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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美人躍龍門(十二生肖玩穿越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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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 00:23:4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阿政,你是秦國人,所以你不能理解被壓著打的弱者是什麼感覺,你才會自以為是的替秦王說話。」徐夫人想了下,不禁靠近荊軻一些。「阿軻,你不會就是被他給救了之後,被他給洗腦了吧。」

  荊軻馬上抬臉,露出可比夏日驕陽的萬丈光芒笑意。「二師兄,阿政剛醒,你讓他歇歇吧,畢竟他傷得不輕。」

  徐夫人被她的笑容閃得出現短暫恍惚,中斷了方才的話題,很自然地點了點頭。「也好,讓他歇著,今兒個晚上我和他睡在這兒,你去睡我的房間吧。」

  贏政二話不說地揪住荊軻,露出萬般虛弱又疼痛的面容。「卿卿,我身子不適,你得照料我。」什麼玩意兒,這個徐夫人是什麼東西,敢要他的荊卿去睡他的房間?!他的荊卿就只能睡在他的身旁,一輩子!

  「嗄?」

  「等等,他怎麼叫你卿卿?」徐夫人不滿的問道。

  「這……」她也想知道。

  「荊軻本名慶卿,我叫她卿卿有什麼不對?」贏政不自覺面露挑釁,他就是要讓徐夫人知道,他們在荊軻心裡是不同等級的,閃邊去吧。

  「阿軻,他……」

  徐夫人瞪著荊軻,後頭的話不用說出口,她便已經知曉。

  「他不知道,二師兄就別再說了,去歇著吧,他有我照料就夠了。」她再次展顏露笑,硬是逼著徐夫人回去自個兒的房間。

  臨走前,徐夫人心不甘情不願地一把抱住荊軻,目光惡狠地瞪著同樣飽含戾氣的贏政,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確定徐夫人已回房,荊軻才有些別扭地道︰「你怎麼會叫我卿卿?」

  「我剛才解釋過了。」這件事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二師兄竟然是個男人,還是個大胡子男!」

  「我都叫他師兄了,當然是男的啊。」不然咧?

  「你說他的名字叫徐夫人,又說他很美,我當然……」混蛋,那家伙方才是在得意洋洋個什麼勁?竟敢抱他的荊卿還對他挑釁,要不是他身上有傷,要不是受他所救,他肯定一劍劈了他。

  「可是我二師兄真的姓徐名夫人啊。」荊軻壓根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比較有問題的是——「叫卿卿太親密了,朋友間不會這樣喚的。」

  她猜他會知道她的本名,八成是慶兒跟他說的,但那麼親昵的喚法是夫妻間才會,他這般喚她,不就會讓二師兄確定他知道她的女兒身。

  「那當然,只有我才能這麼喚。」

  「叫阿卿吧。」荊軻試著與他商量。

  「不要。」贏政賭氣的馬上拒絕。

  她傻眼了,更不禁懷疑男人在受傷之後會變得幼稚。「你這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看起來像嗎?」

  「你……」

  「我很難過。」

  「嗄?」不讓他叫卿卿就難過?

  「你想殺我。」贏政撫著胸口,發現胸口還真的挺痛的,他猜,骨頭大概斷了吧。

  荊軻的眸光飄忽了下。「那都是之前的事了,我說過了,我與你同生共死,這是我永不變的承諾。」他是不是太會轉移話題了。

  「既然都願意與我同生共死了,讓我叫卿卿有什麼不成的?」福盛叫她荊軻,她二師兄叫她阿軻,他當然也要有一個屬於自己且獨一無二的喚法。

  她無力地搖了搖頭,認了。「算了,你愛怎麼喚就怎麼喚,不過你一定要記得,千萬別在我二師兄面前自稱寡人,別讓他們識破你的身分。」至於他的喚法,她再想個法子搪塞就好。

  「他會殺我?」贏政冷聲問道。

  「……也許。」

  「到時你會護著誰?」

  「我誰都不護,橫豎你掩飾好身分就是。」這是什麼問題,簡直是無聊。

  贏政抿了抿嘴,緩緩地從她腿上滑到床上,硬實且沒有鋪衾的席面磕痛了他的傷口,他皺著眉背過身側躺著。

  荊軻睨他一眼,心想他帶傷也夠累了,正想要靜靜退出去,便聽他悶聲道——

  「怎麼,我不就你,你就不會就我?」

  她摸摸鼻子,只好告訴自己把他當成剛入門的小師弟,秉持著愛天下的最高原則在他身後躺下,學他照料她時抱她的姿態。

  但說真的,難度有點高,因為她身長不夠,想環抱住他,手也略短了些,真是太折騰自己了。

  瞧他似乎要翻過身子,她趕忙按住他的肩。「你別亂動,我二師兄說你胸骨斷了,雙腳和背部還被山壁給磕破,上了藥就安分點,要是又扯到傷口,不是更難受嗎?」

  「你就不會換個方向睡到我面前?」就憑她也想要從背後抱著他,她以為她是阿蕊嗎?不過話說回來,他也不肯屈就給阿蕊抱著。

  荊軻默默起身,來到他身前躺下,挪了挪,窩進他懷裡。

  「卿卿。」贏政低聲輕喚。

  她眼角抽了下,當做沒聽見,可他偏偏在她耳邊喊了一次又一次,逼得她抬眼瞪他。「阿政,你有完沒完?」卿卿個頭,再喊卿卿,她就揍人。

  他突地咧嘴笑道︰「我突然發現你喊我的名字還挺好聽的。」

  「如果你願意讓我這麼喊,我就這麼喊吧。」雖然她覺得名字不具什麼意義,但瞧他笑得挺樂的,只要不太為難的,她大抵可以為他辦到。

  「往後就這麼喊吧,我喜歡,就像只有我可以喊你卿卿。」他低喃著,充滿佔有欲地把手臂橫過她的腰。

  荊軻雖然很想制止他別再喊她卿卿,但想了想還是算了,反正不過是個稱謂,要是喊個兩聲可以讓他開心點,她這麼點忍讓也不算什麼。

  沒多久,她覺得眼皮愈來愈沉,情不自禁的把臉貼在他的頸窩,手也橫過他的腰,兩人如交頸鴛鴦般一同入睡。

  不知道過了多久,屋外些許聲響教荊軻戒備地起身,連帶地驚動了贏政。

  「怎了?」他慵懶的問道。

  「有人來了。」她順手抄起床邊的長劍。

  贏政見狀,清醒了幾分,一把將她扯住。「別出去,留在這兒。」

  「我的劍術還不足以得到你的信任嗎?」荊軻沒好氣地道。

  「那是兩碼子事,咱們還不知道追兵底細,更不確定屋外的到底是不是追兵,你留在這裡讓我安心。」他知道她的劍術不弱,可當人數一多時,哪怕是她也會招架不住。

  「可是……」她的話語突地一頓,仔細聆聽外頭的動靜,而後松了口氣。「不是追兵,是大師兄。」

  「你怎麼知道?」他連腳步聲都沒聽見。

  「他朝屋牆丟了石頭,是要我二師兄開門,那是他的習慣。」

  「這麼破爛的屋子應該沒上閂吧。」

  「可我大師兄總要人開門迎接他。」荊軻把長劍擱回床上。「每個人都有怪癖,知道是他,那就沒事了,你再睡會吧。」

  「你呢?」贏政仍抓著她不放。

  「我很久沒看到大師兄了,上回最後一次見面時還是在榆次,他生了我的氣甩頭就走。」

  「既然生氣,那不見面也無妨。」這話很自然地脫口而出,贏政不解地皺著眉,直覺得這說法像是不允她跟她師兄見面似的。

  「不成,好歹是同師門的,總不可能一輩子避不見面,況且有時一別可能是死別,話總得要趁還活著的時候說,所以我想問清楚他到底在氣什麼。」雖說她不是挺在意,但她怕大師兄在意,哪天她死後真把她鞭屍,讓大師兄辛勞了,她也過意不去。

  「你連他氣什麼都不知道?」

  「他說他愛我,我就說我也愛他如愛蒼生,結果他就生氣了。」

  贏政瞬間瞠圓了眼,隨即垂下眼,手撫上了胸口,有種突然明白了什麼,但一時還抓不住的感覺。

  「我也曾跟你這麼說過,但你並沒有生氣啊。」荊軻又補上一句。

  他頓了一下,雖沒反駁,但他可以確定的是,要是相同的對話再說上一遍,這一次他會動怒。

  換句話說,他這不是和她大師兄一樣了?

  「好了,你歇著吧,我跟大師兄聊一下。」

  贏政不及細想一把揪住她的袖角。「卿卿,我好冷。」

  荊軻隨即撫上他的額,發覺他的體溫似乎熱得有些不尋常,於是自動自發地窩進他的懷裡,替他拉妥被子。「這樣有沒有好一些?」

  「嗯。」

  「如果還繼續發熱的話,我會讓二師兄再換副藥試試。」

  他沒應聲,不斷思考自己為何因為一個假設的問答而動怒。

  看在她眼裡,以為他是身子不適,不自覺更主動地偎向他,環抱住他的腰,想要暖著他。

  贏政從垂斂的濃睫睇著她,唇角勾得極彎,愉悅得連自個兒都沒發覺,睡意襲來,因為甜蜜的依偎教他連入睡也勾笑。

  等到他再次清醒時,是因為懷裡的人掙扎著要起身,他更用力地摟緊她,啞聲問︰「怎麼了?」

  「阿政,我大師兄來了,先讓我起身。」荊軻有些為難地央求道。

  其實她硬要撥開他的手也不是不成,可問題是他已經帶傷了,她實在不想害他傷上加傷。

  「你大師兄?」贏政微張開雙眸,橫覷了一眼,就見一個高頭大馬的男人,像座石像般地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瞪著他。

  雖說有點背光,雖說屋內的光線不足,但他清晰可見男人目光如炬,按在腰間長刀上的手青筋顫跳著。

  「阿政,我先起來,你再躺一會。」荊軻輕柔地撥開他的手,隨即下床跟著男人走到房外。

  贏政動了下,盡管渾身還痛得很,但和先前相較,確實好了一些,可見得徐夫人醫術確實不錯。

  他試著坐起身,凝神靜聽外頭的動靜,但只能聽見細微的交談聲,兩人說得極快,但又不像是爭吵,直到——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該任他摟著入睡,你腦袋是糊了不成?」

  「大師兄,阿政是我的救命恩人,外頭霜雪漫天,屋裡又沒火爐,他渾身是傷發冷又發熱,我不暖著他,誰暖他?」

  「我!」

  不約而同響起的是兩個男人的聲音,贏政撇了撇唇,做了個作嘔的動作。他沒有享齊人之福的嗜好,尤其是兩個男人左右包夾著他睡。

  「你們跟阿政又不熟。」

  「要熟,難嗎?」話落的瞬間,男人已經推門走進室內。「阿政,我是阿軻的大師兄蓋聶,阿軻承蒙你相救,我在此謝過。」

  贏政眼角抽了下,按捺住內心不快,勉強勾起微笑道︰「蓋聶兄多禮了,卿卿是我的生死之交,拉她一把是應該的。」什麼東西,敢叫他的名叫得這般順口,真是教人想吐。

  「卿卿?」蓋聶揚高刀裁的濃眉,勾起一抹森冷笑意,緩緩回頭瞪著身後的荊軻。

  荊軻一臉無奈地聳聳肩,而身旁的徐夫人卻不住地朝他使眼色,像是要他好生處理這樁事。

  扒聶笑得噬血而懾人,依稀可見青筋在他的高額上顫跳著。「阿政,叫阿卿就好,否則旁人聽了會誤解你們之間有著不尋常的關系。」

  「謠言止於智者,像蓋聶兄這般聰穎之人,必定不為所動。」贏政四兩撥千斤,懶懶的回道。說真的,憑他這點程度跟他宮中那班臣子相比,實在是太嫩了,看來那些臣子還不算渣到底嘛。「墨家之道首重兼愛天下,以愛互義,我與卿卿之間相愛有義,稱喚親昵乃為平常,反倒是有心人心思不正才會誤解。」

  扒聶聽完,臉色忽青忽白,青筋都快要布滿清俊的臉龐了。

  「那倒是,我與阿軻相識十多年,彼此互愛十多年,和你相較更是濃烈許多。」蓋聶哼笑了聲。

  贏政在心裡冷哼,這種貨色也敢沾染他家卿卿,死個八百遍都還不夠!不過表面上他仍笑得溫和。「愛的濃烈不在相處多年,而是在剎那的情投意合,我與卿卿一見如故,定下生死之約,同生共死之盟。」

  什麼東西,敢在他面前炫耀他們的感情好,可笑,那是手足之情,他還真以為卿卿愛他嗎……念頭一頓,他反復咀嚼著愛這個字,想起她說過,當他懂得憐惜時,那便是愛……

  昨晚已成形卻來不及抓住的感覺,此刻在心底有了清晰的輪廓,他這才驚覺,原來他對荊軻的佔有欲和蓋聶是一樣的,全都是因為愛她。

  不是君臣之義、手足之情,而是男女之愛……啊啊,原來如此!所以他才會如此放心不下她,才會在墜崖時緊緊抱住她,以身護她,原來,這就是愛!

  「你跟他定下生死之約?!」蓋聶回頭怒咆。

  「大師兄,阿政待我情深義重,他可以不顧生死救我,我當然可以把命給他。」荊軻理直氣壯地回道。

  扒聶高大的身形踉蹌了下,伸手扣著她的肩用力地搖晃。「阿軻,是不是贏政弄了什麼東西教你給吃壞腦子了?」

  荊軻被晃得頭暈,沒好氣地撥開他的手。「大師兄,秦王以禮相待,對我很好,否則我現在怎麼會在這裡。」

  「他哪裡待你好了,說不準你在半路上遇埋伏就是秦王搞的鬼!都怪燕太子丹那個混蛋,竟然不等我到燕國就急著要你出使秦國,否則秦王早已經死了幾百遍了,也不會有後頭這些糟心事!」

  「不干秦王的事!」

  「你又怎麼知道?!」蓋聶比她更大聲地吼回去。

  「因為……」荊軻猛地閉嘴,思緒一轉,道︰「秦王還派了一些人要跟我到燕國救高漸離,只是我們跟那些人分散了。」

  「哼,障眼法罷了。」

  她氣惱,但又無法多說,「不跟大師兄說了,我要替阿政備藥了。」

  「咱們多久沒見面了,你開口閉口說的都是別人,是沒把我放在眼裡嗎?」蓋聶不滿地抓著她,就是不讓她踏出房外替別的男人忙和。

  明明平常就精明得很,怎麼卻看不見這個男人對她的情意?喔不,阿軻最大的問題就在於看不見他人的心,她根本就不懂得愛與被愛,被吃干抹淨她也沒感覺。

  但要吃,也是他吃,憑什麼到嘴邊的肉硬是被人給叼走!

  「大師兄,咱們是講道義的,阿政舍身救我,摔得一身是傷,你不讓我照應他,豈不是太辱沒師門了。」

  一提到師門,蓋聶再惱也不得發作,可要他眼睜睜地看著她把心思都擱在另個男人身上,他就吞不下這口氣。「明明就是我先愛你的!」

  荊軻渾身爆開雞皮疙瘩,隱隱有些惡心沖口。「我也愛你啊,就像是愛……」

  「他媽的愛蒼生!」蓋聶怒吼了聲。

  徐夫人不禁搖頭嘆氣,再一次悲嘆大師兄的愛情注定沒有結果。

  一直注視著兩人的贏政,一開始聽蓋聶告白,一顆心提得老高,可是再聽到荊軻的回答,饒是他也忍不住替蓋聶掏了把同情淚。

  太可悲了,真的!

  「大師兄!」荊軻抬眼怒瞪。

  兩人視線交纏,殺氣騰騰,徐夫人趕緊介入其中當和事佬,可偏偏他使不上力。

  反倒是躺在床上的贏政緩頰道︰「卿卿,師門有序,你這般與你大師兄橫眉豎眼杠上,似是你不對。」

  荊軻抿了抿嘴,卸去了殺氣,懶得和蓋聶一般見識。她氣,是因為他罵了師門傳授的原則,等同罵了巨子,怎能饒恕。

  「依我所見,蓋聶兄不失為颯爽的墨家子弟,真是他媽的好!」贏政現學現賣地獻上最高敬意,算是同情他,所以安撫安撫他。

  扒聶瞪大虎眼,就連徐夫人也嚇了一跳。

  「阿軻,他為什麼罵我?」蓋聶從牙縫中擠出話來。

  「咱、咱們到外頭說。」荊軻面帶心虛,想要把蓋聶拉出去。

  「為什麼要到外頭說?」他甩開她的手,非要問個清楚。

  她一把抱住他,露出難得溫煦的笑。「師兄,走嘛。」

  贏政瞪大眼,看著蓋聶瞬間軟化,乖乖地被她拉走,徐夫人還跟在後頭喊著她不公平,沒給他個擁抱。

  墨家是什麼鬼師門,竟讓同門師兄妹這樣摟摟抱抱,還有,該死的她怎能主動去抱他以外的男人?!

  混蛋!

  用膳時,贏政馬上就扳回一城。

  他懶懶地半坐躺在荊軻身上,吃著她親口喂的飯菜,還不住笑吟吟的看著不小心把筷子折斷的蓋聶和低頭扒飯的徐夫人。

  扒聶橫肘過去,正中徐夫人側胸,痛得他齜牙咧嘴,心不甘情不願地道︰「阿軻,依我的診治,阿政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該可以自行用膳,再說一個大男人這樣被喂著,難看。」

  「可是二師兄,阿政說他的手還是動不了,要不要給他換帖藥?」荊軻擔憂著贏政的傷勢,就怕他落下病根。

  「胡扯,他熱度都退了,沒道理手還動不了。」徐夫人數落著,暗罵了聲卑鄙。

  「沒呢,他昨兒個身上還燙得很,就連現在也還隱隱發熱。」

  「等他死了就不熱了。」徐夫人涼涼的道。

  荊軻沒好氣地抬眼瞪去,不敢相信二師兄居然這般詛咒贏政。

  「不用換藥,不要質疑我的醫術,我下藥的精準就跟我使毒的技術一樣。」真不是他要說,他要是把心橫了,在阿政的膳食裡添些無色無味的毒,絕對能夠讓他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可就怕毒他的同時,不小心把阿軻也給毒死,更怕毒死了他,阿軻會恨他一輩子……好可怕,他寧可阿軻永遠不愛他,也不要阿軻恨他,所以他一直忍著。

  「是啊,卿卿別擔心,雖說是慢了點,但肯定能復原。」贏政出聲安撫道。

  「都怪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堅持回燕國救高漸離,也不會連累你。」這事她一直擱在心裡,愧疚不已。

  「說那是什麼話,要不是我跟著,你在這兒出了事,我也一樣活不了。」贏政說的皆是肺腑之言。

  如今他總算明白,他的生死與共不純粹是為了拉她當隊友,而是他對她的眷戀深植於心,只是他從未愛過人,對於愛情太過於陌生才會至今才發覺。

  「阿政……」荊軻心頭發暖,沒有任何言語可以道盡她的心情。

  贏政只是對著她笑著,眼裡只有她,再無其它。

  被晾在一旁的一對師兄弟冷冷地看著這一幕,徐夫人低聲問︰「師兄,要不要我弄點藥給他嘗嘗?」太尋釁了,他決定弄點死不了卻可以讓他很難捱的藥。

  「我對付他還需要用毒?」蓋聶哼笑了聲。

  「殺他,阿軻會翻臉。」

  「那就用點藥讓他不能使壞。」

  「明白。」

  一頓膳食在兩師兄弟的交流中結束。

  阿政中午的湯藥,徐夫人照吩咐拿捏用藥,不讓荊軻起疑。

  晚上用過晚膳後,蓋聶不容置喙地道︰「阿軻,你到徐二房裡睡,阿政就交給我和徐二。」

  贏政聞言,隨即明白其中有詐,於是趁著荊軻尚未回答前,搶先道︰「卿卿,我的胸口疼著……」

  「不打緊,待會再把藥喝了,晚上有什麼事喚我一聲就行。」說完,荊軻便準備收拾到徐夫人房裡就寢。

  贏政難以置信地瞪著她。「卿卿,你中毒時我是怎麼照料你的,你如今又是怎麼回報我的?」他說得痛心疾首,句句血淚。

  「呃……」她有些為難。

  其實她也想留下來照料他,但她若是再堅持,兩位師兄肯定會看出破綻,看穿阿政早已知道她的女兒身,屆時絕不會再讓她照料他的。

  「痛……」贏政痛苦地捧胸側過身。

  「兩位師兄,還是讓我留下來照料阿政就好,你們先回房休息吧。」

  「阿軻,你不聽我的?!」蓋聶眯起虎眼,威脅力十足。

  「大師兄,不是我不聽你的,而是阿政因我而傷,我理該照料他,遑論他曾經也照料過我。」

  扒聶不滿的瞪著裝傷裝得很像一回事的贏政,拉著徐夫人就離開。

  荊軻將碗碟收到後頭的灶間再回房,就見贏政側躺在床上,她小心翼翼地爬上床,想了下,還是乖乖地窩進他懷裡。

  「卿卿。」他眼未張地出聲輕喊。

  「嗯?」

  「你……願不願意當我的女人?」贏政有些緊張地張眼凝視著她,就見她面露疑惑,像是不懂他的請求。「我的意思是說……當我的妻子,從此以後,你就只能擁抱我,只能與我同床共寢。」

  「阿政,我是你的臣子。」她冷靜地提醒道。

  「我知道,但當臣子和妻子並不沖突。」

  「有沖突。」

  「什麼沖突?」

  「我不想當你後宮的女人。」

  「我可以……」

  「再說我只想當你的臣子,除此之外,沒有其它。」荊軻斬釘截鐵地打斷他未竟的話,一點轉寰余地都沒有。

  她的目光冷若冰霜,彷佛初見面時的陌生,贏政心底一陣發涼,不只是因為自己挑錯時機,更因為他感覺不到她對自己的半點情意。原來,都是一樣的,在她眼裡,眾生皆平等,人與花草沒兩樣,因為她根本不懂愛。

  「卿卿,你愛天下蒼生,可是你真的知道你愛的是什麼嗎?」兼愛天下,她說得理直氣壯,佴她卻連小情小府都不懂。

  像是被踩中痛處,荊軻臉色不善地瞪著他。「我當然知道什麼是愛!」

  「那你說,什麼是愛?」

  「愛是……」她幾次張口,最終只能虛弱地說︰「當你對人感到憐惜就是愛,我說過了,不是嗎?」

  那是巨子說的,總有一天她一定會感受到的。

  「你對我有一分憐惜嗎?」贏政握住她的手,柔聲問道。

  荊軻怔了下,他雖是神色未變,但她就是覺得他好似哪兒有點不同,有股她說不出的壓力襲擊著她。

  「有一分心疼嗎?」他再問,並朝她逼近。

  她直瞪著他,想將他推開,但又怕弄疼他,只好將手握成拳忍耐著。

  「如果你見不到我,會想我嗎?」

  「我一直在你身邊,有什麼好想的?」她不回答這種無聊的問題,而且他靠得太近了,讓她很不自在,心也愈跳愈快。

  贏政瞅著她,突地吻上她的唇。他的身體是誠實的,在情感萌芽之初便已對她動念,也許她和自己一樣,腦袋還搞不清楚,身體卻早就明白了。

  荊軻沒有抗拒他的吻,可是當他吻得愈濃愈烈,大手甚至滑入她的衣衫裡,她倒抽了口氣,身體快一步反應,一把將他推開。

  他悶哼了聲,倒在床緣,捂著胸口說不出話。

  見狀,她隨即躍下床。

  贏政忍痛喊道︰「卿卿!」

  荊軻背對著他,直到聽到他的喘息,她才緩緩回頭,見他捂著胸口,俊俏的五官因為疼痛都皺在一起了。

  她因他的痛而猶豫著,但怒火卻更凌駕其上,她冷聲問道︰「你要毀諾嗎?」

  待在咸陽的那段時間,她認為他是個君子,哪怕知曉她是個女人,他還是奉她為上卿,她為之動容,然而他今日之舉,等同於毀了她對他曾有過的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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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 00:24: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贏政痛苦地微張開眼。「沒有……卿卿,我沒要毀諾,我只是貪心……我想要你當我的臣子,也想要你當我的妻子。」

  荊軻面無表情地瞅著他。「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我珍惜自己的生命,但當初我舍生取義殺秦王,是因為我選擇了正義之道,願意犧牲生命。如今,我不顧淪為師門之丑,為了你選擇投身秦國……而你,也只能選擇一樣,讓我當你的臣子或你的妻子,而我也會告訴你我的選擇,當你選擇我當你的臣子,我會謹守生死之約,但如果是妻子,這一輩子,我不會再見你。」

  他不敢相信她竟如此決絕,無情得一點情絲波動皆無,無情得激起他的怒火,他不加思索的便道︰「你膽敢不見我,我就殺你慶氏余人,滅你墨家師門。」

  她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久違的殺氣蒸騰著。

  「可是……只要你願意留在我身邊,我就讓墨家名揚天下,絕不讓儒家當道。」哪怕怒氣當頭,贏政仍不忘威逼利誘。

  而回敬他的是——一片東西。可憐他連閃避的能力都沒有,只能硬生生地用臉接下,啪的一聲,他只覺得臉都麻了。

  「你該慶幸我丟的是履底而不是劍!」荊軻怒吼道。

  她本以為他們是生死相許的君臣手足,怎料他不過是個貪戀女色之徒,說了那麼多,他根本不是看重她的才華,而是她的面貌……他欺騙她!

  「卿卿……」

  「住口!給我聽著,贏政,從今天開始,你我恩斷義絕,生死不相干!」哪怕對他千刀萬剮也無法消除她此刻的怒火,她憤然離開,壓根不給他挽留的機會。

  「卿……」看著她絕情離開的背影,贏政的胸口像被撕裂般,痛到眼前一黑,意識皆無。

  待贏政清醒時,房內微亮,從透光的竹窗望去,可見日光迤邐而入。

  他微怔了下,難以置信他不過是微闔下眼,再醒來時竟已天色大亮,他看向身旁,一片履底還掉在他臉旁邊,而荊軻的長劍……不見了!

  「卿卿!」他喊著,掙扎著起身,卻覺得渾身無力。

  他無心理會身子的異狀,靜心聆聽周遭動靜,然而半點聲響皆無,好似此處已無人煙。

  贏政顧不得渾身無力,撐起雙臂,費力地下了床,然而撐著床緣走到桌邊,他的雙腳已經失去力氣,整個人無力地軟倒在地,幸好他及時以雙臂撐住,否則可要跌個狗吃屎了。

  但,身體上的問題對現在的他而言,壓根都不重要,他用爬的爬到外室,所幸徐夫人的竹屋不過是一廳兩房的格局,房外通廊直抵小廳,爬出園子就是大門,他氣喘吁吁地推開門,就見外頭霜雪滿地,在日光底下銀輝璀燦,幾乎讓他睜不開眼。

  雖有煦陽照拂,依舊寒凍刺骨,僅著襦衣的他爬到早已發硬的霜雪堆上,然霜雪極滑,不利於他爬行,他只能放聲大吼,「卿卿!」

  不會吧,她真丟下他走了?

  他到底是哪裡說錯了?她不是說兼愛天下,有目的的去愛,得到相對的報酬維持平衡,他開出條件有什麼不對?

  他承認,他不該威脅她,可他也馬上察覺錯誤,立即更改……到底是哪裡錯了?

  思緒紛亂卻找不出解決之道,更糟的是,現在的他連站起來都有問題,他在意的不是被拋下,而是她鐵了心不要他,天下如此之大,她如果有心要躲,他還能上哪兒找她?

  她為什麼就不能懂他?他寧願拿王位換取她,把所有瑣事都丟到一邊,跟她做一對閑雲野鶴的自在夫妻就好。

  可她不懂愛……多諷刺,她竟不懂愛,不懂愛自己也不懂愛人。

  甩了甩頭,贏政不再細想,想那些都是多余的,他必須先找到她!

  燕山山道崎嶇難行,別說策馬,就連尋常人走動都極為不便。

  此刻,蓋聶和徐夫人合力扛了一只已死的東北虎,荊軻背著竹簍走在前頭,步伐極快,然一瞥見郊野間有眼熟的藥草,隨即又躍入其中摘采,然後又全部撒掉。

  重復太多次了,看得徐夫人心裡都發毛了。「老大,你認為阿軻是怎麼了?」

  「不知道。」蓋聶臭著臉回道。

  「怎可能不知道!」徐夫人壓低嗓音又道。

  昨晚吵得那麼大聲,他們想裝耳聾都難,沒有摸黑進屋一刀殺了阿政,已經非常給阿軻面子了,比較怪的是,他等了一個晚上,阿軻氣歸氣,卻沒有踏出房門一步。

  真是的,該不會是防他跟大師兄吧,真是太見外了,他就算要殺,也一定會先知會她一聲的。

  不過照眼前的狀況看來,阿軻殺秦王,應該是指口可待,不用他出手。

  「我問你,阿軻指頭上的傷是怎麼來的?」蓋聶黑著臉問。

  徐夫人睨他一眼,不禁替他悲嘆一聲。明知道那是什麼傷卻還要問,簡直是問心酸的,不讓自己心痛,日子就過不下去嗎?

  「針扎的。」既然大師兄這麼想自虐,他就好人做到底。「那天將他們帶回來時,阿軻就問有沒有現成的履底,我剛好做了幾份備用,她就討了一份去,我看她量著那家伙的腳,就猜她是想替那家伙做雙鞋,畢竟他的鞋磨破了一只又掉了一只。」

  怎樣,聽見阿軻替其它男人做到這種地步,心痛死了沒?他是已經慢慢適應了,反正早在八百年前他就清楚,阿軻就是那種不識情趣不懂愛的呆樣,他愛到死她也不會發覺,所以他早就放棄了。

  蓋聶聽完,臉黑得像是被雷打中。

  徐夫人搖搖頭,不想理睬他,視線又回到荊軻身上,就見她又摘了一堆藥草,然後又火大地往天空一撒。

  真糟,他真的好可憐,竟要同時應付兩個陰晴不定的人。

  「阿軻,咱們該回去了吧,這老虎挺重的。」他扛得肩都麻了。

  荊軻陰惻惻的回眸。「丟了吧。」

  「咦!」徐夫人大驚失色。別鬧了,他們已經走了快一個時辰了,這當頭才跟他說要丟掉!「阿軻,你不要這只老虎,又何必殺它?」

  「誰要它突然跑到我面前。」她不耐地道,不想回想當她看到老虎時,第一個念頭就是想扒了它的皮替贏政做裘墊,撥了它的筋肉給贏政加點葷……反正當她回過神時,老虎已經死在她面前了。

  說來她實在是憋了一肚子氣又發作不得,才會順手拿老虎出氣。這時她不禁想念起秦舞陽,要是那家伙在就好了,耐打又耐踹,她就不用憋得這麼苦。

  都怪贏政!

  真他媽的混蛋,竟這般羞辱她!他和其它男人都一樣,假裝欣賞她的才華,實際上卻只看上她的美貌和身體,虧她還因為他的信任而感動,豈料這一切都是虛假!

  說什麼愛,他根本就不懂愛,只是想以勢欺人罷了!

  她才不要替他做裘墊,更不要替他做鞋了,就讓他光著腳,在這雪地上看他怎麼走,到時候她一走了之,他就待在這裡自生自滅。

  荊軻悻悻然的想著,卻還是走向回竹屋的方向,沿路又找著一種可以疏通血路的藥草,悻悻然地抓了一把丟進竹簍裡。

  「老大,原來阿軻是怕那家伙冷,殺了老虎要取皮。」徐夫人道出他精準的猜測,壓根不管身旁的蓋聶已經被雷給劈了好幾輪,臉都快焦了。「老大,阿軻不是不懂愛,她只是沒遇到對的人,而現在,她遇見了。」

  扁看她那麼護著一個外人,在在顯露不尋常的訊息,他更加肯定了。

  「閉嘴!」蓋聶接過老虎,大步朝前走去。

  徐夫人趕忙小跑步跟上,嘀咕道︰「忠言逆耳。」

  突地,不遠處傳來細微的喚聲,兩人頓了下,難以置信地對視一眼,就見荊軻已經飛步朝竹屋的方向跑去。

  「你沒對他下藥?」蓋聶舉步如飛,同時問道。

  「有,我下了可以讓牛睡上一整天的量。」徐夫人大驚失色,開始懷疑阿政不是人,要不他怎有本事離開竹屋,照他的估算,阿政應該會到晚上才清醒,而且就算醒來,也會全身乏力不能動彈。

  然而,待他倆回到竹屋附近時,竟見阿政趴在雪地上,一把抓住荊軻的腳,那卑微的態度教兩人同時傻眼。

  「卿……別走,我錯了,我認錯了,別離開我。」贏政用盡最後的力氣抓著她的腳,哪怕意識逐漸模糊,他還是堅持不放手。

  荊軻怔怔地看著他,心裡氣著惱著,偏偏又對他心疼不已。「你竹屋裡不待著,怎會跑到外頭?」她蹲下身將他扶坐起來。

  「我以為你拋下我了……」

  「在你眼裡,我就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嗎?!」她直瞪著他,卻見他一邊臉頰一片猩紅帶瘀,想起這是她昨晚干的好事,心又是一陣抽疼。

  「可你說要與我恩斷義絕。」他是真的怕了。

  「就算要恩斷義絕,也要等你傷好。」荊軻嘴硬著,不表露半點憐惜。「我是跟師兄們上山打獵罷了,胡思亂想。」

  「不……咱們的恩不斷義不絕,我說錯了話,你罰我便是,罰我便是……」贏政氣心紊亂地說道,也不知道是看見她安心了,抑或是他身上的傷所致,他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像是要厥過去。

  「你……真是教人又恨又氣。」身上有傷走不動,竟然用爬的爬到外頭,是故意要她擔心嗎?

  他將頭枕在她的肩窩,看著她噴火的瀲濡瞳眸,微微咧嘴笑著。「卿……我保證,只要是你不喜歡的,我都不做,只求你待在我的身邊……卿,你可以不愛我,但不能不要我。」他可以連愛都不說,只求她陪伴一世。

  荊軻直睇著他,隱隱能感覺他的妥協。

  這對一個高高在上的君王是何其不易的事,但他願意對她妥協,還說得這般誠摯,這一次她是真的可以相信他吧。

  她抿了抿嘴,輕應了聲,就見他笑得更開心了,一雙殷紅的眼也閃動著教人跟著喜悅的眸光。

  瞧瞧,一國之君為了她如此狼狽,就算他不是愛上她的才華,也肯定是愛上她的人了,而且是一心一意地待她,甚至一再退讓。

  荊軻嘆了口氣,憋了一晚的怒火瞬間被消彌,連她都感到錯愕,可是她也確實不願就此與他斷絕往來,相處久了,他要是突然不在身邊,她難免失落。

  「聊夠了,該進屋了吧,要是傷上加病,可別說是咱們造孽。」蓋聶在後頭看了半晌,冷言冷語地提醒道。

  荊軻這才意識到贏政還半躺在雪地上,但憑她想要抱他進房,根本就辦不到。

  「我來。」蓋聶以力拔山河的氣勢獨自將老虎給拋到屋前,再走到贏政面前,準備將他扛進屋裡。

  當然,這是贏政認為的,當他瞧見蓋聶雙手的姿勢時,立刻道︰「我寧可用爬的進去。」拜托,用抱女人的方式抱他,蓋聶不覺得惡心,他卻很想吐。

  蓋聶聳了聳肩。「由著你。」

  「阿政,我扶你,你也使把力吧。」荊軻忙道。

  「嗯。」說是這麼說,但贏政真的是全身無力,別說站,他連動都快動不了。

  見他連站都站不起來,荊軻干脆把竹簍卸下,先把他架在肩上,就在他要驚叫出口時,她已經將他扛起,大步跑進屋裡。

  「這樣有比較好嗎?」蓋聶皮笑肉不笑地回頭看著徐夫人。

  「差不多。」可憐的阿政,想必被阿軻一身蠻勁給嚇到了,從此以後肯定更抬不起頭了。

  徐夫人說對了,贏政有長達三、四天的時間沒臉見荊軻。想他昂藏七尺之軀竟被個女流之輩扛起,他就覺得很羞愧,尤其扛他的還是他最愛的女人,要不是行動不便,他真的考慮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算了,省得繼續丟人現眼。

  但是荊軻看待他的目光很平常,所以他也只好逼迫自己慢慢卸去羞惱。說真的,放眼天下,能扛起他的女人有幾個?不多,剛好是他最愛的那一個,也算是他的幸運了。

  包幸福的是,過了幾天之後,他有了一張虎裘墊,夜裡裹著他倆更是暖得緊,而後她天天燉煮虎肉給他品嘗。說真的,她的手藝一般般,但他對吃食向來不注重,能吃就好,更重要的是她的心意。

  等到贏政能下床走動時,他有了雙新鞋,雖然針腳不勻,樣式也簡陋,但這是他心愛的女人為他做的。

  他感動得緊抱著她不放,不禁想,她不愛他,但她的所做所為根本就像他的妻子一樣。

  「好了,可以放開我了。」荊軻有些不自在地道。

  「不要。」

  「阿政,放開。」她嘴角抽動的下著命令。

  贏政依依不舍地松開手,在她的攙扶下坐在床板上,就見她拿了長劍打算到屋外巡邏。

  「你非得值夜?」他悶悶地問。

  打從兩天前徐夫人到燕山腳下的城鎮采買物品,回程時在山裡遇見幾個眼生的人後,他們三人就輪流值夜。

  「總不能老把事情都丟給師兄他們。」

  贏政暗罵她那兩個師兄沒人性,竟讓她一個女人獨自巡邏。「卿,會不會是福盛他們?」

  「我也不知道,二師兄說得不清不楚,如果是他們最好。」畢竟遇劫後,彼此了無音訊,也不知道狀況如何。

  「卿,我跟你去。」見她搭上裘襖,他跟著起身。

  「阿政,你身上有傷,要是有什麼事,我顧不得你,你甚至還會拖累我。」荊軻不容置喙地道。

  贏政悻悻然地撇了撇嘴。早知道就不該貪求她的照料,而把傷裝得這麼嚴重,雖然他的傷並未痊愈,但也好了大半,至於那天為何會全身無力,他只能猜想是受到過大的驚嚇所致。

  「在房裡等我,要是真有什麼狀況,喊一聲,師兄們就在隔壁。」

  「你也小心,有什麼狀況要記得喚人。」就怕她傻得啥事都不說,只會自個兒悶頭苦干。

  「趕緊歇著。」

  贏政乖乖躺下,目送她離去,隨後靜心注意著四周動靜,要真有什麼狀況,他得要立刻趕去才成。

  沒多久,門外出現極輕的腳步聲,他在張眼的瞬間,屋裡的油燈就被吹熄,他立刻翻身下床抽出荊軻替他藏起的長劍。

  長劍才剛拿妥,劍風已掃到面前,他快速往一旁閃過,隨即揚劍格開連續攻擊。對方的力道極猛,他雖能擋住,胸口卻隱隱作痛著,他牙一咬,隨即反守為攻,長劍在黑暗之中激迸出火花。

  贏政劈挑橫砍,下手毫不手軟,就怕荊軻在外頭也遇上追兵,他得要趕緊去救她才成,可這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哪怕他身上帶傷,他也打定主意在幾招之內就要拿下對方,豈料都過了十幾招還未能將對方逼退一尺。

  究竟是誰派來的人,竟如此強悍,這人如能生擒最好,願降為他所用更好,若是不能,他絕不會留。

  他才打定主意,門外隨即響起荊軻拔尖的怒吼聲——

  「蓋聶,你在做什麼?!」

  贏政愣了下,沒料到蓋聶竟有如此高超的劍術,心神一閃,蓋聶舉起長劍直朝他的胸口刺來——

  鏗的一聲,蓋聶的刀被荊軻一把格開,還奉送了一腳,硬是將他給踹倒在地,隨即她回頭伸手撫上贏政的胸口,焦急的問︰「沒事吧,沒刺中吧?」黑暗中,她只能用雙手在他胸膛不斷摸索,確定他有無受傷。

  贏政趕忙拉住她的手,要是再讓她這麼摸下去,他就有事了。「我沒事,你呢?」不過她的擔憂溢於言表,他甚是受用。

  「我沒事。」她松了口氣,握了握他的手,回頭瞪著早已經爬起身的蓋聶。

  「大師兄,你這是在做什麼?!」

  「不過是替你進行未竟之事罷了。」蓋聶哼了聲,抹去嘴邊的血漬。

  荊軻神色一凜,明白他的話中之意。「我沒有未竟之事,不勞大師兄。」

  「就算你沒有未竟之事,這暴虐的秦王人人得而誅之。」蓋聶把話攤開,實在是他已經受夠了秦王這個卑鄙的家伙,明明傷勢已經好了大半還裝痛,硬是把她騙得團團轉,他真的看不下去了。

  真他媽的無恥、下流!沒賞他個幾刀,他心頭上的痛就磨得他難受。

  「不對,那是燕太子丹在外造謠生事,秦王是位賢君,否則我不會甘心服侍他,再者,他救了我兩回,我尚未報答他的救命之恩,你要真打算殺他……那就先殺了我。」荊軻拾起地上長劍,不惜與蓋聶短兵相接。

  「不,想殺我的主君,得先過我這一關!」門外突然響起福盛的聲音。

  「福盛別動手,這是我跟我大師兄的事。」荊軻趕忙出聲。

  埃盛哪裡管得了這麼多,已經提劍攻來,然而不過眨眼功夫,他就飛了出去。

  蓋聶將他一腳踹飛,顯然是把被打的怨氣發泄在他身上。

  贏政無聲捂著臉,不想承認福盛是他的衛尉。

  丟臉!

  最終,在荊軻的強力鎮壓之下,總算讓兩派人馬相安無事地共處一室,相互介紹之後,便進入了主題——

  「所以最近在燕山上徘徊的就是你們。」贏政目光一一掃過福盛、阿蕊和秦舞陽,一個個看起來都沒帶傷,當然,福盛剛剛才被踹的那一腳不算。

  「大王,臣派侍衛沿著山徑找,一路往山谷找來,其間問了一個有胡子的大美人,他說這兒只有他一人。」福盛說話的同時,瞪向正偷偷躲到門外的大胡子美人。

  贏政把這些蛛絲馬跡湊在一塊,大抵上也推論出個結果——徐夫人早就知道他的底細,所以隱瞞福盛找來的事實,還要荊軻輪流值夜,為的就是讓蓋聶有機會殺他……殺得好,他的卿卿又欠他一份情了,他可以討得理直氣壯。

  荊軻腦袋裡推想的和贏政不差毫厘,她冷眼看著已經摸出門外的徐夫人,決定找個機會跟他好好聊聊。

  「可有查清對方底細?」贏政直截了當的問道。

  「這段期間內,太郎中派人傳令,說鄭夫人似是與外人有所接觸,要咱們防備,可惜已來不及。」福盛撫著肚子,覺得自己此行帶劫,大哥傳來的消息慢了一步,大王已經出事;剛剛荊軻也說得太慢,害他硬被踹了一腳,肚子還痛著。

  「鄭夫人?」

  「難不成她是燕太子丹埋在秦國的眼線?」荊軻問。

  贏政沉吟了下。「有可能,當初燕太子丹在秦國當人質時,鄭夫人便是他獻上的美人,我將其丟在後宮,久了就忘了有這個人存在……早知道在她企圖毒殺你時,不該心慈的留她一命。」

  「你讓你後宮之人毒殺阿軻?!」蓋聶惱火地拍幾起身。

  「寡人已經處置了!」贏政怒目瞪了回去。

  「大師兄,是阿政救了我,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我現在已經是一堆白骨了。」荊軻沒給好臉色地瞪去,肅殺而冷戾的目光盯得蓋聶只能乖乖坐下。

  「咱們師門可沒有半個忘恩負義的。」

  最後那句話,如刀般殺得蓋聶有苦說不出,他著實懊惱自己動作不夠快,要不早就殺了贏政那個稼伙。

  「所以說,該是燕太子丹派人埋伏追殺無誤。」福盛自顧自的稟報著,橫豎那家伙有荊軻盯著,他不怕。

  「肯定是了。」贏政一臉確信地道。

  「這般確定?」荊軻實在不忍心告訴他,想殺他的人多如過江之鯽。

  「連福盛都搞得定的刺客,的確是燕軍無誤。」贏政再一次無比肯定地道。

  話一出口,教人一時難辨是褒是眨,但荊軻聽出來了,因為他倆交過手,福盛的底子她也算摸透了。

  「你的意思是說,燕太子丹派來的刺客比他弱,而他被我一腳踹飛……燕軍爛成如此,難怪只會使刺客突襲一招。」蓋聶不禁搖頭嘆氣了。

  「無禮之徒,在下乃是秦國衛尉,方才不過是一時輕敵罷了。」福盛哪裡吞得下這口氣,硬是要扳回一點顏面,端出身分好讓他這個窮鄉僻壤的荒野布衣知道,自己不是他能得罪的狠角色。

  「你是秦國衛尉?」蓋聶驚詫地倒抽了口氣,見福盛得意洋洋地點了點頭,他忍不住道︰「阿軻,他那種劍術竟是宮中衛尉,秦國有這麼弱?」最後那句話是問著荊軻,帶著幾分訕笑的目光卻是落在贏政臉上。

  「你聽錯了,他是洗馬,不是衛尉。」贏政神色不變地道。

  埃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的主君竟開聖口,將他連降數級,洗馬……洗馬哪裡是官呀,那是體制外的預備官而已,純粹洗馬而已耶!

  「他剛才說是衛尉。」

  「他現在是洗馬。」正所謂新仇舊恨,就在此一眨泯恩仇吧。

  蓋聶輕喔了聲,看向臉漲得通紅又無比哀怨地垂下臉的福盛,突然覺得他有那麼一丁點可憐,要是聯合他一起計殺秦王,不知道他意願高不高。

  「好了,這牢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刺客是燕太子丹派來的,那麼咱們要前往燕國的路上必定還有埋伏。」荊軻憂心忡忡地將話題導回重點。「我現在擔心的是,高漸離恐已遭遇不測。」

  「不會。」嬴政和蓋聶不約而同地道,兩人互瞪一眼,像是暗罵對方干麼當個學人精。

  「何以見得?」荊軻沒有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涌,又問道。

  「因為他必須留下高漸離才能將你吸引前去,才能設下另一個局逮住我。」贏政搶先一步解釋道。

  蓋聶微眯起眼,思索著和燕太子丹合作的機會有多大,但想歸想,一想到就是那個始作俑者把荊軻和秦王給系在一塊,他橫想豎想都認為頭一個該先殺的就是燕太子丹。

  「既是如此,阿政,咱們就在這兒分道揚鑣吧。」她實在不願見他再為她涉險。「你讓福盛護送著回秦國吧。」

  「你在胡扯什麼?」贏政怒眼瞪去。

  「阿軻說的對,要救高漸離,由我跟阿軻去就夠了,你跟著去只會礙事。」蓋聶力挺自家人,想趁機將贏政給踢到天涯海角去。

  贏政壓根不理會他,緊緊握住荊軻的手。「卿,我可以,絕不礙事。」

  「阿政,我不是怕你礙事。」荊軻無奈地嘆了口氣。「阿政,你仔細想想,燕太子丹既已知道你跟著我前往燕國,你認為他會輕易放過你嗎?你要是前往燕國,對他而言是絕佳機會。」

  「你未免也太瞧輕我了。」贏政斜睨了眼蓋聶,目光又迅速回到她臉上。「我在身上有傷的狀況下,還能跟你師兄打個平手,待我傷好了,難道我會輸他?話再說回來,有我當餌,你要救高漸離的機會就更大了。」

  「我不能讓你冒這種險,讓師兄跟我去就好,你和福盛先回秦國,等我的消息。」荊軻微有怒氣,因為他不顧自身的危險。

  「卿,在這當頭,你讓福盛送我這個身上有傷的人回秦國,半路要是遇到大票埋伏,你認為他真能將我保護好?」贏政的神情非常嚴肅,說的話更是一針見血。

  一直在旁悶不吭聲的福盛,默默的走到外頭啜泣,可憐到一直裝啞巴省得被罵的秦舞陽則跟到外頭替他拍背,無聲的告訴他,你的心情我懂。

  贏政繼續無視那兩人,直瞅著荊軻,等待她最後的答案。不過說真的,就算她不讓他跟,他也有法子跟上,他會先征求她的意見,只是不希望她生氣罷了。

  說好了,只讓她開心的。

  「我再想想。」荊軻沉下眉眼,直覺這問題確實棘手,充耳不聞外頭的福盛已經放聲大哭。

  只因她的猶豫,間接證實了他的能力不足。

  「這事可以先暫時緩緩,咱們眼前該先處置的是——」贏政噙著和煦的笑望向蓋聶,道︰「請教蓋聶兄為何要行刺我?」

  荊軻頓了下,緩緩看向大師兄,美眸閃動著懾人殺氣。

  蓋聶閉了閉眼,無聲地問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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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 00:24:2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天色未亮,荊軻已悠悠轉醒,在贏政的懷裡微動了下,他極具佔有性地將她摟得更緊。

  「阿政,我要去熬你的湯藥。」她輕聲道。

  「嗯……天還沒亮。」他眼未張,也知道屋裡還暗得很。

  「我都是這時分替你熬湯藥的。」純粹是防備二師兄「福至心靈」地在他的藥裡加料。

  先前她就察覺他虛弱得古怪,查過藥渣後,證實了並非她多疑,她也因此稍稍教訓了一下二師兄,但就怕二師兄記仇又遭大師兄唆使,所以自己動手最妥當。

  「卿……」

  他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頸間耳邊,教她莫名感到臉紅心跳,只能強硬地拉開他黏人的手臂,輕松地躍下床,順手將發挽成圓髻,搭了件外袍就走出房門。

  近來,她心頭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每每他摟著她睡時,她總覺得愈來愈不自在,尤其他在她耳邊說話時,她老是會心跳加速。

  是他初醒的嗓音太慵懶嗎?但隨即她又自己否定這個說法,因為他不管何時在她耳邊說話,都有同樣的效果。

  她到底是怎麼著?撫著臉,熱氣未散,她渾身不自在地踏進灶間,就見阿蕊已經在灶前升火,而秦舞陽竟在一旁幫忙,這一點教她頗為意外。

  荊軻雙手環胸倚在門邊,就見秦舞陽拉著阿蕊不知道說了什麼,阿蕊低低笑著,面頰微微泛紅,她不禁微揚濃眉。

  阿蕊羞怯地想縮回手,秦舞陽卻怎麼也不肯放手,待荊軻回過神時,她已經將秦舞陽給一腳踹開。

  「秦大人!」阿蕊驚呼了聲,趕忙將秦舞陽扶起。

  「你為什麼又踹我?」秦舞陽淚眼看著荊軻。

  「你在做什麼?」荊軻的眸光冷肅懾人,她輕輕地扳了扳手指,松動松動肩膀,似乎有意拿他活動筋骨。

  「我沒有啊!」他二話不說立刻躲到阿蕊身後。

  「是男人就給我出來!」看來這家伙還是死性不改欠教訓,她好歹算是他的長輩,扭一扭他的劣根性也是應該的。

  「我還沒束發不算男人!」秦舞陽吼了回去。彷佛只要有阿蕊在,他就擁有萬夫莫敵的氣勢。

  「你還不是男人就敢調戲姑娘家!出來!」荊軻隔著阿蕊和他對峙。

  「我哪有!」

  「我明明瞧見你握著阿蕊的手不放。」

  「握著手又沒怎樣,咱倆晚上還一道睡呢!」

  荊軻驀地停下腳步,先朝阿蕊施禮,隨即趁阿蕊不備,一把將她提起挪到身側,露出了縮著脖子的秦舞陽,他一時失去屏障,急得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你倆一道睡?」荊軻問得極輕,危險地眯起眼,殺氣咻咻射向秦舞陽。

  「很冷啊。」他的身子抖若秋葉,可憐兮兮地道。

  「是啊,大人,這些日子趕路,有時連營都沒扎,冰天雪地裡要是不傍著睡,真會凍死人的。」阿蕊趕緊幫忙解釋,臉早已紅透。

  荊軻睨她一眼。「你知不知道你是姑娘家,你可以和一個毫無干系的男人一起傍著睡?」

  「可是……」

  「話不是這麼說的,你還不是都跟秦王睡。」秦舞陽小小聲地說。

  荊軻橫眼瞪去。「我和阿政是君臣關系,你跟阿蕊是什麼關系?」

  「你是女人,和秦王怎會是君臣關系?打我以往聽過的,曾與君王同寢的臣子全都是寵臣……床上寵的。」眼見她一副要掐死他的狠樣,他開始後悔自己話說得太快。「那些都是男的寵臣,女的不叫寵臣。」

  拜托,阿政……這麼親昵的喚法,她以為秦王是一般販夫走卒可以直呼名諱的嗎?她叫得那麼順門,大伙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這欲蓋彌彰的解釋壓根不能教荊軻釋懷,等她再次回過神來時,秦舞陽已經再一次跪伏大地。

  「阿蕊,他要是再敢輕薄你,你就像這樣踹回去,懂不?」荊軻冷聲下令。

  「可是……奴婢並不討厭秦大人。」

  荊軻大吃一驚。「你喜歡這一種的?」他明明就生得一副油頭粉面模樣,像是天生吃白食的,她是眼力出問題了,還是吃了什麼不干淨的?

  阿蕊嚇得胡亂揮著手。「奴婢沒有非分之想,就像大人對大王一樣沒有非分之想,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每當秦大人靠近我時,我總會心跳加快,臉也燙得很厲害。」說著說著,阿蕊不禁羞怯地垂下臉,但荊軻依舊可見她紅通通的臉頰。

  荊軻傻了。

  這到底是什麼狀況?為何她會出現和阿蕊一模一樣的反應?

  她托著額,想不出所以然來,直到瞥見二師兄走進灶間,她才想起她要熬藥。

  「阿蕊,把這家伙丟出去,太礙事了。」

  「是。」阿蕊像拎只小雞般地將秦舞陽拎起,走過徐夫人身邊時還怯怯地問安。

  徐夫人直睇著阿蕊的高大背影,回頭要開口,就見荊軻不知為何湊得極近,近到只要他把嘴一噘就極有可能親到她……可惡,為什麼要這樣玩弄他的心,太考驗他了,他到底要不要噘嘴啊?

  正當他選擇會被暴打一頓的下場而噘起嘴時,她卻已經退開,教他泫然欲泣,他被玩弄得好徹底,到底是誰把她給教壞了。

  「你剛剛是在做什麼?」見她舀水進陶鍋,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徐夫人不禁微惱地跟在她身後問道。

  「嗯?」

  「你貼我貼得這麼近,是想輕薄我嗎?」

  荊軻睨他一眼,嘴角抽了兩下。「我只是在試驗。」貼近一點就叫輕薄,那阿政每晚都將她摟那麼緊算什麼?

  「試驗什麼?」徐夫人嗅出不尋常的跡象,緊咬著這個問題不放。

  「試……」她眸色一暗。「看你有沒有心虛,有沒有在藥材裡動手腳。」

  「我沒有!難道我就這麼不值得信任?就跟你說我不會就是再也不會,你總不能因為我犯了一次錯就判我死罪!」他簡直要捶胸頓足,泣訴天地不公了。

  「你不只一次。」

  「就、就算兩次也不能判我死罪。」徐夫人的氣勢有點弱了。

  「你確定是兩次?」

  「我先去淘黍米。」他連忙從石倉裡舀了十合黍米,並快速轉移話題,「對了,秦王的隨行侍衛的吃食用度全都給我記上,改天要還我的。」

  「知道。」荊軻沒好氣地道。

  徐夫人淘洗好黍米煮上後,便先離開了。

  荊軻將藥材都丟進陶鍋裡,蓋上鍋蓋,接著雙手環胸瞪視著陶鍋,思忖著方才她靠徐夫人那麼近,心裡卻一點反應皆無。

  別說臉紅,就連心跳都一般……所以問題是出在贏政身上,還是說她得再找幾個人試試?

  一會兒藥熬好了,她端著一碗湯藥回房,就見贏政坐在窗邊的席榻上看向窗外,她瞥了窗外一眼,連嘆氣都省下了。

  「阿政,喝藥了。」荊軻看到他一臉難堪地捂著臉,安慰道︰「沒那麼慘啦,我師兄的劍術在我之上,福盛的根基……打得不怎麼扎實,所以會慘敗實屬正常。」

  贏政沉吟了下,接過藥碗問︰「蓋聶有無可能為我所用?」

  「你想招攬大師兄?」

  「不可否認蓋聶的劍術相當上乘,要是有他可以代為操兵訓技,那我可省事多了。」雖然不想將討厭的家伙擺在身邊,但他的才華實在太吸引人了。

  「大師兄想殺你,你不生氣嗎?」荊軻在他身旁坐下。

  「你當初想殺我,我生氣了嗎?」贏政好笑反問,淺啜了口帶腥的藥湯,臉皺了皺,又道,「只要有才能有本事的,那些小事可以不管,我是求才若渴,況且……你和蓋聶都一樣,想殺我時都不隱瞞,至少很坦率,我喜歡這一點。」

  「所以你認為我有才能?」

  「你要是沒有才能,這天底下有才能的大概也不多了。」

  荊軻聽著,心底發暖,但仍舊問︰「你是否遺憾我非男兒身?」

  「沒有,我認為是男是女都無妨,有本事才是重點,要不當初我怎麼會把阿蕊帶回宮?可惜我事多繁忙,沒多久就把她給忘了,要不稍稍訓練一下,她可不輸給男人。」贏政把剩余的藥湯一口飲盡,那股腥味嗆得他眯緊了眼,再張開時,就見她貼在面前,近到他可以嗅聞到她身上的氣息,可以瞧見她臉上的汗毛和濃縴長睫。

  這是哪招?他現在該做何反應較為妥當?

  噘嘴偷親她?不成,她肯定會生氣,他可受不了她氣得一走了之,況且他也不願再惹她生氣。

  可是她那紅嫩欲滴的唇實在太誘人了,他吻過了幾次,是那般柔軟甜蜜……不行,不能再想下去,要是被她察覺他興了欲念,她說不準又要和他恩斷義絕,於是他用力地閉上雙眼,杜絕誘惑。

  荊軻心跳加速著,尤其在他閉上雙眼之後,教她更加肆無忌憚地打量著他。

  贏政是個面貌俊魅之人,在宮中時玄衣績裳,加上那威厲的眸色,教人望而生畏,可如今的他,長發披散,襯得俊顏如玉,身上穿的是粗布棉衣,不失天生威儀,但多了幾分平易近人。

  此刻,他的長睫微顫,厚薄適中的唇緊抿著,她的心跳突地加劇,不由自主地想起這張唇吻過她幾回,總吻得她渾身發熱,光是想象,她的臉就忍不住發燙,手心竟不自覺地冒汗——

  「你們兩個在做什麼?!」

  荊軻驀地望向窗外,就見蓋聶與福盛對招中竟得隙看向這頭,福盛見機不可失,出手偷襲,卻反遭蓋聶狠踹一腳,不知道飛到哪去了,然後,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蓋聶已經沖到了窗邊。

  「阿軻,你在做什麼!」蓋聶一雙虎眼瞠得又圓又亮,像是已將她看透,教她渾身不自在。

  「哪有?」她心虛地應道。

  「沒有?你剛剛明明就貼他貼這麼近,這麼近!」

  贏政一睜眼就看見蓋聶的大臉,他二話不說地將他推開。「蓋聶兄,太近了,不舒服。」他有點想吐,別再靠過來了。「對了,蓋聶兄不是在與福盛對招嗎?」

  「哪是對招,他連跟我瞎玩的資格都沒有。」

  贏政仔仔細細地看過窗外一圈,確定福盛不在視線範圍內,無力地嘆了口氣,真是丟臉丟到他快無臉見人。

  他回頭將藥碗遞給荊軻,卻見她整張臉紅通通的,他情不自禁的撫上她的頰。

  「卿,你不會是染上風寒了吧?」

  荊軻驀地撥開他的手,動作之迅速就連自個兒都嚇了一跳。「不,我……」她張口欲言,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嚇著你了,真是對不住。」贏政的心抽痛了下,表面上仍噙著笑意道歉。

  「不是,我……」這教她要怎麼解釋?就突然覺得好像很……那是種不曾有過的感覺,一時也說不上來。

  「不打緊。」他狀似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突地對著蓋聶道︰「能否請蓋聶兄入內,我有話跟蓋聶兄聊聊。」

  蓋聶黑眸微眯,輕點著頭繞過屋牆進房。

  「蓋聶兄,我是想跟你商議進燕國後的計劃。」

  「喔,你又知道我一定會去?」蓋聶居高臨下,囂張傲視著他。

  「卿卿必去,你自然會去。」雖說這討人厭的家伙跟在身邊很礙眼,但有他在,卿卿就更加安全幾分,他更無後顧之憂。

  蓋聶嘖了聲,不滿他的心思被看穿。

  荊軻則是頗有微詞地道︰「既是要講計劃,應該由我來提才是。」

  「卿,現在狀況不一樣,燕太子丹的目標必定是我,而我已經差兩名隨行侍衛先前往中山與王剪會合,讓王剪調派一支軍隊在邊境候著,再讓那兩位隨行侍衛帶我的令牌進燕國與樊於期聯系,咱們現在要談的是扮成商旅進燕國,等候樊於期的消息,確定高漸離所在之地,然後依各種可能發生的狀況擬定退離燕國的計劃。」

  別說荊軻意外他思慮如此周全,就連蓋聶都難以相信他竟為了救荊軻的好友如此大費周章,就連布軍之處都點出,甚至甘冒生命危險前往燕國,不禁對他有幾分刮目相看,但也真的只有幾分而已。

  「依我對燕太子丹的認識,如無意外,他現在人必定是在下都,就在易水之南。」雖說手邊沒有地圖,但贏政相信,對於燕國,荊軻絕對比他熟悉。

  「下都嗎?」她沉吟道︰「下都算是繁華,有四大城門,掌燈之前關城門,天亮之前開城門,如果沒打算硬闖,就得拿捏好時辰。」

  「好,那麼接下來就是路線了。」贏政憑著以往看過的地圖說出幾條退離路線和會合之處。

  蓋聶雙手環胸瞅著他,再見荊軻斂容與他交談,兩人之間的氛圍實是教他摸不著頭緒。

  方才不都快要親在一塊了,怎麼現在倒真像是一般君臣了?

  哪招啊?裝得跟真的一樣!

  延遲近個把月,一行人終於整裝出發,扮成商旅直朝燕國邊境而去。

  餅了燕山,順著官道找了處路室歇腳投宿,沒再遇過什麼埋伏偷襲,還能舒服地睡上一覺。

  只是近來有一個較大的問題困擾著贏政,好比……現在。

  「這這這這這這這位……公子,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贏政走上前,一把將結巴到差點咬舌的店家推到天涯海角去,回頭,努力掩飾怒容,吞下怒火,展現他俊魅豐采,所向披靡的笑容。「卿……在干麼呢,怎麼一直盯著人看,害店家連話都說不好。」

  是的,他的卿卿近來有個古怪毛病,那就是——喜歡看人,看得萬分仔細,而那被看之人輕者結巴羞赧,嚴重的甚至起了獸心。

  一開始,她看的是他的隨行侍衛,那一個個隨行侍衛差一點就教他和蓋聶給就地掩埋了,幸得福盛刀下搶人,要不這會他恐怕只剩下福盛充當隨行侍衛了。

  上路之後她更是變本加厲,每經過一家路室,她便注視店家,像是要看到天荒地老,甚至還會面露不解疑惑,模樣顯得幾分楚楚可憐,有點定力的,還勉強順得了呼吸,定力差一點的,只差沒直接跪倒在她腿邊。

  當然,沒人真敢跪在她腿邊,他以性命起誓,若真發生這種事,他絕不會讓那個人見到明日的太陽。

  然而,卿卿卻像是沒神經似的,調戲行徑每天出現,無視他在旁邊。

  卿啊!如果這麼想調戲人,為何就不來調戲他?

  他心甘情願啊,任她想怎麼玩弄就怎麼玩弄,他絕對不會喊停,任她玩弄到底!

  「他說他的,跟我有什麼關系?」荊軻橫他一眼,不知道在想什麼,眉頭緊蹙著。

  「也是,不過如果你想與人親近,可以與我……」贏政才湊上前,她已經飛步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他到底做錯什麼了?她誰都調戲,就連蓋聶昨兒個也被她調戲得心花怒放,可她就是不調戲他,甚至夜裡也不肯與他同寢,說什麼她要保護阿蕊……思及此,他的目光冷冷地一掃,落在福盛後頭的秦舞陽身上。

  秦舞陽不著痕跡地側過臉,下意識尋找阿蕊,可是阿蕊剛剛被荊軻帶走了。

  他在心裡吶喊,老天啊,他到底做錯什麼了,為什麼秦王要這麼可怕的瞪著他?他早已是傷痕累累,照一天兩頓的規矩讓荊軻暴打,如今連秦王都不放過他,他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可惡,蓋聶跟徐夫人都跟著荊軻走了,福盛又太單薄,遮不住他,到底有誰可以保護他?

  「大人,劉三上報。」一名隨行侍衛從外頭走來,先向福盛稟報。

  「帶上來。」

  「是。」

  秦舞陽聞言松了一口氣,趁機逃之夭夭。

  路室約莫三十裡一處,大小規模因城鎮鄉野而不同。此處路室位在中山最南之處,房室雖簡陋,但可以包下整個三進院,對贏政來說,這個地形除可防密亦好守,就怕刺客不來。

  埃盛稟報了贏政,贏政懶懶地應了聲,就坐在二進的小廳裡候著。

  「卑職見過大王。」奉令先前往中山再往燕國的劉三,恭敬地在大王面前單膝跪下。

  「狀況如何?」贏政懶懶的問道。

  「大王,王剪將軍撥出一支萬人軍守在邊境處,由裨將軍高欣領軍,卑職再前往燕國與樊將軍聯系,樊將軍希望大王別進燕國,只因燕太子丹已經調動大軍守在下都等著大王入甕。」

  「高漸離呢?」這才是贏政想知道的重點。

  「樊將軍未告知。」

  「嗯,那就是還活著,而且是待在他隨時能見之處。」贏政得到確切消息後,擺了擺手要劉三先下去休息。

  「大王怎知道高漸離還活著?」福盛不解的問道︰「難道大王不認為樊將軍有難言之隱,高漸離早遭遇不測?」

  贏政淡淡掃過的那一眼說有多鄙夷就有多鄙夷,看得福盛頭皮發麻。「福盛,宮中還有沒有比洗馬更低階的小官?」

  「沒有。」福盛回答得又快又果斷。

  「寡人回去再查。」贏政就不信沒有,一旦確定之後,他就要把這沒腦袋的家伙丟到那個丞署再造。

  蠢得過頭,蠢到他都不想理他了。他要先去跟卿卿說這個好消息。

  「人王,可是臣的推斷也不見得有誤。」見他起身,福盛立即上前,想為自己爭一口氣。

  贏政疲憊地嘆了口氣。「福盛,你跟樊於期熟嗎?」

  「熟啊,他是臣的義兄。」還是大王湊合的咧,大王不會是腦袋懵了吧。

  「既是如此,你還不清楚他的個性?他不願讓寡人冒險,才不願告知,以為寡人會誤以為高漸離已遇險,無需前往燕國。」拜托,要是連這點程度都想不透,還敢說他們是義兄弟。

  埃盛愣了下,像是想通什麼,見大王走遠,拉開喉嚨喊道︰「大王,既是如此,咱們就不該進燕國呀,大王!」

  贏政哪裡會理會他,一抬腳便將他踹到天邊去,接著他走向三進的房舍,才剛踏上長廊,就見——

  「秦舞陽,你在做什麼?!」他怒聲咆哮道。

  罷才放他一馬,現在就這麼急著領死,早說嘛,他一定成全。

  被荊軻抱住的秦舞陽聲音拔尖喊道︰「不關我的事,我是第三個!」他手腳並用地將荊軻推開,迅如狡兔地躲到她身後,緊抓著她不放。「荊軻,你趕快解釋!」

  「解釋什麼?」她困惑的問道,就見贏政像一陣狂風般地刮到面前。「阿政,你怎麼了?」

  被雷打到了?她抬頭看著漆黑無雲的夜空,明月高掛,繁星閃爍……嗯,明日的天氣肯定不錯。

  「卿,你在做什麼?」贏政有些顫抖地硬擠出笑臉,只是笑臉加上瞠大、泛紅的雙眼,感覺相當扭曲而猙獰。

  「沒事。」

  「沒事你抱著他做什麼?」贏政問得很輕很輕,彷佛只要力道稍重一點,他就會徹底失控,而他到底會做出什麼事,恐怕連他自己也不是很確定。

  「不成嗎?」荊軻不解的反問。

  贏政額際青筋顫跳,無視一旁徐夫人和蓋聶的訕笑,他努力地保持冷靜與微笑,即使渾身發抖,還是不讓唇角笑意掉渣。

  「所以你剛剛真的抱了他們三個?」他只是想證實秦舞陽話的真偽,再確定他必須挖幾個坑埋人。

  「是啊。」荊軻很豪爽地回道。

  「那……你要不要抱抱我?」贏政張開雙臂等著。

  他保證,只要她現在肯抱抱他,他絕對可以一笑泯恩仇,否則再放任她胡作非為,他每天趕著殺人,很累的。

  「不要。」她依舊很豪爽地拒絕。

  幾步外,有人放聲大笑,笑得很張狂,就連躲在她後頭那個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也趴在地上拍地大笑。

  「為什麼?」該死,為什麼在這種委屈時刻,他還要強迫自己笑?

  「沒為什麼。」她眼神閃爍了下,轉身要走。

  「我有高漸離的消息了。」贏政立刻丟出釣餌,就不信她還走得了。

  丙然如他所料,荊軻立刻回頭問︰「她現在如何?」

  「一切都很好,根據劉三回報的消息,高漸離應該一直跟在燕太子丹的身邊,咱們進下都後就準備踫頭了。」贏政稍稍滿意她微溫的反應,正欲再與她商議對策時——

  「好,我知道了。」話落,她立刻躍上屋頂,走人了。

  贏政傻眼。不遠處,訕笑聲益發羞辱人,他冷冷望去,就見徐夫人已經笑到擦淚花,蓋聶更是一臉欠揍,於是他一腳踩過還趴在地上笑的秦舞陽,走到蓋聶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如何,想跟我比劍術?」蓋聶萬般愉悅的問。

  「沒空跟你玩,是有正經事要跟你談。」

  「你跟人談正經事時都抓著對方的衣襟嗎?」蓋聶挑釁的瞅了瞅他的手。

  「不抓你衣襟,我怕會不小心出手揍你。」他已經努力自持了,但人的耐性總是有限,在歷經荊軻的無情和旁人訕笑後,只要有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他失去理智,所以抓他衣襟已是最佳的法子。

  「嗯……剛剛阿軻抱我抱得好熱情,還把臉埋在我的頸窩呢。」蓋聶字句說得極緩,一副回味無窮的模樣。

  啪、啪啪啪!贏政努力想修復的理智線瞬間四連斷,待他回過神時,他已經在跟蓋聶干架了。

  還留他做什麼,讓這種家伙當他的衛尉……他呸!他可以身兼多職,皇上兼三公九卿,壓根不需要他!

  「秦舞陽,去拿劍來,趁這當頭殺秦王!」徐夫人在旁觀戰喊道。

  被踩趴在地的秦舞陽掛著淚兩行地道︰「你可不可以先拉我一把……」不然,至少先把他拖到一旁,否則他要是再被多踩兩腳,他就不用傳宗接代了。

  當晚,是贏政有史以來感到最疲憊的一個夜晚,是以沒有荊軻在抱,他還是一上床就睡死了過去。

  等到隔日整裝出發時,荊軻一見他,難掩詫異道︰「阿政,你的臉怎麼了?」

  「你不陪我睡,我睡覺時不小心撞到牆。」這個時候乞求點憐惜不過分吧。

  「我大師兄揍你。」她肯定的道。

  因為能跟他打得旗鼓相當的,除了蓋聶不做第二人想。

  「是我揍他。」他看起來像是被宰得很慘嗎?

  「好端端的怎會打起來了?」

  瞧她壓根沒打算給個實質安慰,反倒是問些無關緊要的問題,贏政干脆當做沒聽見,直朝外頭走去。差不多走到路室大門外,他的袖子突地被扯住,他心底微詫,卻是面無表情地回頭——

  瞬間,他眸色暴戾地瞪著不知死活的秦舞陽。「討打嗎?」

  混蛋,他還以為是卿卿拉他,結果竟是這個渾小子!

  「不是……是荊軻跟蓋聶打起來了,大王要不要去看看?」秦舞陽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要是剛才能開口,他哪會拉他,他膽子沒那麼大。

  贏政愣了下,隨即回頭跑去,才過中堂就見荊軻正迎面走來。「卿卿,你沒事吧?」他趕緊抓起她的手,看著泛紅的關節,心一疼。

  荊軻下意識要揮開他的手,但瞧他一臉急切擔憂,只好捺住因為心跳加劇的不適,沉聲道︰「我能有什麼事,雖說我的劍術比不過大師兄,但我的絕技是格斗,先卸了他的肩再揍他幾下,也算是替你討公道了。」

  「你替我討公道?」他詫異不已。

  「當然,你是我的主君,他動你就是不給我面子,我還需要跟他客氣嗎?」她面露陰狠地道︰「要是他揍其它國的君王,看他能不能安穩睡上一夜,你對他已經夠仁慈了,這公道自然該由我來討。」

  贏政直睇著她半晌,才啞聲問︰「我以為你這段時日避開我是厭惡我了……」

  「沒啊,為何你會這麼想?」

  「那你說,為何你不肯靠近我,夜不同眠,日不同席?」

  荊軻張口欲言,最終還是閉上嘴。總不能要她說,她真的搞不懂自己為何一靠近他就心跳加速,要是再貼近點就面紅耳赤。

  一開始她拿親近的師兄試驗,後來再拿有半分交情的隨行侍衛盯著看,最終換上素不相識的店家,壓根沒出現半點心跳加速的情況,所以她惱了,只好試著熊抱兩位師兄,可能是因為太過熟識,所以半點感覺皆無,再拿秦舞陽實驗,依舊風平浪靜。

  於是她確定,問題是出在贏政身上,因為她所有的癥狀只有面對他時才有。

  可這是為什麼?以往不會的,可後來慢慢出現,直至現在癥狀嚴重,讓她十分困擾。

  「卿,你到底在煩惱什麼,不能跟我說嗎?」他輕柔地握住她的手。

  「我……沒事,往後大師兄要是再對你動手,跟我說一聲,我絕對讓他動彈不得!」她說得鏗鏘有力,可天曉得光是要在他面前維持平常交談,就已經耗費她所有心力,教她怎能不苦惱?

  「但咱們就要進入燕國邊境了……」要是她把蓋聶打傷了,一點好處都沒有,對了,他還沒跟蓋聶商議怎麼護著她先走。

  「進邊境前,我會幫他把關節接上。」荊軻說著,抽回了手。「走吧,咱們要趕在日落之前進下都城。」

  「嗯。」目送她快步走去,贏政內心五味雜陳。

  原來他愛上的女人比男人還剽悍,她壓根不善解人意,但她可以用武力替他討公道……這天地間,恐怕也只有她有這般能耐了。

  雖然她沒有告知他為何所苦,但知曉她心裡是有他的,便已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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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 00:24:4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趕在日落之前,一行人終於進入燕國下都城。

  走在還算繁華的城街上,福盛帶著幾名隨行侍衛尋找路室歇腳,其余的則找了家歇腳店喝口茶。

  「阿政,我再幫你上點藥吧。」荊軻從腰帶暗袋裡取出;盒藥。

  「麻煩你了,卿卿。」贏政笑如得逞小人,不住地睨向坐在另一頭的蓋聶。

  其實真要說,蓋聶的臉比他還精采,可是卿卿只幫他上藥,啟程前上了一次,現在又上一次,總共兩次,那家伙是連一次都沒有。

  蓋聶哼笑了聲,扯痛了臉上瘀傷,趕忙挪到荊軻身旁。「阿軻,我也受傷了。」

  「有二師兄在。」荊軻冷著臉,快手替贏政上藥,瞧也不瞧蓋聶一眼。

  「我傷得比他還重,你就不知道他出手多狠。」蓋聶沒好氣的伸手阻止徐夫人,不接受他替他上藥。

  「阿政不是會隨便動手的人,肯定是你做了什麼。」

  「你就這麼信他?」蓋聶火了,悄悄磨著牙。

  「我是信他。」

  「你就不信我!」見她真的收起藥盒,蓋聶火大地扳動她的肩頭,逼她面對自己。

  「你天生莽撞,脾氣暴躁又不修持,別人煽風點火,你就隨風起舞,我還不懂你嗎?」荊軻沒好氣地說。

  蓋聶咬了咬牙。她是很懂他,但懂的都是他不好的那一面,讓他很挫折。

  「我是莽撞,可昨兒個惹火他的不是我。」

  「若不是你,他為什麼動手?」

  「是你。」

  蓋聶話一出口,徐夫人就不禁搖頭。阿軻說的真對,大師兄的劍術確實是天下無雙,但可惜腦筋不太好。

  「我?」荊軻困惑的指指自己。

  「你抱我、抱徐二、抱秦舞陽就是不抱他,他當然光火。」蓋聶壓根不覺道出事實有何不對,要是不說清楚,這筆帳算在他頭上真會把他給憋死。

  「你會光火?」她轉頭問著贏政。

  贏政直覺這話題太棘手了。「不會。」正當她朝蓋聶一攤手時,他又道︰「我只是不喜歡。」這六個字他說得極輕,有點埋怨有點哀戚,簡直就跟守空閨的新婦沒兩樣。

  荊軻難以置信地瞪大眼,像是壓根沒想過他竟會不喜歡,畢竟她並非故意,只是純粹她想到光火,所以才做最後一次實驗的,但他要是不喜歡,她往後便不會這麼做了。

  「瞧,他也承認了,這是你自己捅出來的事卻累極我們兩個,你好歹也說說為何抱任何人就是不抱他。」

  蓋聶的得意洋洋讓徐夫人的搖頭嘆氣更形成焦點。

  真不是他要說,大師兄就是個豬腦袋,明明知道阿軻是有了幾分自覺,所以才會想要比較有何不同,咱們就乖乖被調戲,享受一點溫暖就好,大師兄偏要把事情攤開,這不是要逼阿軻正視自個兒的心情,甚至讓贏政察覺她的不對勁。

  四肢發達的蠢豬!真不想讓人知道他是自己師兄。

  贏政直睇著荊軻,秦舞陽和阿蕊也看著她,眾人的目光皆鎖定她,就等著她的答案,她幾次張口卻說不出所以然來,反倒是有人經過他們席榻時,開口招呼。

  「這不是阿政嗎?」

  贏政閉了閉眼,深惡痛絕旁人如此喚他,阿政、阿政……他的名是隨便人都可以喊的嗎?!

  回頭瞪去,只見喚他的是個玉白俏公子,面貌清秀儒雅,眉目如畫,正朝自己施禮。照道理說,他快被打成豬頭,還可以認出他的,肯定是熟人了,問題是,他真的想不出來這家伙是誰。

  他身邊的人,有蠢的有懶的有勾心斗角心機深沉的,就沒有一個像他這麼假的,像是戴了張面具,笑意不達眸底,十足的口蜜腹劍之徒。

  「哪位?」贏政口氣不善地問。

  俏公子明顯怔愣了下,玉白面容微擰,下一瞬間消失,隨即揚起無懈可擊的笑。「阿政真是愛說笑。」

  「聽著,阿政這個名……」

  「荊軻見過殿下。」荊軻冷聲打斷他,以正坐施禮,秦舞陽也同時以正坐施禮。

  蓋聶和徐夫人對視了一眼,立即意會此人便是燕太子丹。蓋聶緊盯著他,將他的模樣牢牢記下,預計口後將他千刀萬剮。

  「什麼殿下?」贏政涼聲問道。

  他話一出口,眾人莫不驚詫,只覺得他此話究竟有何居心。

  「阿政,才分離幾年,你真把我給忘了?」燕太子丹苦笑道,狹長美目卻有著濃濃殺氣。

  贏政微攏濃眉,思索了半晌,動手扳動他的眼角,才輕呀了聲。「原來是阿丹,以往總是看你的哭臉,你現在端著笑臉,寡人自然認不得。」

  燕太子丹笑意還在,瞪著他的眸光卻是冰冷刺骨。

  「阿丹,你怎會知道寡人在這兒?」贏政態度隨便的問道。

  「秦王駕臨,燕國蓬蓽生輝,萬丈光芒自能吸引我前來。」

  贏政哼笑了聲。「你也知道燕國是簡陋之室,再加把勁吧,下都雖是邊境城鎮,但也未免太過荒涼,連家歇腳店都如此簡陋,讓寡人都想替你好生整頓一番。」

  燕太子丹神色一凜,卻又不得發作,只能陪著笑臉道︰「秦王難得駕臨,我已經設宴,還請秦王進候館休憩。」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寡人就恭敬不如從命。」

  「請。」

  「還請稍等片刻。」話落,見燕太子丹走出歇腳店,贏政便朝蓋聶使了個眼色,蓋聶朝他微微頷首。

  「你跟大師兄使什麼眼色?」荊軻沒有漏看兩人這小小的互動。

  「哪有,只是要他精明點,別連燕太子丹是誰都不識得。」贏政隨口回答,便下榻穿鞋。

  荊軻沒再細究,走在他身旁又問︰「燕太子丹出現在這兒,豈不是代表咱們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他眼裡?」

  「也沒什麼不好,省得咱們突襲那也是挺累人的。」

  「所以待會見機行事,我會坐在你的後座,有什麼事我會輕敲你的背,要不就在你背上寫字。」她低聲道。

  「知道。」

  「還有……你剛剛是故意裝作不識得燕太子丹,藉此激怒他?」

  「……嗯。」才怪!他根本不知道那個假到很真的家伙到底是誰,但這事無需明講,將錯就錯就好。

  燕太子丹在下都候館的大廳設宴,一行人才剛入席,酒菜就送上桌了,可見早有所備,坐在贏政後座的荊軻隨即在他背上寫了四個字——慎防有毒。

  贏政背脊一挺,暗叫不妙。

  她這麼一寫教他骨頭都快酥了,她到底寫了什麼他實在不太清楚。

  「荊軻,多虧你才能將秦王給請到燕國,我就讓高漸離出來擊築共樂。」

  燕太子丹輕拍了拍手,就見高漸離一身白底繡花曲裾,抱著築從側門走到燕太子丹身旁。

  「這混蛋怎麼穿女裝?」荊軻不禁低斥了聲。

  贏政疑惑地往後倒了幾分,輕聲問︰「她不是女人嗎?」他怎麼看都覺得高漸離是個標準的女子模樣,柔弱又狐媚的,很不對他的味,女人就該像他家卿卿一樣,剽悍英勇。

  「她是女人沒錯,可問題是她先前和我一樣都扮男裝,現在恢復女裝……」荊軻抿嘴不願再說。

  怕就怕,高漸離受到燕太子丹的脅迫,抑或者是遭燕太子丹洗腦,委身於他。

  畢竟她是個蠢蛋,只要看誰可憐就特別容易傾心,如果她連心都交給燕太子丹的話,她此回救她,那就可笑了。

  「高漸離,還不去向秦王和荊軻敬上一杯。」

  「是,殿下。」高漸離將築放下,拿起一杯酒,裊裊走來。

  防備!荊軻在贏政的背上快速寫著。

  贏政暗抽了口氣,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而高漸離已走到面前,他欲舉杯敬她,她卻不知怎地往他身上倒下,他只能將酒杯一拋,一手托著她,一手揪著她的手,再快速地將她拋出,讓她重新直立在他面前,動作快得只在眨眼間。

  贏政淡聲問︰「你沒事吧?」他撢了撢灑了他一身的酒,瞥見外袍竟破了一個小洞,他順勢摸下,腰間竟有抹細微痛楚,不禁微眯起眼。

  「小女子失禮,秦王恕罪。」高漸離花容失色地跪伏,拿出手絹不斷地擦拭著他的衣裳。

  他一把扣緊她的手,甚至翻開寬袖,卻壓根不見凶器,只能揣度有人趁著她上前作掩護時對他出手,而他竟然毫無所感。

  「大王,你在做什麼?!」

  荊軻的怒斥聲在耳邊響起,同時他的手被她扣住,逼使他松開高漸離的手。

  他疑惑地看著不知何時來到身旁的荊軻,微皺眉問,「怎麼了?」

  「你怎能拉著她的手?」荊軻面有薄怒地質問。

  贏政先是百口莫辯,隨即又感到疑惑不已。「只是拉著手而已,我沒有輕薄的意思。」

  「拉著手還不算輕薄?」

  他的嘴角抽了兩下。「你抱著你師兄,貼人貼那麼近才叫輕薄。」

  她不禁怔住,她壓根沒想過這個問題。

  原來……她那麼做算是輕薄,所以他不喜歡,同理可證,她也不喜歡他對其他姑娘做出輕薄之舉,所以她對他一如他對她?

  「退下,荊軻。」贏政淡聲道,不著痕跡地在她和高漸離之間拉出距離。

  斑漸離有問題,但他無法點明,在這廳上,除了他和荊軻,只有福盛和秦舞陽跟著,他得以一護三,壓根不敢奢望福盛和秦舞陽能有什麼助力,而蓋聶和徐夫人、阿蕊雖就在廳外,但廳裡要真有動靜,就怕他們第一時間救不了人。

  橫豎到時候先把高漸離帶離,再交由荊軻處置便是。

  他冷淡口吻不再喚著卿卿,教荊軻驀地一愣,心底有種說不出的刺痛,似是難以接受他的淡漠。

  她這是……到底是怎麼了?接近他便教她心跳加劇,身心難受,可他對她淡漠了,她又更受煎熬。

  她的目光不由得落在高漸離身上,他莫不是受到高漸離吸引吧?

  男人總是喜新厭舊,再者高漸離十分柔弱,像朵楚楚可憐的小缸花,配上那迷蒙的大眼,任誰都會對她心生憐惜,而他也不例外吧。

  忖著,她有種說不出的慌,彷佛他再也不屬於她,可事實上他本就不屬於她,何時她如此自以為是地將他視為己物了?

  他是秦王,不是物品。

  可是,她就像是已認定他是屬於自己的,寧可接近他心跳加劇到快要無法呼吸,也不要被他拋到腦後不理不睬。

  思緒正紛亂,就見高漸離退回燕太子丹身邊,另外有四、五名身穿彩衫的姑娘走到贏政身側服侍。倒酒的喂食的,這是常見的服侍規格,她早已見過多回,壓根不覺得有何問題,然她只能瞧見他的背影瞧不見他的表情,只能看著那些姑娘半偎在他的腳邊,而他竟然沒把她們推開。

  他這是在做什麼?!

  荊軻死死瞪著他的背影,伸指在他背上寫著防備,他卻突地往前傾了下,故意讓她踫不著他的背。

  這是怎樣?她心中殺氣飆升,恨不得沖上前一把將他揪起來,質問他為何與那些姑娘這般親近,質問他怎能毀諾!他說過只做讓她開心的事,不是嗎?

  正要發作之際,燕太子丹揚笑道︰「高漸離,擊首曲子讓秦王聽聽你的好本事。」

  荊軻橫眼瞪去,就見高漸離抱起了築,看似要擊弦,卻又突地將築抱高過頭一拋——荊軻呆住,無法理解高漸離閉著眼丟出築到底是為哪樁,而且……丟給她干麼?

  正猶豫該接不接,贏政比她快一步動作,抽出長劍斬落了築,驚見那被劈成兩半的築邊緣竟藏著尖刃。

  荊軻驚詫的站起身,眼前一道黑影襲來,驚見前方的贏政竟站不穩身子,直朝後倒了下來,她趕忙托住他。

  「阿政!」低眼打量,驚見他臉色竟蒼白得可怕,就連身上也隱隱發燙。

  「走。」贏政咬著牙,虛弱的擠出話來。

  「一個都不準走,全給本太子拿下!」燕太子丹起身一吼,候在廳後的侍衛快速地涌進廳裡,福盛趕緊抽劍應敵。

  「師兄!」荊軻單手抽劍,另一手托著贏政喊道。

  蓋聶和徐夫人在贏政倒下時便已經沖進廳裡,拔劍格開攻擊,在廳裡和對方拚斗了起來。

  「大人,奴婢來幫你。」阿蕊沖到荊軻身旁。

  「不用,你去幫我把高漸離帶出來。」荊軻指向大廳側廊方向。

  阿蕊點了點頭,立刻乘隙沖了過去。

  荊軻想扛起贏政,但他全身虛軟無力,她縱使力氣大,一時間也扛不動,一旁的秦舞陽見狀趕忙上前幫忙。

  「師兄,東門見!」荊軻喊道,便帶著贏政先離開。

  「知道了!」

  然,荊軻三人才剛踏出廳外,隨即被燕太子丹的侍衛給團團包圍。贏政似乎失去了意識,身體沉得像石塊,她光是要扛起他就耗盡力氣,想以單手迎敵,還要顧及秦舞陽,對她來說幾乎不可能。

  秦舞陽忽地拔劍護在她身側,低聲道︰「荊軻,我試著殺出一條血路,你得隙就快走吧。」

  「你?」

  「可能撐不了太久,你動作得快!」話落,秦舞陽已經揮劍而去。

  荊軻顧不得驚訝秦舞陽竟如此義氣英勇,單臂應敵,就在血路漸開時,一抹人影突地擋住她的去路。

  「樊先生,擋下荊軻!」燕太子丹在廳裡吼著。

  荊軻低聲問︰「樊於期?」

  「止是。」樊於期抽出長劍,狀似要攻擊她,劍鋒卻在逼近她時硬轉了向,砍向她身側欲偷襲之人,一個回身劍出,血濺如花。「走!」他喊著,一把揪住了秦舞陽,替荊軻開了條大血路。

  「多謝!」荊軻扛著贏政跟著樊於期身後跑,跑得氣喘吁吁,在春寒料峭的冷夜裡,竟已是汗水淋灕。

  「樊於期,我要往北門走。」見他似要往東門跑,她隨即高聲喊道。

  「你方才不是說東門?」樊於期急急返身。

  「那是我與我師兄的暗語,北門的守備最弱,自然是朝北門走,撞不開城門就登城牆。」荊軻氣喘吁吁地道,身後已可見阿蕊和蓋聶等人的身影。

  「那就走吧,動作得快!」

  抵達北門時,由蓋聶和樊於期領頭殺了守城兵,北城門外的郊地裡,秦國的隨行侍衛早已等候多時。

  贏政由樊於期接手,他扛起贏政,策馬直朝最近的秦兵駐軍地而去,怎料急馳一段路後,竟有燕軍自四面八方而來。

  「二師兄,賞燕軍們一顆球吧。」荊軻喝道。

  她好歹也跟在燕太子丹身邊一段時日,自是明白燕軍軍紀散漫,尤其傳承了王室的怯懦,只要一點風吹草動就會教他們做鳥獸散。

  徐夫人聞聲,立刻從包袱裡取出一顆他精心打造的煙霧彈,點火之後隨即朝一旁官道擲去,發出巨大的響聲,隨即煙霧彌漫。

  「往這兒!」荊軻一手策馬,單手高舉長劍,映著月光閃動青光,讓後頭的人可以尋跡追上。

  然,又跑了一段路後,樊於期驚聲喊道︰「等等,大王不對勁。」

  荊軻趕忙策馬並行,伸手撫向贏政的臉,只覺他的臉竟冰冷得不可思議,儼然已是死屍。

  她該要立刻停下,可是眼下還不清楚燕軍是否退散,要大伙都留下實是太危險,她思索片刻,當機立斷的停下馬,等著後頭人趕上。

  「怎麼了,還沒到駐軍地!」福盛趕上時急問道。

  「大王有異,我和樊於期先留在這裡替大王診治,除了我師兄們留下,你們都先趕到駐軍地。」荊軻說話的同時朝後頭的徐夫人招手,要他先過來診治贏政。

  「那怎麼成,留下你們幾個,要是燕軍攻過來,大王該如何是好?」

  「可是大王的狀況拖延不得,他……」

  「等等,前方有軍馬踏地之聲。」樊於期伸手示意靜聲,側耳仔細聆聽,一會便問︰「確實有軍隊從這頭而來,是自己人嗎?」

  「裨將軍高欣奉令留在邊境,這裡還未達邊境。」福盛吶吶地道。

  「所以不是自己人?」樊於期皺了皺眉。「聽著,你們先帶著大王往易水的方向退,這裡先交給我。」

  「可是……」

  「從這裡往北約莫三十裡路就是代郡,趙國代王嘉就守在那裡,我擔心燕、趙早已暗議,趁此一舉將大王擒住。」說著,樊於期不禁動怒道︰「我不是傳訊大王,告知大王萬萬不可進燕國?!」

  荊軻愣了,她壓根沒聽贏政提過這件事。

  「大王說,你不響應高漸離安否,他便認定高漸離肯定是在你放眼能及之處,所以非來不可。」福盛垂著眼道。

  荊軻神色恍惚地看著贏政,天色太黑,只憑月光,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臉色,但她看得見二師兄皺緊了眉,皺得她心都痛了。

  「就為了那個蠢女人?!」樊於期動怒了,朝荊軻罵道︰「就因為你想救那個蠢女人,卻累得大王如此?!」

  「等等,先別說那些,先把秦王搬下來,快!」徐夫人突道。

  「不成啊,前有虎後有狼,得要先將大王帶到安全的地方。」福盛頭一個不允,他只想趕路,不能讓大王落到兩軍手裡。

  「他都沒呼吸了,帶到安全的地方有個屁用!」徐夫人暴跳的喊著。

  荊軻驚喘了口氣,立刻躍下馬,將伏臥在馬上的贏政給拉了下來,一落地,她便將臉貼在他的胸口上,她屏著氣息,強迫自己冷靜,但她等了許久還是沒聽見心跳聲,而她貼覆的胸膛竟沒有一絲余溫,冰冷駭人。

  「怎麼會這樣?阿政並沒有用宴上的酒菜,怎麼會突然……」荊軻慌了,怎麼也想不透他為何像是中毒了一般。

  「會不會是那個築?」福盛急聲問道。

  「高漸離!涪蕊,把高漸離帶過來!」她怒聲吼道。

  阿蕊策馬而來,拉著高漸離下馬。

  荊軻立刻揪著高漸離怒問︰「你的築上面有毒嗎?」

  「沒有!」高漸離嚇得渾身發抖。「阿軻,你聽我說……是燕太子丹逼我的,我敬酒時在袖子裡藏了把魚腸劍,好像有刺到他……」她從袖袋裡翻出薄利的魚腸劍。

  徐夫人一見,大驚失色。「這不是我鑄造的那把魚腸劍嗎?該死,那上頭淬的毒是肺魚毒!」

  斑漸離聞言,嚇得趕忙將魚腸劍丟開。

  「有、有解嗎?」荊軻顫聲問道。

  她腦袋一陣暈眩,想起一開始是她拜托二師兄替她鑄劍,還要他淬上最毒的毒,最好是半刻鐘內就會發作且無藥可解的劇毒。

  「沒有……肺魚毒,無解。」徐夫人的臉色早刷白了。

  荊軻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喃喃道︰「肺魚毒無解……毒入血走心經,入心則死……」怎麼會這樣?沒派上用場的魚腸劍竟在這當頭要了贏政的命,在她希望他活下去時,老天卻帶走了他!

  「等等,撞擊他的心髒,快!」徐夫人急聲喊道︰「阿軻,肺魚毒雖是無解,但這毒是因麻心而死,持續敲擊他的胸口也許有用。」

  荊軻聞言,想也不想地舉手敲著他的胸口,一下重過一下,簡直像是要將他往死裡打,可她已經顧不了那麼多,她必須想辦法讓他的心恢復跳動,否則……她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

  突然間,她想起他說過沒了她不知道該怎麼活,這個瞬間,她終於明白這是什麼樣的感覺了……

  「咳……」

  「有了,阿軻,有了!」徐夫人一聽見咳聲,隨即替贏政診脈,他的脈搏雖弱,但弦動有息,徐夫人趕忙再從隨身包袱裡取出一盒藥,直接扳開他的嘴巴,將整盒藥都倒了進去。

  「二師兄,這樣有用嗎?」荊軻感覺到不斷有水珠從臉上滑落,卻分不清是淚還是汗。

  「只要心還跳著就肯定有用,剩下的就等他自行排除體內的毒,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他會難受了些,不過眼前咱們還是趕緊退吧,馬蹄聲已經逼近了。」徐夫人直睇著她,等著她發號施令。

  「整裝,順著易水南方退,快!」荊軻緊緊將贏政抱進懷,哪怕費力,她也要抱著他上馬,邊策著馬邊注意他的脈息。

  「走!」樊於期重聲一喝,隨即調轉馬頭往西行。

  荊軻的衣裳被汗水濡濕,她緊抱著尚存一息的贏政,淚水不住地流。

  她怎會愚蠢得直到現在才察覺,原來她的心跳加劇是因為愛,也許當她失去所愛時,她的心就再也不會跳動了。

  一夜奔馳,終於趕在天亮之前出了邊境,抵達秦軍駐軍地。

  裨將軍高欣親自迎駕,才聽聞大王竟已奄奄一息,問過了始末原由,才知道竟是因為荊軻而起。

  「現在不是究責的時候,必須等大王清醒再由大王定奪。」樊於期淡聲阻止。

  「你也不過是個叛將,憑什麼指揮我如何行事?」高欣不滿地道。

  「誰說我義兄是叛將,他是大王派去燕國的眼線。」福盛不服氣地道。

  「燕國早無足輕重,何必要特地派個眼線潛進?該不會你們全都是一丘之貉吧。」在主帳外頭,高欣來回看著兩人。

  「你這個混蛋,我可是宮中衛尉福盛,你膽敢對我無禮!」福盛氣不過,直想給他一點教訓。

  「夠了,後頭還有燕、趙兩軍追擊,你們兩個窩裡反,到時誰來保護大王?」

  樊於期不耐地制止道,「現在先撤軍,護送大王回中山再說。」

  「我為何要退回中山?我領了一萬的軍,正好可以將燕、趙兩軍一網打盡。」

  樊於期不爽高欣企圖一戰成名,不顧他人死活,一雙拳握得死緊。「你以為燕、趙兩軍不抵你萬人軍嗎?人家是有備而來,你要送死自個兒去,我等要先送大王回中山。」

  「可不是?你的上頭是王剪將軍,當初是大王向王將軍調了一支軍馬,如今你回中山也是應該。」福盛自是清楚高欣不願屈居人下,永遠當個雜牌將軍,有戰可打時便想立功,拉抬身價,可現在的狀況並不允許他違抗軍令,拖累他人。

  「那我可不管,沒道理他人攻來要我當夾尾狗逃走,我……」踫的一聲,高欣直挺挺地躺下,一點聲音都沒再發出來。

  埃盛咽了咽口水。「義兄,你忍很久了?」

  「他要慶幸我手上沒劍。」樊於期哼了聲,掀開主帳的簾幕,關心的問道︰「荊軻,大王的狀況如何?」

  營帳裡嘔吐酸味濃厚,荊軻就蹲在床板邊,替贏政料理著吐出的穢物。「樊將軍,大王的氣色好一些了,我二師兄說,大王能吐出一些穢物也算是排毒,只要再等上幾日,大王就會漸漸好轉。」

  樊於期直睇著她灰敗的臉色,再望向大王黑灰的模樣。「大王讓你多勞了。」

  荊軻將穢物清理干淨後,撇唇苦笑。「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本該將完好無缺的大王送回咸陽才是。」

  她明知一路凶險難斷,早該強力阻止他,而不是讓他跟著涉險,甚至成為眾矢之的,他要是沒能在這裡留下一口氣,她是肯定會跟著他走的。

  「不關你的事,這是大王自個兒的選擇。」樊於期干脆在床邊盤腿坐著。

  荊軻聞言,臉色益發凝重。

  贏政什麼都沒告訴她,而她那當頭還因為可笑的原因疏離他……一想起自己竟這般後知後覺,她就想先揍自己一頓。

  「待得知追兵的狀況如何,咱們隨即啟程趕往中山,我已經先派人前往中山告知一聲,要王剪派兵迎接,以防萬一。」

  「樊將軍顧慮得是,待會兒我就準備準備。」

  「不急,斥侯未歸,我說這些是要你抓點時間稍作歇息,要不路上你倒下了,誰來照料大王。」他將荊軻的忠勇看在眼裡,只是……很難相信她真的是個女人就是。倒不是說她不像個女人,而是她眉宇間的英氣和不羈作風,更甚男人。

  「我明白了。」荊軻輕點著頭。

  樊於期將話說完後便起身出帳,荊軻倚在床邊,眼也不眨地直睇著贏政,不舍地輕撫著他略嫌冰涼的面頰。

  巨子說,當她懂得憐惜一個人時,那便是愛。

  如今她終於明白了,而且深刻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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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 00:24:5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斥侯傳回來不好的消息。

  燕國與趙國聯軍共十萬大軍整束壓境而來,不只如此,當初贏政跟王剪調兵時,早已經下令要斥侯緊盯著齊國與楚國的動靜。

  此刻回報的不只是燕趙聯軍,就連齊國和楚國也蠢蠢欲動。

  「斥侯回報,趙軍與燕軍已在代郡集結朝這裡而來,而先前奉大王之命前往衛地偵察的斥侯也回報,楚軍竟踏過曲阜,直朝邯鄲而去,齊國傳來整頓軍備,魏國更是準備伺機而動。」高欣將竹簡往地上一砸,怒瞪著荊軻。「你原本是燕太子丹之人,出使秦國只為行刺大王,行刺不成後蠱惑大王,伙同賊人設陷大王中毒,如今又讓燕趙合軍而來,就連齊楚魏大軍也蠢蠢欲動……這分明就是你的詭計,來人,還不將他拿下——」

  荊軻怔怔地聽著,直覺得贏政早已有所準備,意味著這趟燕國之行,恐會造成其它四國想乘隙而入……他明明都知道,卻什麼都不跟她說。

  「住手!」眼見帳外小鍋竟入帳要押人,樊於期怒聲喝道︰「現在是什麼時候,拿下荊軻又如何,根本於事無補。」

  「樊於期,不押他,要是他裡應外合,屆時你難辭其咎。」

  「我就把她給盯著,她能跟誰裡應外合?」

  「不管怎樣,今天事情是因他而起,要不是他讓大王跟他前往燕國,豈會發生這些事,再者我也問清楚了,是他的紅粉知己刺傷了大王,要說他是燕國奸細,壓根不為過。」

  「荊軻是大王奉為上卿之人,你要是敢動她,待大王清醒,你有一百條命都不夠死!」荊軻在大王心裡的分量,在候館裡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我忠貞為大王,若大王真要我的命,我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言下之意,高欣是非要當場斬殺荊軻不可。

  樊於期將拳頭握得死緊,打算他再唆就揍暈他,直接搶他身上的兵符帶兵抵抗聯軍。

  「大王到時恐怕要的不只是你的命,就連你的家人都會連坐處置。」在旁沉默許久的福盛涼涼道出最後警告,因為他已經看見樊於期緊握成拳的手背上爆開青筋,差不多也忍到極限了。

  「我還是決定先行處決奸細。」高欣一臉踐樣,像是任誰說情都一樣。

  樊於期站起來了,幾乎同時,荊軻也站起身,從袖袋裡取出一物,高舉過頭,道︰「裨將軍高欣聽令。」

  「你算是哪根蔥,你……」高欣不屑的望去,一見她手中物,驚詫道︰「你怎會有杜虎符?難不成是偷來的……來人啊!」

  「高欣,我記得大王說過,見杜虎符如見大王,執杜虎符發令,猶如大王下令,還不聽令!」荊軻怒聲說話的同時,已經抬腿踹了過去。

  斑欣滾了一圈後彈跳起身,有點頭昏腦脹地瞪著他手中的杜虎符,瞥見福盛和樊於期皆已單膝跪下,他再不願也得從了。

  「高欣聽令。」高欣悻悻然地道。

  「高欣,中山乃是扼喉之地,王剪鎮守此處,燕趙齊根本不敢輕舉妄動,辛勝布軍二十萬大軍守在邯鄲,要是楚魏兩軍膽敢越雷池一步,必遭辛勝突襲擊潰,所以現在首重在於施妙法將燕趙聯軍逼退,再等候王剪援軍。」荊軻有條不紊地道出各布軍之地。

  斑欣愈聽臉色愈蒼白,不解他怎會清楚如斯,這豈不是意味著他是大王的心腹?還是說他是燕國的細作,已經將秦國布軍看得這般詳實?

  荊軻又道︰「燕太子丹膽敢與趙代王嘉聯軍而來,便是燕太子丹認為大王中了肺魚毒後必死無疑,如今,只要差人假扮大王,陣前領軍,再擇人領前鋒軍重創對方,必能逼得燕趙聯軍退避至少三十裡外。」

  「可……要上哪找人假扮大王?」高欣吶吶問道。

  不是他要說,大王的身形極高大,能與大王並肩齊高的……在場都沒有,而他的軍中兵將也沒有這般高大的。

  「我有法子,屆時由你領兵,我和我大師兄為前鋒率先殺陣。」

  「荊軻,這樣不妥吧,」福盛憂心忡忡地勸道︰「你要是有個什麼,咱們怎麼跟大王交代?」

  「待我歸來,大王都還不見得清醒,有我二師兄照料大王我也放心不少,至於高漸離,你們可以先將她囚禁一處,杜絕她為奸細的可能。」她對高漸離自認為已經仁至義盡,經此役後,注定與她分道揚鑣。

  兩天後,聯軍已經逼近駐軍地,由高欣統領一萬軍士,當他整軍待發,回頭見荊軻帶了個人來時,他嚇得差點跪伏在地,但仔細一瞧——「她是誰?」這面貌根本是個姑娘家,他方才不過被那高大身形一嚇,直覺得是大王。

  「她是大王的婢女阿蕊,瞧你那表情就知道你初見時必定錯認了。」荊軻很滿意他的反應,也慶幸此行有阿蕊跟隨,才能行此妙計。

  「確實,別說姑娘家,就連男人都甚少有這高度。」

  「兩軍交戰,主帥相隔甚遠,我就不信燕太子丹的眼力好到可以一眼識破。」

  她拉著扮成贏政的阿蕊。「阿蕊,你別擔心,屆時你只需要坐在馬上,做出我要你做的動作,我和我大師兄就會縱馬殺敵,這樣就夠了。」

  「可是,大人不會有危險嗎?」阿蕊擔心的問道。

  「放心吧,燕軍不成氣候,趙軍我也沒看在眼裡。」荊軻說完,讓阿蕊上馬,並將腰間另一把長劍遞給她。「這是大王慣用的長劍,你只要在必要時揮揮劍就行了,小心別砍到自己人。」

  「我會小心。」

  「走吧。」

  兩軍對峙中,荊軻讓高欣將燕趙聯軍引到對秦軍有利的地形上,戰鼓一下,戰旗揮揚之際,假扮贏政的阿蕊揮舞著長劍,荊軻和蓋聶隨即縱馬如電,殺向聯軍的騎兵。

  阿蕊眯眼觀戰,就見對方的騎兵一出,弓箭手也待命發箭,她心一急,忘了自己正在假扮秦王,雙腿一夾馬腹,急馳而去,沖入前方戰團,長劍一揮,如銀光四射,橫掃千軍。

  後方兵馬見狀,壓根不需要高欣發令,士氣高昂地跟著沖向敵營。

  一場看似敵我懸殊的戰役,在阿蕊假扮贏政騙過秦兵的狀態下,硬是將十萬聯軍殺得落花流水,退至百裡遠。

  樊於期為殿後守軍觀戰,再一次搖頭,懷疑荊軻非女兒身。

  瞧她戰得一身是血,殺氣騰騰,有誰相信她已經連著幾個口夜未闔眼?

  秦軍大勝歸營,莫不歡欣鼓舞,等候著下一場戰役,唯有荊軻清楚這只是暫時的,依燕太子丹多疑的性情,幾日後必定再挑戰火,眼前就只能等著王剪的大軍南下援救。

  回營後,她特地先沐浴,洗去一身血腥再回營帳照料贏政。

  「阿軻,去歇息吧,你的氣色很差。」徐夫人一見她,眉頭都快要打結了。

  「不了。」荊軻笑了笑,接手他的位置。「二師兄,你去瞧瞧大師兄吧,大師兄為了護我受了點傷。」

  「他被捅個十刀八劍都不會死,但你已經幾天沒闔眼了,再不睡,你會先倒下。」徐夫人沒好氣地道︰「要不這床板挺寬的,你就挨著他躺一會兒,他要是有個動靜,你會馬上察覺。」

  荊軻撫著贏政長滿青髭的面頰。「二師兄,阿政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會醒?」

  他心跳不勻,脈微氣弱,雖比起一開始要好上許多,但下了許多藥,病情卻再無起色。

  「阿軻,別擔心,這世上經我所醫治的,有沒救活的嗎?」

  「二師兄,你很少醫人,毒人比較多。」

  「……反正我說他能活就一定會活,清醒只是時間早晚,你就多點耐性。」徐夫人說了老半天,見她還是坐在床邊,只好搔搔頭先離開。

  荊軻靜靜地瞅著贏政,一會兒替他擦臉拭手腳,一會兒替他掖被收攏長發,最終,才輕輕地握住他的手。

  她不敢闔眼,就怕會追不上他離去的速度。

  她一日夜一日夜地強撐著,他不清醒,她就不敢睡。

  過幾日,燕趙聯軍再動,已經接近駐軍地五十裡。慶幸的是,幾乎在同一日,王剪竟率領二十萬大軍前來支援,秦軍軍心大振。

  日落之前,荊軻以杜虎符下令,由王剪帶兵在破曉之際突襲聯軍,另外要阿蕊再次假扮贏政,走驛道引走其它刺客埋伏,再由她和蓋聶、樊於期領五千騎兵護送贏政,從魏國邊境回咸陽。

  一切準備就緒,日落後,斥侯出境偵察,其余留守駐營,等待斥侯搜集消息後,破曉前再確定戰術。

  用過膳後,替贏政熬好了藥,荊軻踏進主帳裡。「二師兄,你去歇會兒,天亮之前咱們就得啟程了。」

  徐夫人看著她日漸憔悴的神色猶如枯萎的花,心疼得要命。「藥交給我灌,算我求你了,你去歇一歇吧。」他真的看不下去了,好幾次請大師兄出面,大師兄卻吊詭的不勸她,甚至還說他明白她的心情。

  明白個鬼!瞧瞧她那氣色,已經跟鬼差不多了!贏政日漸消瘦,她也跟著瘦了一圈,要是贏政不醒,她是打算跟他去死了是不是?!

  「二師兄,我不想打暈你,再費力拖你回帳。」她淡淡的道。

  他聽了吹胡子瞪眼,悻悻然地溜了。他跑,他一定跑,因為他太清楚他唯一的師妹向來是個言出必行的狠角色。

  吹涼了湯藥,荊軻扶起贏政,一口一口慢慢喂著他喝藥。二師兄說這些藥並非解毒,純粹是要固元培氣的,剩下的只能靠他己身排毒。

  她已經不敢數他中毒後到現在已經幾天了,他的狀況只讓幾個領頭的將領知曉,以防軍中出現細作,但只要他不醒,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屆時的秦國將會陷入一團混亂,稱霸中原的君王恐將易主。

  多可怕,這竟是她造成的。

  打一開始刺殺秦王,她抱持著犧牲生命也在所不辭,認為自己是行正義之舉,為蒼生謀生路,可如今他因她而生死不明……她渾身發寒得不敢再往下想。

  她不怕死,但是她害怕失去他。

  思緒低落著,手上的藥碗一偏,湯藥從他的嘴角溢出,她回神輕拭,卻意外聽見他咳了一聲。

  荊軻直睇著倚在她肩窩的贏政,看著他微張開眼,聽到他用沙啞的嗓音開口說出連日來的第一句話——

  「卿……」

  她幾乎要放聲尖叫了,頓時熱淚盈眶,她想要回應他,但嘴一張,淚水就落了滿腮。

  「卿?」贏政費力地抬頭,卻迎上她腮邊的淚,驚詫望去,心急問道︰「怎麼了……怎麼了……」他想問清楚些,可偏偏就是乏力得緊,就連說話都教他氣喘吁吁。

  荊軻顫著嘴唇,好半晌才擠出破碎的聲音,「阿政……」她緊緊地環抱住他短短幾日便過分消瘦的身子。

  「嗯?別哭……怎麼了?」他想要抱著她,可一點力都使不上。

  但,能夠教她主動地抱著自己……三不五時讓自己虛弱一點好像也不賴。不過,他舍不得見她掉淚,上一次她哭是因為喝醉,這一次……是因為他嗎?

  雖然虛弱得要命,雖然她哭得柔腸寸斷,但他卻咧嘴笑得萬般愉快。

  過了半晌,等荊軻哭夠了,才想起他初醒,趕忙問他是否餓了渴了,他搖了搖頭,只讓她勉強喂了一口水。

  「卿,現在狀況如何了?」

  荊軻扶著他躺下,才低聲將逃出燕國後發生的事都說過一遍,唯獨將高欣的刁難省略。

  「所以破曉出征嗎?」贏政問。

  「嗯,燕軍不擅夜間作戰,秦軍不熟悉地形,所以挑破曉之際是最有利的。」

  她伏在床邊與他對視。「我替你做了這些決定,有無不妥之處?」

  「沒有,你做得很好。」他笑眯了眼。

  就說了他家卿卿是文武雙全,足智多謀,有她在,他真的省心不少,只是……

  他又被扛了一次,但沒關系,卿卿嘛,勉強可以接受。

  「你現在覺得如何?」荊軻握住他的手,總算有點微溫,教她終於可以放心。

  二師兄說了,只要他醒過來,就代表體內的毒已經排得差不多了,只要靜養培元固氣就可以。

  「還不錯。」只是頭昏加上渾身乏力,大致上還不差。

  「怎可能還不錯,」她滿懷歉意地垂首,額貼著他的手。「要不是我,你不會遇到這些凶險……」

  她差一點就要失去他了。

  「卿,抬頭。」

  荊軻抿了抿嘴,一抬頭就見他的俊臉逼近,微涼的唇吻上她的,她怔了下,隨即張口任他的舌鑽入,與她的小舌勾纏著。

  贏政心旌動搖,沒想到他鬼門關前走一趟,他家卿卿就這麼好商量,早知如此,他就應該把自己往死裡整一次才是。

  只可惜,現在的他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要不然應該是有機會跟她……咳,想得太邪惡了,他自個兒都覺得害羞了。

  好半晌,他依依不舍地離開她的唇,但還止不住內心的激動,想要立刻將她正法,可偏偏身不由己,真教人扼腕得要命。

  好一會兒,他才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卿,不要胡思亂想,橫豎我活下來了,不是嗎?」

  「你不怪我?」荊軻不敢說許多將領對她有諸多不滿,要不是她有杜虎符在身,恐怕此刻他已見不到她。

  說來,他確實慎謀能斷,竟在出宮之前就將杜虎符交給她。

  「我怎會怪你,說到底全都是阿丹搞的鬼嘛。」贏政笑了笑。「這幾筆帳自然是掛在他頭上,本來看在與他有些交情,想要等他自動投降議和,如今也只能用武力拿下燕和趙了……我這麼做,你不會怪我吧?」

  「胡說什麼,這怎能怪你!」她嘆了口氣,不在其位不知其慮,她確實不如他的深思遠慮,以為他以武力血洗是他殘虐無情,可事實上旁人不招惹他,他不會惡意侵略,而是以困敵之勢,不以戰,損剛益柔,當初她卻是不分青紅皂白地仇視他。

  「就是了,一切不過是時勢所逼,與你無關。」

  荊軻聞言,不禁語塞,搖頭失笑。原來他繞了一大圈,是想要安慰她,不想她內疚罷了。

  「卿,你的氣色不好……」贏政伸手輕撫著她的臉頰。「瘦了。」

  荊軻像只被安撫的貓兒,蹭著他的掌心。「你要是瞧見自個兒的模樣,才會知道什麼是瘦了。」

  他的眼窩陷落,但黑眸依舊俊魅晶亮,他的身形消瘦,但無損他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勢,哪怕是在病榻上,他依舊是令六國聞風喪膽的秦王。

  「是嗎?」贏政笑眯了眼,壓根不在乎自己什麼模樣,因為他的卿卿肯親近他就夠了。「可我瞧你眼裡滿是血絲,眼下都黑了,你……該不會都沒闔眼地照顧我吧?」

  「你因我而傷,照料你是我的責任,我可不允旁人跟我搶。」荊軻低喃著,親吻他的掌心。「你不清醒,我就不睡,你不好轉,我就不讓旁人踫你……阿政,你要是不醒,我就不能活了。」

  他怔怔地望著她,眼裡溫燙著,一路燒進心窩。

  這一席話早已包含了愛,哪怕她不懂愛,但她的言行舉止都在在說明她是愛著自己的。

  她愛他一如他愛她,寧可雙死不獨活。

  「卿,你好壞……」他啞聲低喃。

  「我?為什麼?」難道他不愛她這麼說?

  「我體虛……」

  「又如何?」有種牛頭不對馬嘴的感覺,教她不知該從何問起。

  「……沒事。」他悶聲道。

  他只能等著破爛身子復原,待他重振雄風,屆時再好好同她說,他想跟她做夫妻,那時她應該不會拒絕才是,然後再回宮把後宮廢除,只要她一人。

  「怎麼了?」荊軻擔憂地湊近他一些。

  「卿,我有些乏了,陪我睡一會兒可好?」

  「好。」她輕手輕腳地爬上了床,如以往無數個夜晚一般,偎進他的懷裡,這一抱,教她眼淚又快掉落。「太瘦了,阿政。」

  「你也是呢。」他到底是昏了幾日,怎會教卿卿瘦得背骨如此明顯。

  「明兒個醒來要是能吃就多吃點。」

  「嗯,你吃多少我就吃多少。」

  荊軻沒有響應,只是把臉埋在他的胸膛裡。

  她不陪他了,不能再陪他了。

  哪怕他壓根不計較因為她而涉險,但其它將領不會放過她,要是他執意保她,勢必在陣前鬧出易將,亂了戰事。她原本就打定主意跟侍在他身邊,確定他清醒脫險為止,如今他清醒了,自是她離開之時。

  他如此寬宏大量,為她做的已經夠多了,她不能留下導致他和臣子惡臉相向。

  所以她必須在拔營之前先離開,讓樊於期瞞著他,至少要瞞到他進入中山為止,否則只會把事鬧大。

  好半晌,聽著他淺而急促的呼吸聲,荊軻不舍地抬眼,微撐起身,輕柔地吻著他的唇。想著霸氣的他為了自己竟變得如此狼狽,她無法不苛責自己,眼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將聯軍擊退,剩下的……就是離他遠遠的。

  誰要她一意孤行卻險些亡了他,還好他醒了,還好她還能跟他說說話,只可惜,她剛才忘了說愛他。

  淚水無聲地墜落在他的臉上,她輕柔撫去,緩緩起身,稍作整束後,將他親手給予的杜虎符擱進他的輜重裡。

  不敢回頭,她踏出主帳,將兩位師兄喚醒,再去找福盛表明去意。

  「那怎麼成,你這一走……大王會要了我的命!」

  「放心,你會跟阿蕊先回咸陽,大王殺不了你。」荊軻就事論事地道。

  埃盛眼角抽搐著。「那不是重點!大王那般記仇的人,你以為等大王回宮,他不會宰了我嗎?」他已經被眨成洗馬了耶,都不知道他在高欣面前說自己是衛尉時他有多心虛呀,他真讓她走,他會被直接埋進黃土裡,真的。

  「那就不關我的事了。」

  他難以置信她竟無情如斯。「你好歹也說一下你為何要走,要不大王問起,你要我怎麼解釋?」

  「陣前將領對我不滿,我留下只會造成大王與將領之間的嫌隙,戰事前君臣不同心,乃是敗戰之象,所以我非走不可。」

  埃盛張口,最終無奈地閉上嘴,只因她說的確實沒錯。大王肯定會力挺她,要是有人不識相地上奏,恐怕大王會殺雞儆猴,戰前殺將,那真的就麻煩了。

  「我將大王賜的杜虎符擱在他的輜重裡,需要時再取出,還有,計劃有所更動,煩請你告知樊將軍,破曉開戰之前,必須先將大王送往中山,而你護送著扮成大王的阿蕊殿後,一方面可以讓聯軍以為沒有援軍,見到大王身影,他們必然見獵心喜,屆時必會迎頭趕上,再由王剪將軍從旁線殺得他們措手不及。」

  埃盛仔細聽著,直覺得荊軻是個可怕的人才,她不但有矯健身手能上陣殺敵,更是熟讀兵法,能獻計謀策,要是她投靠他國,恐怕會是秦國最可怕的敵人。

  像是看穿他的想法,她淡淡一笑。「我既不服侍秦王,其它君王也看不上眼,你無須胡思亂想。」

  「荊軻,要不你就跟著咱們退,待戰事平定,大王自有定奪,你壓根不需要在這當頭離開。」說真的,他真不願面對大王可怕的怒氣。

  「不成,大王已清醒,打退聯軍後,將領必定會回中山請令論罪,我要是在場,只會惹出麻煩。」荊軻不再給他勸說的機會,再道︰「對了,我要將高漸離帶走,否則只怕她會被誅殺。」

  「你把她帶走也好,省得她天天哭,觸霉頭。」

  「多謝。」荊軻回頭,朝兩位師兄使了個眼色,走了雨步不禁又回頭。「要記得,照我二師兄留下的方子熬藥,至少要喝足百日。」

  「我知道了。」福盛苦皺著臉,一整個垂頭喪氣,像是想到什麼,驀地開口問︰「對了,你什麼時候回秦國?」

  她一愣,像是完全沒想過這個問題。

  「喂,你可不能一走了之,你這麼做是要逼死我!」不管,她要是不給個承諾,他是死活也不會放她走的。

  「要是有緣,自會相見。」她走了,就沒打算回來,只因為光是一次就教她怕了,她多懼怕有心人再利用她周邊的人,再借她傷害贏政……不了,她絕不會再讓這種事發生第二次,而最好的方法就是離他遠遠的。

  「有緣是什麼時候?!」福盛不死心的又問。

  荊軻笑了笑,沒有回答,與兩位師兄將高漸離領走,四人兩匹馬,急奔離營,從頭到尾她都沒回頭,就怕一回頭就走不了,更怕一回頭淚就流。

  破曉出擊,兩軍廝殺之中,贏政在半夢半醒之際被帶往中山,直到天大亮時才因顛簸路況震醒。

  他張眼,瞪著篷蓋,知曉自己是在馬車裡,心知是荊軻的計謀,但卻沒瞧見她在身邊。「卿?」

  昂責駕馬的福盛抖了下,隨即探頭道︰「大王醒了,臣服侍大王用水可好?」

  「荊卿呢?」贏政喉嚨干澀的問道。

  「稟大王,因為戰情有變,所以荊軻殿後,由臣和樊將軍先將大王送往中山。」福盛力持鎮靜,不讓贏政看穿他的寒顫。

  此刻,他真是不得不怨他義兄,一得知荊軻已經早一步離開,他竟然跑到前頭開路,死也不跟在這馬車旁。

  「為何戰情有變,何處有變?」贏政掙扎著坐起身。

  埃盛眼皮子猛跳了一下。「就……聯軍突襲,荊軻與蓋聶領兵迎陣,王剪將軍助援。」

  「停!」

  埃盛聞言,趕忙拉住韁繩,跳下轅座勸道︰「大王,荊軻說了,大王必須先到中山等她會合。」不管了,事到如今,把事都推給荊軻就對了,誰要她無情無義說走就走。

  「荊卿真這麼說?」

  「是,大王,荊軻擔憂大王安危,所以才會要臣先帶大王離開,荊軻說這事已告知大王了。」福盛將頭垂得極低,就怕被看見他眼皮子跳個不停。

  贏政凜著臉,思索了下,下令。「走。」

  「遵旨!」福盛松了口氣,趕忙爬上轅座,駕馬前行。

  贏政疲憊地靠著背板,忖著昨晚荊軻確實跟他詳細說過軍情,會有突變也實屬正常,他只要到中山等她就成。

  但,為何他會如此不安?

  他不自覺撫著胸口,總覺得像是被什麼東西沉沉壓住,教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他想,也許是因為中毒所致,眼前他必須先把自個兒的身子養好,耐心等著荊軻。

  由於堅信荊軻必定會到中山會合,一路上贏政都極為配合,走通往中山的馳道,還能攔截傳令的斥侯,得知最新戰情。

  王剪已將聯軍擊潰,且一路往東而去,而魏軍蠹動已遭李信鎮壓,楚軍則是遭王剪之子王賁逼退百裡。

  毫無疑問,這是一份捷報,但既是捷報,為何卻只字未提荊軻?贏政想追問斥侯關於她的事,但想了想又作罷,斥侯並不在軍中,作用在於匯集軍情,又怎會清楚她的動向。

  不過,照道理說,斥侯傳訊,她自是可以跟著斥侯往中山,怎會至今仍未見到她的蹤影?

  「大王,荊軻許是跟在後頭善後。」樊於期被福盛逼著開口成為共犯。

  贏政睨了一眼,輕點著頭。這話要是福盛說的,他會要他閉嘴,但如果是樊於期所言,可信度就高了幾分。

  於是,一路持續往中山前行,然而,住進中山候館大半個月,依舊不見荊軻前來,贏政內心恐懼逐漸成形,神色陰晴不定,教福盛每每接近便是心驚膽顫,就怕身子已恢復大半的他會冷不防地踹自己一腳。

  侍在大王身邊,看著大王毫無食欲,卻直接將黍米倒進湯藥裡,隨便拌一拌後囫圇咽下,福盛更是看得冷汗直流。

  完了、完了,大王差不多快要察覺了吧。

  贏政將碗一擱,臉色寒鷙地問︰「可有軍情呈上?」

  「有,今兒個斥侯帶了最新情報。」福盛趕緊呈上。

  贏政接過一瞧,王剪大軍已經攻破燕國國都薊郡,燕王喜遠走遼東避禍,十萬大軍會班師回中山,看至此,他突然將竹簡怒摔在地。

  埃盛被嚇得彈跳了一下,連忙驚懼的跪伏在地。

  「福盛,為何這軍情上只字未提荊卿?」

  「臣不知。」軍情報又不是他寫的,他怎麼知道。

  贏政眸色暴戾,起身回內室,一腳踹翻了輜重,卻見杜虎符從輜重裡掉落,錯愕間怒喊道︰「福盛,杜虎符為何會在寡人的輜重裡?!」

  才剛爬起身的福盛隨即又軟腿跌坐在地。

  死了,他這下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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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 00:25: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大王……」

  「說!」

  埃盛用力咽了咽口水,硬著頭皮道︰「裨將軍高欣認為,荊軻恐怕是燕太子丹的細作,得君心後再陷大王於險境,伙同好友高漸離毒殺大王,所以欲斬荊軻,幸好荊軻手中有杜虎符還能勉強壓制高欣,直到王剪將軍援軍到,但就連王剪將軍和其麾下將領也對荊軻有微詞,認為荊軻難逃嫌疑,荊軻為了不讓陣前君臣失和,於是乘夜離開。」

  贏政垂斂長睫,抽緊下顎,好半晌才啞聲道︰「她可有說何時歸來?」

  「臣問了,荊軻說有緣自會相見。」福盛抖到最後身子不再抖了,彷佛來到中山後,他等的就是東窗事發的這;刻,恐懼落實了,反倒冷靜了。

  「有緣是什麼時候?」贏政細弱的嗓音猶如氣音。

  「荊軻沒回答。」

  贏政瞅著地面的竹簡,好半晌沒吭聲,驀地起身踹飛了竹簡,人就要往外走。

  埃盛趕忙將他攔下。「大王,你這是要上哪兒去啊?!」

  「滾開,寡人要將荊軻給找回來!」

  「大王,天下如此之大,要如何找荊軻?」外頭戰火正起,此刻單身外出簡直是大不智啊。

  贏政垂眼瞪著他。「是啊,你倒是告訴寡人到底該上哪兒找人。」

  「臣……」

  「天下如此之大,她會去哪兒?你又為何要讓她走?!」贏政一把揪起他的衣襟,硬是將他給推到牆面上。

  「待、待大王身子再養好些,咱們可以先回太原郡的燕山谷底找。」福盛心想徐夫人就住在那兒,回那兒找便是。

  「愚蠢!你好歹也在那兒待了半個多月,難道你沒發覺那屋子裡根本沒有任何贅飾,只是一間暫住的屋舍罷了,你以為她會回去那裡嗎?她如果真要回那兒,必會留下訊息!」

  「要不,臣差人貼告示,尋找荊軻。」

  「好讓天下人皆知寡人的弱點就是荊卿,好讓各國君王下令緝捕荊卿,陷荊卿於險境?!」贏政目訾欲裂地大吼道。

  埃盛臉色蒼白,身子發顫著,最終只能垂首認錯。「是臣的錯,臣該無所不用其極地留下荊軻。」

  贏政一把甩開他,臉色寒鷥,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沉聲道︰「福盛,貼榜昭告天下,只要獻上燕太子丹首級者,寡人不攻其國。」

  「臣遵旨!」

  贏政獨自坐在席榻上,靜心思索如何保全孤身在外的荊軻。然後,他告訴自己,她絕不會丟下他,她答允過他永遠不離開,她知道他人就在中山,必定會為他趕來,眼前他能做的就是等待。

  為此,他強迫自己靜下心來,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已臨近失控邊緣,喜怒無常。

  埃盛叫苦連天卻是無計可施,慶幸的是,不久,十萬大軍班師回中山,他終於找到了替死鬼。

  「你就是高欣?」贏政眸露暴戾之色,直睇著等著論功行賞的各個將領。

  「末將高欣見過大王。」高欣單膝跪下,喜形於色,心想此回征戰有功,大王特地召見他,必定是大大有賞。

  「聽說此回戰役你在側翼幫了王剪不少。」

  「是。」

  「照理,寡人該賞。」贏政猶如凶殘猛獸,顯露噬血一面。

  斑欣愣了下,總覺得這話中有話,而且大王的表情未免太過懾人。

  「但寡人聽說,先前攻打趙國時,你在太原郡燒殺擄掠,就連老弱婦孺都不饒,可有此事?」他還記得徐夫人曾這麼說過,他謹記在心,等著他日找禍首問罪,想不到今兒個新仇舊恨能一並計算。

  「大王,末將未做此事,必定是有心人造謠生事,還請大王明察。」高欣大喊冤枉,神情卻透著心虛。

  「福盛,高欣麾下有何兵尉?」

  贏政一問出口,高欣的心都快要跳出胸口了。

  「高將軍麾下有楚原和冀作兩位兵尉。」福盛趕忙道。

  「傳楚原和冀作,順便帶上幾個伯長什長,寡人要問個清楚。」

  「臣遵旨。」福盛趕忙差人傳喚。

  不一會十幾個人來到了廳中,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大王此舉為何。

  待眾人單膝跪下之後,贏政才沉聲問︰「給寡人聽著,去年征戰趙國時,高欣可有在太原郡一帶燒殺擄掠,就連老弱婦孺都未放過?」

  此話一出,眾人噤若寒蟬,就連互看一眼都不敢。

  「坦白者,寡人可以網開一面,狡辯者……立斬!」

  許是贏政喜怒無常的威懾太過駭人,嚇得兩名兵尉和什長伯長全都跪伏求饒,道出是高欣下令,不敢不從。

  「高欣,寡人並未錯怪你,對不?」

  斑欣面色如紙,已是連話都不敢說。

  「寡人下過軍令,遇降城不屠,遇無罪人不殺,你倒是說說老弱婦孺有何罪。」贏政起身走到他身旁,來回踱步。

  「末將有罪,請大王恕罪。」高欣跪伏求饒。

  贏政冷眼睨著他,再道︰「聽說,你想斬荊軻。」

  「末將不敢,末將不敢!」

  「你不是不敢,你是看她手中有杜虎符才沒動手,你難道不知道寡人將她奉為上卿,你敢斬她就等於欲斬寡人,視同謀逆……福盛,將這些人一並押出候館外立斬!」

  「大王,咱們不是有心犯罪,實是裨將軍有令,咱們不得不從!」

  「當下你等不得不從,但之後卻未上報大將軍,視為有共謀之心。」贏政眸色失溫,冷戾駭人。「寡人治軍用重典,你等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罪無可赦。」

  話落,他擺了擺手。

  埃盛隨即命侍衛將人押下,明白大王在候館外斬首示眾,是為了殺雞儆猴。

  贏政充耳不聞陣陣求饒聲,坐在廳裡,心情還是煩躁不已。

  「大王。」

  贏政抬眼,就見樊於期從外頭走來。「何事?」

  「大王,斥侯回報,魏軍抓到了高漸離,獻給了魏王假。」說著,他已經呈上了竹簡。

  「高漸離?」贏政隨即攤開竹簡,一目十行看過,抬眼再問︰「除此之外,可有荊軻的消息?」

  「大王,當初高漸離是跟著荊軻走的,高漸離既被抓,臣以為荊軻也許就在魏國,伺機搭救高漸離。」

  贏政覆上寒冰的俊顏總算有了幾分溫度,畢竟這是兩個月來頭一次得到關於荊軻的消息,要他如何不心喜?然,心喜的瞬間,他突地想起李斯曾提及,魏王假願以城池換荊軻……「難道魏王是故意抓了高漸離,誘引荊軻出現?」

  那混蛋老家伙直到現在還覬覦卿卿?

  「大王?」

  「傳令李信、王賁南北夾攻,直入大梁,寡人要御駕親征魏國!」敢覬覦他的卿卿,他要讓魏王成為戰敗國主!

  盛暑之時,王賁率六萬大軍,引黃河水攻魏國大梁城,順利救出高漸離,但始終未見荊軻身影。

  「嗚嗚,我不知道……」

  「你怎麼會不知道,你跟著荊軻走的,不是嗎?」贏政臉色鐵青,雙手緊扣,就怕自己會因為高漸離煩人的哭聲而失手揍她。

  「嗚嗚……阿軻把我帶到邯鄲就把我給丟下了……」

  「她怎麼會無故把你給丟下了?」他目光凶殘地望著大門外,就是不看跪坐在地的淚人兒。

  旁人看來,她哭得梨花帶淚,惹人憐愛,但對他而言卻是如聞鬼哭神號,引他殺意漸生。

  「因為……嗚嗚……」

  「快說!」贏政不耐地站起身,門外的隨行侍衛一個個斂身門牆,不敢再偷看。

  斑漸離顫巍巍地看著他,淚水無言墜落,楚楚可憐,惹人不舍。

  他深深吸了門氣,努力抿出笑來。「你慢慢說,不急,慢慢來,寡人等著。」

  今兒個如果不是想從她嘴裡挖出關於荊軻的消息,要不是看在她是荊軻好友的分上,她早就葬身黃河了。

  等她抽抽噎噎又哭了一刻鐘,眼看他耐性告罄之際,她終於說了。

  「阿軻說要送我去榆次,可我說不要,她就生氣了,就在近邯鄲時把我給丟下,那個晚上我就被魏軍給帶走了。」

  贏政沉吟了下,「那你可知她原本打算去哪兒?」

  「她好像是要去臨淄。」

  「她去那裡做什麼?」他不解。

  臨淄是齊國國都,他也沒聽過她有任何友人在齊國,況且依位置來說,如果她打算送高漸離去榆次的話,應該不會朝邯鄲附近而去。照她從邊境出發,前往榆次是該往西北方,但邯鄲是在西南處,這方位上落差頗大。

  「又好像說要去丹陽……」高漸離托著腮,眨著迷蒙大眼思索著。

  贏政眯眼瞪著她。丹陽是楚國城池……在魏國之南,他想,也許不用再往下問了,因為這個蠢女人根本就搞不清楚狀況,他真不懂荊軻怎會有這般不精明的好友。

  在問不出所以然來,又不能將她留在大梁的情況下,贏政只好將她帶回秦國,一來是替荊軻照顧好友,二來是盼能藉她將荊軻引回身邊。

  他真的無計可施了,畢竟他已在魏國派人搜尋個把月,依然沒有她的消息,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只能回咸陽。

  畢竟,他離開咸陽已經大半年了,宮中有太多事等著他處理。

  在回程的路上,由於高漸離哭喊著走不動,贏政只好咬牙忍耐把她請上馬車,卻壓根沒瞧見夾道人潮裡,有抹熟悉的身影在瞥見他後,淡淡地轉開目光,和幾個男人無聲無息的離開。

  回到咸陽時,北風微起,已是入秋,教他不禁想起和荊軻的初遇,想不到眨眼就過了一年。

  他思念成傷,仍強打起精神打理國事,除了等待荊軻回返,不忘思索還有什麼法子可以逼她來見他,更擔憂她是否被縛被傷流落他處。

  不安和恐懼讓他更沒日夜的勤政理事,下令築數十條南通北往的馳道,教朝中百官莫不哀鴻遍野,壓根不需要上頭下令,他們私下爭相遣調能動用的人力到民間尋找荊軻的下落,就在一日上朝時——

  「大王,魏國有軍情回報,說是魏國民間流傳著大王乃是賢德之君,降城不屠,無罪之人不殺,因而魏國剩余城池幾乎是不戰而降。」

  贏政原先聽到並不以為意,然而聽到最後時,他驀地起身,急聲問︰「可有細查流言是從何處而起?」

  「大王,聽說這是約莫一個月前,鄴城裡有人如此獻計,勸守城將為百姓棄戰而降,雖不知對方是誰,但那守城將說了,來者共是三個男人,其中一個有把大胡子,一個高頭大馬,最重要的是勸說的那人,只要一揚笑,猶如春融寒雪,大地回春。」王綰雖不識得另兩人是誰,但可以一揚笑就春回大地、流日燦爛的人,首推荊軻。

  「後來呢?可有聽說三人朝哪兒去?」贏政心急又難掩興奮的走下殿階,又問。

  「大王,臣差人細查了,是從鄴城一路往西,直到安邑。」王綰跟著興奮起來,彷佛荊軻已在眼前一般。

  「安邑?那豈不是接近上郡了?」

  「是啊!」等於就是秦魏交界了。

  贏政注視王綰良久,喜色褪盡,取而代之的是暴戾肅殺,看得王綰雙腿發軟,有股沖動想要告老還鄉。

  「既然都已經接近秦國了,為何她至今未回來?」

  「欽?」對耶……

  「都一個月前的消息了,她現在到底在哪兒?」贏政問得極輕。

  王綰卻很想裝死,暗罵到底是哪個笨蛋沒跟他提醒,這份軍情可能會要了他的命。

  「一群廢渣!給寡人查,不動聲色地查,要是讓他國君王知曉寡人急尋荊卿,因而危害到荊卿,寡人會怎麼做,你等該是清楚,退朝!」

  贏政拂袖而去,回太平殿想再將所有軍情細看一遍,推敲出荊軻的下落。

  其實他還是有點心喜的,只要她無恙,他就寬心一點,再者她在魏國勸降,自是助他許多。

  但她人都已經到安邑了,安邑與咸陽如此的近,她為何不回來?!想到這兒,他惱怒地將竹簡往地面一砸,外室突地傳來擊築聲。

  近幾日,每回他回太平殿時,擊築聲就會在外室響起。擊築聲曲婉柔順,頗能安撫人心。

  聽了好一會,贏政才低聲喚道︰「福隆。」

  「臣在。」福隆從門邊閃出。

  「是你讓高漸離在外室擊築的?」贏政漫不經心地問道。

  「是臣自作主張,但臣以為擊築聲可以讓大王愁思稍解。」福隆垂首道。

  「罷了,讓高漸離進來吧。」

  「是。」

  一會高漸離抱築而入,直走到他的身旁正坐施禮,手執竹片等著他下令。

  贏政托著額,擺了擺手,她便以竹片擊築,刷出一道道婉約曲調,教他不禁閉上眼,想起在燕山山谷,那段與荊軻相守的日子,衣食簡單,心靈卻極為豐富,也是在那當頭他才察覺自己的心意,才發覺原來愛上一個人竟是如此五味雜陳,也才知道他汲汲營營埋首政事,是他心靈太過匱乏、太過孤單,才會拿周邊的事塞滿日子,以為如此才是生活,豈料他竟如此貧瘠,窮困得連一份愛都擁有不了。

  不知何時,擊築聲停了,他壓根未覺,直到唇被什麼輕觸,他驀地張大眼,以為是荊軻回來了,豈料竟是——

  「放肆!」贏政毫不憐香惜玉地將高漸離推開,壓根不顧手勁之大會傷及她,他用力用手背抹著唇,怒瞪著摔倒在地又盈淚在眶的高漸離。

  門外的福隆探頭一看,卻不敢上前護人。

  「高漸離,寡人是看在你是荊卿好友才將你留在咸陽,你竟敢輕薄寡人……」

  他雙拳緊握,壓抑得快要發顫。

  埃隆聞言,難以置信地瞪大眼。

  「大王息怒,我只是以為大王需要安慰……」高漸離忍著痛跪伏在地。

  「給寡人滾,寡人不需要你安慰!福隆,將她帶下去,無寡人允許,不準她踏出後宮一步!」

  「臣遵旨。」福隆冷著臉,進內室一把將高漸離拖走。

  贏政氣憤難消,用力再抹了抹唇,惱高漸離親了他,覆蓋了荊軻親他的感覺,她如果不是女人,他非要她的命不可!

  要是找到荊軻,他定要問她,她到底是在哪兒結交如此愚不可及的蠢女人!

  荊轉突地打了個噴嚏,嚇著了身旁的徐夫人。

  「阿軻,天候轉涼了,你要記得添衣。」蓋聶從外頭走來,睨了她一眼。

  「我好得很。」她扭了扭鼻子,懶懶地躺在床上不想動。

  「你哪裡好得很?」蓋聶倒了杯水喝下,隨即在她床榻前盤腿坐下。「你氣色差得要命,要你吃不吃,要你睡也不睡,就連藥都不肯喝了,你是存心讓人擔心的不成?」

  「你別管我。」荊軻沒好氣地背過身去。

  「我不管你誰管你,你要等秦王嗎?別傻了,我剛從山腳鎮上回來,鎮上都說他把高漸離帶回咸陽,日夜相伴,他肯定移情別戀了,你還想著他做什麼?!」蓋聶硬是扳過她的身子,逼她正視自己。

  「我沒想他。」她冷冷的瞪著他。

  「你沒想他,我把頭剁下來送你!」

  「去剁!」

  「有本事來剁!」

  坐在床尾正忙著縫制冬衣的徐夫人悄悄挪了挪位置,省得待會兩個大打出手,他又遭受池魚之殃。

  十天前那場架,他莫名其妙被卸了關節,雖說早就接好了,但到現在還隱隱疼著,他幾乎懷疑阿軻根本就沒幫他接好。不過話說回來,大師兄也真傻,明知道近身搏擊是贏不了阿軻的,干麼老要招惹她?

  「啊……徐——你這混蛋,你就不知道過來幫忙!」蓋聶沒好氣的吼道。

  徐夫人撥空瞅了眼,繼續忙著手上的針線活。「我幫不了,我又不會接關節。」他厲害的是使毒,別為難他了。

  等到他終於把冬衣的衣襟縫制好,起身活動筋骨,驚見蓋聶還像灘爛泥軟倒在地,不禁望向假寐的荊軻。

  太狠,真的是太狠了,他絕不會傻得得罪阿軻。

  「阿軻,二師兄去準備你愛吃的晚膳,你要是有空就幫大師兄把關節接好,否則還要喂他吃飯也挺麻煩的。」話落,也不管她聽進去了沒有,他便進灶間準備晚膳。

  遺憾的是,待他端著膳食進屋時,蓋聶還癱在那裡,他忍不住同情了。

  「阿軻,用膳了。」他溫柔喚著。

  「不吃。」

  「阿軻,你一直不用膳會老得更快,要是老得快,就是人家說的色更衰愛更弛,屆時秦王來接你時要是認不出你,那可怎麼好?」徐夫人用他最溫柔的語調說著,腳步卻快速移向門口。

  荊軻翻坐起身,艷目帶火地瞪去。「誰希罕他來接我!我沒要他來接我,我跟他早就完了!」

  「如果沒要他來接你,你干麼留在燕山?」徐夫人幽幽地說。

  天下如此之大,秦王要上哪兒找她?自然是往他相熟之處嘛,可也不知道怎地,打他回咸陽至今都一個月了,卻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再說!」話落,她又打了個噴嚏。

  「依我看,應該是有人罵你。」徐夫人替她診過脈,她的身子大抵上沒什麼問題,就是氣虛了點,稍加調養便成,可她偏是連藥都不肯喝,就不知道折磨自己到底是要給誰看,讓誰難過。

  荊軻光火地跳下床,快速地將蓋聶的手腳關節接妥,又補踹了他一腳。「出去,誰都別吵我!」

  蓋聶悻悻然地瞪她。「你就干脆當我的妻子不就得了,想那混蛋做什麼?人家有新人了,不在乎你了!」

  「師兄!」徐夫人冒著生命危險沖入房內,一把將他拖走,省得他又變成一灘無法動彈的爛泥。

  荊軻滿腹怒火無處發泄,要她砸物那是絕不可能,徹底違反她遵守的節儉之道,所以只能拿兩位師兄發泄,可偏偏她餓到頭暈,懶得追。

  她雖是餓了,但就是不想吃,而她絕不承認是因為贏政。

  在她離營時,她早就知道兩人並沒有所謂的將來,她等同毀諾,但她只能如此,否則他日再因她身邊的人牽累他,豈不是教她更痛苦。

  她的抉擇是正確的,哪怕痛著苦著也甘願。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可是當她在魏國親眼瞧見他牽著高漸離上馬車,當她聽人說他將高漸離帶回咸陽,她的體內就燒起了熊熊烈火,怎麼也澆不熄,哪怕人都回到燕山了,她卻只是愈待愈苦,只因這裡到處都有他的回憶。

  但要她走……他如果找不到她呢?

  可是說穿了,他其實沒打算找她,不過是她自作多情,一廂情願罷了。

  師兄說的對,贏政不要她了,在她舍下他時,他也舍棄了她。

  眸底突然一陣燒熱,荊軻難受地往床榻一躺。她只想好好睡一覺,什麼都不要想,可是她愈是躺著,心思愈是清晰,她甚至有股沖動想回咸陽,想再見他一面,問他是否真舍下她了。

  多可笑,舍下的人明明是她,她憑什麼質問他?

  她疲憊地闔上眼,強迫不再想,可腦海裡滿滿的都是他喊著卿卿時的深情眉眼,不想承認思念,她卻早已被思念焚灼得遍體鱗傷。

  就在懷抱著思念幾欲入睡的當下,她聽見細微的腳步聲,因認定是大師兄又想捉弄她而懶得反應,直到門板被打開,來人迅疾接近,她察覺不對勁時已來不及,才剛起身,後頸遭受一擊,餓暈的她就這般順理成章地厥了過去。

  來者動作飛快,扛著她就直朝屋外而去,幾乎同時,隔壁的蓋聶察覺不對勁,追出屋外,卻見她已遭人擄走,他想追,但對方縱馬急馳,他想追也追不上。

  「糟了!」他趕緊回頭,重聲啦哮著,「徐二,阿軻被擄走了!」

  十幾日後,秋濃風強,北風刮起了陣陣黃沙。

  贏政上朝前,就站在慶平閣前望著遠處黃沙滾滾,已經五更天了,他還是動也不動,內侍守在身後不敢催促。

  直到天色都大亮了,福盛急步趕到慶平閣。「大王。」

  「嗯?」

  「燕太子丹求見。」

  贏政愣了下,緩緩側過眼。「燕太子丹?」

  「是。」

  「寡人昭告天下緝捕他,誰都沒找到他,他倒是自個兒找上門來了。」贏政笑得溫柔,眸底有種說不出的滿足,也摻雜著幾分殘虐的噬血。

  「大王怎麼好似開心極了?」福盛眨了眨眼,懷疑風沙入眼,引起幻覺。

  贏政撇唇冷哼了聲。「寡人自然是開心。」導致他與荊軻分離的始作俑者自投羅網,他怎能不開心。

  他腦袋裡早出現了多種酷刑,準備好生伺候這位貴客。

  「但燕太子丹帶了一份大禮欲向大王求和。」

  「好呀,讓寡人瞧瞧他到底帶了什麼大禮,足以和寡人議和。」贏政移步往朝殿,邊道︰「讓他進朝殿,寡人要會會他。」

  「大王,臣擔心有詐。」福盛急步跟著。

  「在咱們的地盤上,他能使什麼詐?」

  「可是他沒道理自投羅網。」

  「可不是嗎?」贏政也想知道燕太子丹這麼做的原因,所以他迫不及待地走向朝殿,等著答案揭曉。

  埃盛急步跟上,路上遇見同行的宮女和內侍,不禁愣了下,回頭多看了一眼,疑惑宮裡何時多了如此秀色如畫的宮女和如此高大的內侍,但眼前事態緊急,他過眼就忘。

  待贏政進了朝殿,省去了議事,差了福隆守在殿下,便讓人差停在東門外的燕太子丹等人入殿。

  等了好一會兒,就見燕太子丹一身華衣走了進來,後頭跟著兩名侍衛,其中一名扛著用黑布包起之物,贏政不禁微眯起眼。

  「秦王,許久不見。」燕太子丹神清氣爽,笑容可掏地施禮,壓根沒有逃亡的狼狽感。

  「確實是許久不見。」贏政沒看他,目光緊盯著他身後侍衛扛著的物品。「到底是帶了什麼大禮來見寡人?」

  「是一份會教秦王極為欣喜的大禮。」

  「喔?」

  「但在揭曉之前,在下希望秦王可以答應一件事。」

  「什麼事?」

  「永不攻打燕國。」

  贏政低低笑開,隨即揚聲大笑,彷佛聽見多麼可笑的笑話。「寡人可以答應你,晚一點再攻打燕國。」

  燕太子丹彈了彈指,侍衛隨即將所扛之物丟在燕太子丹面前。

  「秦王若不答應……」燕太子丹伸出一腳輕踢黑布所裹之物,就見那翻了兩圈之後,顯露的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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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 00:26: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贏政驀地站起,直盯著燕太子丹抽出暗藏在衣裡的劍,直抵著腳前的人。

  「荊軻?!」

  列席的百官不禁錯愕低喊,隨即交頭接耳了起來。「那是荊軻嗎?怎麼她的身子看起來這般不自然,像是爛泥一般?」

  贏政直盯著緊閉雙眼的荊軻,長發半遮消瘦而慘白的臉龐,他的心劇烈地顫跳著,急促的呼吸迫使他的身子不自覺輕顫,舉步維艱地踏出一步,眼也不眨地直睇著她好似沒有生息的臉。

  「秦王,這份大禮,你可喜歡?」燕太子丹笑彎了猩紅的唇,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想制伏荊軻可真不容易,要不是她以往留在燕國時,曾教在下的侍衛幾招近身格斗,卸了她渾身關節,才讓她乖乖地不掙扎。」

  贏政置若罔聞,一步步地下階,卻見劍的尖端竟緩緩地移到荊軻的頸間,他驀地抬眼瞪著燕太子丹。

  「請秦王起誓永不攻打燕國。」

  「就如此?」

  「還要歸還燕國國土。」

  「寡人要是不肯呢?」

  「大不了我就拉著荊軻共赴黃泉。」燕太子丹將劍尖往荊軻的脖子刺進了些許,立刻滲出鮮血。

  贏政倒抽了口氣,怒喝道︰「好!想死,寡人成全你!」

  見他真急步逼近,燕太子丹急聲道︰「贏政,我可不是跟你鬧著玩的,你要是再逼近,我就——」

  「卿若不活,寡人跟上便是!」贏政快步上前,一把抽出福隆腰間的長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橫斬燕太子丹的首級,血涌的瞬間,他一把踹開燕太子丹的屍身。

  埃隆一個眼神,立刻讓殿外侍衛擒拿燕太子丹的隨行人等。

  贏政撲向荊軻,正要將她抱起時——

  「別動阿軻!」

  贏政抬眼望去,就見一名美貌宮女奔來,身旁還跟著個高大的……「蓋聶?那你……」他垂著眼,就見那美貌宮女趕緊從袖裡抖出一只藥盒,小心翼翼地喂進荊軻嘴裡。

  「大王,阿軻被擄,我和徐二一路跟著,徐二說,光看阿軻的臉色就知道阿軻身上的衣料被浸了毒,怕你踫觸毒發,也怕她吸入不少,故先行用藥。」蓋聶在一旁低聲解釋道。

  埃盛看呆了眼,原來剛剛瞧見的內侍和宮女竟是蓋聶和徐夫人……天啊,大胡子不見了,竟出現了個妖嬈美人,難道徐夫人是女人?!

  贏政哪裡在意那些瑣事,他一心只關注荊軻的情況。「可燕太子丹說卸了她渾身關節,你們能幫她接上嗎?」

  「不成,阿軻這門功夫咱們都不會,那是她慶氏絕學。」蓋聶搖了搖頭。雖說他吃過這苦頭無數次,但阿軻從沒教他如何接上關節。

  「慶氏絕學?」贏政皺起眉,突地想起某個人。「福隆,去把慶兒帶來,快!」他不禁慶幸在他裁撤後宮時,還將慶兒留下,只因她是荊軻的妹子,而且他還命人改了稱呼,不再叫她楚夫人,因為他的後宮只能有一個女人。

  「是!」

  贏政在先行服了解藥後,抱著荊軻回太平殿,再讓阿蕊接手。

  阿蕊服了藥之後,進房替荊軻更衣淨身,再換上一席干淨深衣。

  慶兒從後宮趕來,一進房看到荊軻的模樣就忍不住哭了,她邊哭邊替荊軻接上關節。「太殘忍了……」就在她接上最後一處關節時,荊軻已經幽然轉醒。

  「慶兒……」荊軻啞聲低喃。

  「卿姊姊,你醒了!」慶兒喜出望外。

  她的喊聲驚動了等在外室的贏政,他隨即走進內室,一見荊軻轉醒,內心是說不出的激動。

  「我怎會在這兒?」荊軻眯起眼,懷疑自己出現幻覺,不過很快的她便想起她遭人擄走,更可恨的是擄她的人,還是她在燕國時親自傳授功夫的家伙,沒想到她的絕技竟會用在自己身上,她才知道被卸了關節有多麼痛。

  贏政二話不說地將慶兒擠到一旁,大手合握住荊軻的手。「卿……你快把我給嚇死了,你……」他有諸多怨言,也曾想過有一日再見她時,非要狠狠罵她一頓,必要時甚至會以武力將她囚禁在身邊,可如今見了她,他卻是鯁喉難言。

  慶兒完成任務後,還來不及跟她的卿姊姊說上話,就被福盛給拖到外室,不讓任何人打擾他們倆。

  「阿政……」她心痛的瞅著他。「怎麼更瘦了?」

  她以為他回到咸陽,該是會將自己的身子養好,豈料卻是憔悴更甚。

  「你才是……眼窩都陷下了,氣色好差……蓋聶說你回到燕山山谷,不食不眠的,你為何就不來找我,我一直在等你,等得都快要發狂了。」簡直就像是魂魄硬被剮走了大半,他活著只是殘存。

  包可恨的是,他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以為她是故意避著自己,根本不可能回燕山,可偏偏她就是回燕山等他,誰知沒等到他,竟等到燕太子丹那個混蛋。

  「你在等我?」

  「你跟福盛說有緣自會相見,我除了等你還能如何?」

  「你……不是已經有高漸離了?」

  「嗄?」

  荊軻垂下濃睫,幽幽的道︰「我在魏國親眼瞧見你牽著高漸離上馬車,也聽人說你把她帶回咸陽,你……是打算把她收進後宮吧。」

  「我是把她收在後宮,但是——噢!」贏政話還沒說完,臉便遭硬拳痛擊,他趕忙抓住她的手。「卿,我還沒說完。」

  「你還有什麼好說的,你就是把她收進後宮,讓她成為你的女人嘛!」果真如此!「負心漢,還說你愛我,你根本是騙我的!」

  「我愛你,我的愛始終如一,不變!」他急聲告白,壓根不管外室的人個個聽得臉紅心跳。「我沒讓她成為我的女人,我只是不知道要把她擺在哪,只好把她先丟到後宮。」

  「是嗎?」

  「我把後宮撤了,現在住在那兒的只有高漸離和慶兒,她們一個是你的好友,一個是你的妹子,我怎能趕她們走,所以只好讓她們在後宮裡待下。」就怕她不信,贏政卯起來解釋。「會攻打魏國,是因為我聽說高漸離被魏王假給逮住了,我怕魏王假是想利用高漸離誘你前去。」

  「他哪可能這麼做,他應該是看上高漸離了。」

  「可是李斯曾說過,魏王假願意以城池交換你,誰知道你跟魏王假之間有什麼關系?」說到最後,他的語氣竟有著淡淡的埋怨。

  「胡扯什麼,我跟他當初也不過曾提及如何聯軍攻打秦國罷了。」荊軻氣喘吁吁的說︰「反倒是你,你跟高漸離走得那麼近,你敢說你們之間什麼事都沒發生?」

  他是個身強體壯的男人,雖然慶兒說他根本沒踏進過後宮,但是和她在一起時他一直都是精神抖擻的,天曉得她不在他身邊,他是怎麼過日子的。

  「我……」贏政不想坦承,但他很怕高漸離那個沒腦袋的女人會不小心說出口,所以他勢必搶先解釋,但……好難開口。

  「果然與她有染!」

  「不是,我只是跟她親了嘴!」他急急解釋,瞧見她眸底閃過殺氣。

  「走開!」哪怕體虛,荊軻還是格開他,企圖跳下床。

  贏政從後頭一把將她抱進懷中。「不是我親她,是她親我,她趁我想你時偷親我,我……用力抹過了,我……卿,你相信我,我只要你,其它女人我一個也不要。」

  她別開臉不看他,惹得他心急如焚。「卿,你相信我,我只要你……你不知道這段時間我過得有多苦,我想你,真的想你。」

  「我也想你,可我沒讓人佔我半點便宜。」明知高漸離極可能做這種事,但她心裡就是不痛快。

  「你不會讓人佔你便宜,可你老當我的面佔其它男人便宜。」他幽幽地說。

  「我哪有!」荊軻回頭瞪著他,一副他若是不提出有力證據,她絕對讓他知道被卸關節有多痛的態勢。

  「你老是當著我的面看其它男人,你甚至還抱了你的兩個師兄和秦舞陽……」贏政愈說愈哀怨。

  她愣了下,原來自己的試驗除了讓他不喜歡,竟是佔了旁人便宜,吶吶地道︰「我不是佔人便宜,只是那時我很混亂。」

  「混亂什麼?」那時她沒說,他始終沒能明白所以然。

  「我……那時只要一靠近你就臉紅心跳,心裡難過,所以我想確定到底是我病了,抑或者只有面對你時才有這樣的癥狀。」

  贏政閉了閉眼,無力地嘆了口氣。「卿……你這癥狀不就和我一樣,你怎麼就不問我?」

  「我哪知道。」她後來發覺時已經來不及了。

  「你不懂愛,可我已經懂了……你自個兒想,我要是天天貼姑娘很近,你心裡做何感想?將心比心吶,墨家之道講究的不也是如此。」

  荊軻臉色赧然。「是我錯了。」

  「知錯能改就好。」

  「但我沒讓人親我。」說著,她的目光又倏地變得銳利。

  「那我親你可好?」既然她這麼想親親,他肯定奉陪。

  荊軻趁他不備,回頭襲擊,但偏偏又跟當初一樣,不管她怎麼動他就是卸不了他的關節,反倒是被他揪進懷裡,硬遭他封口。

  她沒有抗拒,任由他吮吻勾纏著,甜柔地舔過她的唇腔,如綿密的雨絲般地落在身上,教她安心,教她昏昏欲睡。

  「卿……」不會吧,贏政難以置信,她竟在這火熱的當頭睡著,但想想也是,她還這般虛弱,他怎能強求。只是這次的狀況完全逆轉,他心有余且力很足,但他的卿好瘦好瘦,教他萬般不舍,他打定主意了,他要將她扣在宮裡,非將她養得白白嫩嫩不可。

  他滿足地抱著她入懷,跟著她一同安心入睡。

  於是,荊軻留在宮裡,只是她不肯成為贏政後宮的女人,只肯當他的上卿。

  這一點對他來說完全不是問題,只要她在身邊,不管用哪一種頭餃都無妨,重點在於朝夕相處,一張眼就可以看見她。

  就在荊軻靜養了一段時日,終於恢復往日風采時,贏政做主賜婚,將慶兒嫁給夏無且,高漸離許配給福隆。

  聽說賜婚當天,夏無且當殿昏倒,就連向來不動如山的福隆也踉蹌了數步,不懂自己無端端的怎會領了罰。

  兩對新人成親當日,還是贏政主婚,就在兩對新人進洞房時,他也一並拉著荊軻回太平殿。

  「我還沒吃飽。」荊軻抱怨道,她好不容易胃口好了些,他竟不讓她吃,太過分了。

  「有要緊事。」

  「有新的軍情回報?」

  正在褪衣的贏政涼涼的睨她一眼。「有,我正要開啟一場戰役,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哪一場?」她皺眉思索近來的軍情,人卻突地被他給壓在床上。

  「讓你欲仙欲死的一戰。」

  荊軻先是不解,而後羞澀地嗔道︰「……下流。」

  「是愛你。」他像是餓狼撲虎,開始啃咬著她,光明正大地觸踫她的身子,聽著她壓抑的嬌吟,感覺她熱情的邀請,讓他再也無法忍遏,正欲御駕親征的當頭,突然兵敗如山倒,他只覺無臉見人地趴伏在她身上。

  等了半晌沒有動靜,只感覺到腹上有股黏膩熱液的荊軻不禁細聲問︰「結束了?」好像不怎麼欲仙欲死,應該說是教她羞怯欲死才是,畢竟她從未赤luo感受他人體溫。

  「剛要開始!」贏政滿臉通紅,再次鳴鼓征戰。

  她羞澀地任由他摸索,突覺烙鐵般地進入,強烈地撕扯著她,教她二話不說地推著他的肩。「等等!」

  「等不了!」

  「等不了也得等!」

  他自動忽略她的要求,初次征戰得要狠狠地攻城略地,立下軍威,於是他領兵殺陣,長驅直入。

  荊軻痛呼了聲,不斷捶打著他,他卻依舊不為所動,她只好狠狠咬著他的肩頭,他還是持續律動著,氣得她一口咬住他的喉頭,企圖逼得他停住,豈料他像是脫韁的野馬,一再失控。

  兩人緊密地嵌合,隨著他的律動,痛楚漸褪,繼而涌現的是無法形容的酥麻快意,隨著他每次的迎擊,在她體內激起陣陣麻栗,像是一波波的情浪,幾乎逼得她滅頂。

  「阿政……」荊軻嬌喊道。

  「嗯?」

  「我已經充分明白欲仙欲死的滋味了,你可以收兵了嗎?」

  「我得讓你明白秦軍兵強馬壯,英勇善戰。」

  「可是降城不屠,你還記得吧。」

  「你降了嗎?」

  「我降了……」快點住手!

  「但我偶爾遇降還是照屠,你多擔待些。」要明白,男人有時總是需要扳回一點顏面,盡管她什麼都不懂,但基於他什麼都懂,所以他想要遺忘剛剛丟臉的一瞬間,只能請她多擔待。

  「你他媽的擔待啦!」

  「多謝盛贊。」

  她不是盛贊……該死,誰來把他拉開!

  翌早,贏政容光煥發地上朝,反倒是荊軻一夜折騰,憔悴了不少。

  入夜,贏政邀她再戰一場,她二話不說直接戰前投降,且當場與他商議,「想再踫我,等到你一統天下再說。」

  「卿,這太為難我了。」一統天下不是一蹴可幾的。

  「那就永遠別再踫我。」

  於是乎,他生起雄心大志,翌日早朝時,立刻擬定各方作戰計劃,且立刻著手調糧配馬等等戰前的準備事宜。

  登時,宮中再次哀鴻遍野,慟哭太平日太短暫。

  為了與卿一戰,贏政不惜以最強硬的姿態,站在第一線指揮用兵,強調遇降不屠,且確切地落實。

  強勢的秦軍幾乎橫掃中原,滅魏之後,隨即滅楚,而後燕齊皆難逃宿命。

  就在確定已統一天下後,荊軻摸摸鼻子,難以置信他竟用幾年時間完成這可怕的任務,於是為了犒賞他,她特地把慶兒和高漸離給請進宮裡。

  「你想知道怎麼服侍會讓陛下開心?」慶兒害羞地掩嘴問,第三次確定。

  「不成嗎?」沒聽過勝戰後,總是要犒賞將領的嗎?

  「那很簡單啊。」高漸離掩嘴笑得狐媚。

  「多簡單?」荊軻聚精會神,決定學會其中竅門。

  「就……」高漸離附在她耳邊低語。

  荊軻愈聽眉頭皺得愈緊,到最後她的臉色竟微微發白,甚至不受控制地握緊了拳頭,將高漸離一拳擊暈。

  「卿姊姊,你怎麼把她打暈了?」慶兒驚愕低呼。

  「啊……手就突然動了起來。」糟,她怎會如此失控?可真不能怪她,實是高漸離說得太過露骨,她突然沖動了。

  「這樣吧,我教你最簡單的。」

  「你確定是最簡單的?」荊軻考慮要不要把手先綁起來,免得待會又失手揍人。

  「真的是。」

  於是,在忙和了一個下午,慶兒將高漸離背離太平殿後,一切就算是準備就緒了,就等著贏政回來。

  掌燈前,贏政忙完了政事後,頂著漫天大雪回到了太平殿,一進內室,他登時呆住,立刻奪門而出。

  「陛下?」守在外頭的福隆不解地看著他。

  贏政力持鎮定,神色淡定地調勻急促的呼吸,望著漫天飛雪,一陣緋紅從耳垂開始蔓延開來。

  一會,後頭的門驀地被打開來——

  「福隆,閉眼!」贏政吼了聲,立刻回頭將開門之人一把抱起,一路沖進內室裡。

  埃隆從頭到尾都搞不清楚狀況,只能閉著眼將外室的門給關上。

  而內室裡——

  「你讓福隆拐眼,為何你也閉著眼?」荊軻眯起灼灼艷目,殺氣騰騰。

  「我……」贏政還沒有心理準備,他還需要一點時間才有辦法正視她。

  「我很丑?」荊軻一把推開他,準備穿件外衫去揍慶兒。

  真他媽的,還跟她保證絕對有效,他都嚇得連看也不敢看她,這是哪門子的有效!

  「不是、不是!」他趕忙再抱緊她,緩緩睜開眼,直睇著她精心上妝的美顏,螓首蛾眉,艷若桃李,身上穿的是薄如羽翼的紗襦,難掩冰肌玉膚,酥胸蠻腰,教他心旌動搖,幾欲瘋狂。

  「不然呢?」

  「美……美得我都不敢直視了。」贏政嗓音沙啞,凝視著她徐徐揚笑的嬌俏模樣,彷佛春神降臨,教他望而出神。

  「算你識相。」還好他解釋得夠快,要不慶兒可就白白被打一頓了。

  「卿,怎麼突然換上這薄裳?外頭下大雪呢。」他很自然地把手探進她的衣衫裡。「冷不冷?」

  「冷,可是為了讓你開心,只好忍著些。」她麗容微紅地道︰「我這是履約,咱們當初說好的,待你一統天下後……啊,阿政,慢一點。」

  她艷容燒紅,不敢相信他竟像個急色鬼,壓根不懂憐香惜玉。

  「阿政……」荊軻氣喘吁吁地喊著。

  「嗄?」

  「再不停我要咬你了!」簡直是無法無天,到底是想要逼死誰。

  「咬吧。」

  「你!」可惡,她真不該為了讓他開心,讓自己如此痛苦……但她難受,他也別想好過,她跟他拚了!

  她緊咬著他的喉頭,見血也不放,但他依舊奮戰不懈,一副哪怕浴血沙場也在所不惜……逼得她開始手腳並用、拳打腳踢,內室裡傳出了陣陣廝殺對陣的叫囂聲,可怕得教外頭的內侍退避。

  但是,失控的馬還在狂馳,被打被踹,依舊無以阻擋他前進。

  荊軻無聲哀泣著,她真的錯了,她為何要用這種方式懲罰自己?!

  翌早,是荊軻重回秦國後,頭一日沒跟著贏政早朝。

  朝殿上,贏政頂著鼻青臉腫的臉,卻是笑得如沐春風,仔細一瞧就連喉頭都一片見血的咬痕,可見戰況之激烈……但最終還是君王略勝,拔得頭籌。

  不管如何,一統天下後,太平現世,可喜可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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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 00:26:20 |只看該作者
番外︰皇上,請賜給我終極懲罰

   就在贏政一統天下,自稱始皇帝之後,秦舞陽在前幾日也被封衛士丞,算了算,他在秦國也已經待了六、七年,即將戴冠。

  所以,他想做一件大事。

  但是,既是大事,自然是難成之事,於是他想找人談談。

  遠遠的,就見廣場慣的亭子裡,有一個人坐在一塊,他眯眼一瞧,靈機一動,快步朝亭子走去。

  豈料他話都還未出口,就聽見亭子裡三人的對話——

  「我真的好苦。」

  秦舞陽嚇了跳,趕忙躲在柱子邊偷覷,難以相信他眼裡真正的男子漢福隆,竟會對人訴苦。

  「我也很苦……」蓋聶一口飲盡了酒。

  一旁正在縫暗袋的徐夫人看了兩人一眼,涼聲道︰「沒有我苦。」

  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削去胡子、明媚動人的徐夫人,想了下,有致一同地道︰「不同的苦。」

  扒聶嘆了口氣。「想我孤家寡人至今,最愛被皇上給搶走了,每日一早皇上從我身邊經過時,還會故意拉拉衣襟,我這還能不苦嗎?」都被咬得血肉模糊了,真不知道他到底在驕傲什麼。

  「我苦的是遭受了皇上懲罰,迎娶高漸離為妻……她日哭夜泣,要不是我與福盛是孤兒,我真要以為她是替我家哭墳守孝。」說到那日以繼夜的夜梟哭聲,福隆也快要落下剛強的男兒淚。

  「若是有空,可不可以勸勸你弟弟福盛,請他把眼睛擦亮點,否則下次我就打算幫他擦了。」徐夫人說著,晃動手中銀針,企圖用銀針替福盛擦眼。

  「他人就在那兒,我勸你跟他說分明。」福隆用下巴指向亭子正右方的位置。

  徐夫人涼涼望去,就見本是在偷覷的福盛,瞬間擺了個帥氣破表的動作,就倚在泡桐樹旁,教徐夫人瞬間反胃了下。

  「我走了。」他已經受夠這種日子,今天要讓福盛明白他是個真真正正的男人。

  秦舞陽躡手躡腳地跟在徐夫人身後,瞧見福盛也快步跟上,最終兩人停在小東門旁的花園裡,那裡只點著一盞油燈,沒有宮人往來,搖曳的燈火映亮徐夫人異常妖美卻冷沉的臉,當然也教他看清楚福盛那一臉令他想吐的羞澀模樣。

  「徐,你有話跟我說?」福盛怯怯地問。

  「嗯。」徐夫人閉了閉眼,認為最快的做法就是讓他認清事實,從此以後才能杜絕這個瞎眼男人的糾纏,於是——

  「啊浮,徐……你做什麼,你為什麼脫褲子,為什麼……」福盛雖然害羞低喊,但基於男人最原始的渴望,眼也不眨地瞧著他拉起衣擺,拉下褲頭,然後……

  他看見了自己也有的東西,於是——「你騙我!」蒼天啊!為何對他如此殘忍?!

  「我沒騙你,有問題的是你,你分明一開始就很清楚我是個男人。」眼殘又腦殘的渣東西,不脫給他看還真不死心。

  「我以為你只是長了胡子的女人,就跟母羊有胡子的道理是一樣的!」天底下本來就是無奇不有的嘛,阿蕊身形比男人還高大,可事實她是個女人,荊軻那般瀟灑不羈,她也是個女人,所以他長得那麼像個女人……應該是個女人才對。

  「去死吧你!」徐夫人拂袖離去。

  「我的心好痛……我好可憐、好可憐……」福盛掩面痛哭。

  「你沒有我可憐。」剛好經過的夏無且衣寬隨風飄揚,一副仙風道骨,像是隨時都準備成仙的模樣,他眼神呆滯,口中念念有詞,「她會把我吃垮……還會把我壓垮,這真是陛下最可怕的懲罰,你沒有我可憐……」

  秦舞陽見兩人抱頭痛哭,不禁垂首深思。

  扒聶得不到荊軻是苦,福盛面臨現實是痛,而夏無且和福隆在成親之後,都認定這是皇上給的懲罰。

  懲罰嗎?他琢磨著,徐步朝雍門宮而去。

  在太平殿前,秦舞陽疑惑怎麼沒有半個內侍,而裡頭似乎傳出了叫罵聲,教他忘了規矩直直入殿,就聽見荊軻尖聲喊道︰「你到底是夠了沒?!不要再罰我了!」

  「你不就是喜歡寡人這般罰你嗎?」

  「他媽個混蛋,我殺了你!」

  「你不正在殺朕嗎?」

  秦舞陽的眉頭都打結了,這對話深奧到他實在是參不透,但要他問個明白,他真的沒勇氣,要知道荊軻是很可怕的,皇上是很殘虐的。

  這一對,真是什麼鍋配什麼蓋,絕配。

  不過眼前的重點是……他的事該要如何起頭?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贏政從內室走出,就見秦舞陽站在外室裡發呆,神情明顯很不爽。

  秦舞陽愣了下,趕忙單膝跪下。「皇上恕罪。」

  「朕問你為何會在這裡!」只著深衣的贏政不爽了,懷疑他卿卿的叫罵聲都被這混蛋給聽去了。

  「皇上,臣錯了,臣想要皇上懲罰臣。」秦舞陽抬眼,褪去幾分青澀的臉孔,輪廓分明,豐神清俊。

  「這麼想領罰?」何時變得這般識相了?

  「罰什麼?」荊軻從內室走來,往贏政的背後狠狠地擰了一把,他卻受之歡喜。

  「我希望皇上罰我迎娶阿蕊。」秦舞陽堅定不已地道,未覺兩人神色瞬間化為惡鬼羅剎,徑自道︰「臣即將戴冠,心想要是可以在這當頭迎娶阿蕊,也算是雙喜臨門,還請皇上嚴懲。」

  皇上這麼喜歡罰人,那就罰他吧!

  一抬眼,贏政的大腳丫很不客氣地朝他臉上踩下。

  「唉唷……」秦舞陽狼狽地往後翻了一圈,古怪的是,他竟然撞到荊軻,還得她扶持起身,他正感動之余,啪啪啪,他瞬間成了一灘爛泥,軟倒在地。

  「混帳,你是什麼東西,把阿蕊當成什麼了?!涪蕊陣前扮主率軍殺敵,她可是朕親封的大秦女將軍,你一個衛士丞什麼玩意兒,企圖高攀就算,竟敢還敢把阿蕊當成罰……」贏政扣住他的頸項。

  「臭小子,你自個兒說,你是不是背著我對阿蕊胡來,嗯?」荊軻蹲在他身旁,目色狠戾地瞪著他。

  秦舞陽未語淚先流……好痛好苦好可憐……他才是最可憐的那一個……他錯了,他不要領罰了可不可以?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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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 00:26:45 |只看該作者
有沒有那麼巧

  這真是一段美妙的巧合。

  話說某日正在沐浴時,腦袋胡思亂想著(相信我,洗澡的時候真的是最佳思考時機),突然想到阿編提過,徐姊說︰咱們當編輯的,上輩子肯定是文盲,這輩子才要看這麼多字。

  有理。那我就忍不住想(完全是在接龍了),作者呢?嗯,我想,作者上輩子大概是書蠹蟲,這輩子才必須要寫那麼多字。

  對吧。那麼,編輯後頭的大Boss呢?嗯……我忍不住想,嘿嘿,大Boss上輩子應該是秦始皇,因為焚書坑儒,所以這輩子才必須栽培作者,營銷書籍……以上不負責發言,千萬別對號入座。

  橫豎就是胡思亂想就對了,結果咧,洗完澡剛好接到阿編的電話,要我收主題書的粗綱。一開信,瞧見了十二生肖的設定,正看得津津有味,再見下頭粗略的角色設定時,嘻嘻——秦王政!

  啊,天啊,荊軻刺秦王,我好想知道荊軻怎麼刺秦王!原諒我在第一時間把開關轉到BL去了……咳,看不懂的,跳過去吧。

  總之,這是個美麗的巧合,於是開心地立刻寫大綱了。

  心想這定是個愉快到極點的故事,殊不知開稿之後,才發覺真是想得太美好了。

  因為,這是個戰國末年的故事!

  天啊,春秋戰國啊,實在是離我太遙遠了,遙遠到我開寫之後才想起,這年代是沒有椅子的,就連客棧酒樓都不多,而且用詞不同,況且我已經忘了秦始皇一開始是先滅哪一國的。

  雖說,這是個偽傳奇故事,但故事的開頭總不能亂來,屬於原正史的東西還是得照規矩寫,舉凡衣著器具等等都不能亂掰。

  想了想,暫時先把稿子丟一邊,惡補一下戰國末年的歷史了。

  那真是看得一整個歡暢淋灕,因為我實在很喜歡歷史,差點看到欲罷不能,可故事還是得繼續寫下去,所以我又乖乖地回來寫稿了。

  於是乎,為了讓讀者好入戲,我斟酌用字,不想寫太古又不能太新,後來想了想,這是偽傳奇故事啊,就用我喜歡的調性寫咩!

  於是,工作狂的贏政遇上了墨家子弟的荊軻,兩個情愛絕緣體相愛的故事就此展開,寫得一整個心花怒放。

  但,親愛的,我還是必須得說,這是荊軻刺秦王,荊軻未死的故事,所以這是篇歪史,千萬不要以為歷史真的是這樣喔,橫豎裡頭真真假假都有,重點是,我寫得很開心,也希望看的人很開心。

  還有,記住,十二生肖未完,記得繼續往下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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