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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為期兩日的琴宴在百花園裡展開。
百花園位於皇城外西邊,是當今文人雅士、王公貴族聚會的地方,有不少的詩會、宴席都在此舉辦,它比御花園更美不勝收,奇花異草盡在園中,奢華程度亦不下皇帝行宮,雕梁畫棟,碧瓦朱甍,華麗萬分。
百花園之主能在天子眼皮下如此囂張,並非沒有原因。
人人皆知,當今國舅爺衡岳煬,輔佐新皇政事,重整朝綱,曾為太師的他很快就穩定朝政,新皇對他的看重及信賴可想而知。
而這百花園,正是衡岳煬所庇護的。
百花園之主燕菲花和國舅爺的關系,也是許多人茶余飯後的話題,聽說,兩年前,燕菲花當街攔了衡岳煬的轎子,大膽提出和他打賭,只要她贏了,就要衡岳煬替她撐腰,還要出資幫助她成立百花園。
當初衡岳煬是怎麼輸給這名奇女子的,沒人知道,但衡岳煬確實替燕菲花撐腰,讓她一名女子能在皇城橫行,而燕菲花廣收無處可去的女子,訓練她們的言行儀態,接待文人墨客一事,也廣為所聞。
這時,百花園因為雅郡王正上演著令人嘖嘖稱奇的景像,大門前排著一長龍各家閨女,人人打扮得雍容華貴,頭上插滿釵環珠翠,身上穿著綾羅綢緞,手中羅扇遮面,兩側都有兩三個奴婢攙扶、打傘或是揮扇伺候著,看起來嬌弱得需要人疼惜。
一身飄逸月白深衣的白慕巧步下馬車,那雙清眸透過黑紗看著眼前的場面,有些呆掉。
她身邊背著琴袋的雲虹,見此狀也跟著傻了眼,「今日辦的是選妃宴嗎?有沒有這麼誇張?」
「雲虹,別亂說話。」白慕巧無奈地瞅了她一眼。
「我沒亂說話,是她們的目的太明顯了。」
白慕巧淡嘆,「我們……也沒資格說別人。」
雲虹噤聲,心裡不禁為小姐感到不平。
她早該料到的,請帖即使有發來白府,這機會怎麼可能拱手讓給小姐?
那日在秋風亭,夫人和二小姐先是虛情假意的對小姐噱寒問暖一番,要小姐放下過往的不愉快,而後夫人提及她本是想做一些新的生意,卻犯錯賠了本,導致現下商行經營不善,為了不讓白府潦倒下去,二小姐必須嫁個好人家,好有個靠山。
所以她們也想賭讓雅郡王看上眼的機會,即使只是個妾也足夠風光,雖孝期未過,但也可先定親。
只是二小姐琴藝極差,根本搬不上台面,不可能通過樂官那關去參加琴宴,更別說是見到雅郡王,因此,二小姐要小姐冒充她出面,反正若不看臉,她們姊妹倆的身影是很相像的,所以騙得過去。
小姐基於對去世老爺的感情,不願白府就此落敗,也就答應了,但小姐有個條件,便是事成後夫人要還她賣身契,讓她回鄉嫁人。
她這才知道,小姐無法忍受自己跟她一起吃苦,想放她走。
即便她要小姐收回這項決定,小姐也不願意,難得固執己見、堅持到底,這點讓她熱淚盈眶,感動不已,她不懂,小姐是如此善良,真心待別人好,為什麼卻得落得這樣的下場,她真的替她抱屈……
當她們隨著人群排隊時,有不少訕笑的眼神和低語是針對她們,白慕巧戴著黑紗帷帽,雖不出色卻很醒目,被不少人認為是耍花招,吸引他人的注意力。
好不容易排到門口,查帖的樂官掌心向上,「請帖在嗎?」
白慕巧從寬袖拿出帖子,放至樂官手中,「大人,請帖在這。」
樂官打開一看,肅穆的表情竟有幾分和緩,開口問道:「來自白家?」
「是的,大人。」
「名冊上需登記名字,請問姑娘閨名?」樂官旁登記的同僚問道。
「小女子白沛茹,豐沛的沛,含辛茹苦的茹。」
在放她進去之前,樂官不知為何很在意地又看了一眼她遮臉的黑紗,「姑娘何以遮面?」
一旁的雲虹搶著道:「大人,我家小姐畏光。」
樂官抬頭看了眼日頭,奇異的接受了這個理由,「姑娘請稍候。」
樂官轉頭和身邊記錄的同僚低語幾聲,那名同僚頷首,拔腿跑進門內,沒多久,另有一名看似較年長的樂官走了出來,朝她們親切笑道:「姑娘請跟著我來。」
這是白慕巧第一次進百花園,不禁為其華美嘆為觀止,放眼望去,雕欄玉砌,丹楹刻桷,各色羅幃輕飄,連雲虹也驚嘆此處富麗堂皇得與傳言一樣。
當她們左彎右拐,經過廊道與穿堂,被帶入一處小廳,才驚覺有些脆異。
這裡清靜得有些奇特,也不見其它參加琴宴的閨秀,只見屏風後隱約可見幾抹身影,其中一抹坐著的影子,應該就是考官。
屏風前,擺著琴桌和錦席。
白慕巧雖對這狀況有些遲疑,但一看到屏風,不禁又有些安心,果然跟請帖上寫的一樣,為了敬重各家閨秀,會以屏風遮蔽,這樣她即使黑紗遮面,也不會引起懷疑。
「這位是白姑娘。」樂官拱手朝屏風後的人道。
屏風後,好聽的男嗓徐徐地響起,溫潤如玉石相擊,讓她心頭一震,「姑娘,請奏上一曲吧。」
她連忙讓自己回神,垂首坐在錦席上,雲虹解開琴袋,將琴放至琴桌。
她素手放在弦上,隨手便是一串抑揚頓挫的泠泠琴音,奔放如江河,沁人心肺。
曲終,等了莫約半盞茶的時間,才聽到屏風後的男子以沙啞的聲音道:「彈得好。」
「多謝大人。」她垂首伏地等待,卻遲遲沒等到男子說一聲合格。
她困惑不已,正想開口問時,男子又出聲了,「姑娘是為了一閱雲霄密譜而來的嗎?」
「……是的。」她覺得手心流滿汗水,愛琴如痴的她,雖然對雲霄密譜有所渴望,但是想到自己是背負與繼母、繼妹的約定而來,便令她有些心虛心慌。
「本官聽了姑娘的琴聲,覺得姑娘琴藝突出,會直接上報雅郡王,明日便幫你引見。」
白慕巧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傻愣著沒有立刻叩謝。
請帖上早已說明,第一日考琴技,第二日是琴藝交流,她以為,是等第二日琴藝交流時,讓樂官再評斷合格者當中,誰的琴藝誰最高超,才會決定能見雅郡王的人。
雲虹連忙拉扯她的衣袖,這時她才回神叩謝,「謝大人。」
男子語帶笑意朝帶她進來的樂官高聲道:「帶她找百花園的管事吧。」
「是。」樂官先是朝屏風後的男子恭敬行禮,才回頭對白慕巧及雲虹道:「跟我來,這裡的管事會安排你們休息的廂房。」
樂官一帶她們離開,屏風後的葉勛便忍不住好奇地問:「王爺,她就是您要找的姑娘嗎?」
易風行眼角眉梢有掩不住的喜色,勾笑道:「是她錯不了。」即便她彈的不是他曾聽過的那首曲子,但是那彈琴的姿態、琴聲帶給人的感受,是不會變的。
他能肯定,她就是當年救下他又撫琴給他聽的人。
她的琴藝還是一如當年的好,但就如同荊師傅所說,琴聲沒那麼動人了。過往,她的琴聲充滿情感,如今卻變得平淡無波,有如一攤死水,即使琴技優秀,卻無法牽引聽者的心情。但終於找到她的那份感動,仍然蕩漾著他的心。
他尋尋覓覓這麼多年,如今,她就近在咫尺啊!
他可是為了她,才辦了如此大的宴會作為圈套請她入甕,如果不藉此玩玩她,讓她到明日才知道,原來考琴的人和雅郡王是同個人,他會覺得有些可惜。
不知她還記得他嗎?會不會很驚喜當年她救的人,如今仍對她念念不忘,甚至想方設法要找到她呢?
光是想像她認出他時會有怎樣的表情,他就十分期待。
百花園的管事,是一名身穿勁裝,腰間佩劍,英姿煥發的女子,聽樂官稱呼她為劍蘭姑娘,白慕巧這才得知原來百花園裡的姑娘皆是以花名稱呼。
劍蘭領著她們去廂房休息,待她一離開,雲虹便關上了房門,突地道:「小姐,請你回心轉意吧!」
「嗯?」白慕巧不解地看著雲虹。
雲虹按著她的雙肩,道:「別管夫人、二小姐和你約定什麼,我也不稀罕回鄉嫁人,就算永遠服侍小姐也沒關系,機會近在眼前,小姐,明日請拿下你的面紗,報上你真正的名字,不要繼續當二小姐的替身,鼓起勇氣賭一把,說不定雅郡王不是個重視美貌的人!」
她望著替她不甘的雲虹,啞聲道:「雲虹……連府裡的下人見到我的臉,都忍不住皴眉了,更何況是外人呢?」
雲虹聽到此言,忍不住悲咽。
「我已經二十了,我能求的,只有一個能安身的地方。」白慕巧垂眸,努力讓自己很平靜地說出這段話,「只要能平息繼母和繼妹對我的不滿,至少能安穩的過下半輩子,更何況,商行若是因為娘經營不善而倒了……爹他地下有知,也會難過吧。況且娘說得也沒錯,讓妹妹嫁個好人家援助娘家,確實是個解決的方法。」
雲虹聽得出來,小姐不只因為對自己的容貌自卑,更是將白府的興亡視為己任,無法接受她的意見。
難不成,小姐這輩子真的只能孤獨渡過一生嗎?唉……
隔日,果然有一名樂官來帶她們去謁見雅郡王。
在劍蘭花園的亭子裡,等待她的,不只有倒茶陪伴的劍蘭姑娘,還有名坐在石椅上的俊美男人,正似笑非笑地望著被樂官帶來的她,他的身邊還有一名小廝服侍著。
當樂官停在亭子前,拱手稱呼俊美男人為王爺時,白慕巧連忙福身,「小女子見過王爺。」她身後的雲虹也跟著趕緊施禮。
雖然從傳聞中就得知雅郡王俊美無比,但實際見到後仍不免驚嘆。他一雙墨眸深邃如泉,俊容美如冠玉,身上華服襯出他的高貴不凡,搖著輕扇的他看起來風雅瀟灑。
「免禮。」他嗓音慵懶,帶著一絲笑意。
聞言,她忽然覺得他的聲音和昨日考她琴技的樂官十分相像,不禁微愣,但她隨即告訴自己別亂想。
「謝王爺。」她垂眸道。
「白姑娘,請獻奏一首曲子給王爺。」樂官道。
「是。」她再次福身,接著踏上亭子的玉階,在樂官的示意下坐在雅郡王的對面,並讓雲虹將琴放在石桌上。
她內心不禁有些忐忑不安,不知為何,她覺得雅郡王瞅著她看的那雙眸子,充滿打探的意味。
她努力保持鎮定,深吸口氣專注於撫琴上,務必表現最好的一面,好達成和繼母、繼妹的約定。
她一奏曲,空靈虛渺的淡雅琴音,悠遠而裊裊,洗淨人的耳與心。
曲子一結束,易風行便開口,「姑娘,這首曲子的名字?」
她輕輕地回道:「……知世如夢。」
「知世如夢嗎?」易風行咀嚼這四個字,笑道:「果然曲如其名,頗有一種清靜空寂的韻味,姑娘是如何彈出如此超脫凡俗的曲子。」他還滿驚訝,她竟會彈出這種風格的曲子。
「小女子向佛。」她簡要地回道。
這首琴曲是她讀一首與佛相關的古詩時,所譜出的曲子,也是她近來的心境。
爹去世後,讓她覺得人生在世,一切皆是虛空,終將歸於塵土。
易風行聽了她的回答,頷首,「原來如此……」但他還是比較喜歡她以前的琴音。
她是因為她爹去世,因此將精神寄托於神佛嗎?他不禁替她感到心痛。
「不知王爺是否滿意?」她不曉得除了撫琴以外,還能怎樣得到他的欣賞。
易風行聽出她的忐忑不安,嘴角勾笑,故意道,「不滿意。」
白慕巧一聽,微微錯愕。那首曲子她很有自信的……如果不行,那她確實沒辦法了……
一旁的雲虹倒是很直接地收起琴,「既然這樣,多謝王爺願意聽我家小姐奏上一曲,我們主僕就此告退了。」她話裡多少有些賭氣成分,小姐的琴藝是最好的,雅郡王居然不懂得欣賞,看來他聽琴的品味很差,哼!
「等等,說告退就告退,未免太無禮了吧!」葉勛站出來制止。
「什麼?不然你想怎樣?!」雲虹的脾氣也上來了。
「雲虹,別這樣!」白慕巧連忙制止差點跟葉勛吵起來的雲虹,然後對易風行歉然道:「王爺,小女子的奴婢不小心失態了,小女子在此替她向您道歉。」
「無妨,本王沒放心上。」易風行笑盈盈地道:「倒是白姑娘,怎麼不問本王為何不滿意?」
「王爺……」她怔怔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究竟想干麼。
「你不是沒有足夠的琴技,而是琴聲中沒有豐沛的情感,這就是原因。」
白慕巧低頭沉默,心情灰暗,荊師傅也說過差不多的話……她連自己最鐘愛的琴,都已經無法彈出最好的音了嗎……
對於她的沉默,他突地冒出一句,「你若想博得本王的欣賞,一閱雲霄密譜,行!但有條件。」
她抬眸看他,覺得自己的心被他吊著玩,一下給她希望一下又讓她失望,猶疑地開口,「什麼條件?」
「想起我們何時曾見過面。」易風行眯了眯眸,表達不滿,「我看姑娘傻著呢,不記得本王?」虧他還期待著,結果她從頭到尾都恭恭敬敬、戰戰兢兢,雖然黑紗遮著讓他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很明顯的,她壓根兒沒有見到舊人時的反應。
「啊?」她忍不住發出困惑的音。她以前見過他嗎?這麼尊貴的人,她怎麼可能曾接觸過……
她仔細看著他的那雙長眸,好似有些眼熟,但翻遍記憶,卻沒什麼印像……
「真不記得?」他有些不爽了。
「……您是昨天考琴技的樂官?」她只能啞著嗓子,說出這個連她都覺得不太敢相信的猜測。
「很好,你倒不是傻得很徹底,至少認得出聲音,但這不是我要的答案。」他挑了挑眉,調侃道。
自己的猜測被證實,她腦袋有些混亂。雅郡王為何要紆尊降貴考她琴藝?既然考了,又為何掩飾自己的身分,今日才用王爺的身分和她見面?他圖的是什麼?
一想到昨日的情景,就像是被特別安排到他所在的小廳裡考琴,她就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雲虹覺得現在的狀況有些詭異,連忙站出來護主,「王爺,您是不是認錯人了?」
「王爺正在跟白姑娘說話,你不過是個下人,不得插嘴。」葉勛出來喝斥。
雲虹瞪著葉勛,覺得他架子很大,「你不也是下人。」
「你……」
「吵什麼,都給本王閉嘴。」易風行充滿威嚴的瞪了他們兩人一眼,他們便默默退到自己主子身後。
他回眸看向白慕巧,「本王沒有認錯人,看來,是你從沒將我放在心上過,才會記不得我。」這個事實擺在眼前,令他既是氣惱,又是失落,心情久久無法平靜。
望著他復雜的表情,白慕巧胸口像梗著什麼似的,有些難受。
她想響應他的期待,但無論她如何努力想,都想不到……
「罷了,這個令牌給你。」他將一個刻有「雅郡王府」四字的令牌放在桌上,「等你真的記起本王,再來找我,只要持著這令牌,門衛會放你進來。」語畢,他起身甩袖離開。
葉勛跟隨主子離開前,不忘多瞪一眼雲虹,雲虹不遑多讓地向他吐舌做鬼臉。
見狀,白慕巧實在是哭笑不得,「雲虹,別跟王爺的小廝鬥氣。」
雲虹撇嘴,「哼,是他太囂張。」
「我們回白府吧。」她望著桌上的令牌嘆氣。既然王爺認得她,那和繼母、繼妹的約定,注定是要破局了……
「好,我們回去。」雲虹倒是很滿意這個結果,如果真的成功瞞過了王爺,反而會讓她覺得上天不公,讓二小姐得償所願,反正就算沒了雅郡王,也還會有別的機會,夫人這麼疼二小姐,總會有辦法讓二小姐嫁出去的。
主僕兩人帶著不一樣的心情回到白府。
白慕巧隱瞞了令牌的事情,只稱自己的琴藝比不上其它千金,所以沒能見到雅郡王。
對此劉珍玉感到很不滿,覺得白慕巧辦事不力,還餓了她幾頓,而白沛茹因為抱著希望,結果期待落空,經常發脾氣,摔壞不少房裡的東西。
結果不出幾日,白慕巧發現自己的首飾盒不見了,心慌不已,因為令牌就藏在裡面,她連忙詢問雲虹,雲虹也感到困惑,一起幫忙找,卻怎麼也找不著。
在令牌不見的隔日,府裡忽然一陣騷動,白慕巧摸不著頭緒時,早就跑出蕙心閣查看狀況的雲虹奔回來,拉著她急道:「小姐,不好了!」
望著花容失色的雲虹,白慕巧不禁也恐慌了起來,「發生什麼事?」
「夫人被抓了!我聽到那些官兵說,還要來抓你!」
「什麼?」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我們快逃!」雲虹抓著她的手臂,就往外跑。
她來不及戴上黑紗帷帽,就被拖著一路跑到大街上。
因為自己被毀容的右臉,引來不少人的側目,她覺得背上冷汗淋漓,那些眼神像是用刀刮她一樣,讓她的傷疤刺痛不已。
自從火燒樓閣過後至今,雖然傷疤已經沒有像當初那麼令她痛不欲生,但她始終隱隱約約還會覺得刺痛,每晚,雲虹都會煎上一帖止痛藥讓她服用。
雲虹也曾疑惑過,她的傷口為何還會痛,其實,她沒告訴她,每當她和繼妹面對面時,傷疤就會開始劇痛,她實在很不想去思索疼痛的原由究竟是什麼……
跑著跑著,雲虹帶她躲到城門附近的小巷,望著已被封閉的城門,還有駐守的官兵,兩人更是無措。
白慕巧因為激烈奔跑好一會兒,現在才喘過氣問:「雲虹,到底是怎麼回事?娘為何會被官兵抓?」
「我不知道……當時情況很混亂,但我有聽到……那些官兵說欺騙皇族是死刑……而且我親眼看到夫人被抓。」
「欺騙皇族……」白慕巧不禁聯想到失蹤的令牌。該不會那令牌是被繼母和繼妹偷走的?但她們是怎麼發現的?
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有道人影從屋檐上跳下,以極好的輕功落在她們身旁,嚇了她們一大跳。
那人瀟灑地拿下頭上的鬥笠,朝她們微笑道:「白姑娘,終於找到你了。」
白慕巧定睛一看,驚訝道:「劍蘭姑娘?」
「主人請你們來百花園一趟。」
「為何?」
「這次雅郡王氣得不輕,恐怕會意氣用事,所以主人想保護你。」
望著劍蘭誠懇的表情,她思考著,雅郡王會如此大動作抓她,可想而知他有多憤怒。
她心裡真的很害怕,於是,她頷首接受了劍蘭的邀請,虛弱地對她微笑,「謝謝你,拜托了。」
白慕巧終於親眼見識到,百花園到底有多囂張。
劍蘭居然堂而皇之地帶著她們出城,也沒人敢攔,衛兵各個咬牙切齒地瞪著她。
劍蘭卻也不以為意,還對守城門的衛兵高傲地道:「請轉告雅郡王,百花園之主邀請王爺來百花園一聚。」
於是,她們就這麼被領入百花園,進到主房,見到了傳聞中的百花園之主燕菲花。
燕菲花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有牡丹的嬌艷與高貴,她柔若無骨的從軟榻上起身,微笑著走向白慕巧,婀娜多姿,身姿美得奪人心魂,神色充滿著連女人都折服的自信和驕傲。
白慕巧不禁看傻了眼,直到燕菲花輕佻地勾起她的下巴,氣吐如蘭地贊嘆道:「是白楊花啊!」
白慕巧愕然地脫口問「這是什麼……意思。」
燕菲花噙笑著輕撫她的臉龐,指尖甚至游走過令她自卑的傷疤,疼惜地道:「你有著白楊花的悲哀和勇氣,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適合白楊花的女子,放心吧,我會保護你的,而你也不必再遮掩自己的傷疤,坦然地抬頭挺胸,這樣才能面對自己的自卑。」
白慕巧眼眶一熱,幾乎要就掉下淚來。這位奇女子究竟是哪裡來的,她那無條件接納的眼神和口吻,讓她無法不感動……
此時,門外傳來慌忙的敲門聲,「主人,雅郡王來訪了。」
「哼,來得真快,這麼心急。」燕菲花笑盈盈地執起白慕巧的手,輕拍,「別擔心,我絕不會讓你被人欺負的。」
白慕巧慌亂的心不禁被燕菲花安撫得鎮定下來,對她有種說不上來的信任。
半刻鐘後,燕菲花和易風行各坐在大廳的一方。
易風行臉色很難看,瞪著燕菲花的眼神好似她搶了他的東西似的。
「哎呀,王爺,您這麼看著民女,民女會怕呢。」燕菲花嘻笑著搖著羅扇,姿態風情萬種。
被人挑戰了權威,輕易地從他手中搶走人,易風行鐵青著臉冷聲道:「少惺惺作態,燕菲花,你以為國舅爺真會事事護你周全?」
「這個嘛……」燕菲花眼波賊兮兮地流轉,笑道:「王爺你可怪不得我啊,若不是你嚇到了人家小姑娘,我也不會出手的,不懂得憐香惜玉,還反過來怪我?這說不過去啊!」
聞言,易風行臉上是青一陣白一陣。自己一怒之下抓了白慕巧的繼母和繼妹,大動作關城門且派人抓她的行為,確實是太過於衝動。
但這可怪不得他,她繼妹持了她的令牌入他王府,名字竟然跟她參加琴宴時,所報的閨名一樣,若不是他早知道她已被毀容,光只看那身影,恐怕還真會認錯人。
於是他怒問了她繼妹來龍去脈,得知白慕巧和她繼母、繼妹竟然有一個約定,先是讓琴藝好的她來當替身騙他,好讓她繼妹有機會被他欣賞,進而嫁給他。
原先她遲遲沒來找他,便已經令他不悅了,但沒想到,她竟然是抱著欺騙的心思來參加琴宴,虧他還花費心思辦了這場盛大的琴宴,只為了找到她……
這種感覺,像是被人無情打了一巴掌一樣難堪。
抓到她繼母後,從她繼母口中得知,原本她繼妹只想借用姊姊的首飾,結果丫鬟根本沒告知午睡中的白慕巧,直接將首飾盒拿走,而雲虹又正巧不在房中,也就沒人知道此事,而她繼妹看到首飾盒裡的令牌時,還以為自己有了機會可以和他接觸,就莽撞冒充姊姊跑來雅郡王府。
即使她沒主動將令牌給妹妹,但這份差點被設計的憤怒,也令他無法輕易原諒她。
他眯起厲眸怒道:「少跟本王廢話,把人交出來!」
看得出來易風行的耐心已到底線了,燕菲花便朝內室喊道:「劍蘭,帶白姑娘出來吧。」
語落,劍蘭帶著白慕巧現身,雲虹也跟隨在後。
易風行望著她恐懼地藏在劍蘭身後、躲避他的目光,讓他散發的怒氣,不禁收斂了不少,忽然之間,他遺忘了被她欺騙的惱怒,眼中只看到她的害怕。
她的樣子看起來好纖弱,臉色也十分蒼白,彷佛風一吹就會凋零的花兒,她身著水色深衣,玄青腰帶勒出了她不堪一握的柳腰,黑亮的烏絲如瀑布般垂在她的臉側和肩上,她輕顫的眼睫如蝴蝶拍翅,帶著一絲我見猶憐的味道。
而他也沒忽略,那張典雅秀麗的面容上,有著讓人很難不注意到的疤痕,淺紅的疤痕,猙獰地盤據在她的右臉,令人不忍直視。
他不禁微顫,有那麼一瞬,屏住了呼吸,說不上來此刻心裡的感覺是什麼。
白慕巧見他直勾勾地瞧著自己的傷疤,忍不住低下頭,讓發絲垂下,多少掩去幾分她臉上的疤痕,雖然燕菲花要她不要再遮掩自己的容貌,抬頭挺胸面對一切,但自卑的影子太過巨大,仍壓得她低下頭去。
燕菲花出聲打破沉默,「王爺,告訴白姑娘你氣她什麼,否則她很冤枉的。」
冤枉?易風行冷哼一聲,「白姑娘,在你眼中,本王是否只是刀俎上的魚肉,你當初竟敢以令妹的閨名參加琴宴,要是本王當時就對你傾心,豈不是真被騙得徹底?」
白慕巧一聞此言,臉色又更白了幾分。原來這件事已被發現了……恐怕是繼母、繼妹供出來的,高貴如他,這種事對他而言的確是個侮辱……
雲虹不服氣地站出來說:「王爺,小姐也是迫於無奈……」
易風行無情地喝斥道:「退下!這裡沒你這個下人說話的余地!」他要聽的可不是別人的回答!
頓時,雲虹臉上是青一陣白一陣,葉勛對她搖了搖頭,好心暗示要她別再捋虎須了,雲虹再傻也看得清楚情況,這次便沒和葉勛鬥氣,退至主子身後。
「白姑娘,你就沒有話好跟本王解釋嗎?」易風行望著沉默的白慕巧,雖然他很氣她,但她一語不發的樣子,更令他不能接受。
白慕巧顫抖著身軀,撲通一聲跪下,「王爺,是我們錯了,我們不該欺騙王爺。」
「你……真令本王氣惱!你可知,你這一承認,便與令母、令妹同罪,是得被判死刑的。」要是她有合理的解釋說明這是一場誤會,他會願意相信她的,然而她卻直接認錯。
白慕巧聽了,雖然臉色煞白,卻也沒有再說話。
這的確是理所當然的結果……只是她一時無法相信事情會走到這個地步……
燕菲花眼見自己插手的時機到了,便笑盈盈地從太師椅上站起身,走到白慕巧身旁,對易風行道:「王爺,在您將她帶走判罪前,請恕我跟您搶人了。」語畢,她扶起白慕巧,巧笑倩兮地拿出一張賣身契塞到她手裡,「白姑娘,我想我該告訴你一件事情,只要你簽下這份賣身契,成了我百花園裡的姑娘,為百花園做事,我保證可以從王爺手下保住你的性命。」
白慕巧錯愕,不敢相信燕菲花竟有這樣的能耐。
知道燕菲花這一席話是真的,易風行氣得頭頂都要冒煙,「燕、菲、花!」他就知道這女人無緣無故將白慕巧帶回百花園,一定是有什麼圖謀?
「唉呀,不用這麼大聲叫我,我耳朵好的很,聽得見的。」燕菲花笑得好無辜,「王爺,不用我提醒你吧,就算不靠國舅爺,只要我向羽裳織坊的伊東日公子說一聲,身為皇帝表哥兼幼年玩伴的他,和皇上的交情可不比一般,而他又很聽我的話……你說,要是伊公子去求皇上,皇上會不會因此赦免白姑娘呢?」
「你……」易風行覺得這女人實在是無法無天,搶人搶得如此流氓!真是可恨到極點!
燕菲花不理會氣得頭頂冒煙的易風行,一臉真切地握著白慕巧的雙手,向被她通天本領嚇傻的她,勸說道:「白姑娘,你完全符合我心目中的白楊花,雖然簽了這張契約就要放棄原本的名字,這輩子也只能以花名自稱、為我做事,但是你放心我會待你很好的,所以,簽吧。」
白慕巧還傻傻的,反應不過來,任由燕菲花將她牽到桌旁,替她攤平契約,然後向劍蘭高聲吩咐,「劍蘭,拿文房四寶和印色池來……」
這時,有道人影緩步走了進來,高聲阻止了燕菲花,「小花,別再鬧了。」
燕菲花聞聲,氣呼呼地瞪向來人,「本姑娘說過很多次,別叫我小花!」
易風行連忙起身迎接,恭敬一揖,「國舅爺。」
衡岳煬拍了拍易風行的肩,「雖然小花搶人是不好,但是你也恢復點理智吧,這樣對待一個姑娘,一點也不像你。」
易風行被衡岳煬這麼一說,火氣也退了不少,沉默了下來。
接著,衡岳煬對燕菲花說道:「小花,我知道你不相信全天下的男人,所以建了這個百花園讓無處可去的女子,有個安身的地方,但是這名姑娘不一樣。」
被踩到痛處的燕菲花冷下臉,「一樣的,王爺這不是在欺負她嗎?本姑娘收留她又有什麼不對。」
「那就再跟我打一次賭吧。」衡岳煬淡淡地對她說道:「雅郡王不是你厭惡的那種男人。」
燕菲花緊抿唇瞪著他,卻不願如他的意和他打賭。
「看來,你心裡也有了答案。」衡岳煬微微一笑。燕菲花並非第一次接觸雅郡王,她能明白,若不是雅郡王太在意這名姑娘,又怎會如此失態,他可是時時刻刻都能氣定神閑、一派優雅的人。
燕菲花哼了一聲,多瞪了衡岳煬一眼,她最討厭這個男人的笑臉了!
衡岳煬向易風行說道:「好了,你將人帶走吧。」
「謝國舅爺。」易風行拱手表達謝意,接著向自己的親衛長黑重山說了幾句,黑重山就帶著部屬將白慕巧和雲虹押走。
白慕巧惴惴不安地和雲虹坐在馬車上,被他的親衛護送著,不知前往何方。
她本以為一下馬車,看見的是牢獄,卻沒想到,是巍峨莊嚴的紅漆銅釘大門,上頭的匾額以大氣的字體寫著「雅郡王府」。
她一頭霧水,搞不清楚雅郡王究竟想怎麼處理她,而他的親衛長黑重山一臉凶神惡煞、神色嚴峻,令她也不敢多問,連向來活潑的雲虹,也因為這批親衛太沉肅冷漠,難得不敢多吭一句。
看雲虹臉色蒼白,她心裡很不舍,雲虹經歷這樣的一日,恐怕嚇到了吧……
她們被送入一處暖閣後,那些給人沉重壓力的親衛們便被黑重山全數帶走了,只留下她們主僕兩人。
雲虹不安地抱住白慕巧,「小姐,我們之後會怎樣?」她第一次感覺到雅郡王的權力與威嚴,是令人拜服畏懼的。
她只能無奈低語,「我也不知道……」
她也只能祈禱,等雅郡王氣消後,事情或許就能有所轉機。
假如真的不能,她也會盡力替雲虹說話,讓雲虹不受她牽連。
這麼一想後,她緊緊抱住雲虹,當作是最後一次的擁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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