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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毓華]未完待續的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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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2 00:23:3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陳毓華《未完待續的妳

有人說,在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是一種幸運,
而遇見她,他卻不知自己是幸還不幸,
大男人VS.小女孩,她之於他,會是「對的人」嗎?
他堂堂大總裁為個孩子在暗巷和流浪漢打架、臉上掛彩,
後來甚至把她帶回家,開始「收留流浪兒童」的不歸路,
以上是冷漠的他難得日行一善,豈料事情發展卻失去控制──
他照顧她、幫她張羅吃喝、帶她去公司上班和見他媽,
但越是認識,越肯定外表萌到翻掉的她不是小孩,
她行為想法都像成熟女人,還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
偶爾他會感覺她含情脈脈的看著他,害他也心跳怦然……
好吧,其實不只她奇怪,他也慢慢變得不像他了,
居然變成蘿莉控大叔,對她佔有慾超強,
不過,是他眼花嗎?誰來告訴他眼前的美麗女人是怎麼回事?
當她終於「回復正常」了,他的世界卻開始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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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2 00:23:4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大門半掩。

  她一回家就知道出事了。

  扔下肩膀背著的,手裡拎著的裝滿生活用品的袋子,她看也不看亂成一團的屋裡,三步併作兩步走,把地板踩得咚咚響,直奔房間。

  她經過的地方也一片凌亂,紙扇門是開著的,房間裡,所有的物品衣物散落一地,一片狼藉,看起來被翻攪得很徹底。

  全沒了,她的平板電腦和一堆資料都不翼而飛了。

  這不是普通闖空門的小偷。

  看著被翻箱倒櫃的房間,她雙腿發軟,「糟了……被發現了嗎?」心裡的不安逐漸擴大,她只覺得全身麻涼驚悚,得用力的抓住胳臂才不致發顫。

  她要是被帶走了,那下場……不,她想也不敢想,而且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這裡不能住了嗎……那接下來要怎麼辦……不怕、不怕……妳不要怕,冷靜下來,妳可以的,不會有事的。」她慌亂的自我安慰,不自覺的咬起手指甲,但是憂心恐懼全都表現在臉上,手心和背脊都是冷汗,再也支撐不住的軟腳倒在地上。

  看著周遭的混亂,再想到自己孤立無援的處境,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但是,她用力的抹掉快要掉出眼眶的淚。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也不是害怕的時候,她不可以坐在這裡等那些人再找上門,她絕對不能讓那些人看到她的樣子。

  只是,她能到哪裡去?

  然而這些都是其次了,反正她必須先離開這裡。

  掏出腰包裡的手機,蒼白的手指顫抖的按下快速鍵,那是她手機裡唯一的一組號碼,用來救命的電話號碼。

  「喂,是妳……怎麼不是越洋電話?妳在臺灣?沒通知就跑來突襲檢查嗎?那妳可能要失望了,我可是過得很好。」

  她呼吸沉重,因為太過緊張,開了口,聲音卻出不來。

  「妳幾時來的?也不知會一聲,人在機場嗎?不會是要我去接機吧?」男人的聲音帶著不經意的笑,好像天塌下來都有他會頂著一樣。

  「你在高雄對吧?那到臺中要多久?我……要……你……幫……忙,你多久可以……趕到……可不可以越快越好?」

  「妳人在臺中?什麼時候的事?聲音怎麼抖成這樣?」男人問,但馬上意識到擁有這電話號碼的人,不是那種平常沒事會打來哈啦的人,他們已經好幾年不見,這期間偶爾是在 MSN 上面聊個幾句,有時候會在臉書上面碰個頭,但也僅止於這樣。笑意褪得一乾二淨,他聲音嚴肅了起來,「妳在哪裡?我去接妳比較快。」

  「不,這裡不安全,還記得我跟你講過的那個碼頭嗎?我在那裡等你。」

  「知道了,等我一小時,最多慢個十分鐘,我盡量趕,妳自己小心。」沒有繼續追問她為什麼人在臺中,他簡單扼要交代幾個字,然後結束了電話。

  她把貼滿水鑽的手機放回自己的腰包裡,一躍而起衝出房間,奔向客廳外面的迴廊。迴廊盡頭有個小陽台,打開紙拉門,種滿梅樹的矮牆旁邊只有一台老舊、看似報廢的洗衣機。

  她踩過荒煙蔓草的小徑,踏上只剩下三隻腳的小板凳,掀開洗衣機蓋,彎下長度不足的身體,用小胳膊搆著下面的東西。搆啊搆的,從洗衣槽裡撈出一個鼓鼓的背包,裡面裝著她的護照,還有一疊美金、臺幣大鈔成綑的現金。

  如今的她身分敏感,別說簿子裡的錢沒辦法動,只要跟銀行有往來紀錄,行蹤就有曝光之虞,甚至連手機,也有可能因為剛剛那通電話被追蹤定位……看起來,這支手機也不能用了。

  討厭!這支手機是她最喜歡的說。

  這些東西原來都只是預防,想不到,真用到了。

  她拉開背包拉鍊,確定護照、重要的證件都在,再把一疊疊現金一古腦的往裡塞,然後拉上拉鍊把背包甩上肩膀,衝出外婆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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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2 00:23: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雨,是突然下下來的那種,一點預兆也沒有。

  開車的上班族是無所謂,了不起雨刷刷得勤快一點、油門踩重一點,淋不到雨,壞就壞在機車騎士和行人,一碰到雨天,只有喊倒楣的分。

  她運氣不好,雨落下的時候,正走在完全沒有遮蔽物的巷子,等意識到自己有變成落湯雞的可能,又進而找到可以避雨的地方時,薄薄的連身帽已經濕了一大半。

  雨把她困在窄小的遮雨棚下,她躲得倉卒,其實也沒什麼遮蔽效果,站定才發現小小的屋簷下連轉身都有困難。

  她沒有徒勞無功的去撢衣服上的水漬,只是低頭看著因為奔跑、此刻還不斷被地上濺起的泥水打濕的布鞋和褲管,只好更往裡縮。

  希望不要髒得太徹底,為了換洗還要找旅館,麻煩。

  劈哩啪啦的雨不停往下倒,天黑沉沉的。

  站久了,實在也無聊,她麻木的目光透過帽簷看見一塊原木板架子,不怎麼顯眼的立在小路的一旁,架子有些斑駁了,鏤著『一方綠田咖啡』幾個字。

  咖啡啊,帶著熱騰騰的香氣,可以撫慰心靈,提神醒腦的好東西。

  她有多久不曾好好坐下來喝杯咖啡了?

  停留一下,不要緊的吧……

  這麼大的雨看起來一時半刻是不會停的,等放晴不知道什麼時候,而且,只是喝杯咖啡,她不需要把自己繃得那麼緊對吧?何況摸摸扁扁的肚子,她也很久沒吃東西了。

  既然答案都是肯定的,她把帽子更往下拉,蓋住頭臉,一頭鑽進了雨中。

  雨下得有點久,水氣很重,四周景物迷離,隱約只看得見一條小徑。

  踩著水花,跳過水窪,幾步路,一間三角形玻璃帷幕的房子就在眼前,她沒時間細看,急速的奔上階梯,就在抵達本壘的時候,萬分不幸的撞進正開了門出來的男人手中。

  沒錯,一隻大手掌。

  一隻男人的手,指節修長潔白,指甲乾淨圓潤。

  男人一手握著放開的門把,一手抵著她的帽子,不,應該是頭。

  他力道不大,就剛剛好擋住她的來勢,要是紀已涼動作再快一點,就會直直的撞進他的懷裡了。

  「小心點,小朋友。」他說。

  首先落入紀已涼眼底的是一雙休閒鞋,延伸而上的是裹著質料很好的卡其色休閒褲的長腿,深色皮帶加上線條流暢的腰身和寬闊的胸膛,再往上延伸,她赫然倒吸了一口氣……好高大威猛的人。

  她猛然往後退。

  動作加上他的手勢,讓她頭上的帽子滑了下來,一張稚嫩卻精緻如洋娃娃的小臉就這樣露了出來。

  她看起來年紀很小,十歲出頭,肌膚嬌嫩柔軟,一雙眼睛烏黑圓潤,像是浸在水中的黑水晶。

  小小年紀,五官已經這麼深具潛力,假以時日不知道會長成什麼模樣,實在很令人期待。

  比較讓人不敢恭維的是她那頭短髮,東翹西翹,參差不齊的像狗啃過一樣,破壞了整個畫面。

  小孩這種生物,在他印象裡,就是那種又吵又跳,動不動就尖叫發洩情緒,難以溝通的人類。

  男人對小孩從來沒好感。

  「我不是小朋友,我不小了。」她的眼神極其防備。

  對於不小心曝了光的臉她有點不高興,連忙把帽子恢復原狀,巴不得把整張臉都蓋住。

  夏頡對她的抗議不以為意,沒當回事。

  現代孩子的通病,討厭被當成小鬼,他能理解。

  不過她的長相實在很討喜,雪白可愛就算了,說起話來聲音嬌憨稚氣,尤其故意繃著的臉也讓人莫名喜歡。

  「妳不小了?短手短腳,還是矮冬瓜一個,怎麼看都是個小鬼。」

  這是人身攻擊,可紀已涼看著自己細小的手和個子,心裡一陣氣餒。

  「那麼以我這個『小鬼』的眼光來看,你不就是個『大叔』了?」

  「大叔」兩字她加重語氣,不輕不重的反擊回去。

  「大叔?我有這麼老?」他嗆咳了下。

  居然被一個小女生消遣了。

  夏頡臉黑了半邊,他也才三十一,大好年紀居然被嫌老?

  他表情僵硬的偷捏了把自己稱得上是強壯的肌肉—對一個年紀小上他一大截,甚至給她冷眼她可能也看不懂的小女生,他眼角抽搐、嘴角抽搐……她完全不明白男人也是有罩門不能踩的……譬如年紀……就說這種年齡的小鬼最討人厭了!

  紀已涼懶得理會一臉看起來大受打擊的男人。

  憑良心說,他並沒有這麼不堪,以她看男人的眼光來說,他不難看,也不老,清爽的短髮梳理得很有型,五官雖然冷峭,卻擁有寬廣的額頭和一雙具有穿透力的深邃雙眼,稜峰分明的眉,鼻梁帶鷹勾顯得有些兇惡,薄薄弧線優美的嘴唇,身上的穿著簡單,卻難掩其獨特的氣質。

  他是枚帥哥。

  只是帥哥耀眼歸耀眼,顯然被她的話給噎住了。

  果然啊,就算是男人也很在意年齡的。

  她也不是咄咄逼人的那種人,聳聳肩,步伐越過石化的男人,推開鈴鐺輕響的木格子綠門,逕自進去了。

  她是來喝咖啡的,這才是她的目的。

  「歡迎光臨。」

  門鈴輕響,穿著一身雪白襯衫、外搭黑色深背心制服的服務生小胡,漾起花美男的笑容招呼客人,不過當他看見進來的人是個孩子,而且確定就只有她一個人,笑容的閃爍程度頓時少掉了那麼一咪咪。

  咖啡店什麼客人都有,情人夫妻、攜家帶眷的,年紀大小不論,可是這種年齡層的小客人,真不常見。

  儘管不常見,來者是客,他敬業的拿著玻璃水杯和 Menu 趨前招呼。

  紀已涼環顧了下整個咖啡店,環境出乎她意料的寬闊,不管樑柱還是桌椅都是實心的木料,設置多樣化。露天眺望台、輕鬆悠閒的室內空間,延伸出去的外面顯然還有不少景致,只是此時大雨從玻璃帷幕斜屋頂形成雨簾披瀉下來,遮去了一切。

  放眼看去,室內的客人居然坐了八分滿,生意看起來很熱絡,服務生們來來去去,腳步輕盈,清一色的制服,也不多看客人一眼,顯然訓練得很好。

  她爬上靠櫃檯的高腳椅,雖然因為腿不夠長,必須靠著雙手輔助才能坐上去,卻一點也不見尷尬困窘,臉色一派坦然。

  這些日子,她已經很能面對這種狀況了。

  「小朋友,妳要不要換個位置坐?大哥哥告訴妳,那邊的位置比較舒適喔。」小胡無法確定那平板的小身材,和藏在帽子下的小臉是男是女,很籠統的把紀已涼歸類成小朋友。

  「小朋友」三字無性別,男女通用。

  高腳椅的高度並不適合小朋友,通常是為了想喝點調酒還有想聊天的客人設的,而且,也少有小孩一進門就往這裡坐。

  「我要坐這裡。」她很有主見,肚子餓的狀況下也懶得再去糾正別人的稱呼。

  這裡的視野最好,只要有人進門,第一眼就可以看見,要是有不對勁,她可以馬上想辦法。

  「小朋友,妳一個人嗎?爸媽呢?」胡恩威濃眉大眼,長相俊朗,一向很受客人歡迎,咖啡店沒有嚴格規定不可以和客人搭訕,但是絕大部分他們很少去管客人的私事。

  因為是個孩子,他就多問了句。

  她從 Menu 上抬頭。「咖啡店什麼時候改成十八限,要父母陪同才能消費?就我一個人不行嗎?」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我們這裡是老少咸宜,最受歡迎的普遍級。」談吐很犀利呢,可惜就是口氣不太好,但那彎彎眉毛、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他馬上被萌翻,這是誰家的孩子?太可愛了。

  囧就囧在他的幽默人家不捧場,紀已涼闔上 Menu。「給我一杯黑咖啡……再來一份店長推薦套餐,快點,我很餓。」

  「請稍待,馬上就來。」恢復了該有的專業,小胡拿著點單回到了櫃檯後面。

  在胡恩威招呼紀已涼的時候,夏頡已經從外面回來,正在料理一盆草莓,去蒂、擺盤,再從冷凍庫裡拿出冰淇淋挖了兩匙,放上兩支卷心餅、淋上煉乳,手勢俐落,非常專業。

  把點單夾進櫃子下方的夾縫,胡恩威下意識的就叫,「Boss……」

  「唔?」夏頡眉頭一豎,輕哼了聲。

  胡恩威頭皮一麻,馬上搧自己的嘴,「是店長。」

  「下次再犯,就回去換人來。」聲音不見起伏,只是凝著臉。

  「店長,您這大腕不在,我一個人回去又能做什麼?何況我勞碌命,沒事做會全身不舒服,會起疹子、會發癢,沒我在身邊,您換人使喚也不習慣對不對?」胡恩威哀號,一臉諂媚,雙手合十。

  「囉唆,客人要什麼?」世界上最不值錢的玩意就是這傢伙的保證。

  「一杯黑咖啡,一份店長推薦套餐。」一方綠田不只有咖啡、景致,也附帶供應簡餐。

  「還不快吩咐廚房出餐。」

  「嗄?是。」胡恩威的優點不多,最大強項就是看老闆臉色辦事,一聽老大口氣稍霽,一溜煙就鑽進廚房去了。

  不到十分鐘,紀已涼要的東西送了上來。

  一份兒童餐和一杯熱鮮奶巧克力。

  「這是什麼?」

  兒童餐,薯條雞塊燒肉漢堡,甜膩的巧克力,她從來不吃這些,他們把她當什麼了?

  「妳要的餐點。」夏頡面不改色的說。

  「你送錯了,我要的不是這個。」她拒絕這種垃圾食物。

  「不要耍脾氣,小孩子喝咖啡會長不大。」他大手一伸,順勢把她拎了起來,好像拎著一隻喵喵叫的幼貓。

  身體突然騰空,紀已涼大驚,尖叫掙扎。

  「你要做什麼?」

  她的叫聲引人注目,室內瞬間一片死寂。

  各自手上都有事的服務生瞠大了眼,卻沒有人有動作,每個人只是把耳朵豎得高高的。

  他們店長從來不做無謂的事。

  「個子都沒有櫃檯高,怎麼吃東西?」

  「要……要你管!」他以為她願意矮冬瓜一個嗎?

  夏頡很不客氣的一巴掌拍向她的臀部。

  「安靜!妳吵到別人了!」

  紀已涼錯愕得說不出話來,完全傻眼,接著,一張小臉就像被踩爛的牛番茄,整個爆紅到快滴出水來。

  這男人居然……居然敢打她屁股他以為他是誰?

  她的自尊大受打擊。

  她、她……她一把年紀了,怎麼都想不到屁股還會有挨打的一天。

  夏頡把她放在靠窗的位置上,轉身去把餐盤拿過來。

  她瞪著他,烏溜溜的眼瞳冒著兩把火,雙手摀著被打過的屁股。

  不是很痛—真要說是一點都不痛,可那是種強烈存在的恥辱,好丟人,眾目睽睽,她的臉都丟光了。

  從小,她就是會讀書的那種孩子,尤其物理成績更是出類拔萃,二十五歲就拿到物理和人類細胞工程學雙博士學位,並由母校聘回學校成了教授,後來更被全美最大的飛魚製藥廠給網羅,專精於反物質元素和基因研究,兩種看似極端的發表論文和研究報告深獲藥廠重視。

  如果依照這種步驟,她應該可以一路平步青雲、扶搖直上的,甚至可以專心超越自我,追求夢想……要不是實驗室沒來由的停電,導致正反物質的力場出現超過她預計的衝擊,激光撞壞了機器,正反物質的光束悉數反射到她身上,等備用電重新啟動,她已經變了個人……

  她揮去又籠罩的陰霾,這不是重點,她要說的是……她這輩子接受過的只有誇獎和讚美,無論挨打還是斥罵、給臉色,都是從來沒有的事。

  可現在卻荒謬的、活生生的發生了。

  「你你你你……你……打我?我要報警!」她結巴了,因為太過震驚,還咬了舌頭。

  她懊惱的摀著嘴。

  除卻研究實驗發生變故後的種種事件,包括從美國躲回臺灣,以為可以平靜下來,哪知道那些人神通廣大,害她連外婆留下來的房子也回不去,到處流浪,擔驚受怕……這是讓她最難接受的事情,現在還要多上一樁嗎?

  他用一種看笨蛋的眼光瞪她,她的表情幾乎讓他失笑。「報警喔?請便,要報家暴還是虐童?

  這附近的管區我還滿熟的,要我請他過來嗎?」

  「你這是掛勾!」她指控。

  「妳知道的事情還真多,不過,不實指控叫誣陷,是會去吃牢飯的喔,牢裡可是什麼人都有。」

  「你威脅我?」

  「我只是陳述事實。」

  她氣虛了,交手兩次,一勝一負,她衡量了下,換了個說法。「我拒絕這種垃圾食物,你不知道吃了這種東西人會變笨嗎?」

  無論家暴還是虐童,都是說不通的,他要是把她交出去,一切就完蛋了。她躲都來不及了,怎麼能跟警察打交道?

  「妳可以選擇不吃,但錢還是要付,因為浪費食物是很要不得的行為,而且,我們店裡的所有食材都是有機作物,漢堡皮是由合作的產地運送過來的小麥一貫作業製造而成,結球萵苣是來自雲林縣麥寮鄉的臺灣生菜村,番茄來自宜蘭茂盛有機農場,薯條原料馬鈴薯來自北美華盛頓州,肉餡是放山的豬、雞,吃的是剩飯還有摻雜靈芝的有機飼料……妳還要我說得更詳細嗎?我們咖啡店的食材完全要求素材嚴選,不管原料來自哪裡,一定是新鮮衛生。」

  「你知不知道這叫老王賣瓜?」他明明聽見她肚子咕嚕咕嚕叫的聲音,還故意這麼說,她從來沒想過會花錢找氣受,要不是外面還下著大雨,她才不要留在這裡受氣。

  「對不起,我不姓王。」

  她垂頭喪氣的撕開番茄醬包。「最好你做出來的食物有你說的這麼好吃,要不然你開的就是黑店,而且你還是這家店裡頭最毒的黑心商品。」

  「妳要是敢把醬料噴上我的衣服,妳就死定了!」他冷冷的說道,完全不理會她的指控。

  這男人精明得像鬼一樣。

  「我有那麼幼稚嗎?」她嘟囔。

  「妳這年紀幼稚是正常的。」

  「你這是報復我對不對?」

  她的動作果然收斂了,只是氣得牙癢癢的咬著薯條,眼珠骨碌碌的轉著,很明顯把薯條當作某人狠咬洩憤,完全沒發現自己表現的孩子氣。

  「有嗎?」看來她真的不笨,反應靈敏,一點就通。

  她蹙眉,這是報復,報復她剛剛叫他大叔。

  一肚子黑水的臭男人!她討厭他!

  喝涼水都塞牙縫,可惡的雨天,倒楣的她。

  可是……咦,咀嚼中的薯條在嘴裡散發出一種薯類的特別香氣,她又咬了一口漢堡,很有層次感的味道,好好吃喔。

  「你可以走了,我要吃什麼會自己叫。」她吃得急,嘴裡都是東西。

  她不喜歡吃東西的時候身邊有人。

  「妳到底餓了多久?」趕他走?這個不識好歹的小鬼!

  雖然不會自詡在女人堆裡有多麼吃得開,吹牛皮說自己是萬人迷,可是他的行情從來不差,一向只有女人對他有意思,怎料他難得主動,卻被人家趕蒼蠅似的驅逐,還是個完全不明白他好處的小鬼頭,心裡很難平衡。

  「我忘了。」她口齒不清,幾大口吃掉了漢堡,舔舔指頭的醬汁,眼睛掃描著點單。「我還想吃這個、那個……」

  賣瓜的人不能向客人說「你別吃太多我的瓜,會拉肚子還是吃撐了」,夏頡只是狐疑的覺得,她一個孩子吃得下剛剛叫的那麼多餐點嗎?可看她一臉眼巴巴的,又吃得那麼香,儘管不是很贊成,他還是叫人把餐點送過來。

  紀已涼滿心愉悅的大吃特吃。

  要說變成小孩身材以後唯一的好處是什麼?

  就是愛怎麼吃都可以,完全不用擔心身材會走樣。

  只是,她這樣算是自暴自棄,又或者是拿吃發洩心理累積的壓力?

  暫時不管那麼多了,這裡的東西樣樣好吃,吃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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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2 00:24:1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今年的前三季,公司交出 11%的漂亮成績,週年慶應該要乘勝追擊,除了往年買千送百的基本配備之外,我主張要再祭出服飾、化妝品滿三千送三百的吸引客人招數……」

  「不,雖然說這三季的成績亮眼,今年逆勢成長,超出同期同業的水準許多,但是畢竟市場景氣低迷,物價狂飆、百業蕭條,放慢腳步保住現有的高毛利,穩紮穩打才是上策。」

  這是百貨龍頭「凡亞時尚購物中心」週年慶籌備前夕的最後一次高層會議,所有一級主管都列席,鷹派和鴿派意見相左,爭得面紅耳赤,氣氛一度僵持不下。

  坐在主位上的夏頡聽了半天,心中早有主意,他做事不拖泥帶水,一等兩派人馬提出意見,高階主管報告整合過的利弊,他很快給了指示。

  「2012 年的凡百不僅要衝刺三百億的營業額,預計十三年第四季開始,信義二館、天母店、花蓮新館、臺中購物中心都將陸續開張,在景氣普遍低迷的情況下,公司同仁仍在今年一到八月交出了逆勢成長 11%的成績,所以在各家百貨成長數字都不景氣的情況下,我主戰,我們要乘勝追擊,讓敵人刮目相看,讓同業服氣。」

  他是決策者,喜怒不形於色,難以捉摸。

  平時的他並不嚴厲,但也沒什麼親切感,他要求公私分明,誰沒有把該做的事情做好,卻想得到他的認同,那麼很抱歉,胃藥自備,還要有隨時被人刮一層油,甚至捲鋪蓋走路的準備。

  這裡是凡亞大樓的會議室,凡亞百貨是「夏財團」關係企業的一環,六十六層樓高,取六六大順的諧音,佔地寬闊,位在信義區最精華的地段,也是臺北最新時尚及餐飲的地標。

  對夏頡來說,凡亞百貨是家業。

  他的父親夏立杰作風偏美式,在他的認知裡,他的小孩有多少能力,就爬多高。五年前他把這個眼光精準、極具商業頭腦的二房長子放到凡亞,負責整個亞洲區的百貨管理,夏頡也沒有太讓他失望,凡經手的企業在整合下每一年都有出人意表的表現,外界佳評如潮,也讓自己在父親眼中地位節節高升。

  可真要夏頡說,他並不在乎父親的眼光和對待,那早不是他想要的東西了。

  現在的他,只要回家能看見母親的笑容,過往的辛苦都可以不算數。

  二十五歲的他被空降到凡亞,說好聽是平空拿到一份價值不菲的產業,實際上凡亞問題多如牛毛,內部鬥爭兇狠,外戚把權,一堆長老完全沒有把他這個決策者放在眼裡。

  即便從小就和其他的兄弟一起接受量身打造的帝王課程,真正遇到四面豺狼環伺,檯面上小動作不斷,檯面下各自角力,對新手的他來說,壓力還是非比尋常,他戰戰兢兢、日夜不眠不休,五年了,每天睡眠不超過三個小時,公司才照著他的意思上了軌道。

  長久的隱忍造就了鐵石心腸。

  他的冷峭其來有自。

  「別高興得太早了,週年慶要全面開戰,戰爭才要開始,大家有得辛苦。但是辛苦一定會有收穫,而想要多少收穫,就得付出多少努力,這是公司的宗旨,所以,一切都看你們的表現了,現在,都下去做事吧。」一手拿鞭子一手拿糖,是他對下屬常用的伎倆。

  想要部屬的向心力,糖果鞭子少不了。

  離開會議室,外面是一條筆直的走廊通往電梯,疾步跟在他身後的鄭祕書很快按了按鍵,電梯門很快關上。

  「接下來還有哪些行程?」

  看見老闆正一眨也不眨的盯著她,鄭祕書清了清喉嚨,無須借助任何行事曆,倒背如流,「一個小時後是北京上海的三面視訊會議,預算決議的卷宗已經在您桌子上;下午新竹店改裝開幕,您要去剪綵;晚上和 MM 百貨的張董有約,已經在日式料理亭的包廂訂了位置;另外,亞東證券、香港控股公司都來電,請總裁回電。明天您要搭早班的高鐵南下,一年一度的關係企業聯誼會將在花蓮百來飯店舉行……」

  身為凡亞時尚購物中心的總裁,夏頡的行程向來緊湊。

  他頷首表示知道了。

  「總裁中午還是叫福勝殿的便當嗎?」

  電梯上了六十六樓,門一開夏頡率先走出去,祕書趕緊跟上。

  「去叫研發部的經理過來,叫他把上次的企劃書帶來,另外告訴他,他的部門要裁撤五個人,冗員太多,叫他自己看著辦。便當……今天就不用了,我中午要出去一趟。」他淡淡地吩咐,經過半開放式的祕書辦公區域,然後進了他的辦公室。

  要他說,他這總裁並沒比員工特別,每天上班下班,除了免去打卡這道手續,做牛做馬的結果,沒有應酬、出差的日子照樣吃的是便當,並無特別。

  回到辦公室,研發部的經理也很快叩門進來,送來夏頡需要的資料,接著他便埋首於源源不絕的公文、電話回覆……

  時間流逝,等他回過神,一個早上已經過去。

  用腦過度,他按了按太陽穴,穿上外套,囑咐了留守辦公室的小助理,到地下室取車,離開了公司。

  城市的街景變換得很快,無關季節變化。

  常常讓人措手不及的是層出不窮的時尚流行廣告,和開開關關、店家來來去去的店面。

  城市中,人為的因素很容易取代了街景的容貌。

  夏頡穩定的操控著方向盤,眼睛直視前方。

  為了公務方便,他一向習慣司機開車,節省下來的時間他可以處理公務,或者讓自己小憩一下。

  當他想自己開車的時候,就表示他需要一小段放風的時間。

  他不急著去吃飯,轉彎,過了十字路口,車速平穩的駛過每一條街。

  突然,舒展的眉微不可察的擰了起來—一個小小的身影呆呆地坐在鍛造鐵椅上,屈著腿、下巴頂在膝蓋上,像一隻無助的小貓,滿眼都是迷茫。

  他的心顫了下。

  是錯覺嗎?

  但對方那蘿莉身材和萌樣……很教人難忘。

  他舉棋不定的繼續把車子往前開,開著、開著卻在到達下一個路口的時候,驟然迴轉。

  也不過幾分鐘時間,那個小東西不見了。

  他停在路邊,忽然覺得自己好笑。

  不過就一個小孩,一個去他店裡用過餐的客人,他卻還刻意回頭找,到底在做什麼?

  是了,是她那不符合年齡的表情和談吐,令他混亂又迷惑。

  也是因為這點和別人不一樣,讓他惦記了吧。

  頭頂在方向盤上重重撞了一下,懲罰自己這種幼稚的行為,他怎麼會那麼蠢?

  揮去濃濃的荒謬和自我唾棄,他重新發動車子,不過就那一剎那,眼角餘光瞅見一抹晶亮在那張椅子下面閃了閃。

  那是一條小小的海豚銀飾。

  他看過那玩意,那是一整條純銀的飾品,就掛在那小孩的背包上。

  他推門下車,彎腰撿起那飾品,心裡隱隱覺得不對勁,仔細聽,人行道後面的巷子裡傳出了重物翻倒的聲響,甚至有叫聲。

  他把小飾品往褲袋一放,人鑽進了巷子。

  「你放我下來……唔唔……救命啊……搶劫殺人……失火了—快來人—」

  紀已涼摔倒在翻覆的大型垃圾桶上面,顧不得腰痛得快斷掉,雙腳不停的往兩個飽含惡意的流浪漢踢踹、大叫。

  「嘿嘿,小妹妹,乖乖聽話啊,叔叔會疼妳的,動手動腳就不可愛嘍。」猥褻的笑聲、污穢的眼神、齷齪的言語、一整排黃牙,教人噁心透頂。

  「跟大叔走,完事後給妳錢花,要是不聽話,可就有苦頭吃喔。」另一個邋遢的男人迫不及待的摸上她潔白的腳踝。

  紀已涼繼續放聲尖叫,又連續踹了好幾腳,不料這舉動更引得兩人色心大發。

  兩人對視一眼,努嘴使眼色,嘿嘿笑的包抄了過來,一個扭了她的胳臂坐上她的身體,一個撲了上去,臭嘴就往她的小嘴湊。

  她作嘔欲死,拚命扭動,可恨對方是男人,體力又懸殊—明明這裡距離車水馬龍的大街才不到幾公尺的距離,為什麼沒有半個人探頭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好倒楣啊!

  這兩個混蛋趁她剛剛發呆的時候,一個摀了她的嘴,一個抱住她的腳,兩人合夥把她拖進死巷,因為措手不及,她的防狼噴霧器根本沒機會拿出來,她不敢想像自己的下場……

  這兩個王八蛋加垃圾嫌她的煩惱不夠多、處境不夠淒慘嗎?

  可是,她以為會發生的事情並沒有發生,身體一輕,重壓在她身上的男人一個倒栽蔥摔了出去,撞上牆壁。

  另外一個也沒有比較好,跌出去的同時還抱著下體唉唉叫。

  「你……」她睜大眼,眼眶蓄淚。

  「跑得動嗎?」

  她飛快點頭。

  夏頡把她拉起來,打算往外跑。

  哪知道紀已涼爬起來的同時,臉色變了變,她的腳踝好死不死的扭到了。

  「妳受傷了?」他很快察覺,心裡把那兩個對她意圖不軌的人渣罵了個遍,不過,他也想罵她。

  「我不要緊。」她可以忍。

  「小孩子不要那麼倔強,痛就痛,該哭就哭,可以依賴人的時候就賴給別人,逞什麼強?」

  明明痛得臉都白了,眼淚也掛在眼眶上要掉不掉的,一張小小的臉上都是驚惶,她卻說不要緊?

  他說不出來自己心裡的感覺是什麼,想狠狠訓她一頓的衝動,在看見她那張又髒又白的臉蛋時頓時煙消雲散。

  她咬著唇。「別把我當小孩,我說過我不小了。」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罵她,看他臉色陰晦,她……又哪裡得罪他了?

  她的申訴又被夏頡理所當然的忽略了。

  「小心!」她的人落在他有力的雙手裡,眼角餘光卻看見那兩個壞人在吃了苦頭後,隨便拎了地上的磚塊和棍棒就衝過來,眼光兇狠的朝著壞他們好事的他打過來。

  夏頡第一時間把她摟入懷裡,伸出胳臂擋去了朝他揮動過來的棍棒,接著一記重拳狠狠揮在那流浪漢臉上,棍棒沒能打到他,但是他額頭硬生生的挨了一記磚頭。

  紀已涼呆住,看著一條蜿蜒的血痕沿著他的額頭滑了下來。

  他完全不在乎,把她往外推,低吼,「快跑!」轉身擋住又撲過來的兩人,三人扭打成一團。

  昏暗的巷子,掄起的木棍和叫囂聲,還有肉體沉重的撞擊聲,此起彼落。

  親眼看見現實中的暴力,使她心驚肉跳。

  那個見過一次面的男人只憑一股不要命的狠勁在保護她,令她眼淚衝上眼眶,她埋頭往外衝,掏出腰包裡的口哨,淒厲的吹著。

  她的動作和哨聲引起了路人的注意,見她小女孩狼狽的樣子,見義勇為的路人打電話叫警察的叫警察,自認為拳頭很硬的進去救人,一瞬間小巷子湧進了許多人。

  兩個起色心的流浪漢下場可想而知,淒慘情況可比豬頭,其實拿豬頭來比還侮辱了豬……很可能他們爸媽見了,也認不出來誰是誰了。

  夏頡趁亂把紀已涼帶出了巷子,那兩個吃米糧不知道米飯可貴,當人不知道臉皮要緊的不要臉東西,自然會有人把他們扭送去警局。

  「我的車子在前面。」他說。

  從驚嚇中回過神來的她,跟了幾步又停下來。

  夏頡很大男人的催促。「跟上啊!」

  看著他衣衫凌亂的,她抿著唇跟上。

  他幫了大忙,沒道理才從狼口逃生她就跟人家說你走你的、我走我的,陽關道和獨木橋不同方向,再見不聯絡—太不近人情了。

  「為什麼不等警察來?」

  「不方便。」凡亞總裁打架的新聞要是見報,後續麻煩別說一堆,會有一陣子他都別想獲得安寧了。

  他不需要打知名度,不需要給嗜血的狗仔新聞,增加見報率。

  夏頡有些笨拙的掏出遙控器打開車門,他的指節疼痛,因為揮拳的關係,應該是脫臼了。

  「你不方便開車吧,我來。」她作勢要接下他的車鑰匙。

  他沉默,眼神複雜的盯著她。

  紀已涼從未見過他這麼奇怪的眼神,不由得呆了下,不過她立刻想到自己這模樣說會開車,姑且不說這年記的她哪來的駕照,哪個大人敢把命拿來給小孩玩?

  她全身的破綻。

  「……你就忘掉我剛剛說了什麼,你也知道剛才太過驚嚇,語無倫次是正常的。」她想盡辦法把話圓回來。

  「不是被嚇瘋了就好。」

  上了車,兩人一路維持著鴉雀無聲的狀態,回到夏頡位在公司附近的房子。

  詭異的是,下車後的她居然一步都走不動了。

  慌亂過去,才開始後怕,她這是遲鈍,還是其實以為自己夠堅強?

  誰知道根本不是那回事。

  她僵在那裡,就停滯了那麼一下,他立刻就發現。「怎麼,現在才知道怕?」

  他剛剛還以為身為被害者的她也冷靜過頭了,現在的她正常得多,這才是她現在這年紀該有的反應。

  「等我一下下就好了。」這人精,這樣也能察覺。

  「別動。」他低斥。

  就算她已經盡力掩飾了,他仍看出她的沉重和疲憊。

  她早熟又有主見,獨立的不像小孩,到底那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是什麼?而且,那種感覺只要她存在就揮之不去。

  他不喜歡這種揮之不去的錯覺,那會讓他引以為傲的情緒備受干擾,他必須努力去忽視,才能把理智找回來。

  他非常非常的不喜歡。

  「你這是做什麼……」紀已涼嚷嚷,他居然把她當成沙包似的扛了起來好丟臉,丟臉丟到北極圈去了。

  她的屁股又挨了他一下打「妳就是要讓我變成對小女生下手的變態大叔是不是?叫什麼叫?。

  要我在這裡跟妳耗到什麼時候?我的時間妳買不起的!」

  他沒有戀童癖,他的時間寶貴,絕對不要浪費在這裡。

  「我不是沙包……我的胃不舒服……」

  那聲音帶著暴風雨前的寧靜,迫使紀已涼在猛然倒頭栽後,除了眼冒金星,除了淑女尊貴的臀部又再度遭受恥辱的同一個巴掌突襲外,她在心中極盡所能的把他上下祖宗八代都問候過一遍,卻也只能很可悲的無力申訴她的胃被頂著,這樣會吐啦。

  夏頡聽見了。

  他把她往下移,她的眼睛不必再和地板相看兩相厭,和她平視的是他深邃如黑海的眸子。

  「這樣呢?」

  她呆了好一下子,點頭,安靜了。

  他,好像不如想像中的難溝通……

  他是有錢人,第一次在咖啡店一見面就不對盤,她並沒有多加注意。再見面,他的品味從身上的穿戴就能窺見一二,再看看住所,這種地方絕對不是一般財力的人能住進來的。

  他的公寓,她的感覺只有一個字—哇!

  很大的房子,很驚人的衣帽間,很大的臥室,很大的分離式浴室,客廳裝潢走北歐線條的簡約風,無論家具擺設只有藍和鐵灰兩個冷色系。衣帽間的西裝鞋子領帶在櫃子抽屜裡歸類得好好的,臥室還放著一張大桌子,電腦文件也很可觀,可見他睡覺時也不忘要辦公,精神可嘉。

  晃來晃去的參觀了別人家的屋子,再看看他那面無表情的臉,紀已涼只能說什麼人住什麼樣的房子。

  像她,就會在自己家裡放很多拼布軟墊、蕾絲窗簾,到處都是綠色植物。

  她想起自己在紐約公寓的房子,那些肉肉的仙人掌和她好不容易種活的攀藤絲瓜,在無人照顧的情況下,大概也都死光光了……可是,她忽然想到一方綠田那間咖啡店的風格,那溫暖的綠和舒服的原木,充滿質感的杯子、餐盤,那佈置如果也是出自於他的手筆,這個人一定有很嚴重的人格矛盾分裂。

  那到底,他的個性偏向哪方面多一點?

  看著軟趴趴癱在沙發上的紀已涼,忍著她一進門就像大王巡視領土的將房子各處都看過一遍,夏頡冷眼的拉開領帶,口氣又回到一貫的疏離。「今天不是例假日,妳為什麼在街上遊蕩?蹺課了?」

  「我不用去學校,我在家自學。」如今暑假過了,寒假又還沒到,她只有這麼個理由可以搪塞。

  會在家自學的人約莫分成兩類,一種是和社會格格不入的中輟生,一種是家裡有計劃培育的天才。

  她屬於哪一種?

  哪一種都不像。

  「滿嘴謊話!」

  「我說什麼你都不信,又何必問?」

  「妳來路不明,我可不想到時候要背負拐帶孩童的罪名。我不管妳在家自學還是去學校上課,妳這年紀了,出門不帶腦子嗎?一個人在大街上晃,沒有長輩告訴妳現在的壞人都是臨時起意的,也不看看自己的長相,妳一落單,對妳有企圖心的壞人怎麼不會盯上妳?」

  這小鬼真不可愛,恨得他牙癢癢的。他的牙齒向來健康,卻接二連三被她氣到磨損嚴重。

  她像塊好吃的糖,去到哪都散發著誘惑力。

  「我的長相礙到你喔……」她很沒眼色的小聲回了嘴,也不確定他聽到了沒有……

  她確定他聽見了,因為他正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意味深長。她低著頭,委屈的對戳著手指,心裡想的卻是……

  終於要爆發了嗎?

  還挺能忍的。

  她以為在車上就會捱罵了。

  「都妳那張臉惹的禍還敢頂嘴」

  「那麼生氣,看我不順眼,去找我媽算帳好了。」這是遺傳,難道要她把 DNA 換了,重新去投胎嗎?

  夏頡噎到。「妳家住哪?給我妳家中的電話,我叫人來把妳接回去。」

  雞同鴨講,雞怒了。

  她搖頭。「不必麻煩,我自己會走。」

  「如果妳一直這麼不乾脆、答非所問,了不起我麻煩一點,叫人去查,我不相信有什麼是我想知道卻查不到的。」

  她僵了僵,雖然不是很清楚這男人的來歷,但是開那麼一家漂亮的店,開的是一輛進口好車,擁有這間精華地段的高級公寓,加加減減一看,他身家不簡單,惡勢力應該也有那麼一些,要是真的扯到警察那裡去,那麼她的底就會見光了。

  見光的結果,她不敢想。

  基於安全考量,她應該要吐實的,心裡拔河得厲害,可嘴巴還是不饒人。「你聽不懂人話啊?

  我沒有爸媽,他們都不在了,你到底要叫我去哪裡生一對父母給你?」

  本來每天都看得見的人,卻在一次公路上的連環大追撞裡,就這樣失去了。

  她記得那天媽媽目送她上班,還叮嚀著她車子要開慢一點,晚上要準時回來吃飯,住在賓州的阿姨會來作客,媽要去買阿姨愛吃的菜……

  她哪想得到,她從那天就成了孤女。

  她忍了很久的痛,到今天,還不能釋懷。

  他沉默了。

  「妳住哪?沒有監護人了嗎?」

  她的表情痛苦隱忍,又一副倔強到死也不要人家同情的模樣,聽在他耳裡、看在眼裡,只覺得她其實是一隻被丟棄的小動物。

  他的心一擰,流過了什麼。

  「我都幾歲了,需要什麼監護人?我還巴不得沒人管,不用人照顧,想去哪就去哪,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睡到幾點都沒人唸,自由得很。」

  他能不能不要那麼囉唆?她又不是他的孩子,打破砂鍋還問到底呢。

  「最後一個問題。」

  家裡沒大人……可是她這樣一個人在街上亂晃,也不是辦法。

  「你真的很囉唆欸,大叔。」

  「我沒那麼老,不准叫我大叔,下次再不聽話,我把妳的耳朵擰下來。」剛剛軟了的心腸當作自作多情,這小傢伙根本不值得同情。

  「誰叫你一直叫我小鬼小鬼的,我有名有姓!」

  「妳叫什麼?」

  「紀已涼,已經的已,天涼的涼。」

  「好,紀已涼,妳哪來的錢?」

  「你知道我有錢?你翻我的背包?」她警覺起來,已經半搭上的眼皮整個瞠開來了。

  「妳還敢說!」他彈了下她的額頭,還滿用力的。「妳不知道財不露白?那天妳在咖啡店付帳的時候,一整個背包的錢就那樣攤在陽光下,誰看了不會眼紅?真是笨到教人生氣。」

  又捱罵了,她這輩子的紀錄都破在這男人身上。她摸著被彈的額頭,小臉閃過一絲晦澀。

  他是她的冤親債主嗎?

  「那是我逃亡的經費……」

  「嗯?再說一遍。」他目光轉為精爍。

  「我是說那些錢,是我爸媽留給我的遺產。」她急轉彎,面不改色的扯謊。「我不相信銀行,也不相信那些親戚,要不帶著走,早就被瓜分得乾乾淨淨,哪有我的分?」

  「要把錢收好,別帶著到處亂跑知道嗎?」他蹙眉,她對社會環境偏激的不信任,這個孩子舉止行為早熟也就算了,現在多的是這種小大人的小鬼,但是她又身懷鉅款,根本是危險的、移動的不定時炸彈。

  「錢帶在身上,要花比較方便。」

  對她來說,沒有固定落腳處,也不敢有落腳處的她,被那些混蛋逼得只能以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活下去,他以為她願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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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2 00:25:1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我不喜歡小鬼。」夏頡忽然說。

  紀已涼沒好氣的回嘴,「我也討厭自以為是的男人。」

  「難得我們兩人的意見有一致的時候。」他調侃。

  「我是實話實說。」他都不知道什麼叫轉彎了,她一個心裡受創的「小孩」何必去顧慮大人的感受。「也許……你比較想聽的是『對不起,我在這裡傷害了你的耳朵眼睛』、『我罪該萬死』之類的肥皂臺詞?」

  「妳……」他的臉不只黑了一半,想打她一頓的心都有了。

  他講一句、她應一句也就算了……等等,這是幼幼班的吵架版本嗎?

  他凜然醒悟。

  他一個大人,竟然跟一個孩子針鋒相對個沒完,而且他們的對話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就是「幼稚」,毫無建設性可言。

  好像自從遇見她,他的心靈年紀也跟著退化了,慘的是一退八千里遠,幾乎撤退到山海關去了。

  半晌。

  「你這裡有醫藥箱嗎?你的臉和指節一直在流血欸。」她說。

  唇角的滲血是止住了,他還真能忍痛,進門到現在只顧著管她。

  「不用妳管。」夏頡很大爺的用指頭一揮,「妳臭死了,去洗澡。」

  他必須好好想想要把她安置到哪裡去,然而把所有的兒福社會機構想了一遍,感覺上都沒有適合她的,他為什麼會給自己找了這麼一個麻煩?

  她還想說什麼,卻被他打斷。

  「叫妳去就去,這不是選擇題。」

  「我是想告訴你,我沒有換洗的衣服,你的可以借我嗎?」看著身上皺巴巴又汗臭、已經好幾天沒換的衣服,她飛快跳下沙發。

  他看起來是個愛乾淨的人,自己都賴在他一塵不染的沙發上半天了,他居然忍得住。

  「妳也只能暫時先穿我的了。」

  紀已涼聳聳肩,進浴室去了。

  她衣服脫到一半,外面傳來夏頡的聲音,「妳到底幾歲了?」他手裡握著話筒,正準備叫百貨部門的人送衣服過來。

  他實在不會看人,她完全攪混了他對小鬼的認知。

  「你不知道小姐的年齡不可以隨便問嗎?」

  他瞪眼,好一下才發現自己瞪的是浴室的霧面玻璃。

  「妳要是想光溜溜的出門我不介意。」

  「不是說衣服要借我,現在又叫我光溜溜出門……奸險小人,我二十九啦。」

  「大概十二、三歲左右。」他頭痛的對著話筒隨便掰了個年紀,另外又吩咐了幾句,才掛上電話。

  沒多久,浴室傳出嘩啦啦的水聲。

  「我把換洗衣服放在門外,妳等一下自己拿去換。」他進房間把自己年輕時穿的衣服、短褲找出來。

  水聲停了下。「知道了……謝謝。」

  趁這時間,他找出家中的醫藥箱,簡單的把自己整理了下,優碘擦在傷處痛得他齜牙咧嘴,心裡把那兩個混蛋咒了一遍。

  紀已涼這一進一出的澡洗了將近四十分鐘,她舒舒服服的泡了個久違的澡,連指甲縫都刷得乾乾淨淨,這才覺得整個人都活了過來,打開門縫,果然看見整齊疊在地上的衣物。

  她迅速伸出手來把東西拿到手上,又關上門。

  等她穿戴整齊出來,夏頡已經處理過自己的傷口,這才有空去看手機裡十幾通的未接電話。

  午休時間早就過了,去吃飯的 Boss 卻一去不回來,連通知會的電話也沒有,手機裡都是胡恩威的奪命連環 Call。

  夏頡給這位特助回電,告訴他自己下午不進公司了,所有的事讓他看著辦,要不就都往後挪,等他回去再處理。

  「……還有,明天在花蓮百來飯店舉行關係企業聯誼會,請陳總經理代替我出席。」

  放下電話,樓下管理員打了通室內電話進來,說有人送東西過來給他。

  他吩咐讓人直接上來。

  稍後門鈴響,他開門,是百貨部門的副理親自帶著下面的人送東西過來。

  「就擺著吧,麻煩你了。」

  「能替夏先生服務是我們的榮幸。」副理不愧是受過高素質訓練的人,眼觀鼻、鼻觀心,看見夏頡鼻青臉腫的俊臉有一瞬間的錯愕,之後很快恢復正常,遣人放下十幾個紙袋,什麼都沒多問就走了。

  「呃?妳在那裡做什麼?」關上門,夏頡看見已經從浴室出來,卻沒到客廳來,站在浴室牆角的紀已涼。

  「替你做人咩。」她振振有詞。

  「憑妳這副德行,就算躺在我床上被整個公司的人都撞見,也不會有人能說什麼。」這小鬼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若金屋藏嬌要藏的是這個「嬌」,媒體的焦點也不會在這個小不點,是能生出她來的那個「媽」

  吧。

  撇開這些五四三的想法,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實在過大,衣服褲子都摺了好幾摺,濕潤的軟髮貼在頸際,樣子可愛純真的叫夏頡暫時忘記她是一個很難搞的小孩。

  「自己把頭髮擦一擦,感冒了我不負責。」隨手撿了條毛巾丟給她,他什麼時候成了老媽子的啊?

  紀已涼乖乖的擦拭頭髮。

  「這些是什麼?」她努了努嘴,看著桌上還有沙發上一字排開的紙袋,數過去足足有十幾袋,標籤出自一家十分有名百貨公司的專櫃。

  「衣服,給妳的。」

  好大的手筆。她瞄他一眼,毛巾就這樣留在頭上,接著動手去把紙袋裡的紙盒子都拿出來,再把一套套衣服攤出來後,她的臉綠了。

  「你叫我穿這個?」因為壓抑,她聲音變得有些顫抖。

  「很適合妳啊。」

  下半身的各式長褲、裙子是正常版,可上半身呢?

  蜜蜂金龜子兔子熊貓乳牛企鵝綿羊玩偶裝,甚至還有草莓、橘子,這是什麼惡趣味?

  「我看妳喜歡連身帽,特別叫人送這些過來,應該很適合妳的氣質。」

  她並沒有特別喜歡連身帽好不好!那是為了避人耳目……什麼氣質?這叫沒眼光!

  「沒有稍微正常人穿的衣物嗎?」她很無力。

  「這些就是。」

  這叫睜眼說瞎話啦!她氣死了!

  無視那堆質料很讚、樣式可愛到爆的連帽外套,因為她發現跟這男人說理完全不通,有的是給自己找氣受。

  為了不讓自己吐血,她改變話題,「我餓了,你這裡有吃的嗎?」

  「妳會下廚嗎?」

  「會,泡麵,你廚藝也不行嗎?」

  「我會煮咖啡。」她蓋在頭上的毛巾掉了,一頭半乾的頭髮被她隨便的揉成爆炸頭。

  按照 SOP(標準作業流程),不是應該把頭髮擦乾,用梳子梳整,才能見人嗎?

  「算了,我們半斤八兩。」她一時不察,忘記這男人開了一家賣有簡餐的咖啡店,說不會下廚,是唬她的。

  「……不如叫外賣吧,吃 Pizza,妳要什麼口味?」他真的不覺得自己在外面和兩個流浪漢纏鬥,一身髒臭回來,澡也沒得洗,還有體力下廚弄飯給這個禍首吃。

  「海陸大拼盤套餐,買一送一,還要可樂和 BBQ 烤雞腿。」

  「妳吃得了那麼多?」這是敲竹槓嗎?

  不是,她那個小肚子的確裝得下這麼多。

  他沒忘記那天在咖啡店,她整整吃了三個大漢堡套餐、兩份香蕉船,最後為了怕她鬧肚子,他改給她一個香蕉船、一杯熱鮮奶紅茶……還加上胡恩威那個沒眼色的,免費請她的一大盒雞塊。

  「你管我!」

  真不可愛的小鬼!

  等待外送的時候,他去把本來已經收回抽屜裡的醫藥箱再拿出來。

  「過來,妳的傷口要上藥。」

  今天他認了,老媽子就老媽子,反正明天一定要找到可以安置她的地方,把這顆燙手芋頭扔出去。

  他沒有當奶爸的嗜好。

  小臉蛋上有擦傷,膝蓋和手肘也破皮,夏頡一邊給她擦上藥膏,一邊給她貼 OK 繃,動作小心翼翼。

  紀已涼謹慎的拉著下襬,把兩條腿縮起來怕走光,卻發現人家根本對她的短白腿沒興趣,一心仔細的替她抹藥。她心裡實在不無感動,不管怎麼說,他救自己在先,又帶她回家,於情於理,自己要跟他道謝的。

  「你看看自己吧,你沒有比我好到哪裡去。」她語氣不自覺的柔軟了下來,總是要禮尚往來的。

  他的外表傷勢看起來就讓人替他肉痛,尤其光線下格外怵目驚心,他卻只是隨便擦了碘酒,這種隨性對待自己,對她卻用嘴細細的吹著上了藥的傷口,就怕她喊痛的模樣,讓她泛起一種很久很久沒有了的被疼愛的感覺,她的心不知道為什麼幽幽的酸了起來。

  由於替她吹傷口,他嘴角抽搐了下,因為疼,微瞇起眼。「長那麼大,第一次挨打,算是新鮮體驗。」

  還新鮮呢,這男人驕傲得很哪。

  「把你拖下水,我很抱歉……謝謝你救了我。」她輕輕說,聲音像拂過水面的春風,然後悄悄打了個哈欠。

  「沒事。」處理好她的傷,確定沒有缺漏,他揉揉她的髮,觸感好得不可思議,令他不由得留戀了一下子。

  「這頭髮是妳自己剪的吧?」

  「嗯。」

  「為什麼?」

  「為什麼啊……」她的聲音有點迷糊了。「這樣……那些人就認不出我來了……」

  「什麼人?」

  「什麼人啊……」她的臉歪倒在沙發的扶手上,蹭來蹭去的尋找著舒適的角度。「我好睏。」

  她很多天都沒睡好了,這裡讓她安心,倦意就來了。

  「妳說什麼人……妳的意思是說有誰在追妳?」他一點就通,眉蹙了起來。

  她像倦極了的小貓,恍恍惚惚的朝著他笑了下,身體縮成小小一團,又打了個哈欠,然後眼皮一闔,睡著了。

  夏頡發現自己一腔糾結的心弦被幽微的扯動了,她一些不經意的舉動、她那無依的模樣,就宛如迷路的小狗找到家,可愛得惹人憐。

  他蹲下來看著,這麼小的她,身長不到沙發的長度,眼下,是深深的疲倦。

  她今天也累了吧……

  紀已涼這一睡不只錯過午飯,連著晚飯直到第二天早上,夏頡要進公司之前把她搖醒,她才起了床。

  她的床,自然還是那張沙發,一翻身,就摔了個難看。

  這一摔,某顆繭扭啊扭的,從扭成麻花的被子掙出半個頭,接觸到空氣的瞬間就呆呆的坐在長毛地毯上,又不動了。

  夏頡被她嚇了一跳,以為她清醒了,其實沒有。

  他父親有三個妻子,正房、二房、三房,可是在正房眼中,所謂的二房三房,不過是外面的情婦罷了。

  他是二房情婦的孩子。

  他母親只有他一個孩子,雖然和同儕一起讀書,卻不是手足,又因為和那個名義上他稱為父親的人分開住,以至於他完全沒有和兄弟姊妹生活的經驗。

  他就這樣看著紀已涼呆呆的小臉,不知道為什麼沒辦法離開半步,也不知道拿她怎麼辦—明明鬍子刮到一半,自己半個下巴還裹著刮鬍膏。

  她一臉惺忪,眼半瞇半睜,長翹的睫毛下眼神帶著點迷濛,半夢半醒,粉頰有著自然的嫣紅,宛如天使。

  視線轉到她那顆頭,他皺了皺眉頭。

  那髮型,因為她睡姿太差,已經變成一粒爆掉的高麗菜。

  她這年紀應該是最愛漂亮的年齡吧,卻捨得把自己的頭髮絞成這樣,到底是為什麼?

  還有,她老是把臉遮得嚴嚴實實的,在室內也不肯輕易拿下掩蔽,不是她的容貌不能見人,是……是她不想被某些人看見,那麼,她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麼事?一個孩子為什麼要過得這麼步步為營、謹小慎微的?

  太奇怪了?

  她身上帶著大筆的金錢,她說那是逃亡用的。

  逃亡?

  他突然不願繼續想下去了,她身上的謎團太多。

  「唔……」半夢半醒,有人發出無意義的單音。

  「我五分鐘後要出門,妳最好趕快把自己整理乾淨,逾時不候。」穿著皮製室內拖鞋的腳踢了踢被子,他回到浴室把鬍碴刮乾淨、沖洗,注視領帶有沒有繫好,然後走出浴室。

  客廳裡的紀已涼是起來了,人坐在沙發上,表情卻還是一臉迷糊,被子牽牽拖拖的一大半掉在地上。

  這讓他想起書上說,會把自己捲成麻花,那樣的睡姿是因為缺乏安全感,這話,是有那麼點道理,昨夜,她睡得並不安穩。

  惡夢和囈語不斷,小小的眉頭打了重重的摺子。

  他的房間和客廳其實有著良好的隔音設備,他假如把門關上,也就什麼都聽不見了。

  她一個人睡客廳說實話也沒什麼好不放心的,偏偏他該死的心軟,把門開了一條縫。

  這變成了他昨夜一晚不能睡的原因。

  每每被吵醒,他也老實不客氣的拍醒她,醒過來的她總是一臉懵懂和歉疚,可是一躺回去,沒多久又一再循環。

  不能罵又不能打,也叫不醒,他第次懊悔自己把她帶回來,這叫自作孽—直到他把手指遞給她。

  這實在是沒辦法中的辦法,沒想到她就這樣緊緊握住,夢囈了幾句後,沒鬆開,安靜的睡著了。

  她睡了,可苦了他。

  他歪斜著身體,在沙發旁邊枕了一晚,一早起來的時候,腰痠背痛得差點飆髒話。

  看著這睡著時像天使、醒時張牙舞爪的小鬼,他嘆了口氣,沒吭聲,認命打開冰箱的冷凍庫,拿出製冰盒回到浴室全部倒進洗手槽,再放水,接著把毛巾放進去,擰半乾。

  回到客廳,他直接把毛巾往她臉上蓋去。

  「哇靠……嘶……好冰。」她終於跳了起來,瞌睡蟲跑得一乾二淨。

  毛巾掉到地上了。

  「醒了吧?」他冷颼颼的說。

  「你這是幹什麼?」她像蟋蟀般亂跳。

  「妳要感謝我沒有用冰塊直接從妳的脖子灌進去。」

  「我醒了。」

  見識了他的終極手段,看他西裝筆挺,一副已經要出門的模樣,再看看自己,她立刻恢復她年紀該有的俐落和幹練,伸出兩根小手指,「等我一下,兩分鐘就好。」她動作飛快的從沙發上跳下來,跑進浴室。

  浴室裡有他替她備好的牙刷毛巾牙膏,這些微末的東西看起來不怎樣,但是讓紀已涼覺得這個男人並沒有他嘴巴裡講的那麼不近人情。

  他救了她,讓她在他的屋子裡睡了一覺,甚至她身上的被子,應該也是她睡著後他拿來的,甚至給她準備了盥洗用具。他大可不必做這些,可是他都做了。

  夏頡還沒有對時,她就出來了。

  她的所有物就一個背包,背上去就可以走人,可是在面對那一桌子還攤著的連帽外套時,她啃了下指甲。

  都怪她睡得太沉,昨天換下來的衣服也沒洗,她現在身穿的是他二十出頭時的舊衣服,穿這樣出去不能見人的,但要她再把髒衣服拿回來穿……噁,她打死也不要。

  眼睛在一堆衣服間飄來飄去,沒錯,每件質料都是好的,手工細緻的教人愛不釋手,可是這種衣服穿出門,她會後悔到死。

  很好,可不穿的話,她大門一步都出不去。

  在後悔之前,她萬分不情願的挑了一件看起來比較「正常」不那麼可愛的兔子鈕釦式連身帽,赴死般的套了上去。

  「不喜歡,妳大可以不要穿。」夏頡很壞心的笑。

  看她掙扎的臉其實是很有趣的,不過一套上玩偶裝的她,一下變成一顆圓滾滾的球,因為頭上的帽子是毛茸茸的,再加上毛茸茸的衣服,她只剩下一雙大眼露在外面。

  紀已涼繃著臉,「你很惡劣,知道我沒有換洗衣服還叫我不要穿。」

  只要百貨公司開門,她就自己去買一套正常版的外套來穿。

  「我覺得這裡的每一件都很適合妳。」夏頡笑翻了,神情卻不見任何波動。原來他只是覺得這些服飾很適合她,不料,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他忽然覺得一早心情無比的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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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2 00:25:2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總而言之謝謝你,下一個路口把我放下來就可以了。」紀已涼客套的道謝,準備下車,人家肯無條件收留她一晚就夠了。

  「妳要去哪裡?」夏頡看著前方,臉色看不出喜怒。

  「我下車後再邊走邊想。」她也沒打算瞞他,因為她真的只能這麼做。

  「妳如果有去處,我就讓妳走,要不然,社會局、少年家園,妳可以選一個。如果都不想去,就暫時先跟著我吧,先說好,只是暫時。」有些事好像理智是一回事,感情上他就是沒辦法把她扔回街上。

  她沒有馬上答應,低下頭,扯了下安全帶。

  「我沒有戀童癖,也不喜歡小鬼,讓妳跟著我,只因為我還不清楚要把妳送到哪裡去。」

  她還是不吭聲。

  夏頡也不逼她。

  「我考慮一下。」她臉上沒什麼喜悅表情,又開始啃指甲。

  「從這裡到公司大概十五分鐘,扣掉妳浪費的三分鐘,妳還有十二分鐘可以慢慢想。」

  像這種不合理、和一般小孩不會有的對話,他們認識之後層出不窮。

  她的臉蛋佈滿沉鬱,回應是一種很大人的思考,會說那樣的話,會有那種的表情,他已經看過了又看,還是很難接受。

  你想想看,明明有張甜甜嫩嫩小小臉龐的孩子卻擺著嚴肅的表情,很缺乏威嚴也很奇怪,但憑良心說夏頡也覺得她很可愛,尤其臉頰蓬蓬軟軟的,手感很好,他喜歡,非常喜歡。

  —喜歡到可以讓她暫時在他的房子裡住下來。

  「先說好,我不去什麼少年家園。」紀已涼心裡清楚她的情況沒有幾個正常人能接受,當然她也不可能說破。

  「唔。」

  「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怕麻煩的現代人,肯接受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孩就已經是萬幸,更何況是把人留在身邊。

  他肯這麼說,她很感激。

  每天活在戒慎恐懼和不安的日子,滋味很不好受,什麼時候是盡頭、什麼時候事情可以有一個結果?她不知道。

  她不敢在一個地方逗留太久,不敢和誰做朋友,她只能不停的往前走。她也不知道自己無論精神或肉體,什麼時候會被逼到極限,有時候……她都覺得自己快瘋了。

  可以在一個地方住下來,就算只有幾天,暫時的,也是好的。

  她想念家的滋味。

  距離凡亞還有半條街的時候,紀已涼拉了下夏頡的袖子,告訴他說:「我住幾天就走。」

  他看著自己的袖角那圓潤帶粉的小指頭,感覺上,她並沒有在一個地方逗留下去的打算。

  他記得昨天她也這麼說過,的確,剛剛她就準備要離開。

  不是那種欲拒還迎的,不是扮可憐的。

  她身上的謎團越來越多,他幾乎快要沒辦法用看待孩子的眼光去看待她了。

  「那今天妳就跟著我進公司,公司和家裡頭不一樣,有點悶、有點無聊,忍一天,可以嗎?」

  「我會自己打發時間的,你不用擔心我。」這難不倒她,以前的她二十四小時待在研發實驗室,公司嘛,雖然體制不同,她對自己找事做的信心倒是滿滿的。

  夏頡已經沒辦法去猜測會從她嘴裡聽見什麼了,他閉了下眼,方向盤一轉,把車子開進了地下停車場。

  夏頡和紀已涼一同進了公司。

  當他從專用電梯上樓,經過祕書室時,他瘀青的嘴角和眼皮下的貼布莫不引起抽氣聲,再看見今天的他身後多了條一小尾巴,眾人下巴都掉了一地。

  沒有人有膽子去問總裁為什麼臉上掛彩,卻對紀已涼讚不絕口。

  辦公室少有孩子這種生物,更何況他們也沒看過哪個孩子像她一樣閃亮亮、粉嫩到翻的。

  她的出現無疑在極有規律的辦公室投下一顆震撼彈。

  「哪來的孩子啊?好可愛。」

  「是啊是啊,怎麼會那麼漂亮,雖然說雞窩狗窩的都比不上自己窩裡的好,憑良心說,這孩子長得真的是好。」

  「對啊,你看她穿這外套就像漫畫裡的洋娃娃,害我也想買一件給我家的小鬼穿穿看了。」

  長長的兔耳朵,毛茸茸的一身白,就連見慣大風大浪的資深祕書都忘記專業和嚴肅,想知道這麼惹人憐愛的小女生究竟是哪來的?

  「那樣式看起來是我們自家專櫃的品牌不是?」有人眼尖的說。

  「是總裁的女兒嗎?」小祕書斗膽的問。

  「我們總裁才多少年紀,生不出那麼大的孩子,感覺上比較像叔姪。」問題是,根據她所知道的,他們這位總裁出身雖然複雜,家裡卻清一色都是男人,沒有姊妹。

  「想不到他一向冷冰冰的,看起來不好親近,居然會喜歡小孩。」小祕書眼冒粉紅色愛心。

  「這叫人不可貌相。」英俊又出色,個性穩重,即使偶爾擺著冰塊臉,依然無損他的獨特。

  胡恩威從一群嘰嘰喳喳的人中走出來,彎腰看著紀已涼,認出她來了。

  「小妹妹,還認得大哥哥嗎?我們有見過喔。」

  他手癢的很想去捏她水靈靈的臉頰,不過人是老大帶來的,他有點不敢造次。

  「記得。」她點頭。他陽光又爽朗,笑起來形象更加分不少,相當精於交際的人,很容易讓人記得。

  「因為我是令人過目難忘的帥哥對吧?」他把食指和拇指伸往下巴,比了個帥氣的姿勢。

  「你為什麼也在這裡?」

  「老闆在哪,我是他的下屬,當然也在哪裡嘍。」

  「也就是說,飯碗在哪,你就跟到哪的意思嗎?」

  「為什麼聽起來,我像個飯桶?」他笑不出來了。

  紀已涼嘻嘻笑,改向其他人打招呼。「各位姊姊們好。」

  她不笑的時候就已經很吸睛了,這一笑開,整個祕書室的老老少少都圍了上來。

  夏頡無視一向井然有序的祕書室變成菜市場,見她被員工們簇擁在中央,那股受歡迎的樣子,令他心裡不知道打翻了什麼醋似的嘀咕。

  什麼啊!笑起來也太可愛了,往後得叫她少笑一點。

  「恩威,你今天就負責帶她,找點事情給她做,另外,她從昨天到現在都還沒吃早餐,叫人去買。」

  「沒問題,我最喜歡小孩了。」只是……胡恩威湊上前,「老闆你也太沒良心了,那麼可愛的孩子你怎麼忍心讓她餓到現在?」

  「她一睡就睡到早上,你叫我怎麼辦?」他沒好臉色的說。

  「她睡在老闆家」胡恩威發現新大陸,壓抑的聲音忍不住提高好幾個分貝。

  夏頡馬上發現自己失言,「別囉唆了,行不行?」

  「那……老闆,你怎麼又遇上她的?」

  「叫你別囉唆了,還問!」

  說著,他走進辦公室,把門帶上。

  胡恩威摸摸差點吃了閉門羹的鼻子,他哪裡囉唆了?只是八卦之心,人皆有之,瞧老闆一副懊惱自厭的神情,眼眶下有隱隱的黑眼圈,看起來大概不是太好的事情,他還是惦惦比較好。

  他吃癟的包子臉在回來面對紀已涼時,馬上換成可親的大哥哥—「小妹妹,要不要去樓下的美食街和百貨樓層逛逛?不是大哥哥自誇,我們地下一二樓的美食街,只要妳想得到的,什麼都有喔。」

  「好。」和夏頡搭電梯上樓的時候,她有注意到這幢大樓自十五層樓以下都是購物中心。

  於是,胡恩威帶著紀已涼開心的逛購物廣場去了。

  他把夏頡不要讓她無聊的命令,執行得十分徹底,一路竭盡所能的介紹整個百貨部門的各種百貨,並且把夏頡這幾年如何辛苦的在競爭激烈的百貨業中殺出一條血路,源源本本說了一遍。

  紀已涼起初並沒有認真聽講,只是隨便瀏覽著精緻多元的櫥窗和專櫃,不過他一提到有關夏頡的名字,也不知道怎麼的,她就一字不漏的都聽進去。

  原來,夏頡並不是坐享其成的人,他也是一路奮鬥過來的。

  表面上看著別人成功的人,通常很容易忽視對方的努力和打拚,成功真的不是那麼容易的。

  難怪,她身邊這個男人在說到夏頡的時候,眼裡都是崇拜的神采。

  她以為,白手起家非常值得敬佩,坐享其成也沒什麼不對,人家有那個命,但是,讓一個病入膏肓的公司起死回生,變成全臺灣的新地標,業績蒸蒸日上,那就不是非常人了。

  她對夏頡的觀感,有了很進一步的改觀。

  撇開對夏頡的想法,她人逛著冷氣四溢的大樓,心裡有別的想法。

  「大哥哥,你們這麼大的公司,機密文件那麼多,一臺電腦借我用,可以嗎?」她也不願意裝出一副天真的樣子,畢竟是年近三十的剩女,讓她想小鬼也小鬼不起來,可是向現實妥協是人類最大的優點,哪怕她的實際年紀應該比胡恩威還大,還是得入境隨俗,雞皮疙瘩掉滿地的叫人家「哥哥」。

  「那有什麼問題?等一下回去,我找一臺沒用的電腦給妳。」他也知道現在的孩子一天沒電腦根本活不下去,她想要電腦打怪玩遊戲是吧?那有什麼問題!

  「你們的網路牢不牢靠?ip 位置要是隨便洩露出去,可是很麻煩的。」她不著痕跡的問著。

  希望是她想太多了,她不要他的公司蹚進她的渾水裡。

  胡恩威噴笑。「小妹妹,妳又不是駭客,緊張這個做什麼?公司的機密資料不是我們想看就能看見的,要是這麼容易,公司就不用花大錢請那些駭客級的工程師替我們保密了啊。」

  「這樣啊。」

  是她太大驚小怪了,她其實用不著這麼戰戰兢兢的對吧?這麼大一家公司,要是沒有完美的防範,如何在商界和人競爭?而且她也不是要做什麼不好的事情,只是想上去看一點她想知道的資料罷了。

  「妳怎麼懂這麼多?」胡恩威對這個小妹妹真是滿意,閃啊閃的眼睛眨啊眨的,偶爾發個小呆,真是可愛得要命。

  「我喜歡電影,所以看了很多。」這是基本的電腦常識好不好,隨便哪個小孩都知道。

  胡恩威想的卻是……這麼小的孩子腦子裡怎麼記得住這些專有名詞呢?現在的小孩真的很了不起。

  紀已涼打定主意後,很快逛了一圈,買了想要的東西,一點也不流連,拉著胡恩威上樓去了。

  很快,幾個小時流水般的過去。

  夏頡以為像紀已涼這種年齡的孩子肯定是坐不住的,不過根據胡恩威三不五時的報告,她沒有到處趴趴走,也沒給祕書室的人製造什麼問題,逛過購物部門後,給了她一臺電腦,她就守著電腦,等他忙過一輪才發現她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睡著了?」看著桌上的評估案件,夏頡聽完了胡恩威的流水帳,不經意的問。

  「她睡著的樣子太可愛了,簡直像小蘋果,我也想要一個這樣的孩子。」那睡臉百看不厭欸,輕戳她的臉還睡嘟著嘴不知道在嘀咕些什麼,太萌了,萌得從來沒有過結婚念頭的他有了念頭。

  「你得先有對象結婚才行。」夏頡看了下腕上的錶,都快中午了,他挑起一邊眉毛。「她不舒服嗎?怎麼一直睡?」

  「應該不會,我摸她臉的時候沒有感覺到異常,溫度很正常啊。」

  「你偷摸她?」

  胡恩威來不及摀住自己的大嘴巴,看著渾身寒氣迸發的主子,連忙滅火,「我抗議,總裁把我形容得好像色狼,我只是好奇而已,想看她的臉是不是摸起來比水蜜桃還要嫩?」

  夏頡這下兩道眉毛都挑起來了。

  他不高興。

  他除了不高興,還是不高興。

  他不喜歡有人碰她。

  「我從來不知道你有這種變態的嗜好。」

  「冤枉啊大人,一開始,我是好奇想去問問她在看些什麼,等我把手頭上的事情辦完再去的時候她已經睡著,那睡覺的表情也實在像嫩豆腐,所以我才給她戳戳看,我真的就只戳了那麼一下,什麼都沒有。」澄清澄清,趕緊澄清,以免屍骨無存。

  「下次不要再有那種行為,不然,我不敢保證你的手指頭還能完好無缺的留著。」水蜜桃、嫩豆腐……夏頡一臉黑線,為什麼不說她像一塊誘人的糖,人見人愛?

  可是,他哪來的火氣?

  身為公司的決策者,他有做不完的決定,如此忙碌,最需要的就是不斷冷靜分析決斷的大腦,可是只要攸關到她,所有的冷靜就化為烏有?

  他到底是哪裡不對勁了?

  被這麼小的孩子影響,隨便動氣,是因為他太久沒有女伴,心理肉體都出現迫切需要的訊號了嗎?

  照理說身為被冰冷射線集中在身上的受害者,胡恩威應該奪門而出才對,但他跟在夏頡的身邊實在太久,練出一皮天下無難事的厚臉皮,小心的把雙手藏在背後。

  「總裁息怒……小的只有一點不明白。」

  「怎麼說?」

  他話鋒一轉,「現在的孩子都像她那麼聰明嗎?」

  夏頡維持著不動聲色的表情。

  「我去業務部拿資料的時候,經過小可愛旁邊,竟然發現她在看一些很專門的網頁。」

  密密麻麻專業的專有名詞和數據,最誇張的是整張網頁都是外文。

  雖然她飛快的關掉那個網頁,佯裝沒事,可是他用他分期付款才買沒多久的跑車發誓,他看得一清二楚,很多專業名詞他還看不懂呢。

  「你眼花了。」

  「是嗎?」他搔頭。

  「還有更奇怪的……」瞄著自家總裁的臉色,他內心 OS:老大,你的眉頭皺成那樣,實在不像沒事欸。

  夏頡放下手裡的事情,「說。」

  「總裁認識小可愛的姊姊還是媽媽嗎?她買了幾件大人的女性衣服,尤其逛女性內在美部門的時候,要不是我叫她,她差點不想走了。」不只女性內衣部門,去到賣鞋子的門市,她看著高跟鞋的眼光就好像在看愛人。

  「……」

  「小的想知道總裁跟小可愛到底是什麼關係?」胡恩威趁機挖點八卦,祕書室的大家可是眼巴巴的等著他能不能挖到什麼獨家,沒辦法,上班生涯真的很需要八卦滋潤的。

  「我跟她是什麼關係啊—」夏頡的聲音很輕,尾音拉得有點長。

  「是啊、是啊。」

  「那我跟你是什麼關係?」他露出冷冷的淺淺笑容,這傢伙皮在癢了。

  這笑容震懾了胡恩威,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蠢事,居然想干涉總裁的私領域他連忙肅立。

  「小的是總裁的下屬,小的報告完畢,小的出去了。」他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夏頡靠回椅背,半晌無語,也沒有回到堆積如山的工作上。

  暫時把她留下來,說的時候沒有考慮那麼多,沉澱下來再細想,這才發現困難重重。

  先不要說他一個大男人怎麼帶孩子生活了,這就是一個大問題。

  他不可能每天帶著她上下班,也不知道要怎麼安排她的生活,他該死的更不知道怎麼去和那種年紀的孩子相處。

  他一直處在迷惑裡。

  她的謎團多如麻,他明明知道,卻還是想把她留下來。

  好像自從遇見她,他就沒有正常過。

  更離譜的是,像現在放下工作發呆,腦子裡轉來轉去的都是那個小孩,他真的不正常了。

  —他不能讓自己再這樣下去。

  既然無心工作,他拿起掛在椅背的外套,離開辦公室。

  門外,祕書室的人都專心在自己的分內事中,有的也只是討論公事的聲音,一直等到夏頡的身影出現在祕書辦公區的走道中央,眾人才幡然醒了過來。

  「總……」他的出現讓全部的聲音傾刻消音。

  他示意眾人不必理他,逕自走到紀已涼前面。

  他的眼睛在她身上,沒注意一室所有人的眼光全是跟著他走的,他停在哪,眾人眼光也停在哪。

  紀已涼還在睡。

  就算他到來,倒也沒有干擾到她什麼,兔子帽半覆著臉蛋,亂翹的頭髮有幾綹跑出了帽沿,捲翹的睫毛有時會微微的顫著,嫣紅的小嘴唇倒是閉得緊緊的,像是在煩惱著什麼。

  他本來想搖醒她的,只是理智又再度背叛他,他把外套擱在手上,一手抱起了她。

  她的身體出乎意外的沉。

  是因為放心的入睡了嗎?

  他不意外的聽到四周細細的抽氣聲。

  紀已涼起初有點要醒的跡象,夏頡見狀也想只要她睜眼,就把她放下來,可是她動了動,感受到溫暖的泉源和舒適的位置,臉頰便往他的胸膛蹭去,這一蹭,蹭掉了帽子,露出一張潔白無瑕又泛著粉紅的小臉蛋。

  夏頡拿這樣的紀已涼沒轍。

  不只是沒轍,完全是愣住了。

  他的一顆心悸動不已。

  他是怎麼離開辦公大樓的?只記得自己是憑著多年訓練的本能走。

  還有,他完全忽略了祕書室那堆精英忙著撿拾掉了下巴的聲音……

  沒有三申五令,沒有但書規範,推開一扇房門,「喏,妳的房間。」紀已涼就在夏頡的家住下來了。

  當晚,夏頡下廚煮飯。

  「我可以幫忙。」

  她沒有那種坐著等飯吃的習慣,也想看看他煮了什麼。

  他越過她的頭去拿鍋子,「去那邊坐著,一下就好了。」

  懸殊的身高只會變成絆手絆腳的障礙物,他沒說,可是紀已涼看著自己不起眼的身材,即便想去遞個湯匙還是拿個盤子也的確不方便,只能對他的長手長腳投以羨慕又嫉妒的瞪眼。

  這個世界真的是為高個子的人存在的,不公平!

  她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恢復原狀?

  原來的她雖然沒有一七○的身高,穿上高跟鞋,還是很能唬人的。

  她懶洋洋的回到餐桌上趴著。

  穿著家居服的夏頡俐落的清洗食材,然後將清洗乾淨的食材切塊,依序放進煮沸的鍋子裡燉煮。

  在這過程裡,紀已涼一雙眼睛不受控制的跟在他身上。

  她喜歡他的體格,穿著西裝的他,氣質斐然,換上便服的他則多了一分養眼。他的肩膀很寬,相較之下,往下收的腰相對顯細,不誇張的肌肉,一旦有了動作,立刻出現埋藏在皮膚底下的肌肉線條,充滿力量。

  他的手也是,比例修長,手背看不見筋骨,卻可以讓人感受到它是一雙男人的手。

  她不得不承認,他陽剛,卻不會流於粗獷,斯文,看起來又不顯懦弱,個頭又高,是看過的男人中最符合她要求、最好看的男人了。

  「怎麼了?」夏頡問。所有的東西都下鍋了,湯沸著,炒鍋的糖醋在等收汁,只要起鍋就能開飯,而那個無所事事的紀已涼卻一直拿她黑亮的眼珠盯著他看,看得他都開始不自在了起來。

  「有沒有人說你長得好看?」

  這樣的男人,加上事業有成,女朋友應該一籮筐吧?

  「要我說謝謝嗎?」

  他不是很在意外表,相貌這種東西是天生的,他在意的是人的能力和力量,不過還是很高興她能欣賞他的長相。

  「不客氣。」

  「過來拿餐具,如果妳想幫忙的話……」

  「就來!」她跳下椅子,很高興自己有被用得著的地方。

  兩人就吃了同居後的第一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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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2 00:25:3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在外面流浪的這半年,紀已涼的心從來不曾這麼安穩過,有了遮風避雨的地方,雖然不是自己的,沒關係,最重要的是,她不再是一個人。

  這房子裡有兩個人的影子,有光有熱的氣味,收拾得不算整齊的雜誌刊物,擱在椅被上的衣物,一盆乾燥花,就是那麼真實。

  直到這一刻,她的心才放鬆了下來。

  臨睡前,她在客廳的角落刻了痕跡,短短的一條線,要是不注意,並不容易發現這被破壞的一條槓。

  「這是什麼意思?」夏頡發現了,但沒有責罵。

  「這是我住在這裡的頭一天。」

  「所以今天是第一天?」

  「嗯,今晚過去,到了明天就是第二天,我在想我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寫上一個正字?」

  「也許妳可以試試看,反正……這面牆壁不算小。」她的希望真小,一個正字也不過五天,她認為五天後他就會把她趕出去了嗎?

  一開始不讓人靠近、難相處的她,即使住下來了,心裡還是不確定能住多久吧?這孩子擔心的是這個嗎?

  紀已涼把夏頡的話想了一遍又一遍。

  牆壁很大的意思是隨便她怎麼塗鴉都行嗎?或者是她可以一劃一豎的一直畫下去,上千、上萬……然後無數的數字,直到牆壁不夠用嗎?

  她沒想到夏頡會這麼說,他是在用這方式給她保證嗎?

  他其實不必的,他對她一點義務也沒有,她並不是他的什麼人。

  可是,為什麼有股熱流從心裡頭翻湧出來,讓她想哭?

  她呆呆的進了房間。

  或許是身體的負荷早已經到了極限,一旦精神和身體雙重鬆懈下來,紀已涼發起了高燒,而且這燒退了又反覆升起。

  「已涼,妳得去醫院。」是他的聲音。

  「我不要。」她說,這是他第一次喊她名字。

  「妳在發燒,燒退了又燒,這樣不行的。」腦袋要是燒壞了……

  「我不能去……我不能……別送我去醫院。」她啞著嗓子,神智不清的,一隻手卻死死的扳著床頭,生怕被帶走。

  「給我一個理由。」

  看著她因為高燒而不正常暈紅的臉、睜不開的眼睛,還有那麼堅持的手,他想聽聽她的理由再做決定。

  「我……會被……送進實驗室…我不想被解剖……我不是白老鼠……不是妖怪……」她口中吐出來的都是熱氣,艱難的吐實。「我不需要醫生,只是小感冒,我沒那麼弱,我的免疫系統很強,很快就會痊癒的。」她對植物和醫學也都懂一些,她知道自己的身體,讓她睡就好了,很快很快就會好了。

  「我不會讓誰在妳身上動刀的。」他蹙眉,明明都快要昏厥去了,她卻強硬的抓著他的胳臂,要他給承諾。

  實驗室?為什麼?

  算了,現在那不是重點,醫生是一定要看的。

  「做人……說話要算話……說話不算數是……小狗。」

  「我就這麼沒信用?」實在很想打她屁股,這麼看不起他。「妳給我差不多一點,生病的人要安分躺著,別當自己是隻毛毛蟲。」蜷縮著就不必給醫生看了嗎?這也太鴕鳥了。

  「不能叫醫生—」她堅持。

  呼了好幾口重重的氣以後,大概是累極了,她慢慢的閉上倦極了的眼,眉頭卻還打著摺。

  他到底有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

  夏頡看著她眼睫下的黑影,動手把她眉頭的小摺抹平。

  觸手可及的她的肌膚仍燙,他指腹停留在她的眉處,然後手掌捧住她的頰,他的眼黑如凝墨。

  昏睡中的她少了那種堅強姿態,更惹人心疼,明明這麼弱小,卻那麼堅強,這樣的她,讓夏頡心動不已。

  心動過後,他猛然醒過來,自己居然對一個孩子心動……他缺少滋潤,已經嚴重到來者不拒的狀況了嗎?

  醒悟過來了,也不管時間點對不對,他抓起手機,叫人。

  迷迷糊糊中,紀已涼一直知道有人用溫熱的毛巾替她擦拭流了汗的背和胸、手腳,為她換冰枕,還有一隻冰涼的手總是摀著她疼痛的喉嚨,有時是手心,有時是手背,為她緩解喉嚨的疼痛。

  她看不到的,是夏頡把冰箱裡所有的冰塊倒進盆子裡,然後裝上半盆的水,只要手上的溫度轉暖,他立刻放進盆子裡,冷卻,再拿出來,擱在她額頭上,就這樣反覆,一直到他叫的人來了。

  連打招呼寒暄的時間也省了,一露臉,梁凡就被夏頡拉進了紀已涼的房間。

  「喂,你的手怎麼那麼冷,又紅成那樣,我先給你看看是怎麼回事?」梁凡可沒見過這麼性急的老友,穿著薄薄襯衫的胳臂被老友一握,冷氣穿透過來,害他打了個寒顫。

  「我沒事,叫你來,要看的是她。」

  「好可愛的洋娃娃。」梁凡雙眼發光。

  「什麼不該有的心思都給我收起來,趕緊看病。」

  唷,怎麼看起來像帶小雞的母雞?梁凡心裡嘀咕著,人已經被壓進了椅子。

  這時,夏頡的手機響了。

  「你看病,我去接個電話。」

  梁凡揮揮手,已經進入身為醫者的狀態。

  夏頡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最後還是離開紀已涼的房間講電話去了。

  片刻,他剛把交代的事情吩咐下去,梁凡也出來了。

  「她的情況怎樣?」放下手機,夏頡就問。

  「看你緊張成那個樣子……欸欸……別瞪我,針打了,只是這孩子的身體有點奇怪,可是到底哪裡奇怪,一時又說不上來。」

  「庸醫。」

  「我是庸醫幹麼半夜把我從床上挖起來?我好好的覺不睡,出診還沒有車馬費,我幹麼那麼冤?」不爽了,他的病人多到從醫院大門排到恆春又繞一圈回來,這個傢伙居然罵他庸醫不過也只有這傢伙敢指著他的鼻子糗他,等等……「你倒是說說看,你去哪裡給人家拐的孩子?

  還是在外面跟哪個女人生的?交代一下,免得我回去胡思亂想。」

  交情太老的朋友,夏頡的根柢梁凡最清楚,夏頡從來都是獨善其身的人,讀書時沒聽過他跟哪個女孩走得比較近,這幾年成了機械工作狂,緋聞更是片葉不沾身,這次半夜把自己 Call來,卻是為了替一個堅持不肯去醫院的孩子看病,對他這樣一個收斂了所有心思,完全不外放的人,帶一個孩子在身邊,不像他的作風。

  「你愛怎麼想,是你家的事。」叫他來出診,他倒是像來敘舊的,囉唆。

  「口風很緊喔?」其中必有緣故。

  「信不信隨你,她是我一個遠親的孩子,暫時住我這裡。」

  「夏頡啊夏頡,我們今天才認識嗎?用這種理由糊弄我?我們從你穿開襠褲到現在認識多久了?別人我不敢說,你是最討厭小孩了,把一個這種年紀的孩子放在你這裡,我覺得可能性絕對低於你請纓去突尼希亞蓋百貨大樓。」

  「我叫你來不是給我沒完沒了的問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我要知道她到底哪裡出問題?」這才是重點好不好!重點重點重點!

  「壓力大、感冒。」有人要翻臉了。

  「壓力大?大到把身體壓垮?」感冒他能理解,但是壓力?

  她之前不善的態度,小獸般防備的姿態,那種把自己逼得像是走在沒有安全網的高空鋼索一樣的她,他忽然了解了。

  但是為什麼?

  「你不要小看現代疾病,很多都是來自各式各樣的壓力。」

  「我知道了,謝謝你跑這一趟,改天請你喝酒。」

  「還有……」大醫師欲言又止,仔細斟酌。

  夏頡瞅著他,等他說下去。

  「她的脈搏、心跳和一般人不太一樣。」一般來說孩子的心跳要比大人快,每分鐘的心跳數健康成人心律為 60 至 100/分,女性稍快,十幾歲的孩子心跳數大概在每分鐘 110 左右,她的心跳數卻遠遠超過這些……「不過也有可能我的聽診器該換了也說不定,又或者,你最好送她去我的醫院做一次徹底檢查,如何?」

  他有未竟之言,就是這孩子不是正常人,但是看在夏頡維護她的樣子,他怕自己要是孟浪說了出來,下場應該不會太好。

  「先暫時這樣,也許等她人健康了,我會帶她去做有系統的檢查。」

  「醫院的醫生我都熟,要我先替她掛號與約門診嗎?」

  「不必。」

  他就知道。

  「我不能問問她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不能。」

  「夏頡,你這樣會更讓我往曖昧那方面去想。」

  「那是你家的事,不過你要是敢在腦子裡放一些不乾不淨的,朋友就不用做了。」

  梁凡以和夏頡三十年的友誼發誓,他這老朋友真的有問題了,問題看起來還很嚴重。

  從小到大都是健康寶寶的紀已涼,不生病則矣,一生病,等完全擺脫病魔,已經不知道幾天過去了。

  她總歸出一個結論,就是人不要小看感冒細菌病毒。

  身體不聽話,苦了自己也累了別人,譬如現在坐在她的床邊,等著餵她吃藥的夏頡。

  他肯定沒怎麼睡好,眼睛裡都是紅絲,紀已涼心裡十分愧疚。

  她也不想表現得那麼沒用,一來就找他麻煩,是人都會不高興吧。

  但是他的臉色一如往常。

  「這是最後一包藥,吃完,梁醫生說就不必再去拿藥了。」他晃了晃空藥包,知道紀已涼吃藥就像要她的命一樣,不拿出證據來,很難說服她。

  她不吃拐哄騙那套,很實事求是。

  大人才會這樣的吧。

  「我已經好了,可不可以不要吃?」她笑,小手攀著他的胳臂,帶著撒嬌神色輕輕搖晃,希望管用。

  這藥苦得沒天理,他卻每一次都要親眼盯著她吃下去,沒落過一頓,還要看她喝了水,才會走開。

  法官也沒這麼一板一眼好不好。

  「妳知道我的答案是什麼。」

  顯然,她的裝嫩不管用。

  她不知道對夏頡來說,退讓是有條件的,對她身體有益的,他可以有限度的讓一讓她,像吃藥這種事,完全免談。

  既然裝嫩無用,紀已涼只好認命的吞了藥丸。

  「又不是叫妳吃毒藥,妳做這表情是要給誰看啊?」

  此時的她,臉色雖然不若前幾天蒼白,模樣反而顯現出一種讓人心疼的脆弱,會讓人想親親她、抱抱她,把她的小腦袋壓在自己懷裡,好好疼惜安慰。

  「沒有同理心。」她嘀咕。

  「那這樣呢?」看她皺成肉包的臉,夏頡傾身摸摸她的頭。

  沒想到他會有這動作,她呆了一下,耳根子不知道為什麼悄悄紅了。

  微微害羞的她,臉蛋難以掩飾的漾出一股只有女子會有的淡淡風情,這讓夏頡生出一股衝動,差點吻了下去。

  太好了!他現在已經不只扭曲,而是整個變態了。

  「我想出去透透氣,可以嗎?」看見他的眼光愣愣地看著自己,紀已涼完全不知道他在糾結什麼,一心只想出去透透氣。

  夏頡不讓她下床的理由很多,最常用的就是「醫生說」三個字,不許下床、不許碰冷水、不許吹風、不許出門、不許這個、嚴禁那個,悶了好多天,他為什麼不嚴禁她不要發霉?

  最可憐的是她發現自己這一病,自主的掌控權很理所當然的旁落了。

  想出個門放風一下,也要牢頭點頭。

  這人生,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深深看她一眼,聲音無法自制的帶點啞。「妳想去哪裡?」

  「哪裡都好,外面……不行對吧?」

  她不敢抱太大希望,眼角餘光卻發現他的雙眼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那樣緊緊的盯著,帶著熱度,她感覺每一吋被他看過的肌膚都像是被火給吻過一樣。

  紀已涼瑟縮了下,雞皮疙瘩泛起一片顫慄。

  這一定是錯覺。

  她不應該有這種錯覺的,他應該是覺得她不知死活,恨不得把她吞下肚子拆成七八塊吧。

  她很用力的敲了敲腦袋,都怪她自己。

  誰教藏在這個小身軀的她,心裡可是個熟透了的女人,他那放電的眼神會讓她的小心肝有了粉紅色想法,並不為過。

  對對對,就是這樣。

  男人長太帥,是一種罪惡。

  「也不是不可以……」夏頡慢吞吞的說道。

  「啊你是說……」

  紀已涼好不容易從自己的粉紅色泡泡裡反應過來,因為太過興奮,聲音居然分岔了。

  夏頡莞爾。

  真是個孩子,聽到能出門居然高興成這個樣子。

  他將紀已涼有些下滑的衣領往裡拉,確定不會有二度感冒的風險,又拿來綿羊玩偶外套為她穿上去,接著將她抄進懷抱,抱起來往外走。

  毛茸茸的她,簡直萌到夏頡的一顆心又要被她雷倒。

  「我買了正常的外套,我要穿那件……」紀已涼囧了,她不是玩具啊。

  一門心思放在再也不要穿這種動物服裝出門的她,忽略了自己偎在人家懷抱的更大危機。

  直到走出房門,她才慢半拍的挪動了下嬌軀。「我可以自己來……」這樣太親密了……

  他眼神出奇的淡定。「別亂動。」

  紀已涼不敢再動,由下看見了他堅毅的下巴,順著頸子到喉結,胸口衣服半敞,隨著仰頭和低頭的動作,脖頸和鎖骨勾勒出優美的線條,處處彰顯出力與美,這讓她意識到,這是一個純粹男人的懷抱。

  「等一下、等一下,你放我下來。我不出門了,我待在家裡就好—」這副德行出去,能見人嗎?她又不是瘸了還是腰閃了。

  她還要做人啦!

  「身體稍微可以了,人就欠扁了。」他是這麼好差遣的人嗎?

  看他露出的森森白齒,她把原來想說出口的話全部吞回去,在這之前,為什麼她會覺得他是上天下地都找不到的好男人?

  她的腦子被燒壞了。

  「有什麼好害羞的?」別問他為什麼會知道埋在他懷裡的小腦袋轉的是什麼念頭,兩人畢竟幾番交手,他就是知道。

  「誰誰……誰害羞啦?」她抬起臉來維護自己僅剩無幾的自尊。

  他笑。「就當陪我去一個地方吧?」

  她傻傻的看著他,眼光被吸引住,這麼笑的他真的很迷人。

  她恍惚的有些厲害了,就這樣迷迷糊糊的被載了出去。

  紀已涼沒想到夏頡帶她出門,目的地卻是一個陌生地方。

  那是一間美麗的房子,幽幽的矗立在花與樹中央。

  鏤花鍛造鐵門打開,小徑迂迴,各式各樣的陶器散置在白色小雛菊的四周,一串串的鄧伯花從花架上,宛如天然瀑布般的垂掛了下來,淡淡的芬芳,讓人神清氣爽。

  再近一點,幾個男人合抱的甕裡,有幾株盛開的牡丹蓮,葉子綠油油的,花朵比紀已涼的臉還要大。

  斜頂的兩樓小洋房,寂靜無聲。

  一個星期中,總有那麼一天,夏頡會從市區回來看看獨居的母親,陪她吃頓飯、看看電視、聊聊天,盡量讓她開心。

  紀已涼沒料到,房子裡住著的也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

  栗子色的頭髮中分成很多小股綰在腦後,蓬蓬的,以一把淡紫愛麗絲花簪固定,那修長的頸子、柔和的五官,一點點歲月的痕跡在眼角,卻完全無損她的風華。

  紀已涼看得大眼眨也不眨。

  原來,夏頡的容貌,有一大半遺傳自媽媽。

  「哪來這麼漂亮的孩子?快點過來我看看!」

  看見縮在夏頡背後的紀已涼探出一個綿羊頭來,綿羊頭下面的小臉有雙看起來就很聰明的大眼,因兒子回來正露出笑臉的婦人不禁出聲。

  夏頡把她推出來,雙手擱在她的細肩上。「叫人啊。」

  「……媽媽。」這是夏頡的媽媽吧?被蠱惑了的她連叫錯了稱呼都沒發現。

  不過站在她身邊的夏頡可沒錯過,他嗆了下,一時間,心裡閃過很錯綜複雜的情緒。

  美麗婦人噗哧的笑了出來,拉過紀已涼的手放在手心,真是軟呼呼的小手,小臉也是,她又捏又摸,吃夠了嫩豆腐,才聲音柔軟輕緩的問:「妳叫什麼名字?從哪來的?」

  「我叫紀已涼,紀律的紀,天色已涼的後面兩個字,我媽媽都叫我小涼。」

  近近的看,夏母發現這孩子的皮膚更加白皙,唇紅齒白,她沒看過哪家的孩子像這樣又白又嫩的,真是可愛得太犯規了。

  「小涼啊,好名字。」她轉向兒子,有點興師問罪。「你去哪裡偷來的小人?為什麼我以前都沒見過?」

  「我的朋友妳都嫌吵,我哪敢帶來見妳。這小鬼只是暫時住在我那裡,還有,最重要的,妳兒子沒有誘拐兒童的癖好,好不好?」

  一向嗜靜的母親就連鄰居都少有往來,附近鄰家也不是沒有和紀已涼同年紀的孩子,她更是多看一眼都不會,和他事業往來的人,他要是沒有提及,她也不感興趣,這次把紀已涼帶回來,看起來是矇對了。

  夏母看他一眼,全副精神又回到紀已涼身上。

  「這孩子真討人喜歡,妳爸媽在哪裡?我可不可以去把妳討過來陪我這老人家?」

  這女孩讓人沒辦法設防,到底夏頡哪來這樣一個可人兒的?

  「阿姨不老,我剛剛還以為阿姨是從圖畫裡面走出來的仙女咧。」紀已涼眨眨眼,翹起嘴角,天真的嗔道。

  方才進門,屋裡是黑的,窗簾遮得嚴密,夏頡的媽媽就獨自坐在黑暗裡,纖細又瘦弱的身軀帶著憔悴和一種寂寥的蒼白。

  她看了很不忍,想到自己的媽媽,靠近後又發現夏母脾氣溫和,一點也不難相處。

  能讓這麼寂寞的夏母看起來開心一點點,就算一下下也好,她不介意賣萌。

  「好甜的小嘴,不像某個人……」夏母意有所指。

  至於被唾棄的那個人,只覺得很冤。

  媒人拋過牆也沒這麼勢利啊,媽……

  一老一少相見歡,根本是一見鍾情,夏母拉著紀已涼的小手一直沒放,紀已涼乾脆把小身板蹭到她身上,逗得夏母笑出了魚尾紋。

  這是夏頡頭一次回家被冷落,但他被冷落的很高興。

  夏頡沒有見自己的母親這樣笑過,他一直知道母親是孤寂的。

  他不在的日子,她會捏陶,會種花,但是更多的時候,她總是一臉神往的望著窗外無垠的天空。

  他知道她在思念那個人。

  那個人,他所謂的父親。

  一種朦朧無法言語的感覺湧上心頭。

  這麼多年了,他還是說不清自己對那個人是恨多一點,還是愛多一點。

  從他有記憶起,他就和母親住在這間屋裡。

  屋是父親買的,生活費是父親給的,他和母親的生活一直不虞匱乏。

  但是精神上,那個父親不許他們母子越雷池一步,這一步是「夏立杰的家庭」,那個有著他正妻和兒女的家庭。

  父親不曾主動來見母親,也不曾主動表示要見他這個兒子,他們所有的一切都是透過律師而來。

  他沒有辦法去問母親,為什麼要愛上這樣的男人?為什麼要守著一份沒有希望的感情?不能問、不敢問,一問,母親就會淚流成河。

  十歲那年,那個他必須稱作父親的人想到他了,一通電話,他被帶到了那個不曾踏足的家裡,經過幾番測試,說要把他培植成左臂右膀,他沒有選擇的離開,母親失去了生活重心,是的,他一直知道,自己是母親活著的生活重心。

  他曾經問過母親,只要她不願意,他可以不要回那個人的身邊,他也不屑繼承對方的任何事業。

  母親卻搖搖頭,露出一種他一輩子都無法理解的哀傷笑容,要他好好在另外那個家庭待下去,好好學習,然後發揮自己的才能。

  那些模糊到他已經記不起來的學習過程,那些加班加班再加班,一天只有幾個小時睡眠掙扎往上爬的過程,母與子,只能在同一座城市的星空下遙遙相望的無奈,刻鏤成今日的他。

  這些年,他美其名是連鎖百貨購物中心的總裁了,也試著很努力抽空回來看她,可是,他心裡知道,這些遠遠不夠。

  他永遠沒有辦法代替那個人在母親心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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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2 00:25:4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夏頡拿起掛在門邊把手的圍裙。「我去煮飯。」

  「阿頡的菜煮得很好吃喔。」當媽的不吝嗇推銷自己兒子的好手藝。

  「尤其是咖哩。」紀已涼道。

  「這我好像沒吃過……妳是說他下廚弄飯菜給妳吃?」

  「嗯啊,我前幾天生病,胃口不好,夏頡……哥哥為了哄我吃飯,特別弄的啦。」叫哥哥,好彆扭。

  「想不到我們家夏頡會討女孩子歡心了呢?我以為他只肯為我這老太婆下廚,沒有一個女孩能打動他的心,不過妳怎麼病了?難怪小臉蛋看起來還有點沒元氣呢。」微微的驚訝在夏母臉上閃過,兒子居然轉性了,是因為她手裡握著、懷裡抱著的這女孩子嗎?

  「才不是,他一直嘮叨我很難養、龜毛又機車,每次我不吃藥就威脅要把我扔回街上去,您看他有多壞。」她靠近了夏母一點,軟馥的身軀不停的磨來蹭去。

  夏母笑彎了腰,「嘮叨囉唆,妳這樣說會讓夏母以為妳說的是別人家的孩子,不是我們家阿頡。」

  自己的兒子怎麼會不清楚他是什麼個性,小時候的他開朗快樂,眼睛裡經常藏著無數星星對她笑,卻因為一直躲在悲傷裡的她,樂觀熱情的他逐漸也變成了冷冰冰的成人,就算她後來發現了,他卻已經回不去了。

  紀已涼吐吐舌頭,「阿姨,我建議我們兩個聯手把他壓倒,把他剝開看看他是不是外星人來蒙混成您的兒子,好不好?」

  夏母怔了下,低落的情緒一下不見了。「哇,阿頡,你看看這個孩子說的是什麼?怎麼會那麼可愛?」

  「要我說,她是孫猴子翻天,媽,妳這是助紂為虐。」夏頡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來,兼磨刀霍霍的聲響。

  「他在吃醋欸。」夏母伸手捋捋紀已涼耳邊滑落的散髮。「這孩子比較有人味。」

  夏頡在廚房裡聽見,只能無言望著八分滿冰箱。

  這房子裡很久沒有那麼多聲音了,原來只要多了一個人,好像整個房子都活了起來。

  也不對,多出來的那個人還必須是那個小可愛才有辦法……

  他一心好幾用的搬弄食材,也把母親吃剩的菜一起拿出來。

  「夏頡夏頡,今天吃咖哩好嗎?」紀已涼掀開拼布簾子,很乾脆的走進來。

  「我正在看冰箱裡有沒有材料。」

  她跑到冰箱前,鑽過他胳臂,審視冰箱裡的東西。

  冰箱的燈光籠罩著兩個人,夏頡一隻手握著門把,眼睛看著的卻是紀已涼的頸子和優美的輪廓,眼裡有種莫名的東西在閃動。

  夏母跟著進來,沒想到會看見這樣的景象。

  「冰箱好涼快。」紀已涼毫無所覺的說。

  「妳別來亂。」

  「哪有,我是來幫忙的,分點事情給我做啦。」她彎下腰,想看看冰箱裡有什麼東西。

  「妳這不知死活的東西,冰箱這麼冷,妳不知道自己的感冒才好一點嗎?回去要是又發燒了,換我剝妳的皮!」他很乾脆的把擋住他視線的障礙物拎開,不理在那裡跳腳的她。

  「夏頡夏頡……」

  過了半晌,他從冰箱拿了一瓶橙汁,塞進她手中。

  「退冰十分鐘以後才可以喝。」

  夏母看著流理臺上的咖哩材料,沒想到自家個性冷淡的兒子,竟會這麼聽一個孩子的話,還會拿飲料哄女孩子。

  好吧,雖然這女孩跟她認知的那種女孩年齡上有段差距,但,兒子肯帶回來,還對人家這麼體貼,不會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吧?

  她上前把紀已涼帶開。

  「妳看我們家阿頡怎樣?不是夏母老王賣瓜,他真的是個好孩子,雖然年紀跟妳比起來有點大,五年計劃應該是可以的吧?」

  紀已涼一口橙汁剛入口,差點噴出來。

  「媽,妳在說什麼?已涼只是個孩子。」夏頡聽聞,菜刀抖了抖差點把指頭卸下來。

  夏母才不管要暴走的兒子,摟著紀已涼的小肩膀,朝著她眨眼。

  「妳考慮、考慮,我帶妳去看有趣的東西,我有很多阿頡小時候的照片喔,很多很多喔。」

  「哦。」她傻傻的回應,她想看。

  「這是什麼?」

  要上樓的時候,紀已涼發現樓梯下面柱子有好幾道鉛筆痕跡,上面隨著年齡不同,有不同的數字,還有快要模糊了的字。

  她湊近看。

  那一劃劃,從滿月開始,往上寫著一歲生日,九月二十九,再往上,是小頡六歲又二個月的身高,再往上一點,是小頡七歲又一個月入小學當天的身高……到了十歲,空白一片。

  「為什麼到這裡就沒有了?」十歲。

  夏母笑一笑,笑到一半,眼中浮起淚花。「那一年,他回他爸爸身邊去了,回來後就不再讓我給他量身高,說他已經是大人,不興這個了。」

  「阿姨,您一定很疼他。」

  夏母透過簾子看了眼正在廚房裡忙碌的夏頡,搖搖頭。

  「我不是個盡責的母親,妳一定不知道他為什麼有那麼好的廚藝吧?說起來很慚愧,都是為了我。」

  夏頡為什麼會下廚,因為小時候他必須煮飯給媽媽吃,不然媽媽不會吃飯,也會忘了他還空著肚子。

  「他知道飯菜只要是他煮的,我就會吃……要不是他,我早就死了好幾次。他小時候是多麼可愛的孩子啊,後來變成這樣,都是我害的。」

  人生其實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只有自己跟自己過不去,這些年長了年紀,也才發現自己眼睛裡看著的人心裡沒有她,當她的眼睛專注的看著那個人的時候,卻忽略了身邊更重要的人。

  紀已涼的心滿滿都是對夏頡的心疼。

  吃過飯和水果,夏頡牽著媽媽的手去散步,紀已涼故意落在後面,看著花團錦簇的花園中,一對母子聊天說笑,夏頡甚至會動手為母親拔除冒出頭的白髮,然後跟她伸手討一塊錢。

  「我們說好的,拔一根白頭髮一元。」

  「別拔了,再拔下去,就變光頭了。」

  「我下次買染髮劑回來,現在流行金黃色。」

  「那我不成了妖怪?」

  「哪會!我會幫妳染得漂漂亮亮的,走出去,男人都會回過頭來看妳。」

  「越說越離譜了……」

  說著,夏頡也不忘回過頭來看看紀已涼有沒有跟上,招招手要她別磨蹭,趕緊過來。

  紀已涼不明白自己的眼光為什麼沒辦法離開他,看著他因為慣性自我保護的無表情面孔在看著母親時,多了抹的細緻溫柔,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他讓她很心動。

  前天比昨天,昨天比今天,她知道自己一天比一天更喜歡上這個叫做夏頡的男人。

  她想要這樣的男人,想要這樣一個外表疏冷如冰,心底卻柔軟如水的男人。

  一天,很快過去了。

  「夏母再見。」

  「有空再來玩。」夏母真心實意的,又捨不得的說。

  「好……啊,等我一下,我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一下子,就一下子。」紀已涼忽然說,接著就衝出玄關,一溜煙不見人影了。

  「她又想到什麼了?」夏頡不解。

  「這麼有趣的孩子,你的生活不會無聊了吧?」

  「媽,我很忙的,從來不會無聊。」

  「人又不是賺錢工具,偶爾停下來想想別的吧,想想讓自己快樂的事情。也不用擔心媽,你替那人做了那麼多事,為我也做得夠多,可以了。」

  「媽,我過得很好。」他的父親不是好話題,「每天忙那個小鬼,託她的福,我都快要忘記公司的長相了。」

  「這樣很好。」

  「哪裡好?帶她去公司,公司裡的同仁幾乎都想把她拐回去,一個小鬼這麼會收買人……妳也喜歡她對吧?話又說回來,說出去一下,這附近她又不熟,能上哪去?」

  「要不去看看吧。」

  夏母不知道這是今天以來第幾次看見超多表情的兒子,也不過幾分鐘,嘴巴裡說沒什麼,人卻緊張的坐立不安。

  兒子啊,說沒什麼,好像……好像很難說服別人唷。

  夏頡作勢要出去,吱呀一聲,紀已涼風風火火的回來了,雙手掖著,不知道在背後藏了什麼。

  「我回來了。」

  「背後是什麼?」他問,他可是有著火眼金睛。

  「嘖!」眼睛那麼利做什麼?她瞪他一眼,面向夏母。「我來拜訪您,什麼禮物都沒帶,我想夏母喜歡花,所以這些送給您。」她有點害羞的呈上一束小小的花。

  「哇,送我的?」夏母露出驚喜的神色。

  幾朵小雛菊、幾朵波斯菊、茉莉花葉,用野草綁起來作成一束很有野趣的花束。

  「嗯。」紀已涼很確定的點頭。

  夏母接過她送的花束,神情溫柔的像如水的夜。

  「我無聊種了那麼多花,我那呆兒子從來不會想摘一朵來送我,果然,女兒才是媽媽貼心的寶貝。」

  「我只是借花獻佛,希望夏母不要怪我沒經過允許,摘了妳的花當謝禮。」嘿嘿,她有點不好意思。

  「妳下次一定還要再來,夏母等著妳。」

  「一定—」

  「媽,我才是妳兒子好不好,不要那麼難依難捨的,妳要是想見她打個電話給我就是了。」

  夏頡發話了,十八相送嗎?不用這樣吧。

  「我要是把她留下來,你會哭。」

  「媽!」妳在說什麼天方夜譚?

  揮別夏母,路上,紀已涼淡淡的說了句,「有媽媽真好。」

  夏頡一聽伸長了手摸摸她的髮,知道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要不,我分妳一半,我媽也可以是妳媽媽。」

  「我看你今天都快打翻醋罈子了。」

  她其實很感動,不會有誰願意把自己的媽媽分給別人的,他的「大方」啊,真的教人不知道怎麼說他了。

  「看得出來我媽也很喜歡妳,她很少對一個人這麼表示親近的,還把我的陳年糗事都抖給妳聽了,我能不心酸嗎?一次就把我賣得這麼徹底。」

  「誰說的,我還沒能看到你的照片呢。」她整個扼腕。

  「我已經把它藏起來了。」

  「小氣!」

  「不許看就對了。」

  「誰理你啊,下次我和夏母一起去找,只要你把相簿放在家裡,就不可能找不到。」內神通外鬼,所向無敵。

  紀已涼得意滿滿笑倒在他腿上,夏頡本來想出言阻止的,但是,看著她那麼開心的臉蛋,肌膚透著紅潤的白,小嘴也紅灩豔、水嫩嫩的,他只是握緊方向盤,專心開車,雙唇卻勾起了再溫柔不過的笑容。

  他喜歡她這樣的笑,這是第一次她笑得毫不設防、純真美麗,他很喜歡、很喜歡……

  就這樣,車子一路平穩的回到夏頡位在城市中央的公寓。

  停好車,搭電梯,他們進了公寓大門。

  要進自己的房間之前,紀已涼站在門口,有點彆扭的說:「對不起……謝謝你。」

  夏頡一頭霧水。

  對不起,給你製造不少麻煩。

  謝謝你,謝謝你在我生病時的照顧。

  這些話,有些遲,希望你不會介意。

  另外,「我今天過得很開心。」我好像,更喜歡你了。

  那麼,你可不可以喜歡我一下?

  嶄新的一天。

  凡亞辦公大樓,茶水間裡。

  「總裁進辦公室了沒?」有人在問。

  「還沒。」負責當報馬仔的人尚未得到任何最新消息。

  「小胡不是說總裁今天會進來?」

  「是啊,總裁好幾天沒上班,聽說是小可愛生病了,他衣不解帶的照顧呢。」沒辦法,總裁夫人的位置空缺太久,一有個風吹草動,無論合不合情理的都可以先拿來作一下文章。

  「你們說小可愛真不是總裁的私生女?」

  「要說她這年紀,那總裁不是十八歲就當爸爸了?」

  「現在的男人都很早秋。」

  「噓噓……這種話這裡說說就好,老闆最討厭流言八卦,要是傳進老大的耳朵,我們就都別混了。」

  小祕書掩嘴,瞟了眼四周。「那……現在賭盤到哪裡了?」

  「大家都在觀望,賭總裁會帶小已涼進辦公室的機率有多高,比數是十七比二十一,不上不下。」

  「那你賭哪邊?」

  「要我說嘛—」小祕書還沒說完,話就被人腰斬。

  「喂,你們還聊……上班了!」從茶水間經過的同事好心提點,這幾個也太不像話了,聊八卦聊到連上班時間到了都不知道。

  公司獲利驚人,給薪大方,員工的年終獎金也很教同業眼紅,要是因為這種小事被炒,一點也划不來。

  眾人趕快做鳥獸散。

  此時,夏頡已經分秒不差的進了辦公室。

  「那我出去嘍。」背著雙肩背包、又跟著來上班的紀已涼看見辦公桌上那一疊小山高的文件,有那麼點心虛,那疊小山的形成,她得負一大半責任,而且是完全幫不上忙的,她摸摸鼻子,很識趣的就要往外走。

  「你放心,我會把這裡當自己家的。」她一副不必他操心的模樣道。

  她又不是沒來過公司,上次她很認真的逛過一遍,就連逃生門在哪,問她也可以,所以完全不需要人帶。

  「需要什麼,跟小胡講,鄭祕書也是。」堆積如山的文件對夏頡來說並不算什麼,往常國外出差回來後也經常如此,更何況這幾天他該交代的事項、無法往後拖延的會議也都以視訊解決了,這些不能訴諸於他手的,他會想辦法消化。

  她比了個 OK 的手勢。

  一大一小的同居生活沒有夏頡想像中的難過,紀已涼出乎意外的獨立。

  她不是那種非要問一萬個為什麼逼瘋大人的小孩,她聰明愛乾淨,自我管理能力很強,日常家居生活根本不需要人照料,最可貴的是她會分攤家事。

  誰有空誰掃地,誰有空誰洗碗,很多雜務根本落不到他頭上。

  常常,他專心於自己的事,她就在一旁看書。

  那天,空氣中流洩的是一首韓文歌,感覺上男歌手年紀還小,唱不出歌詞裡那麼深的感情,但是音色漂亮,聲音充滿情緒,倒也不錯聽。

  不用問也知道,繼他書櫃的書淪陷,他的音樂掌控權也易主了。

  他瞄了那個半天都沒來煩他的小鬼一眼,她正盤據在沙發上,沉浸在一本叫《貝納德的墮落》的書裡面。

  那是一本探討醫護人員在道德和貪婪之間擺盪,黑暗多過光明,醫學懸疑犯罪故事的書。

  對孩子來說,有點不夠正面。

  他踱過去。

  「妳要不要換一本柯南還是三毛貓福爾摩斯的推理看?柯南漫畫跟文字版我都有,我可以借妳,不收費。」

  目光有點捨不得的離開書本,她溫吞的說:「推理我只看克莉絲蒂。」

  「那個除《聖經》以外,全球狂銷二十餘億冊,暢銷紀錄仍然無人出其右的克莉絲蒂推理小說?」

  「嗯啊,你知道?」她終於有興趣,翻身坐起來。「要知道全球人口數的三分之一—幾乎每三人之中,就有一人讀過克莉絲蒂的推理小說,她很強吧?」

  對她,他已經沒辦法更驚訝了。

  一個孩子涉獵之廣,那種覺得和自己同住的其實只是個外表幼齒軀殼、內在與大人無異的感覺,又像海嘯再度席捲了他。

  她在他身上製造的不只有海嘯,還有土石流。

  老實說,夏頡覺得他已經快要不認識自己了。

  後來他把頭抵到牆上,告訴自己要冷靜,不要逼瘋自己,最重要的是不要再去研究她的年紀和行為。

  她說過,她是天才。

  天才這種生物,他承認他沒研究,很不熟悉。

  所以天才做事,也不在常理裡。

  既然這樣,平常心就好……對對對,平常心,要淡定……

  回過神,他重新抬頭,那個讓他頭痛、以為自己扭曲變態又起色心的小傢伙早就出去了。他搖搖頭,脫下西裝外套,還是開工吧。

  走出夏頡辦公室的紀已涼,笑咪咪的和祕書室的人都打過招呼,很快又被團團圍住了。

  看著大小「姊姊們」對她的關心,和一個個塞給她點心和小禮物的人,手痠之餘,心裡錯綜複雜的感覺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他們可不可以別一個個都來捏她的臉,她不是麵包蛋糕啊。

  「我說妳們啊,想要小孩就自己趕快找個男人去生,別覬覦我們家的小已涼,妳們都把她的小臉捏紅了知不知道?」像顧著小雞的母雞,胡恩威以驅逐艦的姿態出現,把已經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紀已涼救了出來。

  「你以為你是誰?」有人抗議。

  「來,小可愛,叫一聲乾爸。」

  紀已涼噎住,她真的叫不出來。還有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她哪時認了乾爹的?不過為了逃離這麼多毛毛手的魔掌,她掐住自己的手,忍住雞皮疙瘩,扮笑臉,然後乾乾的喊著,「乾爸。」

  這下,胡恩威可笑開花了。

  他一副「瞧吧」的神情,孔雀尾巴翹得老高。

  眾人散去,他笑嘻嘻的向紀已涼邀功。「我的女兒這麼多人喜歡,我是不是這時候就要開始替妳存嫁妝啊?」

  紀已涼白了他一眼。

  胡恩威也不覺受傷,拿出他最心愛的 iPhone,「裡面有 APP 喔,好玩的東西很多,今天就借妳吧。」新買不久的車是大老婆,新入手不久的 iPhone 是嬌滴滴的情婦,老婆情婦左擁右抱,而女兒是上一輩子的情人……啊,人生夫復何求?他的人生完滿了!

  「咦,那些東西是不要了的嗎?」見一疊疊了很高的書刊雜誌很隨意的擺在走道上,她問。

  最上面的一本寫著凡亞年刊,封面是凡亞大樓的空拍照。

  「嗯,那是二○○九年的舊年刊了,這些東西處理的部門很快會來搬走的。」

  年刊啊……

  「我看看可以嗎?」

  「可以啊,當然可以。」

  於是,回到座位的紀已涼放下背包,還有那些別人送的早點禮物,開始研究起那本對任何人來說都索然無味的雜誌。

  只見她從頭到尾翻過一遍,然後跳下椅子,問胡恩威要了一把美工刀,也不知道她割下什麼,只見小小一塊,笑嘻嘻的看了眼以後,很珍惜的放進錢包裡頭了。

  她剛剛才把錢包收起來,一道公鴨嗓很不是時候的在安靜的辦公室製造出噪音來—「喂,那個妳為什麼會在這裡?」

  紀已涼慢吞吞的抬頭,看見站在型走道前端的一個少年。

  他一臉意氣風發,身邊跟著一群人,有老人也有穿著凡亞制服的年輕人,還有從頭到尾黑壓壓的保鑣。

  好大的派頭,不是對她說話吧?不關她的事。

  她又把頭低下去做自己的事。

  「妳好大的膽子,本少爺跟妳講話,妳聽見了沒?」

  答答答的腳步由遠而近,停在她旁邊。

  她不耐煩的用眼尾瞄他。

  那些人沒有跟過來,站得遠遠的,可是,整個祕書室的人都往這裡看。

  很臭屁的少年因為不被重視,少見的耐心站著,但是嘴角眼眉看得出來正在壓抑著要爆發的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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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2 00:26:2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你是誰?」

  紀已涼不喜歡這種無形的壓力,很不爽的開了金口。

  少年錯愕了下,微張開嘴,那樣子看起來有點蠢,很顯然,他受到打擊,而且很拚命的在調適中。

  「我們見過,在白媽媽家的花園。」他一字一句,很咬牙切齒的說。

  白?她想了一下。

  看得出來她這一想,少年又要變臉了。

  不過,紀已涼總算想起來這個人了。

  白,應該是夏頡媽媽的姓氏。

  那天她在夏母花園裡摘花的時候,見過他。

  也就是因為他亂七八糟的問東問西,害她摘幾朵花卻花了不少時間。

  他一副天神降臨的高貴樣子找她講話,她是不知道別人怎麼想的,可是她對那種「我跟妳講話是看得起妳」、趾高氣揚的人最是反感,更別說留下什麼好印象了。

  「我忘了,沒事不要來吵我,謝謝。」

  很好,紀已涼一說完,真的聽見了磨牙聲。

  「忘了?」天之驕子哪承受得起冷淡和冷眼,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經驗,他的黑洞魅力居然對她起不了作用?這一下他無措了。「妳要知道我跟妳講話是看得起妳,妳妳妳……」幸好年紀小,他不怕有腦中風還是突然爆血管之虞,也算可喜可賀。

  兩個看似金童玉女的青春少年男女,一瞬間火花四濺,互比眼大眼小。

  沒有人去阻止兩人吵嘴,因為那個畫面在別人看起來就是小倆口吵嘴,畫面看起來太登對,拌嘴也是一種情趣,看得全部的人都走進情境裡,比當事者還要入戲了。

  「發生了什麼事?」久候合作廠商不到的夏頡聽見鄭祕書報告,趕緊出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呵呵,夏老弟,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徐老闆主動打招呼。

  「哪裡哪裡。」

  「小犬說看見認識的女孩,過去打個招呼,那小子眼睛長在頭頂上,難得對人這麼低聲下氣,我看著看著就看到忘記和你約的時間了,下次到我的招待所來,我請客。」

  「客氣了,你怎麼帶了令公子來了?」夏頡自然也看見了正在講話的那兩個人,見那少年想去拉紀已涼的手,卻被她狠狠打了一手背的吃癟表情,心裡倏地冒起了一股無明火。

  「孩子大了,讓他來見習他的金庫……他老爸我是怎麼談生意的,以後才不會伸手要錢要得那麼自然。」嘴上謙虛著,其實心裡是大大的滿意,自家出產的優良產品,天生是生意料子,帶著來見見識面,也算是替他鋪路。

  「徐老闆已經在栽培接班人了。」嘴裡應酬著眼前的合作案主,眼睛卻無法控制的盯著原來繃著臉,不知因那少年說了什麼卻突然笑開的紀已涼。

  夏頡的臉整個陰沉了。

  「我老了,不像小老弟青年才俊,不趕快培養接班人怎麼可以。」

  夏頡充耳不聞。

  「小老弟……呃,夏總裁?」徐老闆忽地看見他一臉兇惡,矮壯的身軀顫抖了一下,以為自己眼花。

  「呃,那到裡面談吧。」夏頡比了個請的手勢。

  被自己橫生的醋意淹沒,也被自己強烈的情緒駭到,慌緒起落的轉折著,他必須用盡力氣才能克制著不要衝向前去宣示自己的身分,告訴那個少年她從頭到尾都是他的,誰也別想覬覦—但是一想到這裡,他整顆心從沸騰到冰涼—他對紀已涼的佔有慾已經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了嗎?

  不,這不對,這不可以的。

  要繼續這麼冰火五重天下去,他真的會瘋掉……

  徐老闆沒看見夏頡花花綠綠的臉色變換,指指身邊的人。「去把少爺叫過來見人。」

  他帶來的祕書趕緊去請人。

  夏頡捏著的拳頭已經是青筋盡迸。

  看得出來那少年是很不情願的,但最後還是走過來。

  夏頡僵硬的領先進了辦公室。

  祕書室終於恢復一貫的寧靜。

  總裁辦公室的門一關上,紀已涼馬上收拾她的家當,準備溜之大吉。

  她可不想和那種青春過剩、荷爾蒙過多的少年有什麼進一步。

  那種完全聽不懂人家所謂的拒絕是什麼,總是自戀的以為女人的拒絕玩的是欲拒還迎,要她說,他根本是腦子破洞了。

  女人說不的時候就是不!

  「胡大哥,你跟夏頡……不,夏先生說一聲,我有事先走了。」

  「欸—小涼,這不是剛來?妳要去哪裡?妳走了,我沒辦法向總裁交代啊?」小胡哀怨的餘音還迴盪著,人早溜得不見蹤影了。

  「噹!」地電梯門打開,紀已涼走出凡亞大樓,才堪堪鬆了一口氣,肩膀忽然被人重拍了一下。

  她「嚇」地跳了老遠,全部的神經都拉緊了。

  「是我。」

  對方說的是流利的英文,低醇好聽的聲音,帶著那麼點玩世不恭。

  肩背側背包,棕黃髮絲紮成一把小馬尾,雷朋大墨鏡遮去了男人大半的臉,粉色窄版襯衫、淺咖啡色休閒褲、一雙不穿襪子的牛皮厚底休閒鞋,走休閒風的都會雅痞男人。

  他把墨鏡往下拉,露出一對一雙一單的眼睛。

  「Orino!」紀已涼認出眼前的男人,聲音居然有點顫抖,那是一種看到久違的朋友,甚至更親近一點的人才會洩露的感情。

  「看到妳這種表情,好像沒有把我忘得太徹底,這讓我的小心肝稍微覺得安慰了一點,不過,我方才差點不敢過來認人,妳這樣子也太可愛了。」

  他們的交情要追溯的話,可是一本厚厚的帳。

  「怎麼聽起來像閨門怨婦?婚姻生活不幸福喔……」她嘖嘖調侃,又忍不住掀了自己的帽子。

  「你以為我喜歡喔。」

  是老朋友,心情放鬆了許多,去到哪裡都得裝小,她也很累好不好。

  他彈了下她的額頭,這種高度上的差距真是順手。「看起來不像苦中作樂,離開我以後碰見什麼好事了?」

  「哪有?喂,這是對姊姊該有的態度嗎?」她摀著額,這人,有時候真的很欠揍。

  「已涼妹妹,我的年紀比妳大好不好。」

  「記性不好、連自己有個情人的事情都忘光光的人,卻把年紀記得那麼清楚,這算什麼?男人的自尊?」

  多年前,他曾經為飛魚藥廠為第三國軍方研發的清洗記憶藥物充當人體實驗,後遺症就是損失了一段人事物的記憶,之後因為藥物作用擁有了讀心術,讓藥廠的研究團隊獲悉,以不法手段把他捉回藥廠,準備針對他繼續更深入的研究。

  那種研究極其不人道,他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在他計劃逃亡的時候,她幫了一把,這才結下了緣分。

  「我可以讓妳看我的身分證。」

  「呿,你拐人家女兒要上教堂的時候才需要身分證好不好。」

  「這個不勞妳操心,倒是擔心妳頭髮就白了很多根。」

  「我給你買染髮劑。」她嘿嘿笑。

  「我手癢,好想打妳屁股怎麼辦?」他的表情擔心又溫柔。

  紀已涼飛快的摀住自己屁股,以免遭殃。

  「也不想想是誰把妳快遞到臺北,妳揮揮手就給我搞失蹤?我一路飆車,罰款多到手軟,結果咧,連想要討債的對象都沒有,妳這個無情的傢伙!」她的樣子讓人覺得好氣又好笑,也罵不下去了。

  「你已經幫我很多了,我不能再拖累你。」

  意外發生後,她不敢繼續留在美國,匆匆打包,連夜買了機票回來,她以為藏身在外婆家不會有人知道,誰知道行蹤還是曝露了,走投無路之下,逼得她只能聯絡唯一在臺灣的 Orino,逃到臺北來。

  「拖累?哼,妳拖累我的地方還會少嗎?」

  「言璀璨,你生氣起來很可怕你知道嗎?」她改成中文,不想用外語跟他吵架。

  忽然被直呼了中文名字,Orino 愣了一下。

  說的也是,他的確太激動了。冷靜了一下,他口氣緩和了些。

  「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麼不讓我保護妳?發生那樣的意外,讓妳恢復成大人那種事情我或許辦不到,可是妳知道我是做什麼的吧?只要妳住在我那裡,無論住多久都沒有問題,為什麼不要?自己在外面流浪,擔驚受怕,會比較好嗎?」

  這女人,為什麼不會讓自己軟弱一點、讓朋友多幫她一點?他是男人,雖然不是什麼英雄,也只是平凡人,但是天生有負責保護女人的責任。

  「你已經幫了我很多,而且我有地方住,不是無處可去。」她從以前就知道他是一個好男人,只不過,人家早就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情人,現在修成正果,身分已經是已婚男人了。

  「有落腳處了?哪裡?給我地址電話。」

  ……

  「Orino,你和以前不一樣,你有家庭了,你們好不容易重逢,過幾天平凡的好日子吧,我的事很麻煩的。」

  「妳繼續替我找藉口吧。」他完全不領情。「等一下離開之後還要繼續逃?又要讓我找不到?」

  「你明明知道我擔心的是什麼,不要再咄咄逼人了。」無論她聯絡了誰,都代表著會給對方帶來麻煩,她不能冒這個險。

  Orino 簡直無言,兩隻鐵一樣的手掌握住她的肩頭,「妳這個死腦筋的笨蛋!」這女人,從以前決定要救他就一直貫徹到底,現在她拿這樣的個性對自己,一次勸不動,兩次勸不動……

  「我真想把妳的腦袋打開來看看裡面裝的是什麼!」

  「你這是做什麼?把你的手拿開!」驚喝聲驀然響起。

  撇下徐東河下樓來追人的夏頡,一出旋轉門就看見陌生的男人對著紀已涼動手動腳,眼中的暴戾幾乎快迸出來。

  他要把那個膽敢把手放在她肩上的男人打成熊貓眼!

  Orino 長手輕輕一拉,把紀已涼拉到自己背後。

  看著這充滿佔有慾的拉扯,夏頡除了火冒三丈,簡直有殺人的衝動了。

  兩個男人互相打量,獅與獅的對峙。

  空氣凝結。

  紀已涼試著要從 Orino 的背後出來,卻被一再制止。

  她好想嘆氣跳腳。

  Orino 看過形形色色的人,看人的眼力他向來不差,這個西裝筆挺、不露聲色中藏著富貴的男人他有印象。

  「夏頡夏總裁。」

  「你知道我?」

  「敝姓言,言璀璨。」

  「言先生,你對我們家已涼想做什麼呢?」他露出商場上的職業笑容,很假很假,卻很可怕。

  我們家啊……很令人玩味的形容詞喔。

  言璀璨挑了挑眉毛,出聲了—「紀已涼小姐,妳什麼時候被人貼了標籤,有歸屬權了?」言璀燦不再把人掖在身後,讓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的紀已涼走出來。

  紀已涼白了他一眼。

  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

  她有點心虛的走到夏頡面前。

  「我不是叫妳在辦公室待著,為什麼亂跑?」包公開始審烏盆,她就是那個沒辦法喊冤的盆子。

  「我出來透透氣也不行喔……」

  「妳不知道自己是麻煩帶原者嗎?出來透氣?」他陰森森的想,出來透氣,蛤?招惹完一個小隻的,現在換一個男人,看起來他真要改行去當清潔隊員了,要不然哪掃得完她身邊的蒼蠅。

  雖然只有短短兩句話的互動,卻讓言璀璨看傻了眼。

  紀已涼的表情很妙,那位夏總裁的表情也不遑多讓。

  根據他這個已婚男人的經驗談……嗯嗯,這一對,大有可為啊……

  「言璀璨是我朋友欸,給我留點面子啦……」她去拉他袖子,小小聲的。

  夏頡看了她小巧渾圓的小指頭還有小臉上委屈的模樣,氣勢就滅了。

  「妳那委屈的臉是要給誰看?這麼不聽話,氣死我了!」他氣自己就是沒辦法對她生氣,兵敗如山倒。

  這時有個輕軟如棉花的聲音出現了,「言。」一個穿著連身軟裙的女子迎風走了過來。

  言璀璨二話不說迎了上去,接過那女子手中的東西,細細說了些話,看得出來兩人感情甚篤。

  那女子有張美人胚子的臉,肌膚柔嫩得像牛奶,淺淺的笑容掛在唇邊,像一朵搖曳綻放的花,偎在言璀璨身邊,郎才女貌。

  那麼讓人舒服的女人,紀已涼看到嘴巴都忘記要闔起來。

  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得上她個性裡比較遲鈍的一面,她很少去嫉妒別人的容貌還是家世背景,漂亮的男人女人看過就是看過了,只覺得基因這東西果然很重要,別人耀武揚威的炫富,她也不太當一回事,她一樣吃得飽、穿得暖。

  她其實不知道這是她個性裡非常珍貴的一面,這種優游自在造就了人人都喜歡親近她的氣質,不過,她反正是一無所知就是了。

  「把嘴巴閉起來,太難看了。」夏頡以拇指和食指做了個闔攏的姿勢。

  「你是不是男人?看到美女不會流口水喔?」

  他嚴厲的瞪了這個口無遮攔的小鬼一眼。

  紀已涼縮了縮脖子。

  「Orino 是我的朋友。」

  「什麼朋友?」他的聲音很僵硬。

  「朋友就朋友,反正一時也說不清……」她和言璀璨的關係,不是三兩句能解釋的,雖然她也很想說,卻不知道要從哪裡說起。

  夏頡的眼瞇了起來,神情陰森像大雨前的天氣。

  紀已涼沒來得及琢磨他的神情,言璀璨去而復返。

  「小涼,我要走了。」

  「這麼快?」

  「妳可以照顧自己吧?」言璀璨還是不放心。

  「我不會有事的,倒是你要幸福喔。」她眼彎彎的笑,真心實意的希望。

  「這還用得著妳說?妳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一定要說。」他掏出一支手機,「手機裡我裝了反追蹤器,上次來不及給妳,用它來聯絡我,知道嗎?」

  「謝了,不過要是鑲鑽的就好了。」她也的確需要這個。

  言璀璨很假裝沒聽見紀已涼後面這句子。

  「夏總裁,『我們家』小涼就拜託你了。」這男人對紀已涼的保護慾很明顯,明顯到完全不掩飾的地步,把她交給這人是目前唯一的辦法。

  「我的人不用你擔心。」夏頡主動伸出手,展現氣度。

  言璀璨也伸出大手。

  共識在無形中形成了。

  至於兩個女人,遠遠對看著相視一笑,倒也沒有更進一步的交流。

  一個不是人來熟的人,一個有苦難言,也只能這樣笑一笑當作打過招呼了。

  好一會兒後—「還要看到什麼時候?人都不見了。」夏頡又想翻醋桶了。

  「要你管!」

  「算了,我送妳回去。」沒有親眼見她到家,他不放心。

  「我自己會搭公車,而且我還要去別的地方。」

  他冷冰冰的瞪了她一眼。

  嘿嘿嘿嘿嘿嘿,「你不是還要上班?不用專程送,我不喜歡太麻煩別人。」

  她可不可以去報警……這是脅迫?

  「不麻煩。」他磨著牙。「真的不麻煩,我答應了那位言先生,我就要做到。」她也不想想這是為了誰,為了她,他眼尾的魚尾紋都跑出來了。

  紀已涼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為什麼會有這種男人?就連瞪人,那雙黑如深潭加上雙眼皮的眼睛也那麼好看……

  晚上的氣氛很不好。

  應該說,夏頡送紀已涼回家以後,氣氛就一直僵凝到晚上。

  他沒有繼續追問她是怎麼認識言璀璨的,只說他還有公事要辦,把自己關進房間,直到晚飯時間才又出來。

  接著沒吃幾口飯,洗碗的時候打破了一整套花色裡的一只碗。

  今天的夏頡很反常。

  看人眼色這點能力,紀已涼是有的,所以她也謹小慎微的盡量不讓自己在他眼前晃盪。

  當夏頡再度把自己關回房間後,她慢慢的走到他那扇白底黑邊的門前,杵在那裡。

  她很想問問他為什麼心情不好,但是,她有什麼立場去問他這種事?也許他的心情欠佳有一大半是因為她也說不定……

  人與人之間其實是有著鴻溝的,當其中一個人拒絕溝通還是吐露的時候,另外一個只能去猜。

  然而,猜心這種事,真的不是那麼容易。

  就在她猜破頭準備也回自己的房間時,門開了。

  「厚!」她告訴自己千萬、千萬不要臉紅,很丟臉欸。

  「這個給妳。」看見紀已涼一臉傻傻的站在他房門口,夏頡也有點驚訝,驚訝過後開口了,聲音裡有一種他自己也不清楚的東西。

  就是這種無力的感覺,他越來越不明白自己到底把她當成什麼看待?

  見他手裡拎著兩個袋子,她只能乖乖接住,沒問裡面是什麼,因為他又把門關上了。

  她慢吞吞的回到自己臥房,坐在床沿上,打開了他給的禮物。

  一套阿嘉莎.克莉絲蒂的《克莉絲蒂推理全集》,一雙孔雀藍、鍛面材質的高跟鞋之帝—MANOLOBLAHNIK。

  這雙鞋有著超細高跟,漂亮到不行。

  《克莉絲蒂推理全集》她可以理解,可是這雙每個女人都夢寐以求的夢幻逸品,她記得只在凡亞時尚購物中心的女鞋專櫃上看過,價錢高得令人咋舌,而且她沒有跟任何人提起。

  再說了,她現在這種小身板,距離可以穿上高跟鞋去約會的二十九歲足足還要等上十七年,正常的十七年過去,這雙鞋也該腐爛褪色退流行了。

  也許在他眼裡,她只是個想長高偷穿媽媽高跟鞋的孩子,買給她,只是想滿足她的虛榮心?

  但是他為什麼知道她喜歡這雙鞋?

  當紀已涼對著放在床上的高跟鞋發呆的時候,隔著牆的夏頡其實心裡更糾結。

  他知道自己寵她,《克莉絲蒂推理全集》也就算了,可那雙鞋子算什麼?

  就因為聽到胡恩威提及她去逛樓層的時候對這雙鞋摸了又摸,看了又看,他就親自去把它買了來?

  他真的太超過了,這樣的鞋,她起碼還要二十歲才穿得上,他卻一時鬼迷心竅,想著長大時的她穿上這雙鞋子,再配上及膝小洋裝會有多好看……

  他站在落地窗內,心神不寧的看著滿家燈火的夜景,神情苦惱。

  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心情每天往返天堂和地獄之間,只要看見紀已涼和任何一個男人說話,無論年紀長的、年紀小的,他都覺得自己好像吞下了無數的槍砲彈,他沒辦法忍受別的男人把眼光放在她身上,就連一根小指頭被別人碰了,他都想把對方的手拗下來。

  他恨不得把她變成自己的一部分。

  這樣的他,不是變態是什麼?

  他不只有病、扭曲、變態,而且還是一個蘿莉控叔。

  對她的感情無法前進,無法後退,他都快要不認識自己了。

  他不能再這樣下去……

  他神情晦暗僵在沒有點燈的房間裡,一寸寸被森涼的月色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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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2 00:26:3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夏日飯店六樓餐廳。

  餐廳的質感很好,小從一張餐巾紙,大到走路無聲的服務人員,十層樓高度鋪洩下來的人工瀑布形成美麗的水簾,水勢聚成潭,再度分流,流進了一塊水域,客人踩著強化玻璃鋪設的地板用餐,就如同在水中央吃飯一樣詩意。

  這樣的造景,加上其他用心的擺設,即使吃上一頓飯的費用昂貴到令人髮指,客人卻是絡繹不絕,生意好到令同業非常的眼紅。

  不是用餐時間,客人卻有八分滿。

  女方指定要來這裡用餐,夏頡也就訂了座位,來赴約了。

  女方顯然也很滿意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就在這種地方,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不是嗎?

  精心打扮的外表,人也很主動,女子給人一種誓在必得的味道。

  「夏先生不像是需要相親的人,為什麼會來這樣的飯局?」放下刀叉,優雅的用餐巾擦了擦不見沾了什麼東西的嘴唇,她問。

  「那麼李小姐又為什麼來?」夏頡維持著該有的風度,只有親近的人才知道他的心不在焉。

  「自然是找個好對象。」她對他很滿意。

  「那我會是李小姐認為的好對象嗎?」

  「我們第一次見面,夏先生看見的是我的外表,我看見的也是夏先生的帥氣,總要給我們互相認識的機會,才能更進一步,我才能告訴你我的答案。」她展現出想進一步交往的意思。

  這男人話不多,帶著在上位者若即若離的冷淡,但是該展現的風度一樣不少,她看得出來那些流暢的動作不是臨時排練出來的,那是一種生活態度,一種教養。

  更吸引人的是他全身的行頭,昂貴的三件式手工西裝、皮鞋,粗略估價五、六十萬跑不掉,更不消說他手腕上的錶,那可是全球限量在賣的金錶,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

  這男人,從外貌到談吐乃至於氣質,都是一等一的。

  這不是一隻大金龜是什麼?

  夏頡微微笑,沒帶多少真心的—這樣的相親宴,他一坐下就後悔了,勉強待著,卻越來越覺得索然無味。

  婉拒的話正在舌尖上,一股清脆的聲音就從安靜的空間裡響了起來。

  「爸比……」

  音量實在太響了,就好像怕人家不知道她似的。

  夏頡一聽見這已經熟悉到不行的聲音,下意識的就和許多人同時把眼光投擲過去。

  他沒注意到自己看見那道影子的時候臉上的喜色。

  一道圓滾滾的身影就朝著他飛奔過來,也不管他是不是接得住,咚一聲的投進他的懷抱。

  這戲劇性的一幕讓坐在夏頡面前的女子張大了嘴,一下子居然沒闔攏。

  他被火車頭般的紀已涼撞得差點內傷。

  「爸比。」紀已涼昂起頭,笑得天真無邪,手腳纏抱上來,在他身上放肆的揉過來又揉過去。

  夏頡像吞了一隻蟑螂,長腿壓制住她毛毛蟲般的身體,壓低聲音捏住她的粉頰。「妳叫我什麼?」

  「爸比好壞喔,丟下我不管跑來約會,爸比不要小涼了嗎?」眼淚在她眼眶滾了一圈就掉下來。

  夏頡所有的冷靜自持都不見了。「我不是安排妳去上課,妳怎麼會在這裡?」就算知道她是假哭,手指還是自有意識抹去她的眼淚。

  「小胡哥哥帶我來的。」

  不用她指,他也看見一臉拿她沒辦法,不知道在走哪門子悲情路線的胡恩威。

  「你結婚……小孩這麼大了?」驚嚇過度的女方終於發出聲音。

  「她不是……」

  「阿姨好。」紀已涼轉身,乾脆就把夏頡的大腿當椅子坐,兩條短腿晃啊晃的,笑得燦爛無比,一派天真。

  女子的臉色很難看。

  夏頡的臉色也很精彩。

  他沒想到紀已涼會玩這麼一齣戲,來破壞他相親。

  可想而知,這又是那個嘴巴不牢的小胡說溜了嘴。

  「小朋友,妳會不會認錯爸比了?」

  「爸比我認得,媽咪我也認得,不過阿姨,妳是誰?小涼沒見過妳欸。」

  「媽咪?」倒吸了一口氣,女子顫巍巍的起身,顯然氣到不行,精緻的妝容龜裂。「夏先生,你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夏頡實在很想把紀已涼抓來狠打一頓屁股,但是他還是維持著該有的風度。「今天是我失禮,抱歉了。」

  女子沒想到夏頡會連一個婉轉的解釋也沒有,她憤怒的瞪著他,隨手把自己面前的那杯冰水往他潑去。

  瞬間,夏頡用手護住紀已涼,自己卻被澆得一頭一臉。

  女子沉默了片刻,「砰」地放下杯子,怒氣沖沖的走了。

  紀已涼識相的滑下他的大腿,小媳婦似的站著。

  闖禍了……

  「總裁……」這時胡恩威也過來了,飛快的抽出許多面紙要給自家老闆。

  夏頡誰都沒看,掏出手帕拭去臉上的水漬,目光透過睫毛縫,深深看了她一眼。

  「破壞我的相親……會得到什麼處罰,妳有心理準備了嗎?」

  紀已涼驚異的看著夏頡,卻只能從他臉上看見一片不能稱之為表情的表情。

  「回去以後,在家裡反省一天,不許出門。」

  她覺得脖子發涼,看起來她惹惱大魔王了。

  「當我是鐘擺嗎?叫我擺左邊就擺左邊,叫我反省就要反省,我又沒做錯什麼!」

  紀已涼煩躁的在房間裡走來走去,踢了一腳被上鎖的門,結果自討苦吃的抱著腳拚命的揉搓。

  而且他憑什麼資格啊?又不是她的監護人。再說了,她一個大女人卻要被毫無自尊心的關在房間裡面壁反省,他以為他是誰但是,他為什麼突然答應人家去相親?

  也對,他的條件好,不管外在還是內在—外在就不用說了,只要有眼睛的人都會承認他不管第一眼還是無論繼續下去的第幾眼,都會教人看得目不轉睛,是個教女人怦然心動的男人。

  至於內在,她不管別人有沒有看到他的優點,她是看見了他有多好,有多教人心動—無論是為她打跑壞人時的勇敢,自己受了傷卻優先照顧她的他;還是嘴巴威脅著要把她送到社福中心,卻一次也沒有執行的他;或是逼迫她要剪頭髮,然後在她的脖子間繫了一圈從中挖空的報紙,怕碎髮沾上衣物,小心翼翼給她修髮,接著自己沾得一頭一腦她的碎髮,然後直打噴嚏的他;細聲細氣陪著母親說笑,輕柔替母親捏肩的他;還有給她買了高跟鞋的他。

  那麼多、那麼多的他,他……那麼好,那麼好的男人只有女人追著跑的分,需要相什麼親?

  這段日子的一切像跑馬燈跑過她的腦海,她只覺得一顆心被酸楚漲痛塞得滿滿的,無法擠出言語。

  但是……但是,他再好也是他家的事,她憑什麼去破壞他的相親宴?

  就因為一時衝動嗎?

  那個女子跟他很速配的,氣質好、身材窈窕,談吐臉蛋都好像天生應該站在他身邊的人,可她還是不顧一切的去搞破壞。

  她說不出來「請妳比我愛他,帶他走吧」這種場面話。

  以前,她不敢想太深,也不敢想太明白,現在卻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意了,是的,她不想把夏頡讓給別人。

  她喜歡夏頡,喜歡到不想把他讓給誰。

  就算與再匹配的女人也不可以!

  她自私吧?

  是的,她沒有為他的幸福打算,只想一個勁的不許任何女人接近他。

  但是,再看看自己的小指頭、五短身板,這樣的自己她連最基本讓夏頡喜歡的條件都沒有,憑什麼他會愛她?

  這認知重創了她,她只覺得心一時狂跳如擂鼓。她用力的喘氣,摀著胸口,想讓這心悸快快過去,哪曉得心跳不只完全失序,更是狂暴劇烈發了瘋,跳得她眼前發黑,全身痙攣,四肢抽搐,冷汗直流,渾身無一處不痛,那痛讓人怎麼也站不住,也不知道撞上了什麼,便摔在地上了。

  不好!

  她這是發病嗎?

  半年來一點動靜也沒有,到底是為什麼說痛就痛了?

  喀吱喀吱作響的骨頭,冷汗像河流一樣浸濕了她全部的衣褲,想抓住什麼東西來止痛,卻發現自己的四肢早就不受控制。牙關極力的摩擦,彷彿只能聽見血管一根根爆裂的聲音,她死掐著掌心,掐出了血都不自知。

  她再也忍受不住,狂喊了出聲—「啊—」好痛、好痛,全身好像要被拆散了的痛啊……

  接著,怪異的事情發生了。

  她孩子般的身體以一種拉長還有膨脹的速度改變著,衣服發出可怕的撕裂聲,也只是一眨眼的時間,她從一個十幾歲的兒童身體一寸寸變成大人了。

  後來,她疲倦到連一根手指也無法動彈。

  聽見不正常聲響闖進來的夏頡看見的,就是這景象。

  他無法形容親眼目睹應該是紀已涼的房間裡出現一個女人的感覺。

  那個被他勒令要反省的傢伙呢?

  房間凌亂,蜷縮在地上的女子卻動也不動,她四肢勻稱、體態婀娜,一雙長腿白皙如雪的曝露在空氣裡,腳趾又白又嫩,小而白的指甲像半透明的粉色貝殼,殘留少少布料、微微遮住胸前兩點的胸部不大,卻也渾圓性感,更遑論她一大片的美背和彈圓潤的臀部了。

  他只覺得全身血液衝進了某個地方,渾身都要為之沸騰了。

  按下海嘯災難般的衝動,他衝向前抓起床上的被子,單膝跪地的把人扶起來,裹了個結實。

  他讓她的頭靠著他的肩頭,但是觸手處都是冰涼,眉頭才蹙,就看見了一張被亂髮蓋住一小半、蒼白的臉。

  「妳……已涼?」他不確定的喃問,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

  房間裡安靜的離奇。

  他用手指一下一下的撥開她的散髮,從一開始挾帶著怒氣的力道,隨著臉蛋益發清晰,手指輕了,也慢了。

  一張完整的臉蛋露了出來,那是一張成人版的,紀已涼的臉。

  小孩版的她已經漂亮得不像話,大人版的她除了五官輪廓拉長了一點,眼眉鼻唇更加精緻,細膩的臉龐好像光線都軟化在她的肌膚上,能掐出水來了。

  他按捺住心跳,從被子裡挖出她的右手,右手心裡有一粒小小的紅痣。

  小孩版的紀已涼手上也有那麼一顆紅色的痣。

  他說不出話了。

  她眼皮動了動,睜開了眼。

  她的眼也比小時的她拉長了些,變成了美麗的杏眼,但是那黑潤的大眼在微微的茫然過去後,又乍然對上夏頡那雙墨黑的眼眸,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他的目光中帶著探究和疑問,表情很不可置信。

  紀已涼發現自己整個靠在他身上,又倏然一驚,想撤退,哪知道身上的被子也跟著往下滑……

  「啊……」

  她一下把自己縮成蝦子,趕緊遮住春光,不只耳垂紅了一片,小臉也染上了濃濃的紅暈。

  她的動作又勾得夏頡想起,他剛剛進門時看見的春光一瞬,那幅美景,怎麼也揮之不去。

  「紀已涼?」

  「怎麼?」

  「妳真的是紀已涼?」

  「不是、我不是!對不起,我馬上就走!」怎麼能承認?她怎麼解釋自己這副樣子?

  「妳是。」

  「我不是!」

  「真的不是?」

  「確定!」

  「那妳走吧。」他好整以暇,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目前的處境,吶吶說:「借我一件衣服吧。」

  為什麼她老是在跟他借衣服啊?

  「不借。」

  「為什麼?」她努力的拉扯被子想站起來,樣子看起來卻滑稽得要人命。

  「我幹麼借小偷衣服?」

  「我不是小偷!」她急了。

  她知道他性子的,當他說不的時候,那就是不容質疑的不了。

  「那妳怎麼解釋為什麼會在我家?」

  一個以保全森嚴出名的社區,一個沒有指紋密碼進不來的屋子,她能有什麼好解釋的?

  「先借我衣服穿啦—」這個惡魔黨,他分明已經知道她是誰了,還作弄她!

  怒!

  「那妳可得要給我好好的解釋了。」

  「要喝點什麼嗎?」

  「除了牛奶什麼都好。」

  夏頡莞爾,看起來她真不喜歡牛奶,也被他的牛奶政策給搞得苦不堪言吧。

  「妳真的是紀已涼?」

  幾分鐘後,已經換上長衫的紀已涼窩在她最愛的長沙發上,雙手抱住膝蓋,頭埋在臂彎中,表情苦惱。

  突然恢復原來的自己,是身體裡的荷爾蒙改變,還是意識裡拚命想長大的執念造成的?要是有實驗室就好了,她可以抽血看看身體細胞的數據有沒有變化,做細胞切片檢查,又或者看看是不是因為內分泌刺激了體內荷爾蒙激素的增加才導致的變化,這樣,才能找出她身體忽大忽小的原因。

  這種逆生長和還原、形貌突變的原因,到底問題出在哪裡?然後……那個男人能理解嗎?

  一杯玫瑰花草茶放到了她面前,夏頡手裡也端著一杯咖啡,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

  「我在等妳的說法。」

  看著那雙教她說不上是什麼感覺的眼睛,她把腿放下。

  面對兩條修長結實的腿,寬大的長衫縫隙裡面的風景一覽無遺。

  夏頡心情錯綜複雜的像團理不清的毛球,還有更多狂喜和震撼同時衝擊著他。

  「你在看哪裡?」一團軟墊砸了過來。

  他一掌接住那軟墊,看見她已經另外拿了其他的墊子遮住自己不慎外洩的風光。

  「妳身上的每個地方都很好看。」他略帶回味的說。

  紀已涼又羞又怒,她沒忘記自己醒過來時全身赤裸的樣子。

  「你相不相信我會挖了你的眼睛」

  「我這是稱讚,妳有一副很動人的身材。」

  紀已涼簡直不知道要拿他怎麼辦了,氣也不是,因為他說的是讚美,笑也不是,身子被看光光了,真的會得內傷。

  「心情有沒有放鬆一點了?那麼,回到正題吧?」他一直在看著她,注意她臉上細微的表情動作,她那臉上的苦惱愁煩那麼顯而易見,即使心裡對她的疑問多得可以疊座山了,卻也捨不得見她那像小狗似無依的倉皇模樣。

  他的貼心紀已涼感受到了。

  看著沒有對她喊打喊殺,沒有把她當妖怪的男人,也許她是可以把事情的原委說給他聽的。

  「你聽過反物質這東西嗎?」

  他點頭,不是他專業裡面的名詞,但是他知道這東西。

  「這東西通常出現在科幻故事裡,它在科幻故事裡通常有種功能,一種是用來跟物質互相撞擊,產生巨大能量,進而作為太空船的引擎及原料,或是做成毀滅性武器,另外一種是用來開啟並穩定蟲洞,進而達成遠距離星際旅行還是時光旅行的目的,對很多人而言,它是一種假想形式。」

  她停下來看了夏頡一眼,發現他聽得很專注。

  「不過對我們來說,它不是科幻虛構出來的東西,它存在著,愛因斯坦也在他的相對論裡預言過反物質的存在。」

  「妳是做科學研究的?」難怪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身上有許多人沒有的那種成熟和凜然的自信,那樣的眼和氣質果然不是一個孩子會有的。

  「我在學校主修反物質元素和基因研究這兩種看似完全沒有關係的研究……」她停滯了下,「後來被飛魚藥廠給網羅,成為製藥的研究員。」

  「那可不是一家尋常生物製藥公司。」

  她瞅了他一眼,看起來他對這塊領域不是一無所知。

  「我不打斷妳,妳繼續說。」他笑了笑,鼓勵她。

  「我們生活的這個空間存在的都是物質,反物質非常稀少,在科技高度發展下,人工生成反物質就變成了很迫切需要的一個趨勢。」

  「人工生成的反物質不會就是妳研究出來的結果吧?」

  「不是我一個人的成果,是一組全世界精英組成的團隊發明出來的。」她不驕傲也不客氣。

  「那麼人工生成的反物質和妳變成小孩有什麼關係?」

  「這就要談到物質架構,所謂的物質架構就是我們常常在說的 DNA 基礎密碼,只要利用這組密碼,就可以用單純的能量複製密碼,還原出任何物質的原貌,利用人工反物質和基因改變基因,只要這個計劃成功,人類就可以做到不老不死,也就是長生不老。」

  「不老不死,這是所有富人的願望……」越有錢的人越捨不得手中的權和利,要是能永遠不老不死,財富和享受就可以永遠擁有,秦始皇是這樣,時代翻了又翻,人的慾望其實並沒有改變多少。「這裡面應該有很多不確定因素吧?」

  「嗯,人工光束中,輻射值太高,對人體非常有害……我們設想過任何有害的方式,卻沒料到會因為停電造成的儀器失誤,我成了受害者,我的身體發生細胞異變。」

  「明明知道有害,為什麼還要飛蛾撲火的去做實驗?」

  「我們沒有放棄的理由。」她苦笑。

  只要是實驗都不可能無害,如果研究的基礎都建築在對自己無害的理由上,科技不可能日新月異,醫學不可能一日千里。

  「我不解的是,實驗到底哪裡出了錯?到底又是為了什麼,我會變回原來的樣子?」她又道。

  是因為激光素的輻射值太高,直接照射在人體上產生的細胞活化太過,導致她身體矮化還童?

  又因為不安定的基因經過這些日子已經開始穩定,輻射被人體自然的代謝掉了,她才回復正常?

  她很混亂,要證明這些,還得有更進一步的實驗,她必須把握時間,也就是說她不能繼續坐在這裡,她要去找言璀璨,他那裡有設備完全的實驗室,她可以借來用。

  她有好多的事要做。

  「我不期望你能理解,但是事情就這樣。」看著久久不說話的夏頡,她攤手。

  「理解是有點難度……但是,這種事情,我相信妳不是會說謊的人。」她突然低落下來的模樣和剛剛侃侃而談的自信完全是兩個人,但是都一樣牽引著他的心。

  「謝謝。」

  「妳現在這個樣子能維持多久?能一直保持下去嗎?」他試探著問。

  「我不能給你很肯定的回答。」因為那答案她也沒有……

  「既然這樣,妳也別再苦惱,船到橋頭自然直,事情總是會解決的。」他揉揉她的頭,一下反應過來,她已經不是那個年紀小他一大截的小已涼了。

  四目相對,紀已涼眼眶不禁微微發熱。

  事情發生那麼久,他是除了言璀璨以外第一個安慰鼓勵她的人。

  「謝謝你讓我在這裡住了那麼久。」

  「妳突然這樣我很不習慣,我比較喜歡沒大沒小、很會訛詐我的那個紀已涼。」認識至今從來不知道什麼叫「謝謝」的人,變成大人後,短短時間就已經道了兩次謝,他真的不習慣啦。

  「誰訛詐你了?把我說得好像詐騙集團,還是最可惡的那種。」她橫眉豎目起來,腮幫子氣鼓鼓的。

  夏頡笑得春光明媚,沒想到長大後的她做起這表情來一樣迷人可愛,他的心微醺。「這樣才是我認識的妳嘛。」

  她也笑開,沉悶厚重的氣氛終於都散了。

  「那……我走了。」遲疑了下,她還是說了。

  當孩子的她可以厚著臉皮在這裡混吃混喝,現在,她已經失去理由繼續賴在這裡,畢竟他們之間什麼都不是。

  可是她真的捨得嗎?捨得離開這個讓她心靈可以休息的地方?捨得給她身心安頓,讓她覺得無比安心的男人?

  她承認自己百般捨不得,好捨不得、好捨不得……不捨到心都要痛了……可是捨不得又怎樣?

  想開一點,人生不就在不斷的相遇和離別中度過?

  只要硬下心腸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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