
「沒有然後,吃飯。」她回得更乾脆。
「咦,你臉頰有一道小小的割傷——」方瑩突然湊近她的臉。
「不小心刮到的。」她的回答也跟爹娘詢問時一致,就是不希望他們擔心。
所以,不管方瑩怎麼糾纏,宋均均都四兩撥千斤,挑些無關痛癢的事說,什麼可以嚼舌根的話都沒有,所以,最後,方瑩雖然飽到打嗝,卻嘴噘得高高的回家了。
宋勇夫妻雖然吃了美味可口的上等臘肉,也接受女兒的說詞,但兩人都覺得她有些不太一樣,李採在丈夫眼神示意下,替女兒跟自己披上外袍,再牽著女兒的手,緩步走到春寒料峭的屋外。
「近日沒什麼事吧?」她一臉溫柔的問女兒。
「沒有。」宋均均微微一笑,看著天空拱月的璀璨星辰,莫名的,想到唐紹羽那張俊逸的臉龐。她是怎麼了?怎麼敢對他說那麼多話,她從來不是多嘴的人,重生前不是,重生後亦然,難道是因為他的身分,唐紹羽是惟一一個跟她的過去同在一個世界的人,所以,多了些情不自禁的關切與憐憫?
母女倆走到門前的木椅上坐下後,李採溫柔的拍拍女兒的手,就著門口燈籠的光,仔細看著近日益發漂亮的女兒,「均均十六了,爹娘該替你覓個好人家——」
「娘,」宋均均馬上打斷她的話,「是剛十六,我想多掙點錢。」
李採笑,「錢那麼多做啥?生活過得簡單即可,爹跟娘不求大富大貴。」
「我知道你們捨不得我吃苦,同理,我希望你們也不要太累,何況,我現在找到的門路又不辛苦,所以,出嫁前就讓我多盡一點孝心吧。」她握住娘略顯粗糙的手。
李採將另一手輕輕的迭放上去,微笑凝睇,「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但娘總有種奇怪的感覺,你像變了個人似的,又貼心又成熟,好像陡地長大了……」
「娘。」她胸口一緊,李採真正的女兒魂魄已逝了……
李採微微一笑,「娘知道你很孝順,但凡事老天爺皆有安排,咱們盡力而為,珍惜所有,就是幸福了。」
宋均均哽咽的點頭,緊緊握著她的手,她何其有幸,有這麼疼愛她的母親,她一定要更加努力的多存一些銀兩,讓父母得以豐衣足食。
因為這樣的心態,宋均均的生活變得不一樣,連帶的,被她視為金主的唐紹羽生活也變得不同。
白天他一樣練走,但只要衣袍稍微扯到勾破,甚至小小的撕裂,宋均均就會神一般的出現,手腳利落的替他補好,笑咪咪的屈膝一福,再轉身離開。
可他知道她並沒有離開別莊,因為,也許兩刻鐘後,他又扯破了袍子,她就再出現縫補,見他手上或臉上有瘀傷,也會殷勤的表示要為他上藥,但擦藥一事他拒絕了,她的手像火,引燃沉寂許久的慾望,他並不喜歡……
然而,一連幾天都出現這樣的情形,這一日又看著她拿著他破損的袍服,靜靜的坐在椅子上縫補,他終於忍不住以只有韓易聽得見的聲音道:「你安排她住進來?」
他沒有忘記韓易前幾天說綁也要將她綁到他身邊的話,只是,他有心魔,他若仍是風度翩翩的靖王爺,他會霸道的擁有她,收為小妾,但他現在是個連走路都走不好、是誰造成他受傷意外的幕後主使者也查不到的男人,禍福難料,他又要如何保護她……
在他邊問邊注視著嘴角微揚的宋均均時,韓易也以只有主子聽得到的聲音回答,「這是她主動跟我要的活兒,她知道爺練走,衣袍損傷得快,再加上這幾日春雨綿綿,衣服難幹,表明她從午後待到傍晚就走。」
「多少錢?」
韓易眼中閃過笑意,「啟稟爺,她明指時間就是金錢,所以,一日計價一兩,但縫補的工錢另計,還有,幫爺敷藥一次十個銅錢。」
連敷藥也——真是斤斤計較的小土匪!唐紹羽沒好氣的瞪著嘴角噙著笑意的宋均均,心情鬱結,因為她不是由於在乎他而來,而是錢。
夜幕低垂,一如以往,丫鬟小廝送進一桌飯菜,再無聲的退了出去。
「慢吞吞的,都到用膳時間了!」唐紹羽早悶到一肚子火,趁機吼了。
她只是微微一笑,忙著將袖口的線尾收妥,好回家吃飯。
「本王在說你,宋均均!」他火冒三丈的點名。
她抬頭看他一眼,心情恁好的笑回,「看來幾天前的那個消息爺不滿意吧?這幾日,火氣恁大。」
在知道他是如何百折不撓的要讓自己正常行走,她對他已是刮目相看,也有了更多的體貼與包容,所以,不管他脾氣再差、臉色再臭,她都不在意。
但他不知她的心思,一徑以為是因為錢的關係才讓她容忍他的鬼吼鬼叫,為此更討厭她的平靜無波。「你指本王遷怒?」
「當然沒有,爺的脾氣那麼好——」她最後一個字的尾音強調似的拉長了。
「你在譏笑本王?!」
「均均膽子小,哪敢呢?好了,縫好了,我要回去了。」她仍沒看他,只是將衣服折好,收好針線,這才向他俏生生的行個禮,臉上笑意盈盈。
他刻意別開臉,再悶悶的低頭用膳,但眼角余光仍追隨著她,一見她轉身就走,火氣不知為何又冒上來,脫口而出,「這飯菜都冷掉了,去溫熱!」
在一旁的韓易連忙上前,「我馬上去。」
唐紹羽瞪著在前方站定的小村姑,「我叫宋均均去。」
「但均均——」
韓易倏地住口,因為不過眨眼間,宋均均已經咚咚咚的跑了回來,「我行,但我不是府裡的丫鬟,熱這些餐,要幾個銅錢,爺願意給,我就做。」
又是錢!唐紹羽瞪著笑容滿面的她,「你就這麼缺錢?」
「啟稟爺,錢非萬能,但沒錢萬萬不能。」她一臉無辜,眼眸卻熠熠發亮。
他氣得牙癢癢,卻無言駁斥,只能悶悶的吼了一句,「去!」可惡,一切都是因為錢錢錢……
「對了,如果爺吼到喉嚨不適,我可以熬個潤喉湯,只要兩個銅板——」
「快去!」他咆哮了。
「是。」唉,她有些失望,但想到熱個菜就有錢拿,又馬上笑著端起桌上的菜餚往外走,在門前站定回頭,「我不知廚房在哪。」
「我在自找麻煩嗎?」唐紹羽咬牙低咒,再看向韓易——他敢發誓他這亦親亦友的隨侍,臉上閃過一道久違的笑意。
「我帶她去找曹彣。」他恭敬的向主子行個禮,端走另兩盤菜,領著她找到曹彣,交代一些事,即先返回。
曹彣指引宋均均到廚房,卻是一頭霧水,不知道主子在想什麼,問了她,她笑答,「你家的爺原本就陰陽怪氣,誰知道他在想什麼。」
待飯菜熱好後,她跟曹彣返回東大院側廳,熱騰騰的菜上桌後,她只向唐紹羽說了一句,「我要回家陪我爹娘吃晚飯,爺就慢用了。」隨即屈膝走人,半點留戀也沒有。
哼!他就不需要人陪吃晚膳?唐紹羽狠狠瞪著她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外,拿起碗筷,像跟飯菜有仇似的,吃得很氣憤,讓一旁的韓易想笑,杵著不敢走的曹彣則看得很害怕。
而從這一天開始,曹彣發現主子好像在找宋均均的碴,即使不是她該負責的事,唐紹羽也都將帳算到她頭上,不是他破例可以進到東大院,而是主子的吼聲自會傳出來,像是——
「這茶太涼了!」
再要不就是——
「桌子太髒了!」
還有——
「床是怎麼舖的?!」
更扯的是——
「衣袍怎麼洗的?袖口還是臟的!」
咆哮如一聲聲的雷響,天天響起,讓原本在別莊工作的奴僕們更是膽顫心驚,尤其進出東大院的奴僕更是屏氣凝神,腳步能有多輕就有多輕。
在他們的想法中,主子吼聲隆隆,待在裡面的宋均均肯定被炸到快耳聾,臉上掛著兩行熱淚,可每每走出來,她仍是一張俏生生的笑臉。
這一天,看宋均均離開別莊後,曹彣迎上從院門走出來的韓易,忍不住搔搔後腦杓問:「爺是不是在找均均麻煩啊?」
「她做得很開心。」
沒否認,那是認同他的話了?曹楚邊想邊點頭,「對啊,這就是最妙的地方,她還挺開心的。」讓他不佩服她都不行,別莊里的奴才除了韓易,哪個不畏懼爺?
「她做的每一樁活兒都要錢。」想到她討錢時的理直氣壯,韓易眼眸閃過一道笑意。
「我知道,所以才覺得爺很奇怪,莊里明明有小廝、丫鬟,他們也有領月俸,爺幹啥找均均,多花一筆錢?」曹效怎麼想都想不明白。
「爺自有心思,只是爺從住進這里後,對奴僕們的伺候都不太滿意也是事實。」韓易點出重點。
這一點曹彣也不否認,皇城裡的奴才跟這鄉下地方的肯定有差,手腳沒麼俐落,心思也不夠細膩,爺東嫌西嫌,也是能理解的。
「過兩天,我得出一趟遠門,爺身邊需要一個丫鬟貼身伺候,就讓均均來吧。」
「啥?!」曹彣瞪大了眼,濃眉一皺,恍然大悟似的驚聲道:「天啊,爺喜歡上均均了嗎?可是,這家世門第——」
「多嘴!」韓易的臉色突然一沉,「爺的感情,你我能私下議論?」
曹彣連忙低頭,「是,是。」
「均均照顧爺的事,你去安排。」他再交代了一些相關細節後,問:「明白了嗎?」
「明白了。」曹彣暗暗的吞了下口水,哪敢再多話。
這一晚,在晚膳時間後,曹彣騎馬來到宋家,開門見山的向宋勇夫妻說明來意。
「去當照顧王爺的丫鬟?」夫妻倆相視一眼,同時搖搖頭,「不好吧,王爺脾氣不好眾所周知——」
「我去。」宋均均卻很爽快的答應了。事實上,這陣子她做的事跟丫鬟沒兩樣,只是那額外賺到的銀兩,她沒有跟雙親坦承來源,只道是縫補衣物的工錢。
「均均?」
「娘,我相信王爺在薪俸上不會虧待我這個小村姑的。」
曹彣連連點頭笑道:「就是,韓易——就是跟王爺情如兄弟的貼身侍衛已經交代了,工錢絕對讓均均滿意。」
宋勇夫妻還在遲疑,到別莊里賺錢是舒服多了,不必到農田辛苦幹活,尤其接下來夏日就要到了,雙腳踩在田裡燙腳不說,赤炎炎的烈焰高照,皮膚也曬得發疼,全身汗流浹背,只是,就怕女兒太直率,會得罪王爺,惹禍上身……
「就明天開始,我什麼時候到別莊?」有錢賺,宋均均可積極了。
「爺都睡到中午,奴才們才能將早午膳送到他房裡,一直到晚膳,奴才才能再度送膳進去,其它時候,都是韓易出來交代,才被允許進入打掃或伺候。」曹彣頓了一下又道:「老實說,爺所住的東大院,我這總管進去的次數也沒幾回呢。」他說得仔細,宋家夫妻卻聽得心慌慌,相視一眼,王爺怎麼如此孤僻?怕是不好伺候。
「那好,我就午膳時過去,也不會擾了爺的睡眠。」
話說得肯定,但她心裡其實是帶著點迷惑的,接下工作好像不是只因為能多賺點錢養家而已,似乎還多了份陌生的情愫,以及一股說不出的喜悅與期待。
曹彣先行離去,宋勇夫妻還是有諸多的擔心,但在宋均均一而再的保證她可以勝任後,才終於讓兩人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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