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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個人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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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晴風]戀期三個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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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5 08:10:2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來到別墅社區,艾思思好奇地抬頭張望一眼社區入口,一旁是管理室,穿制服的警衛看起來年輕、十分有精神,見到黑延棠的車便朝他們舉手致意,升起進出管制欄杆。她朝黑延棠看一眼,莫名有些緊張,從別墅社區外觀看,裡頭的住戶多半身價不凡。

    「別緊張。」黑延棠輕握她的手安撫。

    「我的緊張很明顯?我以為掩飾得很好。」艾思思笑了笑。

    「放心,我爸會喜歡你的,因為我媽喜歡你,而我爸聽我媽的。」黑延棠也笑。

    「最好是這樣。」

    「思思,你要記住我的話,我爸爸就只是我爸爸,不會吃人。」

    她蹙眉,這兩天他不斷對她心理建設,告訴她,他們之間不會因為任何人有任何影響,要她放輕鬆,拿平常心去見他爸媽。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該告訴我卻沒說?」

    「是,因為我不希望你還沒見到人,心裡就先產生抗拒,我爸爸知道你,想見見你,也讓你見見他,等一下不管你看見的是誰,記得,他就只是我父親。」

    「……你爸爸很有名?」她有種不妙的預感。

    「算是有名。」黑延棠在車道旁停好車,「到了。」他下車幫她開門。

    隔壁,白峰齊走出來,牽著老婆倪,朝他們揮手。

    艾思思看向兩戶連棟別墅,想起黑延棠說過白峰齊常從他家陽臺跳到他的陽臺,她抬頭往三樓看,陽臺與陽臺距離確實不太遠,但看起來還是有點危險。

    「艾思思你真的被拐來了啊!」白峰齊笑說。

    「什麼拐來?我心甘情願過來的。」艾思思回道。

    「你厲害!」白峰齊不帶力的槌了黑延棠一記,用取笑的語氣說。「虧我擔心艾思思會受驚嚇,拉我親親老婆來幫她壯膽。」

    「你認為我爸是洪水猛獸,需要你們來壯膽?」黑延棠反問。

    「你告訴艾思思了?」

    他靜了一下,搖頭。

    「黑爸當然不是洪水猛獸,但對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的人來說,可能產生的驚嚇無異於碰到洪水猛獸。」白峰齊看著艾思思,「相信我,黑爸人很好,你只是需要一點心理準備,別害怕。」

    艾思思好奇心被挑起,也有了點心理準備,知道等一下要見的黑父大概是很有名的人。

    她朝白峰齊點點頭,感激微笑。

    白峰齊揚揚手裡的提袋,「我爸媽準備了禮物,要我送過來。」

    「一起吃飯嗎?」黑延棠見倪拿著提包,不像要到鄰居家吃頓便飯的樣子。

    「不了,我跟小倪要趕去喝喜酒。」白峰齊心情非常好,靠近黑延棠說︰「趕快恭喜我!」

    「別人結婚,要恭喜你什麼?」黑延棠感覺莫名。

    「我的大情敵路維哲結婚啊!當然要恭喜。」白峰齊只差沒補上桂哈哈大笑。

    黑延棠賞他一個白眼,果真幼稚沒藥醫。

    「恭喜恭喜。」儘管白峰齊幼稚得不象話,他仍是有義氣地補上兩聲恭喜,他知道白峰齊與倪的故事,自然也知道白峰齊有多在乎路維哲這位頭號情敵。

    四人魚貫進入黑延棠家,寬敞的客廳裡有不少人,或坐或站聊天,男男女女都有,見他們四人先後進來,一群人話聲驟歇。

    「爸、媽,我們回來了。」黑延棠先說。

    「叔叔、阿姨,你們好。叔叔,生日快樂,這是我準備的一份小禮物,希望叔叔喜歡。」艾思思看清黑延棠喊的對象,心裡確實吃了一驚,但因在門外有了點心理準備,這會兒倒顯得鎮定、落落大方,喊人後,她順帶將禮物奉上。

    「人來就好,不需要客氣。」黑鉞謙見她大方,眼裡溫和笑意濃了些,「一會兒就開飯,先坐一下。」

    白峰齊將艾思思的反應看在眼裡,挺佩服她的鎮定,卻也替好友憂心起來,艾思思太過鎮定,不像是會憂慮對方父母喜歡自己與否的模樣……

    「黑爸,生日快樂。老爸要我幫他送禮物過來,你有朋友在,他就不過來了。」白峰齊將禮物送上桌。

    黑鉞謙和藹笑了笑,「替我謝謝你爸,留下來一塊兒吃飯?」

    「我跟小倪要去參加朋友的婚宴,不能留下來,找時間再跟黑爸黑媽吃飯。」白峰齊直來直往。

    「那不留你們了。」黑鉞謙笑說。

    「黑爸黑媽,下次再一起吃飯。」倪揮了揮手。

    「黑爸、黑媽,改天見。」白峰齊說完,拉著老婆走出熱鬧的黑家。

    不消多久,客廳又熱鬧起來,艾思思跟其他人不熟,隨著黑延棠到處喚叔叔、阿姨、伯伯一輪後,她坐下安靜聽著旁人聊,搭不上話但也沒顯出不自在。

    那些被黑延棠稱呼叔叔、伯伯的人,有好幾人是她在電視上看過的,都是成功商人。

    「延棠,瑪莎上星期從英國回來,有空你們年輕人一塊兒出去玩,早上她還吵著要來,可是下午朋友一找又出門了。」

    說話的是南華實業的張董,跟黑鉞謙多年知交,瑪莎是張董的獨生女,小時候常來黑家玩,後來到英國留學了。

    「好,有空我找她,好多年沒見到她了。」

    「五年有了吧,那丫頭在英國交了一堆洋朋友,玩瘋了。」

    「能多交朋友是好事。」黑延棠禮貌地說。

    「你女朋友在哪兒高就?怎麼稱呼?」

    「她……」黑延棠還沒來得及說,艾思思笑著說了,「我叫艾思思,張伯伯叫我思思吧。我是護理師,目前在立程醫院工作。」

    「當護理師不錯啊,不過工作很辛苦吧?」張董打量艾思思,心想,瑪莎比她更漂亮,更適合黑延棠。

    「每一種工作都有辛苦的地方。」艾思思臉上溫柔的笑容未減半分。

    「但是護理師難免要替病人把屎把尿,是比一般工作辛苦多了。」

    「那是因為他們生病了,如果健康,他們也不願意躺在病床上被人照顧。」

    「你一點都不覺得辛苦嗎?」張董不以為然的問。

    「當然會,可是當病人康復出院,笑著說謝謝時,所有辛苦都值得了。」

    「要是病人死了呢?」

    「那就只能為他掉眼淚,祝禱他一路好走。」艾思思笑容淡下來,「張伯伯,今天是黑叔叔生日,還是別談這些了。」她委婉終止話題,再遲鈍多少也感覺出張董有針對她的意思,大概是為了那個叫瑪莎的女孩。

    黑鉞謙將話權接過去,「思思是敬業的護理師,延棠住院那段時間,幸好有思思照顧。差不多可以吃飯了,我們去餐廳。」

    客廳裡十幾個人往餐廳移動,氣氛又輕鬆起來。

    來到餐廳,每個人的座位早已安排妥當,她坐在黑延棠旁邊,連如嫻則坐在她的另一邊,不時溫柔招呼她夾菜用飯,頻頻與她交談,一頓飯下來,她已有幾分輕鬆自在。

    食物被取用得差不多,外燴服務員換上甜品水果,連如嫻幫艾思思拿幾樣水果。

    「阿姨,我真的吃好飽。」

    「再吃點水果就好。」連如嫻輕笑,女孩子的胃真小。

    「謝謝阿姨。可以不吃甜點嗎?太飽了。」艾思思感受到連如嫻是真心待她親切,說起話來便沒多少隔閡與尷尬,自在得如同家人間相處一般。

    「沒問題,棠棠,你負責幫思思解決甜點。」

    「好。」黑延棠拿走她的甜點。

    艾思思朝他甜甜一笑,拿起叉子正打算吃水果,這時卻聽到長桌對面,一名長髮女人發問。

    「鐘董,聽說其漢上個月回臺灣了,我家楚霆跟他出去打了場高球,回來說其漢改變了好多,想不到小時候常打架鬧事、混幫派讓你頭痛的孩子,現在玉樹臨風、一表人才,有機會讓我們見見啊。」

    「他一會兒就來,今天有重要合約得簽,趕不及跟我一塊過來。我早想安排他見黑總裁,以後做事有長輩照應總是好事。」

    鐘董?其漢?

    艾思思心一震,手上的叉子摔落,敲響盤子後旋即跌落地面,接連的清脆聲響讓聊天聲音靜下來。

    艾思思心慌地道歉,「對不起。」她想彎身撿拾,卻被握住手。

    連如嫻臉上溫柔未變,朝她搖了搖頭,安撫道︰「沒關係。」

    一會兒外燴服務人員立刻走來,撿起叉子,為她換上新的。

    「阿姨……」艾思思有想逃的衝動,她極力克制不安的情緒。

    「怎麼了?」連如嫻細心地發現她臉色不太好。

    「沒……沒事,真的很抱歉。」她勉強自己鎮定下來。

    「小事情,不用介意。」

    這時外熗服務人員領了一名高大男人走進餐廳,他一身鐵灰色西裝,身形挺拔。

    「瞧,說人人就到了。」鐘董起身,「其漢,快跟叔伯阿姨們打聲招呼。」

    鐘其漢跟眾人一一打招呼,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他清楚知道誰是誰,招呼過後,他視線在長桌某個位置停留了許久,明顯到大家想不察覺他看的人是誰都難。

    「那位是延棠的女朋友,艾思思。」

    「艾思思!果然是你,好久不見了。」鐘其漢眼裡有真摯的笑意。

    「你們認識?」鐘董驚訝地問。

    「我們是國中同學。」鐘其漢沒多想,但說完便後悔了,下一秒立即改口,「我記錯了,是小學同學。」他國中時期對這群長輩們來說稱得上是聲名狼籍,說艾思思是國中同學,她必然要被貼上標籤,他不能這樣害她。

    艾思思神色複雜的望著鐘其漢,虛軟笑一笑,聲音有些輕飄飄的對他說︰「好久不見了。」

    黑延棠記得鐘其漢,那個陪艾思思到警局的少年,他沒想到世界這麼小,當年的少年竟是漢良建設董事長的獨生子。

    鐘董跟他父親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了,他也曾聽說過鐘董為不學好的兒子惱白了頭髮,不過從沒機會碰面。

    黑延棠心思飛轉,面色卻一派輕鬆,真實情緒絲毫未顯,他起身朝鐘其漢伸手。

    兩個男人雙手交握,黑延棠微笑說︰「常聽鐘叔叔提起你,歡迎你來。」

    「我爸八成都是說我的壞話。」鐘其漢毫不介懷地打趣道。

    「怎會,你拿的是哈佛法學、商學雙主修學位,還都是第一名畢業,鐘叔叔為你驕傲都來不及,哪有壞話可說。」黑延棠讚揚,儘管他目前並不參與父親的事業,但家裡大小宴會,誰要來、什麼身分、什麼背景,他一向被要求得銘記於心。

    今天鐘其漢要來並不是臨時決定,所以黑延棠早記下他的輝煌史,只是沒想到他會是七年前的那名少年。

    「以前我不懂事,讓我爸心煩,現在好多了,跟我爸學著談生意,往後還希望黑少多幫忙提點。」鐘其漢說得客氣。

    「稱呼黑少我不習慣,還是叫名字吧。生意上的事都是我爸在忙,要接手也得好幾年之後了,到時候該我麻煩你幫忙提點才是。」

    「你們年輕人都別客氣,以後互相幫忙、互相幫忙。」鐘董笑得開懷,總算正式將兒子介紹給黑家人了。

    黑家事業做得大,以電腦業起家,成功致富後,科技、建設到娛樂事業多有投資,版圖遍佈亞洲、美洲,目前主要核心事業雖仍為科技,但其他投資獲利也很豐厚,真正身家難以估量。

    「其漢,還沒用過晚餐吧?」黑延棠問。

    「簽約前吃過東西了。」鐘其漢見到餐桌上的水果甜點,並未過於客套,直率的說︰「現在吃水果甜點剛好。」

    「請坐,鐘叔叔也請坐,大家邊吃邊聊。」黑延棠招呼。

    艾思思明顯不自在了,黑延棠淡掃她一眼,等鐘其漢、鐘董坐定位後,他坐下在她耳邊低聲問︰「水果也吃不下了嗎?」

    艾思思點頭,眼裡不自覺流露出哀求,明顯是不想再待下去。

    「我幫你吃完,等我一下。」黑延棠又低語。

    此時鐘其漢正忙著跟其他叔伯阿姨們談話,黑延棠剛才特別提鐘其漢的漂亮學歷,成功吸引他們的注意力,熱絡地找鐘其漢說話,他暫時無暇顧及這邊。

    黑延棠將艾思思盤子裡的水果吃完,對大家說︰「不好意思,思思今天醫院值大夜班,我先送她回去休息。」

    「今天是你爸爸生日,不能請假一天嗎?」方才針對艾思思的張董又發話了。

    艾思思面色為難,下一秒黑鉞謙開口替她解圍。

    「年輕人本來就該工作為重,生日年年都有,沒差這一天,況且孩子有來,心意也到了。」他溫和說道。

    「叔叔、阿姨,真的很不好意思。」

    「沒什麼,你快回去休息一下。」

    「有空多來家裡坐坐。」連如嫻拍了拍她的手。

    「好。」

    黑延棠帶著艾思思離開,走出黑家大門,她微微地吐了一口氣。見她情緒似是有些低落,他打算開口安撫,沒料才開口就見她朝他燦爛一笑,「延棠,你假放到什麼時候?」

    「還有半個月。」他被長官、父母強迫休長假三個月,假期還有半個多月,本來打算下星期提前銷假。

    「過兩天我請六天特休,我們去環島好不好?我想跟你一起去旅行。」

    黑延棠凝視她,沉思了半晌,說︰「好。」

    「先說好,旅費全讓你出喔,我準備好好利用我的超級富二代男朋友。」艾思思笑得很甜。

    「……我以為你會介意。」

    「介意什麼?百億富商是你爸爸嗎?」

    「你不介意嗎?」

    「我出運了耶!應該開心,為什麼要介意!」

    「真的嗎?」黑延棠專注且嚴肅的凝視她,多希望能看穿她的心思,眼前的她情緒歡快得有些不真實。

    「真的!現在全臺灣有大半適婚女孩希望成為我吧。」艾思思的聲音有些得意,她靠近他,親昵的挽上他的手臂,「以後我可以吃香喝辣,花錢如流水,眉頭皺都不用皺一下,對不對?」

    「如果你願意,是可以,要不要我先幫你辦一張無額度附卡?」他笑問。

    「可以這樣?」

    「你想要就可以。」

    「先不要好了,萬一分手會很麻煩。」

    「你剛說全臺灣有大半適婚女孩希望成為你,既然這樣,你應該好好抓緊我,想什麼分手?」

    「我是在好好抓緊你啊,不是說要跟你去環島?目的正是要好好跟你培養感情,我們努力一下,我趕快懷孕就可以把你綁住。」

    黑延棠沉默一會,笑問︰「想去哪裡玩?」

    「我想想……我想去台東住老爺大酒店、去日月潭住涵碧樓、去墾丁住凱薩,可以嗎?」

    「可以,晚上我訂房,先去台東住兩天,往南到墾丁兩天,然後日月潭兩天,再回臺北,剛好繞臺灣一圈。」

    「太棒了!我好期待。如果我看到喜歡的東西,你會買給我嗎?」

    她完全開啟了女友模式嗎?黑延棠困惑,跟他預期中的反應不一樣……

    「會。」她想要的,他心裡很願意寵著她,但他希望是她真心想要的。

    她笑開來,頭靠緊了他的臂膀,「我原以為你只是個警官,沒想泡居然是赤總裁的獨生子,感覺好像在路上平白無故撿到一百克拉超大鑽石,比中十億樂透一人獨得還開心。」

    「要不要更開心?」

    「怎麼更開心?」艾思思仰頭問。

    「今天搬去我住的地方,一百三十五坪,中央空調,裝潢不輸五星級飯店,如何?」

    艾思思斂眉低首,回避了他帶著寵溺的視線,軟軟地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拜金?很現實?」

    「我沒這樣想。」

    「不然呢?」

    「我只希望你是真的開心。」

    艾思思靜了一秒,「我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不開心,這樣好了,我今天回家整理東西,明天等我值完大夜班你來我家接我。幸好你早點送我回來,我還有些時間可以整理東西。」

    「我剛才看你好像心情不太好。」黑延棠探問。

    「什麼時候?」

    「鐘其漢說你們是國中同學的時候。」

    「沒有心情不好,只是驚訝他還認得出我,也驚訝他原來是你們生活圈裡的人。我們是國中同學,不是小學同學,剛才他改口,可能是不希望大家對我有壞印象。他國中三年名聲不好,沒想到現在變得這麼體貼,他真的哈佛雙學位第一名畢業?」

    「當然是真的。」

    「他變了很多。」

    「你們……很熟嗎?」

    「算很熟吧。」

    熟到什麼程度?黑延棠差點問出口,衝動過去後,他見她沒有再往下說的意思便不再繼續。

    「你回去後東西不用急著整理,我明天接你時可以幫你。你趕快補個眠,免得太累。」

    「好。」

    艾思思呆坐在床上,時間已過去許久,她知道她該休息一下,可是她的心上有顆沉重巨石,壓得她喘不過氣,她想嘶吼、想尖叫、想大聲哭泣,卻連動都沒辦法。

    她感覺空氣稀埂,人昏昏沉沉,只有痛苦的感覺是那麼清晰強烈……

    仿佛才昨天,黑延棠手術後轉醒,一雙深邃黑眸瞬也不瞬瞧著她。

    仿佛才昨天,他以滿城夜景為背景,說︰「我們以結婚為前提交往,好不好?」

    仿佛才昨天,他在她身邊,端著一碗粥要喂她,笑著說這是女朋友才有的權利仿佛才昨天,她半認真地問他萬一懷孕該怎麼辦?他小心翼翼地說︰「生下來,好嗎?」

    七年前,他們原是不同世界的人,隔著千山萬水的距離,因為她母親犯下的錯而有短暫交集,他出於善意的勸告,改變了她的生命。

    七年後,命運讓他們有了深刻交會,她成長了,以為現在的自己勉強配得上他。

    她看見他對她的認真,倘若她不夠喜歡他,那一個個被刺破的保險套會讓她覺得他很小人,但她是那麼喜歡他,只看到他「不擇手段」想擁有她的決心。

    對或錯,端看夠不夠喜歡,而她真的好喜歡、好喜歡黑延棠。

    倘若換成別人想讓她未婚懷孕,只會被她踹出門,可是使手段的人是他,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她考上護專後曾去找過他,卻沒勇氣上前跟他說一句話。

    當她被那些英文、藥名、血管、器官折磨得痛不欲生時,她也曾好幾次去他的工作單位,遠遠看著他寬闊的肩、挺拔修長的身材,對她來說,他像迷航時的指南,是她的勇氣、是支撐她熬過去的力量。

    拿到畢業證書那天,她到警局門口等了好久,直到晚上九點多,才看見他走出警局,一名身材高姚、面貌姣好的女孩從一輛嶄新寶藍色跑車上下來,飛奔到他面前,她遠遠看著他們親昵擁抱,一起坐上跑車離開……

    她從沒對誰說過,黑延棠是她珍藏在心裡,可望而不可及的秘密,七年了,她偷偷藏了七年的愛慕,從沒奢想過能夠成真。

    當他亮著眼睛問她要不要交往的那一刻,她覺得全宇宙的好運都降臨她身上了!

    她被快樂淹沒,多想朝整個臺北盆地大喊「她好幸福」。

    她原以為三個月就足夠,後來偷偷想說不定他們能一起一輩子,因為他看起來也好喜歡她,喜歡到希望她懷他的孩子。

    誰知她的奢想終究只是奢想,他是黑鉞謙的獨生子,黑鉞謙是百億富商、商場巨擘,開創千億商業版圖,說他富可敵國也不為過,黑延棠更是富二代中的富二代。

    七年前,她覺得跟黑延棠隔著千山萬水的距離,而此時她跟他何止隔了千山萬水,他們之間是超越地球的距離,根本無法跨越!

    命運卻似乎覺得給她的打擊不夠大,今晚還加碼讓已經離開她生活許久的鐘其漢出現,那像是在警告她,過去凡走過、經歷過的,全是抹滅不掉的印記。

    她再傻,也知道她原以為渺小的希望變成了絕不可得的妄想。

    黑延棠跟她是不同世界的人,她要放棄,也必須放棄……可是一想到這裡,她的心就好痛好痛,痛到快要無法呼吸……

    手機鈴聲劃破寂靜,艾思思驚跳一下,拿過手機一看,來電顯示是楊綺芳。

    「綺芳。」她接起,聲音有氣無力的。

    「思思?」

    「嗯。」

    「生病了嗎?你聲音怪怪的。」楊綺芳憂心的問。

    「我沒事,怎麼想到找我?」艾思思勉強振作了精神。

    「你還敢說!你這見色忘友、有異性沒人性的傢伙!談戀愛眼裡就沒朋友了,整整一個月沒消沒息的。」楊綺芳哇哇大叫。

    「誰告訴你我談戀愛了?」

    「徐緯璋啊。」

    「喔。」艾思思回應一聲,沒下文了。

    楊綺芳真的覺得她很不對勁,「思思,你怎麼了?怪怪的,你還好嗎?」

    「我沒事。」艾思思聲音微弱,完全沒說服力。

    楊綺芳在另一頭皺眉,「你現在很像拿到畢業證書的那天晚上,你記得嗎?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無精打采的模樣,你到底怎麼了?」

    聞言,艾思思忍在眼眶的淚水像是被人觸碰了開關,一瞬間嘩啦嘩啦傾泄而出,她哇一聲大哭起來,「綺芳……」

    「你……」楊綺芳被她的突然大哭嚇一跳,接著歎了口氣,「哭吧、哭吧,哭完再告訴楊姊姊,到底怎麼了?」

    艾思思果真哭了好一陣子,楊綺芳握著手機,被她傷心的哭泣弄得眼睛也有些發燙。

    這傢伙該不會才談戀愛就失戀了吧?楊綺芳想。

    終於,艾思思哭夠了,好不容易停下來,只剩斷斷續續的抽噎。

    「乖,告訴姊姊怎麼了?你從來不哭的。」楊綺芳軟下聲音問。

    艾思思再也壓抑不住,花了好長的時間說完她與黑延棠的過去與現在。

    楊綺芳聽完,安靜好久才冒出一句,「比我的小說還精彩……」

    「綺芳……」

    「所以拿畢業證書那天,你是因為看到黑警官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吃醋了?」

    「……」艾思思說不出話。

    「黑鉞謙的兒子啊……嘖嘖,思思,聽姊姊的勸,眼睛一閉、牙一咬,多上他幾次!等生米煮成熟飯,有了孩子,誰都不能把你們分開!」

    「綺芳!」

    「艾思思,拜託你不要那麼傻,保險套是他弄破的,耍手段的人是他,是他心甘情願又不是你逼他的,想那麼多做什麼!誰沒過去、誰沒犯過錯,你媽媽犯的錯不是你犯的錯,你不要攬在自己身上。」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當然站在我這邊幫我說話,但我沒辦法,我跟他差太多了……今天去他家,他們來往的都是名人,我跟他們沒有共通的話題,綺芳,我好難過,真的好難過……」

    「那你打算怎麼辦,跟他分手?」

    「綺芳,我搬去高雄跟你住好不好?」

    楊綺芳歎口氣,「好啊,快來,萬一你不小心有小孩,你去上班,我幫你帶baby,我之前叫你來,你怎麼樣都不肯,我多想你趕快來!不過你真的捨得?你愛黑警官愛了那麼多年耶。」

    「捨不得也得捨得……」

    「唉,有時間找一下徐緯璋吧,他很關心你,就算你們當不成情人,他也把你當家人,這陣子他常打電話給我問你的情況,你要是真的要來高雄,跟徐緯璋說一聲。」

    「嗯,我知道。我今天值大夜,差不多要出門了,找時間再聊。」

    「路上小心。」

    「好。」

    艾思思放下手機,又在床上呆坐一會兒,才有氣無力的起身進浴室沖澡更衣,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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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當房門一推開,一扇明亮湖景大窗正對日月潭,艾思思像個快樂孩子飛奔到玻璃窗前,整個人幾乎貼在窗上。

    「延棠,這裡好漂亮喔!」她開心地喊。

    黑延棠笑著,走到她身後環抱住她,在她耳邊低聲說︰「我抱著的人,更漂亮。」一會兒他鬆開環抱,轉身朝剛放下行李的侍者道謝,從皮夾抽出小費,遞給侍者,侍者鞠了個躬便離開。

    他轉身,正想走回她身邊,未想卻瞧見方才快樂得像小鳥般的她怔站在玻璃窗前,明亮光線撲上她臉頰,她眼睛眺望湖景,卻像是看往更遙遠的地方,歡快情緒從她臉上消褪得無影無蹤。

    他沒打擾陷入沉思的她,只見下一刻,她回過神,先前歡快的情緒轉瞬間又佈滿她眼底眉梢。

    「這裡太美了,我們去坐船遊湖,好不好?」她笑著說。

    他靜默的看著她的情緒變換。

    艾思思沒聽見回答,偏頭一看,這才注意到他專注的目光,心一驚,問︰「怎麼這樣看我?」

    「思思,你真的開心嗎?」

    「當然開心啊!吃好住好,你還買了好多東西給我,裙子、鞋子、包包,還有這條漂亮的鑽石項鍊,我是世界上最幸運的女孩子!」她輕拉頸子上那條三克拉的鑽石項鍊,這是黑延棠特別帶她去台中市區一家珠寶店買的,他說那是朋友開的店。

    她愉快的笑著收下,不去想標籤上的好幾個零,買了項鍊,他又帶她逛百貨公司精品店,名牌包、名牌表、鞋子、裙子,他下手毫不手軟,她則一貫維持開心模樣,接收他買給她的所有禮物。

    「嗯。」他輕應一聲,笑著的臉少了幾分熱情,多了點思慮,他將她抱進懷裡,好一會兒才說︰「只要是你想要的,再昂貴我都願意買給你,可是我不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你能不能告訴我,那些衣服、包包、項鍊,全是你想要的嗎?」

    艾思思身體不自覺地微微僵硬,她以為六天會很快過去,沒想到原來要無時無刻假裝自己很快樂,實在不是容易的事。

    「我全部都想要……」她聲音顯得柔軟,她回抱黑延棠,悶在他胸膛裡,要快樂、要快樂啊!再兩天就好,千萬不可以哭。

    「思思,那我呢?」黑延棠問得突兀。

    「你什麼?」艾思思一下子沒聽懂。

    「你想要我嗎?」

    他聲音溫柔如水,差點逼出她的眼淚。她多想、多想配得上他,多想能夠要他,可是不行……

    「要!我不傻,很聰明的,我不要你的話,怎麼得到更多東西?」

    「你要記住你說的話。」他總覺得,現在的她跟沒去他家之前的她不一樣。

    那天離開他家後,她開心地說以後她可以吃香喝辣,花錢如流水,眉頭皺都不用皺一下。剛開始他偷偷慶倖,她終於願意不跟他把錢算清楚了。

    他們交往一個多月,常常是他請她看電影,就得接受她請他吃飯,他們沒採用分明的AA制,但他知道她總會算個大概,絕不接受他完全買單。

    理論上他該放心才對,就算他有什麼致命缺點,看在百億富商獨生子的分上,她也會願意繼續跟他交往吧?

    更別說這幾天從台東、墾丁一路玩到台中,每個夜晚,她在床上總是熱情萬分,她熱情主動愛他的身體,也接受他用各樣好奇方式探索她身上的敏感點。

    他們沒有避孕,儘管她說這陣子是安全期,但她確實是想為他生孩子吧?想用孩子牢牢綁住他,是吧?

    如果他沒多次看到她出神的模樣,沒看見那望向遠方神情透出的淡淡哀傷,他會對自己更有信心,會篤信他這個集團繼承人的光環足以讓她頭暈目眩,不計代價只想牢牢抓住他,並且待在他身邊。

    他希望自己傻一些,希望自己沒察覺,許多次她那神情變換的模樣,但他就是看到了,並且為此憂心。

    她真的想要那些東西嗎?她在他懷裡說那句「我全部都想要」他很希望那是真心話。

    「嗯……」艾思思模糊應聲,「我們來做生小孩的事吧!」她聲音開朗起來。

    「現在?不是想去坐船遊湖?」黑延棠發笑,吻吻她的發。

    「先做生小孩的事,再去坐船遊湖。」

    「可是我想坐船遊湖。」他低頭笑著故意逗她。

    「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快點生小孩。」艾思思撒嬌,只有在擁抱他的時候,她才能不去想太多,沉醉在他給予的歡愉裡,在激情中她的理智才可以全然卸下。

    「你要負責點火嗎?因為我比較想帶你去坐船……」

    他的話沒能說完,她用唇封住他的嘴,小手往下探索,解開他長褲扣子與拉煉,一把褪下,她妖嬈又緩慢地蹲下來,一路往下親吻,眼神充滿挑逗,唇角微微上揚。

    黑延棠沙啞的道︰「小妖精……」

    好一會兒,他將她拉起來,抱她上床,壓在她身上,不懷好意的說︰「明天再去坐船遊湖吧,今天要把你留在這裡,不讓你出去了!」

    「那肚子餓怎麼辦?」她裝無辜。

    「有客房服務。」他摸摸她臉頰,細嫩的肌膚有如初生嬰兒,幾乎看不見毛細孔,這時候的艾思思才是他的艾思思……他發現,最近好似只有在床上,他才覺得她完全屬於他。

    「要是我想吃龍蝦呢?」

    「那就點龍蝦。」

    「鮑魚呢?」

    「就點鮑魚。」

    「有帝王蟹嗎?」她眨著大眼睛,問得很無辜。

    「一定幫你點來。」他保證,「你想吃什麼都好,不過要先讓我把你吃掉。」

    他吻她細頸靠近耳垂的地方,那是她的敏感點。

    「我突然想去坐船遊湖了……」

    「來不及了,小妖精!」他吻上她的唇,不再讓她有心思說話,他準確無誤襲擊她的敏感點,讓她瞬間迷失在情|欲裡,再也無法想其他事……

    夜幕低垂,黑延棠抱著已經累到睡去的艾思思卻越來越清醒,因為他聽見她說了一句夢話——

    「延棠,我很不想離開你……」

    他拇指輕輕刷著她的臉頰,她夢見她離開他?或者,她夢的是她想做的?

    他替她蓋好薄夠,打給櫃檯點了餐後,他進浴室沖澡,替艾思思放熱水。

    望著流淌的水,他不禁怔忡,她想離開他嗎……他剛點了她想吃的,滿足所有她想要的,她還捨得離開嗎?

    她不懂他有多喜歡……不,他有多愛她,剛開始他也不懂,以為自己只是很高興她「長大懂事」了,但其實並不是,他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原來早已愛上她。

    他想留住她,一輩子。

    她是他心裡最明亮的光,是他想守護一生的寶貝。

    黑鉞謙從美國回來,成功買下知名手機品牌的他為集團的版圖再攻下一城,儘管並購前媒體大肆報導,分析師們對他打算出資買下近乎名存實亡的百年手機品牌的看法分歧,負面聲浪大過正面,但他行事果決,並不在乎旁人的評價。

    前幾日他在精品店幫愛妻買限量手提包時,順手買了一個適合年輕女孩的斜肩包。

    「去艾小姐家。」黑鉞謙吩咐司機說。

    他並不是第一次到艾思思住處,收到初步調查資料時,他曾去過一次,恰巧看見兒子與艾思思姿態親密地走進老舊公寓。

    那一幕讓黑鉞謙印象深刻,對於黑家的獨生子,他給予最大的放任與自由,但儘管如此,他對獨生子的一切行為卻瞭若指掌。

    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兒子的性格、習慣,兒子戀愛次數不少,卻從不進女方家門,他交往過的物件也從來沒有誰能搬進他住處。

    黑鉞謙難掩好奇,當調查報告完整送到他手上時,他才知道原來艾思思不是兒子在醫院才認識的年輕護理師,也才知道,原來這些年兒子默默資助的少女是她。

    他欣賞艾思思,她雖年輕,抗壓性與韌性卻足夠,那天她到家裡用餐,落落大方的表現讓人印象深刻,他想,兒子的眼光確實不錯。

    車子在小巷口停下,司機為他打開車門,他拿著精美提袋下車,公寓正巧有人出來,他便順勢進門上樓了。

    站在鐵門前,他按下門鈴,不一會兒裡面的木門打開,艾思思看見他,臉上閃過驚訝,隨即有禮貌地喊了聲,「叔叔。」

    她將鐵門鎖打開,「請進。」

    「打擾了。」黑鉞謙溫和一笑,走進去。

    「我剛好在整理東西,不好意思,家裡有點亂。」艾思思讓出空間。

    「要搬家嗎?」客廳內是大大小小的紙箱,黑鉞謙將提袋擱在茶几上。

    「叔叔找我什麼事嗎?叔叔請坐,我這裡只有只果汁,倒一杯給你嗎?」艾思思沒回答。

    黑鉞謙坐下來,「開水就好。」

    「好,請等一下。」艾思思往廚房倒了杯開水出來,擱在茶几上,「叔叔請用。」

    黑鉞謙拿起杯子,喝了半杯,又問︰「要搬去延棠那裡嗎?」

    艾思思也坐下,掃一眼地上散落的紙箱,轉向黑鉞謙,「叔叔……是不是來勸我離開延棠的?」

    見慣大風大雨的黑鉞謙早已習慣將情緒深放,面色一貫是波瀾不驚,他沒說話,拿起杯子將剩下的水喝光。

    「為什麼會認為我是來勸你離開我兒子?」他笑了笑。

    艾思思看見他左頰邊因微笑勾出的淡淡彎痕,原來延棠的酒窩是遺傳啊……

    「很合理的推測,我清楚我跟延棠的家世差太多,叔叔能找到我這裡,一定是調查過我了,你沒跟延棠一起過來,大概是有話想對我說,但不想讓延棠知道,想來想去,我猜叔叔是希望我離開延棠。」

    「從剛才看見我到現在,你腦子想的就這些嗎?你對自己沒信心?說不定我就只是順路過來看看你。」

    「延棠說過叔叔平日公事繁忙,我想叔叔不太可能有時間順路過來看我,更何況,我這裡無論是去叔叔家或是叔叔的公司、延棠的住處都不順路。叔叔,你時間寶貴,我們有話直說吧。」

    「好,你想怎麼有話直說?」

    「叔叔若是想讓我離開延棠,不是不行。」

    「喔?」黑鉞謙揚眉,「你想要什麼?」

    「當然是錢,叔叔來勸我離開延棠,應該也是打算給我錢吧。」

    黑鉞謙打心裡笑了,「你若堅持跟我兒子在一起,不是能得到更多錢?我現在所有的,將來都是延棠的。」

    「叔叔那麼年輕,等延棠接班,我得等幾年?十年?二十年?也許更久。延棠現在用的是叔叔的錢……」

    「他有工作。」黑鉞謙忍不住替兒子說話。

    「高階警官一個月能賺多少,叔叔一天的收入恐怕是延棠一個月收入的好幾十倍,能拿在手上的才是真的。等延棠接班後,我不年輕也不貌美,多的是比我更好、更漂亮的女人想擠到他身邊,我真的能得到更多錢嗎?還不如趁現在有條件,好好跟叔叔講個價,真真切切將一筆錢拿到手。」

    黑鉞謙二話不說,拿手機撥了司機的電話,「小楊,你把我車上的公事包送上來。」掛了電話,轉而對艾思思說︰「我忘了把支票本拿上來,你等一下。」

    屋裡陷入短暫沉默,艾思思見水杯空了,問︰「叔叔還要水嗎?」

    黑鉞謙搖頭,此時門鈴響了,他比艾思思快一步站起來,打開門接過公事包,又將門關上。

    一分鐘後,他推了一張空白支票到艾思思面前,笑說︰「我是個大方的人,支票上的數字隨你填,可立即兌現。」

    「謝謝叔叔。」艾思思靜靜看著支票。

    「你打算寫多少,我想先知道,萬一你開了天價,我得讓人補足這戶頭的錢。」

    艾思思蹙眉想了想,「兩百萬。」

    「你確定是兩百萬?」黑鉞謙揚眉又想笑了。

    「確定。」

    「我想你不瞭解,廷棠不需要我這個富爸爸幫忙,他自己就能給你遠遠超過兩百萬的錢,你不需要等十年、二十年,既然你跟我開口,我建議你可以再多寫兩個零。」

    「……兩百萬已經很多了。」

    黑鉞謙沒繼續在數目上多做討論,他又望向那些紙箱,「你要離開,打算怎麼告訴他?或是想一聲不響走人?」

    「叔叔放心,我不是拿錢不辦事的人。我會告訴延棠,我拿了叔叔的空白支票,決定離開他。」

    「你想讓他恨我?」

    「叔叔誤會了,我會讓延棠認為是我找叔叔談條件,讓他知道比起感情,我更看重錢。」

    「如果延棠說他願意給你更多錢呢?」黑鉞謙反問。

    「剛才對叔叔說的話,我會如實交代,我等不了他接班,叔叔比我更清楚,有很多富二代其實是空殼子。」

    「你認識很多富二代?」

    「在醫院見過不少為家產爭執的富二代,他們開著父母買的超跑、刷父母給的無限額信用卡,可是真正的經濟大權掌握在父母手裡,交往的對象倘若父母不滿意,隨便封殺一陣子金援,那些習慣豪奢的富二代就會屈服……」艾思思想起醫院裡幾個年輕貌美的護理師和富二代交往的淒慘下場。

    「這是你的經驗談?」

    「只要是人,都得經歷生老病死,有錢人也是啊,醫院VIP病房住過的富人不算少,年輕貌美的護理師被探病富二代看上的事時有所聞。現在,我也算其中一個例子。」她苦笑。

    「你什麼時候要離開?」

    「今天晚上,等一下貨運會過來收東西。」

    「你並不知道我今天會來找你,所以不管我來不來,你都已經打定主意離開延棠,我其實不需要給你支票,是不是?」

    艾思思半晌沒說話,「不管叔叔今天來不來,我都會去找叔叔,因為我需要這筆錢,也需要一個讓延棠對我死心的辦法。」沒想到叔叔先來找她,讓她省了一趟路。

    「你認為你只要夠拜金,我兒子就不會繼續愛你了?」黑鉞謙笑容更溫和了。

    「難道不是嗎?」艾思思反問。

    「嗯……」他沉吟半晌,「我也挺想知道答案的。桌上那個提袋裡有我要送你的禮物,我今天來,只是想送你禮物,順便告訴你,隨時歡迎你成為我們家的一分子。」

    「叔叔!」艾思思很驚訝,她沒想到會是這樣,她配不上黑家啊。

    「聽我說完,既然你需要錢支票就收著,如果不夠,再加幾個零無妨,不必跟叔叔客氣,雖然我知道我兒子很喜歡你,但能不能把你留下來,得憑他自己的本事。

    我其實也想知道,倘若延棠認為你是個拜金女,會不會還愛你?會不會還願意要你?

    「你們的事,你們自己解決。我會告訴延棠你收了空白支票,但不會說你只要了兩百萬,那數字會讓他懷疑你別有心思,不足以讓他認定你拜金,延棠並不笨。

    「相愛容易相處難,我原希望你跟延棠能有好結果,但我知道黑家的媳婦不好當,勉強不來,我不想過問為什麼你想離開延棠,你一定有你的考慮,我尊重。不過我想告訴你,延棠可沒那麼好打發。也許,你該想想若是到最後他不肯放棄,你該怎麼辦。」

    「我會讓他放棄的,謝謝叔叔提醒我。」

    「我還有事先離開了,你保重。」

    送走黑鉞謙後,艾思思坐回籐椅上,看著空白支票發呆。

    叔叔居然願意接受她?好像在作夢,如果沒有那沉重過去,她應該就可以跟延棠在一起吧……

    艾思思沒想到黑家竟不在乎背景家世,她苦澀淺笑,是她沒有福氣。

    她如何遺忘年少輕率做的錯事,就算她能假裝遺忘,延棠呢?

    他若知道她十五歲未婚懷孕流產,讓她懷孕的人,是他生活圈裡碰得到的鐘其漢,他反應會如何?

    艾思思歎口氣,太複雜了,她有個殺人犯媽媽已經是難以跨越的阻礙,再加上鐘其漢,她怎能厚著臉再奢想什麼?!

    她仔細將支票收進包包,打算到高雄就兌現,她需要錢,這屋子的房貸、楊奶奶的療養費、孩子出生後的吃用開銷,她根本沒有裝清高的本錢。

    貨運公司收走了十多個紙箱,艾思思站在忽然空蕩蕩的客廳,心裡空空的。

    門鈴又響,她開門,見徐緯璋在外面,提著兩袋,此時正是晚餐時間。

    她打開鐵門,兩步上前,緊緊抱住徐緯璋,神情十分開心,她窩在他懷抱裡想,連命運都幫她一把,要她離開延棠。因為她看見黑延棠今天早來二十分鐘,現在正站在樓梯轉角。

    她裝沒看見,特意放大聲音,「謝謝你買我最愛的小籠湯包來,這陣子跟黑延棠吃香喝辣,都快忘記這種平民滋味了,趁他來找我之前還有點時間,我趕快吃完。」

    「你真的拿到錢了?」徐緯璋十分配合地探問。

    「一張空白支票,隨我填,黑鉞謙很大方!」

    轉角處的黑延棠原想上樓,聽見他們的對話,停下了腳步。

    「你捨得離開他?」

    「是有點捨不得,他對我挺好的。可是,他再好也比不上白花花的鈔票好,等他接手他老爸的公司,我都老了。

    「幸好黑鉞謙大方,我告訴他我願意離開他兒子,我有自知之明進不了黑家的門,如果他肯先付我一筆錢,我可以趁早離開黑延棠,他二話不說就給我一張空白支票。」

    「等一下你打算怎麼跟黑延棠說?前幾天你才告訴我,你已經答應正式搬去跟他住。」

    「計畫趕不上變化啊,我怎麼知道黑鉞謙這麼乾脆!咕來打算在黑延棠那邊能撈多少算多少,現在既然拿到空白支票隨我填,我決定老實告訴他,我沒愛他到非要他不可的地步,跟他比起來,白花花的鈔票可靠多了,他爸爸給我很多錢,讓我跟他分手。」

    「明明是你找他爸爸要錢的……」

    「我知道,但是黑延棠不知道啊,說是他爸爸讓我跟他分手的,感覺比較有面子。進來說話,我邊吃邊說。」艾思思將徐緯璋拉進門。

    黑延棠站在樓梯轉角怔了好半晌,又聽見說話聲傳出來。

    「拿到錢之後,你想做什麼?」

    「先去環遊世界吧。」說完,艾思思塞了一顆小籠湯包進嘴巴。

    「要不要我陪你?」

    「好啊,有人幫提行李、幫買吃的,需要的時候你還可以滿足我的身體,晚上不用一個人睡飯店,不錯啊。」

    「這世上你應該找不到比我更愛你的男人了。」徐緯璋笑說,聲音清亮。

    「誰知道,說不定有,黑延棠也很不錯啊。」

    「我不信他若知道,除了他,你也跟別的男人睡,他還會對你好。他不可能像我一樣,不管怎麼樣總是等在你身邊……小脯,你什麼時候才願意定下來?」徐緯璋問。

    「不知道,看我心情,沒遇到更好的,也許就跟你定下來,不說了,黑延棠差不多要來……」

    黑延棠站在鐵門旁,敲了敲門,艾思思、徐緯璋同時轉頭過來,氣氛頓時凝滯。

    「我提早到。艾思思,你剛才說的話我全聽見了,想跟我分手就分,祝你環遊世界愉快。那張空白支票你可以多填幾個零,我會把錢補給我爸,沒道理我識人不清,愛上只想敲竹槓的女人,卻讓我爸買單。」平心靜氣說完,他轉身走人。

    一陣全然的寂靜過去,艾思思低聲說︰「幫我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走了?」

    她放下湯匙筷子,八顆湯包她只吃掉一顆。

    徐緯璋走出門,下樓晃了一趟才又回來,關上門。

    「真的走了,你可以好好哭了。」他坐到籐椅上,抱住她。

    艾思思連掙扎都沒有,直接在徐緯璋懷裡痛哭。

    徐緯璋輕拍她的背,他原不答應陪她演這場戲,直到她說黑延棠的父親是黑鉞謙,他才動搖。

    以黑家的驚人財力,小艾的家世背景確實太低微,他猶豫了,然後在她的苦苦哀求下,他答應陪她演這場戲。

    但此時抱著痛哭的艾思思,他覺得自己錯了,倘若知道她會哭得如此傷心,他怎麼也要勸她跟黑延棠坦白,說不定把事情講開,黑延棠並不在乎,只要黑延棠不在乎,就算他父母反對也沒轍,他看得出來黑延棠不是會被父母左右、威脅的人。

    「如果你後悔了,我可以幫你跟黑延棠解釋清楚。」

    「不,不用,我不會後悔,謝謝你幫我。」

    「我似乎不是在幫你,而是害你傷心。」徐緯璋歎氣,他始終希望她快樂幸福,哪怕給她快樂幸福的人不是自己。

    「我沒事,真的,這樣對他對我都是最好的。」

    「他也許不會介意你母親和鐘其漢的事,只要他夠愛你,為什麼不肯試試看?」

    前幾天她打電話跟他談了很久,她說了跟黑延棠的事、說自己的事、說無法對黑延棠坦白的過去,然後拜託他陪她演一場戲,讓黑延棠對她死心。然後,她打算搬到高雄跟楊綺芳住,她已經找好工作了。

    艾思思收起眼淚,搖頭,「我不能太貪心,我說不出口,能被他愛過已經很幸運了。」

    「我送你去高雄。」

    「不用了,我坐高鐵比較快,綺芳會到車站接我。」

    「到高雄打電話給我,把湯包吃完,我送你去車站。」

    艾思思點頭,取了一顆小籠湯包,才吃半口便唰地起身,沖往浴室狂吐。

    徐緯靖跟到浴室門外,等了一會兒,終於見她出來,問︰「你……懷孕了嗎?」

    艾思思猶豫後決定坦白,她想徐緯璋有時間一定會到高雄找她,懷孕這種事瞞不了太久,「對。」

    「我現在很後悔答應陪你演戲,你打算怎麼辦?」

    「生下來。」艾思思簡單回答。

    「你一個人?小脯,當未婚媽媽很辛苦。」

    「有錢養小孩就不會太辛苦。黑鉞謙給我的空白支票我打算寫兩百萬,一百萬付楊奶奶的療養費,另外一百萬我拿來養孩子。」

    「真有空白支票?」徐緯璋原以為她只是說說,但想想又不對,若只是說說,黑延棠回去一問謊言便拆穿了,所以黑鉞謙確實給小脯一張空白支票?那表示,黑鉞謙不贊成她跟黑延棠在一起。

    「我拿給你看。」艾思思去拿了包包,抽出空白支票,遞給徐緯璋。「叔叔今天來找我,給我這張支票。」

    她省略了黑鉞謙的話,她需要徐緯璋不後悔幫她,只要他認定黑家反對她跟延棠交往,他就不可能去找延棠說她懷孕的事。

    徐緯璋神情複雜的將支票還給她,淡淡說︰「你應該多填幾個零,黑家付得起。」

    艾思思噗哧一笑,今天見她的三個男人,每個都勸她多填幾個零。

    「你居然還笑得出來?!」徐緯璋見她笑了,有些驚訝。

    「總不能一直哭。」她收好支票,又是輕輕一笑。

    「我儘量找時間去高雄看你,去高雄後要開始產檢,我一位學長是很好的婦產科醫生,我會拜託他照顧你。」

    「謝謝。」

    「說什麼傻話,小艾,我等你三年,到時你若沒遇到想嫁的人就嫁給我吧,我會照顧你跟孩子,也會把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

    「我……」艾思思想說話,卻被制止。

    「什麼都別說,三年過後,你若是還沒嫁人,我也沒娶別人,我們再好好談。我只想讓你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在你身邊,盡我所能照顧你。」

    「緯璋,我……」

    他搖頭,淡淡阻止了她想說的話。「我送你去坐車,不要想太多,三年後的事誰知道呢?現在,你只要負責專心照顧好肚子裡的寶寶跟自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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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5 08:11: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半年後。

    白峰齊上星期帶親親老婆倪游到墾丁度假,回程順道拜訪了曾是大醫院的婦產科主任,後來開了私人診所的大學好友,他沒想到會在診所遇到做掛號櫃檯的艾思思,更沒想到她挺著一個大肚子,明明懷胎才七個月,模樣卻像是即將臨盆。

    大學好友在他的威逼利誘下,告知了艾思思懷的是雙胞胎,兩個都是兒子,預產期還有兩個多月,但應該會提早。

    艾思思尷尬地跟他們夫妻打了招呼,然後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般,說中午她未婚夫要來找她吃飯,已經訂了餐廳,由於她未婚夫不喜歡臨時改變計畫,不然她很想請他們吃頓便飯……

    他笑笑點頭虛應,說自己剛好經過高雄,臨時決定來拜訪朋友,沒想到會在朋友的診所遇到她。

    艾思思後來面色為難拜託他,別對黑延棠提遇到她的事,他們已經分手,沒有關係了。

    他沒應承也沒拒絕,只要她好好照顧身體,若要結婚,別忘記請他喝喜酒。

    回臺北後,他越想越不對,照預產期推算,艾思思受孕時間應該是在跟小黑交往的時候,他開始猶豫要不要跟小黑說……

    小黑這半年,簡單來說就是溫柔綿羊突然變身大惡魔,連黑爸都說,兒子現在是人見人怕、鬼見鬼愁!

    半年前,他根本無法想像待人溫和、十分愛笑的黑延棠,會變成如今冷酷漠然的模樣,這半年他是大開眼界了。

    小黑不只讓他大開眼界,也讓那些商場大老見識到溫和無害的黑家獨子卸下面具後,能有多殘暴。

    白峰齊耳聞不少黑延棠這半年的冷酷手段,說他在商場上殺人無數、途經之處用屍橫遍野形容都不為過,媒體包裝他是雷厲風行、行事果決俐落的集團接班人,殊不知被他殘酷手段完敗的競爭對手,多恨他的不留情面。

    小時候被黑延棠一肚子壞水耍弄過幾回的白峰齊,早知道若讓黑延棠抓狂會是件非常可怕的事,同時他也感謝老天給黑延棠一副天生的好脾氣,從沒人能讓黑延棠真正抓狂。

    他作夢也沒想到,居然有人能讓黑延棠徹底抓狂,而且還是個女人!

    講是不講呢?白峰齊猶豫了兩天,決定交給命運做選擇,這週末回家要是碰到黑延棠就說,沒碰到的話,就當沒遇到艾思思。

    命運做了選擇,讓白峰齊一到家就碰上正要出門的黑延棠。

    「小黑!最近好不好?」他上前打招呼。

    黑延棠一身淺灰色西裝,掃了腕表一眼,語氣淡淡的,「沒死,還活著就算是好。什麼事?你有五分鐘可以說。」

    媽的!要不是看這傢伙失戀了大半年,自己真想一拳揍過去,這半年他都是這要死不活、講話超欠扁的模樣。

    「艾思思快生了,雙胞胎,兩個都是男的。」白峰齊決定話帶到就走人,五分鐘?一分鐘都用不完。

    「講完了?」黑延棠冷淡的問,「若沒別的事,我趕著去錄影。」

    「因為艾思思,你是不是連朋友也不要了?是的話麻煩說一聲,我很識相,以後不打擾你。」再講下去,他極可能忍不住動手扁人。

    本打算繼續往外走的黑延棠停頓了腳步,片刻後才說︰「對不起。」

    「你說什麼?」白峰齊明明聽到卻故意問。

    黑延棠白他一眼,揚高幾分音量,「我說對不起,我只是太生氣,那種憤怒……大概就像你當初因為倪控制不住,氣到把別人肋骨、鎖骨都打斷,但我沒有可以狠揍的物件,只能生悶氣。我不可能不要朋友……」

    原本一肚子氣的白峰齊,聽完立刻消氣了。

    「你想怎麼辦?」

    「除了趕快去錄影,我能怎麼辦?」孩子快生了,再生氣也該氣夠了。黑延棠無奈的想。

    「那可能是你的孩子,我算過時間。」

    「的確是我的孩子。」黑延棠語氣平靜。

    白峰齊楞了楞,「你知道?」

    「一直都知道。」

    「你也知道艾思思在高雄?」

    「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艾思思說她有未婚夫了?」

    「她見鬼的有未婚夫了!」黑延棠一股氣又沖上來。

    「艾思思親口說的。」

    「別理她,她沒未婚夫。」黑延棠揮揮手,往外走了。

    「你究竟怎麼想的?我朋友說她應該會提早生產,大概下個月底。」

    「我知道,所以我趕著去錄影。」黑延棠停下腳步。

    「跟錄影有什麼關係?」

    「半年前,她說跟我比起來,白花花的鈔票可靠多了,所以我努力把自己變成印鈔機,讓她知道我比鈔票可靠。」

    「難怪……」白峰齊恍然大悟,難怪半年前好友會辭去喜歡的員警工作,變身商場強人,在商場上翻雲覆雨奮力廝殺,讓競爭對手倒地哀鳴。

    愛情的力量果真好偉大,充滿神奇魔力!

    黑爸曾答應好友三十五歲前是自由的,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三十五歲之後就必須回集團工作,承擔責任,而據他所知,小黑原是打算拖到最後一天的,誰知跑出了艾思思,讓小黑不到三十歲就自願放棄自由,回集團扛責任了。

    黑爸大概很感謝艾思思吧。白峰齊想。

    「難怪什麼?」黑延棠問。

    「難怪你會辭掉工作。你非常愛她吧?」

    「對,非常愛,可是她笨死了,快把我氣死。」黑延棠低語。

    「小黑,你這樣想對艾思思不公平。」白蜂齊為她說話。

    「哪裡不公平?」

    「你條件不尋常,真正的好女孩必須有非凡的勇氣,才能下定決心跟你在一起,艾思思出身平凡,缺乏勇氣很正常。」

    「缺乏勇氣?哼,連鬼都不怕,她會缺乏勇氣?!」

    「鬼?真正的鬼魂?」白峰齊訝異。

    「她住的公寓是鬼屋,真的鬧鬼。」黑延棠強調,「算了,有時間再聊吧,我得趕錄影。」他不再多說,直接走人了。

    艾思思站在病歷櫃前找病歷,等掛號的患者病歷找齊了,按掛號順序排列,送進看診室,醫生黃啟安說了謝謝,她低回不客氣,轉身要回掛號櫃檯,卻被黃啟安叫住。

    「小艾,十點多了吧?」

    「十點二十五。」艾思思答道,儘管心裡感覺莫名,黃啟安桌上有個電子鐘,他只消抬眼便能看見時間。

    半年前,她原已經找好大醫院的工作,徐緯璋介紹她到黃啟安診所產檢,檢查完後,黃啟安建議她換工作,說大醫院的工作量太大,並不適合懷雙胞胎的她,她當時在診間傻了半晌,沒想到她懷的竟是雙胞胎。

    沒多久黃啟安又說,他剛好缺一個掛號、找病歷的護理師,問她願不願意到診所工作?她想了想,便說好。

    黃啟安是個很不錯的人,她在診所工作近半年,他總關心她會不會太累,近來還每隔兩小時就要求她上二樓休息室躺半小時。

    其實懷雙胞胎確實挺累的,每天哪怕只是坐著都覺得累,尤其是這兩個多月,她常累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所以黃啟安的安排讓她十分感激。

    說真的,她不可能找得到比黃啟安更好的雇主了,但這樣也讓她挺不好意思的,畢竟她每個月沒少領錢,做的事卻少了。

    「你幫我把外面的電視轉到T台,我朋友今天有專訪,那個什麼『話題人物』,轉大聲一點,我在裡頭可以聽到,然後你休息半小時吧。」

    「黃醫生,我現在不怎麼累,沒關係……」

    「你不怎麼累,你肚子裡的孩子很累,幫我轉檯,然後休息。」沒得商量的語氣。

    「好。」艾思思只得點頭,退出診間後,她拿遙控器轉到T台,主持人清脆聲音傳來,她低頭找音量調整鍵時,聽見主持人問——

    「聽說你與你父親有個約定,滿三十五歲後才回集團學習接班,可是你現在還不滿三十歲,是什麼讓你改變心意?」

    「是我心愛的女人讓我改變心意。」鏡頭轉至身穿灰色西裝的男人,然後拉近,拍了一段特寫鏡頭。

    「黑先生有交往對象了?」主持人笑問。

    「有。」簡潔明瞭的回答。

    艾思思呆在電視機前,調大後的音量在候診區聽得特別清晰。

    「黑先生能不能說說你女朋友怎麼讓你改變心意?」

    「我心愛的女人。女朋友三個字聽起來太見外,我比較喜歡說,我心愛的女人、我的女人。」黑延棠大方地糾正了主持人,姿態閒適。

    「是,你心愛的女人,她究竟怎麼讓你改變心意?」

    「她說,跟我比起來,白花花的鈔票比較可靠,所以我改變心意,決定儘快讓自己變成超級印鈔機,印鈔機與白花花的鈔票相比,印鈔機應當更可靠。」

    女主持人先是驚愕,然後笑了,語氣裡滿是不可思議,「你女友……你心愛的女人真的用這句話讓你改變心意?」

    「半點不假。」黑延棠笑得自信軒昂。

    「你不擔心她愛的是你的財富?」女主持人問得犀利。

    「她若因為我的財富愛我也沒什麼不好,對我來說反而容易,我只需確保能當一輩子超級印鈔機就好。只要她能愛我,為什麼理由而愛我全都接受,我的相貌、我的財富、我的性能力,隨便哪點都好。」黑延棠面不改色的說。

    女主持人呆了幾秒,好一會兒才說︰「黑先生很愛她吧?」

    「我叫她心愛的,當然是很愛。」

    女主持人沉默了片刻,低頭看問題稿,換上職業笑容,「黑先生在半年內成功買下日系百年家電品牌,業界都說你比你父親更有能力,這點……」

    艾思思耳朵嗡嗡嗡地響,電視機裡的男人是黑延棠,他剛才說……說了什麼心愛的女人?她腦子很亂,不知道是她聽錯了還是……

    「艾思思。」一道熟悉的嗓音響起,幾乎是貼在她耳朵邊說,候診區頓時騷動起來。

    艾思思轉頭一看,瞬間石化了……黑延棠就站在她身邊!

    「你……你不是在電視裡?」她傻傻的說。

    「那是預錄的節目。」黑延棠本以為他還是會憤怒,可是看見她這一刻,所有的怒氣、不滿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剩下來的只有愛。

    「可是……」也許是衝擊來得太多太快,艾思思一陣暈眩,眼前一黑,身體軟下。

    黑延棠眼明手快接住她,他低咒一聲,抱起她往看診室去,看診室打開,一名護理師正要呼叫下一個患者,見艾思思昏倒,趕緊讓了讓。

    他將艾思思放上診床上,黃啟安立即幫她照超音波,螢幕出現胎兒的清晰影像,黑延棠不由得看怔了,心裡一陣後悔。

    為什麼要跟她賭氣這麼久?他居然等到現在才看見自己的孩子!

    「胎兒很正常,思思沒事,大概情緒波動太大,等一下就會醒了。你抱她上二樓休息室吧,那瑞安靜,等一下你們也好說話。」

    內心波濤洶湧的黑延棠說不出話,只點了點頭,將人抱上二樓。

    讓艾思思躺在休息室的單人床上,黑延棠拉來一把椅子,坐在旁邊,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看,他的大掌輕輕觸摸她隆起的肚子,瞬間熱淚盈眶。

    這半年真的很想她啊,可是也真的是很氣她。

    他的心情轉折很難三言兩語說清,聽了她跟徐緯璋對話的頭幾天,他狂怒不已,跟父親確認了她收下空白支票後,他連喝七天酒連醉七天,小缸陪著他喝。

    七天后,他提出辭呈,決定回集團工作,父親問他為什麼?他說,因為他想痛宰別人,但沒有物件可宰。

    他開始沒日沒夜的用工作麻痹自己,一個多月後,他成功買下日系品牌,事實上,父親在之前已經與對方斡旋將近兩年,他只不過送上最後一擊,歡喜收割。

    合約簽成那天,他坐在辦公室裡想她,想著想著,憤怒的思緒忽然消褪淡去,大醉七天麻痹不了感情、沒日沒夜的醒了工作累了睡,除了吃睡工作外沒有其他消遣,連這樣高強度的行為也麻痹不了他對她的感情的話,他繼續掙扎多沒意思。

    她不夠愛他就不夠吧,她覺得白花花的鈔票比較可靠,那他乾脆把自己變成印鈔票的!

    想著想著,他仿佛撥開迷霧,開始迫不及待想知道她去了哪裡,他記得她說拿到錢後要去環遊世界,一個多月過去,她回臺灣沒?然後,他想著該怎麼掃除徐緯璋那個頭痛人物……

    他動用了私人關係,查她的出入境資料,然後錯愕地發現,她根本沒出境。

    他越想越不對,終於問了父親,她那張空白支票領了多少錢。

    父親反問他為什麼問?他說他想清楚了,不管她是哪種女人,他決定愛她一輩子。

    他父親笑出聲,又問他覺得她是哪種女人?

    黑延棠記得那天他站在父親的辦公室,本想衝口說艾思思是拜金又隨便的女人,可這話怎麼也出不了口,因為他心裡的艾思思不是那樣!

    他心裡的艾思思,願意耐著性子哄生病的孩子吃藥打針,體貼溫柔。

    他心裡的艾思思,手巧心巧,願意花時間修復被棄置的舊東西,刻苦又耐勞。

    他心裡的艾思思,不驚不懼住在鬧鬼的屋子,膽子大又勇敢。

    他心裡有好多不一樣的艾思思,卻怎麼也找不到一個拜金又隨便的她。

    他皺著眉頭,忽然醒悟,他被艾思思騙了!

    「艾思思是個好女孩,雖然很笨。」

    「清醒了?」黑鉞謙笑問。

    他揚眉,問︰「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麼?」

    「我沒有。」

    「思思領了多少錢?沒領,是嗎?」

    「她領了。」

    「多少?」

    「兩百萬。」

    他回想自己聽到她和徐緯璋對話那天的情境,剝除翻騰情緒之後,一切變得清晰,有太多不合理了。

    她像是刻意站在門口說那些話,聲音特別亮,她拉徐緯璋進門,兩個人在客廳說話,卻沒將大門關上……

    原先消散的怒氣又回過頭折騰他,她就這麼想離開他,不惜把自己抹黑成拜金又隨便的女人?!

    「你知道思思在哪裡嗎?」黑延棠問父親。

    「高雄。懷孕三個月,雙胞胎。」

    見父親笑得樂不可支,他憤怒轉身,甩門離開。

    他被耍得太徹底,氣得只差沒吐血,卻不知該找誰算帳!找那個想起來很笨,實際卻精明得耍騙他到團團轉的艾思思?或乾脆找自己,怪自己這麼容易上當。

    這幾個月,他在高高低低的情緒裡起伏,日子過得水深火熱,十分煎熬。

    他恨不得飛奔到她身邊,又氣憤她可以狠得下心、毫不留情地拋棄自己。

    矛盾的心情讓他覺得煩躁,他將自己拋進工作裡,隨時間過去,想得越多越透徹,想清了她的無情是因為深愛。

    他決定耍賴,她塑造出拜金又隨便的艾思思,他成全她,她要鈔票、他給鈔票,他無條件接受「艾思思」全部的缺點,看她能再找什麼理由逃開!

    黑延棠拉起床上人兒的手放在唇邊輕吻,她濃密的長睫毛搧了幾搧,緩緩醒過來,望見他,她慌亂抽出手,急坐起來。

    「你慢點。」他歎氣,扶了她一把,「我不會把你吃了,至少不是現在。」

    「你……為什麼來?」

    「電視裡說的不夠清楚嗎?」看見她慌亂的眼神,他既心軟又心疼,明明是這女人不要他,曾教他痛苦到幾乎想死的地步,可現在他卻覺得自己是個大壞蛋,讓她這樣慌亂。

    「我不懂……」

    「好,我說清楚。我愛你,你不夠愛我沒關係,這半年我想通了,沒有你,我日子過得生不如死,你愛鈔票,我賺鈔票給你,你愛男人,我努力在床上滿足你,我不會計較你過去跟誰在一起,不管是徐緯璋也好、鐘其漢也好、其他人……」

    「你剛才說什麼?!」艾思思大驚,她沒想到會聽見鐘其漢的名字。

    黑延棠凝視她,摸摸她的臉,「我說不管徐緯璋或鐘其漢,還是其他人,我都不介意。」

    「你知道鐘其漢?」她震驚萬分。

    「艾思思,我一直記得你,你陪你母親到警局,鐘其漢跟你們一起來,我記得你。」

    艾思思大哭,黑延棠心被擰緊了,抱住她。

    「你因為過去離開我嗎?」

    「你不懂……」艾思思哭著說。

    「我懂,我想了半年,全想通了。艾思思,你真傻!」

    「你不知道,我跟鐘其漢……我們……」

    「不管你們過去怎麼樣,都過去了,我知道你們年少時曾經在一起,我不會介意,不管你們發生過什麼,都不會影響我對你的愛。難道你會因為我過去交了女朋友、跟她們上過床,就決定不愛我了?」

    「你跟鐘其漢彼此認識,我不能……」

    「沒有不能,他要是敢多說一句什麼,我見他一次揍一次,打到他不敢再亂說話。你不知道,跟白峰齊打架我會輸,但打一個沒練過的鐘其漢,絕對不是問題。」

    「……鐘其漢也很會打,他混過黑道。」艾思思聲音很輕。

    「你是在長他人志氣,滅自己老公威風,這樣對嗎?」

    「你不是我老公。」她回嘴。

    「你肚子住了我兩個寶貝兒子,我當然是你老公。」

    「孩子才不是……」

    「艾思思!你最好別說孩子不是我的這類廢話,驗DNA很方便的。」黑延棠警告。

    艾思思果然沒再說話,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原本堅定拒絕的決心竟讓他三言兩語動搖了。

    他知道鐘其漢,也記得她,記得七年前的她,那些她以為很難跨越的障礙,忽然就消失了。

    「爸媽晚上來高雄,我們一起吃飯,討論一下什麼時候結婚。」

    「爸媽?」艾思思沒轉過來。

    「正確說法是你未來的公公、婆婆,他們吵著要看你。」

    「……延棠,我跟叔叔拿錢了。」

    「兩百萬,我知道,你還好意思提,在你眼裡,我難道只值兩百萬嗎?你要拿錢至少多加兩個零吧?我認為我起碼值那麼多,你傷了我的自尊心!」

    「……」這是重點嗎?他的自尊心真奇怪。

    「念在你初犯,我原諒你,下次別再……不對,沒有下次了。」

    艾思思歎氣,他們可以就這樣在一起嗎?

    「你確定要娶我?」

    「確定。」

    「你不在乎我過去……」

    「我也有很多過去,這世上誰沒過去?思思,過去成就今天的你,我愛現在的你,自然能接受你所有過去,不要再想了,你只要安心把你的現在、未來都交給我,我會讓你幸福,你相信我。跟我結婚,好不好?就算你不夠愛我,別讓孩子沒爸爸……」

    「我愛你、我愛你、很愛很愛很愛你……」艾思思一把抱住他,眼淚又掉下來。

    「我很開心聽見你說很愛我,還說那麼多次,這半年的傷心憤怒算是得到一點補償了。」黑延棠張開雙手回抱她。

    「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你只要肯乖乖跟我回臺北就好。」

    「好。」

    「艾思思,我會一輩子都疼你、愛你。」黑延棠鬆開雙手,低頭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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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5 08:11:27 |只看該作者
番外篇︰徐緯璋的“一見鍾情”

    婚禮結束後,徐緯璋帶了一束白百合到艾春滿墓前。

    微風徐徐的舒爽天氣,陽光微暖,曬得人很舒服,他低頭看著墓碑上的照片。

    「外婆,小脯結婚了,她過得很幸福,請你放心,黑延棠對小脯很好,他的爸爸媽媽也很疼小脯,我想不久之後,他們就會來看你了。」

    邊說,他邊想起幾年前第一次見到艾思思的情景……

    那時他經過抽血站,實習中的艾思思正安撫一個剛抽完血的哭泣男童,有人喊了她一聲——

    「小脯!過來一下。」

    那聲小脯讓他多看了一眼,正是那一眼讓他淪陷,或者該說,讓他淪陷的是那張過於神似艾俐的清秀臉龐。

    他問了人,知道她的名字是艾思思,大家叫她小脯。從前,他也叫艾俐小脯,艾俐是他讀醫學院時交往的女孩,他愛她,像所有的熱戀男女他們也情不自禁有了親密關係,大五那年,雖然做了避孕措施,艾俐仍意外懷孕,他以年輕,無法承擔孩子這份沉重的責任為由,勸她拿掉孩子。

    艾俐哭著同意了,他陪著她找了一家小診所準備動手術,沒想到艾俐因為麻醉過敏,轉送大醫院救治不及,在到院前死亡。

    只是小小的手術,甚至還沒施行便天人永隔。

    他忘不了小脯媽媽、爸爸痛哭著,打他、罵他的心碎樣子,他多希望死的人是他,不是他心愛的小脯。

    後來,他想也許是他還不夠愛,否則他該讓艾俐把孩子生下來,他早晚是要娶她的,也許諾過要照顧她一輩子!

    有些痛無法療愈,因為錯誤無法彌補,那痛一日比一日深,沒有出口,埋進骨髓瘋長。

    失去艾俐後,他過了好一陣子行屍走肉的生活,除了吃、睡、讀書、實習,別無其他,一年過去一年,他以為他的心已經隨艾俐死去,徹底冰涼,沒想到會再遇見另一個小脯。

    見到艾思思之後,那些長年埋入骨髓的痛苦忽然轉成洶湧的情感,他看著艾思思,像透過她看著離開多年的艾俐。

    他對艾思思好,把所有對艾俐的情感與遺憾轉移到她身上,看著她笑,他也會笑了,聽著她溫柔的說話,他的心也跟著溫柔。

    後來,艾春滿生病,她哭著來找他,說醫院已經沒有健梗床求他幫幫忙。

    他立刻幫艾春滿安排了雙人病房,並補足差價,艾思思歉疚地說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把錢還清,他告訴她,多久都沒關係。

    艾春滿住院那陣子,他每回值完班或結束門診,都會繞到病房陪艾春滿聊天,聊著聊著,他知道艾思思的母親在監獄服刑,由艾春滿獨自撫養外孫女。

    艾春滿去世前一晚他到病房,或許人能感應自己即將離世,她拉著他說了好久的話。

    「我最放心不下思思,我走了,她一個人怎麼辦?」

    「外婆,你別亂想,你會好起來。」他試圖安慰老人家,卻也明白,其實艾春滿剩下的時間不多。

    「緯璋,你能不能幫我照顧思思?你喜歡思思吧?」

    「我很喜歡小脯,外婆放心,我會照顧她,無論她接不接受我,我都願意幫外婆照顧她一輩子。」他說的是真心話。

    艾春滿聽了,放心點點頭,不久含笑離世。

    隨著時間遞移,他認識艾思思越久,越能看見她與艾俐的不同,儘管她的眉眼臉形如此神似艾俐,但她終究不是艾俐。

    她是與艾俐截然不同的女孩子,她有化腐朽為神奇的魔力,對人們拋棄的舊東西如此,對心死多年的他亦如此,被她的神奇魔力觸踫後,便能重新復活。

    旁人看來多是他照顧艾思思,而事實是他被艾思思從無盡的悔恨中拉出來,她救贖了他被傷痛擊敗的靈魂,他愛她,也感謝她。

    徐緯璋想,他願意照顧艾思思一生,在她有需要的時候,無論用什麼身分、什麼方式都沒關係,因為是她讓他重新活過來,明白人能活著付出愛,就是種美好與幸福。

    徐緯璋站在轉熱的陽光下,笑了笑,最後輕輕說了一句——

    「我回去了,找時間再來看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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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5 08:11:44 |只看該作者
番外篇︰黑延棠之我成了長腿哥哥

    艾怡芳移送看守所前,要求跟黑延棠單獨說話,女警轉達了艾怡芳的意思後,黑延棠在偵訊室見艾怡芳。

    「警官,我女兒今年才十五歲……」

    「我知道,她陪你過來,已經回去了。」

    「警官,我拜託你,能不能偶爾去看看我女兒?我看得出來你是好人,我在酒店工作那麼多年,男人好好壞壞的見多了。我沒有照顧好我女兒,虧欠她很多,可我也沒有別人可以拜託……」

    「好,我會去看你女兒。」黑延棠答應了。

    艾怡芳移送後,他找了時間去艾思思家,那天晚上他站在門口,猶豫要不要進口,進了門又該說什麼。

    想了一會門打開了,艾思思的外婆神色慌張地沖出來,見他站在門口,問︰「你找誰?」

    「我是艾怡芳的朋友,我姓黑,艾小姐拜託我有空的時候過來看看她女兒過得好不好。」黑延棠索性直接說了。

    「是怡芳的朋友啊……黑先生,拜託你,能不能送我去新聖醫院?思思她出車禍了。」

    「好,我車子停對面。」

    他們匆匆趕到醫院,艾思思已做完手術,聽護理師說她醒來又睡著了。

    艾春滿不認得多少字,他讓她到急診病床旁看艾思思,他則留在護理站聽護理師說明情況,護理師表示車禍造成的傷不重,不過艾思思流產了。

    他聽護理師說完,心情有些沉重,想起先前在警局對艾思思說過的話,他真心希望她不要重複上兩代的命運,無奈命運如沉重伽鎖……

    他拿著艾春滿交給他的健梗卡、身分證,幫艾思思辦了住院手續,等她轉進一般病房後,醒來一會兒又睡著。

    艾春滿拜託他載她回家拿艾思思的換洗衣服,回去的路上,老人家默默流淚。

    「婆婆,你怎麼了?」黑延棠問。

    「怡芳殺人了,要坐牢,思思現在又住院,不知道要花多少錢……思思還小,不懂事,我跟她說很多次了,她聽不進去……」

    「錢的事我來想辦法,我答應過艾小姐會幫她照顧女兒。」黑延棠面不改色的說,他其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攬下這份責任。

    「黑先生,你跟我女兒很熟嗎?」

    「是好朋友。婆婆,我會支付你跟思思的生活費,還有思思的學費,只要思思肯讀書,我願意幫忙。」

    「……謝謝你、謝謝!」艾春滿擦過眼淚又掉下來。

    那之後,黑延棠每月匯錢到艾春滿戶頭,偶爾他會刻意選脯思思不在的時候到艾家坐坐,他不知道為什麼,但他不想讓艾思思知道是他出手幫了她們,也要求艾春滿別讓艾思思知道他。

    出院後,艾思思變得懂事,每天在學校讀書讀到很晚,有一回她跟外婆抱怨,她已經很努力了,但很多功課還是看不懂,顯得十分沮喪。

    黑延棠聽了艾春滿的話後,去了學校找艾思思的導師,每個月付給她一筆為數不少的輔導費,請導師告訴艾思思願意免費幫她輔導功課。

    艾思思的導師不願收錢,答應免費輔導艾思思,但他堅持付錢,導師用的是私人時間,理當有所回報,他花了不少口舌,終於讓導師收下輔導費。

    艾思思很努力,沒讓大家失望,半年後考上了護專。

    他記得放榜那天,他的心情大概就像幫自家女兒等榜單那樣緊張,他很擔心艾思思沒考上學校,擔心她受到挫折又放棄自己,幸好,她考上了。

    他開心得找白峰齊喝了一整夜酒,白峰齊問他慶祝什麼,他只說他開心!

    後來艾思思到醫院實習,他偷偷去看了兩回,兩回都看見那個帥氣的小兒科醫生,不知怎麼的,他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他想,那種心情大概就像是養大了女兒,卻發現她交了男朋友那般複雜,他覺得自己不太正常,又找白峰齊喝酒,白峰齊問他是不是失戀?他回他開心,想喝酒,沒失戀!

    艾思思畢業那天,他去了畢業典禮,遠遠看著她上臺領畢業證書,看她成績優異完成學業,他心裡驕傲又得意,覺得他養了五年多的少女,長大成人了。

    他離開學校前,看見那個帥氣的小兒科醫生牽了艾思思的手,那一刻,他隱約明白了什麼,幾乎落荒而逃,等回到警局,他撥了正在交往的女友手機,約了晚上見面。

    那晚,他跟交往一個月不到的女友和平分手。

    他回到家又找白峰齊喝酒,白峰齊問他為什麼喝酒?他說他好像戀愛了。

    後來,他沒再交任何女朋友。

    他沒想到一年多之後,他會受傷住院,見到了艾思思,當時,他真的沒打算正式追求她,也許在他心裡,有一部分的艾思思仍舊是那個十五歲的叛逆少女,太過年輕,沒有真正長大。

    他當了艾思思五年多的「長腿哥哥」,她住的公寓有一半屋款是他支付的,因為艾春滿有回對他說,想在臺北用艾思思的名字買間舊公寓,將來她畢業,到臺北工作有地方住,他沒第二句話,撥了一筆錢到艾春滿戶頭裡,沒多久,艾春滿告訴他公寓買了。

    艾思思是他藏了七年的秘密,他默默照顧她,默默看她成長,艾春滿過世那段時間,他正好出國受訓,沒來得及送老人家最後一程,是他心裡的遺憾。

    他只能慶倖當時徐緯璋在艾思思身邊,他知道那段時間,是徐緯璋幫她處理大小事情,他甚至想過,她若愛上徐緯璋,他會把她當成一輩子的秘密,不對任何人說。

    如今與艾思思相戀,他也沒打算說出他的甜蜜秘密,他不想讓她知道,他曾經照顧過一個迷途的少女,在不知不覺間深深愛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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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5 08:11:58 |只看該作者
番外篇︰艾思思的鬧鬼公寓

    艾思思離開了兩個多月後,黑延棠偶爾會到她的公寓過夜,他想念她又氣她,在她的公寓裡過夜,他心情會好過一些。

    那晚,他工作到半夜一點多,回到公寓將近兩點,他累得像條狗,癱在兩人座長籐椅上,打開電視機,他不想到床上躺,聽著電視機的聲音,迷迷糊糊閉上眼,半夢半醒間,他仿佛看見客廳漫起一陣白霧,一個女人牽著兩個孩子從霧裡飄出來。

    女人朝他微笑,然後彎腰鞠躬。

    「黑警官,謝謝你,我們時間到了,可以離開去投胎,祝你跟艾思思小姐幸福。」

    黑延棠驚醒,電視機已經關上,客廳真的有迷迷濛濛的煙霧。

    他記得那張臉、記得那兩個女孩子,一個小學四年級、一個六年級,她們的父親外遇,在外面生了兒子,回來想離婚,元配不肯,狠心的男人就下藥迷昏妻子與兩個女兒,在屋子裡燒炭,企圖讓外界認為母親帶著孩子一起自殺。

    剛開始警方看過現場後,確實判定成自殺,直到法醫解剖,發現三人體內都有藥物殘留。

    他對那樁三屍命案印象深刻,嫌疑人始終不肯認罪,後來送到測謊組,他成功讓那個人渣認罪。

    難道這屋子是當年三屍命案的現場嗎?

    黑延棠醒了醒神,客廳淡淡的煙霧完全散去。

    隔天,他請警局裡的舊同事幫忙找出檔案,證實艾思思的公寓的確是三屍命案現場。

    黑延棠不是個迷信鬼神的人,但住過艾思思的鬧鬼公寓後,他也不敢肯定的說,世界上絕對沒有鬼。那些景象雖是在迷迷糊糊中看見,卻十分清晰。

    人死後倘若真有另一個世界,那麼他相信,善惡不是不報,只是未到時候。

    接下來大半個月,他天天住在艾思思公寓,卻再也沒聽到或到奇怪的事,也許,她們母女三人確實離開去投胎了,但願她們下一世無憂安好。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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