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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春野櫻]花燈西施(帶著嫁妝穿越去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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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1 00:10:3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春野櫻 - 花燈西施【帶著嫁妝穿越去之一】

不喜多想是她的本能,隨遇而安是她的天賦,
發生意外身亡、穿越重生這種不可思議的事,她倒也欣然接受,
卻沒想到竟能在古代賺到一個野獸派天菜情郎,
還能以傳承自爺爺、她最愛的花燈製作手藝闖出名號,
怎料皇上的一紙回京詔書打亂了她的小確幸,她這才知道,
原來他是鎮守邊關的驃騎將軍,原主是被派去殺他的宮女,
幸好他不計前嫌,依舊真心相待,還為了她拒絕皇上的指婚,
此舉感動了相國公,收她為義女,讓她名正言順成為將軍夫人,
婚後他對她更是極盡疼寵,要她啥都別煩,享受生活即可,
知道開花燈鋪子是她的夢想,他雖不捨她辛苦,卻仍由著她,
且為了讓她開心,不擅表達的他還努力學習如何哄女人,
她本以為能這般幸福的和他攜手到老,
怎知當初和原主接洽的幕後主使者再次找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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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1 00:10:4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風止關

  寫著大大「盛」字的黑旗在夜裡被邊關的強風吹得啪啪響,這座軍寨的主人正是當朝驃騎將軍盛鐵軍。

  盛鐵軍今年二十有七,二十五歲便被聖上冊封為驃騎將軍,其戰功彪炳,驍勇善戰。

  前不久在一次夜探的行動中,他受了重傷,如今還在休養治療。

  此時黑暗中,一名嬌弱女子駕著單騎馬車要離開軍寨。

  守衛見狀,警覺地問︰「誰?」

  女子卸下斗篷的兜帽,露出白皙姣美的臉蛋。

  守衛一眼便認出她來,語氣稍微放輕地又問︰「辛姑娘,月黑風高的,妳要上哪兒去?」

  女子芳齡十七,名叫辛悅,是皇上派來邊關照顧伺候盛鐵軍的。

  「車裡正是將軍。」她說。

  「咦?」守衛難掩訝異。

  「將軍傷重,張副將及趙副將又有任務在身,因此要我乘夜帶將軍到玉泉鎮求醫。」說完,辛悅掀開簾子的一角,讓守衛看見躺在車裡的盛鐵軍。

  「將軍為何……」

  守衛正要問,卻被她打斷,「將軍正燒得厲害,許是傷口感染,軍醫束手無策,才會要我帶將軍去尋醫。」

  玉泉鎮是邊關最大的城鎮,許多南來北往的走商在此交流,互通有無。

  「將軍傷重之事,不宜走漏風聲,因此讓我將他秘密送出軍寨,以免啟人疑竇,教將軍身陷危險之中。」辛悅神情凝肅地說完,放下簾子。

  「確實。」守衛頷首,退後兩步。「辛姑娘路上小心。」

  「謝謝提醒。」她神情堅定地保證,「我定會用生命保護將軍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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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1 00:11: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趙學安幽幽醒來,只覺得後腦杓疼得要命,受不了地低吟一聲,「唔……」

  下一秒她突然意識到不對勁,她記得她聽到一聲轟然巨響,頓時天搖地動,隨即一面牆朝她壓了下來,然後她就在一場氣爆意外中喪生了。

  可是人都死了,還感覺得到疼痛嗎?

  趙學安下意識的伸手去揉後腦杓,卻摸到一個像是發髻的東西,她不解地環顧四周,發現身處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裡,接著視線再往下一探,她驚覺自己竟穿著古裝,而且身子好像也不是自己的。

  「天啊!」她難以置信地驚呼一聲,隨即從地上彈坐起來,惶然的看著四周。

  這是一間破舊的房子,陳設很簡陋,距離她不到一步的地方有張破床,床上躺著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

  「歐買尬!」趙學安又忍不住驚呼。

  她爬到床邊,挨著一看,床上的男子輪廓深邃且粗獷,還有一副精實的好身材,根本就是傳說中的野獸系型男,不過他似乎受了重傷,氣色看起來很糟。

  她摸摸他的手,還有一點點溫度,但直覺告訴她,他已經虛弱得隨時都會離開人世。

  趙學安的第一個想法是,趕緊找個人來救他。

  但要找誰呢?她連這一切是真是幻都還搞不清楚,她暗忖了一下,決定就算是夢好了,她還是得做些什麼,不能見死不救。

  她奮力站了起來,但因為頭暈,身子又晃了兩下。

  這副身軀確實不是屬於她的,但她並不是在作夢,因為這身體有溫度、有心跳,也有五感,突地,她腦海裡竄進一個荒謬卻又該死的想法——她穿越時空了。

  是的,就像許多穿越小說的內容,她在死後陰錯陽差的穿越時空,並宿進一名死去的女子身上。

  趙學安快速的觀察了一下現場的景況及她倒地的所在,用她超強的想象力及組織力,迅速拼湊出可能的故事。

  原主生前應該正在照顧傷重虛弱的男子,她分析原主應是日以繼夜的看顧著他,一時體力不支暈眩倒地,後腦杓不幸撞到硬硬的地板,然後在莫名其妙又不知不覺的情況下,一命嗚呼。

  原主跟床上的男子是什麼關系?兄妹嗎?這個破舊的屋子就是他們的住所?

  唔……看來他們的環境極差,生活過得十分拮據。

  啊,現在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她得趕快去找個大夫來幫他治療,可看病需要錢,瞧這破爛屋子裡肯定不會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這該怎麼辦才好?」趙學安發愁的低下頭,瞥見自己腰帶上系著一串玉飾。

  玉飾的主體是一塊羊脂白玉,玉質潤澤,看來是好東西,下方打了個漂亮的結,結中又串著一個雕著花紋的木扣,木扣在這串玉飾裡顯得突兀又偏大,似乎是昂貴的紫檀,近聞有一股香味。

  真是太奇怪了,住在這種破屋子裡的女人,竟有這麼貴重的東西,難不成是偷來的?但看起來又不像。

  那麼這玉飾是屬於原主的?她為何有如此貴重的物品?難道他們不住這兒,只是在這裡暫避?

  「啊!」趙學安的腦海裡突然浮現了一個畫面,也勾勒出一個浪漫情節。

  難道原主是愛上窮小子的富家千金,兩人相約私奔,卻遭人追趕,情郎帶著她負傷而逃,最後在這破房子裡落腳?哇,真是太感人了。

  哎呀,她不能再磨蹭了,男子正等著她救命呢!

  趙學安立馬奪門而出,外頭天還亮著,她沿著小巷子往前走著,走了一段路終於看見其他房子,走出巷子,正是大路,路上來來去去全是「古代人」。

  她覺得自己彷佛身處在電影的畫面裡,十分不真實。

  大路兩邊有很多小店及攤子,賣的東西很普通,但琳瑯滿目,應有盡有。

  這是她從未有過的生活經驗,說實在的,一開始她是真的有點慌,不過她這個人有個最大的長處,就是她是個浪漫到無可救藥的樂天派,即使發生死後穿越又重生這種荒謬的事情,認清處境後,她倒也能泰然處之。

  走著走著,趙學安終於看到一家當鋪,她連忙走了進去,將玉飾交給當鋪老板估價,監定之後,老板直誇她的玉飾是上等好貨,給了她不少銀子。

  這也讓她更加確定方才的猜想沒錯,原主一定是跟情郎私奔的千金小姐。

  不過想來也真讓人鼻酸,原主千辛萬苦跟情郎私奔,幸福快樂的日子都還沒開始,竟已魂歸西天……

  話說回來,現在她藉著原主的身體重生,自然不能白白浪費這具健康的身軀,她要好好的活著,為自己,也為死去的原主,當然,她也要為原主盡到該盡的責任——好好當男子的妻子。

  趙學安收回有些飄遠的思緒,向當鋪老板詢問過後,這才知道這裡是名叫祁鎮的邊關小鎮,是由一戶姓祁的人家一手打造,距離邊關最大城鎮玉泉鎮約莫半天的路程,且她也問到這個鎮上有個厲害的房姓大夫,當鋪老板還畫了張地圖給她。

  依著地圖,她找到住在大街另一頭的房大夫,再帶著大夫沿著大街回到巷子底的破房子……

  「姑娘,這位爺兒傷得真是重啊!幸好他身子骨強健,才能捱下來,要是換了別人,早已魂歸西天……」

  慈祥和藹到讓趙學安不斷聯想到肯德基爺爺的房大夫,悉心的為男子清洗傷口、上藥,然後包扎。

  「姑娘,我看這不是普通的刀傷,這位爺兒是……」

  「大夫,我們其實是……私奔。」她說。

  房大夫一怔。「私奔?」

  「是的,我爹娘反對我倆相愛,所以我們便相約私奔,沒想到他卻被追來的家丁所傷……」她又說。

  其實這都只是趙學安的猜測,根本都還沒得到證實,但房大夫都問了,她總不好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吧?且看男子的傷勢這麼重,他們想必得在祁鎮待上好一段時間,為免別人再問起,她只能依著想象胡謅一番。

  「原來如此……」房大夫笑視著她。「姑娘真是性情中人呀。」說完,他給了她一些口服藥散及金創藥,要她按時給男子服用,並定時換藥,接著收了銀子後便先行離去了。

  趙學安見男子還虛弱的昏睡著,想到他若是醒來可能會餓,且他也要補充點營養跟體力才能快點恢復,便決定到街上買點吃的。

  她來到大街,買了幾個包子、兩碗湯面,又買了一個小火爐、小鐵鍋和鐵盆,還有一點木炭,賣木炭的老板對她極好,還送她幾顆火種。

  回到破房子,她先熱了火爐,讓屋內的溫度不至於太低。

  趙學安吃了顆包子跟一碗湯面,便坐在床邊看顧著他。

  他長得真是太好看了,身材又這麼高大健碩……嘖嘖,難怪情竇初開的姑娘會不惜與家裡斷了關系,與他私奔。

  話說回來,他叫什麼名字?原主又該怎麼稱呼?她什麼都不知道,若他醒來問起,她總不能跟他說我自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重生在你心愛的女人身上,而她已經掛了這樣的話吧?

  她正思忖著,忽然聽見他逸出模糊的呻吟——

  「悅……你……」

  趙學安湊上前去,瞪大兩只眼睛緊瞅著他,輕聲的喚道︰「喂,喂……」

  他濃眉糾皺,神情痛苦卻又隱隱有點憤怒。

  「喂,醒醒,你醒了嗎?」她急喚著他,怕他又昏了過去。

  他艱難又努力的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她,先是驚訝,然後懷疑,「你……」

  「你醒了?」趙學安終於松了一口氣。「太好了。」

  他想坐起身,卻使不上力氣。

  見狀,她立刻輕壓住他的雙肩。「房大夫已經幫你處理了傷口,不過他說你傷得很重,所以你不要亂動,免得傷口又裂開。」

  她發現他看著她的眼神十分疑惑,像是心裡有什麼疑慮未解。

  不會吧?他不認識她嗎?那他們到底是什麼關系?兩個莫名其妙踫在一起的陌生人?

  趙學安這人憋不住,有什麼疑問都想立刻提出來。「你不認識我嗎?」

  他一愣,眉心鎖得更深,虛弱的說︰「認識……」

  「是嗎?」她拍拍胸脯,慶幸地道︰「幸好我們不是陌生人。」

  他還是一臉困惑的看著她,「你……」

  「我失憶了。」她說。

  「什……」他一怔。

  「我好像在照顧你的時候太過操勞,體力不支昏了過去,我醒來後,覺得後腦杓好痛,然後就發現我什麼都忘記了。」她希望他能相信她的說詞。

  他露出更迷惘的表情,好像她在說什麼荒誕怪談。

  趙學安不安的看著他。「請問……我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了?」

  他微頓,接著才說道︰「你叫辛悅,辛苦的辛,喜悅的悅,今年十七。」

  「辛悅?」她滿意地微微點頭,這名字還挺不錯的。「那你呢?」

  他又頓了一下才道︰「盛鐵軍,茂盛的盛,鐵騎的鐵,軍隊的軍。」

  「喔,盛鐵軍……」趙學安將他的名字念了一遍,這名字十分陽剛,人如其名。「盛……」她還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不免有些遲疑。「我撞到頭,什麼都忘了,可是我猜想……我們應該是夫妻吧?」

  不知怎地,她突然覺得很害羞。

  聞言,盛鐵軍愣了一下。

  「是這樣的……」她續道︰「我身上有串價值不菲的玉飾,拿到當鋪當了不少錢,我猜想我應該出身不低,可是我們卻委身在這樣的破房子裡,所以我在想……我是不是跟你私奔了?」

  他微微瞪大了眼睛,沒說話。

  「我猜錯了嗎?」趙學安疑怯的問。

  盛鐵軍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道︰「不,你沒猜錯,我們確實是私奔,而且我們早已互許終身了。」

  果然!她忍不住勾起嘴角,暗自得意著自己猶如柯南般的高強推理能力。

  「你餓了吧?」趙學安笑視著他。「我買了些吃食,你也吃一點吧?」

  「嗯。」他點點頭。

  現在的他,餓得可以吃下一頭羊,因為他真的餓太久了。

  這幾天,趙學安每天幫盛鐵軍換藥喂藥,還幫他擦澡,煮青菜肉片粥給他吃。

  他在她無微不至的照護下,體力跟傷勢都有明顯的好轉,可是他心中仍有濃濃的疑惑,但始終沒問出口。

  辛悅為什麼失憶?而且還自以為跟他是一對私奔的愛侶?

  想當日,他昏昏沉沉的被她架上馬車之後,便虛弱得失去意識,再醒來時,已經身處在這間破房子裡,他甚至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離邊關的軍寨又有多遠。

  他依稀記得那天她喂他喝了藥,然後說要帶他到玉泉鎮求醫,可後來……

  「你起來了?」趙學安一踏進門,見他坐在床沿,立刻綻開笑顏。

  「嗯,總不能一直躺著。」盛鐵軍淡淡地說。

  「也是,不過也別太勉強,房大夫說你差點兒捱不過呢。」她邊整理著剛買回來的食材,邊嘀咕,「辛家的人下手也真夠重的,簡直是要你的命,不過就是私奔嘛,有什麼大不了的,就像羅密歐跟茱麗葉一樣,也是因為兩家……啊!」說著說著,她突然打住。

  她跟他說什麼羅密歐跟茱麗葉,他哪裡知道這兩個人是誰?想著,她忍不住笑開了。

  盛鐵軍疑惑的看著她,她跟以往的她……截然不同。

  他認識的辛悅很沉默,總是靜靜跟在他身邊,謹慎而專注,她還有點神秘,經常用一雙深沉的黑眸觀察著他。

  她不嚴肅,但不笑;她伺候周到,無可挑剔,卻無心。

  可眼前這個照顧了他幾天的辛悅,卻總是笑咪咪的,神情堅毅果決又無所畏懼,眼神澄定而清亮,而且有一種讓人動心的純真誠摯。

  「我今天買了四兩牛肉,很新鮮喔!你等我一下,我去準備一下吃食,待會兒幫你擦擦身子。」說完,她將小火爐裡的炭燒熾,將水、米跟一些牛肉放進小鐵鍋裡,然後妥適的擱在爐上,得意一笑。「大功告成。」

  再回來時,她兩手端著裝了溫水的鐵盆,坐到床沿,悉心的幫盛鐵軍擦臉、擦手,然後又掀起他的衣服幫他擦背,緊接著又為他擦腳。

  看她不辭辛勞,真心真意的服侍自己,盛鐵軍著實不解,但仍不說不問。

  他雖是性情中人,在朝堂上也總是直言不諱,但遇事時,他卻是淡定而深沉的。

  「那個……」趙學安一邊替他擦腳,一邊抬起眼瞼看著他。「可以說說你還有我的事嗎?」

  「嗯?」

  「關於你的事跟我的事,我毫無頭緒。」她說。

  「你想知道什麼?」

  趙學安想了一下,問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家裡有些什麼人?」

  「我是獵戶之子,雙親因為染了瘟疫先後離世,留下我一人,我也是獵戶……」還沒弄清楚狀況,盛鐵軍決定先不據實以告。

  「是嗎?」她好奇的又問︰「那我呢?」

  她純真的眼神及迷惘的表情,讓他不得不相信她真的失去了記憶……

  「你是城裡布商家的小女兒,你爹娘一直把你捧在掌心上呵疼,我們相愛,但你爹娘及辛家長輩們反對,所以我們就相約私奔。」

  「喔……」趙學安思忖了一下,輕笑道︰「真浪漫。」

  「嗯?」盛鐵軍不懂她在說什麼。

  「沒什麼。」她咧嘴笑了笑。「我只是覺得我還挺勇敢的。」說完,她呵呵笑了兩聲。

  她所謂的勇敢,不只是辛悅為愛私奔,還有她穿越重生卻安然處之的淡定。

  盛鐵軍深深注視著她,唇角微微一勾。「是,你很勇敢,超乎我的想象。」

  這天,刮起大風,接著降下大雪,不過幾個時辰,積雪已到小腿肚。

  趙學安冒著風雪到大街上買了木炭,一進門,便連打了幾個噴嚏。

  盛鐵軍蹲在地上的小火爐邊,爐裡的炭火燒得正熾。

  「你在干麼?」她不解的看著他問。

  「燒點炭火,你進屋會暖一點。」他慢慢站了起來。

  見狀,她要上前去扶,他連忙伸手阻止了她。「讓我自己來,我想盡快恢復體力。」

  他站定,往前兩步走向她,看著她凍得紅通通的雙頰和鼻頭,不禁微微皺起眉頭,下意識伸出大手,輕貼著她的臉頰。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教趙學安一怔,頓時心跳加速,心悸不已。

  「你好冰。」盛鐵軍說。

  「嗯。」她羞紅著臉,有點不知所措。「外面……很冷。」

  她都幾歲了,又不是沒談過戀愛,只不過是摸個臉,她臉紅個什麼勁?

  可惡,她的心跳得好快、好重,這陣子替他換藥擦澡,一開始雖然有點尷尬,但也沒這麼慌過,怎麼……

  抬起眼瞼,迎上他正注視著自己的眼眸,她又心悸得有點昏頭。

  還沒回過神,他已牽起她的手,將她凍僵的手緊緊握在手心裡揉著、溫著。

  她頓時瞪大了眼睛,驚羞的瞅著他,她想把手抽回,可他卻牢牢的抓住不放。

  在他眼裡心裡,她是為愛跟他走天涯的辛悅,他愛她,有這樣的舉動合情合理,再說,他們都已經是夫妻了,想必也有過肌膚之親,像這樣揉揉手不過是「一塊小蛋糕」,不須大驚小怪。

  只是,她不是辛悅,雖然她曾想過要替原主盡責——做他的好妻子,而且他還有著讓她垂涎三尺的容貌及身材,可要她愛上一個人,也得時間醞釀,兩人相處至今也不過十來天,她實在沒有辦法這麼快進入狀況。

  看她漲紅著臉,但不是因為凍傷,而是因為害羞,盛鐵軍心裡微微一撼。

  辛悅從來不會有這樣的表情,她是當今聖上送到風止關來伺候他的侍婢,聽說才入宮不到半年。

  她淡定從容,不管見了什麼聽了什麼,表面上都波瀾不興,幾次她在他沐浴時進到浴間服侍他,縱然見了他的身體,也是面不改色。

  而今,他只是握了她的手,怎麼她就臉紅心跳,像只想逃跑的小兔?難道是因為她失去記憶,所以個性也跟著變了?

  思忖著,盛鐵軍又興起了再試試她的念頭,於是他故意親昵地輕喚,「悅兒。」

  「嗄?」趙學安一震,驚羞的看著他。

  「你後悔嗎?」他端起她的臉,深深的注視著她。

  迎上他熾熱的目光,她的心頓時漏跳了一拍,隨即倒抽一口氣,心虛又羞怯的搖搖頭。「不後悔……」

  這話,她是替辛悅答的,至於她本人,沒有後悔,只有感恩。

  是的,感恩,感恩老天爺做了這樣的安排,讓她得以復生。

  她之所以能這麼泰然的看待穿越到古代重生這件事,只因她在二十一世紀早已是個無牽無掛的人。

  她二十五歲,未婚,目前單身,她的雙親在她幼時便因車禍意外喪生,撫養她長大的是年邁的爺爺,不過兩年前爺爺也去世了。

  爺爺是做花燈的師傅,有著一手好技藝,還曾經入圍國家薪傳獎,雖未獲獎,但在她心裡,爺爺就是第一名。

  爺爺從小廣學著怎麼制作花燈,他做的花燈堅固耐用,上頭的彩繪亦是畫功了得的他親自畫上並提字。

  她從小跟在爺爺身邊,不只深愛著花燈的美,也習得了一手技藝,只可惜在連傳統燈泡都被LED燈泡取代並慢慢淘汰的二十一世紀,花燈已是幾乎要走進歷史黑洞裡的夕陽產業。

  沒有市場,也沒人傳承。

  她大學念的是美術系,畢業後在一家廣告公司當業務助理,閑暇時就跟著爺爺做花燈,並幫忙設計網頁加以推廣。

  無奈成效不彰,注意到這項傳統技藝的人,總是只有小貓兩、三只,讓她有點泄氣,也有些生氣。

  爺爺過世後,燈籠店難以經營,最後終於關店大吉。

  每當她下班回家,看著那些爺爺親手制作的燈籠時,常常忍不住掉下眼淚。

  想起爺爺,趙學安突然一陣鼻酸。

  見她突然紅了眼眶,神情悲傷,盛鐵軍心頭一震,不知怎地,他竟覺得這樣的她令人生憐。

  「想起什麼,為何突然如此悲傷?」他問。

  她尷尬的搖搖頭,低頭抹去淚珠,再抬起臉時,已是一臉粲笑。「沒什麼,我真的不後悔,而且很感恩……」

  「感恩?」盛鐵軍不解地微微糾起濃眉。

  「嗯。」趙學安點點頭。

  「感恩什麼?」

  她迎上他的目光,想了一下後說︰「感恩我不是一個人。」

  雖然離愛上眼前這個男人還有一點距離,但她至少能肯定一件事,這男人愛她。

  爺爺常說凡事皆有因果,如今她穿越重生,必然也有其道理。

  她想,盛鐵軍一定是個老天舍不得收他的好人吧,他傷得那麼重,若無人照料醫治,肯定活不了。

  辛悅命數已盡,老天便讓她代替辛悅活著,及時將他從鬼門關前拉回來,也許,老天給予她穿越重生的恩典,便是要她擔起這任務。

  今後,她會以辛悅以及他妻子的身分好好活著。

  他完全是她喜歡的類型,而且是個好人,她想,她會愛上他的。

  「我會好好過日子,跟你。」趙學安輕笑道。

  盛鐵軍只是凝視著她,並沒有多說什麼。

  盛鐵軍的醫藥費不算便宜,加上他們的生活開銷及伙食費,趙學安發現她點當玉飾換來的銀兩已經所剩不多了,盛鐵軍的傷十天半個月是好不了的,她必須想法子掙點銀子,要不然再這麼下去,遲早坐吃山空。

  於是覷了個風雪停歇的大清早,她張羅了盛鐵軍的早餐後,便出門尋活兒。

  可她人生地不熟,而原主又只是個十七歲的少女,在這邊關地帶,實在找不到什麼適合她的工作。

  中午,她買了點熱食跟包子回去喂飽了盛鐵軍,又出門繼續找工作。

  到了傍晚時分,趙學安累了也倦了,卻還是找不到願意雇用她做雜活兒的店家。

  幸好有家糧鋪的老板很熱心的指引了她一條路。「小姑娘,若你真這麼需要活兒,倒是可以上祁府去試試。」

  祁鎮是祁府建立起來的,他們在鎮上是相當有名望的大戶人家,風評也極佳,趙學安已經別無他法,雖然覺得希望渺茫,卻還是得試一下。

  於是乎她前往祁家求取一份工作。

  果然如她所料,她被管事的大爺拒絕了,理由是……她太單薄瘦弱,干不了粗重活兒。

  她失望又疲憊的自祁府小門走了出來,怔站在原地好一會兒。

  這時祁府大門打開,一名圍著短裘、身著錦繡衫裙的老婦人帶著一男一女小孩兒走出來,兩人手上都提了一只燈籠。

  老婦人跟兩名孩子的身後跟了兩、三個婢女跟隨從,顯見他們應是祁家人。

  突然,約莫六、七歲的男孩哇的哭了起來。

  「哎呀,心肝,你怎麼了?」老婦人十分不舍。

  「我的燈籠破了!」男孩難過的哭著。

  老婦人蹲下來檢查了一下,哄道︰「不礙事,只是一個小洞,燭火不會熄的。」

  怎料她的話才剛說完,一陣風吹來,燈籠的火光立刻滅了,見狀,男孩哭得更傷心了。

  「家寶,別哭,趕明兒個再給你買只新的燈籠,行嗎?」老婦人安撫道。

  「不要!不要!」祁家寶用力跺腳哭鬧,根本不買帳。

  老婦人看來是兩個小孩子的祖母,而且是非常寵溺孫子的那種類型,看孫子哭得凶,她一籌莫展,眉心緊鎖。

  看見這一幕,趙學安深深覺得她的機會來了,她連忙趨前,禮貌地問候,「老夫人,您好。」

  祁老夫人見她面生,有點疑惑,「你是……」

  「小女子名叫辛悅,半個月前剛與丈夫來到祁鎮。」她說。

  「是嗎?」祁老夫人不知道她想做什麼。

  「老夫人,我剛才聽到小少爺在哭泣,似乎是他的燈籠破了,是嗎?」趙學安問。

  「沒錯。」祁老夫人一臉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瞧他哭得多可憐……」

  「如果老夫人不嫌棄的話,可否讓辛悅替小少爺修補燈籠呢?」

  聞言,祁老夫人一怔。「你會修補燈籠?」

  「我祖父及爹爹都是花燈師傅,辛悅自小耳濡目染,也學到一些技藝,請老夫人讓我試試吧。」趙學安一臉誠懇的注視著祁老夫人。

  祁老夫人想了一下,轉頭看向哭得都快喘不過氣來的寶貝孫子,點點頭允了。

  祁老夫人將她請到府內,給了她紙跟米糊,她熟練的將原本的燈紙拆下,重新糊上新紙,不到半個時辰就完成了。

  祁老夫人跟兩個孩子都看得入神。

  「小姑娘,你真不簡單啊。」祁老夫人贊美道。

  「謝謝老夫人誇獎。」趙學安謙遜地微微一笑。「不知府上可有筆及彩墨可以借來一用?」

  「當然。」祁老夫人立刻喚了名婢女取來筆及彩墨。

  趙學安是學美術的,畫功一流,她用彩墨在燈籠上畫了皮卡丘、雷精靈、火焰鳥、皮寶寶跟太陽精靈等神奇寶貝的角色。

  「哇!」祁家寶贊嘆驚呼。「這些是什麼?」

  趙學安笑著一一替兩個孩子介紹。

  「什麼是皮、皮卡丘?」祁家寶微歪著頭問。

  「是啊,什麼是皮卡敲?」才四歲的祁家葳咬字還不是很清楚。

  「皮卡丘是一只很厲害的神奇寶貝。」趙學安心想,她得用他們明白的話語來解釋。「從前,有個叫小智的男孩為了成為神奇寶貝大師,從一位厲害的仙人那兒得到神獸皮卡丘,然後出發做修行之旅,旅途中他認識了很多人,也遇到更多的神奇寶貝,這些神獸都有特殊的能力,例如皮卡丘會發出很強很強的電流……」

  「什麼是電流?」

  「電流有點像是天上的雷電,被打到了會受傷喔。」她說,「不過皮卡丘是好的神獸,不會亂電人的。」

  祁家寶聽得津津有味。「你為什麼會知道?」

  「我嗎?」趙學安咧嘴干笑。「我……我也是聽我祖父說的。」

  「那你祖父見過神奇寶貝嗎?」祁家葳天真的問。

  「可能吧。」趙學安抓抓臉,胡謅一通,「這也是他教我畫的。」

  「你可以教我畫嗎?」祁家寶的兩只眼睛閃閃發亮地瞅著她。

  「咦?」趙學安一楞,她原本只是想幫忙修補燈籠,然後換點酬勞或是一份工作,沒想到……

  「祖母,我要畫皮卡丘。」祁家寶拽著祁老夫人的手。「我想畫畫。」

  「祖母,葳兒也要。」祁家葳抓著祁老夫人的裙子。「我喜歡皮寶寶。」

  祁老夫人學得好氣又好笑。「行了、行了,祖母明白了。」說完,她笑視著辛悅。「小姑娘,你方才說你跟丈夫剛到祁鎮,是嗎?」

  「回老夫人的話,是的。」

  「你丈夫是做什麼的?」

  「不瞞老夫人,我丈夫因故受傷,如今還在養身子,家中生計都在辛悅肩上。」

  「是嗎?」祁老夫人有點訝異,也十分同情。「那你可以到這兒來教家寶跟家葳畫畫嗎?」

  趙學安難掩驚喜。「老夫人,辛悅十分樂意。」

  「嗯。」祁老夫人點點頭。「那好,你明兒個就來吧。」

  「謝謝老夫人。」趙學安連聲答謝。

  談好了上課的時間跟酬勞,祁老夫人又問了些她的事,得知她懂得花燈及燈籠的制作,相當熱心的允諾會替她宣傳。

  向祁老夫人告辭後,趙學安迫不及待的要回家跟盛鐵軍分享這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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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1 00:11: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盛鐵軍因為辛悅幾乎整天不在家,莫名感到有些焦慮。

  眼見天色已暗,風大又開始飄起雪來,倚在門邊的他,不自覺的皺起眉頭。

  他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麼,她的安危?還是……正懊惱著,他就見一道縴瘦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

  由於天冷,辛悅縮著脖子,兩手緊緊環抱在胸前,小步小步的走在雪地上。

  盛鐵軍望著她逐漸靠近,想出聲叫她,不知為何卻語塞。

  「嗔?」到了門前,發現他站在門邊,她先是一楞,然後催促道︰「冷死人了,你在這兒做什麼?快進去吧。」說完,她還伸手輕推了他一把。

  兩人進到屋裡,辛悅拍掉肩上及身上的雪,冷得直打哆嗦,可是她的臉上卻帶著濃濃的笑意。「我跟你說一個好消息,我已經……欸?」

  她的話沒說完,整個人瞬間呆住,因為盛鐵軍離得她好近好近,一手輕抓著她的肩頭,一手輕撥去她發上的雪。

  他的動作溫柔又細膩,教她霎時心悸不已。

  揚起臉,她羞怯的看著他,他的個兒很高,從她的角度看上去,他的臉形輪廓好看得讓她都有點傻了。

  盛鐵軍視線往下,發現她正目不轉睛的注視著自己,眼底還有種他說不上來的情意,他倏地一怔,飛快收回了手,與此同時,他才驚覺到自己方才的舉動有多突兀。

  他從來不知道什麼是憐香惜玉,更不在乎什麼兒女情長,當初辛悅被送到邊關來服侍他時,所有人都驚嘆著她的美貌,但他卻沒有太多想法。

  她貼身服侍,除了睡覺操兵之外,幾乎與他形影不離。

  可他對她,從未有任何的想象,就連一瞬間都沒有,但為何在知道了那件事情後的現在,他對她卻有種莫名的期待?難道只是因為她在他重傷時,日以繼夜,不辭辛勞的照顧著他嗎?可他心裡對於她是什麼樣的人,明明就清楚得很,怎麼可能對她產生不該有的感覺。

  見他前一秒鐘還這般溫柔,下一秒卻猛地抽手,甚至露出深沉懊惱的表情,趙學安感到不解,還有一點點的……失落。

  「你剛才說要跟我說一個好消息。」盛鐵軍拉回心神說道。

  聞言,方才的失落立刻被她拋諸腦後,她沖著他開心笑道︰「我找到一份活兒了。」

  他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她。她忙了一整天,就是為了找活兒?

  「我今天找了一天的活兒,可是都沒有人願意雇用我,後來有人建議我去祁府問問,我便去了……」她說,「沒想到正好踫上祁老夫人帶著一對孫兒女提著燈籠出游,孩子的燈籠破了個洞,哭鬧不休,我便逮著了機會。」

  「什麼機會?」這會兒,盛鐵軍還真被她挑起了好奇心。

  「我替孩子重新糊了燈紙,還幫他畫了幾只神奇寶貝……」

  「神奇寶貝?」他低低復誦,語氣充滿困惑。

  「喔,就是神獸之類的。」趙學安笑了笑。「孩子看了很開心,吵著要我教他們畫畫,祁老夫人就答應給我一份活兒了。」

  聞言,盛鐵軍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她會糊燈籠,還會畫畫?她還真是個奇特的姑娘,他從來不知道她有這等本事,她是在哪裡學的,宮裡?還是更早之前?

  過去的她,是個什麼樣的她?

  現在的她,還是他原本知道的那個她嗎?

  「你幾時會糊燈籠了?」盛鐵軍實在忍不住好奇,問道。

  趙學安瞬間呆住,是啊,她是個千金大小姐,會畫畫是有可能,但糊燈籠實在……

  「是以前學的。」她急中生智,胡亂找了個理由。「從前家裡有個大叔會做花燈,我跟他學的。」

  「是嗎?」他若有所思地睇著她。「我從來不知道,也沒聽你說過。」她不是說她失憶?

  「是嗎?」她尷尬的干笑。「可能我覺得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才沒跟你說吧。」

  這時她莫名有種奇怪的感覺,他跟辛悅不是兩情相悅,相約私奔嗎?如此情深的兩人,理應對彼此有相當程度的了解,怎麼他們卻好像有種不太熟的感覺?

  「也許。」

  見他不再追問,趙學安偷偷松了口氣,連忙轉移話題。「時候不早了,你餓了吧?」她從懷裡掏出一包已經有點涼的肉餅。「沒那麼熱了,你快吃了吧。」

  「你呢?」盛鐵軍並未馬上接過。

  「我吃了。」她笑了笑。「肉餅是祁老夫人送我的,我在她府上也吃了兩個。」語畢,她將油紙包著的肉餅塞到他手裡。「你先吃,我去燒熱水。」

  他一手抓著那包肉餅,一手拉住轉身就要走開的她。

  趙學安腳步一頓,回過頭看著他問道︰「怎麼了?」

  望著她那雙澄淨明亮的黑眸,盛鐵軍的心情有點復雜。

  她是辛悅,卻又不像是辛悅,現在的她,是真的她?還是假的她?

  然而這樣的念頭一閃過,他不免覺得自己可笑,他到底在想什麼,世上哪來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就算是孿生姊妹,也有差異。

  可她是真的什麼都忘了嗎?她不記得她來此的目的及任務?她不記得她做過的事、說過的話?她甚至不記得她曾經想置他於死地嗎?

  辛悅曾經想置他於死地,在他用盡最後一絲氣力點了她的死穴之前。

  在不久前一次夜探敵營的任務中,他們遭到埋伏,雖然所有人都得以全身而退,他卻因此受了重傷,當時他便懷疑營中有細作,向敵方泄露了他們的行動,只可惜當時他傷重,無法進行調查。

  之後不久,宮裡派人送來聖旨,還有一名年輕貌美的十七歲宮女,正是辛悅。

  皇上有令,將辛悅送給他以便貼身服侍,他覺得奇怪,但皇命難違,只能將她留在身邊。

  他始終覺得她心裡藏了秘密,給人一種難以捉摸的感覺,可相處月余,又說不出她究竟哪裡可疑,更看不出她有任何不尋常之舉。

  那一日,他又遣張子龍及趙一虎領頭出關夜探,他因傷勢未愈,便待在營寨等消息,辛悅端了一碗粥給他,他喝了之後便全身乏力,意識模糊。

  隱隱約約地,他知道有人幫忙辛悅將他抬上了馬車,可他看不清是誰,就連聲音聽來都是模糊的,後來他便昏了過去。

  他醒來時,已身處在這間破房子裡,他的手腳被捆綁,辛悅正拿刀子將他未愈的舊傷再次劃開。

  他簡直不敢相信她竟然敢對他做出這種事!究竟是誰要她這麼做的?

  如若是皇上,只需一句話,甚至一個字,不用像這樣大費周章,但若非皇命,她又是奉誰之命要謀害他?

  他在朝中並未樹敵,也不曾結黨連群,他一心為國效命、為君所用,從未與人爭權,為何會遭致這般對待?

  不過不管是誰要謀害他,此人既能將辛悅安排在宮中,又能讓皇上將她送到邊關來,手段高明不說,一定有著相當的權勢及人脈a

  辛悅讓他的傷勢加重,不斷失血,可卻沒一刀要了他的命,因為她受命要讓他死得自然。

  她不給他吃,每日只給幾口水喝,想讓他傷重失血,虛弱而死。

  「既然要取我盛某的性命,為何不痛痛快快的給我一刀?」盛鐵軍曾這麼問過。

  「這也不是我能作主的。」辛悅說得冷淡,「主子說要你讓死得不名譽。」

  「什……」

  「驃騎將軍傷重畏死,派手下赴險惡之任務後,貪生怕死,偷偷帶著美婢逃離營寨,不料傷重感染不治。遭到威逼的美婢帶著逃將屍骨回京,說出事實,龍顏勃然大怒,奪其驃騎美名,鞭屍、滿門抄斬……喔,不。」她冷冷一笑。「咱這皇上應不會斬你九族,再說你是一個孤兒,又未成家,也沒什麼親族可斬,不過陣前脫逃這罪名,夠你遺臭萬年了。」

  聽了她這些話,他怒氣攻心,卻無計可施。

  「你為何這麼做?是誰指使你的?」

  「你都已是將死之人,何必多問?」辛悅目光冷冽地睨著他。「你就慢慢等死吧。」

  盛鐵軍自知時至,心有未甘,於是覷機,用盡所有氣力點了她的死穴,想與她一起死在這間破舊的屋子裡。

  他寧可變作一具無人知曉的骸骨,也不願讓她帶著他的屍身回京,毀他清譽。

  可當他醒來,她非但沒死,還變了個人,悉心又認分的照顧著他,最離奇的是,她自稱撞到頭,失了記憶,還自以為她是跟窮小子私奔的千金小姐。

  當然,在看過她殘忍狠絕的那一面後,他是不可能輕信她的,但當時他除了仰賴她,別無他法,他傷得太重,沒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床,更別說回到風止關的營寨。

  可經過這段時日與她的相處跟接觸,他不得不承認,他對她的防備似乎有點松懈了。

  不為別的,只因她已完全變成另一個人,現在的她開朗愛笑、天真率直,明明什麼都沒有,卻有著一雙擁有全天下的眼睛。

  她每天忙進忙出,卻不曾有過一絲不耐及疲憊,當然,更沒有怨言。

  她照顧他、服侍他,猶如他真的是她的丈夫,她的態度不像是作戲,她是真心這麼認為。

  如今她甚至還去尋活兒想養他?

  見他拉著自己又不說話,還有些恍神,趙學安有些擔心是不是自己的身分被識破,她有些戰戰兢兢地又問︰「是不是有什麼事?」

  聞聲,盛鐵軍這才回過神來。「沒什麼,只是想跟你說……稍微歇一下,別累壞了。」話落,他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因為他發現他是出自內心這麼說,而非客套。

  「我不累……」他溫暖的關懷教她的心又是一悸。

  雖說她還不能完全接受他們是夫妻的事實,但她的情緒總是因為他而起伏。

  他若氣色好些,她就歡喜;他的視線稍稍停留在她身上,她便心悸。

  他關懷的話語,總能溫暖她的心;他無意間的踫觸,老是惹得她心慌意亂。

  盡管覺得他對她的態度有點若即若離,她也沒放心上,畢竟她已經是辛悅,而辛悅是他的妻,依照最簡單的邏輯推論,X=Y,Y=Z,所以xhyhz,既然她是他的妻子,就該做一個妻子該做的事,那就是愛他、服侍他,和他禍福與共。

  趙學安甜甜一笑。「你快把肉餅吃了吧,我去燒水,等一下替你擦擦身子。」

  「嗯。」盛鐵軍輕輕頷首,眼底晃過一抹稍縱即逝的掙扎。

  以辛悅的身分在古代重生的趙學安,開始了她在這個世界的第一份工作——教畫畫。

  她每天到祁府教畫兩個時辰,而這段時間,她其實也不是一直都在畫畫,她覺得自己有點像家教,也有點像保母。

  祁府當家的是祁老夫人的獨子,祁老夫人的媳婦也必須到各個店鋪去巡視,因此兩個孫兒可以算是祁老夫人帶大的。

  祁老夫人年歲已大,對付兩個活潑好動的毛孩子,還真是折騰她的老骨頭,如今有了趙學安,她總算可以輕松一點了。

  來自二十一世紀的趙學安,知道的知識當然比古人還要多,她每天給孩子們灌輸新知,還教他們明辨是非善惡,除了文學,她也教他們算數,且都是用可以融入生活、簡單易懂的方式,讓兩個孩子在互動中自然吸收,完全沒有上課的壓力,反倒像在玩游戲,兩個小家伙因此愛極了她。

  做花燈是她的拿手絕活,她當然也傳授給祁家寶跟祁家葳,雖然他們都還小,能做的跟吸收的有限,但在她細心耐心的教導下,他們倒也做出了樸拙卻趣味的成語。

  祁老夫人也請她為祁府的店鋪制作專屬的燈籠,她手藝極美,做出來的燈籠又富有巧思,加上祁老夫人的大力宣傳,開始有人捧著銀子請她幫忙制作。

  於是趙學安在替祁家寶及祁家葳上課之余,開始接單做起燈籠的生意。

  她真沒想到在二十一世紀已經式微的花燈技藝,能成為她在古代賴以維生的最佳利器。

  她做的燈籠扎實,形狀極美,不論客人需要她在燈籠上題字還是作畫,都難不倒她。

  一開始,眾人只是因為祁老夫人介紹,為了給一個人情而捧場,但當他們看見成品時,無不發出驚嘆。

  在民間,燈籠只是生活器具,不是藝術品,能擋風發亮便行,可她做的燈籠美麗秀逸,懸著都覺得是藝術。

  不到半個月時間,關於她的事便在鎮上傳開,許多店家都來找她訂制燈籠,教她應接不暇。

  趙學安每日除了替孩子們上課,其他時間幾乎都在做燈籠,但也因為訂單實在太多,她做到十只手指頭都破皮了。

  盛鐵軍看她每日忙得跟陀螺一樣轉來轉去,還得抽出時間照料他的生活起居,他的心情越來越復雜,也越來越掙扎。

  他先前所知道的辛悅帶給他極大的震撼,但眼前所看見的她,帶給他的卻不只是震撼,而是一種溫暖的風暴。

  是的,她的存在在他心裡掀起風暴,讓向來淡定從容的他慌了。

  她真的失憶了吧?若非如此,一個人的心性如何有這般大的轉變?若她已失憶,變成了一個美好的辛悅,那麼他便不需再防她了吧?

  但,若她是假裝失憶,有著另一個更可怕的計劃呢?

  又或者,突然有一天她恢復了記憶,又反過來狠咬他一口,情況將會如何?

  夜深了,盛鐵軍從睡夢中醒來,發現辛悅還坐在門口裱紙。

  他悄然起身下床,順手撩起一旁的上衣走向她。

  趙學安專注於手邊的工作,並未察覺他的靠近,直到感覺到肩上被披了件衣裳,她才倏地轉過頭。「咦?你怎麼起來了?」

  見她的小臉上有著疲態,不知怎地,盛鐵軍覺得胸口猛地一抽。

  其實他的傷勢已好了大半,生活起居不用再完全仰賴她,可他卻始終表現出一副還需要她悉心照料的樣子,就是為了試探她。

  他想,一個人再如何會作戲,一天、兩天可以,十天、半個月可以,但時日久了,終會露出馬腳。

  從前的她將他伺候得無微不至,但他看見了她眼底的無心無緒,他知道她並不是心甘情願,甚至帶著一絲的怨。

  可現在,她卻是滿心歡喜、甘心情願,沒有一絲勉強及虛偽。

  「是不是我吵醒你了?」趙學安有點不好意思,她已經盡可能不發出聲響,沒想到還是吵到了他。

  「不是。」盛鐵軍搖搖頭。「你該休息了。」

  「我想把這個燈籠糊好,米鋪趕著要。」

  他不禁蹙起了眉頭。「你可不是鐵打的身子。」

  「沒關系,很快就好了。」

  為了多賺一點錢,她來者不拒,但為了盡快將成品交給客人收取酬勞,她必須再快一點、再勤一點。

  「你單子接太多了。」

  「不打緊,那表示大家肯定我的技術。」趙學安開心笑道。

  看著她發亮的黑眸,他的心又是一抽。

  有著如此澄澈雙眼的人,不可能是假吧?

  「我裱完紙,待明天題字畫畫,晚上就能交貨了。」她催促道︰「你先去歇著吧。」

  盛鐵軍沉默地望著她好半晌,像是在思索著什麼,接著他拉了把椅子,坐在她身邊。「那好,我陪你。」

  「欸?」她一怔。

  「你不是說很快嗎?我陪你。」他斜倚著門框,淡淡地道,「你繼續吧。」

  趙學安望著他,感覺心頭涌上一陣陣暖意,驅走了大半的寒意。

  雖然他幫不上任何忙,但有他陪伴,不知為何,她竟不覺得累了,於是她加快速度,只為了能讓他早點兒上床休息。

  約莫一個時辰後,她裱好了五個燈籠,終於可以暫時收工。

  原以為一直沒發出聲音的他已經睡了,誰知一望向他,竟發現他仍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與他的目光一對上,她忽地心悸。

  「都裱好紙了?」盛鐵軍的聲線低啞,卻出奇的溫柔。

  趙學安點點頭。「嗯,你可以去歇著了。」

  「我等你吧。」說完,他徑自走到床邊坐下,卸了履。

  她收拾好器具跟半成品,洗了手腳跟臉,便來到床邊。

  這段時間因為他受傷,而她一時之間又無法跟一個對她來說很陌生的男人同床,因此她都是在床邊地上打地鋪,以便隨時伺候他。

  「今天別打地鋪了。」盛鐵軍說完,徑自往裡面挪了挪,讓出床邊的位置。

  趙學安有些不知所措的望著他,臉頰又紅又熱。

  見她漲紅著臉,卻遲遲沒有動作,他疑惑的問︰「怎麼了?」

  她不是深信他們是夫妻嗎?既然如此,夫妻同床共枕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了,不是嗎?難道她至今都只是在作戲,如今被他這麼一試,要露出馬腳了?

  他睇著她,謹慎而戒備的那一面再次出現。

  趙學安臉紅耳熱,但她也知道他們畢竟是夫妻,總不可能一直保持距離,看來她還是要強迫自己慢慢習慣與他的親密舉措才好。

  「沒事。」她搖搖頭,做了個深呼吸後,鼓起勇氣坐到床沿,卸下布鞋,躺上了床。

  趙學安的兩只手,不安卻強自鎮定的擱在腹部,十指交握,身子僵硬得猶如一具將要下葬的屍身,她閉上眼睛,努力調整呼吸。

  她相信盛鐵軍還不會對她提出要求,就算想,他的身體也不允許,再說,他知道她累了,相信他應該有足夠的體貼,讓她得以好好休息。

  可明明這麼想著,她的心髒還是跳得又快又重,教她十分難受。

  盛鐵軍用眼角余光偷偷瞥著她,見她雖然閉著雙眼,但眼珠子仍在眼皮底下骨碌著,她的雙唇緊抿卻微微顫抖,眉頭也擰著,不時還會跳動,種種跡象顯示,她非常慌張不安,這讓他的戒心陡升。

  若她是別有企圖,假裝失憶待在他身邊,那麼她願意為那個在背後主使她的人盡忠,甚至犧牲到什麼程度呢?裝乖照料他不是難事,但若要她獻出身子呢?

  他忽地伸出手,抓住她的手。

  她一震,本能的將手一抽。

  他卻緊抓著她的手不放,側過臉看著她,她也正看著他,表情驚羞又忐忑。

  趙學安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迎上他直接又帶著一絲攻擊性的黑眸,她不自覺倒抽了一口氣。「怎……怎麼了嗎?」她發現自己的聲音顫抖得有點滑稽。

  「你怎麼了?」盛鐵軍注視著她。

  「嗄?」

  「你在發抖。」他說。

  她望著他,唇片蠕動,卻發不出聲音。

  「你怕我?」盛鐵軍如熾的黑眸緊鎖住她。「我只是握著你的手。」

  「不是的,我……」

  「我們是夫妻,是嗎?」

  趙學安吶吶的點頭。「是、是啊。」

  「我們相愛,不是嗎?」

  「嗯……」她一點都沒察覺到自己眉頭緊擰,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

  「既然我們是一對相愛的夫妻,那麼你為何要害怕?」說著,他靠近了她。

  趙學安不是沒有跟男人接吻的經驗,可是不知為何,當他靠近她並意欲吻她時,她緊張得幾乎要跳起來,出自本能,她用沒被抓握住的那只手推了他的胸膛。

  盛鐵軍微微蹙起眉心,不知為何為她這樣的反應感到懊惱。

  他的表情讓她更加緊張,她急著想抽回手,又怕動作太大會害他傷口發疼。

  「別這樣,你嚇到我了……」她的聲音帶著求饒的味兒。

  「為什麼?」他緊盯著她的臉。「你不是因為愛我而舍棄一切,跟著我逃到這種邊陲小鎮?」

  「嗯,是這麼說沒錯,可是……」

  辛悅確實是因為愛他,才舍棄炊金饌玉、錦衣華服的生活,但那是辛悅所經歷的,不是她。

  「可是我失憶了,我不記得……」

  「但你卻記得怎麼做燈籠?」你緊盯著她的眼,不放松。

  趙學安呼吸一窒,對啊!她怎麼這麼蠢,明明都失憶忘了自己是誰,卻還記得如何做燈籠,但也總不能說︰因為我不是辛悅啊……

  她急中生智的說︰「我也覺得奇怪,可能我失去的是這段時期的記憶吧。」在現代的醫學裡這也不是沒有發生過,且電視也常演。

  「也許我們該做一點讓你恢復記憶的事情。」盛鐵軍聲線低沉,說得曖昧。

  趙學安已經二十五歲了,不是小孩子,當然懂得他的言下之意,也覷出他眼底的熾熱代表的是什麼。

  但就是因為知道,她更慌了。

  雖然她早已打定主意要以辛悅的身分活著,並代替辛悅成為他的妻,可是她還未做好準備,她還無法與他有親密之舉。

  為免他起疑,覺得她不是辛悅,也不想傷了他的男性自尊,她試著冷靜且平靜地道︰「現在晚了,我也累了,而且你傷勢未愈……」

  「那又如何?」盛鐵軍挑高眉問。

  「有些事不急於一時,我們……」趙學安怯怯的迎著他的目光。「你跟我的日子還很長,不是嗎?」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在她眼裡看見了真心,他有點驚訝。

  從沒有誰讓他如此不確定,他也不曾因為誰而感到焦躁,可是她,似真又假,似假又真,教他費盡思量,不知所措。

  「我們……睡了,好嗎?」她用商量的語氣詢問,並順勢想把手抽回。

  感覺到她想掙開他的手,他本能的抓緊,卻不小心磨擦到她指頭上的傷口。

  趙學安皺起眉頭,忍不住叫了出聲,「好疼。」

  盛鐵軍一震,立刻松開手,發現自己手上有一點點的血,隨即意識到受傷的是她。

  於是他又抓起她的手,不過這一次他非常小心。

  就著窗外幽微的月色,他看見她縴細的指頭因沒日沒夜的趕工而傷痕累累,雖不是什麼嚴重的傷勢,但舊傷未結痂,新傷又來,十指沒有一根是完好無傷的。

  看著,他的心猛然一揪。

  他不知道自己該相信什麼了,若她是假,這又太真。

  「我不是故意弄疼你的……」盛鐵軍的表情口氣有著深深的歉疚及自責。

  感覺到他的態度不似剛才那麼急躁強硬,趙學安松了一口氣,緊張的情緒舒緩許多。「嗯,我知道你不會故意弄疼我。」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她發現他不是個細心體貼的人,自然也不會說什麼甜膩的話哄人,但那不表示他完全不懂得體恤別人。

  他有時稍嫌冷淡,但她偶爾會在他眼中覷見一絲溫情。

  他不會有什麼表現愛意的舉動,但似剛才那般的陪伴,卻暖了她的心。

  她當然知道他不是故意弄疼她的,她絕不會那麼想,她反倒覺得有點對不起他。

  「對不起,我不是存心拒絕你,只是……」趙學安的嗓音軟軟的。「只是我……」

  「別說了。」盛鐵軍打斷她,「我知道。」話音方落,他便覺得可笑,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不確定,心根本被她攪亂了,失了原有的冷靜。

  「是嗎?」心想他能體諒她,她不自覺露出安心的笑容。「那我們睡吧?」

  「嗯,睡吧。」他頷首。

  傍晚,趙學安提著金家米鋪訂制的五只燈籠前往交貨。

  金家米鋪早已沒了男主子,如今當家的是年近半百的金大娘,金大娘只有一個兒子金大福,因為他生著一張俊俏的臉龐,成了米鋪的活招牌。

  趙學安發現一件事,那就是在這個朝代時興的是帶著一點陰柔氣息的美男子,男子越是陰柔俊美,越受歡迎,也就是說,像盛鐵軍那樣的粗獷男子,是不受青睞的。

  想來,辛悅跟她的眼光倒是相同,她們都喜歡盛鐵軍這種渾身上下散發著「我是男人」氣息的男子漢。

  來到米鋪,金大娘不在,出來招呼她的是金大福。

  看到成品,金大福十分滿意,誇贊道︰「辛姑娘的手藝真是不凡,這字跟畫也好極了。」

  「謝謝金少爺,還請您日後多多關照。」

  「那是當然。」金大福笑視著她。「這些燈籠多少銀兩?」

  「二十文銀。」她說。

  這價錢是她問過祁老夫人才訂出來的,不過價格還是會隨著燈籠大小及用料有所調整。

  他點點頭。「請辛姑娘隨我來吧。」說完,他徑自往店鋪後面走去。

  趙學安楞了一下,這才尾隨他進去。

  進到店鋪後方的廳堂,金大福從一個櫃子裡拿出一小袋文銀,他點數了一下,將二十文銀串成一串,交給了她。「喏,這裡是二十文銀,辛姑娘看數目對嗎?」

  「謝謝。」

  趙學安伸出手才剛接過,金大福趁機抓住了她的手,她本能的想抽手,他卻猛地一扯,將她拉進懷裡。

  「你做什麼?!」她推開他,羞惱氣憤的瞪著他。

  金大福唇角一撇,笑得無賴又yin狎。「你又不是黃花閨女,怎會不知道我想做什麼?」說完,他又握住她的縴腕。

  趙學安氣得說不出話來,一心只想著快點掙脫他的箝制。

  「剛才你不是要我關照你嗎?」他加重了抓著她的力道。「我這就是在關照你呀。」

  「你趕快放手!」她疾言厲色地道。

  金大福抓著她的手一翻,看著她的掌心跟指頭,嘖了兩聲。「真令人心疼啊,做燈籠做到手都破皮了。」

  「金少爺,請你自重。」趙學安冷靜下來,目光犀利地直視著他。「我若大叫,你金家的招牌就砸了。」

  「你若大叫,吃不完兜著走的可是你。」他哼地一笑。「我會說你向我抱怨嫁了個沒用的男人,只能日日夜夜制燈貼補家用,我同情你,你卻突然投懷送抱,我斥喝阻止,你丟不起這個臉,就故意大叫,誣蔑我非禮你。」

  「什麼?!」她打從娘胎出來到現在,可還沒見過像他這般不要臉的男人!

  「我金家在祁鎮住很久了,商譽及口碑都是拔尖的,可你呢,你打哪兒來?」

  金大福輕佻地上下打量著她。「說是跟男人私奔的千金小姐,指不定是從哪裡逃出來的窯姐兒。」

  他佔她便宜不夠,居然還羞辱她?!

  趙學安恨恨的摔開他的手,將手裡那串二十文銀砸向他的臉。

  「哎呀!」金大福頓時羞惱成怒。「你敢砸我的臉?!你不知道我這臉是……」

  「你是豬!」她氣憤的大罵,「下流!」

  「你說什麼?!」他惡狠狠的瞪著她,「我看得起你才給你機會,你這破爛貨兒!」說罷,他突然欺近她,一把將她抱住。

  「啊!你放開我!快點放開我!」金大福雖長得斯文秀氣,但到底仍是個男人,再加上辛悅這身板本就縴細,縱使趙學安用盡了吃奶的力氣,仍掙脫不了。

  覷機,金大福在她靠近嘴角的頰上偷了個香,得意的笑咧了嘴,這才放開了手。

  她羞憤的用力推了他一把,旋即轉身奪門而出。

  來到大街上,趙學安才赫然想起那二十文銀沒帶走,可她又不想回去看見金大福那混球,只能氣憤又不甘心的走回住處。

  一路上,想到金大福惡心的嘴臉,還有她做了白工,賠上料錢,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心想,也許明天她可以回頭去找金大娘要錢,但弄不好金大福已經在他娘跟前說了什麼,金大娘信不信她還是一個問題,且這事若是鬧大,弄不好會影響她的名譽跟生意,這麼一來,她豈不是更虧了。

  這可不是在現代,有什麼性騷擾防治法,在這種封建時代,女人被非禮了,搞不好還得背上不檢點的罪名。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還是快點回家再多做幾個燈籠比較實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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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1 00:11:4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休養了那麼久,盛鐵軍覺得全身骨頭都快生銹了,雖說傷勢並未完全復原,但已經可以開始練點基本功,於是這天趁著辛悅不在,他偷偷開始練功。

  練著練著,他聽見辛悅的腳步聲傳來,他立刻收勢,調節呼吸,故作無事的站在門邊。

  不一會兒,她回來了,見他站在門口,她楞了一下,卻沒多說什麼。

  他發現她的表情有點奇怪,雖然臉上還是帶著笑意,卻有種勉強的感覺,不由得關心的問︰「怎麼了,還順利嗎?」

  「很順利。」趙學安不想讓他知道在金家發生的事情。

  古代的男人傳統保守,雖錯不在她,但要是教他知道她讓人佔了便宜,也許他生氣的第一對象會是她。

  「金大娘很滿意。」她努力擠出更明顯的笑容。

  「是嗎?」盛鐵軍微微蹙起濃眉,懷疑的看著她。

  他雖然一直無法確定她的好是真是假,可是這一刻,他很清楚的知道她在騙他。

  但如此雞毛蒜皮的小事,她為何騙他?難道是金家不滿意她做的燈籠?可她的表情又不像是沮喪,反倒像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他注視著她,繼續追問︰「真的沒事嗎?可是你的表情看起來不太好。」

  趙學安本來還努力維持著笑臉,可他的關心再配上他渾厚的嗓音,讓她一路強忍著的委屈再也撐不住了,她嘴巴一抿,眉心一皺,淚水隨即宣泄而下。

  見狀,盛鐵軍嚇了一跳,這震撼,遠比在沙場上看見前方出現千軍萬馬的敵軍還要強烈。

  他的心一揪,一種說不上來的心痛席卷了他,他初時還不解,但旋即便明白了,他憐她,他舍不得她,她的眼淚及委屈擊潰了他內心的千軍萬馬。

  「悅兒?」他心疼的低喚道。

  她低著頭,雙手捂著臉,卻壓不住哭泣的聲音,想到吃了悶虧卻無處討公道,淚水更是無法停止。

  盛鐵軍知道如何安慰打了敗仗或是受傷的軍士,但他跟女人接觸的機會太少了,壓根不懂如何安慰一個哭泣的女人,他這個馳騁沙場的將軍,第一次出現不知所措的模樣。

  「悅兒,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快告訴我。」他急道。

  趙學安仍是哭個不停,雖然有幾次抬起眼睫想說話,但終究仍是說不出口。

  盛鐵軍輕拍她的肩膀,發現她縴細的肩頭因哭泣而顫抖得厲害,她是如此的柔弱,卻又如此堅強,而這樣的她,讓心如鋼鐵的他也不禁軟化了。

  突然之間,他有種想法及沖動——他要保護她。

  他一把將她擁入懷中,笨拙卻又溫柔的輕撫著她的背,輕聲問︰「別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的胸膛厚實溫暖,他的雙臂強勁有力,他的聲音給了她安定及安心,他的心跳撫慰了她的委屈。

  霎時,她所有的憤怒及委屈都煙消雲散了。

  趙學安伸出手,牢牢的環抱著他的腰。這一刻,她終於知道辛悅為何決定同他私奔,因為他是個溫暖的男人,在他身邊、在他懷裡,仿佛天塌下來都不需要擔心害怕。

  「你不是去交貨嗎?」感覺她稍稍冷靜了一些,盛鐵軍試著問出原因,「發生什麼事?告訴我……」

  她抬起臉望著他,可憐兮兮地道︰「你……你會生我的氣嗎?」

  如果她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告訴他,他會不會怪她缺乏警覺,給了對方機會,甚至是暗示呢?若真如此,她寧可他什麼都不知道。

  「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他濃眉一皺。「你做錯什麼了嗎?」

  趙學安搖搖頭。「錯不在我,可是……」

  「到底是什麼事?」盛鐵軍有點急了。「我是你的丈夫,你還有什麼不能對我說的?」

  聞言,她一怔,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沒錯,他是她的丈夫,她得信賴他、依靠他。

  「我去金家交貨,金大娘不在,金大福他、他……」雖然決定說出實情,但話到嘴邊,趙學安還是有點猶豫。

  只聽到這兒,盛鐵軍已猜到發生了什麼事,表情倏地一沉,身軀也變得有些緊繃。

  這麼明顯的反應,她當然察覺到了,她不禁有點膽怯地問︰「你生氣了嗎?」

  「當然。」他想也不想。「我若不生氣,還算是男人嗎?」

  「我也不想這樣,我不知道他會……」

  「我不是生你的氣。」盛鐵軍打斷了她,蹙眉一嘆。「我為什麼要氣你?又不是你的錯。」

  趙學安沒料到他會這麼說,一時間呆住了。

  「他對你做了什麼?」他又問。

  「他……」她咬了咬下唇,過了一會兒才有點羞窘地道︰「他強吻了我。」

  他眉心一擰,一臉惱怒,「什麼?!」

  「不是嘴巴。」趙學安急忙指著臉頰靠近嘴角的地方,怯怯地道︰「是這裡。」

  盛鐵軍看著她手指的地方,眉頭打了死結。

  不管親到哪裡,她就是被人輕薄了,就算對方只是親到她的腳趾頭,他都會憤怒。

  倏地,一條警覺的神經將他重重一扯。

  他為何這麼氣憤?因為她被佔了便宜?就算她真被佔了便宜,他有憤怒的必要嗎?

  她是辛悅,是不知受何人指使來到他身邊,想置他於死地,還想令他身敗名裂的女人。

  他恨她、防她都是應該,為何卻心疼她、不舍她?

  突然之間,他明白了,如今在他眼前及心裡的辛悅,是一個全新的她,而他在不知不覺中深深受她吸引,對她心生眷戀。

  發現這個事實,他感到懊惱,卻不抗拒。

  若她真是個全新的辛悅,那麼他可以愛她、要她,甚至為了她,忘卻先前發生過的種種。

  見他不知在想什麼不說話,趙學安更加不安了。「你真的沒生我的氣?」

  盛鐵軍回過神,低頭看著一臉委屈又不安的她,不禁蹙眉笑嘆,「當然。」他輕輕用指腹揩去她臉上的淚。「除了這個,他還做了什麼?」

  她搖搖頭,老實地道︰「他說你是個沒用的男人,還說要關照我,就這樣而已。」

  「這樣……而已?」

  那個叫做金大福的混蛋居然說他是個沒用的男人?還說要關照她?他明知道她已嫁為人婦,還敢輕薄她,簡直該死!

  「若是這樣而已,你哭什麼?」

  「因為、因為我沒收到二十文銀。」說著,趙學安又淚眼汪汪。

  盛鐵軍看著因為沒收到錢而哭喪著臉的她,感到好氣又好笑,比起被佔便宜,她更在乎的居然是銀子?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說她了。

  「行了,別哭。」他抹去她的淚珠。「去洗把臉,當是被狗舔了吧。」

  她先是一楞,然後破涕為笑。「嗯。」

  一大清早,趙學安剛跟盛鐵軍一起用完早膳,正準備開始制作燈籠,忽聽外面有人敲門。

  她起身,走到房門邊問道︰「誰?」

  「是我,金大福。」

  趙學安一楞,然後下意識的轉頭看著坐在原處、文風不動的盛鐵軍。

  金大福來做什麼?他昨天那麼囂張不夠,今天還要侵門踏戶嗎?他該不是找上門來想羞辱他口中沒用的男人吧?

  她真想打開門臭罵他一頓,甚至拿牆邊的那根扁擔狠敲他幾下,可是盛鐵軍在呢,他會怎麼想呢?

  昨天聽她說了之後,他是保證沒有生她的氣,可是他的表情看起來好像也沒對金大福的行為有多麼憤怒,是因為他知道強龍難壓地頭蛇嗎?

  他們初來乍到,又沒有什麼錢,而他又身受重傷,暫時無法打獵謀生,也許他也不想招惹金大福這種人吧。

  忖著,她不禁有點苦惱。

  「怎麼了?」盛鐵軍突然開口了,「他敲門呢,怎麼不應門?」

  趙學安呆呆的看著他,再次確認地問道︰「真的要開門嗎?」

  「當然。」他老神在在地說,「人家特地上門拜訪,你總不能失了禮數。」

  她一臉狐疑地應了一聲,「喔。」這才前去開門,一見金大福左眼眼窩黑青,不禁嚇了一跳。

  「辛……喔不,盛夫人……」金大福的聲音有點哆嗦,眼神怯懦飄移。

  他叫她什麼,盛夫人?她還以為狗嘴吐不出象牙來呢,原來他也懂得說人話。

  「有事嗎?」趙學安防備地問。

  「我是為了……為了昨兒個的事來的。」

  她發現他一臉忌憚的看著盛鐵軍,心中疑惑更甚,這真是太奇怪了,昨天他還在她面前羞辱盛鐵軍,怎麼今天竟一副小心畏縮的樣子?

  「昨兒個是我不對,冒犯了盛夫人,還請原諒。」金大福說著,從袖裡拿出一個小布囊。「這是盛夫人為我家制燈的酬勞,二十文銀,一分不少。」

  趙學安沒有立刻接過,實在害怕他又不安好心。

  「盛夫人請收下吧。」金大福說得有禮,口氣卻顯得有些焦急。

  她還是沒有動作,而且她發現金大福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全身上下散發著一種恐懼的氣息。

  這時,盛鐵軍的聲音傳來——

  「娘子,那是你應得的酬勞,怎麼還不收下?」

  聞言,趙學安一頓,轉頭看向他,見他正朝自己走來,當她再轉頭看向金大福時,竟發現他渾身打顫,不知在害怕什麼。

  她還在思索之際,盛鐵軍已來到她身邊,大手一伸出,拿走金大福抓在手上的小布囊。

  「金少爺,謝謝你親自將酬勞送來。」盛鐵軍雖然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但聲線毫無起伏。

  金大福吞了吞口水,緊張得直冒冷汗。「不,哪裡的話,應、應該的。」

  「若沒有其他的事,你就快走吧。」盛鐵軍冷冷地說,「不送。」

  「請留步,請留步,金某告辭了。」金大福像是被宣判死罪,卻在問斬前獲得免死金牌的犯人,逃命似的轉身疾步離去。

  他走得又急又快,最後甚至用跑的,好似身後有只可怕的巨獸正在追趕他,直到奔出巷口他才敢停下來,猶如逃出生天般重重喘了幾口氣,雙腿也跟著一軟。

  這時,他想起昨晚那猶如惡夢般的經歷——

  巡更的人剛敲了鑼,正值三更。

  夜深人靜,萬籟寂,偌大的金宅沒有任何人走動,所有人都睡得正香,尤其是金大福。

  稍晚,他跟朋友到餐館小聚,酒足飯飽,好不痛快,因為酒意深濃,他睡得特別沉,完全沒察覺到有人潛進他的臥房。

  睡得迷迷糊糊之際,他感覺到有個冰涼涼的東西壓在脖子上,他下意識的伸手去撥,卻立刻被痛醒。

  他睜開眼睛,透過幽微的月光,見到床邊有個巨大的黑影,他嚇得放聲大叫,「啊!」連酒都醒了。

  他本能的想逃,可是有只手啪啪啪的在他身上點擊三下,接著他便失去了自主的能力。

  他不能動、不能說,只看得見、聽得到。

  這時,他發現壓在他脖子上的是一柄亮晃晃的短刀,而持刀的是個高大英偉的男人。

  他沒見過對方,十分面生,也十分害怕。

  「英雄,你要財的話,我金家多得是……」金大福顫抖的哀求道,「手下留情,請別傷人性命。」

  男人哼了一聲,「你當我是什麼,落難劫財的江洋大盜?」

  「不不不,在下沒那個意思,還請英雄息怒……」被刀子架著脖子,又無法反抗逃脫的金大福,猶如一頭任人宰殺的羔羊,只能盡全力討好。「不知英雄打哪兒來,若是有什麼需要金某幫忙的,盡管說吧。」

  「你不知道我是誰?」男人沉聲問。

  「我、我們見過嗎?」

  金大福就著微光細細端詳著他的臉,他生得濃眉大眼,寬額高鼻,渾身散發著強大壓迫感和危險氣味,他真的對這個男人一點印象都沒有。

  「我、我真的不記得見過英雄你啊!」

  「哼!」男人冷然一笑。「你既不認識我,又豈知我是個沒用的男人?」

  聞言,金大福的腦袋有瞬間空白,倏地像是想起了什麼,結結巴巴地道︰「你是辛、辛姑娘的……」

  他聽說辛悅的丈夫姓盛,因為受傷一直待在家中,深居簡出的他,三餐及生活全靠辛悅張羅。

  金大福以為他是個病懨懨的弱男人,合該有著一張死白的臉,說話氣若游絲,可眼前的他,聲線低沉如暮鼓,低窒有力,他的臉不死白,而是健康的小麥色,還有著一副精鋼鐵打般的強健骨架。

  「辛姑娘?」盛鐵軍冷冷的看著神情驚惶的金大福。「她是我盛某的媳婦,可不是待字閨中的閨女。」

  「是、是的,在下明白……」金大福的聲音抖得越來越厲害。「在下若有冒犯之處,還請盛爺見諒……」

  「冒犯?」盛鐵軍想起辛悅那委屈落淚的模樣,火氣直往頭頂竄。「你強吻我的妻子,還以邪狎的話語侵擾她,居然說只是冒犯?」

  「盛爺,在下該死!一時鬼迷心竅,竟對尊夫人不敬,我發誓下次……」

  「還有下次?!」盛鐵軍沉聲一喝。

  「不不不!」迎上他那猶如要將自己生吞活剝的凌厲目光,金大福嚇得魂飛魄散。「沒下次,絕對沒下次了。」

  「你該慶幸我不想生事。」盛鐵軍濃眉一擰,目光如刃般射向他。「不然我一定宰了你!」

  「謝謝盛爺手下留情,在下感激不盡!」

  盛鐵軍不想跟他多費唇舌,他是點了辛悅的穴,讓她熟睡,才得以出門,現在他只想趕快回到她身邊睡下。

  「你給我聽著。」盛鐵軍命令道,「明兒個將我娘子制燈的酬勞親自送到她手裡,還有,此事不得聲張,否則我一定會再來拜訪你。」

  金大福趕緊連聲答應,「知道知道,在下一定守口如瓶。」

  「那好。」盛鐵軍說完,啪啪的在他身上點擊兩下,解了他的穴。

  終於重獲自由,而且毫發無傷,金大福像是在虎口下撿回一命般的高興。

  「盛爺放心,在下明兒個一早就將酬勞奉上。」他語帶保證,就差沒發誓了。

  盛鐵軍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諒你不敢誆我。」說罷,他轉身要走。

  金大福大大松了口氣,可還來不及慶祝自己逃過一劫,盛鐵軍又停下腳步,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倏地轉身,再次走到他面前。

  「盛爺還有事?」金大福疑怯的問。

  「嗯。」盛鐵軍回答他的同時,如閃電般的右拳已朝他俊美的臉上打去。

  「啊!」金大福慘叫一聲,捂著眼睛在床上打滾。

  盛鐵軍唇角一掀,孩子氣的得意一笑,這才心滿意足的轉身而去。

  在金大福登門道歉並奉上二十文銀後,趙學安又見了他兩回。

  一回是在路上,金大福遠遠看見她就避得老遠;一回是她去金家米鋪買米時,金大福也是一看見她就像見鬼似的往後面躲。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那麼怕她,但這也不是什麼壞事,而且她也懶得為這種人探究原因。

  這日,趙學安要出門買制燈的材料,盛鐵軍說要陪她,教她有點驚訝。

  近兩個月來,她總是自己一個人來來去去,鎮民知道她是有夫之婦,卻不曾見過她的丈夫,難免有些小話傳來傳去,若他能陪她外出,外頭的人見了他,應該不會對她再有什麼疑問或意見。

  再說,他既然能陪她出門,就表示身子的復原狀況良好,也是一件值得歡喜的事,她忖著今晚要買點好料,給他加點菜呢。

  采買了制燈的材料,又到飯館打了一些飯菜,兩人並肩踏上歸途。

  所有的東西都在盛鐵軍的手上,就算是一點小東西,他都沒讓她提。

  他看起來是個粗枝大葉的大男人,沒想到也有如此細膩的一面,她想,他也不見得是因為體貼,而是他認為自己是個男人,不該讓女人提重物、做粗活吧?

  比起那些說得天花亂墜,卻什麼都做不到的男人,他真是可愛多了。

  想著想著,趙學安不自覺轉頭看他,怎料一時看得出神,沒注意到前方路上有個小窟窿,一腳踩了進去,因而跌倒在地。

  盛鐵軍一路上都在注意周遭的環境,並沒有太注意她,才會無法在她摔倒前拉住她,可當他想要拉她起身時,又無奈的意識到兩手都提著東西,不禁感到有些懊惱,只能關心的問︰「沒事吧?」

  她尷尬的笑了笑,自己站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塵。「沒事。」她覺得好糗,她竟然因為看他看得痴了而跌倒,不過他應該沒發現她一直在看他吧?

  「真的沒事?」他又問。

  她用力點點頭,為證明自己無恙而上下跳了跳,可這一跳,她才發現腳踝好像有點扭到,為了不讓他擔心,她忍著疼,露出笑容。「嗯,真沒事。」

  「走路要看著路。」盛鐵軍微皺起濃眉。「幾歲人了,還是小孩子嗎?」

  他念她時的表情跟口氣都有些嚴肅,可她的心卻一陣溫暖,因為她知道他其實是在關心她。

  「那麼大一個窟窿你都沒看見,到底都在看哪裡?」

  「看你。」趙學安一時恍惚,脫口而出,說完,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盛鐵軍也瞪大了眼睛,四目相望,兩個人都面露羞色。

  她覺得自己真的蠢斃了,如果剛才那個窟窿夠大,她一定跳進去,把自己埋起來,不過同時她又覺得好像有什麼在她胸口裡翻騰著,好熱、好熱。

  她的心跳得好快,胃在翻攪,明明有點不舒服,卻莫名感到喜悅。

  在這一瞬間,她心裡的鐘敲響,讓她明白愛已經降臨。要愛上一個人真的不難,時間對了,感覺也來了。

  看著羞澀靦腆的她,盛鐵軍的心情也起伏著。

  他雖是一介武人,倒也不至於麻木不仁,他可以感覺到她對他的心意,也感覺到自己內心的變化。

  她不是辛悅了,而是一個深愛著他、以他為天的女人。雖然老天的安排出乎他的意料,但他並不排斥。

  是她幾乎將他送到鬼門關前,也是她將他從鬼門關前拉回,她是鬼,也是神,不過這些他都不在乎了,她是她,就好。

  盛鐵軍將所有東西都改用左手提著,騰出了右手牽住她的手。

  趙學安害羞的瞅了他一眼,隨即低下頭,雙頰和耳朵都染上了緋紅。

  「你連路都不會走,還是我牽著好。」他說。

  她沒說什麼,只是安分的讓他牽著,卻克制不住幸福的笑意在臉上漾開。

  趙學安交完貨,買了一點吃的,踩著愉悅輕快的步伐回到她跟盛鐵軍的小窩。

  一進門,她看見讓她有點訝異的一幕——盛鐵軍正在練功,就像武俠電影演的那樣。

  她的腦袋裡旋即冒出了兩個問題,第一,他的身體已經恢復到可以練功的地步?第二,他居然會武功?

  盛鐵軍練得專注,完全沒察覺到她已回來,待他發現,就見她瞪大兩只眼睛,驚奇的看著他。

  他想,總是避著她練功也不是辦法,再者,他雖然對她還是有所隱瞞,卻也有了相當程度的信任,他似乎可以開始選擇性的告訴她一些事情。

  「你在做什麼?」她還沒放下東西,就興奮的跑到他面前問。

  「我在……」他頓了一下。「練功。」

  「練功?」

  他發現她真的很訝異,似乎壓根不知道他會武功,心裡對她的猜疑又再少了幾分,她果然是真的失憶,她根本不記得他是武功高強的驃騎將軍。

  「你不是獵人嗎?」趙學安不解地又問。

  「嗯。」盛鐵軍點頭。「不過我也懂得一點功夫,平時練來強身健體的。」

  「可是我看你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可是怪了,你怎麼打不過辛家的人?」

  他從容一笑,反將她一軍。「你不知道辛家的護院個個武功高強嗎?」

  「是嗎?」她微頓,蹙眉一笑。「我失憶,忘了。」

  「也是。」他唇角一勾。「辛家的護院都不是省油的燈,我怎麼可能是他們的對手,我的功夫嚇唬人可以,真動起手也是不經事的。」

  趙學安也沒多想,咧開明朗的笑意道︰「總之你能練功真是太好了。」

  盛鐵軍微頓。「為什麼?」

  「那表示你的身體已恢復得差不多了。」她說。

  他突地想要捉弄她一下,故意促狹道︰「敢情娘子是等不及要我去打獵了嗎?」

  趙學安急忙澄清,「不是的,我只是覺得你身子好了很開心。」

  「嗯。」盛鐵軍笑意一斂。「也該是時候了。」

  「時候?什麼意思?」她不解的看著他。

  他回望著她,沒有馬上回答。

  他已經失蹤太久,張子龍跟趙一虎應該都很著急,主將生死不明,必然影響。

  他早想找人聯絡張、趙兩人,只可惜人生地不熟,也沒有可盡信之人,且他還沒查出當初指派辛悅的幕後主使者是誰,他不想貿然行動。

  只不過日子一天天過去,他也不能就這麼守在祁鎮,雖說他跟辛悅的小日子過得是挺幸福舒適的,但他身為將領,是皇上的刀刃,豈能不為君效力而耽於安逸。

  經過這些日子的接觸及相處,他對辛悅有著不完全卻足夠的信任,他想,她應該是為他傳達信息的最佳人選,反正故事隨便他編,只要合情合理,她應該不會有任何懷疑。

  「悅兒,我與你私奔之前,曾與兩位兄弟約定事成之後在風止關會合,如今我因傷待在祁鎮兩個月,未能帶你赴約,他們一定十分擔心。」

  趙學安聽完,想也不想地道︰「那我們去找他們呀。」

  「不成。」盛鐵軍馬上反駁她的提議。「我的傷勢雖恢復得差不多了,但前去風止關需要兩天路程,我擔心以目前的體力仍無法負荷。」

  「風止關是什麼地方?!」她第一次聽到這個地名。

  「是我國與境外民族之間的屏障。」

  「喔。」趙學安自動解讀成風止關應該就像是山海關那樣的地方。「他們住在那兒嗎?」

  「他們是邊關的守軍。」

  「喔。」她眨眨眼睛,又問︰「那我怎麼跟他們聯絡?」

  「我寫封信,你幫我帶到軍寨外,找個不起眼的孩子將信托給一名孩子,交到守軍手上,之後她便又搭著祁府的順風車回到祁鎮。

  在家等了四、五天,盛鐵軍其實很掛念辛悅的人身安全。她不記得誰是她在軍寨裡的接頭人,但對方卻知道她的存在及身分,就是因為擔心她被發現,他才東拉西扯說了一堆理由,說服她將信交給孩子送往軍寨,而非親自前往。

  幸運的是,她對他的說詞全然相信,毫不存疑。

  不知為何,看著對自己如此信任的她,他竟有種說不上來的愧疚。

  幸好這天下午她安全回來,讓盛鐵軍高懸的心終於得以放下。

  盛鐵軍為了防止信件落入他人之手,而曝露了自己的行蹤,便在信中畫了只有他跟張、趙兩人才知道的暗碼地圖。

  張子龍和趙一虎收到信後,也速速趕至,在同一日傍晚掌燈時分尋到了將軍的落腳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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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1 00:12: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京城皇宮

  下了朝,相國公尹泉書來到內殿求見皇上。

  正在批閱奏折的文宗答應接見。「愛卿何事求見?」他放下了奏折,並將朱砂筆交給候在一旁的佟喜。

  尹泉書抱拳一揖。「啟稟皇上,方才早朝結束後,幾位大臣向老臣談到了驃騎將軍的事。」

  文宗微皺眉頭。「盛將軍如何?」

  「風止關已經兩個多月未傳捷報,也未有消息了。」他說,「眾大臣都很擔心。」

  文宗蹙眉笑嘆。「有盛將軍一夫當關,眾卿家還擔心什麼?」

  「但盛將軍已許久未有消息,不知風止關如今是何狀況。」尹泉書續道︰「巴赫人野蠻好戰,長期騷擾我國邊境,大臣們擔心巴赫人……」

  「巴赫人最顧忌的就是盛將軍了。」文宗信心滿滿地打斷他的話,「有盛將軍戍守風止關,諒巴赫人不敢輕越雷池。」

  巴赫人是馬背上的民族,好斗凶狠,經常侵擾其他部族,也不時在風止關外挑釁騷動,是朝廷最麻煩的敵人。

  「老臣不是擔心盛將軍鎮不了巴赫人,而是將軍離京半年多,該是時候返京面聖。」

  尹泉書是兩朝老臣,十分受到重用,在朝中也廣結善緣,深受其他文武大臣及官吏的推崇及敬仰。

  文宗也覺得他說的有理,再者,他也許久沒見到盛鐵軍了,是該召他回來聊聊。

  盛鐵軍雖不干涉朝政,但對事情總有精闢見解,他十分喜歡跟盛鐵軍討論切磋。

  「朕知道了,我會召盛將軍回朝。」

  尹泉書松了一口氣,臉上終於有了笑意。「關於盛將軍,老臣還有一事要奏請皇上。」

  「說吧。」

  「皇上,盛將軍今年已二十有七了吧?盛將軍長年征戰,雙親早逝,又無兄弟,依臣看,皇上是不是該給他指門親事了?」

  文宗深感贊同地點點頭。

  盛鐵軍的終身大事他始終放在心上,過去他也曾跟盛鐵軍提過幾次,可盛鐵軍總是四兩撥千金,委婉拒絕。

  「相國公,你也知道朕向盛鐵軍提過,只不過他……」文宗輕嘆一聲,一臉無奈。

  「皇上,老臣倒是有個人選。」尹泉書說,「禮部尚書郎的千金,年方十六,才貌雙全,和盛將軍相當匹配。」

  文宗思索了一下才道︰「經你這麼一說,朕倒是有點印象,可禮部尚書郎的意思呢?」

  「老臣問過他,他十分歡喜,還說若能成事,是他女兒莫大的榮耀跟幸福。」

  文宗一聽,大喜。「那好,這次盛將軍回朝,就順道將婚事辦了吧。」

  「皇上英明。」尹泉書微笑道。

  收到信使送來的信函,盛鐵軍心情沉重。

  他被辛悅帶離風止關之事,潛伏在軍寨中的人知道,幕後主使者理應也知道,可是辛悅失去記憶,無法復命,幕後之人至今應該仍不知道他還活著。

  他本想趁這個機會找出細作以及幕後主使者,不料皇上的一紙詔書硬生生打壞了他的計劃。

  皇上急召,他豈有不復命之理?

  張良計行不通,他還能找個過牆梯,總是有其他方法可行,但此時讓他最頭大的不是他必須回京,而是辛悅。

  她一直以為她是跟情郎私奔的千金小姐,如今他返京復命,不只他的真實身分會曝光,她也會發現自己其實是個宮女。

  他該如何向她解釋?她又能不能接受這般巨大的變化?

  再加上皇上要他即刻起程,他不能再拖延,不管再如何苦惱,他還是得跟辛悅坦白。

  他正煩惱之際,辛悅剛好從祁府回來了。

  一進門,看他臉色凝重,趙學安連忙來到他身邊,關心的問︰「怎麼了?你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

  他不笑的時候,總像在生氣,不過她倒是沒見過他真正生氣。

  「悅兒,你坐下。」盛鐵軍說。

  她有點不安的坐了下來,疑怯地問︰「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他目光一凝,深深的直視著她。「你信我嗎?」

  趙學安微怔。「當然。」

  「真的?」

  「嗯。」

  「那如果我告訴你,我不全然是個獵人呢?」

  她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除了打獵,他還有其他兼職?不過那樣也沒差啊,她自己不也一邊教畫,一邊做燈籠?

  「要不然除了打獵之外,你還有做其他的什麼事嗎?」

  「打仗。」盛鐵軍想也不想便回道。

  趙學安呆呆的看著他,一時反應不過來,但過了好一會兒,似是想通了,她笑了笑道︰「那也很好啊,為國效命嘛。」

  他的兩個好兄弟都是軍人,若他閑暇之余也去打仗,她可以理解。

  不過這件事情有這麼嚴重嗎,為什麼他的表情這麼凝重?

  突地,她緊張地道︰「慢著,你要去打仗嗎?」他還未回答,她已憂心的急道︰「可是你的傷才剛好,要是去打仗,恐怕……」

  「悅兒。」盛鐵軍打斷了她,「我不是去打仗。」

  她那真心為他擔心受怕的樣子,讓他的心驀地一揪,卻也跟著一暖。

  趙學安這下子更擔憂了。「你不是要去打仗,難道要去做什麼違法的事情嗎?」

  他感到啼笑皆非。「不是,我從沒違反王法。」

  「那究竟是……」

  「你聽我說。」盛鐵軍突然握住了她的手,雙眼直視著她。「我是驃騎將軍。」

  「嗄?」趙學安一時沒弄明白,仍舊一臉茫然。「什麼驃?什麼軍?」

  「驃騎將軍。我是鎮守風止關的驃騎將軍。」

  這下子她終於懂了,卻也懵了。「我糊涂了,我不懂,假如你是驃騎將軍,辛家何以反對,又豈敢傷你?還有,為什麼我們要躲在這個地方?我們大可到風止關去,怎麼……」

  「悅兒。」在她困惑之際,盛鐵軍已經想到完美的說詞。「你先聽我說。」

  「好,你說。」趙學安神情嚴肅的看著他。

  「你並不是什麼辛家千金。」他說。

  她的神情變得更加迷惘。「嗄?」

  一開始騙她,他問心無愧,但後來他卻越來越內疚,直到現在,他還是無法說出全部實情,不因別的,只因他害怕失去。

  是的,他不知何時開始在意著她,他不想破壞現在的美好,不想她因為受到欺騙而氣恨他,甚至離他而去。

  所以他只能繼續隱瞞她,避重就輕,以取得她的諒解及理解。

  「那我……是誰?」趙學安感到小小的震撼。「所以我不叫辛悅?」

  「不,你是辛悅。」盛鐵軍說,「但你是皇上從宮女之中挑選出來,送到風止關來服侍我的。」

  她難掩震驚,但不是因為辛悅只是一個宮女,而是……他們根本就不是夫妻?!

  天啊!他們不是夫妻,卻像夫妻一樣生活著?雖說他們還未有肌膚之親,但同進同出又同床而眠,簡直……而且風止關是邊防重地,皇上為何送個年輕貌美的宮女來服侍他?老天,辛悅該不是他的暖床女人吧?

  想到這兒,她頓時面紅耳赤。

  看見她的表情,他馬上就知道她誤會了,急忙解釋,「不是你以為的那樣,你真的只是來服侍我。」

  喔不,她其實也不是來服侍他的,在她失憶之前,她是來殺他的,不過這就沒有必要告訴她了。

  趙學安半信半疑。「原來你一直在騙我,你現在教我怎麼相信你的話?」

  她記得很久以前有部電影叫「倚天屠龍記」,電影中,張無忌的母親對他說過,美麗的女人都不可信,沒想到貌似忠良的男人也不能輕易相信,他看來率直耿介,怎知竟是個大騙子。

  「有些事,我沒有騙你。」盛鐵軍安撫道。

  「哪些事?」

  「關於你我的事。」他說,「我們確實日久生情,互許終身。」

  他還是騙了她,但這是情非得已。

  「你悉心的服侍我,讓我對你生了戀心,我們雖未有婚約或正式儀式,卻已默許彼此為伴侶。」盛鐵軍覺得自己對於說謊越來越得心應手了。「軍寨裡有細作潛伏,令行動曝光,而我及子龍跟一虎他們也遭到伏擊,我受了重傷,傷勢始終無法痊愈,所以你便悄悄帶著我離開風止關尋醫。」

  趙學安沉默但專注的聆聽著,兩只眼睛定定的望著他。

  「我的傷勢加重,不知什麼時候失去了意識,再醒來時,你卻說你失憶,還以為自己是跟我私奔的千金小姐。」

  「那你那個時候為什麼不把實情告訴我?」如果他們的關系並無不可告人之處,他又何必隱瞞?

  「我還不知道潛伏在軍寨裡的細作是誰,又擔心幕後主使者派人追殺我而傷了你,才會想也許你什麼都不知道比較好。」說完,盛鐵軍無奈一嘆,「我不是存心騙你,只是覺得這樣對你我都好。」

  她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她得說,一知道他騙她,她是有點生氣的,可是再聽他這麼一解釋,她又覺得情有可原,況且他們雖不是真正的夫妻,但照他所說,他們確實是一對愛侶。

  以她二十一世紀的思維,男女朋友同進同出、同床共枕是可以接受的,她不覺得吃虧,也不感到羞愧。

  她雖不是辛悅,但她對他也有了感情,更何況他們雖然睡在同一張床上,卻不曾有過親密關系,除了那次,他也從未輕越雷池,凡事止乎於禮,就這一點來說,他確實是個正人君子,值得稱許。

  而且雖然他們的身分和她原本預想的相去甚遠,但真正的他是一夫當關的驃騎將軍,她也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女人,而是單純的宮女,這樣的背景她還可以接受。

  趙學安釋懷一嘆,「好吧。」

  盛鐵軍疑惑的看著她,不知她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她看著一臉誠懇的他。「我不生氣,我可以理解你、諒解你。」

  「真的?!」他喜出望外。

  「嗯。」她用力點頭。「那我們現在要回風止關嗎?」

  「不。」他唇角一勾。「我們回京。」

  盛鐵軍一行人抵達京城已是下午,他讓張子龍和趙一虎先帶辛悅回將軍府安頓,他則立刻進京面聖。

  當他來到皇上的御苑,等著他的不只是皇上,還有相國公尹泉書。

  盛鐵軍兩年前跟尹泉書曾有過一些不愉快,不過嚴格來說也不是跟他,而是跟他的兒子尹信秀。

  尹信秀出生時,尹泉書已經四十五歲了,老來得子,尹泉書自是十分寵溺兒子。

  不過,慈母多敗兒,慈父亦然。

  尹信秀在父親的嬌慣下,成了一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子,他始終得不到官餃,只在京捕處謀了一份小差,尹泉書對此一直感到扼腕,也有點羞愧。

  為了讓兒子能在宮中謀得一官半職,他私下打關節、尋人脈,終於在兒子二十二歲時,他成功地讓兒子進入侍事處當參事。

  侍事處是宮中專責人事的局處,所有宮人、宮婢的選擇及任用,都要經過侍事處。

  事情發生在那年的元宵節,皇上在御苑辦了賞燈宴,邀請文武百官入宮參宴,尹泉書父子及返京已半年的盛鐵軍也在列。

  盛鐵軍向來不愛這種場合,要不是皇情難卻,他寧可在家品茗下棋,所以宴會還未結束,他便找了個理由先行離去,怎料竟在御花園的一角,撞見尹信秀正在非禮一名小宮女,他出面制止,尹信秀卻不知悔改,還惱羞成怒,仗著幾分酒意攻擊他。

  盛鐵軍身為驃騎將軍鎮守邊關,就連凶狠的巴赫人他都無所畏懼,更別提區區一個尹信秀,於是乎他把尹信秀教訓了一頓。

  此事本該至此結束,不料尹信秀心有不甘,向父親告狀,卻隱瞞他意圖非禮小宮女這一段,盡可能誇大盛鐵軍的張狂和凶暴。

  尹泉書得知後,一狀告到皇上面前,皇上將盛鐵軍叫到跟前一問,盛鐵軍說出實情,又在佟喜的幫忙下找到那名小宮女為他作證,結果反倒是尹泉書父子倆被皇上訓斥一頓。

  之後,尹信秀好不容易謀得的參事一職,又被皇上撤除。

  尹泉書面子掛不住,好幾天稱病綴朝,數日後再現朝堂,臉色極不好看。

  傳喜曾跟他說過,尹泉書對他有些許不滿及怒意,可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因為他可以理解發生這種事,對身為兩朝老臣的尹泉書來說,確實有損顏面。

  尹泉書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不多久,便主動與他示好,並就先前的事向他道歉,他也很大方的接受,彼此間不再有嫌隙。

  「微臣參見皇上。」盛鐵軍單膝跪下。「皇上萬福。」

  文宗見狀,親自上前扶起他。「免禮,聽聞盛將軍在風止關受了重傷,差點喪命,如今傷勢可已痊愈?」

  「托皇上洪福,微臣已無事。」

  「那就好,那就好。」文宗慶幸的點點頭。「坐吧,朕有話要跟你說。」

  「謝皇上賜座。」

  他就座,一旁的內侍立即奉上熱茶。

  「盛將軍。」這時,尹泉書說話了,「你平安歸來實在太好了,皇上及大臣們都因為你遲遲未有消息而擔心。」

  「盛某惶恐。」盛鐵軍起身抱拳一揖。「讓各位擔心,實在過意不去。」

  「盛將軍坐著說話。」文宗笑視著他。「為何傷重之事未回傳宮中?朕還因為久未接獲邊關消息而憂心不已。」

  「微臣知罪。」盛鐵軍忠謹地道︰「微臣傷重之事未能回傳,是因為微臣這兩個月並不在風止關。」

  文宗難掩訝異,「你不在風止關,那你在何處?」

  「微臣因傷重,軍醫未能治療,因此由辛悅帶微臣至祁鎮養傷。」

  「辛悅是……」文宗只知道在他批準下,將一名宮女送往風止關,但送去的是誰,他並不知道。

  「辛悅是皇上送至風止關服侍微臣的宮女。」

  「原來如此。」文宗一笑。「看來她派上用場了。」

  「是的。」盛鐵軍點點頭。「辛悅勤勞機敏,確實幫了微臣不少忙,要不是她,也許微臣已命喪祁鎮。」

  聞言,文宗一震,「此話怎說?!」

  「微臣傷勢惡化,多虧了辛悅悉心照顧,才得以康復,因為路上掉了盤纏,身無分文,辛悅還到鎮上大戶人家教畫,幫人制燈為微臣請大夫療傷。」這些事,部分是真,部分是假,只為能向皇上交代。「微臣能平安歸來,辛悅是最大功臣。」

  「是嗎?」文宗臉上帶著笑意,思索了一下。「這麼說來,朕要好好賞賜她。」

  「盛將軍。」尹泉書好奇的問,「辛悅不過是一介宮女,竟有如此膽識,確實難得,老夫也很想見她一面。」

  「相國公所說的,正是朕想說的。」文宗又道,「辛悅是一名宮女,卻能作畫制燈籠,真教朕吃驚。」

  「微臣初時也相當震驚,她畫功一流,制燈籠的技藝亦然。」盛鐵軍談起辛悅,臉上有著藏不住的笑意。

  這一點,文宗未發現,尹泉書卻察覺了。

  「盛將軍既然回京,就多待幾個月,好好養傷吧。」文宗道,「如今風止關有範、謝兩位將軍守著,應無須多慮。」

  「謝皇上。」

  這時,尹泉書看著皇上,悄聲道︰「陛下,還有那件事……」

  「喔,對,朕差點忘了……」文宗恍然後一笑。

  盛鐵軍疑惑的看著尹泉書,不知他意指何事。

  「盛將軍,你今次返京,朕想給你指門親事,你道如何?」

  聞言,盛鐵軍濃眉一蹙。

  「你今年二十有七,早該成家了。」文宗說,「你雙親已逝,又無兄弟,替盛家傳香火是你的責任,可你長年戍守邊關,眼見就要誤了終身,朕還真是愧對你啊。」

  「不,皇上,微臣……」

  文宗一臉歡喜,自顧自的說道︰「相國公給朕出了個主意,讓你跟禮部尚書郎的千金余艷結個良緣,余艷年方十六,有著沉魚落雁之貌,又知書識墨,與你十分匹配,朕已問過尚書郎,他對這門親事毫無異議。」

  「皇上。」盛鐵軍站起身,拱手一揖。「皇上如此厚愛,微臣無限感激,但懇請皇上原諒微臣必須婉拒。」

  文宗不解,「你是覺得尚書郎的千金配不上你嗎?」

  「不,微臣不過是一介武夫,哪敢嫌棄尚書郎大人的千金。」

  「既然如此,你為何拒絕?」

  「因為微臣已心有所屬。」他抬起眼睫直視著皇上。「微臣在祁鎮已跟辛悅互訂終身。」

  文宗一震,驚疑的看著他,一旁的尹泉書亦是。

  「盛將軍所言屬實?」文宗問道。

  「微臣不敢欺騙皇上。」盛鐵軍堅定地道,「微臣已認定辛悅是盛家的媳婦。」

  「這……」文宗面有難色,看了尹泉書一眼,才又對盛鐵軍說︰「辛悅雖立了功勞,可她畢竟是個宮女,你若納她為妾倒是無妨,可若娶她為正妻,並不妥當。」

  「皇上,微臣若未從軍報效國家,也不過是名獵戶,既無尊貴的血統,亦無非凡的背景,微臣並無門第之見,只想找個兩相意愛的伴侶。」

  「話是沒錯,但……」文宗感覺得到他的堅決,可堂堂驃騎將軍娶宮女為妻,傳出去可是會讓人笑話的。

  「盛將軍,這樣吧。」文宗想了個折衷的辦法,語帶商量地道︰「讓尚書郎的千金為正妻,辛悅為平妻,你看如何?」

  「回皇上的話,微臣只想要一個妻子。微臣生性恬淡,喜歡簡單,不想處理女人之間的紛爭。」

  「這、這實在說不過去。」文宗一臉為難。「你可是大將軍呀,一名宮女如何擔起將軍夫人的頭餃?」

  尹泉書開口了,「盛將軍,依老夫看,你是真的十分喜愛辛悅,是嗎?」

  「確實。」盛鐵軍誠實回答。

  「既然盛將軍與辛悅兩情相悅,陛下就成全他們吧。」尹泉書幫著求情。

  「相國公,難道你覺得他們倆合適?」

  「君子有成人之美,陛下也希望盛將軍能與有情人成眷屬吧?」尹泉書停頓一下,稍事思索,像是有了方法。「陛下,老臣有一想法,不知是否行得通。」

  「你說。」

  「不如由老臣收辛悅為義女吧,這麼一來,她便是我尹家的女兒,可一點都沒辱了將軍夫人的頭餃。」

  尹泉書此言一出,文宗臉上馬上有了笑容。「相國公說的一點都沒錯,這果然是個好方法。」

  盛鐵軍一臉驚訝,尹泉書位高權重,為了幫他,居然願意收一名宮女為義女?

  雖說他們之前的心結已解,但據他所知,尹信秀仍耿耿於懷。

  他們是父子,再如何也是心連心,尹信秀視他如仇,尹泉書為何沒跟獨子同聲同氣,還自願幫這個忙?

  難道是他低估了尹泉書的胸襟?忖著,他還真有點抱歉了。

  「盛將軍,不知你意下如何?」尹泉書笑視著他。「將軍可願與尹家結親?」

  這似乎是目前唯一能讓皇上首肯的方法,且尹泉書都已經主動提議,他若是婉拒,可能會落個不知好歹的下場,還讓人以為他心胸狹隘,仍記掛著兩年前的宿怨。

  「盛某謝過相國公。」盛鐵軍對尹泉書一揖。「此事由皇上作主,微臣並無異議。」

  在邊關時,趙學安只知道辛悅跟盛鐵軍互許終身,可互許終身就跟訂婚一樣,算不上是夫妻,而且以她對封建時代的粗淺了解,像他這樣的大將軍,成親的對象通常都是官家千金,辛悅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宮女,就算再愛,也只能是個小小的侍妾,別說是正室,就連偏房都可能構不上。

  可盛鐵軍自宮裡回來後,卻告訴她相國公要認她為義女,而皇上也準了他們的婚事。

  她是很驚喜,但也有點反應不及。

  因為隔天相國公便來訪將軍府,說是要跟義女見面。

  第一眼看見尹泉書,趙學安就覺得他是個八面玲瓏、人情練達之人,對他稱不上喜歡或討厭,但不管如何,她仍感謝他幫了這個大忙。

  之後,她正式拜尹泉書為義父,成為相國公的義女。

  這完全在她意料之外的義父,還送了她幾份大禮,說是要給她當嫁妝,除了上好的布匹,還有珠寶首飾。

  當然,她也見到了她的義兄尹信秀。

  這個人,她就真的不怎麼喜歡了,她雖不敢說自己多麼會看人,可尹信秀一看便知是個廢物。

  他態度輕浮又囂張,衣著打扮浮誇奢華,看著人的時候,眼神總是輕佻,讓人覺得渾身不舒服。

  不多久,盛鐵軍帶她進宮覲見皇上,皇上對於她在祁鎮照料傷重的盛鐵軍,予以贊揚及賞賜。

  當天兩人回到將軍府不久,宮裡便來了一輛馬車,車上滿載著要打賞給她的華服及絲綢,以及各種飾品及幾樣珍貴的珠寶。

  她活到現在,當真沒看過這麼多好東西,不過她對打扮並不熱衷,這些豪奢品對她來說不過是身外之物。

  她跟盛鐵軍的婚宴在一個月後舉行,本來皇上意欲熱熱鬧鬧、風風光光的辦上三天,但盛鐵軍婉拒了皇上的美意。

  他是個低調務實的人,不喜浮誇奢華之事,表示儀式只要簡單隆重即可,而她也認同。

  於是他們在將軍府辦了個小而美的婚禮,她還親自設計花燈布置。

  婚宴當天,皇上帶著皇後及小皇子前來祝賀,皇後得知所有花燈都是出自她的巧手,贊嘆不已,還跟她約定好一個月後小皇子七歲的生日宴,也要由她來設計花燈並布置。

  皇後今年也不過才三十,溫良恭儉,有著母儀天下的風範,和辛悅十分投緣,還邀請她改天進宮做客。

  婚禮在午夜前結束,賓客散去後,府中僕婢便開始收拾。

  趙學安在一位老嬤嬤的陪同下,回到新房候著。

  盛鐵軍似乎被他的弟兄們絆住了,遲遲沒回到新房。

  她等得有點無聊,徑自拿下紅蓋頭及鳳冠,在房裡晃來晃去,就在她心想盛鐵軍可能要三更半夜才能回房之時,卻忽然聽見他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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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1 00:12:2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趙學安慌慌張張的沖回床邊坐下,快速戴上鳳冠,蓋上紅蓋頭。

  盛鐵軍開門的那一瞬間,便看見她急急忙忙、有點滑稽的舉動,不禁覺得好笑,但他忍住沒笑出聲,只是默默關上房門,邊走向她邊問︰「等很久了?」

  「還好。」蓋頭下,她怯怯的回答。

  在祁鎮時,他們就睡在一起,今天辦婚禮跟婚宴,她也沒什麼太大的情緒,不是她不開心,而是她並不覺得特別興奮或是特別不安。

  可這一刻,她竟莫名感到心慌,是因為今天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嗎?

  盛鐵軍來到她前面,發現她的紅蓋頭蓋得歪歪斜斜的,他猜想她剛才一定好幾次將紅蓋頭掀起來,想確定他是否回來了。

  她是坐不住也閑不了的,早在祁鎮時他便見識過了。

  失憶後的她,不似從前那麼沉得住氣,可以整天不說話,若他要求,也可以文風不動的坐上一天,反倒像只活潑的小兔子,成天蹦蹦跳跳,就算再累,眼底也閃閃發光。

  不過看來她也是極力忍耐了,要不然早就沖出洞房找他了吧?想著,他忍不住笑了。

  伸出手,他掀起紅蓋頭,一看,差點兒笑出聲來,她的鳳冠根本就戴反了。

  「你的鳳屁|股怎麼對著我?」盛鐵軍促狹地道。

  「欸?」趙學安下意識伸手去摸頭上的鳳冠,這才驚覺她剛才手忙腳亂,將鳳冠給戴反了,她一臉尷尬,默默將它喬回來。

  她那害羞又不知所措的模樣,教他看著生憐,他拿下她的鳳冠,擺在一旁幾上,接著坐到她身邊,邊卸去革履邊問︰「整晚戴著這玩意兒很不舒服吧?」

  「嗯。」她皺皺鼻子,模樣俏皮。「到底是誰發明這玩意兒來折騰新娘子的?」

  盛鐵軍一笑。「肯定是個男人。」

  「我也這麼想。」有人附和,趙學安說得更起勁了,「他肯定跟女人有仇,可能小時候缺乏母愛,又或是有會欺負他的姊妹,然後又娶了個河東獅……」

  他一聽,爽朗笑開。「這麼慘啊?」

  她也開懷的笑著點頭。「就是啊。」

  「要我說,跟那無關……」盛鐵軍彎下腰去幫她脫掉繡花鞋。

  「是嗎?」趙學安還沒意識到他的舉動有多親密,仍一派天真的問︰「那你覺得跟什麼有關?」

  「我想,這鳳冠這麼重,這麼不舒服,是為了不讓新娘子跑掉。」他說。

  「咦?」聽見他的答案的同時,她才意識到他幫她脫去了繡花鞋,她驚愕的瞪大著眼睛看著他,然後倏地臉紅。

  「你瞧,戴著鳳冠,你不就乖乖坐在這兒了?」

  盛鐵軍因長年在太陽底下操兵,肌膚被曬成古銅色,可盡管如此,她還是可以看見他臉上因喝酒而暈出的兩朵紅雲。

  她覺得今晚的他很放松、很愛笑,不似平時那麼嚴肅,也不那麼寡言。

  她想,許是因為酒精作祟。

  「悅兒。」他輕捧起她的臉,深深注視著她。「我真沒想到會有這一天。」

  說得更準確一些,他是真的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曾經,她是想置他於死地的女人,他提防著她,甚至憎惡著她,可現在,他竟娶了她。

  「我也沒想過……」趙學安也從沒想過事情發展會如此戲劇化。

  她曾是個孤單,每天過著千篇一律的生活,不知道未來是什麼的粉領族,可現在,她卻變成一個十七歲的少女,而且愛上了也嫁給了驃騎將軍。

  一切像夢一般不真實,可當他的大手捧著她的臉龐時,她又能感受到令她無比踏實的溫暖。

  「你是真心樂意成為我的妻子吧?」盛鐵軍問。

  「當然。」趙學安直視著他。「難道你不是真心樂意娶我為妻嗎?」

  有幾分醉意的他笑得莫名性感迷人,教她看著不禁心悸。

  他靠近她,在她額上輕啄了一下。

  這一吻,代表了一切。有些話,其實不必多說,真有愛,總能從眼底及一些細微的動作感覺到。

  她深信他愛著她。

  「你怕嗎?」他溫柔的凝望著她。

  他指的是……那個吧?

  好吧,她得承認她真的有點怕,因為二十五歲的她,還沒有任何經驗。

  「有一點點……」

  「嗯。」盛鐵軍淡淡一笑,撫摸著她的臉頰及耳朵,輕聲道︰「我會小心待你的。」

  趙學安覺得雙頰更加熱燙了,她倒抽了一口氣,嬌羞的低著頭,不語、不動。

  盛鐵軍端起她的臉,覓著她的唇瓣,輕柔的吻著。

  他平時也不特別溫柔體貼,可他的吻卻溫柔又熾熱,幾乎快將她融化。

  他淺啄著她的唇,像春雨,一點一點的打在她唇上,滋潤了她因緊張而干澀的唇瓣。

  他的大手輕輕托著她的背,上下摩挲著,盡管隔著衣服,她卻感覺到他掌心的熱度,她背脊一緊,不自覺逸出輕吟。

  盛鐵軍將她撈進懷中,繼續吻她,他的吻,從剛才的溫柔細膩,慢慢變得渴望而炙熱。

  他將她放倒在身下,大手解開她的腰帶,並探進她前襟裡。

  當他的手觸踫到她的身體,她整個人一陣顫抖,身體不自覺變得有些僵硬。

  「別怕。」盛鐵軍在她耳邊輕聲安撫。

  趙學安牙齒打顫,完全說不出話來。

  她覺得很緊張、很害羞,可又莫名的期待,她本能的伸出雙手抱住他的腰,然後往上一摸,十指緊抓住他的背。

  突然他一個翻身,讓她趴在身上,並繼續親吻她的唇、她的鼻、她的臉頰,還有她的耳朵。

  她回應著他,專注而熱切。

  他們就這麼一直吻著,吻到她覺得自己都快醉了。

  就在這時,她發現他的回應慢慢變得遲緩,睜開眼,才見他已閉上雙眼,她正想說話,卻聽聞他細微的打呼聲。

  趙學安呆楞了一秒,然後忍俊不住笑了出來,他居然在洞房花燭夜這麼重要的時刻睡著了?!

  看著他安心的睡顏,她的胸口滿溢著幸福,小心翼翼的自他身上下來,躺在他身邊。

  她輕輕抓起他的大手,與他十指緊扣,放在臉頰邊,然後心滿意足的一笑。

  她一直舍不得將目光從他臉上移開,漸漸地,她覺得眼皮益發沉重,沒多久便偎在他身邊,也跟著睡了。

  錯過了洞房花燭夜,接下來的一個月,趙學安為了張羅小皇子的生日宴,受皇后之邀住進了宮裡,而盛鐵軍也為了邊防交接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

  新婚燕爾,兩人便分隔兩地。

  趙學安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如此想念著一個不是家人的人,喔不,現在盛鐵軍已經是她的家人了。

  每當夜深人靜,一個人躺在床上時,她總會感到失落、寂寞又悲傷。

  但她這個人只要一忙,就會忘了很多事,因此到隔天早上,繁瑣的工作再度開始,她又會精力充沛,活蹦亂跳。

  在宮裡準備小皇子生日宴的這段時間,趙學安每天都跟皇后還有幾個皇子皇女們攪和在一起,因為她懂得很多這個時代所不懂的常識,讓大家對她感到好奇又驚奇。

  她以現在能取得的一些材料,帶著皇子皇女們做了一些科學實驗,讓他們驚呼連連。她也帶著他們唱唱跳跳,簡直成了兒童台的水蜜桃姊姊。

  「辛悅,你真是讓本宮太驚奇了。」皇后忍不住贊嘆,「要不是這樣實在太對不住盛將軍,本宮還真想將你永遠留在宮裡。」她知道辛悅本是宮女。

  皇后也將辛悅的事告訴皇上,皇上也對她十分好奇。

  「原來宮裡有那麼多深藏不露的人。」文宗也忍不住道,「從前朕只把你當一般宮女,實在大材小用。」

  趙學安住在宮裡至今才半個月,卻已收服大人小孩的心,儼然成了萬人迷。

  為了給皇子皇女們一個驚喜,她必須在他們入睡或是被帶開的時候才能工作,皇后給了她任用及調度的權力,讓她可以隨意用人,她帶著一個工班,加緊趕制各種大大小小、造型奇趣的花燈。

  因為太忙太累,還因此了一圈。

  但辛苦總是有代價的,在皇子生日前夕,她完成了場地布置,將一個小居苑布置得像是小型兒童樂園,教先睹為快的皇上及皇后驚艷不已。

  小皇子生日宴這天,小居苑擠滿了人,人人都因為她的奇趣花燈而驚呼連連,孩子們也因為她安排的節目而笑聲不斷。

  這是個成功的生日宴,也奠定了她在皇上及皇后心目中的地位。

  一些受邀前來的王公大臣也紛紛詢問,希望她能為他們設計並制造燈籠及花燈,作為府中的陳設和裝飾。

  趙學安在宮中又待了半個月,從其他師傅身上學到失傳的技藝,當然,她也將未來的技藝與他們分享,作為技術交流。

  其實很有生意頭腦、對花燈制作也很有想法的她,在這次的交流後,有了一個念頭,那就是——開一間花燈專門店。

  她想將花燈發揚光大,她要讓大家知道燈籠不只是燈籠,也可以是藝術品,甚至是能為個人量身訂作,作為禮物。

  她決定一回將軍府,見到盛鐵軍就將這個想法告訴他。

  皇子的生日宴結束後,皇上親自在內殿接見了她,並打賞她厚禮。

  「辛悅,你還想要什麼嗎?」文宗問。

  「謝皇上,已經夠了,辛悅什麼都不缺。」趙學安恭謹地道。

  金銀珠寶對她來說都是身外物,她根本不在意,現在若說她有什麼急切想做的事,那應該就是回家吧。

  沒錯,回她跟盛鐵軍的家,她真的好想他呀!

  「皇上。」坐在一旁的皇后不禁笑了。「依臣妾看來,辛悅最想要的是回家吧?」

  文宗先是一楞,旋即也跟著笑開來。「皇后說的是,她與將軍新婚燕爾,咱們卻將他們拆散兩地,想必無限相思,朕可真是罪過。」

  「皇上言重了。」趙學安趕緊說道,「辛悅覺得十分開心。」

  「是嗎?」

  「是的。我與諸位皇子皇女玩得很開心,也跟宮裡的師傅們學習到不曾習得的技藝,收獲極多。」

  「既然如此,你索性就留在宮裡吧。」文宗這麼說,當然不是認真,只是想逗逗她。

  趙學安一聽,笑容立刻僵住。

  皇后見狀,忍不住又笑了。「辛悅,皇上是逗你的,別擔心。」

  文宗見成功捉弄了她,竟像調皮的孩子般哈哈大笑,讓她覺得很尷尬。

  「好吧,我看你已迫不及待想回府跟盛將軍相聚了。」文宗說,「馬車已經備下,會直接將你送回將軍府。」

  她一聽,難掩喜色。「謝謝皇上。」

  向皇上及皇后跪安後,趙學安在佟喜的引領下出了內殿,走下百余層階梯,來到殿外,果然就見有輛單人單騎的馬車候在那兒。

  「將軍夫人,小人就送到這兒了。」佟喜恭謹地道。

  「謝謝佟總管,有勞了。」她謙遜有禮的道謝,並不是為自己現在身為相國公的義女就端架子。

  佟喜笑了笑,掀開了馬車的精致繡簾。「將軍夫人請上車。」

  「嗯。」她點頭,轉身一看,不禁楞住。

  馬車裡已經坐了一個人,正是她萬般思念的盛鐵軍。

  佟喜見了不禁催促道︰「將軍夫人請上車吧,將軍正等著你回府呢。」

  早在馬車裡等候多時的盛鐵軍伸出手,輕喚道︰「娘子,回家吧。」

  她疑怯的伸出手搭在他的掌心上,他隨即緊緊握住。

  也許是太驚訝,趙學安激動得淚流不止。

  盛鐵軍憐愛的看著她,將她拉上馬車,跟佟喜道謝及告辭後,馬車便向前行進。

  馬車繡簾內,她緊緊挨在盛鐵軍身邊,他則是牢牢牽著她的手。

  一個月不見,他們都極為思念著對方,只不過他們各有要事要處理,都不希望打擾到彼此。

  「別哭了。」盛鐵軍揩去她臉上的淚水,溫柔的笑視著她。「皇子的生日宴辦得有聲有色、別開生面,你立了大功,應該高興才是。」

  「嗯。」趙學安胡亂的抹去眼淚,抬起濕潤的眼睫望著他。

  他發現她了一圈,難掩心疼。「你瘦了。」

  「你胖了。」她說。

  盛鐵軍有點驚訝又有些挫折。「真的嗎?」

  「假的。」趙學安調皮一笑。

  他先是一怔,旋即笑著將她緊緊鎖入懷中。

  她依偎在他懷裡,聽著穩健的心跳聲,感覺他的溫度,一個月來的疲勞煙消雲散。

  「我好想你。」她軟軟的說著。

  「嗯。」

  「你呢?」她抬起頭看著他。「你想我嗎?」

  迎著她那渴盼著甜蜜答案的雙眸,盛鐵軍突然害羞起來。他是個粗人,什麼想不想、愛不愛的話語,他從來沒說過也不會說。

  趙學安有些氣惱地道︰「你不回答,是因為你不想我嗎?」

  他掙扎了許久,好聽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就知道你不想!」她撅著嘴,掙開了他的手。

  「你真是……」

  「虧我那麼想你,都想到哭了。」她將臉轉向另一邊,雙手抱胸。

  「悅兒……」盛鐵軍漲紅著臉,有點手足無措。

  「早就知道你根本不想我。」趙學安咕噥著,「要是你想我,就會來看我,可是你根本沒有!」

  他這下可真是啞巴吃黃連,為了不影響她的工作,在皇后的同意下,他曾進到後宮看過她,當然她並不知情。

  「悅兒,我……」

  「算了。」她負氣地道,「反正我也沒多想你,我每天跟皇子皇女們玩得不知道有多高興,我樂不思蜀,身在蜀中不知蜀。」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像是繞口令。

  盛鐵軍的心思全用在戰略及武功上,對於情情愛愛的事,他仍像個不懂世事的孩子,他的反應根本跟不上她,只能一直喚著她的名字,「悅兒……」

  「我不想說話。」趙學安還是不肯看他。

  他不知所措地試圖安撫。「別生氣了。」

  「沒生氣。」她說,「乏了,想睡覺。」說罷,她靠著車內壁,閉上眼睛。

  看著她,盛鐵軍無奈又無計可施的一嘆。

  所謂小桂勝新婚,趙學安本以為分開一個月,兩人終於相見,就算不干柴烈火,也是恩愛纏綿,誰知……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不過想想,她也真夠無聊的,干麼為了這種雞毛蒜皮的事跟盛鐵軍鬧彆扭,她明知他是只呆頭鵝,只知道舞刀弄劍,還指望他能說什麼甜言蜜語?

  現在好了,搞得自己沒有階梯可下。

  這幾日,盛鐵軍還是在軍機處忙著,每天都是三更半夜才回府。

  他回來時,就算她還醒著,也會躺在床上裝睡,而他似乎都以為她是真的睡著了,總是輕手輕腳,生怕驚醒了她。

  仔細想想,他倒也體貼,她是不是對他太苛刻了,她是不是該主動示好?

  他們都成親一個多月了,竟到現在還沒圓房,實在是太……好吧,她承認她有點渴望了。

  有個體性精壯的猛男天天躺在身邊,她若沒有任何遐想,那肯定是騙人的,只是,她是個女人,還是個古代的女人,他沒動作,難不成要她自己撲上去?

  盛鐵軍沐浴更衣後,輕手輕腳的回到寢間,小心翼翼的上了床,然後躺下。

  趙學安不斷的在心裡祈禱他能叫醒她,跟她說些什麼,就算只是「你肚子餓嗎」這麼莫名其妙的話都沒關系。

  她真的需要他起個頭,她才有台階下。

  可她等了又等,他還是沒動作,不多久,她聽見他輕微的打呼聲,她頓時為之氣結,再也難忍,翻過身,她坐了起來,用棉被捂著他的口鼻。

  盛鐵軍驚醒,武人的直覺反應讓他就要動手,幸好他及時發現是她,猛地收勢。

  「怎麼了?」見她坐著,兩只眼睛噴火似的瞪著自己,他不解地問,「你作惡夢?」

  他才是她的惡夢吧!少根筋!沒神經!

  「你打呼!」趙學安氣呼呼的瞪著他。

  「是嗎?」他有點不好意思。「可能我太累了。」

  「我管你!」她故意找碴。「你吵得我不能睡覺!」

  「那我到別處睡。」說完,他很體貼的起身,翻身下床。

  見狀,她及時拉住他的手,他一臉不解的看著她。

  趙學安漲紅著臉,又羞赧、又生氣、又委屈的瞪著他。「笨蛋!」

  「什麼?」盛鐵軍微糾起濃眉,疑惑又無奈。

  「你真的是個笨蛋。」她說著,眼淚竟忍不住掉下來。

  見狀,他心裡一驚,「你怎麼了?!」他溫柔的揩去她臉上的淚。

  趙學安生氣卻又脆弱的瞅著他。「你真不懂我的心思嗎?你就不會哄我?」

  盛鐵軍仍是一臉茫然,好似完全聽不懂她的意思。

  「你知道我每天都等著你主動跟我說話、抱抱我嗎?」她實在憋不住了,就算害羞丟臉,她也要說出心裡的話。

  他一直以為她仍在生氣,不想搭理他,因為每天回來她都已經就寢,他也不敢喚醒她,跟她說話,沒想到她卻說她一直在等他?

  「悅兒……」

  「你真是氣死我了!」趙學安幽怨的瞪著他。「有沒有這麼遲鈍啊?」

  盛鐵軍一時不知要說什麼,只是愛憐的注視著她,突然,他笑了,因為她實在太可愛了。

  「你還笑?」她羞惱的掄起粉拳捶了他兩下。

  她的攻擊對他來說根本不痛不癢,他輕輕攫住她的手腕,將她擁進懷裡。「我以為你不想理我……」

  趙學安負氣地道︰「我是不想理你啊。」

  「是嗎?」既然她不想理他,又為何等他?

  她推開他的胸膛。「可你不能不理我,你得自己來哄我。」

  「喔。」他恍然大悟。

  他那遲鈍的樣子教她好氣又好笑,有時她覺得他這樣很可愛,但有時又會被他的遲鈍氣得快中風。

  「對不起,你知道的……我是個粗人。」盛鐵軍歉疚地道。

  「呆頭鵝。」趙學安輕啐一記。

  她生氣嬌嗔的模樣,惹得他的心一悸,心窩也熱了起來。他是個男人,再怎麼不解風情,也知道何謂渴望。

  成親以來,他們仍未有肌膚之親,說他不想,那是騙人的,只不過他一直以為她不要、不樂意,所以他始終尊重她的意願。

  可現在,他知道她等著他,她的渴望與他相同。

  他再次將她擁入懷中,二話不說低頭攫住了她的唇。

  她裝腔作勢的掙扎了一下,卻不堅決,不一會兒,她便柔順的依著他,任憑他吻她、觸踫她……

  盛鐵軍不斷想起昨夜她生澀嬌怯的反應,他可以感覺得出來她未經人事,但是她並沒有落紅。

  他不得不承認,他其實有些在意。

  可回頭再想,失憶前的她是個謎樣的女人,他不知道她的出身,也不知道她認識哪些人、做過哪些事。

  不管她曾經歷過什麼,現在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全新的,且她認定他是她的男人,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

  身為男人,理當有寬闊的胸襟,他既然娶了她,就不應該計較過往,這麼一想,他釋懷了許多。

  「老爺。」不知何時,俏皮可愛的趙學安來到他身後。

  她叫他老爺,很可愛的叫法,他很喜歡,非常喜歡。

  趙學安自他身後一把將他抱住,臉頰在他背上蹭了蹭,像只小貓。

  昨晚,她感受到不曾有過的溫存,也深深覺得身為一個女人真是件幸福的事。

  不過,她也敏感的察覺到今早的他有點郁悶。

  她不傻,她知道他是為床上沒有證明辛悅是處子的落紅印記而有點不開心,雖然她知道不是每個女人在初夜時都會落紅,可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讓一個古代人了解並相信。

  「你悶悶的……」她放開雙手,來到他面前。

  「沒有。」

  「你不說話。」

  「我在想事情。」他說。

  「喔。」她頓了頓,語帶試探地又問︰「你是不是在想我……我沒有、沒有那個的事?」

  盛鐵軍決定避談此事。「什麼沒有?沒有哪個?」

  趙學安知道他只是不想談,可她真的不希望他心裡有疙瘩,她知道那會變成心結,而且最後結會打死。

  「我要你知道,你是我的第一個男人,應該也是唯一。」

  他濃眉一糾。「應該?」

  「喔,我不是那個意思。」趙學安警覺到用詞有誤,連忙解釋,「我是說,除非有意外,不然一定是唯一。」

  這下子盛鐵軍的眉丘隆得更高了,眉間甚至擠出三條線。

  能有什麼意外,他戰死沙場嗎?他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見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困擾的搔搔頭。「啊,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啦!總之,我的意思是,女人沒落紅不表示她不是完璧之身,那只是薄埂的一層膜,很有可能因為一個激烈的動作就破了,所以……」

  「好了。」盛鐵軍聽得頭皮直發麻,急忙打斷她。

  他的表情嚴肅而懊惱,讓她看了好心驚,她怕他真的在乎,怕他生氣,怕他覺得她不貞、不干淨,不過他會在乎她也不感意外,畢竟他是個男人,而且還是個古代男人。

  「我不想再談這件事了。」他眉頭深鎖。

  「喔,好。」雖然她覺得什麼事都應該講開,不要放在心裡,但如果他不想談,她也不好再逼他。

  兩人靜默了好一會兒,氣氛變得很尷尬。

  趙學安實在受不了,想著要趕快找個話題,驀地,她想起了那件事。「啊!」

  她叫了一聲,興匆匆地道︰「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什麼事?」盛鐵軍淡淡的問道。

  「我想重操舊業。」她興奮又天真地笑著。

  他眉心一擰。「什麼?」

  「我想開店賣燈籠。」她說。

  不成,之前在祁鎮,她是為了醫治他才替人做燈籠,實屬情非得已,如今他沒讓她愁吃愁穿,她還需要去做燈籠嗎?想到她那時總是傷痕累累的十指,他不禁皺起眉頭。

  「不行。」

  趙學安的笑容倏地一僵,「為什麼?」

  「因為……」因為我不舍得你辛苦,但這句話實在肉麻得厲害,盛鐵軍當真說不出口。

  「為什麼?為什麼?」她貼近他,像唱盤跳針似的問了又問。

  他有點急了、惱了。「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你霸道!」趙學安皺起秀眉,鼓著腮幫子。「為什麼不行?」

  「你現在的身分可是將軍夫人,怎能出去拋頭露面?」

  「我是在發揚傳統藝術。」

  燈籠就是燈籠,不就是能防風就好,說什麼傳統藝術?

  「連皇后娘娘都說我的燈籠做得極好,造型美,又有特色,很多王公大臣們那日看了我做的花燈,都希望我也能替他們設計制作。」她眼裡閃著亮光,興致勃勃地道︰「如果我開店,生意一定很好,你忘了我在祁鎮的時候……」

  「我沒忘。」盛鐵軍打斷了她,「我並沒失憶。」

  「好,那我要開店。」趙學安依然堅持。

  「不行。」他比她還要堅決,一副沒得商量的表情。

  「為什麼?」

  「哪那麼多的為什麼?就是不準。這事別再提了。」

  還跟他提祁鎮的事呢?他還記得她當時替金家米鋪做燈籠,卻在交貨時被金大福輕薄的事,如今她已是他的女人、他的妻,他能讓她成天在陌生男人的面前晃悠嗎?

  接著他又想到她並未落紅,還有她剛才說除非有意外,不然他一定是她的唯一,他又不自覺的惱火。

  「可是我想在京城試試身手。」

  穿越到古代,她好不容易可以做她最愛的設計制作花燈,他居然說不準?

  「我喜歡做花燈。」

  「我又不是不準你做。」盛鐵軍神色一沉。「在府裡做。」

  「我就是要讓大家知道花燈的美,知道花燈是門藝術。」趙學安仍試著要說服他。

  「我說不行。」她越是堅持,他就越是氣惱。

  「你到底在堅持什麼,怎麼個不行?」她這下子也來氣了。

  盛鐵軍沒好氣地道︰「還問我?自己想想。」

  「想不到。」

  她剛才說了什麼?她說他應該是她的唯一,她說得那麼不確定,居然還指望他會答應讓她開店見客?天曉得那些客人之中,有沒有第二個、第三個金大福。

  「慢慢想。」他強勢又懊惱的丟下這句話,便轉身走開。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趙學安氣得直跳腳。「沙文豬!」

  生了兩天悶氣,趙學安悟出了一件事,男人大多吃軟不吃硬,越是大男人,越是如此,她決定不跟他硬踫硬,用哀兵計來對付他。

  盛鐵軍不在府裡時,她便活蹦亂跳,若他在,她便死氣沉沉,一副萬念灰、了無生趣的模樣。

  他跟她說話,她回得有一搭沒一搭;一起吃飯時,她只吃兩口飯,就憂郁得像是快要死掉;晚上就寢,她也背對著他,他一踫她,她就喊累。

  在他面前,她三不五時唉聲嘆氣,五官糾得像鼎泰豐的小籠包。

  看她這樣,盛鐵軍當然知道是為了哪樁,他雖然喜歡看她爽朗天真的笑容,不想見她愁眉不展,可是他不想妥協。

  他想,她總會放棄,總會死心,總會屈服的,可半個月過去,他發現她似乎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存心跟他耗下去。

  盛鐵軍真有點惱了,他白日裡已經夠忙碌了,晚上回到府中合該輕松舒服,跟新婚娘子享受著兩人的幸福甜蜜,可是她偏偏要這樣耍脾氣,她到底還要鬧騰多久才肯罷休?

  這晚回到寢房時,他見她已經背對著他睡了,不過他相信她只是在假裝,又想到人家總說夫妻都是床頭吵床尾和,他心想,也許來一次美好的男歡女愛,她的態度說不定就會軟化。

  躺上床,他側身迎著她的背,伸出手,他試探的輕摟著她的腰。

  她文風不動,相應不理。

  「娘子,睡了嗎?」盛鐵軍將唇貼緊她的耳窩,低聲問道。

  「睡了。」趙學安冷冷的回道。

  她就是要他知道,她沒睡,只是不想搭理他。

  耐著性子跟脾氣,他討好地道︰「要說說話嗎?」

  「沒話說。」她的態度依舊冷淡。

  盛鐵軍楞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麼。

  在軍營中他可是最大的,他找人說話,誰敢說不?他不哄人也不會哄人,但為了她,他很努力的學習並嘗試去做,可是她卻一直給他釘子踫。

  「已經夠了吧?你鬧很久彆扭了。」

  趙學安干脆裝死不回應。

  「你就不能乖乖聽我的話嗎?」

  她依舊不出聲。

  「你究竟想怎樣,你倒是說話啊!」盛鐵軍的語氣已經有點急了。

  她是什麼都不愛想,但神經也沒大條到感覺不到他在生氣。

  其實她知道他好幾次都幾乎要發脾氣了,但還是為了她忍住了,也許她也該適可而止,免得到時真把他給惹火了。

  只是她此時下了他搭的台階,她的花燈志業就沒譜了,想到對制作花燈懷抱理想的她,卻要接受前途黯淡無光的命運,她又不甘心。

  「我已經讓著你很多次了,我不是沒脾氣。」他的口氣越來越凶。

  趙學安想回應,但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又聽他帶著怒氣的話,莫名覺得很委屈。

  「我錯了嗎?身為一個男人,我該讓妻子出去拋頭露面嗎?你自己好好想想。」盛鐵軍等了一會兒,卻遲遲等不到她的回應,他忍不住低吼道︰「你說不說話?」

  趙學安想說,但喉嚨卻像塞著熱沙,痛得她發不出聲音。

  「你真要跟我比沉默?」他翻身坐起,語帶警告,「要比寡言,我可比你在行,既然你不想說話,那我們都別說了。」說罷,他下床,快速穿上鞋,風似的卷了出去。

  聽見他砰的一聲關上門,她的心也跟著震了一下,眼淚無預警地掉了下來。

  她真把他惹惱了,她挑戰了他忍耐的極限,踩著了他的尾巴,這樣真的好嗎?

  她明知他已經讓著她了,怎麼還要……她覺得很後悔,可是也有點生氣。

  難道女人就只能在家燒飯洗衣帶孩子,等著丈夫回家嗎?再說了,在這將軍府,哪有她能做的事,又有誰敢讓堂堂將軍夫人干活兒?他怎麼就不能試著理解她、支持她的夢想?

  這時,她的腦海中出現了另一個聲音——

  不對,趙學安,你忘了嗎?你現在不是在女權高漲的二十一世紀啊!他是個傳統保守的古代人,他無法理解你為何堅持要開創個人的事業,身為男人,而且還是個大將軍,妻子卻還開店做買賣,他面子可掛不住呢!

  趙學安越想越不對、越想越心慌,真要為了這事搞得夫妻失和嗎?她的夢想跟他們的婚姻,孰輕孰重呢?

  想通了之後,她決定投降,向他低頭示好。

  因為她深深的明白,再強大的自尊跟夢想,都要在愛情面前俯首稱臣啊!

  她連忙起身下床,套上鞋子,奔向房門口。

  盛鐵軍一沖出房間便後悔了,他在廊下走來走去,心情始終無法平靜。

  真要這樣嗎?他堅持不肯妥協讓步,若她也是如此,他們往後的日子還要過嗎?

  他知道她確實有很好的制燈技術,也對花燈制作懷抱著熱情和理想,他更知道那可使她得到成就感。

  可是他害怕也生氣,他怕自己輸給了燈籠,也氣她為了燈籠,一副可以不要他們感情跟婚姻的樣子。

  她真不能為了他放棄嗎?真要這樣跟他杠上嗎?她就不能只是在家做做燈籠便好,非得開店做買賣?

  不對,盛鐵軍,要你放棄理想跟夢想,你願意嗎?若你不願意,為何要逼她放棄?身為丈夫,你不能支持她的夢想嗎?你怕什麼?你就真心覺得自己比不上一只燈籠?她若不肯屈從,從此跟你相敬如賓,你又得到什麼?你希望她笑、她開心,為何不準她做能讓她笑、她開心的事情?為了這種事鬧到夫妻失和,值得嗎?

  盛鐵軍很快便得到答案——不值得。

  他真是愛慘了她,愛得鋼鐵般的心都化了。

  好吧,她要開店就開店吧!他不擋了,全依她了。

  打定主意,他車轉身子,幾個箭步就往房門口沖去,當他的腳步在門前停住,正要推門,房門卻突然從裡頭打開了。

  趙學安紅著眼眶,盈著淚水,驚訝的看著他。

  看見她那可憐兮兮的模樣,他的心一緊。他何苦讓她難過?

  「老爺,我……」

  「去吧。」盛鐵軍同時出聲,「都依你。」

  趙學安一時反應不過來,不知所措的微張著嘴。

  「你想開店做燈籠生意,去吧,我不擋你,行了吧?」

  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雖然他的語氣及表情都帶著無奈,但他是真的妥協了。

  「不過我告訴你,我可真的還在生氣。」盛鐵軍濃眉緊皺。「我是真的夠讓著你了。」

  雖然他的表情看來很嚴肅,語氣聽來也帶著威嚇,但她卻感覺得到他對她的寵愛及忍讓。

  原來在愛情面前俯首稱臣的,不只她。

  「以後不準再跟我鬧彆扭,我討厭這樣。」他語帶警告,「日後再跟我耍脾氣,看我還讓不讓你!」

  趙學安破涕為笑,眼底溢滿愛意,她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想對他說聲謝謝,卻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做什麼?」盛鐵軍有點害臊,眉心一擰,故意推開她。「我可還氣著。」

  她淚光閃爍,卻笑得甜美,用崇拜及深愛的眼神凝視著他。

  雖然知道他可能還會推開她,她仍又撲了上去,緊緊抱住他的腰。

  但這次,他沒推開她,只是嘴裡不斷的叨念,「不準再跟我鬧彆扭,聽見了嗎?日後開了店,不準太忙太累,不準為了工作跟生意把我晾在一邊,還有,跟其他男人一定要保持距離……你聽見了沒?」

  趙學安用力點頭,淚水又止不住地滑落,但這次卻是因為激動和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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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1 00:12:4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驃騎將軍的夫人在京城開了制燈鋪子,這可是件大事,第一天開張,就有不少人因為好奇而上門光顧。

  趙學安對於自己的花燈事業是很有想法的,她也企圖顛覆大家對花燈的既定印象。

  她在店裡擺了許多造型奇趣且材質創新的花燈,且每一種她都取了不同的名字,賦予它們全新的生命。

  例如,她用北美印地安人的捕夢網取代中國結,與花燈做首次的結合,並為其下了全新的注解。

  「這只燈名叫捕夢燈。」趙學安如是對客人介紹,「這只花燈具有網羅好夢、擋住惡夢的效果,非常適合家中有小娃兒的人,若經常睡得不安穩,也能在床邊掛上一個以求好夢。」

  就這樣,捕夢燈成了熱銷款,供不應求。

  還有一種桃花燈,她將燈做成花朵狀,在底下串上珠子跟磨亮的貝殼,叮叮咚咚的幾串,這靈感來自於京都藝妓的頭花,掛在廊檐,風來的時候,貝殼還會發出聲響,既是賞玩的花燈,也是風鈴。

  京裡的未嫁姑娘們都很喜愛這款桃花燈,幾乎每個姑娘上門都要訂上一只。

  訂單如雪片般飛來,有些單還要等上幾個月才能交貨,但客人還是願意等待。

  趙學安一邊制燈,一邊還要設計新款花燈,同時又要訓練學徒,每天忙個不停,有時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還得盛鐵軍派人盯著她。

  她的花燈成了一種風潮及時尚,富貴人家及王公大臣都爭相收藏,仿佛家裡沒掛一只將軍夫人做的燈籠就趕不上別人。

  不過對此,盛鐵軍可有意見了。

  他當初跟她談好了條件,要她不準太忙太累,也不準為了工作忽略他,可如今她的事業蒸蒸日上,根本無法履行他們的口頭約定。

  這晚,趙學安回到府裡,又埋頭設計客人訂制的花燈。

  這次的花燈是一名商人為了他十歲的女兒訂作的,她還先見過那位小女孩,替她畫了素描,聊聊天以了解她的喜好,這才知道小女孩十分喜歡金魚,所以她決定做個金魚花燈。

  可是她太累了,畫著畫著竟不小心趴在桌上睡著了。

  盛鐵軍回到府裡,下人告知他辛悅還在書房,他立刻過去,一進門便見她趴在案上睡著了。

  走近,見她一臉倦容,身形又稍稍消,他不禁皺起眉頭。

  他一嘆,將她抱起,發現她臉頰上印著墨水,真是又氣又好笑。

  趙學安是真的累壞了,就連被他抱起,甚至走回寢間,她都不曾醒來。

  將她安置在榻上、替她脫去鞋襪後,盛鐵軍又取來濕毛巾,幫她擦去臉頰上的墨印。

  這時,她才突然驚醒,「老爺?」

  「你可睡死了。」他說。

  趙學安一怔,看了看四周,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在榻上了,她急著想下床,繼續未完的工作。

  「你要做什麼?」她的腳都還來不及構到花鞋,就被他一把抓住手,他神情凝肅地問,「還想去做事?」

  「嗯,趕著呢。」她說。

  「不準。」盛鐵軍態度強硬。「瞧你累成什麼樣子了?」

  「那金魚花燈是替一個小女孩做的,她要過十歲生日呢。」

  「我管誰家女兒要過十歲生日。」他板著臉。「我們當初有約定,你忘了嗎?」

  趙學安沒忘,沒敢忘,但她真沒想到她做的花燈會如此受歡迎,教她忙到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我正在找師傅,也訓練了幾個學生,再不用多久,我應該會輕松許多。」她語帶哀求,「這陣子你就擔待著吧。」

  盛鐵軍濃眉一糾。「你只惦記著幫別人家的孩子做花燈,那咱倆的孩子呢?」

  趙學安一楞。「咱倆沒孩子呀。」

  他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你還記得啊?我以為你失憶到連這個都忘了。」

  她干笑兩聲,「我還年輕呢。」

  辛悅這身子如今也才十七歲,不急著生養孩子,況且她現在只想好好沖刺事業。

  「總之,你現在給我乖乖睡下。」盛鐵軍的態度仍然堅持。「睡飽了再做。」

  這是他體貼的方式,有點霸道不講理,但溫暖了她的心。

  「嗯。」趙學安點頭,情不自禁的抱住他。「給我一點元氣吧。」

  怎麼給?她是在暗示什麼嗎?想到他們似乎很久沒有好好溫存了,他的心忍不住一陣狂悸,他回抱住她,大手摩挲著她的背。

  這種撫摸的方式,她不陌生,她知道這代表了一種訊息,可她現在哪來的精神跟體力應付他?

  「別……」趙學安輕輕推開他。「我只是想抱抱而已。」

  盛鐵軍的動作一僵,表情顯得有點懊惱。

  「我沒有那個意思。」她說。

  「你就忙得沒時間給我生孩子?」他語氣裡帶著不滿。

  「我還年輕嘛,才十七而已。」十七歲,那是孩子生孩子呀!而且站在優生學的角度來看,這年紀未臻成熟,還不適合生孩子呢。

  她可知道他娘親生下他時只十六,多少十七歲的女人都在生養小孩,她還嫌自己年紀小?她是怕懷了孩子會影響她的花燈事業,還是存心不想生下他的孩子?

  若是前者的話,他固然是會不高興,但總還能理解,但若是後者……

  她有什麼理由不想生他的孩子,她是他的妻,如果她愛他,就該想替心愛的男人懷娃娃,除非……

  突然,他的腦海裡浮現她欲取他性命時的冷絕模樣。

  「不,盛鐵軍,你在想什麼?她已經不是以前的辛悅,如今的她是個好女人,愛你敬你。」

  「既然如此,盛鐵軍呀,她為何不肯生你的孩子呢?」

  盛鐵軍的心裡有兩個聲音,吵得他心煩意亂。

  「老爺,你有所不知,一個女人最適合生孩子的年紀是在二十五歲,那是女人的身體狀況最好的時候,生下來的孩子也最健康。」這可不是她瞎掰,有醫學根據的呢。

  他聽了,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我娘十六歲就生下我,你看看,我有哪裡不健全了?」

  趙學安眨巴著大眼睛把他從頭看到腳,他身高一八五,高大精實,威武勇猛,看起來確實頭好壯壯,再健康不過了,好吧,她無話可駁。

  「算了。」盛鐵軍眉心一皺。「被你這麼一說,我也沒興致了。」說完,他站了起來。「你先歇著吧,我沐浴去。」語畢,他旋身走了出去。

  「唉……」她無奈一嘆,自言自語道︰「又惹你生氣了。」

  這一天,相國府來了馬車,說是相國公要接義女到府上一聚。

  趙學安其實很忙,但又想到她跟盛鐵軍能順利完婚,尹泉書幫了很大的忙,再說自婚宴過後,她就不曾拜訪過義父,也有點禮數不周。

  於是她跟府裡護院總管交代一聲,便上了馬車,來到相國府。

  尹泉書派人將她迎進內苑,熱情款待,滿滿一桌的點心佳肴再加上上好的貢茶,足見他對她的重視。

  「悅兒,近來好嗎?」尹泉書笑視著她。

  「多謝義父關心,我很好。」

  「嗯,我知道你的花燈鋪子生意極好,現在京裡的人都在談你的事呢。」他說,「有你這麼一個才華洋溢的義女,老夫真是與有榮焉。」

  「義父誇獎了。」趙學安謙遜地道。

  「對了。」尹泉書看著她,欲言又止。「你……跟將軍還好吧?」

  「我跟老爺?」她不懂他為何突然這麼問。

  他一愣。「你叫將軍老爺?」

  「嗯,好玩嘛。」她有點害羞的一笑。

  「唔,看來你們的感情極好,不用義父擔心。」尹泉書唇角一揚。「聽說你在祁鎮時沒了記憶,什麼都不記得了?」

  趙學安點點頭,輕描淡寫地道︰「不小心踫了頭,什麼都忘了。」

  「嗯,你是跟以前不一樣了。」他喃喃說道。

  她聽見了,一清二楚。

  跟以前不一樣?難道他見過以前的辛悅嗎?

  辛悅曾是宮女,尹泉書又經常進出皇宮,若見過她也是有可能,可依照他的說法,他似乎對以前的辛悅有一定程度的認識,既然如此,他為何從頭到尾都一副初次見面,多多指教的樣子?

  心中疑惑才生,趙學安就忍不住脫口問了,「義父以前見過我嗎?」

  「嗯?」尹泉書陡地拉回心神,捻胡笑笑。「沒見過,宮裡的人那麼多,哪是那麼容易就能遇上的。」

  難不成剛剛是她聽錯了?不太可能啊……

  就在她思索之際,他又道︰「對了,悅兒,相國府也算是你的娘家,你還沒在娘家待過呢,我命人替你整理了一間房,今晚就住下吧。」

  「咦?可是……」趙學安有點反應不及,這實在太突然了。

  「將軍府那邊,我會派人去說的,你別擔心。」尹泉書盛意地道,「你義母去拜佛,晚點兒才會回來,她也想跟你聊聊呢。」

  「這……」這個要求實在有點強人所難,可是她推拒不了。

  「就這麼說定了。」他臉上掛著笑意。「來人,領小姐去客房歇著。」

  候在一旁的婢女答應一聲,走了過來。「小姐,請隨奴婢來吧。」

  「喔。」趙學安滿臉無奈,但也只能不斷在心中告訴自己,反正就一晚,明天一早她就回將軍府。

  稍晚,尹夫人回府,可是並沒有如尹泉書所說想要跟自己聊聊,不過趙學安也沒放在心上,心想尹夫人可能是出門一趟累了。

  用過晚膳後,她便回到房間休息,滿腦子都在想做不完的工作,還有……盛鐵軍。

  她突然在相國府住下了,他會不高興嗎?鐵定會的,他這個人脾氣急,又愛生悶氣,可這也不能怪她,她是盛情難卻又卻之不恭呀!

  許是在陌生的地方吧,趙學安一整個晚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不知道在床上折騰了多久,她才慢慢睡去,不過仍睡得不安穩。

  忽地,她感覺有只男人的手輕輕拂著她的臉,她下意識地低喚,「嗯……老爺……」

  她睡得迷迷糊糊,過了一會兒才記起今晚夜宿相國府,盛鐵軍再如何想她,也不可能做出夜探相國府如此失禮的事來,那麼……是誰?!

  趙學安驚覺不對勁,猛地睜開眼睛,就見一個男人沖著她笑,竟是尹信秀。

  她嚇得連忙爬起,快速往角落裡縮。「義兄,你、你做什麼……」她話語一頓,聞到他身上濃濃的酒味。「義兄,你走錯房間了。」

  尹信秀咧嘴笑著,「走錯?不,沒錯,好哥哥我是來找你的。」他徑自在床沿坐下。

  他這一坐,她可真是心驚。這深更半夜的,她要叫人嗎?若驚動了其他人,會不會讓義父顏面無光?

  「義兄,時候不早了,你還是趕緊回房去休息吧。」她試著冷靜規勸。

  「好哥哥要跟你說說貼心話呢。」尹信秀笑視著她。

  趙學安總覺得他的笑容和眼神有點邪氣,心知不妙,知道她要趕快想辦法離開房間才行。

  「義兄,我、我給你倒杯水吧。」

  她借口幫他倒水,意欲離開這張床,然後趁其不備奪門而出,豈知她一移動,尹信秀便撲過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啊!」趙學安嚇得驚叫,「你做什麼?!」

  他咭咭怪笑著。「我的好悅兒啊,你這是跟我裝什麼傻呢?」

  他叫她什麼?為什麼這親昵的稱謂讓她頭皮直發麻?

  「義兄,請你放手。」她凝肅地訓斥,「這不成體統!」

  喝得醉醺醺的尹信秀根本聽不進喝斥,反覺得更激起心裡的征服欲望。

  「悅兒,你這正經的樣子還真逗人呢!」他狎笑道,「你是故意裝失憶嗎?是不是我爹要你這麼做的?」

  趙學安不解地皺起眉頭。他到底在說什麼?

  「你跟我好著呢,怎可能嫁給盛鐵軍那種不解風情的粗人?」

  聞言,她陡地一驚。辛悅跟他好著?!辛悅跟尹家不是毫無淵源嗎?為何……

  「好悅兒,我可真是想死你了!」尹信秀說完,將她用力扯進懷裡。

  「放手!」趙學安又驚又怒的用力推打著他。「快放開我!」

  「你叫吧,我最愛聽你叫了。」他說得下流,「想你從前在百花樓雖只是個不曾接客的雛兒,卻也學會了很多取悅男人的招數,那叫聲啊……真是銷魂極了!」

  他說的話,教她惡心得想吐,不過他的話,再搭上之前義父說的話,她突然發覺似乎事有蹊蹺。

  辛悅的真正身分為何?還有,她跟尹氏父子究竟是什麼關系?

  「好悅兒,盛鐵軍那個粗人一定不懂得怎麼疼惜你吧?來,讓我好好疼你。」

  尹信秀硬是將嘴給湊了過來。

  「不要!」趙學安一邊用力推他的臉,一邊大叫,「救命!」

  「過來,讓我疼疼你。」他色欲燻心,早已沒了理性。

  突然,房門砰的一聲被推開,有人大步走了進來,正是尹泉書。

  原來是府裡丫鬟聽見聲音,驚覺有異,立刻去通知尹泉書,他一得知馬上趕至。

  尹泉書趨上前,一把拉住兒子的後領。

  「爹?」尹信秀看見他,酒醒了大半。

  尹泉書灰眉一擰,狠狠拓了他一耳光。「混帳東西!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你都做得出來?!悅兒是你義妹,是盛將軍的妻子!」

  尹信秀似乎很驚訝,兩只眼睛瞪得極大。「爹,她……」

  「住口!」尹泉書打斷了他,「還不給我滾出去!」

  尹信秀還想再說什麼,最終仍沒敢說出口,悻悻然的走了出去。

  趙學安驚魂未定,腦袋裡一直想著尹信秀剛才說的那些話,辛悅跟他似乎曾有不尋常的曖昧……

  她又想起跟盛鐵軍圓房的那一夜,她並沒有落紅,難道說辛悅跟尹信秀曾經……她不敢再往下想,她快瘋了!

  「悅兒……」尹泉書輕輕踫了她的肩膀一下。

  「不!」趙學安陡地一震,驚恐的看著他。

  尹泉書收回手,一臉歉疚。「義父真是對不起你,居然讓你踫到這種事兒。」

  看著他滿臉的愧疚,她不知該做何想法,她迷糊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那小子什麼都好,就是常喝酒誤事。」他無奈的一嘆。「幸好你沒事,否則義父怎麼對得起你,怎麼對得起盛將軍?」

  趙學安很想直接向他問個清楚明白,以前的辛悅和他們父子到底有什麼糾葛,但又害怕知道真相。

  她不敢相信辛悅是那種出身,但她最不能接受的是,尹信秀可能是辛悅的第一個男人。

  她來自二十一世紀,沒有處女情節,但不知怎地,只要一想到這副身子曾經讓尹信秀這樣的人踫過,她就羞愧得想死。

  想著,趙學安忍不住紅了眼眶。

  「哎呀。」尹泉書一臉慌張。「悅兒,你教義父怎麼辦呢?別哭別哭……」

  「我……我要回家。」她哽咽地道。

  「現在?」

  「嗯。」她只想趕快離開相國府,她想忘了一切。

  「可現在深更半夜的,你若突然回將軍府,那……」尹泉書面有難色,沉吟須臾,他央求道︰「悅兒,義父能求你一件事嗎?」

  趙學安抬起淚濕的眼,疑惑的看著他。

  「這事,你別告訴將軍。」他長長一嘆。「義父老來得子,對信秀十分疼愛,怎知他是扶不上牆的爛泥,總是讓我痛心……可他再壞,都是我的兒子,今天的事,拜托你別說,否則教我這老臉往哪裡擺,還要不要做人……」說著,他的聲音略帶沙啞哽咽。

  看他神情悲哀,語氣無奈又無助,她的心一緊。

  她還真同情起他來了,可是照尹信秀的說法,他其實是認識她的呀,為什麼他要假裝不認識她?為什麼他明知道她的出身卑微低賤,他依然願意收她為義女,以成就她跟盛鐵軍的婚事?

  他是想討好盛鐵軍,賣一個人情,還是另有想法?

  她好混亂,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想了。

  「好孩子,看在義父的分上,你就把今晚的事忘了,行嗎?」尹泉書低聲下氣地道,「明兒個一早,我定派人送你回將軍府。」

  趙學安遲遲沒有回答,心裡極為猶豫。

  突然,尹泉書兩膝一屈。「義父這給你跪下了。」

  見狀,她大吃一驚,急忙扶起他。「義父,別這樣……我知道了,我答應您就是了。」

  他露出安心的笑容。「那義父謝謝你了,你快休息吧,我保證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你了。」

  自從辛悅自相國府回來,經常神不守舍,爽朗的笑容也不見了。

  盛鐵軍幾次問她,她總笑笑說沒事,還說在相國府受到禮遇及很好的款待,跟義父母也相處融洽。

  但他就算再怎麼遲鈍,也知道必定發生過什麼事,經過他的推敲,最有可能讓她不開心的人,就是尹信秀。

  尹信秀跟他曾有過節,那種小人若對他報老鼠冤,他可一點都不意外,難不成是尹信秀報復不了他,把怨氣出在辛悅身上?該不會尹信秀對她說了什麼,甚至做了什麼嗎?

  可是辛悅昔日雖只是宮女,但如今卻是相國公的義女、驃騎將軍之妻,尹信秀就算有八顆膽子,應該也不敢逾矩,再說,是尹泉書邀她至相國府做客,又怎會讓她受到委屈?

  只是若以上的事情都未發生,她為何悶悶不樂?

  這天上朝後,佟喜遣人前來傳口信,約盛鐵軍在皇宮御花園的清風亭踫面。

  得到口信,盛鐵軍立刻前往。

  清風亭在御花園極為隱密的角落裡,當他到達時,佟喜已在那兒等著他。

  見他來,佟喜的神情有點緊張,還四下張望了一下。

  見狀,他不難猜到佟喜應是有什麼要事相告。「佟總管。」他上前一揖。

  「將軍。」佟喜趨前相迎。

  「不知佟總管為何事約盛某前來?」

  「將軍,是關於……」佟喜支吾了一下才道︰「尊夫人之事。」

  他微怔。「什麼意思?」

  「我知道後,一直很掙扎,不知該不該說,但是又覺得此事應該讓將軍知悉。」

  「佟總管直言無妨。」

  「這件事,我是近曰跟侍事處的人聊天時才知道的……原是兩件事,但突然都串聯在一起了。」佟喜說。

  盛鐵軍聽得有點糊涂。「哪兩件事?」

  「先說小人從侍事處那兒聽見的吧!」佟喜說道,「原來當初將軍夫人能進宮,是因為相國府的總管大人引薦,說是他老家的親戚,是個可憐的孤女,希望能進宮謀個差事,安穩此生。」

  聞言,盛鐵軍真的有點訝異。「那第二件事呢?」

  「將軍可知當時是誰向皇上建言,送宮女至風止關服侍將軍嗎?」佟喜問。

  盛鐵軍的腦海中已經有個名字。「相國公?」

  「正是。」佟喜說,「初時,小人心想相國公應是好意,也想以此消彌他及將軍之間的不愉快,所以沒放在心上。那時相國公向皇上建言後,皇上便將侍事處的總管喚去,讓他推薦個人選,侍事處總管便推薦了尊夫人。」

  盛鐵軍神情凝肅,若有所思。

  相國府總管雖位階不低,但推薦親戚進宮這等事,理應先知會過尹泉書,也就是說,尹泉書知道有辛悅這號人物。

  那日他向皇上請求允準他娶辛悅為妻時,尹泉書便說要認辛悅為義女,後來尹泉書又說希望此事能讓他們成為親家,並讓過往的不悅一筆勾銷。

  當時,他不曾懷疑過什麼。

  雖說他曾為了尹信秀的事跟尹泉書有過一些不愉快,但他們同事共主,不管他發生什麼事,可從沒想過是尹泉書從中作梗,如今……

  辛悅是奉誰之命害他?當時一心要他死的她,後來卻一心的愛著他,是真?是假?

  她一直不肯為他生孩子,為什麼?她對他好,是因為失憶,還是有著其他的算計?

  突然之間,原本早就淡化的疑慮又再度涌上,讓他感到挫折、沮喪,甚至惱怒。

  「將軍。」見他神情凝肅而受傷,佟喜有點同情。「興許只是巧合,將軍也不必放在心上。」

  盛鐵軍沉吟片刻,深呼吸了一口氣,才道︰「盛某謝謝佟總管將此事相告。」

  他抱拳一揖。「盛某告辭。」

  「將軍慢走。」佟喜彎腰一欠,目送著他離開。

  出宮後,盛鐵軍未回將軍府,而是到辛悅的鋪子去,但他也沒進到鋪子裡頭,而是遠遠的看著。

  跟隨而來的張子龍見他神情有異,深沉又抑郁,大膽探問,「將軍,發生什麼事了?」

  盛鐵軍沉默了一下,才開口,「子龍,你立刻找兩個面生的弟兄,只要夫人一出將軍府,便回報她的行蹤。」

  張子龍感到不解。「將軍,究竟是……」

  自從辛悅失憶,便一心一意愛著將軍,他們這些人看在眼裡,都艷羨得幾乎要忘了她曾想置盛將軍於死地。

  他以為將軍早已對她百分百的信任,如今卻突然要他派人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直覺告訴他,有大事要發生了。

  「佟總管跟我說了一些事。」

  張子龍是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對他,盛鐵軍是不會有任何隱瞞的,於是他將佟喜告知他的事情,詳細的說給張子龍聽。

  聽完,張子龍十分震驚。「將軍,難道她背後的主使者是相國公?」

  「這事不能胡亂猜測。相國公乃兩朝元老,理應忠君愛國,豈有謀害朝廷大將的道理?我戍守風止關,一直以來都確保著疆土的安全,他堂堂一位相國公,就算跟我有恩怨未了,又怎會不知輕重?」

  張子龍沉吟片刻,又道︰「話是沒錯,但屬下總覺得事情並不單純。」

  盛鐵軍神情凝肅。「所以我才叫你派人跟著她。」

  「屬下遵命。」張子龍抱拳一揖。

  趙學安實在憋不住了,再這麼下去,她鐵定會生病。

  自那天以後,她便一直想著辛悅跟尹氏父子的事,當然,她也相當在意辛悅的出身。

  雖說她是她,辛悅是辛悅,但如今辛悅的身子是屬於她的,她真的很難將自己與這副身子抽離。

  尹信秀那天確實是醉了,但他不像是在說謊,也沒必要對她說謊。

  只要一想到辛悅是百花樓的雛兒,甚至跟尹信秀那樣的人有過一段,她就難過得想死,每晚跟盛鐵軍躺在同張床上,她都像是躺在針床上,難以安穩。

  盛鐵軍深愛著辛悅,可辛悅卻有著不可告人之事。

  本是雛兒的辛悅是如何進了宮,又是如何在眾多的宮女之中雀屏中選,被送到風止關服侍盛鐵軍?

  她聽得出尹信秀對盛鐵軍有敵意,也記得他問過是不是父親要她假裝失憶的,尹泉書究竟要辛悅做什麼?難道辛悅能到風止關,也是因為尹泉書?

  他貴為相國公,確實有此能耐。

  但他為什麼要將辛悅送往風止關接近盛鐵軍?又為何假裝不認識她,好意收她為義女?如果純粹只是想跟盛鐵軍結上嫻親倒是無妨,但若是有其他目的呢?他圖的到底又是什麼?

  趙學安受不了了,一直想著這些事,她既無法好好面對盛鐵軍,也無心工作,她決定了,她要走一趟相國府,將此事問個水落石出。

  於是這天出府後,她未前往鋪子,而是前去相國府求見尹泉書。

  坐在廳裡,趙學安坐立難安、心情忐忑,等了一會兒,尹泉書終於來了。

  「悅兒,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尹泉書見著她,十分歡喜,在她身旁坐下。

  「義父。」她不想拐彎抹角。「女兒有事想問您,請義父務必誠實相告。」

  他先是一怔,然後收起笑意。「當然,你說吧。」

  「義父,在您收我為義女之前,您是認識我的吧?」趙學安直視著他。

  尹泉書眉頭一凝。「悅兒,你怎麼會這麼問?」

  「那日義兄醉闖客房時,對我說了一些事,我相信他所言屬實。」

  他表情平靜,好一會兒沒說話,之後才緩緩道︰「那渾小子跟你說了?」

  趙學安的身子一震。「是真的?」

  「那得看他跟你說了什麼。」

  「他說我本是百花樓的雛兒,還說我是聽了義父的命令,才會到將軍身邊……」

  「不完全是這樣。」尹泉書長嘆口氣。「唉,這事,我本來打算不說的。」

  「究竟是什麼事?」趙學安急問,「之前義父曾說我跟以前不同了,那又是什麼意思?」

  尹泉書深深注視著她,神情憂郁。「以前的你充滿仇恨,現在的你……充滿了愛。」

  「仇恨?」辛悅仇恨誰,難道是盛鐵軍?「義父,請您把話說明白。」她得知道,她不想不明不白。

  「有些事,也許永遠都不知道比較好。」他這話說得曖昧不清,接著像在吊她胃口似的,又問了一次,「你真的想知道?」

  「是。」趙學安回得堅定。

  尹泉書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又一聲長嘆,「沒錯,我確實早在認你為義女之前便認識你,而你能進宮亦是由我幫忙。」

  「那我……真是百花樓的雛兒?」

  「嗯。」他頷首。「但你不是甘心墮落,而是受惡人所害。」

  「惡人?」

  「那惡人正是你如今深愛之人。」

  趙學安難以置信。「您是說……」

  「這得從你的身世說起。」尹泉書緩緩道來,「你爹娘原是邊關的走商,當時盛鐵軍仍未受封驃騎,只是一名立有戰功、前途看好的百夫長。你爹娘無意間發現他利用職務之便,在邊關做黑市買賣,甚至有通敵之嫌。」

  她不相信盛鐵軍會做出這樣的事!

  「你爹娘打算向當時的守將範老將軍通報,不料盛鐵軍先下手為強,殺人滅口。」他沉嘆一記。「當時你還只是個十一歲的孩子,親眼目睹雙親被殺害,深受打擊,之後盛鐵軍更將你賣給人口販子,你才會輾轉被帶至京城,轉賣給百花樓。」

  這事太難以置信,趙學安震驚得快不能呼吸。「您說的是真的?」

  「千真萬確。」尹泉書又說,「你十五歲時,有次在大街上差點被相國府的馬車撞上,機緣巧合識得了老夫,老夫得知你的身世及遭遇,十分同情,無奈那時盛鐵軍已是驃騎將軍,老夫也無力為你伸冤。你求老夫幫忙,讓你得以接近盛鐵軍,於是我便讓人將你送進宮中,向皇上建言送名宮女前往風止關服侍盛鐵軍,之後發生的事,老夫就一無所知了。

  「老夫一直很擔心你的安危,怕你的身分被他識破,但又想你當年只是個十一歲的孩子,如今樣貌已有差異,應不至於被他認出……」他續道,「盛鐵軍返京面聖,並說要娶你為妻時,老夫真是大吃一驚,後來才輾轉得知你在風止關不知何故失去記憶,已忘卻了你爹娘的大仇未報,愛上殺父弒母的惡人……

  「蒼天捉弄啊,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說著,尹泉書又沉沉一嘆。「可老夫心想,這對你未嘗不是好事,失憶讓你能過上平靜日子,又成了尊貴的將軍夫人,也算是老天給你的補償吧。」

  盛鐵軍居然曾經做出那麼可怕的事,怎麼可能?!

  跟他相處之後,趙學安知道他是個正直之人,忠君愛國不說,對屬下也十分尊重愛護,在所有人口中是個大好人的他,怎可能在邊關走私,甚至殺害無辜,將一個十一歲的女孩推入火坑?

  可尹泉書說得煞有其事又十足誠懇,不像是在對她說謊。

  她現在已經不知道該相信誰了。

  「悅兒。」尹泉書執起她的手,慈藹地望著她,「義父認為你索性把此事忘了,好好跟他過日子吧。」

  趙學安不知該如何回應。

  若此事是真,跟盛鐵軍有仇的是辛悅,不是她,她對他沒有半點仇恨及敵意,但她得承認,她真的很震驚。

  若他真是那種惡人,她如何跟他生活一輩子,又如何假裝不知情?

  「仇恨這東西,會隨著時間淡去的。」他好言勸道︰「趕緊給他生個孩子吧!等有了孩子,你自然就會因為他是孩子的爹而放下仇恨的。」他望向窗外,長聲一嘆,「真是孽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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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1 00:13:0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得知辛悅今日只身前往相國府,盛鐵軍神情凝肅,一言不發。

  她是尹泉書的義女,前去拜訪義父是天經地義,但為何要如此神秘?

  盡管他實在不願意相信尹泉書真的會為了替兒子報老鼠冤而謀害他,但很難不把辛悅跟他扯上關系。

  尹泉書認辛悅為義女,只是為了與他化敵為友?還是他是想藉由辛悅做些什麼?辛悅知情嗎?若是知情,那麼她的失憶是假嗎?

  想起她在祁鎮冷酷虐傷他的樣子,他的胸口頓時一陣一陣的抽著,讓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可他也想起她失憶後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以及他們相處時的點點滴滴。

  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他真的不願意面對這殘忍的事實,因為他已經深深的眷戀著她。

  若她真失憶,已不是從前的她,他不會計較。但若她是裝失憶,那麼再多的愛,也不能教他蒙蔽了理智。

  他是將軍,擔負著保家衛國的大任,豈能因兒女情長而瞎了眼、盲了心?

  「老爺……」見他站在廊下,若有所思又神情凝肅,剛回府的趙學安來到他身後。

  盛鐵軍心頭一撼,他竟出神到連她走近都不曾發現,可見得此事對他是多大的打擊,思及此,他不禁更加懊惱。

  「你剛回來?」她問。

  「嗯。」他轉頭看著她。「今天都好嗎?」

  「嗯,生意不錯。」趙學安說得心虛,她今天根本沒去鋪子,從相國府離開後,她心緒混亂地在街上亂走。

  看著他,她想起尹泉書跟她說的那些事,一顆心揪得厲害,她真的不願意相信他是這麼壞的人,真的沒辦法。

  「你都待在鋪子裡?」盛鐵軍故意又問。

  「嗯。」她輕輕點頭。

  他看著她毫不猶豫地說謊,心仿佛被刀刺戳著。

  若她沒有半點心虛之事,又何必隱瞞她去相國府之實?她跟尹泉書有什麼掛鉤,她背後的主使者真是尹泉書?

  他真的想相信她,但他的心卻因為她的謊言而狠狠泛著疼。

  「你累了一天,早早沐浴更衣就寢吧。」說完,盛鐵軍旋身就要走。

  趙學安連忙拉住他。「老爺,你還不休息嗎?」她總覺得今天的他有點怪裡怪氣的。

  尹泉書說的那個驚人的真相再次竄過她的腦海,突地,她想起當初她救醒他時,他一看到她,表情似乎有點驚訝且疑惑。

  他以為她死了嗎?為什麼?

  驀地,一個念頭鑽進她腦海裡,那是有別於千金女與窮小子私奔的另一種版本。

  辛悅想報仇,而且她就快要成功,但最終她殺不成他,反倒被他殺了。

  這是很可怕的一個版本,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有這樣的想法,但……不無可能。

  醒來後,發現本來想對他報復的人卻悉心照顧著他,他是怎麼盤算的?聽她說自己失憶,又自以為是為愛跟他私奔的千金女時,他又是怎麼想的?

  老天,她不想這樣自顧自的猜測,她要問問他。

  「老爺,你能說說嗎?」趙學安抬頭直視著他。「我失憶前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是個好女人嗎?」

  盛鐵軍沉默不語,過了好半晌才低聲道︰「你當然是個好女人,若你不是,我如何會愛上你並娶了你?」

  「……嗯。」

  這麼說來,在辛悅死之前,欲對他展開報復之事並未被識破?她在相處之中愛上了仇人?他曾說過她是為了醫治重傷的他,才乘夜帶著他離開風止關,她為他涉險,應是對他生了戀心吧?

  因此,他殺了辛悅這件事並不成立。

  想著,她不禁松了一口氣。

  「早點歇著吧。」他說,「我與子龍跟一虎有點事要談。」

  她點頭。「嗯,你也別太晚……」

  「知道了。」說完,盛鐵軍轉身走開。

  書齋內,一燈如豆。

  三條影子幾乎不動,交談的聲音輕到只有在場三人才聽得見。

  「將軍,留不得。」張子龍神情嚴肅。「她在將軍身邊,對將軍是莫大的危險。」

  「是啊,將軍,她就在你枕邊,這實在……」趙一虎也附和,不久前,他也從張子龍那兒得知辛悅很有可能是相國公派來的。

  「將軍,我跟一虎都認為該將她送走。」張子龍說。

  「送走?」盛鐵軍濃眉緊皺。「送去何處?別忘了她是我的妻子,是皇上允了的婚。」

  「不如將她送回相國府?」趙一虎提議道,「反正她如今是相國公的義女,就讓她回娘家去。」

  「沒錯。」張子龍頗為贊同。

  盛鐵軍蹙眉苦笑。「你們兩個未免想得太簡單了。」

  兩人面面相覷,一臉苦惱。

  「相國公何許人也,我能毫無理由的將他的義女送回娘家去嗎?」

  「她想加害將軍,難道這樣還不夠?」趙一虎氣憤地道。

  「證據呢?」盛鐵軍目光一凝。「如今我們只知道她當初進宮,是相國府的總管引薦,她會到風止關服侍我,是相國公提議,要憑哪一點證明相國公就是指使她謀害我的真正凶手?」

  兩人聽著,也覺有理。

  「可是……讓她留下來還是太危險了。」

  「為免夜長夢多,盡快把她送走才是上策。」

  張子龍跟趙一虎堅持將辛悅送出將軍府,以免她再次加害盛鐵軍。

  「對了。」張子龍心生一計。「就以要她為邊關將士祈福為由,將她送到城郊的百感庵茹素禮佛,將軍覺得如何?」

  聞言,趙一虎十分認同。「這個好!她是將軍夫人,為眾將士祈福很是應該。」

  沒錯,這確實行得通,但盛鐵軍卻沒有一點將她送走的念頭。

  見他不說話,張子龍跟趙一虎互看一眼,然後由張子龍代表發言,「將軍,屬下大膽的問一句,將軍是不是讓感情給遮蔽了心眼?」

  盛鐵軍目光一凝,犀利地朝他掃去一眼。

  張子龍肩頭微微一縮,暗暗吞了口口水。

  趙一虎急忙幫著解釋,「將軍,子龍不是說將軍瞎了眼,而是因為她自從自稱失憶後,已然變了另一個人,不管是誰,都會被現在的她所朦騙……」

  「你是說她失憶是假?」盛鐵軍怒問。

  「難道將軍不曾懷疑?」趙子虎大膽反問。

  他當然曾經懷疑過,畢竟他所面對過的辛悅曾是一個那般可怕的女人。

  但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甚至成了夫妻後,他得承認,他對她慢慢沒了質疑,不是他松懈了,而是她無懈可擊。

  直到現在,他還是感覺不到她有任何異樣,直到今日她私下造訪相國府。

  「將軍若同意的話,屬下明天就到百感庵安排。」張子龍又鼓起勇氣說,「我出家的姑母也在那座庵裡,若辛悅去了那裡,我姑母能夠就近觀察,並將她的一舉一動完整回報。」

  「不了。」盛鐵軍想都沒多想,便回絕了他的提議。

  「將軍?」張、趙兩人有點急了。

  「子龍,一虎。」盛鐵軍目光一凜,神情凝肅而平靜。「你們跟著我也有幾年了,對我還不夠信任嗎?你們認為我是那種會為了女人誤事的人?」

  張子龍急道︰「不,我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

  盛鐵軍舉起手來打斷了他。「目前我們都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相國公是指使辛悅加害我的真凶,若在此時貿然將她送走,縱然是再天經地義的理由,都可能打草驚蛇。」

  兩人聽著,也覺有理,但還是憂心。

  「我們都不能有任何異常,我還是做一個丈夫該做的事,而你們也得如往常一樣敬她是將軍夫人。若她有假,遲早會露出狐狸尾巴。」盛鐵軍起身走向窗邊,看著天上一彎皎潔新月,淡淡地道︰「現在拉線,上鉤的不過是一尾小魚。」

  盛鐵軍不斷自問,他對辛悅仍不做出任何處置,當真只是為了不打草驚蛇,想要放長線釣大魚嗎?

  他越是思量,越覺得自己動機不單純,越覺得自己失去判斷。

  他對自己失去了信心,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能在緊要關頭,當機立斷。

  身為一名軍人、一員大將,他的每一個判斷跟決定都攸關生死,而如今,他卻連如此私人的、微不足道的感情問題都處理不好。

  他感到沮喪無助,當然,他也覺得憤怒。

  但那憤怒不是來自於她,而是自己。他氣自己,氣得連看見映在別人眼底的自己時,都覺得火大。

  這天離開校場後,盛鐵軍未返回將軍府,而是只身前往酒館酒。

  他不是貪杯之人,也只會在大捷之後與弟兄們喝上幾杯。

  他向來是個自制的人,就算喝酒也不會讓自己喝醉,露出丑態,但今天他卻毫無節制。

  借酒澆愁愁更愁,這句話一點都不假,在心情郁悶時喝酒,真是特別容易醉,而且很不舒服。

  近午夜,盛鐵軍回到將軍府,府中護院見他搖搖晃晃的回來,連忙上前攙扶。

  「將軍,您無礙吧?」

  「無礙。」他輕輕推開護院的手。「我還能走。」他腳步有些踉蹌的走進府中。

  剛進東院,便見辛悅坐在院子裡。

  見他終於回來,趙學安立刻站起身走向他。「老爺,你……」她一接近便聞到濃濃的酒味。「你怎麼喝這麼多?」

  她還沒見過他喝成這樣,有時高興,跟弟兄們喝兩杯是會的,但他不曾喝到這麼醉。

  「來。」趙學安扶著他。「先回房歇著,我給你沖壺茶。」

  盛鐵軍任她扶著往房裡走去,他的高度能看見她頭頂上的發漩,也能看見她那兩排長而卷翹的睫毛,而且她身上飄著淡淡的香氣,令他迷醉。

  她將他扶回床邊坐下,溫柔的替他卸下鞋子及足套。「我看先給你打盆水來擦擦臉……」說著,她起身要出去。

  他倏地拉住她的手,兩只眼睛眨也不眨的瞅著她。

  若她愛他,為何不肯幫他生孩子?難道說她待在他身邊另有目的?

  「怎麼了?」見他直盯著自己看,趙學安真有種說不上來的惶惑。

  今晚的他,很怪。

  「為什麼?」盛鐵軍突兀地問道。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不幫我生孩子?」

  她心頭一震,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這個問題他之前也問過,但從不像現在這樣讓她有點心驚的感覺。

  「這事情……我們談過,我還年輕,不急,而且……」

  「我要你給我生孩子。」盛鐵軍打斷了她,低吼道︰「難道你不願意?」

  「不是那樣的,是因為……啊!」

  她話未說完,便被他一把扯上了床,她反應不及,整個人摔在床上,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他已壓了上來。

  「別……你這是做什麼?!」

  他要,她不會不給,但她不喜歡今晚的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不要這樣,我不要……」趙學安用力推著他的胸膛。

  她越是拒絕,越是反抗,他的動作便越是粗魯,他用力抓握住她的雙手,壓制在她的臉頰兩側,眼底爬著憤怒懊惱的血絲,犀利的瞪著她。「你是我的妻子!」

  「就算如此,我也有拒絕的權利!」她吼道。

  「拒絕?」盛鐵軍更加惱火。「你能拒絕我嗎?」他狂暴而紊亂的吻著她的嘴、她的脖子。

  趙學安氣憤又害怕的用力掙扎,可她的力氣敵不過他,不一會兒,就被他脫得一絲不掛。

  他們是夫妻,魚水之歡應該是甜蜜的,可他今晚的失控,讓她覺得萬分委屈,甚至是受辱。

  趙學安忍不住激動的情緒,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就在盛鐵軍的大手要握住她白晰柔軟的渾圓時,他看見了她的淚,動作倏地一頓。

  她是他的妻子,可如今卻搞得像是他在對她用強。

  她為什麼不肯?為什麼不要?為什麼要如此委屈又勉強?

  他要張子龍跟趙一虎一如往常般看待她,切莫露出破綻,而他們也都做得不差,怎麼他就做不到?

  他愛她,想相信她,可是又感到惶惑。

  每天每天他都在掙扎仿徨,他從來不曾這樣。

  趙學安不掙扎也不反抗了,只是安安靜靜的淚流不止。

  盛鐵軍酒醒了,也冷靜下來了。這樣的意義何在?他要,她也只能給,但他得到了什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倏地抽身,下了床,套了鞋,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床上的她依舊動也不動,只是任由淚水滑落。

  自那天之後,盛鐵軍搬到西側小苑去了。

  趙學安知道他惱她,也不知道如何與他重修舊好,其實她心裡也十分矛盾掙扎。

  她愛他,但她必須承認,尹泉書的那些話確實讓她為難了。

  她從來不是個愛多想的人,就連氣爆身亡,穿越重生這種對大部分人來說都很不能接受的事情,她很快便欣然接受了。

  可他的事,她卻怎麼都過不去。

  這日,皇后派了輛馬車來接辛悅進宮,說是她先前為小皇子做的提籠壞了,想請她進宮幫忙修補。

  趙學安一到皇后的寢宮,就見皇后熱情親自迎接。

  「臣妾叩見皇后娘娘。」

  「不用拘束。」皇后上前扶她起,拉著她的手笑道︰「本宮早就想邀你進宮一趟了,但怕你事忙,一直沒敢叨擾。」

  「娘娘言重了。」趙學安蹙眉一笑。「娘娘要臣妾進宮,隨時遣人來召便可。」

  「怎好意思,你的鋪子生意興隆,整個京城的人都在談論將軍夫人做的花燈呢!」

  「托娘娘的福,臣妾才能開了那間鋪子。」

  「這是你自己的本事。」皇后的目光帶著贊賞。

  「不,臣妾知道娘娘私底下幫忙介紹了很多客人。」趙學安是真的很感激。

  「很多達官顯貴,都是看在娘娘的面子上才會光顧臣妾的店鋪。」

  皇后一笑。「我也只是出張嘴,動手的可是你呢!若你沒本事,任憑本宮說破了嘴也沒用,是吧?」說完,皇后拉著她往裡面走。「走吧,小皇子正等著你幫他修提燈呢。」

  「嗯。」趙學安點點頭,隨著皇后來到小皇子的寢間。

  先前,她幫小皇子做了一個機器人提燈,小皇子愛不釋手,每天都掛在床邊陪著他入睡,前不久,他不小心把提燈戳破了一個洞,哭得死去活來。

  皇后說要找人修理,他卻堅持一定要將軍夫人為他修補,皇后拗不過他,只好把她請進宮了。

  不一會兒功夫,趙學安就幫小皇子重新裱好了燈紙,還補上顏色,機器人提燈跟全新的一樣。

  小皇子心滿意足,迫不及待的在宮女的陪伴下玩耍去了。

  既然正事忙完了,皇后便邀她到亭台品茗賞花,兩人聊了許多體己話。

  小皇子在園中玩耍,歡聲笑語不斷,趙學安看著看著,不禁想起了她跟盛鐵軍令人苦惱的關系。

  他是真的想要孩子吧?她可以想象他逗著孩子玩的畫面,美好而幸福。

  她應該給他的,她不該壞了他的夢,可是……

  「辛悅?」見她望著小皇子發楞,皇后輕聲喚了聲。

  聞聲,趙學安倏地回神,尷尬地道︰「臣妾一時出了神,真是惶恐。」

  皇后溫柔一笑。「無妨,我看你也是喜歡孩子的……」說著,皇后瞄了她的肚子一眼。「你跟盛將軍成婚也有一些日子了,還不打算生孩子?」

  這問題真令人尷尬,趙學安不知該如何回應。

  「是你鋪子事忙,還是將軍忙著練兵,忽略了你?」皇后玩笑道,「若是這樣的話,我可要去找皇上說說了,要他別讓盛將軍如此忙碌。」

  「娘娘千萬別說,臣妾跟將軍並不是因為這樣才至今未有孩子。」趙學安眼睫一垂,神情落寞。

  皇后一眼便覷出她有心事,輕牽起她的手,柔笑道︰「本宮將你視如親妹,你若有事,直管告訴本宮,本宮或許不能提供你多麼了不得的建議,但至少能聽你傾吐,有些話……跟枕邊人是說不出口的,但跟好姊妹可以。」

  迎上皇后誠懇又溫暖的眸子,她的心一揪。

  是的,她多麼需要一個可以傾吐心事的人,可她穿越重生在這個時代,身邊除了盛鐵軍,再無親近的人。

  她雖隨和,但所有人敬她是相國公的義女、驃騎將軍之妻,對她禮敬而疏離。

  「娘娘,我……」才起了個頭,趙學安便紅了眼眶。

  見狀,皇后蹙眉苦笑。「本宮沒猜錯,你果然心裡有事。」皇后加重了握著她手的力道。「告訴本宮,你是不是跟盛將軍有什麼不愉快?」

  「嗯。」趙學安誠實的點頭。「我們已分房好些日子了。」

  聞言,皇后有些吃驚。「何故?」

  「說來羞人。」趙學安為難又礙口。「應是臣妾的錯吧。」

  「是閨房之事不協調?」皇后語帶試探。

  「是也不是。」她跟盛鐵軍之間應該不是房事不協調那麼簡單。

  皇后秀眉一糾。「本宮聽得有點迷糊。」

  趙學安不知從何說起,沉吟了一會兒,突然問道︰「娘娘,您認識將軍多久了?」

  「好些年了。」皇后想了一下。「他十九歲那年立了戰功,範老將軍將他帶進宮裡面見皇上,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

  趙學安思忖了一下,又問︰「娘娘眼中的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皇后雖覺得她的問題有些奇怪,但仍答道︰「盛將軍無疑是個對君盡忠,對弟兄重義,有情有義,耿介正直之人。他是條鐵錚錚的漢子,正如其名。」

  聽了皇后對他的評語,趙學安的心裡終於稍微踏實了一點。看來,他在別人眼中,正如她所看見的那樣。

  既然如此,尹泉書口中的他,又是怎麼一回事?

  「娘娘,能跟臣妾說說將軍的事嗎?」

  「怎麼你不自己問他呢?」

  「尷尬,別扭。」趙學安輕描淡寫地道。

  皇后蹙眉笑嘆,「果然是年輕姑娘,臉皮薄……你想知道什麼?」

  「什麼都好。」

  皇后歪著頭,想了一下才道︰「將軍他爹娘相繼死於一場瘟疫,他離開村子四處為家,後來從了軍。他十分忠勇,又具謀略,在範老將軍麾下立了戰功,受到皇上的賞識及重用,年紀輕輕便得了驃騎將軍的封號。」

  這些事她都知道,她想知道的是她不知道的事情。

  「在娘娘眼裡,將軍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嗎?」皇后一笑。「他這人率直耿介,獨來獨往,既不與人結怨,也不與人結黨,遇到不平之事,勇於出頭,卻又不居功。」

  趙學安相信皇后識人的功力,可她想知道得更多、更多,多到足以讓她消除對他的疑慮及不安。

  「娘娘從何處判定他的為人?」

  「嗯,有件事……」皇后頓了頓。「這事發生後,少有人提起。」

  「何事?」趙學安好似找到了點蛛絲馬跡,急問。

  「兩年多前,將軍回京受封,踫巧撞見當時在侍事處任官的尹信秀非禮一名宮女,將軍仗義制止,不料尹信秀卻惱羞成怒的反擊,你也知道將軍武功高強,尹信秀自然挨了他一頓教訓。」

  趙學安是第一次聽聞這件,著實難掩吃驚。原來盛鐵軍曾跟尹信秀有過過節,難怪尹信秀一提起他會這般咬牙切齒。

  「事後,尹信秀向相國公告狀,相國公就在皇上跟前告了將軍一狀,幸好佟喜找到那名宮女,還了將軍清白。」皇后續道︰「皇上就此事訓斥了相國公一頓,也免了尹信秀的官職,之後好一段時日,相國公見了將軍都猶如陌生人般。」

  「他們因此交惡了嗎?」她急問。

  「那倒沒有。」皇后輕笑道︰「將軍是個不擅記恨的人,事情過了就過了,再說相國公後來也主動示好,兩人並無嫌隙。只不過尹信秀一直以來都是相國公的遺憾,他不學無術,無所事事,要不是當初相國公涎著臉找人幫忙,他也進不了侍事處。」

  聽到這兒,趙學安突然豁然開朗。

  盛鐵軍確實為人厚道,可尹泉書似乎並不如他自己所表現出來的是個溫善的長輩,畢竟兩造說法相對照,尹泉書的心態著實可議。

  突然之間,她覺得尹泉書是個可怕之人,其城府心機之深,實難想象。

  也許他從未與盛鐵軍盡棄前嫌,也許他一直處心積慮想報這老鼠冤,也許辛悅是他送到盛鐵軍身邊的一只棋,只為……

  天啊,想到這兒,她不禁頭皮發麻,背脊一涼。

  她得快點讓盛鐵軍知道辛悅跟尹泉書的關系,好教他有所提防。

  皇后見她出神,表情又十分凝肅,疑惑地問︰「你在想什麼?」

  趙學安搖搖頭,笑嘆,「沒什麼,臣妾只是在想,臣妾真是嫁了個好丈夫。」

  聞言,皇后嫣然一笑。「確實。所以啊,快給將軍生個娃兒吧!」

  趙學安一離開皇宮,便遇上尹泉書的馬車。

  尹泉書讓隨從攔下她,並邀她到相國府坐坐。

  她雖急著想回家將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盛鐵軍,又不好拒絕尹泉書,於是便答應前往。

  來到相國府,尹泉書引著她來到書齋,並支開了所有下人。

  趙學安心有不安,探問道︰「義父,是不是有什麼要事……」

  「悅兒。」未待她說完,尹泉書便一臉凝重的打斷她,「義父問你一件事。」

  「義父直言無妨。」

  「你還想報仇嗎?」

  她心頭一震,面色卻仍鎮定。「義父為何這麼問?」

  「因為如今你又有千載難逢的機會了。」尹泉書的眼底閃過一絲興奮,但稍縱即逝。

  趙學安內心震驚,卻假意一臉迷惑。

  「悅兒,義父本認為失憶對你並非壞事,或許你可以藉此忘卻過往的痛苦,好好跟將軍過日子,甚至生兒育女,但是……」他皺著眉頭,沉沉一嘆。「我將你的身世告訴你之後,我實在擔心……」

  「義父擔心什麼?」她問。

  「擔心你無法再像往常那樣對待他、面對她,擔心你的身分被他識破,擔心你有生命危險。」尹泉書憂心自責。「也許我不該告訴你實情,但說出口的話,覆水難收啊。」

  趙學安知道他跟盛鐵軍過往有過恩怨後,她對他有了防備及戒心,但她知道她不能表現出來,她得讓他覺得她為此感到痛苦及掙扎。

  於是,她眼睫一垂,神情哀愁地道︰「不瞞義父,自我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後,再也無法跟他過正常的日子了……我與他已分房好些時日。」

  尹泉書一臉訝異,但眼底卻有暗喜。「是真的?」

  「嗯。」她點頭。「我怎能跟殺父弒母的仇人同床共枕呢,這樣我如何對得起死去的爹娘?」

  聽見她這麼說,他勾起一抹笑意,但轉瞬即逝。

  兩年多前,盛鐵軍讓他顏面掃地,不只兒子因此丟差,他還遭皇上斥責一頓。

  他知道很多人都在背後嘲笑他,他甚至有一陣子稱病綴朝,無顏見人。

  當時他告訴自己,終有一天他也要奪去盛鐵軍的名聲,教他一敗涂地。

  他故意對盛鐵軍示好,以給外人他倆前嫌盡釋的錯覺,為的就是來日神不知鬼不覺的除去盛鐵軍。

  他先將自青樓買來的辛悅安排進宮,以做備用,之後他透過層層關系買通了邊關的一名小鍋,讓小鍋向巴赫人泄露盛鐵軍的偵察行動,致使他身受重傷。

  消息傳回京城,他立刻向皇上建議,派一名宮女至風止關照料服侍受傷的盛鐵軍。皇上允了,他便買通侍事處的人將辛悅的單子上呈,將她送往風止關。

  辛悅原是雛兒,深諳引誘男人之道,還勾搭上他的兒子,兩人過從甚密,可他堂堂一個相國公,怎可能讓一個低三下四的女人進尹府大門,於是他以此為條件,騙她為他辦事,並允諾成事之後,讓兒子娶她為妻。

  辛悅出身寒微,一心想飛上枝頭變鳳凰,毫不猶豫的答應。

  原本的計劃是,她將被迷昏的盛鐵軍送離風止關,之後使他傷重不治,再帶他的屍骸回京,詆毀他的名聲,教他遺臭萬年,怎知她帶他離開風止關後竟杳無音訊,再見到她時,她已失去記憶,完全變了個人不說,還跟盛鐵軍訂了終身。

  尹泉書並未死心,他繼續用計,一步步將辛悅重新誘導進他的計劃之中。

  他先是認她為義女,賣人情給盛鐵軍,然後再裝好人對失憶的她扯了個大謊……

  她信了,對他毫無懷疑。

  如今,她是盛鐵軍的妻子,更有機會接近他,殺他於無形。

  這是老天爺給他的第二次機會,這次,他一定要除去盛鐵軍。當然,他從沒真心想讓辛悅進尹家的門,為了杜絕後患,在她除去盛鐵軍之後,他也會除掉她,假造她畏罪自殺,或是為愛殉情。

  「確實。」尹泉書幽幽一嘆。「任何有血肉之人都很難忘卻這樣的深仇大恨。」

  「義父,您方才說機會來了,是何機會?」趙學安故意問。

  「方才我見過皇上,得知巴赫人再度侵擾邊關,有一隊騎兵在關外遭擊失蹤,皇上震怒,欲派盛鐵軍趕赴風止關鎮壓,你可跟隨他去,伺機報仇。」

  「我一介女流,如何赴前線?又如何報仇?」

  他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這你就不用擔心了,義父自會安排,到時風止關亦有人與你接應。」說罷,他雙手搭上她的肩膀,重重一握。「放心吧,義父一定會幫你的。」

  「唔。」如果此時她有錄音筆或是針孔攝影機在手,定可錄下證據,立刻告發他,真可惜。

  她未能掌握尹泉書意欲謀害盛鐵軍的證據,不能打草驚蛇,眼前她只好暫時對盛鐵軍隱瞞此事,伺機而動。

  她一定能掌握犯罪證據舉發尹泉書的,一定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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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1 00:13:2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巴赫人再次侵擾邊關,一隊例行巡查的騎兵遭襲失蹤,消息傳回京城,皇上十分惱怒,立即下旨命盛鐵軍即刻整軍,趕往風止關。

  趙學安知道尹泉書意欲謀害盛鐵軍後,一直擔心害怕著,不過眼下只有她知道尹泉書的計謀,也只有她能保護盛鐵軍。

  為免打草驚蛇,她還不能跟盛鐵軍說出真相,只能先佯裝為尹泉書所用。

  這晚,盛鐵軍出發在即。

  趙學安帶著一只親手制作的瓶形花燈,來到西側小苑,敲了敲盛鐵軍的房門。

  打開房門,一見是她,他不禁楞了一下。

  自他搬到西側小苑住後,他們好一陣子不見面、不說話了,如今她突然主動來找,是為了什麼?

  「你歇了嗎?」看他只穿了件單衣,她怯怯的問。

  「還沒。有事嗎?」

  「明天一早,你就要出發了,我……」趙學安支支吾吾。

  「你還擔心嗎?」盛鐵軍不以為然地蹙眉澀笑。「你在乎我的安危?」

  聽見他這麼說,她秀眉一攏,神情顯得受傷落寞。

  她知道他氣她,他無法諒解她的悍然相拒,但她拒絕他,並不是因為不愛他、不願意,而是……

  「我當然擔心你的安危,你、你是我的丈夫呀。」

  盛鐵軍哼笑道︰「你還記得我是你的丈夫嗎?」

  看見她那受挫又委屈的表情,他深深覺得懊悔,但不知為何,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嘴。

  他還真是厭惡這樣的自己。

  「老爺。」趙學安抬起微微濕潤的眼睫凝視著他。「關於上次的事,我很抱歉,我不是存心拒絕你,而是當時你醉了,我……我感覺不到愛,只有憤怒。」

  她得讓他知道她拒絕的理由,她不希望他帶著郁悶的心情跟不必要的誤會上前線。她要他知道,她擔心他、她愛他、她要他平安歸來。

  盛鐵軍心頭震撼。這代表什麼?她對他有愛,而且在乎他是不是也愛她?

  這麼說來,她對他是真心真意?

  剎時,一股暖流竄起,向他的四肢百骸辜流而去,轉瞬充滿了他的身軀。

  但,他能相信她嗎?她對他有所隱瞞,她值得他的信任嗎?

  「惹你生氣,我心裡也很難過……」她低著頭,兩只手緊緊抓著花燈。

  「真的?」他問。

  「嗯。」她點頭。

  「確定?」

  「是的。」

  「所以……你現在是來跟我認錯的?」盛鐵軍的語氣帶著一點促狹,已不具攻擊性。

  趙學安聽出他語氣的改變,不禁松了口氣。只要他能原諒她,要她罰寫一千次我錯了或對不起都沒關系。

  「嗯,我錯了,對不起。」她軟軟地撒嬌道︰「你能原諒我,不生我的氣嗎?」

  他故意不回答,但表情已緩和許多。

  「這只瓶形燈籠,是我為你做的,希望你此行平安。」趙學安真心這般祈禱。

  「也希望當前路一片黑暗時,這燈能照亮你眼前的路。」說著,她將燈遞給了他。

  盛鐵軍接下,仍沒說話。

  「那個……我、我……」有句話,對即將出征的人來說很重要,可她一時之間竟說不出口。

  「什麼?」他濃眉微糾。

  「我等你回來。」她低下頭,小小聲的說。

  他沒聽清楚。「你說什麼?」

  「我等你回來。」她只稍稍提高聲量。

  雖然她說得小聲,但盛鐵軍聽得真切,此時此刻,再沒有比這句話更動聽的了。

  但是他要她大聲說出來,若能說給全天下的人聽,那更好。

  「你到底在說什麼?」他故意問。

  趙學安抬起頭,看見他那帶著一點黠氣的表情,知道他早聽見了,也知道他不氣她了。

  「我……」她潮紅著臉,大聲地喊道︰「老爺,我等你回來!」

  這一回,他爽朗而踏實的笑了。

  盛鐵軍一手拿著她為他做的象征平安的瓶形燈籠,一手將她擁進懷裡。

  一偎上他的胸膛,趙學安的眼淚旋即落下,熨燙著她的雙頰。

  「等我回來,就趕緊給我生個白胖娃兒。」他命令道。

  「遵命,老爺。」她有點哽咽。

  「嗯。」他抱著她的手摟得更緊。「我一定回來。」

  這一刻,盛鐵軍下了決心,不管別人怎麼說,他都要相信她,也相信自己的心。

  他的心,是相信她的。

  他要用心去看她、判讀她,而不再是用腦。他的心眼明亮,他相信他所愛著的、認識的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她叫辛悅,是他盛鐵軍的女人。

  盛鐵軍離京第三天,一名看來平凡普通,眼神卻犀利戒慎的男人,來到花燈鋪子,指名要找辛悅。

  「夫人,小人是替相國公傳口信來的。」

  一聽,趙學安立刻請他到後面的小房間,確定無人偷聽後,她才小心的問︰「不知我義父要你代傳什麼口信?」

  男人從袖子裡拿出一包藥粉,交給了她。「這藥,夫人請妥善保存。相國公已奏請皇上恩準夫人趕赴風止關與盛將軍相伴。」

  尹泉書果然有通天本領,皇上對於他的建言十之八九會采納,看來她若未握有相當的人證物證,是無法扳倒他這頭巨獸的。

  「義父要我如何做?」她再問,「這藥又是什麼?」

  「此藥無色無味,能奪人命於無形,夫人只需伺機將其放入目標人的食物或是飲水之中,便能教對方暴斃。」

  趙學安暗自倒抽了一口氣,渾身一陣冰寒。

  她簡直不敢相信只為了兩年前的那場過節,尹泉書便三番兩次、處心積慮的要奪盛鐵軍的命。

  古話說宰相肚裡能撐船,尹泉書貴為相國公,理應有過人的胸懷,可卻心胸狹隘,陰險多詐,只為報私仇,就不顧國家社稷,意圖殺害保家衛國的良將。

  她不能讓他得逞,她一定要掌握證據,除掉他這個禍害。

  「嗯,我明白了。」她將藥粉小心翼翼的抓在手裡,盡可能平靜地道︰「請你回去告訴義父,我謝謝他了。」

  望著男人離去的背影,趙學安的心不安的怦怦直跳。

  這一趟,她非去不可,她若不去,尹泉書不知還會尋什麼管道、用什麼方法加害盛鐵軍,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尹泉書傷害他。

  趙學安將鋪子的事交由伙計們打理後,便趕回府裡整理行裝,翌日,她帶了兩名武藝不凡的護衛趕往風止關。

  盛鐵軍正在與眾士官們做沙盤推演之時,有名下屬進來悄聲通報,「將軍,夫人來了。」

  聞訊,他驚疑不已。

  邊關隨時會有一場硬仗開打,辛悅在此時來這兒做什麼?又是誰準她赴前線?

  他思索著,心裡有了一些答案。

  她到風止關來,勢必要皇上同意才能成行,是她懇求皇上答應?還是有人替她安排?若是後者的話,對方是何人,答案已呼之欲出。

  討論完正事後,盛鐵軍一回到寢帳,便問道︰「你怎麼來了?」

  他性情耿直,不擅隱藏,若他知道此事,定不能表現正常,如今風止關還有尹泉書的人馬未與她踫頭,她得先知道那個人是誰。

  「是我求皇后娘娘替我說情,皇上才允我前來的。」趙學安對他說了個善意的謊言。

  他不悅地濃眉一蹙。「這兒隨時都會開戰,你怎麼盡往危險裡闖?」

  她知道他擔心她,但她更擔心他呀!

  關外的敵人是清楚的、看得見的,可這關內,卻有躲在暗處的敵人啊!

  「若這裡如此危險,那我跟你共患難也是應該的。」趙學安上前握著他的手。

  「我不能讓你一個人面對敵人。」

  她究竟在說什麼?他的敵人就在關外,就算她在這這兒,出關迎戰的也是他,她如何跟他一起面對?

  「老爺,讓我留下來伺候你吧。」她殷切地凝望著他。「我一個人在京城,鎮日為你懸心,寢食難安,來了這兒固然危險,我的心卻踏實了。」

  迎上她那深情澄淨的眸子,盛鐵軍的心一緊,憐惜地笑嘆道︰「你都做了個平安燈給我,還不放心嗎?」

  「不!」趙學安投入他的懷抱,仰頭看著他。「我想了又想,還是覺得由我來做你的平安燈比較妥當。」

  他輕點了下她的俏鼻。「你會發亮嗎?」

  「嗯。」她笑著用力點頭。「正閃閃發亮呢!」

  聽著,他的笑意更深了。「你長途跋涉至此也乏了吧?早點歇著吧。」

  「嗯。」

  稍晚,在一頂營帳內,盛鐵軍跟張子龍、趙一虎正在說話。

  「將軍,你心裡難道沒有一絲疑慮嗎?」張子龍問。

  趙一虎也是一臉憂急。「她曾加害將軍,還差點奪去將軍的命呀!」

  「加害我的是失憶之前的辛悅。」盛鐵軍淡淡地說。

  「將軍,請恕屬下斗膽,將軍是不是糊涂了?」張子龍懊惱地道,「她突然來到風止關,又正值情勢詭譎之際,難道將軍對她一點防心都沒有?」

  「將軍,別忘了之前她是如何……」

  「我沒忘。」盛鐵軍打斷了兩人,臉上沒有慍色,語氣平靜,「當時的她是多麼的冷血殘酷,我比你們都清楚。」

  「既然如此,為何將軍現在卻……」

  「現在她是我的妻子,我相信她,也只能相信她。」

  「將軍,她瞞著你私下和相國公踫面,光這一點就足以懷疑她有異心。」

  「或許吧。」盛鐵軍面無表情,說得雲淡風輕,「但我相信我的心所感覺到的她。」

  「將軍,軍寨中猶有不可知的敵人,要是他們裡應外合欲加害將軍,將軍真是躲都躲不掉呀!」張子龍焦急的再勸。

  盛鐵軍蹙眉一笑。「她無加害我的心,又如何跟誰裡應外合?」

  「將軍,屬下斗膽再說一句。」張子龍神情凝肅。「將軍自從跟她在一起後,真的越發糊涂了。」

  「子龍……」趙一虎覺得他這句話說得過重,而且冒犯了將軍,急忙拉了他的手一下。

  「我沒說錯。」張子龍義正辭嚴。「將軍左右著邊關平靜與否,以及眾士官兵和邊關居民的生命安全,豈可糊涂?」

  他這些話並沒激怒盛鐵軍,他反倒十分高興。

  不為別的,只因他的部屬正直敢言、忠貞果敢,他喜歡這樣的人,直來直往,不需彼此猜忌。

  「子龍,一虎。」盛鐵軍勾起清淡卻篤定的微笑。「你們信我嗎?」

  「當然。」

  「我曾讓你們失望過嗎?」

  「不曾。」兩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那好。」盛鐵軍深呼吸一口氣。「這次,我也希望你們信我。」

  「將軍……」

  「我相信她。」盛鐵軍語氣堅定,神情亦然。「如果你們信我,就相信我所相信的。」

  聽見他這番話,兩人都知道他心意已定,身為部屬及弟兄,如今他們也只能尊重並服從他的決定。

  趙學安一直留心這偌大的軍寨中,是否有人用不尋常的眼神觀察她。

  對方知道她是尹泉書的人,遲早會現身。

  巴赫人不斷在關外鼓噪挑釁,但每當盛鐵軍派出騎兵,他們又會退到防線之外。

  盛鐵軍不斷派出探子探查之前失蹤的騎兵下落,可毫無所獲,因為不知道他們是生是死,士兵們的情緒都焦躁浮動。

  這日,盛鐵軍與張子龍及趙一虎正在研擬出兵計劃,趙學安替他沏了一壺茶。

  來到案邊,她將三只杯子擺好,再小心翼翼注入熱茶。

  「先喝杯熱茶吧。」

  張、趙兩人互覷了一眼,都未動手。

  趙學安以為他們只是不好先盛鐵軍之前舉杯,但又覺得他們的眼神及表情都十分奇怪,像是他們不敢喝那杯熱茶。

  盛鐵軍當然知道他們心裡的疑慮,他不動聲色,若無其事的拿起杯子,淡淡地說︰「子龍跟一虎都不喜歡喝熱茶,等涼些吧。」說罷,他舉杯啜飲。

  張、趙兩人神情凝重且略顯緊張,四只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像是在等著什麼。

  這幾日,不管趙學安給盛鐵軍吃什麼喝什麼,他都照單全收,就是想向兩個好兄弟證明,她是無害的。

  「悅兒。」為了讓兩人對她更加放心,盛鐵軍故意說道︰「我有點餓,你能替我弄點吃的來嗎?」

  「嗯,我去看看有什麼吃的。」說罷,她便轉身離開。

  來到伙房,因為已經過了烹食的時間,伙房裡並沒有其他人。

  趙學安翻找了一番,發現一些冷了的面餅跟湯,於是她將面餅切條,放入湯裡,再加點雜糧一起烹煮。

  等待的時候,有人走了進來,她轉頭一看,原來是個負責伙房工作的小伙子,年紀看來比辛悅多上幾歲。

  「夫人。」小伙子向她彎腰一欠。

  「免禮。」她說。

  他走了過來,看她正在做雜煮湯,淡淡的問道︰「夫人是要做給將軍吃的嗎?」

  趙學安沒想太多,便答道︰「嗯,將軍肚子餓了。」

  「該放的,都放了?」他又問。

  聞言,她心頭一撼,下意識注視著他,而他,也正定定的看著她。

  眼神交會之際,趙學安確定了一件事,眼前的這個小伙子就是尹泉書在風止關的耳目。

  她暗暗抽了一口氣,力持鎮定地道︰「還不是時候。」

  「主人給我傳了口信,要我盡量協助夫人。」

  「那倒不必,我自己處理就可以了。」

  她真沒想到尹泉書安插在風止關的耳目並非必須上戰場的士兵,而是一個年輕伙夫。

  士兵們出征,伙夫也要隨行,但他們做的是後勤的工作,相對安全得多。

  此人能隨軍隊出征,自然能掌握軍隊的行蹤及動向,若要出賣盛鐵軍,簡直輕而易舉。

  她知道還不能打草驚蛇,她必須沉住氣,此人是活生生的證據,她一定要生擒他,讓他在皇上面前揭發尹泉書的真面目。

  「夫人行嗎?」小伙子口氣輕蔑地問,「你曾失敗,甚至還失憶。」

  趙學安冷然一笑。「誰告訴你我失憶了?」

  他微頓,眉心一擰。

  「我或許曾短暫失憶,但早已恢復。我並未失敗,只是將計劃延後。」

  小伙子半信半疑的看著她,沒有說話。

  「行了,你快走開吧。」趙學安故作冷漠。「要是讓人看見可不好,我不想節外生枝。」

  「是。」他點頭,便要離去。

  「慢著。」她突然叫住他。

  他轉過頭,疑惑的看著她。「夫人還有其他吩咐?」

  「別輕舉妄動。」趙學安威嚴地警告,「我自有計劃,你可別壞了我的好事。」

  小伙子怔了一下,才道︰「明白。」語罷,他旋身而去。

  確定他已離開,趙學安倒抽了一口氣,左手忍不住撫著胸口,想撫平劇烈的心跳。

  她方才應該沒有露出破綻吧?

  待趙學安的心緒終於冷靜下來時,雜煮湯也滾了,她便盛裝好送去給盛鐵軍。

  之後,她去找了將她護送至此的將軍府護衛李柏。

  她要李柏暗中監視著那個小伙子,千萬不能讓他離開視線,且再三囑咐他一定要悄悄行事,不得讓任何人知道,包括盛鐵軍。

  「夫人,這事為何不能對將軍說?」他好奇的問。

  「你暫且聽我的,守著這秘密。」趙學安嚴肅卻又略帶懇求地道,「我向你保證,這一切都是為了將軍。」

  李柏心裡雖有疑問,但她畢竟是將軍夫人,她下了命令,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遵辦。「屬下遵命。」

  「嗯,先謝謝你了。」她真誠地道。

  他惶恐地回道︰「夫人言重。」

  探子回報,失蹤的騎兵被巴赫人擒往,關在荒漠中的一處孤城,命在旦夕。

  盛鐵軍整軍,決定在深夜出關。

  戰事一觸即發,邊關氣氛肅殺。

  臨行前,盛鐵軍前來向辛悅告別,兩人離情依依。

  「老爺,你千萬記得……我在這兒等你。」她知道身為將軍之妻,她必須堅強,不能讓他有後顧之憂,更不能讓他牽掛,可即使如此,她還是因為擔心他的安危而紅了眼眶。

  看見她眼底的淚光,盛鐵軍的心狠狠揪緊。

  他十幾歲從軍,上陣殺敵,從不知道恐懼為何物,他一直堅信著生死有命,若真戰死沙場也是死得其所,無愧天地。

  可這是他第一次感到不安及害怕,而他知道,那是因為他有了牽掛。

  盛鐵軍溫柔地揩去她眼角的淚。「別哭。」

  「對不起。」她滿臉歉疚。「我不該掉眼淚的,我……」

  「無妨,你只是擔心、只是害怕。」他輕輕勾起唇。「我能理解。」

  趙學安揚起淚濕的眼睫。「是嗎?」

  「嗯,因為……我也感到害怕。」他誠實以告。

  「你會怕?」他征戰多年,向來無懼,如今卻說他也害怕,他怕什麼?

  「我怕。」盛鐵軍柔聲說,「因為我想回來,因為我有懸念的人,因為你等著我,所以我怕了……」

  聽他這麼說,趙學安鼻子一酸,胸口一緊,眼淚更是止不住,她投進他懷裡,緊緊抱著他,哽咽地道︰「害怕是好事……這麼一來,你會更謹慎、更在乎。」

  「嗯。」他回抱著她,感受著她的溫暖。

  她抬起臉,目光專注而熾熱的凝視著他。「一定要回來。」

  「我知道。」

  「要是你沒回來,我會去找你的。」趙學安的語氣決絕而堅定。「哪怕要把整個荒漠翻個底朝天,我都會找到你。」

  聽了她這番話,盛鐵軍的心也踏實了,他低下頭,在她耳邊深情低喃,「等我。」

  盛鐵軍整軍出關後,趙學安立刻得知了一個消息,那名伙夫也隨軍出關了。

  她十分震驚,立刻叫來李柏,又氣又急地問道︰「李柏,你為何沒看著他?」

  李柏一臉委屈。「我一直暗中監視著他,可沒發現他有任何異常,本來他並未在隨軍之列,豈料臨行前,一名伙夫突然鬧肚子,臨時由他頂上,所以……」

  「你真是!」趙學安雖然氣惱,但也知道此時責怪李柏也於事無補,眼下只能想辦法亡羊補牢了。「李柏,你立刻出關,無論如何都要追上將軍。見到了將軍,請他不動聲色的將那名伙夫擒下,他若問起,就說是我說的,請他暫且別問,專心打仗。」

  「明白。」李柏忠謹應道。

  她緊抓住他的雙肩,神情凝肅地再次叮囑,「記住,此事攸關生死,務必辦到。」

  「是。」李柏點頭,旋即離開。

  可李柏一去三日,杳無音信。

  趙學安越等越不安、越等越害怕,她有個不祥的預感,可不敢說出口,就怕一說出口,預感便成真。

  第四日,城門守軍急急來報,說有個伙夫負傷而歸。

  趙學安立刻前往城門處,當她看見那負傷的伙夫時,便心知不妙。

  伙夫正是尹泉書的耳目,說是負傷,其實也只是衣衫襤褸,受了些皮肉傷罷了,看來他應該早就計劃好要隨軍出關,暗中行事。

  可尹泉書畢竟是朝廷命臣,就算想報復盛鐵軍,也不可能做出叛國之事,她猜想,這伙夫也許不只是尹泉書的耳目,還是被巴赫人收買的細作。

  她未動聲色,一副關心在意的模樣。「來人,快取張椅子來。」

  有人取來椅子,趙學安親自扶著他坐下,還讓人倒了杯水給他。

  「為何只有你負傷而返?將軍一行人呢?」

  此次,盛鐵軍只帶上兩百精騎,人數說多不多,說少也不算少。

  「夫人,將軍他……」他哭喪著一張臉。「將軍中了巴赫人的計,如今受困孤城。」

  趙學安不確定他說的是真是假,仍力持鎮定地道︰「此事是真?」她深深看著他,想從他的表情及眼神辨別真偽。

  「千真萬確。」他說得篤定。

  「我再問你一次,是真的嗎?」她加重了語氣。

  他以為跟他有相同目的的她,只是想確定這次是否能除掉盛鐵軍,於是他壓低了聲音道︰「夫人,小人絕無半句假話,將軍確實是猶如困獸,難以脫身。」

  趙學安心中擔憂不已,卻微微勾起冷笑。「是嗎?」

  她覺得自己簡直可以拿金馬獎最佳女主角獎了。

  「正是。」他續道︰「將軍為營救先前失蹤的騎兵,受困孤城,就要斷糧缺水了。」

  「嗯。」得知盛鐵軍處境危急,她心裡雖萬分焦急,卻表現得冷靜而從容。

  不為別的,只因她身為將軍之妻,不能慌也不能亂,風止關內的百姓及士兵還仰賴著她的帶領。

  不過,眼前這可恨又狡猾的家伙,她可饒不了他。

  「來人。」趙學安背脊一挺,冷然道︰「立刻將這叛徒拿下!」

  伙夫陡地一震。「什麼?!」

  一旁的士兵也楞住了,遲遲沒有動作。

  她神情一凝,聲線一沉。「還不快動手?!」

  聞聲,士兵們急忙動了起來,最靠近伙夫的兩名士兵幾個箭步上前,一左一右擒住了他。

  「夫人,你、你這是……」伙夫難以置信。

  趙學安目光凌厲,猶如兩柄利刃射向他,接著她緩步上前,狠狠甩了他兩巴掌。「我丈夫若有閃失,我定教你生不如死!」

  孤城內,傷兵無數,在糧食及水短缺的情況下,所有人都盡可能的少活動,以避免耗損體力。

  是夜,盛鐵軍望著荒漠上空的皎潔明月,神情沉郁而凝肅。

  獲知騎兵遭擄至孤城後,他經過推演及各種情報的匯整後,確定行進路線安全無虞,才帶著精騎兩百,乘夜出關,可不知為何,巴赫人卻對他們的行蹤了若指掌,一路追蹤。

  待他們來到孤城欲救人時,卻發現巴赫人已截斷他們的退路,將整座孤城包圍起來。

  巴赫人不打算進攻,而是在城外安寨扎營,天天吃喝歌舞。

  他們知道時間拖得越久,盛鐵軍和他的士兵們士氣便會越低落,求生意志也會耗損,到時他們不是拚死殺出孤城,便是在孤城裡消極等死。

  而不管是哪一種,對於巴赫人來說都等於同一個結果——勝利。

  「將軍。」不知何時,趙一虎來到他身邊,手上拿了個烤餅。「吃點東西吧。」

  盛鐵軍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留給弟兄們吃吧。」

  趙一虎蹙眉一笑。「弟兄們都吃飽了。」

  盛鐵軍轉頭深深注視著他,唇角微微一勾。「一虎,你能打仗,但說謊可不在行。」

  趙一虎尷尬的笑笑,沒有說話。

  「我知道已經沒有多余的糧食了。」盛鐵軍說。

  「將軍……」趙一虎幽幽一嘆。「看來…將軍還是看走了眼。」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們一路被巴赫人追著打,他們顯然掌握了我們的行進路線,甚至對我們的布陣及調度了若指掌,難道將軍沒……」

  「不是她。」盛鐵堅定地打斷他,「我相信她。」

  趙一虎有些懊惱。「她一來,咱們的行蹤就遭人泄露,將軍也許真被她騙了。」

  「不會,不可能。」

  他百分之百相信著辛悅,因為他看見了她眼底的真情及憂心,那因愛及憂慮而掉下的眼淚,絕不是假。

  「將軍,你明知她是尹泉書……」

  「一虎。」盛鐵軍目光如刃射向他。「別說出任何詆毀她的話。」

  趙一虎眉心一擰,硬是把到了嘴邊的話給吞了下去。

  「一虎,我不會坐困愁城的,如今正是沙暴時節,我這兩日都在觀察天象,相信不久會有一場沙暴,到時我們便殺出去吧」

  趙一虎覷見他眼底的一線銳芒,即使受困多日,體力慢慢透支,他的眼神仍舊犀利堅定。

  「嗯。」趙一虎用力點頭。「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就算要死,我也要死在戰場上,還要再殺他幾個巴赫人才行。」

  盛鐵軍淡淡一笑。「一虎,咱們不會死的,因為……」他仰頭望著明月,喃喃道︰「有人等著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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