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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蘇寧亞畫著濃妝,花了不少時間吹整一頭長卷發,身穿蘋果綠長袖雪紡紗上衣,搭配及膝裙,腳下踩著新買的包頭高跟鞋。
她在早上八點半優雅地現身夏家飯廳,准備吃早餐。
夏千勝今天休假,而且早就吃完早餐的他刻意坐在餐桌前重復翻著報紙,邊等著她出現要差遣她做事,見她姍姍來遲且精心打扮,他沒心思欣賞,反倒調侃道:「你是打算在這裡渡假還是到牧場工作?」
「等我吃完早餐就去幫忙。」蘇寧亞輕松一笑,對工作內容並沒半點概念,而且看見他在餐桌前等她,她難掩開心。
「你借宿這裡,最晚七點要來吃早餐,時間一過,餐桌會清空。」他冷言提醒。他原本想更嚴厲一點,把早餐時間提早到六點。
「呃?這麼早?」她愣了下。
其實她今天已經比平常早起很多了,過去她只有為了掛他門診,不得已特別早起兩、三次,而且她是因為自己吹頭發、上發卷,再加上化妝,才會花了不少時間。
「我爸媽通常六點前就吃完早餐開始工作,千愉在時也是這種作息。你想待在這裡,別抱持來渡假的心態。」他語帶警告,若她做不到他的要求,隨時可以離開。
「好啦,我盡量就是了。」蘇寧亞向來不輕易妥協,唯獨面對他,不敢多有異議。
「吃完早餐就去牛舍工作。」夏千勝交代完起身便要離開。
「你吃飽了?」她以為他會陪她一起吃早餐,她還不曾跟他單獨用餐過。
昨晚她也在這裡吃飯,算起來是她第一次跟他同桌共進晩餐,不過餐桌前還有夏父夏母,而用餐間他幾乎不說話,倒是夏父夏母態度和善,跟她閑談不少,而且他一吃完晚餐就離開了,之後便上樓,兩人還是沒機會說上話。
此刻,他表示早已吃飽了,沒有第二句話便轉身離開,留下她一個人有些無奈地吃著早餐。
「哇啊——」蘇寧亞又驚叫一聲。
此刻,她身上套著防水工作服,腳下換上從沒穿過的雨鞋,一手拿水管,一手拿長柄刷,正在清洗牛舍地板。
灑出去的水又彈了回來,她怕沾到污水,緊張地e躲,背不慎撞上欄杆,她長發還被身後的母牛舔了一下。
她又驚叫一聲,轉頭看著母牛,不知該用水驅趕它還是要用水把自己全身清洗一番。
「蘇小姐,要你來洗牛舍太委屈了,這裡味道很不好聞吧。」跟著她做清洗的工人阿福叔有些同情的道。
前一刻看夏千勝帶著打扮高雅的蘇小姐過來,說要讓她幫忙做事,令他無比訝異,實在不好差遣院長千金,卻也不便拒絕他的交代,這會兒看她花容失色,臉上妝容因被水噴到而花掉,原本漂亮有型的長卷發也凌亂糾結,更是過意不去了。
「那個……還是我來就好,你先休息吧。」阿福叔委婉說道。
他感覺得出來夏千勝是有意要為難她,真不知道兩人之間到底有什麼恩怨,要這樣欺負一個漂亮的小姐。
「沒、沒關系,我可以的。」蘇寧亞扯唇輕笑,逞強道:「牛糞其實沒那麼臭,尤其跟雞糞相比。」
「你幾時聞過雞糞了?」身後忽地傳來一道低冷嗓音疑問。
蘇寧亞猛地一轉頭,就見夏千勝大步走了進來,隨即她想到自己此刻模樣狼狽,不免有些窘迫,正想伸手爬梳一頭亂發,卻突然意識到手上戴著寬大塑膠手套,只能訕訕的又把手放下。
「那個……我是聽說的。」她尷尬笑道。
打死她也不會向他坦承,她曾搭過鐵牛車,曾跟幾袋雞糞肥短暫共處的丟臉糗事,不過多虧了她被臭氣薰天的雞糞荼毒過,才能忍受牛舍裡的牛糞氣味,沒轉頭就逃開。
「你不用委屈自己在這裡替牛服務。」夏千勝雙手盤胸,一雙長眸打量著她。
這與她前日來到他家的狼狽情景有異曲同工之妙,跟她的身分個性很不搭軋。
他以為,她在這裡待不到三分鐘就會逃跑,所以他刻意站在牛舍外,透過通風口的窗子觀望初次做工的她。
他看見她行動別扭,幾度因突發小意外就倉皇地哇哇尖叫,他的唇角不由得跟著輕揚,沒想到她竟能堅持十幾分鐘,就連阿福叔要她先去休息,她還堅持繼續清掃。
「這些……都是你妹妹平時在做的事嗎?」蘇寧亞確認問道。
前一刻她聽其他工人提過夏千愉所做的許多繁瑣工作。
她只曾見過夏千愉一次,且那時誤會是他親密的女伴,如今回想,像她那樣的女性不僅是獸醫師,且在自家牧場勤奮工作,令她說訝異且敬佩。
又因得知夏千勝對妹妹非常疼寵,是以她接受他提出的條件,除為順從他外,也想自我挑戰,希望自己也能做到夏千愉做的事,希望他不再討厭她,能對她有正面觀感。
「這還算輕松的了,但對你來說,太困難。」他認為她沒必要堅持忍受這樣的環境。
「既然你妹妹能做,我也可以,我只是還不熟悉而已,多做幾次就上手了。」
蘇寧亞略抬高下巴,篤定宣告。
「你想跟千愉比?」夏千勝微揚濃眉,略感訝異好笑。「你可是名門千金,千愉不過是在自家牧場工作的獸醫。」
聽出他話中帶著的酸意,她並不感到生氣,反倒想到她曾經重傷他的自尊,面露愧意,再次澄清道:「我沒有看輕你們家,也不認為牧場工作卑微,更不可能看不起你,你是醫界難能可貴的天才,我爸真的很看重你,希望你在合適的位置,發揮最大能力。」
與他重逢至今,她總算能好好跟他說幾句話,「夏千勝,對不起,我那是不該跟她們虛偽附和,那真的不是我的本意,我說完就後悔了,更沒想到會被你聽到……」
夏千勝微魅著眼瞅著她,悶聲道:「我說過,不需要你口頭道歉,沒有意義。」
對於她這麼堅持要向他道歉,他確實感到意外,但仍無意接受。
「就算你不接受,我還是要說,直到你相信我為止。」
「是嗎?那你就證明給我看,你是不是真能不在意身分,在這裡工作一個禮拜。」他有意挑釁。
「只要我能在這裡工作一個禮拜,你就願意回醫院任職嗎?」蘇寧亞忽地眼神一亮,表情充滿希望。
「不,我不打算回台北,更不會回亞安醫院。」夏千勝冷冷的打散她的希冀,接著又道:「在這裡工作一個禮拜,只能證明你道歉的誠意。」
「我一定會做到的!」她神情堅定的回道。
只要能為她過去的失言做彌補,她願意接受他的挑戰,也唯有等他真正氣消,她才能說服他重返父親的醫院。
「你大可不必白費力氣,早點回台北當你的大小姐。」夏千勝無視她的決心冷諷道,說完便轉身離開。
他還是希望她盡快離開他的視線,免得干擾他的心情。
蘇寧亞對著他的背影撇撇嘴,她才不會輕易就被他激走。
她相信只要她努力學習改變,一定能動搖他強硬的態度。
她再度拿起水管及長柄刷,繼續清理牛舍。
蘇寧亞強迫自己每天早起,仍會花時間仔細化妝打扮,將長卷發吹得有型,只不過往往在工作一、兩個小時後,她的妝便會因汗水而花掉,長發再度凌亂糾結。
「千愉不會化妝工作,不會在牧場穿裙裝、高跟鞋,我家母牛更不懂欣賞你的打扮。」夏千勝來到牛舍,看到正推著推車喂乳牛飼料的她,忍不住調侃道。
他沒想她這位大小姐當真說不走就不走,而且他還從工人口中得知她問了許多妹妹的事,對於她想學習妹妹的用意感到好奇。
「我習慣畫了妝才離開房間,不習慣穿褲裝,除了冬天。」蘇寧亞強調。
她是想學習夏千愉,卻不包括對方的穿衣打扮,即使做粗工,她仍堅持要打扮過,面對外人時必須光鮮亮麗才行。
「吶,你能不能幫我綁一下頭發?我本來有綁,不小心松了。」她向他順口要求道。
「替你綁頭發?」夏千勝起先有些錯愕,隨即好笑的道:「你認為我會做這種事嗎?我是來監工,不是來替你服務的。」
昨晚值大夜班,他直到早上才回家,盥洗沐浴後打算睡覺補眠,卻又想看看她今天是否認真工作,才會來牛舍。
「很簡單的,用這條塑膠紅繩幫我把頭發綁成一束,打個活結就行。昨天阿福叔替我綁過。」蘇寧亞懶得脫掉塑膠手套。
她一頭長卷發工作時很容易會糾結散亂,今天准備工作時,用發帶簡單束起,但發帶方才松落掉在牛的飲水槽濕了,於是要他就地取材,拿掛在推車把手的塑膠紅繩來用。
「我不會。」夏千勝直接拒絕,但心裡暗暗想著,若她多拜托他一聲,也許他會答應幫這個小忙。
蘇寧亞看他一眼,便轉頭喚道:「阿福叔,可以幫我綁一下頭發嗎?」
「可以啊!」阿福叔匆匆走來,順手拿起一條塑膠紅繩,走到她身後,一手捉起她的一頭長卷發。
怎料夏千勝忽地跨步上前,從阿福叔手中撈過她的長發,另一手拿過塑膠紅繩。「我來。」
不知怎地,看見別的男人摸她的發,即使是年過五十的長輩,他仍莫名心生介意。
阿福叔也有些楞住了,但隨即笑了笑,退到一旁去。
蘇寧亞有些納悶他怎麼忽然改變決定,可是當他站在她身後,大掌捧著她的發絲,她心緒一陣慌亂,感覺有些曖昧。
她的長發雖然燙染過,但是保養得相當好,細柔發絲滑過大掌間,夏千勝覺得心口仿佛也滑過一抹細膩柔情,教他怔忡了下。
他小心翼翼的收攏她的發,以塑膠紅繩在她後頸處纏上兩圈束好,打上蝴蝶結。
牛舍充斥許多異味,可微低頭替她綁發的他,卻只嗅到她發絲飄逸的優雅花香。
「好了嗎?」蘇寧亞的身子莫名緊繃,感覺他捉著她的頭發好半晌,她只得出聲詢問。
「好了。」夏千勝拾回飄忽的心緒,故作平靜的道,同時緩緩的收回手。「你竟然會隨便用條塑膠繩綁頭發,不嫌繩子髒嗎?」
「這條塑膠繩又沒沾到牛糞,況且我每天都會洗頭,沒差。」她說得豁達。
若是以前,她肯定會嫌棄,但如今置身在這裡,一切標准要求都得放寬了。
他並沒嚴苛到要求她在這裡從早到晚工作一整天,不過也得工作大半天,每每結束工作,她會先徹底沐浴一番,換套干淨衣物,才進主屋用餐。
一旁的阿福叔看著夏千勝替她綁頭發,他的眼神深情款款,兩人間氣氛有點不尋常,就像男女朋友似的,不禁脫口問道:「蘇小姐該不會曾是千勝的女朋友吧?」
「當然不是。」夏千勝俊容一凜,一口否認。
蘇寧亞卻因旁人誤解,心跳加快,臉龐微熱。
午後兩點半,日頭赤炎炎。
蘇寧亞戴著帽沿寬大的白色遮陽帽、大墨鏡,穿低跟涼鞋小心翼翼踩上田埂。
前三天,她是在夏家牧場牛舍幫忙,清理牛舍對她而言雖是前所未有的勞動苦力,至少待在有屋頂的建築物內不用曬太陽。
今天,夏千勝卻要求她到隔壁農田幫忙采收工作。
起因是上午與夏家很有交情的阿水嬸來牧場,詢問夏千愉是否有空能幫忙采收芋頭,這才得知她出國不在,阿水嬸本要離開,夏千勝突然心生一念,表示有人回去。
「啊!」蘇寧亞腳步踉蹌,鞋跟陷入濕泥土,身子一晃,險些絆倒。
跟在她身後不遠的夏千勝似怕被她波及,連忙閃身。
以為下一瞬,她會從田埂摔進田裡,她驚慌半晌,慶幸穩住身子,不由得拍拍胸口,有驚無險後,她拿下大墨鏡,轉過頭沒好氣的橫他一眼。「你干麼故意閃開?應該扶我一把啊!」
「我早就提醒過你要穿平底鞋,而且你還穿裙子下田,我倒想看看名媛「雷田」的畫面。」夏千勝輕揚嘴角揶揄道。
剛開始他對找上門且賴著住下的她愛理不理、沉默寡言,幾日後,他漸漸會回應她的話,也不時借機調侃幾句。
「我已經改穿鞋跟比較低的粗了,除了室內拖鞋,我不習慣穿平底鞋。」
她撇撇嘴道。
面對他的毒舌調侃,她並未放在心上,比起剛來時他的相應不理,視她如空氣,現在兩人相處算有進步了。
他每每揶揄她時,淡勾一邊唇角,那莞爾笑意帶著一抹邪魅,不同平時冷冰冰的模樣,教她心口不由悸動。
她還是深深迷戀著他,甚至比過去更喜歡他。
即使他待她不和善,他對她依然具有難以抗拒的吸引力,她無法用理智去解釋分析對他執著的情感。
阿水嬸乍見她一身優雅打扮來到田裡,一時不知能不能請她幫忙做農事。
夏千勝一臉閑適的強調她對采收芋頭很有興趣,要阿水嬸好好教她。
阿水嬸於是給她一副工作用手套,提醒道:「采芋頭一定要戴手套,否則被芋頭咬到會要人命。」
「芋頭會咬人?還會要人命?!」蘇寧亞眨眨杏眼,不由得轉頭看向身旁一株株芋頭,面露驚恐。難道它們有劇毒,或藏有可怕的致命寄生蟲?
「芋頭外皮含有草酸鈣,手直接接觸會奇癢無比。」夏千勝解釋道,心裡卻忍不住偷笑,她竟然蠢得誤以為芋頭會咬死人。
「喔。」蘇寧亞這才明白地點點頭,將厚手套戴上,當她看向他時,不禁狐疑的問道:「你不戴手套嗎?」
「我沒有要采芋頭。」夏千勝雙手抱胸,一副置身事外的閑涼模樣。
他是因為她不知道來這裡的路,才開車載她過來,並不打算一起幫忙。
「為什麼?」她原本還有點期待跟他一起從事她沒做過的事。
剛聽到這差事,她是有點抗拒,但撇除置身大太陽底下怕曬黑的顧忌,采收芋頭感覺比清掃牛舍新鮮好玩。
「千勝是很厲害的神經外科醫師,他的手要拿手術刀,怎麼敢要他來幫忙采芋頭。」阿水嬸笑說。
她雖跟夏家很熟,對夏千勝算是較陌生少有交集。
他個性不若他大哥或妹妹那般親切和善、樂於助人,他平時冷淡寡言,鮮少會主動與外人交談。
先前當他主動告知有合適的人能代夏千愉來幫忙采收芋頭,還說稍後會帶蘇小姐一起過去她田裡時,她有些意外,這還是夏千勝第一次到她的芋頭田來。
「我的手比你的有價值,更貴重。」夏千勝微微一笑。
她第一天去牛舍清掃,工作完脫下塑膠手套,發現彩繪指甲上貼著的幾顆鑽掉了,一臉懊惱,喃喃抱怨。
那時他在一旁暗暗觀察,以為她會無法忍受,匆匆打道回府。不料當她面對他時,又假裝沒什麼事,笑笑地強調可以勝任牧場工作。
「我的手不適合做農事。」夏千勝一雙修長手指交迭著,再次強調。
即使在自家牧場忙碌季節,他也鮮少參與出力,並非他不願做粗活,而是他曾在牧場幫妹妹時手掌不慎受傷,雖僅是皮肉小傷,但因為他要進手術室、拿手術刀,一點小傷口都可能感染,因此好幾日不能動手術。
那之後,家人不再讓他做牧場工作。雖說妹妹跟大哥都是獸醫,也常要為動物動手術,但身為神經外科醫師的他,需要更謹慎避免雙手受傷。
原本載她過來田裡他便打算離開,卻突然想看看她采收芋頭的初體驗,這才跟著她一起走進這片芋頭田。
即使他擺明是來監工,她也只咕噥兩句沒再多說什麼,還是誠心向阿水嬸學習采芋頭的方法。
接著,她如法炮制,開始彎身采芋頭。
前一刻看阿水嬸示範輕輕松松,可當她把刀子插入土裡,要沿著芋頭周圍松土,竟覺刀子卡在土裡,難以動彈。
她有些費力地將刀子拔出,再往土裡戳;另一手捉著芋梗,使力要將埋在土裡的芋頭拔出。
她卯起來對付一株芋頭,神情認真專注,小嘴因出力而緊抿著,教在一旁觀看的夏千勝不免感到有趣。
「不用那麼用力啦!先把土松開。」阿水嬸提醒道,想上前再教學一次。
「快……快拔出來了!」蘇寧亞要阿水嬸別插手,她就要自行挑戰成功了。
沒多久,她終於將芋頭完全拔起,不禁高興歡呼。對於初次親手采收農作物,有股感動成就。
「再來……用刀背把根須和泥土刮掉,再把芋梗跟芋頭切開就完成了。」她微微喘著氣喃喃道。
她一手拿刀,一手捉著芋梗尾部,便要進行下一個步驟。
忽地,她瞠眸一悚,驚見芋梗上有一條蠕動的肥胖綠蟲,她立刻驚聲尖叫,「哇啊——」將手裡的芋頭用力拋開,倉皇間整個人往後跌坐在泥地上,頭上的遮陽帽也掉落在地。
夏千勝先是被她突來的驚叫嚇一跳,接著見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一手指著被丟到遠處的芋頭驚喊「有蟲!好大一條」,他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蟲不會咬人啦!」阿水嬸也呵呵笑,沒料到一條菜蟲會把她嚇成這樣。
「突然看到,很可怕……」蘇寧亞心有余悸,顫聲說道,隨即她才意識到自己的模樣很窘,又見心儀的男人只顧著取笑她,她抿抿唇朝他伸手,想討安慰。「拉我起來。」
「自己起來。」夏千勝斂去笑意,故作冷淡。「你滿足我的想像力,真的雷田了。」
先前不在意被他調侃,可此刻她卻覺得有絲難過委屈。
她縮回手,用手指揩去眼角因驚嚇而飆出的淚花,一手撐著地要站起身。
阿水嬸見狀,彎身向她欲拉她一把,另一只有力的手臂卻先一步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了起來。
蘇寧亞抬頭一看,怔楞了下。他不是拒絕要拉她一把嗎?怎麼現在又……
夏千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見她表情滑過一抹受傷,眼角還滲出淚花,他心口一動,沒多思索已彎身拉住她手腕。
她站起身,拍拍衣裙,見他又拾起她掉落的遮陽帽交給她,怔怔地抬眼望著他。
「怎麼,還敢再采芋頭嗎?」他笑問。
她眼睫上沾著水氣,一雙美眸怔望著他,神情楚楚可憐,教他心房又是一動。
蘇寧亞眨眨眼,接過他遞上的遮陽帽往頭上一戴,逞強道:「當然敢!要是再看到蟲,就把蟲拍到你身上!」
聞言,夏千勝不禁哈哈大笑。「我會怕蟲嗎?」
她看著他不帶著任何嘲笑意味的爽朗笑臉,心跳怦然加速,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好像拉近了一點。
之後夏千勝雖然沒幫忙采芋頭,卻一直跟在蘇寧亞身邊看著,陪她待在芋頭田將近三個小時。
直到傍晚,阿水嬸向蘇寧亞道謝,並給他們一箱現采芋頭帶回去。
晚餐時刻,夏母准備了一桌菜,卻遲遲不見蘇寧亞出現,於是要二兒子去喚她。
「她想吃飯自己會過來。」夏千勝拒絕,拿起碗筷打算先吃飯。
下午陪她待在芋頭田,他竟幾度覺得笨手笨腳努力采芋頭的她可愛?他因內心對她重新萌生好感而有些排斥。
「你去看看,人家是嬌貴的千金小姐,你硬要她做事,還去芋頭田幫忙,說不定回來中暑了,身體不舒服才沒來吃飯。」已坐在餐桌前的夏父不放心的道。
女兒出國不在,大兒子偶爾才回家吃晚餐,餐桌前只剩兩老跟平常不太愛說話的二兒子,二兒子有時也因為要值晚班不在家,晚餐氣氛安靜很多,可是自從蘇寧亞來暫住之後又熱鬧了起來。
盡管二兒子與她曾有嫌隙而對她不友善,但她並非不好相處的大小姐,對長輩也頗親切,他們還滿喜歡她的。
夏千勝雖不樂意,但一聽她可能身體不適,只得起身離開飯廳,走出後門,到工人房看看她的情況。
他敲了兩下門板,等了半晌沒回應,又連敲了兩下,還是沒有回應,他不禁有些緊張了,難道她真的身體不舒服?
這樣的念頭一起,他更加憂心,又匆匆敲幾下門板,邊喊道:「蘇寧亞!你在裡面嗎?」他扭動門把試圖要開門。
這時,門板被拉開,他和她四目相對。
「發生什麼事了?」蘇寧亞先問道。
他第一次來敲門,還敲得那麼急,她想慢點才開門都不成。
「你……」夏千勝盯著臉上敷著黑面膜的她,難掩錯愕。「怎麼這時間在敷面膜?」
「回來一卸妝,發現臉曬紅了,虧我擦了好幾層防曬乳,用的粉也有防曬效果,還戴了大遮陽帽,竟然也抵抗不了紫外線的議。要不趕緊補救,會更糟糕。」她面膜下露出的一張小嘴,輕輕蠕動著說得焦慮。
她工作回來後打算卸妝沐浴完換一套衣服,再畫妥妝容,前往主屋吃晚餐。沒料卸妝沐浴後發現臉有曬紅跡像,她急著要護膚美白,先是敷了泥狀面膜,這會兒又換不同效用的面膜繼續保養,等一下還要加強擦數款美白保養品。
「面膜拿下來,我媽叫你去吃晚餐。」他悶聲道。
「呃?還要敷八分鐘欸!等我敷完面膜,洗完臉,再擦保養品,畫好妝就去飯廳。」讓夏母夏父等待她頗不好意思,卻又無法素顏見人,認為有失禮儀。
夏千勝微眯起眼,不耐的道:「五分鐘內你沒出現在餐桌前,今天晚餐就自行解決。」警告完,他轉身步離。
他不是沒耐性等女人打扮,是此刻根本沒必要,何況她也不是他的約會對像。
前一刻,他竟擔心她可能身體不適而焦慮,沒料到她只是悠哉在敷面膜,後續還要慢慢做保養和化妝,甚至遺忘晚餐時間,令他莫名有些氣惱。
蘇寧亞見他不悅地離開,微蹙眉,困惑低語,「他在不高興什麼?」
比起吃晚餐,她更在意美白保養,但一見他似乎不開心,又想起夏家父母在等她,便不敢多耽擱,拿下面膜,匆匆轉往浴室洗臉,只擦了點化妝水就素顏奔往主屋飯廳。
「不用等她,我們先吃。也不用留她的分。」夏千勝返回飯廳,在餐桌前落坐,直接說道。
面對她,他就是很容易計較、小心眼。
沒料他才夾一口菜送進嘴裡,她已匆匆出現,教他頗意外,原以為她至少要耗上半小時、一小時才可能現身。
「夏媽媽、夏伯伯,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我沒化妝就被逼出來,太失禮了。」匆匆趕來的蘇寧亞這會兒有些別扭不自在,總覺得儀容不整。
「不會啦!你天生麗質根本不需要畫什麼妝,何況跟我們吃飯,當在自己家裡輕松就好。」夏母笑說。
除了她剛來的隔天早上是素顏來吃早餐,之後她便網購許多生活用品,而晚餐時也都會換一套衣物並重新上妝,感覺像在外面餐廳用餐般慎重打扮。
「你不化妝看起來更年輕漂亮。」夏父也笑笑地誇贊道。
女兒也是天生麗質,平常幾乎也沒化妝。
蘇寧亞聽著夏父、夏母的稱贊,有些羞怯高興,也因此放下別扭。
夏千勝雖也覺得她素顏樣貌清麗漂亮,但聽父母一徑稱贊她,內心不免腹誹。
父母顯然對她有很好的印像,才短短幾天就跟她變得熱絡起來。
「我就算待在家沒出門也會化妝,直到就寢時間回自己房間才卸妝。」蘇寧亞笑笑地澄清。
因家裡有數名佣人出入,有時也會有父親的客人到訪,即使過去跟小姑姑住加拿大,她已習慣每天化妝,對她而言是基本禮儀。
「每天化妝皮膚還這麼好。」夏母又贊道,先前以為她皮膚水嫩是因妝容緣故。
「也是要靠保養品啦!」蘇寧亞笑說,接著跟夏母討論起保養品,推薦適合她年紀使用的產品,還說要訂一組讓她試用。
夏父對女人保養品話題插不上話,妻子過去也沒在意什麼特別保養,但跟蘇寧亞談起這話題,倒是一臉興味盎然。
當提到吃的保健品能美膚時,蘇寧亞轉而也推薦給夏父。
「夏伯伯,那個男性也能吃喔,對身體保健很好,我待會兒拿一罐給您跟夏媽媽一起吃看看。」她笑咪咪的說。
因來這裡時什麼都沒帶,她透過網購不僅添了新寢具、慣用的日用品、化妝品、保養品,連常吃的營養保健食品也一並購買,且不只買一瓶。
「夏醫師要不要?這是美國進口的,我爸也會吃喔。」她轉而問另一邊安靜吃飯的夏千勝。
「你刻意討好我爸媽有什麼意圖?」夏千勝睨她一眼,訝異她一副做直銷似的,這麼熱絡的介紹。
「哪有什麼意圖,只是想分享好東西而已。」蘇寧亞辯道。
她心裡最想討好的對像是他,偏偏很難跟常擺冷臉的他搭上幾句話。
夏千勝有些納悶,她先前說是為了說服他重返亞安醫院才執意留在這裡暫住,但這幾日她沒再向他提過這個話題,倒是在飯桌上總跟父母閑聊不相干的事。
「夏媽媽的手藝真好,這芋頭蝦球好好吃喔!」邊吃飯邊閑聊之際,蘇寧亞品嘗每一道菜肴,一一贊道。
今晚餐桌上幾乎都是芋頭料理,有芋頭燒小排、芋丁蒸肉丸子、芋香煎餅和芋頭蝦球等,是用傍晚他們帶回的現采芋頭做的,其中應有不少她親手摘采的芋頭,吃起來更有一番特別滋味。
「因為千勝喜歡吃芋頭,我今晚就都做芋頭料理,還怕不合你的胃口。」夏母笑說,替她夾了塊小排骨到碗裡。
因二兒子嘴刁,她特別花時間研究料理,廚藝也因此越來越精進,但二兒子對她的廚藝只覺尚可,還不曾稱贊過。
原以為對家裡有專業主廚,且常吃山珍海味的蘇寧亞而言,自己的廚藝也許只是差強人意,沒料蘇寧亞每一餐都會大方贊美,聽得夏母非常開心。
「才不會呢!夏媽媽真的好會做菜,比專業廚師還厲害。」蘇寧亞大力稱贊。
「你不用這麼狗腿。」夏千勝不以為然的道。
母親的廚藝雖能合他脾胃,但真要跟專業廚師相比還差一截,而蘇寧亞在吃的方面應該也很講究,一再聽她對母親的料理歌功頌德,他不免認為有些虛偽。
「才不是狗腿,我是說實話。」蘇寧亞看著夏千勝強調道:「夏媽媽的料理也許不像專業主廚做的那麼精致,但家常菜的味道是外面高級餐廳做不出來的。我聽說媽媽的料理才最耐吃,最讓人回味。」
因母親早逝,她並沒有吃過母親做的料理,但第一次吃到夏母做的飯菜,便有種親切和溫馨的感覺,也許是因為夏母待她很親切和善的緣故。
夏千勝聽了,內心不免有些動容。從她的神情看出她羨慕擁有母愛關懷,羨慕能與父母家人一起吃飯的情景。
他從未問過她的家庭狀況,只知道蘇伯毅年過四十才生下她,而她童年時母親就病逝,她多由保母和佣人照顧,盡管蘇伯毅很溺愛唯一的掌上明珠,但由於事業忙碌,能陪伴她的時間不多,而她高中便到加拿大念書,是跟移民加拿大的小姑姑同住,這樣看來,她的成長過程似乎挺孤單的。
想到這兒,他不再覺得她是刻意說好話討好母親,她對他父母的問候互動是出於真誠,自然而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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