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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春野櫻]神醫好苦(娶妻大不易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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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3 00:02:5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深夜裡,兩道人影離開了向求鳳的居苑,一路沿著沒有侍衛巡邏的牆邊,腳步時快時慢的朝著居城的西側門而去。

  來到牆邊,他們小心翼翼的自樹叢後搬出一張木梯,往牆上搭著,接著一前一後爬上牆頭,牆外還有一張木梯等著。

  「小心腳步。」牆邊的黑暗處,傳來了陸傲秋的聲音。

  「知道了,陸大夫。」回話的正是彌生。

  而跟著彌生一起翻牆而過的人,正是向求鳳。

  兩人扶著梯子,小心的落地。

  陸傲秋一身黑衣,在暗處裡以手勢暗示她們前進的方向。

  三人在一矮檐下會合,陸傲秋急問︰「她葬在何處?」

  「無歡崖。」彌生回道︰「主子的娘親就葬在那兒。」

  「快帶路吧。」他說。

  彌生點頭,便跟向求鳳一同領路,帶著陸傲秋急上無歡崖。

  落鳳城座落在落鳳山上,依山勢而築,無歡崖則在落鳳城最北端,雖不是整座城最高的地方,但卻是一處壁立百仞的絕崖。

  由於香柳的墓在此地,因此開了一條路方便段景熙上來祭拜,所以雖然周遭一片漆黑,三人沿著易行的山路而行,腳程還算快速。

  來到崖頂,只見兩墓並葬,一新一舊。

  三人快步至新墓前,開始以手刨挖,很快地,他們看見薄棺露出。

  陸傲秋快速撥開黃土,撬開棺木的頂蓋,月色下,已死去兩天的段景熙卻還有著粉嫩的膚色,猶如沉睡般躺在棺木裡。

  他伸出手,迫不及待卻又小心翼翼的將她自棺中抱起,輕放在地上,接著他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銀針,在她的頭頂及胸口幾個穴道扎針。

  向求鳳和彌生在一旁看著,都難掩緊張憂急。

  「陸大夫,行嗎?」向求鳳擔心的問︰「都過兩天了。」

  「陸大夫,你可別出差錯,一定要把主子跟小主子救回來呀。」彌生雙手合十,不斷祈求上天。

  「你們兩個別急,景熙她……」陸傲秋將她抱在懷中,深情的看著她。「她一定會帶著孩子回到我身邊,她答應過我的。」

  等待了一會兒,段景熙的身子慢慢有了變化,她的臉色越來越紅潤,胸口也隱隱開始起伏,彌生更注意到她僵直的指尖似乎正微微抽動著。

  彌生和向求鳳靠上前去,期盼著段景熙能死而復生。

  「景熙,快醒醒……」陸傲秋溫柔的在她耳邊輕喚,「大家都等著你呢,快醒來,別睡了……」

  終於,段景熙的眼皮微微顫動著,像是很努力的想要把眼睛睜開,過了一會兒,她慢慢掀起眼皮,順利張開雙眼。

  她的眼神迷惘但清亮,並未感到震驚,只是疑惑的看著眼前的陸傲秋、向求鳳及彌生,她蠕了蠕唇,潤了潤緊澀的喉嚨後,有些艱難的道︰「我……我在黃泉路上了嗎?彌生?嫂子?為什麼你們……不……不,兄長難道也對你們下毒手?」說著,她難過又愧疚的流下眼淚。

  可當淚水滑過雙頰時,她意外發現自己的眼淚居然是熱燙的,心頭一陣狐疑,怪了,她都入了鬼籍,還能感受到溫度嗎?喔對,此刻她還清楚的感覺到陸傲秋的溫度呢。

  「傲秋,我……我感覺到你了……」她淚如雨下。「原來到了陰間,你還是如此的溫暖。」

  陸傲秋跟向求鳳以及彌生相視一笑。

  「熙主子,你沒死,還好好的活在人間呢!」

  段景熙一愣,她明明已經服下向求鳳給她的毒藥,早該死透了,彌生怎麼會說她沒死呢?她的視線在三人身上轉了一圈,又借著月光看了看四周,很快發現自己身在無歡崖上,可是有些遲鈍的思緒一時間還無法厘清現下究竟是什麼狀況。

  「景熙,國主夫人給你吃的不是毒藥。」陸傲秋笑道︰「而是龜息丹。」

  她疑惑的反問︰「龜息丹?」

  「是的,景熙,龜息丹是陸大夫交給我讓你服下的,這丹藥服下之後,心跳呼吸會變得十分微弱,像是死去一般,我們便是以此騙過國主,讓他以為你服毒自盡……」向求鳳笑視著她。「你沒死,你跟腹中的孩子都還好好的。」

  「是啊,主子,從今以後你可以跟陸大夫安穩幸福的度過此生了。」彌生很為她開心,不禁喜極而泣。

  向求鳳拍拍彌生的肩頭,輕笑道︰「這孩子演得可辛苦了。」

  「夫人,奴婢不是演戲呀,我是真的害怕主子再也醒不來……」彌生邊說,邊胡亂的抹著眼淚。

  陸傲秋一聽,故作不滿的皺起眉頭。「原來你對我這麼沒信心呀。」

  彌生尷尬一笑。「陸大夫是醫人的,又不專精毒人,我當然擔心。」

  聽他們你一言我一句,彷佛睡了好長一覺的段景熙還是有點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景熙,我派人到處打聽你的消息,得知你被軟禁在菩提院,於是我便開始計劃如何將你救出,同時還能永遠不被段景桓追殺。幸好我往日廣結善緣,城中有不少可信賴的人都欠過我恩情,我方能找人幫我跟彌生接上線,要她將藥給你服下……」

  「可讓我服藥的是嫂子……」她一臉納悶。

  彌生接著解釋,「我跟陸大夫派來的人接頭時,被夫人發現了,我當時真是嚇壞了,以為自己壞了大事,沒想到夫人卻說要幫我……」說著,她難為情的抓抓頭。「夫人說我莽撞,可能會壞事,所以決定由她將藥交給你。」

  段景熙疑惑的看著向求鳳。「嫂子,你為何……」

  「我愛你兄長,所以我不想見他一錯再錯,犯下這種滔天大罪。」向求鳳幽怨淒楚的說完,然後微微一笑。「景熙,我羨慕你能跟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也願意幫助你們。」

  「嫂子……」陸景熙眼眶一熱,嗓音也有些沙啞。

  「什麼都別說了。」向求鳳深深吸了一口氣,笑視著他們。「此地雖安全,但也不宜久留,你們還是快走吧。」

  「嗯。」陸傲秋感激的道︰「夫人的恩情,我們一家三口沒齒不忘。」

  「得了,日後記得給我捎來平安的消息便行。」向求鳳取下掛在脖子上的小玉瓶,交到段景熙手中。「我這個做舅母的沒什麼東西可以給孩子,這是出嫁前,我娘親送給我保平安的。」

  段景熙捏著那個小玉瓶,眼泛淚光。「嫂子,可這是你的平安玉……」

  「送給孩子吧,希望他一輩子平平安安。」向求鳳十分堅持。

  段景熙不好駁了她的心意,收下小玉瓶,小心翼翼的揣在懷中。

  「好了,我們該走了。」陸傲秋說︰「魏兄跟昊天幫兄弟還在城外候著呢。」

  「嗯。」段景熙點頭,由他扶著站了起來。

  「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啊!」段景桓冷笑道。

  他以為早已死去的陸傲秋跟段景熙,此時竟活生生的在他面前,若不是他醒著,真以為自己是在作夢。

  夜裡,劉媽突然急急求見,說她看見國主夫人跟彌生偷偷摸摸的跑到西側門牆邊,還拿了張梯子爬牆出去。

  彌生不是向求鳳的婢女,向求鳳跟她也鮮少接觸,兩人之間唯一的關聯,就只有段景熙。

  段景熙已落葬在無歡崖,她們兩人就算要去祭她,也不必挑在夜裡,就算要在夜裡,也不必爬梯。

  直覺告訴他,有詭。

  段景熙的死因是個秘密,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他只身前往無歡崖,來到崖頂,果然讓他看到這驚奇的情景。

  正準備離去的四人,聽到這笑聲皆錯愕的轉過頭,一見到突然出現的段景桓,全都震驚不已。

  「陸傲秋,你是人是鬼?」段景桓故意問道。

  陸傲秋警戒的盯著他,坦然回道︰「是人。」

  「我以為你被鄭婉兒毒死了,沒想到是場騙局。」段景桓嗤笑一聲,「我還真的相信了呢。」

  「你設局在先,我不過是將計就計。」陸傲秋說。

  「那女人呢?不是真的墜谷身亡了吧?」段景桓問。

  「除了少一截小指,她毫發無傷。」

  段景桓的表情看不見一絲怒意,但眼中卻迸射出殺機,他咬牙切齒道︰「陸傲秋,你為什麼要一直壞我的事?」

  「你又為何對景熙如此無情絕義?」陸傲秋反問道︰「她十六歲時便與杜長風訂親,你卻一直拖至杜長風登上國主之位才將她嫁給他,為的是讓她生下流著段家血的黃國繼承人吧?」

  「一點都沒錯。」段景桓哼哼低笑。

  「你與她雖非同母,亦是至親,為成就你的野心,你居然逼迫她嫁給一個她不愛的男人,甚至……」

  他話末竟,就被段景桓冷冷打斷,「又是愛?你倒問問我的正宮夫人,她是因為愛我才嫁給我的嗎?」

  此話一出,向求鳳竟毫不遲疑地回道︰「我愛。」

  她一出聲,大家都愣住了,段景桓也難掩驚愕的直瞅著她。

  他聽段景熙說過向求鳳是真心愛他,但他並不相信,向求鳳對他一向不甚熱情,沉默又淡漠,別說是愛,她連一句喜歡都沒說過,她總是遠遠的看著他,好像不想跟他有過多接觸似的。

  他抱她、吻她時,她從沒有所響應,就連滑了幾次胎,也不見她惋惜流淚。

  她愛他?這真是天大的笑話!

  「向求鳳,你在說笑嗎?」段景桓不以為然的笑問。

  向求鳳神情凝肅,目光卻深情。「夫君,我愛你,自我十三歲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便對你動了情……」

  十三歲?他記得兩人第一次相見,是在她父親的壽宴上,他陪同父親一起赴宴,那時他還覺得奇怪,她身為女子居然被允許同席,後來他才知道兩家其實是藉著壽宴討論兩人的婚事。

  「後來知道我要嫁的人是你,你可知道我有多期待?」向求鳳噙著淚,唇角勾起一抹淒迷的笑。「十幾年了,你從不曾正眼看我,又經常在我面前與別的女人調情,可我……還是愛著你。」

  段景桓不得不說他是真的感到驚訝,但也同時感到憤怒。「若你真愛我,怎會幫著別人背叛我?!」

  「夫君,我不是背叛你,而是不希望你一錯再錯。」她說︰「景熙是你的親妹妹,她腹中的孩子是你的親外甥,你不能對他們痛下毒手。」

  「住口!」段景桓憤怒咆哮,「我沒有這種吃裡扒外的妹妹,更沒有野種外甥!」

  「夫君,你放過他們吧,他們絕不會再出現在你眼前的。」向求鳳哀求道。

  「國主大人,請您放過主子一家三口,求求您。」這時,彌生也跪地哀求。

  見他們一個個全向著陸傲秋跟段景熙,段景桓更是惱火。「這一切都是命!若老天真安排他們在一起,就不會讓劉媽發現你跟彌生的鬼祟行蹤。」

  向求鳳露出歉疚的表情。「景熙,對不住,我、我……」

  「嫂子,這不關你的事。」段景熙安慰道。

  「確實不關她的事,一切都是你跟陸傲秋咎由自取。」段景桓陰惻惻的笑了。

  「陸傲秋,你一定以為此計天衣無縫吧,可你沒想到劉媽以為你害死鄭婉兒,此刻的她是多麼的恨你,凡是可能跟你及熙兒相關的事,就算只是雞毛蒜皮,她都繃緊了神經……」

  「夫君,我求求你……」向求鳳上前繼續懇求,「放過他們吧。」

  段景桓毫不留情的甩了她一耳光,抬手將她往旁邊一推。

  向求鳳一個踉蹌,摔跌在地上,腦袋踫到邊上的一顆石頭,登時冒出血來,昏了過去。

  「段景桓!你還有良心嗎?!」陸傲秋憤怒地吼道。

  段景桓冷冷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腰間佩劍,持劍攻向陸傲秋。

  「陸傲秋,納命來!」

  為求行動敏捷,陸傲秋並未佩帶長劍,只隨身帶了把短刀。他輕推開段景熙,立刻移動身形,引開段景桓,同時拔出短刀,以做抵抗。

  他不曉得段景桓的劍術如何,但他知道不管怎樣他都不能輸,因為他的輸贏攸關著幾條人命。

  就這樣,兩人在崖上展開生死拚斗。

  兩人對了數十招,持長劍的段景桓竟未能佔得上風。眼見難分高下,他使出陰招,以暗器傷人,幾道光影,流星鏢打在陸傲秋的身上,其中一個命中他的右肩。

  「唔!」陸傲秋吃痛,松了手,短刀掉在地上。

  他正要彎身去撿,段景桓一個箭步上前踢飛了它,長劍也指向了他的咽喉。

  「旁邊便是斷崖了。」段景桓笑視著他,陰狠的道︰「你是要自己跳下去?還是我送你上路?」

  陸傲秋無懼的直視著他。「段景桓,你的廢話真不少。」

  聞言,段景桓忽地面目猙獰,惡狠狠的瞪著他,但旋即,他又勾唇一笑。「陸傲秋,再看一眼熙兒吧,這是你此生最後一次看她了。」

  「不!」段景熙見狀,立刻撲上前去,緊緊抱住了陸傲秋。「你要殺便殺我吧!」

  「景熙!」陸傲秋驚急地反抱住她。「不行,你得活著!」

  她凝視著他,淚水卻已模糊了她的視線。「傻瓜,他不會讓我活著,要死……咱們一起死。」

  「你……」陸傲秋感動又心疼,然而事已至此,不管是他還是景熙,恐怕都活不了了,既然如此,他們就共赴黃泉吧。「好,咱們一起,生死不離。」他緊抱住她,在她滿是淚水的臉頰上一吻。

  彌生也沖了過來,哭喊道︰「我也要跟著主子去!」

  「彌生?」段景熙陡地一驚。「你別犯傻!」

  「彌生不傻,彌生只是想跟著主子,主子去哪,彌生就去哪,就算是黃泉地底,彌生都要跟著去!」彌生意念堅定,毫不畏死。

  彌生的忠心,讓段景熙淚如雨下,卻是笑著。「好妹妹,謝謝你這幾年的陪伴,咱們下面見。」

  看著這一幕,段景桓哈哈大笑。「好你個有情有義,我就做做好事,把你們全送上路。」說罷,他猛地抬臂,就要將劍刺向陸傲秋。「陸傲秋,你先……唔!」

  他高舉的劍停在半空中,猙獰可怕的面孔突然變得扭曲,隨即他的身體顫了一下,執劍的手忽地乏力,長劍鐺的一聲落地。

  他下意識摸向胸口,因為那兒又燙又痛,而且還濕濕黏黏的,頭一低,他只看見胸門突出一段刀尖,在月色下發出森寒冷光。

  這時,陸傲秋、段景熙跟彌生也驚覺到事情有了天大的變化。

  原本昏了過去的向求鳳醒了,她手中緊握著陸傲秋的那把短刀,毫不猶豫的自段景桓身後刺了進去。

  她貼在他背後,悲傷的哭道︰「夫君,對不起、對不起……可是你、你不能再添罪孽……」

  「你……」段景桓想說話,但一開口,鮮血便自他口中直噴而出。

  他奮力往前走了兩步,讓刀子離開他的身體,但短刀一從他胸口滑出,鮮血便猶如噴泉般灑出,教人看著心驚。

  段景桓感覺到視線慢慢變得模糊,轉過身,只看見向求鳳哭泣的臉。「你、你為什麼……」

  「夫君,我不會丟下你,我願意與你同生共死。」向求鳳丟下短刀走向他。

  聽見她要跟他同生共死,段景熙驚喊,「不,嫂子,你別犯傻!」

  向求鳳已經抱住了意識漸漸不清的段景桓,笑視著段景熙。「景熙,我不傻,這一次……我將永遠跟他在一起了。」

  段景熙淒厲大喊,「不——」

  她知道自己留不住嫂嫂,因為身為一個女人,她看得出她眼底的堅決及勇敢。

  生已無歡,死又何懼?那日向求鳳說給她聽的這八個字,其實是說給自己聽的吧?想著向求鳳這短暫又悲情的一生,想著她將會在另一個世界陪著她愛的男人,她突然決定給她祝福。

  「嫂子,一路好走。」段景熙說著,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向求鳳笑了,她從不曾笑得如此燦爛。抱著已經癱軟的段景桓,她輕柔的拍撫著他的背,手上沾滿了他的血,她在他耳邊輕柔的說︰「夫君,你不孤單,求鳳會永遠陪著你。」說罷,她抱緊他,身子一斜,直直的墜入深崖。

  這一幕,惹得段景熙跟彌生悲傷得痛哭失聲,陸傲秋也忍不住落下男兒淚。

  段景熙決定夜訪議政大人張奇,將今晚發生的悲劇一五一十的告訴他。

  張奇是老臣,亦是對段氏一族忠心耿耿的忠臣,段景桓的專橫冷酷,他看在眼裡,但始終因為一個忠字,不曾悖離過他,而段景熙懷有陸傲秋的骨肉一事,朝中僅有他一人知曉。

  當以為段景熙已經死去的他,看見她活生生出現在眼前,還以為自己老眼昏花或是活見鬼,著實嚇了一跳。

  「張大人,別驚慌,確實是我。」段景熙難掩悲傷,卻強打起精神。

  「老夫是……見鬼了嗎?」張奇說完,才發現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陸傲秋。

  他對陸傲秋並不熟悉,但曾在段景桓帶著鄭婉兒游城時看過他,此時見兩人竟在一起,他既驚又疑。

  「熙小姐,你不是已經……」

  「說來話長。」她蹙眉一嘆。「大人,今晚發生了非常重大的事,我必須尋求你的建言及協助。」

  張奇感覺到事態嚴重,立刻將兩人請入內室。

  段景熙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毫不隱瞞的告訴了張奇。

  聽完,他一時半刻根本無法有所反應,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顫聲問道︰「國主大人死了?」

  「是的。」她點點頭。「原本傲秋是想將我挖出來後,帶著我遠走高飛,從此不再回到落鳳城,不料卻讓劉媽壞了事,引發後面的不幸。」

  「夫人也……」提起向求鳳,張奇一臉的惋惜。

  「嫂子為了救我們三人四命,刺殺了兄長,然後以身殉夫……」說到這兒,段景熙難忍悲傷,淚水直下。

  「熙小姐懷著身孕,還請節哀。」張奇一嘆。「這是命啊。」

  「張大人,國不能一日無君。」段景熙神情一凝。「我夜裡前來便是為了跟你商討此事。」

  「國主大人無後,眼前段家人就只有熙小姐了。」張奇說。

  「國不一定非要由姓段的當家。」她直視著他,說得認真,「張大人,此刻正是你——」

  張奇未待她說完,一臉驚慌地打斷道︰「萬萬不可!熙小姐這是折煞老夫了,老夫服侍段家三代,從不曾有過異心。」

  「張大人,正是因為你從無異心,性情忠良敦厚,我才認為由你來接任國主之位,實是當之無愧。」段景熙力勸他答應。

  「熙小姐,老夫已七十有八,還有多少日子呢?」張奇說得委婉,但態度相當堅定。「我只想繼續侍奉段氏一族,國主之位還是由小姐接掌吧。」

  段景熙一怔。「我是女人,而且還懷著身孕。」

  「熙小姐性情剛烈,雖是女兒身,但向來不輸男人。」張奇續道︰「熙小姐與國主大人秉性不同,大人陰沉冷酷,治國專橫,雖說境內太平,但其實城民對他多有不滿……」

  段景熙很清楚,沒有人比她跟張奇更了解段景桓,他確實是個這樣的人。

  「但熙小姐不同。」張奇直視著她。「你雖霸道,但率直真誠,而且你性情良善,行事公允,相信你定能好好治理國,受到百姓愛戴。」

  她不禁有些驚訝。「但我是個女子,向來沒有女子坐上國主之位。」

  「若真是如此,熙小姐可算是前無古人的第一位了。」張奇一笑。「盼熙小姐為女子治政立下典範。」

  段景熙愣住,木然的看著一旁的陸傲秋。

  陸傲秋想起她之前在昊天幫寨子作的夢,難道那個夢是個兆頭?才這麼想,他便問道︰「景熙,還記得你作過的夢嗎?」

  她回過神,點點頭。「可你說那只是一場夢。」

  「世事難料。」陸傲秋回道。

  「什麼夢?」張奇好奇的問。

  「張大人,」陸傲秋說道︰「景熙之前曾夢見她坐在龍椅上。」

  聞言,張奇一怔,驚喜地道︰「那可是個兆頭!看來老天早有安排。」

  段景熙眉心一蹙。「張大人,您別逗了,那只是個毫無意義的夢。」

  「熙小姐,」張奇嚴肅地道︰「世上絕無毫無意義之事,每一件事的發生,每個人的出現,都有其道理,也許老天便是要你坐上龍椅,治理國呢。」

  她感覺得出來張奇是認真的希望她接任國主之位,可是她真的行嗎?其它文武官員能夠認同嗎?若有人不服,是否會引發政爭,終至民不聊生,生靈涂炭?

  「張大人,」她神情變得凝重。「現今國與黃國已斷交,周國新主上位,為求表現正虎視耽耽,若杜長風與周國結盟,恐怕國會陷入危機之中。」

  「正因如此,國不能沒有領頭人。」張奇說︰「熙小姐若是擔心朝上有人不服,老夫也不怕實說……確實是有的,但願意推舉擁護熙小姐坐上龍椅之人,亦有。」

  「景熙,」陸傲秋覺得張奇所言實在,幫腔道︰「張大人所言極是,相信他敢推舉你,必然有他的道理及把握,你不是一直說女人不輸男人嗎,這不正是你證明的時刻?」

  他的話,準確打中了段景熙的罩門,讓她斗志激昂,於是眼中銳芒一現。「張大人,既然如此,我們得想想如何在朝上解釋說明我兄長及嫂子的死因,以及我為何還活在人間的事了。」

  張奇應道︰「解釋倒不難,那些個可能不服的人的反應才是問題所在。」

  「是嗎?」她眼底閃過一抹不服輸的黠光。「那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我都死過一回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看著斗志激昂的她,陸傲秋跟張奇互視一笑。

  當孕肚隆起的段景熙由張奇陪同,現身在朝上之時,議政殿內一陣嘩然,所有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個個神情驚異,可段景熙從容自若,氣定神閑,絲毫不受影響。

  她一旦決定做什麼事,總是堅定果決,勇敢無畏。

  「張大人,這是怎麼回事,國主大人呢?」主吏政的高雲問道︰「熙小姐不是已經……怎麼又會在這兒?」

  「高大人,」張奇一臉哀傷,遺憾地道︰「昨天晚上國主大人跟夫人發生了不幸。」

  「什麼?!」朝堂上一陣驚呼,「到底是怎麼回事?」

  「國主大人跟夫人夜游無歡崖,夫人失足,國主大人為了救她,兩人雙雙墜崖。」張奇說。

  眾人一聽,都覺不可置信。

  「張大人,這怎麼可能?國主大人跟夫人向來感情不睦,怎會相約夜游無歡崖?又怎會為了救她而墜崖?」高雲說著,又一臉懷疑的看著段景熙。「還有熙小姐,國主大人以養病為由帶你回落鳳城,返城途中,你遭昊天幫擄去,後查出是陸傲秋勾結昊天幫擄走你,國主大人便以寵妾交換你回來,你幾時回城,沒人看見,前幾天又聽說你已病重猝逝,如今你……」他不自覺看著她的肚子,眉頭一擰。

  「國主大人之死是否——」

  未待他說完,段景熙便打斷道︰「高大人,如果你是想指控我謀害兄長,最好想清楚了再說出口。」

  「熙小姐,事情真相為何,你要說清楚。」一旁主獄政的單國書上前說道。

  「諸位大人都看見了,我現在懷有身孕,之前兄長欲接我回落鳳城便是要讓我回來安胎待產。」她說。

  「熙小姐懷的是杜長風的骨肉?」

  「不是。」她坦率直接的回答。

  眾人又是一陣嘩然,高雲更是大聲撻伐,「熙小姐居然懷了丈夫以外男人的骨肉,這實是段家及國之恥!」

  「高雲大人妻妾成群,讓那麼多女人懷了你的骨肉,是否也是高家之恥?」段景熙毫不客氣的反問。

  「這哪能相比?我是男人。」

  「男人就能對妻子不忠?」段景熙說著,環視朝上眾人。

  這番話,可是打了朝上大半男人的耳光,個個聽了都面紅耳赤,啞口無言。

  「我懷的是我心愛男人的骨肉,我不引以為恥。」她堅定果敢的看著眾人。

  「熙小姐懷的該不是陸傲秋的骨肉吧?」高雲又問。

  「正是。」段景熙勾起笑意,回得毫不遲疑。

  其實他們要猜到她腹中骨肉是陸傲秋的孩子,一點都不難。當初她在段景桓帶著鄭婉兒游城時,不惜濺血也要保他一命,後來他離開落鳳城,加入昊天幫,又將她擄走,可見兩人的關系及情感並非一般。

  「諸位大人,我在嫁給杜長風之前,便已懷上陸傲秋的骨肉,因此我兄長才會帶我回落鳳城,我兄長氣我不聽他的勸,執意生下孩子,於是把我軟禁在菩提院,後又擔心陸傲秋來找我,才放出風聲說我病歿,我本想就這麼帶著孩子平靜的過一生,未料世事多變無常,兄長和嫂嫂竟遭逢意外,雙雙身故……」說著,她抹去眼角的淚,神情哀傷。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又是一陣議論紛紛。

  「張大人,」單國書問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國主大人猝逝,是否該另立新主?」

  「當然。」張奇點頭。

  「國主大人無後,如今還有段家人嗎?」高雲問。

  「當然有。」張奇一笑。「熙小姐便是段家人。」

  高雲激動的道︰「她是女人!還是嫁出去的女人!」

  「高大人大概忘了……」段景熙勾唇一笑。「杜長風給了我一紙休書,我不是杜家人,而是段家人。」

  「天底下沒有女人理政之事!」高雲又急又惱。

  「女人又如何?」她環視著所有人。「你們這些男人,哪個不是從女人兩腿之間出來的?沒有女人,哪來的男人?」

  大伙聽著她這番話,又是面紅耳赤。

  段景熙目光一凝,直視著意見最多、反應最激烈的高雲。「高大人,你是遺腹子,一出世便沒有父親教導,養育你長大成人的是高老夫人,她是個女人,可她教養出有出息、替她爭臉的男人,若你覺得女人無才,只能做些針線活兒、下下廚、給娃兒把屎把尿,不等於是瞧不起高老夫人嗎?」

  「這……」高雲被她堵到無話可說。

  「我段景熙是段百濤之女,段景桓之妹,我身上流著段家的血,受的是段家的培育跟教養,理政對我來說並非不可行或不可能之事。」她挺胸昂首,目光澄定而堅毅,面對眾人,毫無畏色。

  「縱使如此,也不能輕易就由熙小姐坐上龍椅。」高雲說著,以眼色暗示那些跟他同一陣線的人出聲抗議。

  細究朝上眾人的神情,段景熙便可知道誰反她、誰挺她。

  這時,單國書問張奇,「張大人,你身為議政,可有想法?」

  張奇毫不遲疑地道︰「老夫推舉熙小姐繼任國主一位。」

  此話一出,眾人又是驚愕。

  「張大人,你是老糊涂了嗎?」高雲一時激動,語帶不敬。

  「高大人,」張奇不慍不火,不疾不徐的回道︰「你極力反對,是否你有意爭取國主之位?」

  高雲連忙否認,「不,我只是……」

  「熙小姐自小廣以男裝示人,傲氣凌雲,英氣外露,她六藝精,比起男子毫不遜色。依老夫看,除了女人這個身分外,她沒有什麼地方讓諸位不放心的。」張奇續道︰「國主在時,外憂未除,國主已逝,難道諸位還要讓主位空懸這件事變成內患嗎?高大人,你擔得起這後果嗎?」

  張奇這一問,高雲無言,與他同陣線的人也沒人出聲。

  「張大人,在下有一個建議。」單國書說。

  「單大人直言無妨。」

  「目前主位空懸,確實不妥,在下認為可由熙小姐暫時理政,日後若她差強人意,再由朝堂諸位大人重新推舉賢能之人,若她做得好,自然得到百姓愛戴,那麼反對者也就無話可說。」

  「單大人所言極是。」張奇拂須一笑,環視著眾人。「諸位大人意下如何?」

  平時與張奇交好、也較溫和的人紛紛表示贊同,而那些反對的人看大局已定,也只能摸摸鼻子接受。

  「高大人,你同意嗎?」張奇問高雲。

  高雲沉吟了一會兒,接著神情一凝道︰「張大人,我對熙小姐繼任國主之位並無異議,不過我誓言效忠段氏一族,也就是說,她不能失去段家人的身分。」

  張奇一時不解。「高大人的意思是?」

  高雲直視著段景熙。「熙小姐,你若有心理政,請你放棄女人的身分,終生不嫁。」

  他知道她懷著的是陸傲秋的骨肉,陸傲秋也是她心愛的男人,要她終生不嫁給心愛的男人,等於是謀殺了她一生的幸福,他抓住她的弱點,就是要迫使她放棄角逐國主大位。

  此言一出,眾人皆面露驚訝,每個人都看向段景熙,等著她的回答。他們以為會在她臉上看見為難、看見掙扎,可他們看見的卻是一張平靜帶笑的臉龐。

  「行。」段景熙直視著高雲,保證道︰「我段景熙絕不拋棄段家人的身分,終生不嫁。」

  見眾人一片靜默,她唇角一勾,露出狡黠聰慧的微笑。「現在,我有資格坐上這張龍椅了吧?」說完,她不等眾人回應,轉身便端坐在龍椅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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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3 00:03:1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終生不嫁?」陸傲秋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段景熙。

  「嗯。」她點頭。

  「熙主子,您怎麼會答應這種事?」彌生又惱又急的問。

  「有什麼辦法?」段景熙聳聳肩,一臉輕松。「高雲拿這個來逼我放棄國主之位,我豈能遂他心意?」

  「就算是這樣,您也不該賭上自己的終身大事。」彌生懊喪的看著陸傲秋。

  「您終生不嫁,難道要陸大夫打一輩子光棍嗎?」

  「其實……」段景熙的眼珠子轉了轉,狡黠的笑道︰「只在乎天長地久,不在乎婚嫁與否。」

  彌生覺得她盡說歪理,急得臉都漲紅了。

  「你們不在殿上,不知道我是情勢所逼。」段景熙語氣無奈,但眼底卻又充滿霸氣。

  「陸大夫,」彌生嘆道︰「你倒是說說話呀。」

  陸傲秋神情泰然。「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也只能這樣了。」

  彌生一驚。「什麼?!怎麼連你也這麼說?」

  「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穩定民心,安定國境,其它的事都得先擺一旁。」段景熙說完,話鋒一轉,「對了,你要如何處置鄭婉兒?」

  陸傲秋稍微思索了一下,回道︰「她是恩師之女,我想……還是讓她回落鳳城好了。」

  「她那麼壞,為何不放逐她?」彌生問。

  「多事。」段景熙白了她一眼。「傲秋決定怎麼做就怎麼做,你插什麼話啊?」

  「她想毒殺陸大夫耶!」彌生氣憤地道。

  「反正她也沒得逞,算了。」陸傲秋畢竟念舊,想起恩師的栽培跟提攜,他怎好讓鄭婉兒下半輩子難受?

  「也對,她自斷一根小指,也稱得上是一種處罰跟報應,算了。」段景熙續道︰「就把你的小宅子給她跟劉媽吧。」

  「咦?」陸傲秋一怔。「那我住哪?」

  「你當然是住在居城啊。」她說。

  他濃眉一揪。「我要以什麼身分住在居城?更何況我還要繼續行醫呢。」

  「那還不簡單?我找間更大的宅子給你當醫所。」段景熙自顧自的計劃著。

  「我想過了,你喜歡替那些窮苦人家醫病,我索性給你辦家公設的醫所,凡是鰥寡孤獨老弱傷殘,都能用最少的診費,甚至免費得到治療及照顧,你說如何?」

  公設醫所?陸傲秋周游各地,還不曾聽過哪裡的國主有過這樣的德政,他激賞的望著她,由衷贊美道︰「景熙,你真是不得了。」

  「你覺得好嗎?」得到他的贊賞,她十分開心得意。

  「當然。」他用力點頭。「你這是造福百姓呀。」

  段景熙歡喜的再道︰「我還沒說完呢,我還想辦個醫塾。」

  「醫塾?」他微怔。

  「怪杰只有你一個徒弟,他的醫術也只傳授給你,但我認為醫術不該藏私,應該讓其它有才之人習得,然後造福更多人。」她眼中閃著光芒。「之前在鷹頭山,不是有個年輕小伙子對醫術極有興趣及天分,你還親自謄寫醫書送他嗎?」

  「嗯。」

  「我辦個醫塾,讓你授業,這麼一來,既能分攤你的工作,又能造福百姓社稷,豈不是一舉兩得?」段景熙說得欲罷不能,「還有,我想要全面整建城郊的農人聚落,重修稅制。」

  聽完她的這些想法,陸傲秋越覺佩服。她可惜了是個女人,若她真是男人,弄不好還能一統天下,結束大朝分裂的局面。

  「景熙,你這些想法實在太好了。」陸傲秋笑道︰「我一定會全力支持你。」

  她抿唇一笑,用力的點點頭,忽而,她又神情一黯。

  「怎了?」他問。

  「我煩心著一件事,就是周國……」她說︰「周國新主上位,據張大人得到的消息,杜長風正積極與鄒宇龍交涉,我擔心周黃兩國結盟,國會被孤立。」

  「不愁。」陸傲秋臉上漾著輕松的笑意。

  「哪能不愁?」段景熙秀眉不展。「我愁慌了。」

  他輕輕撫著她的臉頰,溫柔地道︰「我走一趟霜山城吧。」

  段景桓與向求鳳的屍身並未尋獲,段景熙於是以他們的衣冠代替,以隆重的葬禮落葬。

  葬禮之後,陸傲秋動身前往霜山城。

  霜山城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陌生,他在這兒住了十幾年。

  來到國主居城大門前,他取出鄒宇龍的玉腰牌。「小人陸傲秋,要求見這塊玉腰牌的主人。」

  霜山城居城的護城工作由御林軍驍騎主導負責,看見這塊玉腰牌,守衛一驚,立刻將陸傲秋請入城中候著。

  不多久,有人來了,正是當日在驛館有過照面的趙大人。

  「陸大夫,別來無恙?」

  「托福。」陸傲秋拱手一揖。

  「國主大人已候著,請隨我來。」趙大人說完,領著他前往鄒宇龍的居苑。

  來到鄒宇龍的書齋,鄒宇龍正在寫字。

  「大人,陸大夫到了。」

  鄒宇龍停下筆,抬起頭,笑視著陸傲秋。「陸大夫,別來無恙?」

  「托國主大人的福,一切安好。」

  當時還是二公子的鄒宇龍,在鄒天擎過世後,毫無意外的坐上國主大位。如今的他,已是周國國主,而不是鄒二公子了。

  「陸大夫,你我必定心有靈犀,我正愁著不知如何找你,你便來了。」

  「國主大人找小人何事?」陸傲秋問。

  鄒宇龍笑道︰「我已將令尊之事重啟調查,並證明令尊的清白了。」

  陸傲秋一怔,驚喜地道︰「國主大人所言為真?」

  「不假。」他說︰「調查過後,證實令尊並無收賄貪污之情事,我已追封他總教頭一職,並懲處相關人等。」

  「謝國主大人,小人感激不盡。」

  「還有,當初拔令尊官職,又將你舉家自周國除籍,如今沉冤得雪,我已將你陸家復籍,也就是說……你如今又是周國人了。」

  「國主大人還先父及陸家清譽之恩,小人沒齒難忘。」

  「這是我鄒家欠你的人情,何況還欠一個呢。」鄒宇龍又問︰「你既已復籍,可願意回周國來謀得一官半職?」

  陸傲秋想都不想便搖頭。「國主大人,小人對為官並無意願,不過今次小人前來,便是要向您討那第二個人情。」

  聞言,鄒宇龍微怔。「噢?你說。」

  「小人希望周國能與國結盟。」他說。

  鄒宇龍一震,驚疑的看著他。「你為誰帶這口信來?」

  「為我愛的女人,還有她的子民。」

  鄒宇龍先是怔愣了一下,旋即意識到他說的女人應該就是國新主段景熙。

  不久前,他得知段景桓意外驟逝,其妹段景熙倉皇即位之事。女人坐在國主大位上,那是前所未見,列國皆驚疑不已。國在段景桓在位時,將段景熙嫁往黃國以與黃國結盟,後不知何故,杜長風休了段景熙,兩國盟約中止。

  這段時間,杜長風不斷釋放訊息,並派使者前來傳達結盟之意,可他卻因為對杜長風有疑慮而始終未回應。

  如今,陸傲秋突然前來要求他與國結盟,還說段景熙是他愛的女人?

  「陸大夫,你所說的女人莫非是國新主段景熙?」

  「正是。」

  鄒宇龍震驚不已,段景熙是何等身分,他如何與她……

  「冒昧地問,」他禮貌的試探,「你與國國主的關系是?」

  「她此刻懷著我的孩子,再不用多久便要生了。」陸傲秋回得直接。

  鄒宇龍陡然一驚,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

  「國主大人,段景熙不同於她的兄長,她有著不輸男人的氣魄及才智,亦有著女人該有的憐憫及溫柔,過去為了黎民百姓,她遠嫁黃國,如今為了國境和平,她希望能與周國結盟,互不侵擾,相互支持。」陸傲秋續道︰「國主大人即位不久,必然想有所作為,如今三國鼎立,互相牽制也互相猜忌,就算今日結盟,也未知他日是否信守盟約。」

  「那你還——」

  「但景熙不同。」他打斷了鄒宇龍的話,「她是個守信重諾之人,而且她絕不會為了私欲而輕意發動戰爭,她要的是國家安定,百姓富足,絕對是國主大人最佳的盟友。」

  鄒宇龍陷入沉思,咀嚼著他的話。

  「據我所知,杜長風正嘗試與大人接觸,可大人為何尚未回應?是否因為大人不信他?」他點出了鄒宇龍心中的疑慮及顧忌。

  「確實。」鄒宇龍也十分坦白。「一個能輕易休妻及解除盟約的人,絕不是可信賴之人。」

  「大人對昊天幫的想法如何?」陸傲秋又問。

  鄒宇龍微頓,不解他為何突然提及昊天幫。「昊天幫的魏鏡明是列國都感困擾的麻煩人物呀。」

  他一笑。「國即將與昊天幫簽訂條約,保障所有國商旅的安全。」

  鄭宇龍一震。「此事當真?」

  「小人不敢欺瞞國主大人。」

  「魏鏡明從不與列國交涉,段景熙竟能跟他談條件?」鄒宇龍好奇地問道︰「她究竟用了什麼方法?」

  陸傲秋深深一笑。「那倒沒有,只不過魏鏡明是小人的拜把兄弟,他又信任景熙,便與國締盟了。」

  鄒宇龍驚訝的看著陸傲秋。「陸大夫,你這個人……不簡單呀。」

  「國主大人,小人只是一介平民。」

  鄒宇龍凝視著他,若有所思。他雖是平民,但深不可測,國國主懷了他的骨肉,昊天幫幫主是他的拜把兄弟,這些事並非尋常,他卻說得像是早上吃燒餅掉了芝麻一般的平常。

  「這便是你要我還的人情?」鄒宇龍直視著他,神情略帶嚴肅。

  陸傲秋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的道︰「是。」

  「你可知道這是個有點過分的要求?」

  「國主大人,此事攸關兩國千千萬萬百姓的福祉,一點都不過分。」陸傲秋語帶央求,眼神卻堅定強硬。「王者應是止戰為傲,不應以發戰而驕,國主大人是真正的王者,相信會做出正確的決定。」

  鄒宇龍性情豪邁磊落,他喜歡率直真誠又敢言的人,陸傲秋這番話若是他父親聽了,那肯定是逆耳的,可他聽著,卻覺得爽快極了,況且他還欠陸傲秋一份人情是真,應以百姓福祉為優先亦是真。國有結盟的誠意,又已與昊天幫締約,他想不出自己有任何理由拒絕。

  「陸傲秋,你等著。」他執起案上的筆,奮筆疾書。「我立刻便給你心愛的女人寫封信。」

  陸傲秋深深一笑。

  陸傲秋離開已經月余,段景熙雖好奇他只身前往霜山城所為何事,可他不說,她也奈何不了。

  他離開不久,鄭婉兒被魏鏡明從鷹頭山送了回來,並與劉媽一起安置在陸傲秋原本的小宅子裡。兩人無謀生之才能,靠著替人縫縫補補賺取微薄的生活費。

  接著,段景熙在張奇等人的協助下,開始籌辦公設醫所及醫塾。

  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她做了許多對百姓有百利而無一害的決策,深受城民肯定及愛戴。

  原本極力反對由她繼任國主之位的高雲等人,雖還是不認同她,卻也無話可說。

  只是,天天操持政務對一個已懷胎九月的女人來說,實在負擔太重,這一日,她的身子再也受不了,便在書齋暈了過去。

  醒來時,她已安安穩穩的躺在床上,而坐在床邊的人不是寸步不離隨侍著她的彌生,而是去了霜山城的陸傲秋。

  「怎麼是你?你幾時回來的?」

  「剛到。」陸傲秋深情的望著她,嘆道︰「你真教人擔心,還記得發生什麼事嗎?」

  段景熙邊想邊道︰「我原本在看折子,忽地眼前一黑,就……我昏倒了?」她眨巴著眼睛看著他。

  他眉心一皺,好氣又好笑地道︰「我一回居城就聽說你昏倒了,你可知道我有多緊張?」

  「放心。」她摸摸肚子,笑道︰「這孩子挺得住,他的爹娘可是陸傲秋跟段景熙吶!」

  瞧她一派輕松,他不禁皺眉道︰「景熙,你都快臨盆了,我拜托你好好照顧自己的身子。」

  「有你在,我干麼照顧自己的身子。」段景熙討好的咧嘴一笑。「你自然會照顧我啊。」

  「你呀,就會胡說八道。」陸傲秋用手指輕戳了她額頭一下。

  她粲笑如花,毫不在意。

  「我知道你靜不下來,」他邊說的同時,邊幫她挪了挪枕頭,讓她可以躺得舒服些。「但我拜托你,要注意自己的身子,你可是隨時要臨盆的人。」

  她點點頭,甜甜的道︰「我明白。」

  「少跟我裝乖,我知道你沒這麼聽話。」

  「呵。」

  在朝堂之上,她的霸氣不輸男人,但在他面前,她卻像個小女孩般天真可愛,甚至會跟他撒嬌,這一面,除了他,誰都看不到。

  「對了,還有件事,我想跟你說……」段景熙怯怯地道。

  陸傲秋無奈的瞅了她一眼。「國主大人,又是何事?」

  「就是、就是……我們的孩子就要出世了,娘親是我,但父親卻不詳。」

  他不由得笑嘆,「怎麼會不詳?所有人都知道你肚子裡懷的是我的孩子。」

  「是沒錯,不過……就是沒名沒分,名不正,言不順。」她說得委屈又可憐。

  「之前說什麼只在乎天長地久,不在乎婚嫁與否的人,不就是國主大人你嗎?」陸傲秋寵溺的笑望著她。

  「我是無所謂,可我擔心的是孩子。」段景熙說著,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他出生後,別人會不會笑他沒爹啊?」

  「誰敢笑國主的孩子沒爹?」

  「就算別人不敢當著他的面說,也會在背後笑話他,這麼一來,他會很受傷的。」說著,她假裝擦著眼淚。「我擔心他幼小的心靈受創,一輩子難以愈合。」

  聽她說這些話,他真有點啼笑皆非,他太了解她,古靈精怪的她不知道又在盤算著什麼。

  「說吧,你又想做什麼?」他好整以暇地問。

  「趁著孩子還沒出世,不如我們快成婚吧?」她說。

  陸傲秋微微瞪大眼睛看著她。

  「你……」看他瞠瞪著眼卻不說話,段景熙眉心一蹙,懊惱地道︰「怎麼,你不樂意?」

  「這不關我樂不樂意。」他說︰「你忘了自己在朝堂上的承諾了嗎?」

  「終生不嫁嘛。」她回道︰「我沒忘記。」

  「那就對了。」陸傲秋相當無奈。「話可是你自己說的。」

  「我沒要嫁啊。」段景熙眸帶精光。

  「那你又……」

  「我說終生不嫁,可沒說終生不娶呀。」

  他一時回不了神,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慢著,你是說——」

  「我是說,你嫁給我。」她咧嘴笑得可開心了。「這計可好?」

  陸傲秋濃眉一皺,馬上回道︰「不好。」

  段景熙沒好氣的反問︰「哪裡不好?」

  「我是個男人,男人哪有出嫁之理?」他態度堅決。「嫁字乃女子有家為嫁,你幾時看到是男子有家為嫁?」

  她也板起了臉孔。「你這是冥頑不靈,食古不化。」

  「你這是跋扈蠻橫,強人所難。」

  「你第一天認識我?我本來就跋扈蠻橫。」

  「那你又是第一天認識我?」

  「你——」

  兩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不下,頓時氣氛凝結。

  過了好一會兒,段景熙不滿的哼道︰「好,不要就不要,拉倒!」

  「拉什麼倒?」面對她的嬌蠻專橫,陸傲秋實在是又愛又恨。這樣的她,太可愛,但也太可惡。

  「我不生了!」她任性的說。

  「不生?由得你說嗎?」他努力憋著笑。「瓜熟蒂落,這事由不得你作主。」

  段景熙負氣的鼓起腮幫子。「是嗎?走著瞧。」

  「別生氣了,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包準你聽了笑到闔不攏嘴。」陸傲秋故作神秘的朝她眨眨眼。

  她馬上被引起了興趣,想他要說的事一定跟去霜山城有關,連忙追問︰「你究竟去霜山城做什麼?」

  他笑而不語,從袖中抽出一封密函交給她。

  她接過,看見信封上那個龍紋蠟封,陡然一震。「這是……」

  他深深一笑,眼底帶著一抹頑童般的狡黠。

  當段景熙將周國國主鄒宇龍的親筆信函帶至朝上,並宣布兩國即將擇吉日簽訂和平盟約時,所有人都震驚不已,當她將背後推手的名字說出來時,眾人更是難以置信。

  其實,段景熙初時知道陸傲秋居然與鄒宇龍認識之時,也是驚訝得說不出話。

  他總是令她驚喜又驚奇,也總是能在她背後及時的推她一把,人說,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個女人,而她的背後,則有個他。

  算準了段景熙即將臨盆,魏鏡明跟古玥兒夫妻倆,帶著他們的一雙兒女到落鳳城來探望她,並與國簽訂盟約,從此以後,凡是掛上國國幟的商旅或任何隊伍,定能安全行走於列國之間,不受昊天幫侵擾。

  簽約之後,陸傲秋跟段景熙將他們一家人留下來做客,閑談之間,聽說她對陸傲秋逼婚,可陸傲秋不從之事,夫妻倆是笑彎了腰。

  這日早朝結束後,段景熙又跟張奇討論了一下政務,談畢,有人來報——

  「城主大人,天草運到了。」

  「是嗎?」她大喜。「在哪裡?」

  天草是一匹名駒。她知道周國國主鄒宇龍是個馬痴,於是她便千方百計的找到這匹名駒,想在結盟之日當做賀禮以表誠意。

  「已經送到馬場。」

  「我立刻去看看。」她興高采烈,迫不及待。

  見狀,彌生連忙攔著她。「國主,您隨時都會臨盆,還是別去了吧。」

  「怕什麼?接生嬤嬤不也說過多動才好生嗎?」向來百無禁忌又天不怕地不怕的段景熙,興沖沖的朝著馬場而去。

  來到馬場,看見那匹栗子色的名駒——天草,她眼睛一亮。「果然是好馬!」

  她飛快的走過去,細細欣賞著它。

  她東摸摸西摸摸,前面看看,後面瞧瞧,越發覺得這是匹難得一見的駿馬。

  「來人,幫我上鞍。」她說。

  聞言,彌生瞪大了眼睛。「國主,不行啊,您別鬧了!」

  「我騎兩圈試試就好。」段景熙仍執意而為。

  「不可以啦!」彌生又氣又急。「陸大夫吩咐過我,絕對不能讓您做危險的事情。」

  段景熙微微皺起眉頭。「他就愛窮緊張,就只是繞馬場一、兩圈,能出人命嗎?」

  「國主,您就不能聽話點兒嗎?」彌生都快給她下跪了。

  「啐。」她輕啐一記。

  「您這幾天隨時都會臨盆,千萬要小心呀。」

  「就是因為隨時都會臨盆,生完了又不能立刻騎馬,等到我能騎,馬已經送給周國國主,所以才趁現在騎一下嘛。」段景熙不顧她的阻撓,堅持叫人幫天草上了鞍。

  她是國主,誰敢拂她的意?她說要上鞍,負責照顧馬匹的人便給天草上鞍。

  上完鞍,她一臉高興,躍躍欲試的拉了韁繩,憑著己力上了馬背。

  彌生跟一旁的人看得直冒冷汗,心裡不斷祈禱著千萬別出任何差錯。

  「國主,您可要小心,千萬別逞強……」彌生不放心的叮嚀著。

  「放心,騎馬我在行。」段景熙自信滿滿地一笑,駕的一聲策馬前進。

  馬背上的她英氣勃發,可底下看著的人全都繃緊神經,全神貫注的盯著她跟天草的一舉一動。

  天草是匹名駒,非常穩定,即使是面對新的騎手,卻也不躁。

  段景熙騎著騎著,越覺順手,不自覺的又多騎了幾圈。

  「國主,夠了,行了。」彌生在一旁喊著,只希望她趕緊從馬背上下來。

  「再一圈就好。」段景熙覺得自己的身體狀況好得很,根本不必擔心。

  她段景熙的孩子可沒這麼嬌貴,不過是騎個馬,能怎樣?想她懷著他的時候經歷了多少事呀,可他不也乖乖的在她肚子裡長大?

  回到定點,她決定再騎一圈。

  「好馬兒,再一圈,駕!」

  段景熙輕踢馬腹,天草在她的駕馭下繼續向前,可她突然感覺到腹下一陣劇痛,讓她不禁彎下腰來。

  見情況不對,彌生跟隨從侍衛們的心狠狠一抽,還沒來得及上前,便眼睜睜看著她從馬背上滑了下來。

  彌生沖上前去,見滑落在一旁干草堆上的段景熙意識還算清楚,稍稍松了一口氣。

  段景熙似乎也受到驚嚇,但還是擠出一絲笑意,安撫道︰「我沒事。」

  彌生嚇得眼淚都快奪眶而出了,氣急敗壞地道︰「國主,您非得要這樣嚇人嗎?」

  她蹙眉苦笑。「好啦,我沒——」話未說完,她眼前一黑,竟昏了過去。

  看著床上昏睡不醒的段景熙,陸傲秋滿面愁容。

  接到她墜馬的消息,他恨不得背上長了翅膀,從正在大興土木的合屋那兒趕回來。

  他為她把過脈,她的脈象穩定,腹中孩子也還不時胎動,以他行醫的經驗來看,她絕對是母胎均安,可他不明白的是,她為何一直昏迷不醒。

  已經昏睡了整整一天,毫無醒來的征兆。

  守在床邊,陸傲秋緊緊握著她的手,不斷摩挲輕揉,希望她能感覺到他溫曖又溫柔的觸踫,然後醒來。

  雖然以他的判斷,她應是無事,可不知為何,他卻感到莫名的恐懼。腦海中出現好多可怕的景象,想象著好多好多的可能。

  他從不悲觀,但這一刻,他彷佛成了世上最懦弱的人,他怕她再也不會醒來,他怕她跟孩子離開他,他怕……他從沒這麼害怕過。

  「段景熙,你為何就是不能乖乖聽話?」陸傲秋將她的手輕壓在自己起伏的胸口,既懊惱又心疼。「你為什麼老是要人擔心?都已經快臨盆了,為何還要做那麼危險的事?你……我真的好想揍你。」

  床上的段景熙猶如沉睡般,神情恬靜。

  他深深的凝視著她,不敢想象沒有她,他的世界會如何的崩裂。

  「景熙,我求你,快點醒來吧。」他的聲音微微顫抖,還有點沙啞。

  這時,外面有人輕敲門板。

  「誰?」

  「我跟玥兒。」門外的人正是在居城做客的魏鏡明夫妻倆。

  「魏兄請進。」

  魏鏡明跟古玥兒推開門,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像是擔心吵到段景熙。

  「還是老樣子嗎?」來到床邊,魏鏡明悄聲的問。

  陸傲秋神情愁郁。「魏兄不必輕聲細語,我還真想在她耳邊放串鞭炮,看能不能將她吵醒。」

  古玥兒輕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景熙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我……變膽小了。」陸傲秋重重嘆了口氣,沉郁地道︰「原來愛一個人,膽子會變小……」

  「那當然。」魏鏡明是過來人,非常能夠理解。「為她歡喜為她憂,她皺個眉頭,你都擔心受怕呢。」

  「我為她把過脈,她並無大礙呀。」陸傲秋無法理解。「為什麼她還是一直昏迷不醒?」

  「會不會是摔傷了腦子?」古玥兒問。

  陸傲秋回道︰「若傷了腦子昏迷,那肯定會有磕踫的傷,但她沒有,彌生說她摔在干草堆上,墜馬後也還是清醒的……我真的好慌。」他從未感到如此無助。

  「傲秋,先別自己嚇自己。」魏鏡明安慰道︰「弟妹每天跑來跑去,精力充沛,神采奕奕,我看許是這陣子太累了,才會一直睡吧。」

  這時,古玥兒突然一嘆。

  兩人皆不解的看著她,最後是由魏鏡明問道︰「玥兒,你嘆什麼氣?」

  「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幽幽地說︰「我娘家從前有個大娘,突然有天在家裡昏了過去,從此再也沒醒來——」

  「玥兒。」魏鏡明不待她說完,急忙打斷她,「傲秋都慌了,你怎麼還這麼說?」

  「我只是突然想到嘛。」古玥兒續道︰「不過,後來她又離奇蘇醒了。」

  「嗄?」魏鏡明眉心一擰。「你怎麼說話說一半?嚇死人了。」

  「是你不讓我說完呀。」她輕啐一記,「我要說的是她後來是如何醒的這件事。」

  「你倒說說她是怎麼醒的。」魏鏡明好奇地追問。

  「這位大娘一直掛心著一件事,就是她那嫁進門三年卻未懷孕的媳婦。」古玥兒續道︰「她昏迷之後一直沒醒來,就這麼過了三個月,人都瘦得不成形了,可這時,她媳婦懷上了孩子,她家裡人本來都準備幫她辦喪了……」

  「然後呢?」魏鏡明覺得她在賣關子,又替陸傲秋擔心,問得很急。

  「他們就跟她說她媳婦懷上孩子了,要她安心的去。」古玥兒瞪著大眼。「你們猜怎麼著?結果她立馬就醒了,後來還活蹦亂跳,一點都不像昏迷過的人。」

  聽著,陸傲秋若有所思。

  「傲秋,」魏鏡明神情一凝,問道︰「弟妹她有什麼掛心、在乎的事嗎?」

  「當然有。」古玥兒有點激動的搶白道︰「不就是她要傲秋嫁給她的那件事嗎?」

  「喔,對!」魏鏡明眉心一擰。「她之前確實很在意這件事呢。」

  陸傲秋將段景熙的手牢牢抓在手中,深深的注視著她。「只要她能醒來,我什麼都答應。」

  「傲秋,那你快跟她說呀。」古玥兒一臉殷切地催促道︰「明明白白的告訴她。」

  魏鏡明其實對古玥兒的說法半信半疑,但都這個節骨眼了,什麼可能的方法都該用上,便也跟著勸道︰「傲秋,有道是死馬當活馬醫,景熙再這麼昏迷下去,那可不妙。」

  陸傲秋早已六神無主,此時就算是聽到什麼荒謬離奇的方法或偏方,他都會去試,於是他對著昏迷的她,深情款款地道︰「景熙,我答應嫁給你,只要你快點醒來,我什麼都從你,好嗎?」

  他話才剛說完,就見段景熙突然睜開一只眼睛,俏皮的看著他,他瞬間愣住了,有些呆的望著她,半晌說不出話來。

  「天啊!」魏鏡明驚呼。

  段景熙又睜開另一眼,直勾勾的看著受驚的陸傲秋。「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你願意嫁給我?願意從我?」

  「你……」陸傲秋不知該喜還是……直覺告訴他,他被擺了一道,而且這事,古玥兒也有分,他轉而看向古玥兒。「是嫂子跟她串通的?」

  魏鏡明驚疑的看著妻子。「玥兒,真是你?」

  古玥兒一臉得意,不見心虛。「是啊,其實幾個時辰前傲秋去方便,由我跟彌生代他看顧著的時候,景熙就醒了。」

  聞言,陸傲秋驚怒的瞪著自己坐起來的段景熙。「你早就醒了,為何——」

  「欸!」她打斷了他,理直氣壯地道︰「我裝昏也是很累的好嗎!」

  「你累?你……我揍你。」陸傲秋抬手作勢要揍她,卻一把將她抱個滿懷。

  段景熙愣住了,木木的任他摟著。

  他緊緊的抱住她,好像一松手她就會跑掉似的。

  「你這個小壞蛋。」他的嗓音低啞,「你嚇死我了,你得意了?」

  「傲秋……」他的擁抱跟微微顫抖的聲線,讓段景熙深深感到歉疚,她知道自己真的嚇壞他了。「對不起,我只是、只是希望你嫁給我,才會跟嫂子想出這個辦法。」

  魏鏡明轉頭瞪了古玥兒一記,又氣又憐的道︰「你啊,盡出餿主意。」

  「這才不是餿主意。」古玥兒不滿的嘟囔著。

  「我看啊,真不該讓你們這兩個古靈精怪的在一起,下回還不知道你們要搞出什麼嚇人的名堂。」魏鏡明好氣又好笑地道。

  「欸,」段景熙輕推開陸傲秋,疑怯的看著他。「所以……你會嫁給我吧?」

  陸傲秋注視著她,臉上帶著微慍,眼底卻盛滿溫柔,他沉默了一會兒,忽而笑嘆,「我服了你,從了你了。」

  段景熙聽著,安心的笑了。

  「景熙,太好了!」古玥兒開心的朝她眨了眨眼。

  陸傲秋看她們兩個「眉來眼去」,沒好氣的警告道︰「這種事僅此一次,再來我可翻臉了。」

  「放心放心,不會再有下一次了。」古玥兒拍拍他的背,咧嘴笑道。

  「唉唷!」突然,段景熙神情痛苦,捧著肚子。「我的肚子……」

  陸傲秋板起臉孔。「你還來?真以為我還會上當嗎?」

  段景熙痛得臉都皺成一團了,「這、這次是真的啦!」

  「什麼?!」陸傲秋整個人跳了起來。

  頓時,房內一陣雞飛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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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3 00:03:35 |只看該作者
尾聲

  段景熙順利生下了兒子,而且一次還兩個,滿城都為她的順產歡欣鼓舞。

  她決定一個兒子從段家的姓,一個則姓陸。

  她坐完月子後的第一次早朝,周國便來了一位使臣,帶來鄒宇龍的口信及賀禮,先是祝賀她喜獲麟兒,然後是感謝她送的禮物天草,再來便是敲定兩國簽訂盟約的吉日。

  「國主大人,你剛喜獲麟兒,又將與周國結盟,真是喜上加喜,雙喜臨門呀。」張奇笑拈著灰白長須,神情愉悅。

  「張大人此言差矣,其實……」段景熙一笑,眼中閃動黠光。「是三喜臨門才對。」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好奇的看著她。

  「第三喜從何而來?」張奇問道。

  她向一旁的彌生使了個眼色,彌生便進到後面,不一會兒,陸傲秋走了出來。

  眾人驚奇的看著突然出現在朝堂之上的他,面面相覷,低聲議論。

  「諸位大人,第三喜便是我要成婚了。」段景熙開心宣布。

  高雲一聽,立刻質疑道︰「國主大人當日曾在殿上發誓終生不嫁,絕不讓落鳳城落入外姓手中,為何反悔?雖說周兩國能夠結盟,陸大夫厥功至偉,但國主大人言而無信,日後如何——」

  「高大人,莫急。」她好整以暇地打斷道︰「我發誓終生不嫁,可沒說終生不娶,我將擇日迎娶陸傲秋。」

  眾人一聽,驚疑不已。

  事前並未被告知的張奇,乍聽之下,確實也感到驚訝,但很快地他便反應過來,而且他實在佩服段景熙的才智。

  「高大人,」張奇笑視著高雲。「國主大人確實沒有違背她當日的誓言。」

  「這……」高雲眉頭一皺,露出懊惱卻又莫可奈何的表情。

  此時,朝堂上祝賀聲此起彼落。

  見其它人都毫無異議,高雲摸摸鼻子,也只能接受。

  段景熙繼任國主後所做的每件事都深得民心,他就算打從心裡還是不服氣她一個女人家坐在龍椅上指揮成群的男人,卻還是得心服。

  如今,百姓跟官員都服她、崇敬她、愛戴她,這大位,她是坐穩了。

  「那麼,諸位大人都沒意見吧?」段景熙笑視著眾人。

  「國主大人能娶得如此才高八斗、玉樹臨風的美男子,我等歡喜都來不及,怎會有意見?」張奇說完,率眾人齊聲恭賀道︰「恭喜大人,賀喜大人。」

  段景熙滿意的一笑,轉頭偷偷朝陸傲秋扮了個鬼臉。

  陸傲秋看著她,忍不住蹙眉笑嘆。

  下朝之後,一到了沒人的地方,段景熙便等不及的勾著陸傲秋的手,像個天真的小女孩般賴在他身邊。「瞧,多順利,沒人有意見。」

  他振臂蹭了她一下。「你啊,還穿著朝服呢。」

  「呿。」她不以為意,又兩手纏抱著他的胳膊。「我們就快是夫妻了,還客氣?」

  跟在他們身後的彌生看著國主小鳥依人的模樣,忍俊不住的笑了。

  「笑什麼?」段景熙回頭瞪著她。

  「想方才主子在朝堂上還威風得像個男人呢,現在卻如同貓兒似的賴著陸大夫。」彌生掩著嘴,笑得更歡了。「要是給別人見了,肯定嚇得他們滿地找眼珠子。」

  「我喜歡,我愛。」段景熙一臉任性。

  「奴婢看著,羞呀。」彌生故意糗她。

  「你羞就別看。」她一點都不在意,依舊纏抱著陸傲秋的手臂。「走,咱們快回去看孩子吧!」說著,她松開手,自顧自的往前奔跑。

  她那朝服的黃色長袖在空中飛舞開展,猶如蝶翼,而她,彷佛一只翩翩黃蝶,看得陸傲秋都痴了。

  跑了一會兒,發現他沒跟上,段景熙回過身來朝他招招手,高喊,「愛妻!快一點呀!」

  聽見她俏皮的喊他一聲愛妻,他先是皺了皺眉頭,有點不自在。他畢竟是個男人,合該喊著一個女人叫愛妻,可現在角色卻完全顛倒了,不過話說回來,是夫是妻,又哪裡如此重要呢?

  不管誰是夫誰是妻,重要的是經過了那麼多的波折跟考驗,始終不曾放棄、堅定的想跟對方長相廝守的他們,終於在一起了。

  他們很幸福,而且會一直幸福下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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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3 00:03:46 |只看該作者
筆痴

  我對筆有著一種莫名其妙的痴迷,而那牽系著我的兒時記憶。

  記憶中,父親是個非常喜歡書寫的人。國小時,父親跟一位服役時相識的老士官長還有書信往返。

  那位爺爺住在屏東車城,在那個交通還不發達,家裡除了機車跟腳踏車,並沒有轎車的年代,台南到車城是非常遙遠的距離——至少對我來說。

  因為不能見面,父親跟這位老士官長持續以書信往來。

  高年級時,識的字多了,父親便希望我能試著跟這位爺爺通信,而他則從旁指導。

  那位爺爺總是用漂亮的毛筆字回我的信,收到他的信是當時的我最為期待的事。

  父親說他寫毛筆字很慢,字字小心,句句斟酌。

  有一天,我不再收到他的信,寄去的信也沒有響應,讓我感到失望又落寞。

  父親說他老了,也許病了,無法再給我寫信,也或者已經不在人世……

  我這才覺得釋懷,卻也惆悵。

  我從沒忘記書寫的樂趣及愉悅,早些年,我的稿子都是手寫稿,但那實在太耗時。將近三十歲時,我終於幫自己買了一台計算機……鍵盤是方便的東西,動動手指頭就能打出千千萬萬個字。

  可我,並沒有忘記書寫這件事。

  我的手邊永遠有紙跟筆,家裡的每個角落也都放著紙筆以方便我隨時書寫。

  因為喜歡書寫之故,我對筆有著非常大的需求及熱愛,每次到大型文具連鎖店,總是會被架上那琳瑯滿目的筆吸引,即使不缺,沒帶上幾枝回家總覺得對不起自己。

  在我的筆袋中有著一枝老白金原子筆,它對我意義非凡,因為那是國小瓜業時,父親送給我的。

  我還記得售價是兩百元,對當時的我來說,兩百元的筆是多麼的珍貴。

  它是一枝有著銀色金屬筆桿的原子筆,因為舍不得用,至今還有墨水,只是出水不順。

  這麼多年來,雖然我擁有了許許多多比它還要昂貴的筆,但在我心中,它依舊是無可取代、最最珍貴的。

  有一段時間,我不再書寫,總覺得筆下的每個字看來都可憎。我想,那是因為我對自己感到不滿,我厭惡自己。

  為了找回自己,重新喜歡自己,我又開始書寫,並給自己買了新玩具——鋼筆。

  鋼筆是有趣的玩意兒,我在其中找到樂趣,也在書寫時得到平靜。我已經好多年不曾給任何人寫信了,我想……今年我會給朋友們寫賀卡——用我的新玩具。

  生命中很多的執著及喜惡,後來發現其實都來自於童年的記憶。我討厭苦瓜,因為父親曾逼著我吃,害我吐了。

  我喜歡筆,因為書寫時,聽著那沙沙聲,就想起父親在燈下指導我寫信的那些日子。

  對筆的痴迷,我想這輩子都不會忘了、淡了。

  因為它牽繫著我與父親,以及那永難忘懷的美好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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