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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我想吃肉】詩酒趁年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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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03:35 |只看該作者
第100章 變態入京來

  一聽說楚氏下定把她快遞到京城賣掉(並不是),顏神佑整個人都不好了。絕逼不能回去呀,不對不對,是絕對不能就這麼嫁掉呀!她還沒玩夠呢!

  姜氏則認為楚說得真是太對了!眼看著顏神佑像脫韁的野馬一樣,一路往著更加變態的目標飛馳而去,正常人姜氏是絕對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現實的。閨女比別人家的兇一點,她認了,比別人家的有主意一點,她了認了。可不是脫軌成這樣啊!雖然顏神佑沒大表現出對山璞有什麼意思來吧,可姜氏還是警覺了起來。能被山璞看上,未嘗不是顏神佑四處撒歡兒跑得太厲害所致。

  哪怕楚氏不來信,姜氏都在想,要怎麼早早給顏神佑定下來了。顏家的家世不夠好,兒女婚嫁已成了姜氏的一塊心病。本來唐儀和顏肅之說得好好兒的,哪知最後便宜了六郎。兒媳婦出自世家自然是好的,可是女兒也不能不管啊。相較起來,六郎比顏神佑還小好幾歲,倒是不急。比較讓人著急的是顏神佑,她過了年就十三了!丈夫還沒個著落,連個候選人都還沒有呢!

  好了,現在楚氏來信了,姜氏還是很信得過楚氏的眼光的。哪怕在姜氏看來,顏希真這嫁得併不算好,也不妨礙姜氏下定決心把顏神佑打包快遞到京城去談婚論嫁的決心。

  雖然說丈夫是在為什麼即將到來的亂世做準備,可如今世道還沒亂不是嗎?日子還得過呀。

  再看顏神佑反應如此激烈,姜氏將臉一板,斥道:“你在說什麼瘋話?往年常說你年紀小,我與你阿爹也都由著你去玩耍,總想著你小時候受了虧,是也該散散心了。可如今你自己看看,你都十二了,能不開始想了嗎?”

  顏神佑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張成了個O形:“阿娘,我才十二啊!就算及笄便嫁,也還有三年吶!用得著這麼急麼?”

  姜氏道:“你家現上轎了現扎耳眼兒麼?”

  顏神佑咕噥道:“我不是跟你一家麼?”

  姜氏被她噎了一下,臉色更冷了:“都是先時慣的你!你給我坐下了,老實聽我說!”

  顏神佑不得不坐得端正了,聽姜氏給她上政治課,內容不外乎:“我知道你能幹,可你再能幹,也得嫁人,也得有孩子。不然你忙乎個什麼勁兒?嗯?別跟我說什麼世道,世道再怎麼樣,人也不能耽誤了生活。我知道你素來有主意,我便與你敞開了,說明白了。歸義有什麼?我將歸義能划拉的年輕人都看了一回,一個合適的也無!”

  顏神佑:“……”【臥槽!我怎麼不知道您還暗搓搓地幹了這事兒了啊?不過,說真的,大家眼裡盧慎不是金龜婿嗎?您咋不提他了呢?】

  姜氏頓了一頓,一氣喝了半盞蜜水,才又有力氣接著說:“京城好歹人多些,也有得挑。親生爹娘,能對你有外心麼?”

  顏神佑:“呵呵。我怕入了京,就沒那麼好說話了。阿婆挑的,無不是有用的……”看顏希真的婆家就知道了嘛。顏神佑把京城的人家想而又想,覺得顏希真的婆家才是真的好!剩下的即使有用,那也要面對一大家子人。尼瑪糟不糟心啊?有功夫都去處理人際關係了,哪還有時間撒野?

  姜氏截口道:“難道你想要嫁那沒用的不成?你虧不虧啊?就是我們答應了,你能過得下去啊?”

  顏神佑:“……”她想說,嫁不嫁得出去的,她真無所謂。但是在這個時代吧,還真是要考慮考慮。勉強點點頭,顏神佑還是強調:“那我要是不樂意的,誰都甭替我答應了,你們別害人家好孩子。”

  姜氏:“……”現在把這個禍害塞回肚子裡當沒生過她還來不來得及?

  姜氏胸脯一起一伏的,真是想不出什麼句子來應對了。根據姜氏的經驗,變了臉、拿父母的權威來壓顏神佑是沒有用的,這小變態天生帶著她爹的中二基因。你得跟她講點道理,還得順著她來,不然她能捅破了天去。要是捨不得把她人道毀滅了,你就得哄著她。

  可這麼哄著一個三觀不怎麼合拍的閨女,當媽的實在是太憋屈了!姜氏說不出話來了。

  沒關係,中二自有中二治,顏肅之正在此時到了後面來,已經圍觀了一陣兒母女對決了。他的想法與姜氏也有重合的地方,哪怕覺得自己的閨女是最好的,大家都得依著她,顏肅之還是認為,女兒還是得嫁人的。又巧了,他正有另一件事情與此契合。

  想明了台詞,顏肅之才清一清嗓子,舉步走了進來。於是顏神佑也不擺無賴臉了,姜氏也長舒了一口氣,一齊問顏肅之好。

  顏肅之笑著走了過來,拉著姜氏的手,夫妻兩個一起坐下,又抬下巴對顏神佑道:“坐。一來就聽到你又淘氣了,怎麼了?”

  顏神佑道:“阿婆來信了,”將信的內容擇要說了,“阿姐定了李苗的孫子李今,要把我也叫回去說親呢。呵呵。”

  顏肅之道:“你那是什麼怪聲兒?要我說,你也是該入京去看看了。給長輩們請個安,看看以前的小朋友們。離開這麼久,不想麼?人都是走動來的,一旦斷了來往,好些人都要生份了。”

  顏神佑一皺鼻子:“這是看我看得煩了,要把我掃地出門呢?”

  顏肅之沉了臉,也不說話了,端著一張與顏神佑十分相似的臉,烏黑的眼珠子一錯不錯地看著顏神佑。顏神佑被他看得脊背發毛,忍不住將腰杆兒拔了又拔。顏肅之看了一陣兒,慢慢移開了眼睛,接過姜氏遞來的水,緩啜了一口:“怎麼說?”

  顏神佑有種逃出生天的感覺,小聲道:“阿爹上次去京裡,回來什麼也沒說呢。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顏肅之道:“叫你去,你就去,我不答應了,誰也不能代你應下來。你不去看,到時候要用到了,能隨便抓個男子來嗎?”

  姜氏大駭,這是放權給女兒自由談戀愛了嗎?

  顏神佑卻歡喜地應了下來:“那說好了……”

  顏肅之道:“先前已經說好了!我記性很好,不用再提醒了。”

  顏神佑不自在地道:“頭婚吶,一輩子就一回。我當然要小心啦。”

  姜氏心說,難道你還想二婚嗎?氣死我了!

  顏肅之平靜地點了點頭:“嗯。你剛才怎麼跟你阿娘說話的?”

  顏肅之從頭到尾說話的語氣都很平淡,顏神佑卻沒來由地有絲害怕,乖乖爬起來,給姜氏賠禮:“阿娘,方才是我不好,阿娘不要生氣。”

  姜氏也不想鬧得大家都不開心,勉強道:“你要能少淘氣一些,我必多活二十年。”顏神佑吐吐舌頭,給了她一個賣萌的笑臉兒來。姜氏越看越覺得這閨女長得可愛,可怎麼性情就這麼古怪了呢?

  顏肅之這才緩下臉來,道:“你阿婆自有考量,難道咱們就沒有腦子了麼?你記著,到了京裡,不該接的話,一個字都不要接。不開心的事兒,一件事都不要理,誰扔給你,你再拋回去給誰。總之,我沒答應的,都做不得準。”

  顏神佑這才笑了起來:“好啊,”又垮了臉,“可惜了,西北風快要刮起來了呢。”

  姜氏道:“你乘牛車去,將車門關嚴了,一路衣裳、炭火我都給你準備得好好的,冷不著你。你阿姊定親,你爹是回不去的,六郎還小,我須得在此處看顧他,只好要你回去了。”這理由,顏神佑是不肯信的,別開玩笑了好嗎?隔著這麼遠,就算是結婚,不去也是正常的,禮物到就行了。

  顏肅之拍拍姜氏的手,對她道:“無妨,我與她說,你,跟我去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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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書房裡,顏肅之的表情依舊嚴肅,顏神佑縮著肩膀,情知方才的事情還沒有過去。

  只聽顏肅之低沉的聲音在書房密閉的空間裡響起:“你不要去撩你娘。”

  顏神佑:“?”不是說西北風的事兒麼?

  顏肅之又重複了一遍:“你娘是正派人,為你們操碎了心,你還要撩她,仔細我動家法。”

  顏神佑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沒有,我、不過是急了麼。”

  “有事跟我說,不想答應可以先不答應,推給我,跟我談。你娘跟你不一樣,她想得沒你那麼多,有時候想的又沒有你那麼少。她是個好人,不要讓她著急。”

  顏神佑明白顏肅之的意思,簡而言之,變態不要嚇到正常人,裝也給老子裝正常一點,不許氣你老婆麼……當下痛快地答應了,這回可不敢跟顏肅之要什麼“你說的”之類的保證了。

  顏肅之雙手搭在桌沿上,沉聲道:“此番回京,也正是機會。”

  顏神佑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開始有心情跟顏肅之講條件了:“咱家部曲還是太少了,那麼點兒人,怕不夠使的,且不慣乘船。”

  顏肅之翻翻眼皮,看了一眼小變態,心說,你又猜對了。顏神佑猜得十分在理,顏肅之正等著這轉了風向,好揚帆起錨,一順風順水地去搗了海賊的老巢呢。其時航海水平的限制,對於風向、洋流的依賴是十分的明顯的。

  海賊上岸要看潮汐,顏肅之要抄海賊的老窩,也得看風向給不給力。要不然,海賊老窩在東南,你在西北。東南風正烈的時候,你逆風而行,手劃斷了靠了岸,還有力氣跟人幹仗不?海賊遠遠見了你,早跑了!是啦有經驗的船工可以通過操縱風帆一類利用逆風,可是航海技能點,明顯海賊點的熟練度比較高。想打,還得借勢。

  所以海賊固然因為上一次全軍覆沒,教訓太慘,正在籌劃著反攻,一時不敢輕舉妄動。顏肅之這裡也是按名不動,悶頭準備。歸義沿海才能維持住一種詭異的安靜。

  敲了敲桌面,顏肅之道:“有本地人,你這回入京,帶二百人,夠了罷?我知道你訓了他們有些時候了。”

  顏神佑訓部曲,秉承了最初的傳統,特意訓練大家的遠程攻擊——弓與弩。簡單地說,把部曲們往狙擊手和神射手方面去培養。她沒想瞞著顏肅之,顏肅之提起這一茬兒來,她也不覺得意外。

  聽說給她二百人,猶豫了一下,她說:“我要三百。”

  顏肅之想了一想,道:“也好。”

  顏神佑又說:“那……阿爹得給我幾份空白文書。”

  看到女兒明白了他的意思,顏肅之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來:“都準備好啦。我就說了,沒事不要去撩你阿娘。”

  顏神佑接過蓋上了顏肅之官印的文書來,文書有幾種規格的,分明應對不同的場合需要。到了京裡,萬一皇帝死了,或者有其他什麼大事發生,顏神佑可以用顏肅之的名義,相機行事。這種東西,是萬不可交給不信任的人的。一一看過了,堆起來放到一邊。顏神佑鄭重地道:“還有一件事情,也須阿爹首肯。”

  顏肅之道:“什麼事?”

  顏神佑道:“若是我不小心說了什麼,比如,這個曬鹽的辦法我知道啦……”

  顏肅之大笑:“那就讓你阿婆頭疼去吧!你早知道了應對的辦法,非要頂撞你阿娘,你的皮癢了是不是?”

  顏神佑笑道:“才沒有,我是看阿娘總這麼愁著,心太累啦。你也別總這麼護著成不?被你護得不長進了,以後你們還怎麼說話?好歹多聊聊天兒,哪怕不聊公事,說些別的也行啊。”

  顏肅之將眼一橫:“你懂的越來越多了!還不去收拾行裝?”

  顏神佑因縣裡目前大事就是山民下山的試點,不免趁機多問一句。不想顏肅之板著臉道:“你好生做你該做的事情,不要管這麼多了,有我盯著呢。”

  顏神佑吐吐舌頭,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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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後,顏神佑便開始收拾起行裝來,給顏希真的禮物啦,給各處親友的年禮啦。又有她自己要用到的東西,她的客女們、部曲們也開始準備了。這回還準備了數量豐富的姨媽用品,還讓客女們也準備一些,雖然她暫時還用不到。弩是不能帶的,國家禁弩的,弓卻是每人都配了的,標配的每人四十支箭。

  還蓋著大印的空白紙張,顏神佑親自將它們鎖到了匣子裡,鑰匙自己掌管著。平時就安排了四個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擅動者打死不論。又將姜氏、顏肅之等人寫給京中親友的書信都收好,連六郎,都被姜氏按著腦袋去寫信給祖母、外祖母等長輩請安。

  天可憐見,六郎哪怕算是個聰明孩子,識字量還是頗為有限的,有些字還真不會寫。於是他想寫什麼,告訴顏神佑,顏神佑把字教給他,他再寫。也算是又上了一堂識字課。

  終於,到了動身的日子,顏神佑帶著上述行李,開開心心奔赴京城去了。不明真相的姜氏看她開心的樣子,還以為她是想通了,於是也開心了起來。姜氏送女兒到門口,顏肅之接過了她手裡的六郎,對她道:“你進去罷,我帶六郎再送她一程。”

  顏神佑道:“阿娘別忘了,過年給阿花他們些柴米魚肉。”

  姜氏沒好氣地道:“這還用你說?”

  顏神佑道:“我留下那些絹花兒什麼的,不戴也可惜了,幫我送給阿婉。”

  一提阿婉,顏肅之夫婦的笑容都是一僵。姜氏裝作不耐煩地道:“我都知道,你還走不走啦?是不是故意要留下來的?別做夢了。”

  顏神佑原本還想說點其他的,被她這一趕,也都拋到腦後了。處理各種人情往來,姜氏比她還要老練呢。

  顏肅之拎著兒子上馬,顏神佑這回是被塞進馬車裡了。姜氏要讓她乘牛車,她必要乘馬車,且說:“京裡都說咱們家把牛騰出來耕地了呢。”

  一送送出了城門口,顏肅之又送出了三十裡地,忽聽得前面有馬蹄聲響。一抬頭,顏肅之的臉,黑了。迎面十餘騎,打頭的那個身形越看越熟悉,不就是山璞那個必須要隔離的壞份子嗎?

  壞份子還真是故意來的。姜氏大張旗鼓地給閨女收拾各種行李,顏肅之還一氣調了三百部曲,又都沒想瞞人,看著都是個大動靜。山璞心裡對自己說:遠遠萌著女神就好了,不要想太多。還是憋不住想來送行,打聽到了日期,這不,一大早就率眾而來了麼?

  為了掩飾目的,他還找了個藉口——向顏肅之匯報他們墾田的進度。一千多戶山民已經安家了,有之前熟田裡的熟食,還有下山裡帶的收成,撐到明年有收穫還是不成問題的。空閒了下來,山璞就繼續大家翻地,也學著顏肅之墾荒的時候,犁完了田,不好播種也沒關係,先積肥下去。

  又有,熟田還好,有農田灌溉系統,新開的荒地就沒有這些溝渠了,再組織山民挖引水灌溉的渠道。每天都有新進展,順手撈了一個進度表就可以過來了匯報了。

  不顧顏肅之嚴肅的臉,山璞悄悄往馬車望了一眼。顏神佑聽到動靜,也打開了車門往外看。山璞看到她,臉就紅了。顏神佑原本忙得都快忘了那檔子尷尬事兒了(爹媽的手段還是起了一些效果的),一見到山璞這誠實的臉,她又想起來了,也鬧了個一臉紅。她要是出醜給個醜人看呢,也就忘了。被個美少年聞到了……這種尷尬事兒一看到他的帥臉就能想起來。

  顏肅之越看越不是滋味,於是山璞再悄悄抬眼的時候,就看到一張胖臉。

  “嗐!”山璞驚得往後小小一仰,這尼瑪想看小美女,一眼看到她家胖弟弟嚴肅的圓臉,這叫什麼事兒?!六郎的體型頗具威嚴色彩,此時皺著兩條小眉毛,認真地看著山璞。直把山璞臉上的紅暈給瞪沒了!六郎被顏肅之拎著糊了山璞一臉,被拎得十分不爽,又礙於形像不好掙扎,表情更嚴肅了。

  山璞清了清嗓子,跟顏肅之打過了招呼,又用一種“自以為自然,實則一看就很不對勁”的姿態,問了顏神佑好。說:“聽說小娘子要回京了,一路珍重。”

  顏肅之聽著這“珍重”二字字音都能擰出酸澀的淚水來了,覺得牙根兒都酸了。再聽他閨女的聲音也不那麼爽朗了,居然還有點完全不是裝出來的羞澀!哪怕不是需要女兒到京裡去坐鎮,他也覺得應該隔離了!

  作為一個蠻不講理的“老年人”顏肅之果斷打發女兒上路,對號稱來匯報兼請教的山璞道:“有事到縣裡說罷,來來來,跟我走……”一手拎著兒子,一手拎著山璞,三人往回走。走著走著,眉毛都要飛起來了。

  山璞這個小東西,居然用一種“我偷偷看一看,看得飛快,這個老人家應該沒發現我在看她閨女”的態度,時不時飛一眼去看隊伍的尾巴!顏肅之他閨女呢,居然還把上半截身子都伸出來了,還揮著個手絹兒。

  六郎也回頭,對著車隊大喊:“縮回去!不冷嗎?!”童聲十分有穿透地把他姐給吼了回去。

  顏肅之默默給兒子點了個贊,對山璞道:“上馬,走!”山璞不得不跟上了步伐,心裡十分難過,一路都默默無語。回想她的一顰一笑,開朗的時候,射箭的英姿,哦哦,還有尷尬的小紅臉兒。那個……羞澀的樣子……

  如果顏神佑知道山璞在回憶她被姨媽折磨時的慘狀,估計他這輩子很難有戲了。還好,她現在不知道。顏神佑也在想山璞呢,當然不至於有什麼相思暗戀,卻也是默默地覺得:這個少年……有點羞人呢。

  忽然又覺得臉上有些發燒,顏神佑拍了拍臉,對自己說:想什麼呢?你多大了人家多大了?老牛啃嫩草,你有點節操好嗎?不過,他臉紅的樣子還挺好看的。咦?臉紅啊……

  顏神佑就這麼心思有點亂地一路琢磨:是不是呢?是他本來就害羞還是怎麼的呢?臥槽!以前見面的時候雖然沒怎麼看到臉,可也沒覺得他耳朵都紅了呀。這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難道大姨媽還有這個功效嗎?

  不好說是不是好感,山璞卻成功地通過顏神佑自己的烏龍事件,在她心裡留下了那麼一抹粉紅的影子。

  直到前面探路的部曲來報:“小娘子,前面是最後一個驛站了,歇一宿,明日就能入京了。”這回跟來的就不是何大了,因顏肅之要跟海賊幹仗,顏神佑便把最得力的留下了,這回帶來的是一個堂兄弟裡排行第九的部曲,姓王,大家都叫他王九。當然,在村子裡,互相尊敬一點、親密一點的,都叫他王九郎。年紀倒是與何大差不多,也頗為穩重。

  顏神佑一驚,飛快地調整模式,果斷把自己調成“表面淑女、內裡駐京辦領導”的模式。

  作者有話要說:變態不空行啊,怎麼可能只是為了把自己嫁掉而白白跑一千裡呢?

  京城的父老鄉親,你們還好嗎?準備好了迎接變態的洗禮了嗎?

  開始新一輪的變態行徑了啊!不要被嚇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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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你們頭疼吧

  顏肅之在京的時候,出來閒晃的次數委實有限,對於京城,她其實也沒那麼熟悉。然而一聽說京城到了,卻又忍不住生出一絲絲的感慨來:終於,回來了啊!

  從南往北走,入京的最後一個驛站,裡面已經有人在等顏神佑了。

  來的是顏淵之夫婦。

  顏神佑恭恭敬敬給四叔四嬸兒問安,又問楚氏與顏孝之等人好。顏淵之看著倒比先前略胖了一點點,鬱也略圓潤了一些。顏神佑又笑問了堂弟堂妹們好,顏肅之跑到歸義這短短的時間裡,大房添了個兒子,四房又添了個閨女,兩個生日只差了一天。相較之下,二房這些日子連個喜信都沒有,就讓顏淵之有點為他二哥擔心了。

  顏淵之先看侄女兒,見她面色紅潤,雖然奔波近千里,依舊精神很好的樣子,放心地一笑:“神佑長高啦,成大姑娘啦。”

  顏神佑也說:“四叔四嬸氣色也好多了呢。”

  寒暄畢,顏淵之十分關心他二哥的生存狀況,先提起了海賊的事兒:“夏天的時候,歸義那裡上了海賊?你們可受驚了?”

  顏神佑道:“我們並沒有什麼大事,海賊已被全殲了,只是沿岸百姓吃了不少苦頭呢。”因述遭遇海賊的村子的慘狀。聽得顏淵之陣陣嘆息,鬱氏拿著手絹兒直按眼角,還說:“好孩子,千里迢迢跟著過去,還要擔驚受怕的。”

  顏神佑道:“還好還好。嬸嬸不必落淚了,我這不是好好的麼?”

  鬱氏嗔道:“你好不好的,礙著我心疼你了麼?”

  顏神佑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顏淵之看看四下都是自己人,忍不住抱怨一聲:“可真是的,二哥立這般大功勞,也不見聖上有甚……”話到一半,被鬱氏掐斷了。

  顏神佑掩口而笑,顏淵之也不好意思了起來。鬱氏道:“別聽他胡說八道,你進了京,萬不可有什麼怨望之言。”

  顏神佑正色答道:“雷霆雨露,莫非君恩,豈有挑剔之理。”心裡已經樂開了花,要上哪裡去找一個這麼配合的腦抽帝呀!不升職、不調任、不加爵,最適合當前的顏肅之了好嗎?

  顏淵之認真看了看侄女兒,左看右看,都只能從她那雙大眼睛裡看出“真誠”兩個字。拍拍侄女兒肩膀道:“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呀。”

  鬱氏道:“神佑自然是好孩子了。”別說,顏神佑現在在京城的名聲,那是相當好的。這也是拜她離京前跟顏希真告別之辭所賜,反正吧,顏希真也不傻,也要為自家姐妹打名氣。原模原樣就把顏神佑的台詞給傳出去了,當時顏神佑說得特別正義凜然呢,她說“父母罹禍,我們做子女的又豈能置身事外?當同甘共苦,憂樂相隨。”

  哎呀呀,真是特別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呢。哪怕顏家長輩們都知道,顏肅之這齣去算是為將來多掏個窩兒,也不妨礙他們把顏神佑這孝順的名義給傳播出去。可憐顏淵之自以打小得二哥照顧,後來又得二哥之實惠,將他二哥一家想得各種好。又不曾親身經歷了侄女兒有多變態,只道是二哥二嫂教得好。

  鬱氏倒是比顏淵之機靈,可畢竟是肉眼凡胎,只要顏神佑一披淑女皮,她也認不出這是個妖孽來。

  兩個人此來也是主動請纓的,一見之下,覺得沒有白來。鬱氏道:“今日好生歇息,明日一早,我伴你過府。你冷麼?”她因看顏神佑這樣子,像是有點不耐寒氣。

  顏神佑靦腆一笑:“南邊也很好的,尤其是天氣,冬天比京里暖和多了呢。只要稍加留意,冬天也不乏蔬食,可比京里好多啦。”

  鬱氏嗔道:“你就知道揀好聽的說,道我們不知道呢,冬天暖和了,夏天豈不酷熱?”

  顏神佑將臉往她面前一湊:“您看,我還沒曬黑罷?可見不是很熱的。”被鬱氏一指戳到了額角上。

  阿圓來請示,於何處擺飯。

  顏神佑便問顏淵之夫婦的意見,顏淵之道:“就在旁邊廳裡罷,咱們一家人吃個便飯。”

  於是一同用餐,顏神佑隨行的車隊十分壯觀,二十多輛大車,內裡也裝了不少果蔬。自取了些新鮮的,阿竹等侍女自己動手,借了驛站的廚灶,做出一餐美味來。

  席間並不飲酒,卻也有些閒談。顏神佑便說帶了三百部曲入京:“因是孤身一人,阿爹阿娘並不放心,多派了些人,也不知道要如何安置了。”

  顏淵之道:“先時你阿爹來信,家裡已知曉,且將他們安置在城郊三十里那處莊子裡,你要用到他們,快馬須臾便至,也是極方便的。你的侍女便隨你一處住,還住你原來的屋子。”

  顏神佑道:“那敢情好,只是我要留十幾二十個人隨行護衛,讓他們輪班的。”顏淵之都答應了下來,說是家裡已經考慮到了。

  幾人一處說些家常,顏淵之問的,多半是顏肅之那裡是不是真的省心之類。顏神佑只說:“就是缺人,也缺幹活的人,也缺些有能耐的人。”

  顏淵之苦笑道:“這卻有些難了,肯吃苦的人卻是少的。”又恨恨大罵水家坑爹,種種之不好。

  鬱氏問著姜氏等的生活情況,顏神佑也一一答了,又說除了夏天熱點,其實也還好。鬱氏心說,你特麼車都用馬拉了,還說很好,哄誰呢?

  總的來說,談話還是十分愉快的。

  次日一早,梳洗畢,隊伍浩浩蕩盪地往城裡進發了。

  ————————————————————————————————

  顏神佑等人起得早,動身也早,到城門口的時候,正趕上四里八鄉早起趕生活的人往京城裡走。京城作為這個時代最大的城市,人口既多,各種消耗便多。東、西兩市,不提珍玩一類,便是日用生活品,每天不知道賣出多少。生鮮類更是要城外日日不斷了供應,這些是送貨的人,是最早進城的。

  冬天日短,天剛濛濛亮,鐘樓的大鐘響起的時候,城門慢慢地打開,水門也慢慢升閘。送貨的人早已排好了隊,有各種車輛,也有肩挑手提的,水門那裡有小舟。已十分熱鬧了。

  顏家車輛並不與這些貨車一路,另走正門。在守衛攔下之前,顏淵之打馬上前,出示了他的證件,證明這後面車輛雖多、貨物也不少,卻不是尋常做買賣的。守衛得了兩串錢之後,露出一個會意的微笑,揮手放手了。

  其實時之規定,商人自然是要繳稅的。但是做官人家卻是不用的,是以常有許多做官的人,無論是赴任又或者是卸任歸來,總好帶許多特產,反正不用收稅嘛。來往就有暴利——國家收稅頗重,官員用納稅,這裡面的差價是相當厲害的。

  顏淵之也不與他分辯,只管帶著侄女兒進城。

  鬱氏是乘了牛車來了,早起必要顏神佑跟她一起坐牛車,不許顏神佑再乘馬車了。拉著顏神佑的手,好似顏神佑受了許多的委屈一般。顏神佑拗不過她,跟著她共乘一車。車上,鬱氏待顏神佑是相當慈愛的,又悄悄說了顏希真定親,下一個就輪到顏神佑之類的話。

  顏神佑也作羞澀狀,低頭帶衣帶,小聲道:“還要看長輩們的安排呢。”

  鬱氏道:“你放心,就算有個准信兒了,也還要你爹娘點頭呢。你若是不樂意,說與我,我代你周旋。”四房蒙二房人情不少,自然是要出些力的。尤其顏家如今整體環境相當之和諧,也沒什麼你死我活的爭鬥,凡事都還是好商量的。

  顏神佑也細聲細氣地道:“謝嬸子關心。”完全沒有了在歸義時下令砍掉一千多人頭的模樣兒。

  進了城,車行便快了,京城的街道還是寬敞平整的,此時正是有官職的人上朝的時候,其他人將將起來。大家多半將那鐘樓的鐘聲當成起床的鬧鐘,普通人還在考慮要不要賴床呢——街道並不擁堵。

  等車隊到了新顏府的時候,上朝的人已經走完了,街道也空了出來。顏淵之前引,帶著顏神佑回家了。

  顏孝之是要上朝的,已經早起去了,顏希賢等是要讀書的,去國子監的也已經過去了。受此二人影響,全家除了奶娃,已經都起來了。顏神佑正趕上了快要吃早飯的點兒。

  門房認得顏淵之,知道他是去接顏神佑的,見了他,揮揮手,自有小廝來牽馬,又派人進去稟報楚氏。顏神佑被扶下牛車,對六妞等使個眼色,以阿圓為首,帶著幾個侍女,人人抱著匣子,緊緊跟著顏神佑。

  新府的結構也還是那麼些,只是當初的那些花木已經落了葉子,只有幾株松樹看起來還像樣兒。一路行到楚氏正房,裡面的燈燭才撤下去,火盆已經燃上了。屋里人想是已經知道顏神佑等人來了,早有人在簷下張望,及見人至,兩人上迎,一人悄悄溜回屋裡再次通報。

  顏神佑在廊下除了鞋子,腳剛離開鞋子的那一瞬間,就覺得寒氣往上湧。隨著顏淵之夫婦入了室內,才覺得暖和了些。

  楚氏正在上首端坐,柴氏等都在。先是顏淵之夫婦上前匯報,楚氏一點頭:“知道了,都留下來用早飯。”

  其次才是顏神佑來拜見祖母。也不用什麼拜墊,納頭便拜,口內問安。楚氏瞇起眼睛,笑呵呵地看著孫女兒。從顏神佑一進門,她就打量上了,見顏神佑也長高了不少,笑道:“可算回來了,就你腿長,趕上早飯了。還不快起來?”顏希真親自上來扶起顏神佑,她近來也開始長個兒了,姐妹倆的個頭倒是般為相似。

  顏神佑悄聲道:“恭喜。”被顏希真搖了一下胳膊。

  又拜見柴氏,柴氏也笑道:“可算盼著你回來了,都想你呢。”

  再與家里之兄弟姐妹見面,令顏神佑比較吃驚的是顏靜姝,這小姑娘一舉一動,都頗合規範。與顏神佑對眼,帶著點小尷尬,卻已掩住了少時的嫉恨之色。她的兩個妹妹顏靜媛與顏靜嫻也長大了些,都叫“阿姐”。

  又有幾個還沒去國子監讀書的堂弟,也一一見了。

  顏神佑再獻禮物,首先奉的是顏肅之的俸祿。還沒分家,這些都得上繳呢。楚氏皺眉道:“他又胡鬧了!讓你巴巴的千里地帶這些個來!回來與我帶回去。”

  顏神佑便代父親謝了楚氏的回賞。

  然後是打點的各色土儀,蔬果是最受歡迎的,顏神佑笑道:“雖然吃完了就不見了,這卻是最好的呢。京里他們暖房裡種出來的,總不如正常長出來的有滋味。”這些楚氏都讓柴氏收了起來。

  顏神佑又帶了一整車的鹽來,笑言:“也算是土儀了。”

  楚氏一挑眉,問道:“鹽產得還好?”

  顏神佑道:“我來時,才領著他們又……開出些兒來,總是海水不要錢的。只可惜那一回遭了海賊,白白污了好些個呢。”差點就說漏了嘴,顏神佑猛然警醒,下面答話也更小心了——其他地方還不知道曬鹽一法呢。便是顏肅之回來匯報,也沒有直說是曬鹽,只說開了些鹽田。鹽又不是種出來的,大家理所當然以為這是開了地取鹵水用的。

  楚氏便不再問。因歸義有山林,動物皮毛一類也是有的,也帶來不少。又有與各房的物事,顏神佑另有些模樣兒新奇的山民的銀首飾,也權作自己的小禮物,分贈諸姐妹。連尚在襁褓裡的四房六娘都得一整套。

  其次才是開飯。

  顏神佑趁著舉箸,又問她的部曲。楚氏道:“先命他們用飯,飯後安置。”顏神佑便說:“他們須得我去發令。”

  楚氏嘆道:“這才是得用的人呢。”

  顏神佑出去,須臾安排畢,才又回來陪楚氏吃飯。一餐無言。

  吃過了飯,楚氏道:“你先使人往各處親眷處投貼,定了時刻去拜訪,你舅家是必要去的,舅家也是要去的。他們送帖子的功夫,你去你房里安置,回來再到我這裡說話。”

  顏神佑笑著答應了。

  ————————————————————————————————

  二房的屋子還保持著原狀,想是提前打掃過的,推門進去,幹乾淨淨,熏籠下的炭盆燃得正曬。阿圓請顏神佑先在熏籠旁坐了,自指揮著放被鋪、擺妝台。顏神佑理了一張單子,咬著舌尖看她的拜訪名單,先是舅舅家,然後是顏肅之的舅舅家,然後是唐儀處,還有姜氏舅舅那裡……

  得,且有得忙了。

  侍女們動作很快,不多時便擺放好了,顏神佑道:“把你們的行李也放了去罷。”

  便在此時,顏希真過來了。顏神佑起身相迎,還取笑道:“哪家新娘子來了?”

  顏希真眉攏一絲輕愁:“你再取笑,我就不理你了。”

  顏神佑將她拉進臥房,兩人坐在臥榻上說話:“就阿姊一個人來了?”

  顏希真道:“你還想有誰?就知道你會打趣我,才不帶旁人來聽呢。”

  顏神佑嘻嘻一笑:“你不開心? ”

  顏希真嘆道:“也就……那樣兒了罷。我自認生長不遜於人,只恨姓氏……”說到最後又住了口。

  顏神佑道:“我聽說了,李家人口簡單,不似那些個七大姑八大姨的人家磨牙呢。”

  顏希真道:“你不知道的。”

  顏神佑心說,這個堂姐又不傻,估計也是猜著了這婚事背後的幾千部曲了。果然,顏希真道:“我也難,你也難,歸義那裡,被海賊嚇壞了罷?”

  顏神佑打了個哈哈,心說,海賊沒被我玩壞了呢……

  顏希真道:“我估摸著,三娘怕是要嫁回她外公家了。”

  “啥?”

  “不然誰家會要?”

  顏神佑默了一陣兒,輕聲道:“怕也是看在嫁妝面上。 ”

  顏希真道:“怪沒意思的。你也不知道要嫁到何處了。”

  顏神佑抽抽嘴角:“無論以後如何,咱們總還是姐妹。你也不要總看什麼姓氏了,看已無益。再者,你自是不笨的,難道還看不出來?家裡這是做準備呢?不然要弄這些個做什麼?到時候,是龍是鳳,也未可知。”

  顏希真點頭道:“這卻也是了。只是李家太夫人與夫人我皆見過,似……有些奇怪。”

  “嗯?”

  “說不明白,明明人在眼前,卻彷彿遠在天邊,又如隔簾問話,窺不清真容。”

  顏神佑道:“興許是還不熟呢。”

  顏希真搖搖頭:“也不是。哎呀,不說這個了,我是來問你過得可好,可有不適的,怎麼叫你帶偏了呢?”

  顏神佑道:“我是回家了,有什麼不適的?來,正好趁著你獨個兒來了,我給你看好東西。”顏希真訂親,姜氏可是收拾了不少好東西。顏神佑臨來之前,又磨了顏肅之,拿了幾張單子。上面是鹽場的分紅股,拿到的人填了一式兩份的名字,與顏神佑雙方畫了押,可以每年拿若干利息。但是不能參與管理,也不能過問鹽場的事兒。

  顏希真看了,嚇了一跳:“這是做什麼?”

  顏神佑笑嘻嘻地道:“給你的呀,別問那麼多了,六娘長大了,我要還有,也給她。誰叫咱們倆好呢,可不許說給旁人聽啊,我只給你,我的錢也只認你的。”卻並不提顏靜姝等人了。

  顏希真心說,少時有芥蒂,長大了能尋常相處已是不易了,再讓二娘有好事都要想著三娘,也是強人所強,如今我便只領二娘的人情便是了。待到她出嫁時,我也與她厚禮,總是處得好的便照好的相交便是。

  當下也不推辭,提筆寫了自己的名字,寫畢,相視而笑。

  當然,要顏希真完全不跟父母說,那也是不可能的。反正,當天晚上,顏孝之與柴氏夫婦兩個都知道她收了一份大禮,不是說現在有多少錢,而是以後每年保守估計會有萬貫的收入,實是厚厚的一份添妝禮。便是顏希真結婚的時候二房趕不及給禮物,有這個打底,也足夠了。

  顏孝之差點把自己愁成皇帝的髮型:“這可怎麼是好?”

  柴氏道:“我們雖然沒有這樣一大處出息,然而日後二房有事,你難道不要撐著麼?待他們好些,便是了。自家兄弟,你們又沒有冤仇,又不似那死鬼,你愁的什麼?”

  顏孝之怒道:“婦道人家,你知道個甚?你道這些鹽是哪裡來的?這些錢,又是哪裡來的?”

  “怎麼說?”

  顏孝之不吭氣了 。

  別說是他,楚氏都愁呢。顏神佑做夢夢到個仙女兒教製鹽之法的事情,已經有不少人知道了。這事兒也是沒辦法瞞著的,不特是因為歸義人都知道。更因被顏神佑收拾的牛、羊兩家人被顏肅之給流放了,雖然懵頭懵腦的不知道是誰端了他們的家(外界盛傳是顏肅之),但是卻知道鹽的事兒。

  他們被流放了,自然就帶了這些消息出來。顏肅之回京,又跟親友們漏了一些。兩下印證,顏神佑之身份,自然是水漲船高的。她的婚事,也就讓顏孝之快要禿頂了,真是比自己閨女的事情都讓他頭疼。

  顏神佑卻不管這些,要說婚姻的事情,不互相掂量一下斤兩,不差不多門戶對、至少脾氣相投,那 也是不可能的。但是她也不能由人把自己給隨便賣了,當然要適應透露一點自己的牌,門當戶對,也得對一個配得上自己的。

  她只負責展示自己的部分資本,剩下的,讓別人搶去吧!顏家的拳頭,她的摟錢能力(允許食鹽私營),誰來鄙視挑剔她試試!

  把問題丟給要將她嫁掉的長輩們,顏神佑開開心心地去拜見外祖母了。

  蔣氏比以前瘦了很多,且已知道外孫女兒是乘馬車入京的。來了就抱著顏神佑一通哭,顏神佑哭笑不得:“別別別,那是哄人的呢,不然給京里上奏本,說把牛給捐出去了,我又乘牛車,不是招御史來咬嗎?”

  咬字把蔣氏逗笑了:“淘氣。”

  顏神佑又見了舅母、表姐、表嫂等等人,獻了禮物。大舅母范氏道:“來便來,又帶甚禮物?”

  顏神佑狡猾地道:“我們窮,都是些粗糙東西呢。”一面拿了禮單,范氏一看,都是些冬天少見的果蔬,還有一車鹽……

  顏神佑嘻嘻地笑了,同樣拿出一份股份授權書來——也是分成乾股的。上面也沒寫鹽田多少畝,只寫了分紅的內容。這一份,卻比給顏希真的要大得多了。蔣氏的表情嚴肅了起來,連趕回來見外甥女的姜戎,也被這大手筆給驚呆了。

  顏神佑見她面容整肅,也正經臉道:“這個,我能做主,我們家那些鹽場,是我首倡。”

  蔣氏冷靜地問:“你們本家那裡呢?”

  顏神佑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又不是記到我爹名下的產業。這是我爹的主意,要揍先揍他!”

  蔣氏:“……”姜家欠顏肅之的人情,欠大發了!而且,這鹽什麼的新的製法似乎是顏神佑夢到的?

  姜戎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了,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顏神佑在舅舅家開開心心地吃了頓飯,又開開心心地回家了。留下了兩家頭疼的親友,看完了楚豐——這回沒鹽送了——只有一些歸義的大好形勢,比如顏肅之招了好多兵馬之類的情況匯報。匯報完了,跟著顏孝之又回了自己家。

  她得醞釀一下情緒,去見她爹的好盆友、她弟的準岳父——唐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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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04:08 |只看該作者
第102章 又有事發生

  顏神佑對唐儀印象頗佳,總覺得唐儀人雖然二了一點,熊了一點,但是若說其人,真是得盡魏晉風流。長得好在顏神佑這裡已經不是算是優點了,她身邊的人長得都不錯的。讓顏神佑覺得開心的是他的性格,這麼逗逼風,在裝逼的環境裡多麼的難得啊!

  顏神佑開開心心收拾好包裹準備去唐家了。

  楚氏與顏孝之等人對於顏神佑此次出訪,表現得比顏神佑本人還要重視。顏神佑如今是跟著楚氏一起吃飯的,她爹娘都不在跟前了,跟著祖母吃飯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早晨起來,她也沒有父母要問安,也沒有旁的雜事,就早早趕過來給楚氏問安。倒也不覺得辛苦,在歸義的時候,姜氏依舊是按著相當嚴格的要求來規範她們姐弟倆的。

  這日一早,顏神佑打了個哈欠,洗漱畢,來見楚氏。楚氏喚她起來身,叫過來從頭看到了腳,再看不到她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了,才道:“用過了飯再過去。”

  顏神佑心說,肯定的啊,這會兒過去,堵門兒嗎?我又不是黑社會的。人卻低眉順眼地答應了一聲,顯得特別的乖巧。

  楚氏心裡嘆了好幾口氣了,怎麼看這個二孫女兒除了姓氏,旁的都比別人出色。雖然有時候會有一點怪招,可總體來說還是很令人放心的。楚氏也不想讓她低嫁了,顏希真那裡真是不得已,而且顏希真也不很吃虧。顏神佑這個,楚氏本來有好幾個合適的方案,結果全毀在一個鹽字上了。

  鹽不比黃金貴,但是真正說起來比黃金還重要。你可以沒有黃金,但不能不吃鹽。歸義的鹽義發展,雖然還沒有直接衝擊京城的市場,卻也有風聲傳來了。楚氏先是不信,但是顏神佑入京帶了這許多鹽,上一回顏肅之回京也是。眾口一詞,道是顏神佑很有些神神叨叨的本事。

  這哪里個孫女兒啊?簡直就是個聚寶盆了有木有?!

  楚氏敢打賭,這個消息一外界證實,這京城得有一大半兒人家眼饞她孫女兒的。當然,試圖將顏神佑變成自家人的人必然不會說是圖顏神佑知道新式製鹽的法子,保不齊要拿顏肅之來說事兒。什麼孝悌忠義,貞介耿直一類的。難得這麼個中二病熊孩子,到了而立之年居然還能被不明真相的群眾誇成這麼個花兒一樣。顏神佑的表現也不壞,自幼便是早慧,小小年紀又肯跟著父母去蠻荒之地吃苦。什麼進京來的時候也十分儉樸(乘馬車),行動有禮,這樣那樣的。

  楚氏不得不臨時改變了原來的決定,改為留顏神佑在京里多住些時日,看看哪一家更適合孫女兒發展,也是更適合顏家的發展,再做決定。當然,在此之前,也得先徵求一下顏神佑的意見,不然……她還真有點吃不准能不能掰過顏肅之的主意來。

  即使手握王牌,顏神佑的行動也不能有什麼太大的差池,不然哪怕嫁到了個好人家,這事兒也要被人笑話。兩家都得被人笑話。是以楚氏嚴格把好了顏神佑的關,在顏神佑臨行前千叮萬囑:“務要恪守禮儀。”

  顏神佑也正色答道:“謹領命。”

  ———————— ————————————————————————

  在楚氏面前,顏神佑總覺得有那麼一點壓抑,自己親祖母,要說也沒什麼好防範的。然而她總覺得女王陛下的手段一環扣一環,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把人給扣套兒裡了。潛意識總帶那麼一點兒的疏離,奇怪的是,若論起親疏來,她對大房、四房都沒這種感覺。

  出了家門,顏神佑覺得舒暢了。乘著新給她配發的牛馬,就往唐家去了。

  唐儀很開心地空出了這一天,就為接待顏小朋友。對此,蔡氏一點也不反對,說起來顏神佑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了,搶來一個郎中,救了她們母子二人。顏神佑到了唐家,比在顏府還要放鬆。

  進了正房便笑盈盈的:“給伯父、伯母請安了。”

  蔡氏與唐儀一齊道:“可算來了,等了很久了。”唐儀還要加上一句:“昨天就該過來的,咱們又不忌諱什麼早啊晚啊的。”

  顏神佑笑道:“我可忌諱呢,聽說人要是奔波了一天,再見人的時候臉會黑,怎麼能醜了吧唧的過來呢?”

  逗得唐儀哈哈大笑,唐儀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把顏神佑給聘過來當兒媳婦。眼見顏神佑又長高好些,可他兒子還沒徹底脫離奶娃的序列,唐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內心十分之糾結。

  顏神佑滿頭黑線地看著唐儀這個光頭軍閥的標準動作,心說,幸虧你長得不錯,不然做這麼個土匪的動作你影響市容你知道嗎?轉過臉去問蔡氏好,又跟招娣姐妹三個見面,最小的盼娣見了顏神佑,露出一股又開心又羞澀的樣子。顏神佑不覺莞爾。

  唐儀還沒來得及問顏肅之的近況,顏神佑又奉上了禮單,依舊是帶回本家、送到姜家的那些土儀,也照舊有一車的鹽。她帶回來了好幾車的鹽,論起來也不算多麼值錢,卻總是一種立場了。蔡氏說著:“你這孩子,又帶這些來做什麼?”也開心地收下了。

  唐儀倒是大方,道:“我吃來吃去的,還是歸義的鹽做的鹽焗雞好吃,今天就吃這個啦,怎麼樣?”

  顏神佑笑著說好,卻又一回頭,阿竹會意地遞過一隻扁匣子來。顏神佑接過來,親自遞到唐儀的跟前,一面揭開了蓋子,一面說:“阿爹說伯父喜飲酒,我怕您等會兒喝高了就忘了,來來來,先畫個押!”

  唐儀看都不看,接過了筆來,還伸出舌頭舔了兩下。顏神佑目瞪口呆:“這裡有墨盒……”

  唐儀黑著個舌頭,已經把名字籤上了,簽完了才問:“這是什麼呀?”

  顏神佑怔了半晌,深以唐儀是個神人:“ ……賣身契。”

  唐儀哈哈大笑,蔡氏無奈地給他拿了杯茶來漱口,侍婢低著頭捧了漱盂來,顏神佑笑瞇瞇地趴在桌子上,看著唐儀被蔡氏逼著漱口。唐儀含了漱口水,拿個雲頭小銀板子刮完了舌苔,才從桌子上爬起來,將那一式兩份的契紙收了一份放到自己的匣子裡。笑道:“咱們也不須到什麼衙門裡必備啦,君子重然諾,就這麼著罷。哎,雞呢?”

  唐儀一面嘟囔著什麼“雞都被你爹殺光了”之類的,一面理著稀里糊塗簽了的契紙,然後就咬到了舌頭。蔡氏也是拿他沒辦法了,也是有些好奇,藉著擰他胳膊的機會,也瞄了一眼,然後她也驚呆了。

  必須說,顏神佑給唐儀的這些分紅,並不比姜家少多少。蔡氏瞋目:“這——”

  顏神佑顏色不變,依舊笑得相當的天真:“行啦,想反悔也沒有啦。可不敢說出去啊,也就我舅家能跟這一份兒比肩了。我爹他舅家都沒這個呢。”

  蔡氏已經顧不上追究顏神佑的用詞問題了,和唐儀兩人都有點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到的感覺。這一份分紅固然是不少了,但是想到產生分紅的出息,蔡氏便覺得女兒這一嫁,也是相當地划算的。至少,她閨女以後餓不著了。現在越看,越覺得唐儀這是二貨自有二福,胡亂定的親事,也能有這樣的效果。更兼顏肅之上升勢頭良好,雖然上次軍功不得封侯,但是能看出是有本事的。有本事的人,又有後台,發家也只是旦夕之間。

  蔡氏就更熱情了些。

  唐儀恢復得很快,契約一折,對蔡氏道:“父母子女,皆不能言。不許給我顏郎添麻煩。”

  蔡氏橫他一眼:“這個還用你來說?”

  顏神佑心道,成了,該收買的都收買了。楚太尉那裡,卻不是這一點鹽能夠打動得了的了,他需要的是政績。待阿爹真個乾下了海賊封了侯,到時候再跟他交底兒也不遲呢。本家是必得分利給他們的,過兩天再交一些底牌給他們看,不過有顏希真那一份兒紅利,想來他們已經知道一些了。與舅家關係一向好,這回不過是加深聯繫而已。

  至於旁人,恐怕不是分些乾股就能成的,搞不好他們還琢磨著要家裡的鹽田、製鹽方法呢。餵不飽的,索性就不餵了。顏神佑死死記著自己高中上歷史課的時候,兔子大戰禿子時的方針“傷敵九指,不如斷其一指”,揀著能拉上船的拼命拉,牆頭草就讓它先長在牆頭上好了。

  這一餐,顏神佑就吃得相當的歡快。唐儀喝酒也喝得很開心,都不用人勸的,一杯又一杯。一面喝,還一面問顏肅之:“你阿爹到底怎麼樣啊?南邊熱吧?歸義苦吧?我怎麼聽說夏天沒有冰啊?熱壞了可怎麼是好啊?”

  顏神佑心說,你這麼問,是想當我後媽還是怎麼的啊?口上還答道:“六郎那麼小,都不怕熱呢,怎麼會熱到我阿爹?我阿爹在那裡可威風啦!跟他叫板的都被我砍了……”壞了,說漏嘴了。

  唐儀拉長了上半身,傾向顏神佑:“怎麼砍的?”

  顏神佑道:“哦,就是……依法辦了的,我怎麼會親手辦這事兒呢?我就是讀了律條呀。”

  唐儀也不多問,左看右看:“是不是流放的那麼牛啊羊的?好一餐酒席!”

  顏神佑大笑,唐儀也打著拍子笑。蔡氏聽了,面有擔憂之色,對顏神佑道:“你未說人家的小娘子,這樣的名聲不要傳出來,什麼孝悌勤儉倒好傳,旁的且不要說。”

  顏神佑面上一紅:“我見伯父伯母,十分寬慰,這才說出來的,出了這個門兒,再不說了的。”

  蔡氏道:“我前日聽說了,這製鹽的法子,確是你夢到的?”

  顏神佑不好意思地道:“我就隨便夢了一下。”

  蔡氏:“……這可怎麼說婆家呢?”這條件就有點不上不下,反而成了個限制項了呀!

  唐儀清清嗓子:“你看上哪個,我給你提親去!”然後又被蔡氏掐了一把,有這麼胡說八道的麼?別說,唐儀就是跟顏肅之胡說八道慣了的,在顏肅之閨女面前他也有些控制不住嘴巴了。

  顏神佑靦腆一笑:“回來已經說與阿婆了呢。”自然有別人操心。

  蔡氏被這種光棍無賴的精神驚呆了,半天,才說:“你難得來一趟,與招娣她們玩去罷。今年京里又有一種新妝容,她會,讓她說與你。 ”

  招娣興許是為了配合未來王妃的身份,被教養得相當之淑女,一直沒說幾句話兒。顏神佑就有些納悶了,與她們三姐妹一處說話時就問招娣:“你怎麼這般悶不則聲的?就算是要做王妃了,也不至於如此。”

  招娣比她還小幾歲,臉上一紅,小眉毛一皺:“聽說,那位殿下也有些難處呢,我自然要靜默守禮。”

  顏神佑想而又想,就沒想通齊王有什麼好為難的,難道是怕叔王造反,砍了太子之後再砍他?似乎也不大像呢?直到招娣的乳母輕聲道:“王的生母昭儀與貴人似有些不合。”顏神佑才秒懂:尼瑪!又開姨太太宅鬥劇了!

  不過,這一回風格略高尚,估計是擔心齊王會威脅到太子的地位之類的。顏神佑想了一下,悄悄對招娣道:“也不是沒有辦法的,不要太擔心了。”

  顏神佑的辦法也簡單啊,就藩啊。到時候把婚一結,包袱一打,麻利地跑到封地上去。皇帝對兒子可比對兄弟好多了,齊地很大,很富饒,有鹽池有敖倉的。估計著是要壯大兒子們的勢力,讓仨兒子團結一致,對付叔叔們的。可惜了,齊王還小,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取而代之的心,東宮母子倆,怕是已經防範上他了。

  招娣聽說還有辦法,也小小出了一口氣,輕聲道:“我也覺得悶呢。”

  說完,又笑了起來。

  顏神佑的社交,還是很成功的。從唐家出來,天都要黑了,唐儀是想留她在自己家多住幾天的,被蔡氏又掐了一回,估計這胳膊都青了。蔡氏道:“神佑才回來幾天?一應親朋還未見完,你就又攔著她?待她將顏郎與阿姜吩咐的人見完了,我再下帖說與她阿婆,接她來小住幾天。”

  唐儀這才不鬧了。

  ————————————————————————————————

  顏神佑回到家裡,次日並未出去,留在家中休息了一天。趁機將部分為本家準備的鹽場契書交與楚氏,且說:“歸義那裡,千頭百緒,這些只是初具規模,以後會更好的。只是不敢大張旗鼓的,怕引人注目,人都來學,也是麻煩。”

  楚氏略掃一眼,也不問這裡面的門道之類,只說:“既然你阿爹在那裡,便都交與他罷。”誰都不傻,顏神佑說的固然有理,楚氏也不是沒感覺到顏肅之與她之間的隔閡。如今這樣的局面,又能怨誰呢?只能說大家性格不大合而已。她也不去推論製鹽的新法,不問為什麼歸義的鹽產量如此高價格又如此低,更不去問顏神佑,只給顏神佑三個字“知道了”。

  顏神佑更敬畏她了。

  然而楚氏又什麼都不提,只管告訴她一些最近京中的動態,誰誰家又聯姻了,誰誰家有孩子了……之類的。順帶說一說朝廷上的人事變動——並不大,動作主要在京外。顏神佑一一記下了,楚氏才命她去休息,顏神佑還要去拜訪她那生了兒子的表姐,她得去米家。難得米家肯開門讓她這一身泥土芬芳的草根上門。

  定好的日子,頭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雪,第二天天放晴了,外面一片銀妝素裹。顏神佑裹著大氅,還是覺得冷,抱著手爐子爬上了車,往米家去。

  彼時米丞相還在為皇帝鞠躬盡瘁,顏神佑拜見過米家老夫人,又見過表姐的婆婆。毫無意外的,米家女眷全是世家出身。顏神佑恐行有失,連累了表姐跟著被嘲笑,一舉一動,比在本家還要小心。

  米家人對於顏神佑的感觀十分的微妙,對於楚家的親戚,米家是很親近的,可顏神佑她又是米家人很討厭的顏啟的後代。顏肅之夫婦父女,在京中風評近來十分不錯,顏神佑之表現也可圈可點,可是那離奇的夢又讓人不大敢相信。

  總之,很是糾結。

  在這種心情的作用之下,姜宗的小姑子便問顏神佑:“阿顏回來,可曾收到柴家的帖子?”

  顏神佑十分淡定:“才回來這幾日,不及將親朋長輩悉數拜訪過,尚未有空知曉此事呢。”藉口都是現成的呢,且她又不知這小姑娘打的什麼算盤,乾脆一推二五六。要不想社交呢,總有拜訪不完的長輩,顏肅之的老師同學還沒見完呢好嗎?這數量可就驚人了。

  米小娘子一噎,一時找不到下面的台詞了,實則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問這麼一句。

  還是姜宗打了個圓場:“偏你忙,上一回也是,這一回也是,一個人就過來了。姑母倒是放心你。”

  顏神佑笑道:“上回有舅家,這回阿婆家中坐鎮,有甚不放心的喲。”生又將話題給轉了回來。

  米家是個大家族,聚族而居。丞相府又大,人口相當豐富。顏神佑雖然不覺應付不了,卻也有些嫌煩。說了一陣兒話,便起身告辭了。

  回到家裡,她就接到了通知,柴家的梅園又開。一旦下雪,他家就會張羅著搞這麼些個活動,這一回也不例外。顏希真理所當然地被邀請了,哪怕訂了親,柴家還是想給她造個勢的。柴尚書令從來都不傻,自然看得明白楚氏這步棋十分之高明。要不是怕被人再說,柴老先生都想嫁個孫女兒給李今了。

  顏神佑能來,一是托賴了堂姐的福,二也是她們父女倆鬧得動靜很大。鹽是一個方面,另一方面是顏肅之先前揍海賊的狠勁兒。柴尚書令因管著許多事務,隱約知道御史已去難了戰功之真偽,皇帝這麼壓著功勞,必有後著。是以將顏神佑也一併請了來。

  十分之巧的,這一回又是一群年齡差不多的人湊一塊兒了。幹嘛呢?賞雪、飲酒、聽音樂,然後又要作詩了!

  顏神佑有些恍惚,忽然覺得這場景很熟!這不就是……上回因為她爹幹翻了水貨一家而被打斷的詩會的繼續嗎?突然就有了一種不太妙和趕腳!

  這個,顏神佑的預感,還是挺靈的。到了梅園,又有人起哄人要作詩了。大家圍觀的中心,還是兩個男子。一個是蔣家五公子蔣巒,一個就是柴家二公子柴燁。柴公子大冬天的捧著把羽毛扇子遮了半張臉,顏神佑看得眼角一抽,想起來他的牙折得好慘。

  收回目光,就輪到大家作詩了。顏神佑很是鬱悶,便推說不會。不料大家以為她謙虛,這些年齡正負三、四歲的人,都被這位小神童當成過對照組的。見到這個“別人家的孩子”,越發不肯放過她。當你遇到一個小時候刷智力值,長大了刷聲望值的傢伙,你也想讓她表現得平易近人一點——通俗地說,想讓她賣個蠢什麼的。

  哪怕顏神佑的顏是真的不錯,有些小男生不大好意思擠兌得太狠,也架不住還有些心智尚處在幼兒園階段,以挑釁為手段妄圖引起女生注意的小男生。

  顏神佑簡直想死!最後不得不說:“總覺得這是要有些天賦,若是沒這根筋寫得再多也是貽笑大方,索性便不作了。我平素只管看人作詩的。”歪樓歪樓歪樓,論壇掐架的精要在於:對於你不擅長的,一定要把它扯到你擅長的方向上去。

  比如你不會做詩,就要扯到評詩上面去。

  顏神佑作詩的水平不怎麼地,但是評論還是會的。正如這世上好廚子少,吃貨卻多。她敏銳地感覺到了周遭的人有些不懷好意,便也不具體點評誰做得好、誰做得不好,只說:“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不過是有的人揀得多,有的人揀得少,有的腰都彎得駝了,也拾不到一個字罷了。”反正她是不肯做的,硬要她做詩,那她隨便胡扯兩句,也只能說是她運氣不好,沒揀著好句。

  蔣五聽了一怔,取筆將“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記下,陸放翁這兩句詩,對仗工整,可堪賞玩,蔣五寫下來之後認真看了好一陣兒。

  蔣五的堂弟道:“卻也未必,文有高下,人有高下,豈能說偶得?必有好壞之別的。”

  顏希賢做為人家堂兄,責無旁貸地代為接話道:“從來文無第一。”

  蔣小郎君道:“好與不好,一聽便知,又怎會分辯不出?便如人,生得是美是醜,一望便知,怎能不知美醜?再者做詩,總是工整者為佳,猶如美人,嚴妝者為妙。”

  顏神佑正色道:“這卻未必,真是美人,嚴妝佳,淡妝亦佳,粗服亂頭,不掩國色。”這是王國維先生人間詞話裡的觀點,用來品詩,卻也是“一法通、萬法通”。

  蔣五忽道:“請試舉之。”

  顏神佑:“……”你添什麼亂呢?

  蔣五不是故意添亂的,乃是覺得她說的這頗有些道理,想進一步討論呢。

  顏神佑趕鴨子上架,好歹是不用作詩了,只得將上輩子學過的點評的知識照本宣科了出來:“齊整的固然是好,然好詩未必要堆砌,平淡之句組在一起,未必不能有佳作。是有句秀、骨秀、神秀之別。”

  蔣五道:“句秀。”

  顏神佑想了想,道:“重簾不捲久留香,古硯微凹聚墨多。”這是陸游的句子了。這些都是前人分析的,她說出來,心頗不自安。不過好在傳播一點理論,總比直接背一首古人詩句來應付讓她覺得好過一點。

  蔣五記下,卻又問:“骨秀?”

  顏神佑只好硬著頭皮,應道:“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1】

  蔣五再問:“神秀又如何?”

  顏神佑這回答得十分痛快:“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台。”【2】

  蔣五放下筆,眼風兒將堂弟一掃,嘆道:“小娘子這還是不會做詩嗎?”

  顏神佑:“……”臥槽!好像還是引用句子了啊!好蠢好蠢好蠢!哪有評論的時候不舉例的啊?!!!

  要發瘋的時候,柴家僕人又來了,十分鎮定地傳了訊息,顏家請顏神佑她們兄妹三人,趕緊回家。有!急!事!

  顏神佑:“……”怎麼不早來十分鐘啊?!

  ***

  作者有話要說:

  小變態基本上是不會搞剽竊這種傻事的,她的注意力不在這上面。而且剽竊容易露餡有木有?還不如正大光明呢。雖然說話的時候難免會露出一點跟土著不一樣的地方來,不過她不會去主動做這些的。

  【1】是韋莊的詞裡的句子。這一位是王國維《人間詞話》裡評論的正主兒。“溫飛卿之詞,句秀也。韋端己之詞,骨秀也。李重光之詞,神秀也。”

  【2】這是白居易的詩。初讀是因為魯迅提到,越讀越覺有味道。也有人說這一句,“富貴至極”的。

  唐朝人早就知道,窮措大作富貴詩,多用些“金”、“玉”、“綿”、“綺”字面,自以為豪華,而不知適見其寒蠢。真會寫富貴景象的,有道:“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台。”全不用那些字。——魯迅《而己集•革命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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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04:28 |只看該作者
第103章 駐京辦活動

  兩次都是被人從柴家賞花會上叫出來,顏神佑開始覺得自己跟這梅園是不是有點八字不合。出門登車,頗覺得有些冷,顏神佑抱緊了手爐子,跟顏希真坐了一輛車回來。這一回,連顏希真都忍不住問了一句:“究竟是什麼事情?”

  她回回來外祖家都沒有事兒,統共帶著堂妹過來兩回,兩回都從梅園裡被叫出來,由不得她不覺得邪門兒。

  顏希賢如今已長成個少年模樣兒,正在變聲期裡,不大喜歡開口說話。然而妹妹問了,他也只好開了尊口,嘎著嗓子道:“是唐虎賁遣人來尋的。今日雪停,聖上幸越國長公主別業,說到了二叔。好像有人參了他,唐虎賁不樂意了,為二叔辯解。然後吵著吵著,不知怎麼的,就吵著說神佑回來了。”

  難得他一副公鴨嗓子還說了這麼多話,說到這裡,他就不肯再多說了。牛車裡,姐妹倆聽了,面面相覷,也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顏希賢聽著沒聲兒了,扭頭看了一下車裡。

  顏神佑與顏希賢穿著一樣的絳紅錦袍,這會兒棉花還沒有被廣泛使用,好在顏家是土豪暴發戶,姐妹倆不穿棉衣穿著裘衣。絳紅袍子吊著狐皮里子,相當的奢侈。圍領還都是一樣的白狐皮,更是難得,襯得兩張小臉兒越發的好看了。

  兄妹三人如果三尊雕塑,傻看了一會兒,還是顏希賢說:“快著些罷,只怕是聖上有事要見。”

  果然是皇帝有事的。

  ————————————————————————————————

  這事兒還得從頭說起。

  昨天下雪,今天放晴了。雖說是雪後寒,可是雪後的景兒也是真個好看,尤其是紅梅白雪,再有點園林,那就更好了。

  皇帝近來心情稱不上好,上一回害鬱陶折了一個兒子的民亂平息之後,這國家就不太平了起來。彷彿有誰打響了發令槍,四處煩心事就爭先恐後地冒了出來。朝廷這裡,按下個葫蘆又起了個瓢,讓皇帝禿得更厲害了。

  越國長公主心疼弟弟,看天兒放晴了,就攛掇他出來散散心。正好,長公主身為帝都一霸,家裡的園林自然是極好的。十分巧的是,長公主三嫁的丈夫跟柴尚書令好別個苗頭。倆人還都姓柴,也是一家的,只是血緣比較遠了,乃是族兄弟。

  你家兒子讀書好,我家兒子架子高,你家園子大,我家花木奇。你老婆賢惠,我老婆是街霸!

  尚書令家的梅園很好,長公主比較不講理,她在城外圈了一塊比梅園還要大三倍的地方,修建了別業。不但地方大,景緻也多,園內池塘差不多是個小湖了。取名叫做“勝景園”,裡面也種梅花,品種比梅園的也要多——很多都是通過一些不太友好的手段從皇帝或者別人那裡搜刮來的,也種其他的花卉。

  皇帝欣然攜太子前往。

  越國長公主這裡,除了現任老公以及兩個姓柴的兒子,也把唐儀給叫過去了。

  來的都是自己人,皇帝跟他姐感情還特別好,一邊喝著小酒,一邊吃著烤肉。做什麼詩啊?酸!無聊!就說些個趣事。越國長公主還嘲笑皇帝:“小時候,悄悄兒地抓把稻殼子去逮鳥兒,逮著了回來燒著吃,哪知冬天鳥忒瘦,燒一燒 ,都成炭,不能吃了。”

  皇帝也笑,抱著條烤羊腿啃得滿嘴流油:“那會兒可沒想到有現在。”又對小輩們說什麼創業之艱辛,大家一定要齊心合力,創造美好未來。大家都哼哼哈哈地答應了。

  皇帝又指唐儀,說他小時候淘氣,也會捉鳥。唐儀翻了個白眼:“外甥像舅。”還不是跟你學的?你也淘氣!

  越國長公主又不樂意兒子嘲笑弟弟了,揭了他的老底兒,說他某年帶著顏中二去廚下偷鹿肉吃。

  皇帝忽然來了興趣:“哦,顏二?今天早上隨手拿了個本子,就是參他的!”

  唐儀活似被打了雞血:“誰?誰參的他?”

  皇帝鬱悶地道:“你都不問對錯兒?告訴了你,你要做甚?還要去揪打人家不成?”唐儀咕噥兩聲,瞪著眼睛不說話了。

  越國長公主又心疼起兒子來了,為顏肅之說了幾句好話:“那也是個苦孩子,吃過苦的孩子都懂事兒。上回不也立了大功了嗎?不也給你爭了臉了嗎?”

  皇帝擦擦油手,對越國長公主道:“阿姊不知,這回是國事。懷化【1】縣令參他以鄰為壑,這事兒確是不太好說呢。”

  越國長公主的文化水平是真心不高,後期也不怕不學無術會被淘汰,聽不懂什麼叫“以鄰為壑”。但是唐儀卻聽得懂,簡單的說,就是顏肅之坑隊友,損人利己。因為顏肅之的關係,唐儀倒是知道,懷化在歸義之北,比歸義富點兒,一直是海賊光顧的重點對象。

  唐儀當場翻臉不干了:“什麼狗屁懷化令必然是放屁!自己沒本事,怪得了誰呀?難道要顏二靜等著挨揍,他在一旁看熱鬧?什麼玩藝兒?沒種!有種跟顏二比能乾海賊呀?!沒種就會瞎汪汪!”有一個霸王娘,唐儀的嘴炮技能也是很高的。

  皇帝舉手作投降狀:“我就說一句,招你這一串。”

  越國長公主又向著弟弟,掐了唐儀好幾把:“敢跟你舅頂嘴,翻了天了你!”

  唐儀一面嗷嗷叫,一面擠出幾滴眼淚來:“什麼呀?!顏二拼得可辛苦的!您都沒看見,他閨女上京來,都沒牛拉車,全留縣里開荒了!這還不夠給阿舅拼命的呀?”開始是疼得想哭,後來就心疼起他家基友來了,哭得稀里嘩啦的。

  皇帝聽說顏神佑剩著馬車回來的,也小讚了顏肅之幾句。反正他是出來散心的,左右無事,見見顏肅之的閨女,問一問歸義的近況,也是不錯的。他還是挺關心顏肅之這個重點培養對象的。

  又不是正經的陛見,只是在長公主的園子裡見一見臣下之女,也不算是什麼特例違規。於是皇帝就說:“果真如此,倒要見一見顏二的閨女了。”

  唐儀超開心:“我就叫人找她來,甭叫內官宣了,鬧得動靜大了,又要招禦史來說,忒煩。”

  皇帝道:“你做御史的時候不務正業得很,倒煩人家做正事的煩了。”卻也默許了唐儀的做法。御史也是,你軟他就硬,你硬他就軟。你要好聲好氣兒跟他說話了,你連你吃喝拉撒都要管著!你要昏庸無道了,大多數御史也只好肚裡罵娘,上朝屁都不敢放一個了。對此,皇帝表示,這幫貨實在是欠揍!

  以上,就是前情提要了。

  ————————————————————————————————

  顏神佑聽了唐儀家僕人的話,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入京根本就沒有見皇帝的打算。當然,見不見皇帝不是她說的算的,只是照她的計劃,怎麼著也輪不到她見皇帝呀!能托關係見一見米丞相,就已經很不錯了,也足夠完成計劃了。

  見皇帝?想都沒想過。

  乍一聽這消息,連楚氏都有些躊躇。看了看顏神佑,問道:“你可能應付得了?”

  顏神佑反問道:“應付不了就不用去應付了麼?”

  楚氏:“……”總覺得哪裡不對。

  顏神佑卻機靈,向楚氏道:“雖說是去拜見長公主的,我一個年輕女孩子家,獨行也不大好呢,可否請阿兄陪我同往?”

  楚氏道:“便叫大郎押車。”

  顏希賢就又領了一個任務。

  雖然顏希賢他爹是京兆,可他也不是能常見皇帝的,從小到大,他也就見過皇帝倆回。一回是皇帝召見土鱉家子弟,集體陪領導玩耍。一回是皇帝為表示自己也關心文化事業,跑到國子監去,還是開的集體座談會。

  這回陪顏神佑過去,如果有機會,那就算是單獨奏對了。顏希賢要是表現得好,那簡在帝心也罷,還是被史官記上一筆也好,對前途都是有好處的。

  顏神佑情知,不用她主動說,楚氏也會做出這樣的安排,索性便先說了。也是向楚氏展示自己很為家族整體考慮,也是賣了大房一個好兒。

  果然,楚氏是很滿意的,立即就同意了這樣的建議。還提醒了兩人禮儀:“你雖然未曾如何演練,然面聖當如何行禮,也都該知道的。且是在長公主園內並非宮中,稍有一二偏差,也能遮掩得過。大郎見過兩回聖人,當知其儀,跟緊了你妹妹,給她提個醒兒。想來唐虎賁不會讓你們吃虧的。”

  囑咐完了,兄妹二人又冒著雪後寒,跑到長 公主的園子裡去了。

  到了的時候,皇帝正在跟大家一塊兒烤火,看他們賭錢玩呢。這年頭,娛樂活動也不豐富,尤其是大雪天兒的。你要是不附庸風雅作詩賞花兒,也不踏雪尋芳搞獵奇,歌舞又膩 味了,剛剛還啃了半條羊腿——那也只好八勒個卦、賭一點錢了。

  顏神佑眼角抽抽地看著唐儀跟他異父的弟弟捲袖子划拳,心說,您老也太自在了!

  唐儀在他舅面前,那是真自在的,然而眼角一看顏神佑來了,就撇了色盅。搓著手就飛過窗戶,直衝到顏神佑面前了:“哎呀,阿壽來了呀。這個誰呀?”

  顏神佑笑道:“伯父好身手,這是我家大兄。”

  唐儀道:“京兆家的?”

  顏希賢給他見禮,唐儀道:“行了,少說話,你這嗓子也夠為難的。這時候說話太多,等長大了會啞。”

  顏希賢抿緊了嘴巴,顏神佑笑道:“想來伯父深有體會的?”唐儀翻了個白眼:“少貧,帶你見我舅,不用怕,有我呢。”說完,還多看了顏神佑幾眼。

  顏神佑今日也畫了額妝,乃是一朵紅梅,乍一看去,跟顏肅之那顆硃砂痣還那麼一點像哩。被唐儀看了兩眼,顏神佑奇怪地道:“怎麼了?”

  唐儀咳嗽一聲:“沒事兒。”又衝顏希賢翻了個白眼。顏希賢嘴巴抿得更緊了,決定回去提醒一下堂妹,唐虎賁的眼神兒,可不大對啊!這麼想著,他又上前了半步,緊靠著顏神佑,向唐儀傳達出“離我妹遠點,你這個怪叔叔”的強烈信號。

  唐儀沒理他,帶著兄妹倆就進屋了。

  唐儀穿窗而出的時候,越國長公主差點沒尖叫,沒好氣地看著唐儀領著一對兄妹過來。顏神佑也開始發育了,個條兒比幾個月前都長高了一些,漸漸有些修長苗條的影子了。

  皇帝瞇著一雙老眼,就見這雪地裡一抹紅影漸漸走了過來,很有那麼一點小小的風情。走近了,一張芙蓉臉,一雙桃花眼,十分標誌的一個小丫頭。皇帝看看顏神佑,看看唐儀,忽然倒抽一口冷氣。

  顏神佑按照規定的舞拜完畢,就聽到上面一個氣弱的聲音道:“起罷!坐,仰著頭看你們不得勁兒……”

  這種弱受一樣的氣息(……)

  顏神佑抬頭一看,皇帝正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她,皇帝的表情也很奇怪,彷彿是在牙疼。旁邊的太子的眼神也很複雜,說來顏神佑真是個標致的小姑娘,哪怕在美人兒云集的宮裡,也不會被淹沒的那一款,可是虞喆一見她,就想找個掩體藏那麼一下下。

  嗯,顏神佑長得特別像爹,化了個妝,更像了。跟唐儀站一塊兒,就容易讓唐儀他舅有十分不美妙的聯想,比如兩個酒鬼在宮裡撒潑什麼的。顏肅之上回進京的時候,歸義的事務已經磨了他表面的一些棱角,看起來很有點穩重的樣子了。顏神佑比較年紀小,彷彿還帶著一點中二版顏肅之的氣息。這種氣息很微妙,哪怕禮儀再周到,還是讓皇帝感受到了一二。

  拜顏肅之所賜,虞喆不但水貨舅舅全家被幹翻,掀桌的時候鍋碗瓢盆兒四處飛,虞喆險中流彈。顏肅之發狠時的那狠勁兒,真是讓人記憶猶新。不知道為什麼,這小丫頭也是一副溫婉賢良的淑女樣兒,可總是讓虞喆會產生一點顏肅之又要掀桌揍人的不好聯想。

  大家都說,單細胞的生物直覺敏銳,虞喆近乎得道矣。

  父子倆一個牙疼、一個臉疼,呆了片刻,面面相覷。皇帝一想到萬一讓顏肅之上折自辯,這二貨萬一甩手不干上京來犯二,就從牙疼到了頭。從來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愣的。顏肅之就是那個愣的!

  皇帝穩了穩神兒,好聲好氣地安撫了顏神佑一回。顏神佑也認真答謝了皇帝對她爹的關心,一舉一動,真是合乎規範!皇帝又問:“歸義清苦?”

  顏神佑道:“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皇帝嘆了一回,說什麼教養好之類的,真的,比起她爹,顏神佑的表現才真是有模有樣兒。人家的閨女,見也不能白見,顏神佑不是她爹,暫時沒有無賴,唐儀無賴地為他侄女兒討賞:“阿舅既然誇了人家,難道不要表示一下?”

  皇帝雖然窮,給小女孩見面禮的錢還是有的,也無非是些綢緞一類。雖然顏神佑懂禮貌,皇帝看她跟唐儀在一塊兒,無形中還是有不小的壓力。咳嗽一聲,皇帝求他姐救駕,把顏神佑交給越國長公主,自己卻與顏希賢問起話來。

  顏希賢力圖鎮定,卻依舊緊張。皇帝的笑容反而從容了許多:這才是正確的面聖姿勢嘛!

  皇帝猛然發現為什麼剛才渾身不自在了——顏神佑跟顏肅之一樣,面聖的時候是不害怕的,該怎麼著還怎麼著。怪不得覺得像呢!虧得齊王妃不像唐儀!同樣是中二病,看來顏肅之病得更厲害那麼一點呢。

  皇帝問了顏希賢讀了什麼書之類,皇帝的文化水平也不高,問幾句就停了。倒是太子書讀得不少,又與顏希賢聊了幾句,覺得顏希賢十分中規中矩,倒也可用。顏希賢不是不想抓住機會多表現一下自己,可恨正在倒嗓子!

  顏神佑卻在一旁跟越國長公主聊得正歡,越國長公主不喜歡小里小氣的女孩子,她喜歡潑辣一點的,但是又不能對她不尊敬。好在顏神佑這貨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又有六郎個苦逼孩子被他姐拿來當話題,越國長公主相當關心自家孩子的歸宿問題,問了一回又一回: “六郎多高啦?”、“喲,是個大胖小子呢,很壯實吧?”、“什麼時候回京讀書啊?”

  皇帝旁聽得越來越心驚,上回壓著顏肅之,米丞相這些人不要緊,越國長公主才是重頭戲。她一聽未來孫女婿的爵位沒了(……),當時就衝進皇宮,一哭二鬧三上吊,滿地打滾兒要給孫女婿的爹爭爵位。

  還好,皇帝頂住了,臉上被抓了四道槓,頂住了!

  這越聊天,顏神佑就越覺得奇怪,直到哄完了越國長公主,答應過兩天搞倆菠蘿飯請她吃,這種奇怪的感覺依然揮之不去。

  等到皇帝要回宮了,顏神佑兄妹倆先告退,出了長公主園子的大門兒,顏神佑才問顏希賢:“咱們這是乾 嘛來了啊?”不是來解釋什麼以鄰為壑的嗎?

  顏希賢還沉浸在被兩代領導核心召見的激動與喜悅裡呢,聽顏神佑一問,他也傻了:“是啊,怎麼什麼都沒問呢?”

  原來……忘了麼……

  顏神佑想了一路,覺得得做點兒什麼了。

  ————————————————————————————————

  等回到顏家,兄妹倆將經歷複述了一回,便是楚氏也猜不到這一對神經病一樣的至尊父子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了。只好說:“這幾日小心些,我會去信與你阿爹說一說的。”

  顏神佑忙說:“那我也捎封信過去,阿婆,咱發快些,也好商議一下。”

  楚氏道:“知道了。”

  於是各自寫信,楚氏是寫了顏神佑這幾天過得不錯,表現也很得體。拜訪親友活動被賞花和召見打斷了,等下安排她繼續去姑媽、姨媽家裡轉一轉……之類的。

  顏神佑寫給他爹的信就十分簡單了:把歸義的戶籍整出三萬五千戶來,分成三份兒,要快!我看皇帝挺抽風的,搞不好已經在打什麼壞主意了,咱們得趕緊行動了。只要戶頭到了,萬戶設縣,歸義的地方又足夠大,咱把歸義一拆為三,三個縣,勉強也能湊夠一個郡了。到時候甭管能不能把海賊老窩給抄了,都是您老的功勞!對了,你要沒意見,我給你挑仨縣令,您老好當郡守啊。

  顏肅之到歸義才幾年呀?這就從一個人口土地什麼什麼都只是勉強及格的縣,一下子分出三個縣來,哪怕皇帝要壓著他給太子將來用,朝廷上下也得記著他的能幹。

  寫完了信,她看了一看帶過來的空白文書。然後開始打草稿,代父上書了。駐京辦的特權,就在這個時候體現出來了。

  疏曰:人口夠了,地方又大,申請歸義設郡。

  至於顏肅之之前哭窮,說遭了海賊之類請免稅的,理由也簡單,大家同心協辦嘛,辦了不法的偽世家,析出了隱戶,所以才有這麼多人口。關於“以鄰為壑”顏神佑輕輕幾筆,就給寫成了打退了海賊卻被鄰居責怪。真是奇也怪哉!請問一下,鄰居這是什麼邏輯呢?歸義才多少人,我都能搞死海 賊了,你那縣比我情況還好點兒,你怎麼就哭爹喊娘了呢?

  寫好了草稿,拿去給顏孝之修改。

  顏孝之寒毛都炸起來了!MD!看她現在文文靜靜的,怎麼就忘了這貨是敢帶隊沖進人家劫郎中的熊孩子呀!再一看奏本,顏孝之魂兒都要飛了。坑懷化縣令,影射人家袒護海賊、庸碌無為已經是小事兒了。最恐怕的是……你TM怎麼這大的膽子?說話間就把一個縣給拆成了仨?人幹事?

  楚氏看了,思忖片刻,道:“這樣不錯,一字不易,發與你父親,讓他抄了,加蓋了印來。”

  顏神佑道:“我怕來不及了,阿爹這會兒,說不定已經跟海賊幹上了。咱們得快,給他鋪個路。可進可退。”

  楚氏道:“這是你想的?”

  顏神佑靦腆地道:“面聖歸來,忽覺得不對,突然就想出來的。本來阿爹說,要扛不過,他就紮根歸義不走了,也是為了建設祖國大好河山嘛。”

  楚氏聽到最後半句,簡直要被氣笑了,道:“奏本無印,怎麼能行?!”外官的奏本,最重要的當然是印鑑,不然誰都仿,那還不亂了套?

  顏神佑小聲道:“有的,空白紙,帶了來的。”

  楚氏:“……”半晌,方道,“我為你安排人,你不要出面,名聲太盛,於你無益。此事便交給我了罷。”

  顏神佑露出一個羞澀的小梨渦來:“謝阿婆成全。我與舅家、唐伯父處說一說,這事兒準了,還差三個縣令呢。”

  楚氏:“……”她決定把顏神佑留下來當底牌打。

  楚氏又尋了楚豐、米丞相等人,顏神佑造的那本申請報告打上去,米丞相就開始走程序了,程序走得差不多了,累死了三匹馬的歸義戶籍也報上來了。米丞相做慣了程序的,審批很快。楚豐也不是凡人,以“春節獻禮”的名義,攛掇著米丞相做個獻禮工程。

  顏神佑十分不客氣地跑了兩家,姜戎已經不去問這主意是誰的了,唐儀是更不會多問的,都答應幫忙。

  一個獻禮工程於焉誕生。

  戶籍也是真的,人口確有三萬五千六百七十三戶,吏戶還有三百餘戶呢。

  皇帝近來為下情所擾,總是這裡鬧事那裡要造反的,他也吃不消。一聽有個好消息,他先點頭了。又要過年了,又是獻禮工程,還有後台,縱有反對派,此時也都消聲了,這事兒,還真叫顏神佑給辦下來了。

  顏神佑回京一趟,轉眼把他爹從縣令變成了郡守。雖然這郡也不大,地盤雖不是全國最小的,人口卻是全國最寒磣的一個郡。可那也是一個郡啊!顏肅之的品級,也是升了啊。

  這回皇帝沒壓顏肅之的品級了,因為哪怕升成了郡,歸義還是最寒磣的郡,算是個下等郡,他的郡守,也只比上等縣的縣令高那麼一點點。地盤不變,管的人不變,這職升得也挺有限。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安慰獎,安慰顏肅之,也是安慰皇帝。

  指示下來之後,就快要放年假了。邰陽公府也相當的熱鬧了,顏肅之升做了郡守,他人不在京里,可是本家還在。顏孝之襲了父爵,母親還在,還未分家,這里便還是顏肅之的家。於是親朋也有來道賀的,外面顏孝之等人接了,裡面就是楚氏帶著顏神佑了。

  也是十分熱鬧的。

  這個時候,祖孫二人心裡都存著一件事兒——這海賊,究竟打得怎麼樣了呢?這歸義置郡,能不能把效用發揮到最大呢?

  正熱鬧間,宮裡姜戎送出信來:大捷!露布至京!【2】

  ***

  作者有話要說:

  【1】不是天朝的那個懷化。此處是以“化”字的意思借用的。

  凡地名里帶個“化”字的,很多都是最初所謂未開化的地區,後來被實際管轄了,就算是“開化”了,所以會帶個化字。比如天朝的懷化,安化等,兩地都在湖南,最早是楚國的地盤,周代諸侯挺鄙視楚國的,認為是野蠻人。《呂氏春秋》經常地圖炮楚國,什麼荊人、楚人,都是用來當反面教材的,各種犯蠢辦傻事兒。

  烏魯木齊在以前,還被稱為過“迪化”。有啟迪開化之意,是乾小四時期平了新疆後取的名兒。建國後改回的烏魯木齊。

  【2】露布:就是捷報。古代打了勝仗,就讓士兵舉塊布,上面寫個什麼我們群毆打贏了,揍死了誰誰誰之類的。一路狂奔,進行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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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誰才是傻子

  獲得大勝了,這消息被顏肅之第一時間傳到了京城。幹出這麼一檔子事兒,他也不能白乾了,這不但是為歸義的社會治安做出了卓越的貢獻,更是造福沿岸各地居民。算上之前還有人參他什麼“以鄰為壑”,這一回,無論如何,他都是要上報的。

  沒錯,不上報,瞞一瞞什麼的,加上皇帝也“有意配合”,他倒是能在歸義呆得久一點。可等到太子登基了,將他調回去,他除了耍無賴,也沒旁的辦法能留下來。如果這一次再積一回大功,兩次合一塊兒,他的身份地位無疑會比之前更高,就有了更大的操作空間。

  事情總是這樣的,只有在掌握更多資源的時候,才有資格去考慮其他的解決辦法,否則哪怕面前一片坦途,你最後能走的路,也就只有那麼一丁點兒。

  是以雖然不想升職調離,但是這一次大捷之後,顏肅之還是在第一時間露布傳京,匯報了皇帝。

  皇帝自然是開心的,得有多久沒有聽到好消息了呢?皇帝發現,自從他老人家開始按著“傳說中的好皇帝”的行為守則開始做事之後,各種麻煩是一樣接著一樣來了。多得讓他不得不懷疑,這麼用心做好事究竟值不值得?還是老天爺其實也是個欺軟怕硬的傢伙,看他蠻橫的時候,反而是天下太平的。

  還好,顏肅之沒給他丟臉,雖然他當初一眼認定這個熊孩子比較能幹的時候,其實顏肅之也沒什麼功勞更沒什麼政績,可他鬼摸了頭,給了顏肅之信任與機會,顏肅之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皇帝開心得一直笑個不停,笑完了,還把太子給叫了來,給太子說他沒有看錯人。

  皇帝開心的事情,很快就傳揚了開來。今天唐儀特意調了個班,跑到顏家道賀了。雖然姜戎與唐儀不是一個部門的,但是都是負責宮禁的,一個走的,另一個自然就留下來值班。聽到了消息,飛快就派人傳了出去。

  彼時唐儀正在顏家裡坐著,差點沒把老實孩子顏淵之給氣出個好歹來。這貨把邰陽公府當成自己家一樣,樂滋滋地招呼著客人。顏肅之真正的弟弟顏淵之被他搶了位子,氣得想揍他了。

  聽到姜戎的消息,唐儀開心地道:“好顏二!”喝彩的聲音還挺大,顏淵之的耳朵都要被他震聾了。

  不多時,大街上的消息也傳了來。露布入京,就是為了宣傳,吆喝著咱們立功了,可不能把功勞被人給昧下了。當初顏神佑瞞著歸義的事兒,為她爹爭取時間,就沒有在第一時間發出露布。

  於是顏府的氣氛就更加熱烈了。如果說上一次還是勉強被壓,後來事情多,又有皇帝的故意不理會,導致顏肅之未能正常論功的話。那麼這一次,這樣的聲勢,還有“搗毀巢穴”這樣的結尾,這功勞怎麼也不能更不賞了。就算皇帝還想壓,朝廷也不能讓皇帝這樣胡亂來。楚太尉也不是吃素的,顏家也不是吃虧的,顏家那些姻親,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顏肅之封侯可期,封戶數目還不能少了。

  顏淵之急忙喚人去後面報告楚氏,又派人再次核實。楚氏那裡,正有許多夫人娘子在一起說話。京中貴婦人的聚會,一年裡不知凡幾,沒理由尚且要找個名目見一見面。何況此番有了正經的原因?

  人皆說楚氏“有福氣”,楚氏也難得露出一個驚喜的表情,笑吟吟地道:“誰家孩子沒這一遭呢?”顏神佑就坐在她的右手邊兒上,右手邊坐的是顏希真,顏靜姝姐妹分坐在兩邊。姐妹們都圍著楚氏。

  這會兒聽到了消息,姐妹中間也是眼色亂飛的。顏希真是為堂妹高興,顏靜姝的心情就複雜了許多,尤其是想到顏希真已定了親事,顏神佑這回回來,雖然大家沒有明說,估計也是有這個意思,下一個就輪到了她。對比一下各自的父親,顏靜姝的心裡就難受了起來。顏家不是世家,不是有一個姓氏就能嫁得好的。她父母雙亡,而且還跟活著的這些長輩有些矛盾。一想到這裡,就更難受了。更坑爹的是,她外祖父家根本指望不上……

  正思量間,就見大伯母柴氏又來匯報,道是前面已經跟姜家、楚家等處通個氣兒去了。顏靜姝咬緊了牙根,咬得腮幫子都疼了,硬壓下了趕緊離開這裡的慾-望,僵硬地坐在原地。下手,她的兩個妹妹還在天真不知愁,也都笑吟吟的,一模一樣的“與有榮焉”的表情,令顏靜姝頗為氣結。

  大概除了她,這屋子裡其他人都是開心的。顏肅之這也算是能夠自立門戶了,有這等出息之後,兄弟間的相處自然會更輕鬆些,至少,分家的時候吃相會好看些,大房是樂意的。四房受過二房的恩惠,也樂意。顏氏對這個弟弟一向是頗為偏心的,自然開懷。賓客們與顏肅之也沒什麼正面競爭,全都來湊熱鬧。

  這氣氛就被炒到了最高。楚氏還留大家一起用飯,道是:“有功無功估且不論,能平平安安的報喜信兒,我就放心了。”

  大家都說她是慈母情懷,也幾乎全都留下來用飯了,只有尤家一代婆婆來給楚氏道賀的娘子要回去。道是婆婆臥病,她得回去侍奉,不然不放心。眾人又讚一回這兒媳婦孝順,柴氏親自將人送到了門口。

  不一時開宴奏樂,其樂融融。顏神佑暗忖這一回親爹露了個大臉兒,她正該低調,於是只跟著楚氏。楚氏命她下去安席,她也跟著顏希真,與顏希真分開之時,就更是收斂。也不多說話,也不大聲笑,柔柔軟軟的,看起來十分好推倒的溫柔淑女樣兒。

  顏肅之的好消息傳來,便是覺得歸義變成郡不算什麼大事兒的親友們,也歡騰了起來。顏家的親友,社會地位都不算低,似姜、楚、鬱、柴、徐等,皆是上層圈子裡的人。尤其是這幾家,對於武事都挺重視的——柴家雖然不尚武卻有一個尚書令——對軍功的計算方法都熟得很,掐指一算,這一回封侯應該沒跑了吧?開始準備賀禮吧!

  雙喜臨門!

  姜家裡,蔣氏接到兒子的內部情報,開心得要跳起來了!這回女婿封爵得升官兒回來了吧?歸義那個窮地方,不但女兒受罪,看外孫女兒回來連拉車的牛都湊不出一頭來!必須得回京來,她要好好給這娘兒仨補一補!

  越國長公主樂得跑到唐儀家裡看小孫女兒去了,顏肅之封侯了,這年頭根本就沒有什麼降爵而襲的說法。只要不犯事兒,老子是侯爵,嗣子便是侯爵。六郎是顏肅之元配嫡長,爵位下來,最後穩穩地落到六郎的腦袋上。越國長公主的孫女兒,那就是妥妥的侯夫人,曾外孫又是下一代的侯,這比什麼姓氏還要實惠!

  在越國長公主的眼裡,沒有比這個再好了的。有好些人,哪怕老子有能耐,也不能保證兒子們個個都有這等旱澇保收的好事的。一家裡,除了嫡長子,其他人很難再因父親得到什麼爵位了。哪怕是米丞相的兒子,多的是拿個職位,而非世襲之爵。世家,也不是沒有貧窮的旁枝的,只是不過他們的旁枝,想出頭比別人家容易些罷了。

  若有一個腦袋一直露出來的機會,誰特麼閒著沒事兒想過一陣兒苦日子再出頭?這不吃多了撐的麼?

  所以越國長公主特別開心!十分想給唐儀的次女,也找一個這樣的好歸宿。

  這些正在開心的人根本沒有想到,皇帝的想法跟她們不一樣。皇帝是想壓著顏肅之的級別的,不過架不住心情好,對於顏肅之隨後的哭窮,請求把歸義稅再減一減、撫卹金請求發上一發、繳獲的戰船什麼的請留下來鞏固本地海 防,皇帝都痛快的答應了——就是不給升官兒。

  哪怕顏肅之隨後的詳細戰況描述裡,講明了抄了賊窩,什麼綢緞之類的是燒了,不過還有些金銀留下來了,會押解進京。這都不能打動皇帝,給他個侯什麼的做上一做。

  彼時全國調防已經完成,藩王們對此一句反對意見都沒有,還說元旦會親自入朝。朝廷除了要應付接下來的元旦大典,還有一些局部地區偶發的百姓造反,事情倒也不算多。就是造反,這幾年哪年也都有那麼一、兩起的,大家應付著應付著,就成了應付造反的熟練工了。

  所以,相當一批的高官們,有的是時間關注顏肅之的“大捷”。

  皇帝的麻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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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是,按照流程,朝廷必須派人去核實一下戰況。這一次比較衰,據顏肅之的戰報,情況是這樣的——

  顏肅之厲兵秣馬、枕戈待旦,就為了收拾海賊,報一報被突襲之仇!準備了挺久,船也準備了一些,人也準備了一些,駕船的漁民也訓練過了。就等著風向一轉,他就帶隊趁著西北風,一路殺到海賊的窩點——某個小島那裡。

  海賊聚在一處島上,島不大也不小,據俘虜交待,上面還有淡水的水源,周圍有二、三衛星島。島上生活還是蠻不錯的,有男有女,有酒有肉,全靠搶劫保持在一個比普通百姓好一些的水準之上。

  當然,這年頭植被也是相當不錯的。秋天時秋風一吹,到了這個時候基本上花草樹木都挺乾燥的。

  顏肅之壞啊,帶上了人,來了個火攻。他的人金貴著呢,歸義的人口本來就不多哩。這一回還拐了山璞的三百人跟著呢,因為聽說島上也有山林什麼的,萬一火攻沒有達到最大效果。叢林作戰,還是山民比較合適哩。

  還好,顏肅之的運氣相當不錯,乾草+火油,真是一個兇殘的組合!雖然叢林離島的邊緣還有些沙灘之類的地方,顏肅之在船上架起了拋石機,遠遠地給它拋上島去。

  海賊這邊發現得也比較早,海賊的船在屢次的戰鬥中也總結出了經驗,甚至有一種尖頭包了鐵包的船,專門用來撞對方的船隻。

  顏肅之這裡也不是吃素的,他既然有拋石機,自然準備好應對這撞船的殺器——拍竿。都是槓桿原理,歸義有山林,木材也是不缺的。海賊的船往前撞,顏肅之的船就用拍竿不等他們撞上來就先砸翻了撞船。

  一頓暴打之後,撞船砸漏了,海賊落水,顏肅之還在上面組織人往海裡射,力圖一個也不放過。清完了航道,就是放火。這是選好了的日子,不但風向風速合適,連濕度都很幫忙。浸了火油的柴草被拋入叢林,風助火勢、火助風勢,海上一片混亂。

  趁這個機會,顏肅之大船上又放下了小船,小船載著死士,舉著盾牌,一路劃到了海賊船塢附近,開始鑿船。趁著海賊又是救火,又是忙著組織防禦的空檔,把人家船給弄沉了。顏肅之在海面上也沒閒著,令船隊轉向,看看島上有沒有比較機智,還留了小船在旁處準備偷溜的。

  這一仗,由於顏肅之太過無賴,歸義方幾乎沒什麼損失——他們等大火燒得差不多了,就在海上先揀漏。海賊又要下水游著跑走的(……),統統被射殺了。沒被當場射殺的,受了這麼重的傷,再泡海裡游泳,也是個淹死的命了。

  海面巡得差不多了,等火燒完了,在海上練習打移動靶兼吃飯的歸義方才開始登陸。一點一點一慢慢搜羅著從俘虜那裡得來的藏身處,又將山林巡了一回,有兩個士卒還發現了三處以前不知道的窩點。

  顏肅之本次帶了三千人來,倒也夠用了。一邊殺人,一邊順手抄了海賊的倉庫,有的地方防火措施做得不錯,包括絲綢在內的布料一類保存得多些,有些比較不走運的倉庫裡,易燃物就都燒了。

  顏肅之翻到了海賊的小金庫,十分不客氣地都搬到了船上。帶回去一點,收穫頗豐。當然,他是不准備都繳給朝廷的。按照不成文的規定,戰爭之繳獲,三分歸將領支配,七成上繳。顏肅之這個流氓,大筆一揮,將兩處掉了個個兒。他拿了七成,只將三成上繳。朝廷要是嫌少,就告訴他們:火攻,值錢的都燒壞了。

  其實最值錢的都沒燒壞,比如擺得十分安全的好些個珊瑚珍珠一類。內裡一株紅珊瑚,足有七尺高,顏肅之扯塊麻布把珊瑚樹一罩,才讓人搬上他的座船。回來裝了一大盒足有五斗珍珠,分給山璞算是額外的分贓。

  山璞小朋友驚呆了!他們就跟著來旅了個遊,什麼大力沒出,就先拿了這些?據說回去還要分金銀……山璞覺得,自己的任務更重了。

  回到縣里,剩下的操作就是顏肅之和盧慎等人的事情了。反正到最後山璞也分了不少戰利品就是了,裡面還有一套金制的酒器。

  所以,戰事是發生在海島上的,御史想核實,也可以,上島呀!島都燒焦了,能看到個毛線?看的都是顏肅之帶帶來的熏得 亂七八糟人頭。數一數呢,好有幾千顆了。據說還有俘虜,比如女人和孩子之類的,但是更多的婦孺都死掉了。據戰報,乃是海賊見大勢已去,瘋狂殘害的。

  御史去得快,回來得也快,人頭太多,驚嚇太大,回來就報:“是真。”

  朝廷上自然是有反對的聲音的,比較之前參過顏肅之的那位蔣禦史,提出了這麼大的戰果,會不會是殺民冒功?蔣廷尉聽不下去了,怒道:“歸義原本有多少人?現在有多少人?顏肅之先要填滿了兩萬戶的缺口,歸義設三縣,然後再去找這幾千顆頭來?他是神仙嗎?”

  把蔣御史噴得接不下話來了。

  皇帝一聽,果然有理,下令將御史的這份調查結果與顏肅之的戰報一起備案。然後,就又沒有然後了。

  上一回被轉移了注意力的人不干了!

  由於皇帝近來態度比較和藹,御史們噴他的力度也加大了許多。除了 蔣御史噴顏肅之,其他的御史們在御史大夫蔡老先生的帶領下,開始噴皇帝了。中心思想是,有功不賞,皇帝你想幹嘛?!你是不是看人家顏肅之不順眼啊?就算看人家不順眼,你也不能這麼昏庸啊?你在破壞規則你造嗎?你太無情無恥無理取鬧了!趕緊的,給人家封爵!

  皇帝裝死。

  朝臣覺得這事就比較嚴重了,御史勸諫都沒用,那麼大臣們來吧!九卿、三公,依次上本,便是楚豐,這回也不講什麼避嫌了,也問皇帝:您老到底怎麼了?腦抽了還是腦殘了?想當昏君了嗎?

  又有大臣將水家挖了出來,然後進諫太子。雖然是你生母的娘家人兒,可他們實在上不了檯面,上次那事兒,顏肅之就算有錯,水貨們的錯更大!你不能為了一群上不了檯面的水貨,寒了朝廷棟樑的心啊!

  皇帝有苦說不出,還自以忍辱負重呢。太子被諫得有些受不了了,這都什麼事兒,他真沒記仇好嗎?就算記仇,他要收拾人也不用這種蠢辦法呀!這不是……他爹有一個挺高明的安排嗎?怎麼朝臣就這麼嘰嘰歪歪了呢?

  然而父子二人又都有點小得意:看,老虞家的智商還是很不錯的,皇帝的心事,沒一個人能看破的。

  那是因為你們太蠢了好!嗎?!

  米丞相這回不干別的了,將正旦慶典的事兒都交給柴尚書令去辦,他自己跑到宮裡坐著,皇帝不給個說法兒,他老人家就要在勤政殿裡打地舖了!

  皇帝十分無奈,只得攜太子往勤政殿裡看望米丞相。米丞相見皇帝蔫頭耷腦地過來了,心說,知道錯了,還有救。

  沒想到,接下來他會被這個皇帝雷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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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領著兒子,爺兒倆做賊一樣地蹲在米丞相跟前兒了。米老頭兒很有骨氣地眼睛一閉,頭一撇,當沒看見。

  皇帝不得不趴他耳朵上,小聲說:“咱們是親家對吧?這事兒我只跟你說,你知道了緣由,可別再跟他們起哄了啊。”

  米丞相忽地睜開了眼: “啥?這怎麼叫起哄呢?國法在那裡了,該怎麼著就怎麼著?若是顏肅之冒功,自有國法辦他,若是實,自然要依法封爵啊。爵以酬功,職以授能,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聖人怎麼會不知道呢?殿下,臣等為殿下講書的時候,難道沒有講過嗎?”

  虞喆低頭,小聲道:“你聽阿爹說完,阿爹是有道理的。”

  米老頭兒梗著脖子看皇帝,皇帝清清嗓子,不好意思地道:“你也知道的,這如今的情勢不大好。這朝里文的行的不少,武的就青黃不接了,顏肅之倒是不錯,我想將他壓一壓,留給太子用。”

  米丞相睜大了眼睛:“他的年紀在那兒了,至尊父子都用得上!”

  皇帝見米丞相像是沒聽明白似的,便先哀聲嘆氣打一回悲情牌,眼睛都濕潤了,訴說一回他兒子年紀小,他兄弟都出鎮羽翼漸成之類的。米丞相道:“朝廷都是忠於陛下的,區區藩王,不在話在。這跟不依法論功,有什麼關係嗎?”

  皇帝這才說了他的小心思,什麼怕太子對顏肅之無恩,要讓太子施恩之類。

  米丞相當場就跳了起來!雖然年紀一大把了,米丞相這一跳卻是相當用力的,用力到跳起來之後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下去撞到案角。虧得虞喆眼明手快,將他扶住了。

  米丞相兩眼發黑啊!

  米丞相老淚縱橫啊!

  米丞相真的被皇帝爺兒倆給蠢哭了TT,世上的老闆那麼多,為什麼讓我遇到了腦殘的這一個。果然是馬上得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以小巧謀位,不能以小巧治國啊!

  可事已至此,米丞相還得撐著,至少得給顏肅之一個公平的結果。

  皇帝驚呆了:“丞相為何落淚?”

  被你蠢哭的。

  米丞相以袖試淚,平復了一下情緒,一手抓著一個,對這一對至尊的父子道:“陛下、殿下,老臣一片赤誠,你們就聽一聽勸吧!這個事兒,它不是這樣做的啊。”

  皇帝奇道:“怎麼會?”

  米丞相誠懇地道:“陛下與太子,佔著天下大義的名份,口含天憲。天下忠貞之士,生而心嚮往之,你們用不著這樣啊!國士待之,報之國士,只須賞功罰過,公平公正,就能萬民歸心了。萬不可弄這等小巧。”

  皇帝聽到“小巧”就不開心了,乾巴巴地道:“這樣不是很好嗎?”

  米丞相道:“顏肅之是個實在孩子,小時候兒,顏啟那般糊塗,他還是那麼懂事兒,寧願自污以成全父親與庶弟。上回壓著他沒封爵,他也沒鬧,還老實剿匪,將歸義治理得井井有條。對這等人,何必這般呢?陛下不覺得不妥嗎?”

  您這點兒心思,沒猜著,就是個實誠人,你對個實誠人耍這種把戲,你還是不是人啊?你有沒有點良心啊?你就仗著人家是個好人,就這麼戲弄人家,你好意思嗎?“他要是猜著了”這麼個可怕的假設,米丞相沒說出來。

  皇帝被說得有一點不好意思了,咳嗽了一聲:“事情已經做下了嘛,以後,阿喆會給他補償的。”

  米丞相帶著些失望地看著虞喆:“太子也是這麼想的嗎?真是太讓老臣失望了啊!您應該帶頭兒勸聖人的,這事兒有眼睛的人都看著呢,有功不賞,大家怎麼看啊?以後還有人賣命嗎?他們只會說,顏肅之再能幹,但是因為不肯受外戚侮辱,所以要被欺壓啊!怎麼能這麼糊塗?!”

  啥?還有這種事兒?

  可仔細一想,還真是啊!

  皇帝父子麵面相覷,表情都很便秘,在米丞相嘆氣的背景音中,皇帝問道:“那怎麼辦?”

  米丞相怒道:“還怎麼辦?!照著律法去辦啊!軍功要算首虜數的,比著數目還不會嗎?去選個地方兒給他當封地啊!再好好安撫他!這世上聰明人太多,傻子都快不夠使的了,你們還在逗傻子玩兒,玩壞了可再找不到下一個了!”

  皇帝越想越是,如夢初醒:“對對對對對!快快快,召他們來議啊!”

  當天下午,皇帝挨完米丞相的罵,跟太子兩個就灰溜溜地召集相關人員來議一議顏肅之的戰功問題。

  顏肅之封侯,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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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05:05 |只看該作者
第105章 被坑的丞相

  受到皇帝召喚的人都鬆了一口氣,皇帝就算二缺了一點,好歹還能聽得進去丞相的勸。

  這些人的心中,未嘗不同情米丞相。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米丞相一做就是幾十年,這是相當難得的。更加難得的是,他做了這麼多年丞相,不是因為他是個有能力篡位的奸賊,而是因為皇帝信任他來做這個宰相。他的勸諫,皇帝大多會聽上一聽。

  哪怕是這樣,米丞相還是值得同情的。因為工作量,這個國家接手的時候就是一個爛攤子。在接下來的幾十年裡,皇帝雖然不至於達到一個暴君的水準,有時候離昏君也不太近,但是各種奇葩的事情層出不窮。每每將米丞相氣得欲生欲死,沒死成還得回來接著操心。

  譬如這一回,皇帝又不知道抽的什麼風,御案都要被勸諫的奏疏給淹了,好列又被米丞相給勸回來了。可憐七老八十的一個老頭兒,這兩年熬得越發的干瘦了,還要顫巍巍地跑勤政殿這兒打地舖相脅。

  這樣的丞相,哪怕白送,許多人都不樂意去幹。真是太受罪了有木有?如果上頭坐著的是個昏君,那大家也就認了,反正是昏君嘛。可坐著一個神經病,他該明白的時候不明白,偏又在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上展現其精明,把人折騰得十分想要辭職不干。能扛下來的,真不是一般人。

  被同情的米丞相此時一臉灰敗,與坐在他旁邊那個仙風道骨面色白淨裡透著點紅潤的楚豐,簡直就是鮮明的對比。

  自打勸得皇帝同意給顏肅之議功了,米丞相自認任務已經完成了一大半了,剩下的就是大家的事情。同事們一到,他就放心大膽地神遊了。也不算是開小差,只是拿開會當背景音,內心裡充滿了絕望的聲音——

  帝王,不是不可以耍心機玩手段,相反,他必須得能看明白這些,才能做到不為人所左右。可是,一個皇帝如果把精力都放到這件事情上了,那他……還是皇帝嗎?

  自己把自己從至高的位置上摘了下來,玩弄小巧。若是海清河晏的,賣賣蠢也就罷了。如今四下都是漏洞,還要自己作,生怕江山太穩還是怎麼的?哪怕是天下太平了,這麼搞的皇帝,也是在給自己掘墓——這樣胡鬧,令士人寒心,便是皇帝,又能有什麼好下場?

  米丞相想起已經做了太子妃的曾孫女兒,擔憂的情緒就更濃了。是啦,一個婚姻並不能代表什麼,哪怕太子妃姓米,米家也不是就非得綁在這一對蠢父子身上了。可作為米丞相來說,自家女孩子嫁到這樣一個內憂外患當家人還自作聰明的人家,他是相當難受的。

  更讓米丞相難以接受的是,以前犯蠢,還能說他是在賭氣,譬如被御史時常記起來的給手下小妾送禮這種事。那事兒雖然會被拿來勸諫,但是比起這回這件事,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難過的情緒一直持續到楚豐等跟皇帝將顏肅之的事情議了個差不多。楚豐看出米丞相有些魂不守舍,倆人坐得近,楚豐一邊捲袖子幫外甥搶好處,一邊分出心思來,在需要米丞相注意的時候捅一捅米丞相的胳膊。

  這邊議完了,等皇帝問米丞相:“丞相意下如何?”的時候,米丞相沒精打彩地道:“如此甚好。”好個P呀!認清了皇帝內心裡住著個麥兜的米丞相,實在不認為眼下的形勢跟“好”字能沾上什麼邊兒。

  皇帝見大家都沒意見了,他本人其實還是蠻欣賞顏肅之的,便道:“既如此,中書擬旨罷。”

  當下,以泉安三千戶封顏肅之為侯,於京中賜府。姜氏的誥命也隨之下來了,夫妻二人的製服、佩飾、一應儀仗、車馬等也要製作。這些都要費些功夫了,事實上,頂好是這邊做好了製服,然後再下旨的。誰叫皇帝這……犯了個蠢呢?於是硬湊出一些用品服裝來,據知情人士透露,夫婦二人的體型都相當地標準,正常尺寸的就行,看有沒有庫存的衣服,先拿來應個急發出去。貼體的再慢慢做就是了。

  至於六郎同學作為嫡長之子,是否現成就確認其繼承人的身份,這個只等任命發給了顏肅之,看顏肅之要不要現在給兒子申請了。其實申不申請的,也都差不多了。六郎天然是嫡長子,只要他不犯什麼了不得的重罪,誰都越不過他去。是以六郎的事情,參與討論的軍方人士比如姜戎和唐儀,也都沒有單獨提出來說。

  姜戎與唐儀平素是有些互看不順眼的,姜戎打小就知道家裡不容易,他身為長子,也是事事操心,事事認真,總看唐儀這種不擔起家庭責任的中二病不順眼。唐中二呢,看著一板一眼的人,也是牙疼。後來做了同事,兩邊的隊伍再有個什麼比武會操之類的,也會較個勁。

  此時卻不由都咧了咧嘴,姜戎是為妹妹高興,唐儀是為朋友開心。姜戎對將來會有動亂是有些預感的,姜氏隨著顏肅之去歸義,他雖然心疼,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現在顏肅之將歸義經營得很好,官也升了、爵也有了,哪怕從長遠來看,有個爵位也比沒爵位有利。回不回京的,再議吧。

  唐儀雖得顏肅之提示,卻不曾將動亂之事放在心上。他只是單純高興,憑心而論,他還是想顏肅之拖家帶口回京來的。在他看來,他朋友樣樣都好,有官有爵有隊伍,在哪裡不能自保呢?

  討論完了這個,姜戎卻說:“雖然一戰克敵,前番卻有懷化縣令參奏之事。臣請陛下暫毋調顏肅之之職,且命其暫駐歸義一些時日,將這一撥海賊餘患清一清,再作打算。”

  楚豐當即附議。

  巧了,皇帝雖然被米丞相罵醒,卻還在想著“現在就調回來了,雖然是個老實人,但是我兒子對他沒恩,他跟我兒子沒有階級友誼,腫麼破”。一聽姜戎此意,正中下懷,笑道:“正是!不過,他是功臣,正旦了,左右無事,他又得爵,命他攜妻、兒入京陛見吧。他也出息,很該回來告慰一下亡父嘛!顏二狗生了這些兒子,我原以為沒一個能走他的路子的,如今好容易有了一個,也該來叫這老狗開心開心的。索性下旨,命他入京受賜。著人與他修整出府邸來!”

  這算是官方給他們分了個家。姜戎快要樂瘋了,艾瑪,妹子這回是真的做了當家主母了。心說,趕緊回去告訴親媽這個好消息。

  正在開心的姜戎與唐儀,並沒有註意到楚豐微蹙的眉頭。顏家遇到了與皇家差不多的情況:宗法上的當家人HOLD不住小弟。此事是好是壞,楚豐還真說不准了。顏孝之沒有特別出彩的地方,但是勝在穩重。顏肅之是比較出挑,可是又有些讓人覺得不安。

  楚豐一面愁著自家兒孫,還要分神考慮外甥,頓時覺得自己也要累得老了。

  會議結束,中書旨,眾人散去。楚豐故意等了一等,扶著米丞相慢慢往前走。旁人見他們倆有話要說,也識趣地避開了。楚豐問道:“世伯何以憂思滿面?”

  米丞相嘆道:“君已不像君,我只怕臣不像臣的日子,不遠啦!”

  楚豐道:“只因此一事?”

  米丞相想想自己的年紀,真不知道哪一天要被皇帝父子倆給氣死了,自家子孫出挑得也不多,其實他自己也不是太出挑的人,只是長在庶務與協調。自己一去,恐家人受牽連。楚豐正好託付。便簡明扼要地小聲將事說了,然後嘆道:“他們父子,身是君,心卻不是。那樣心思,治一家尚且要出亂子,何況治國?我死後,若水氏欺我族人、羞辱皇后,萬望你拉他們一把!”

  楚豐倒吸一口涼氣,點頭道:“若不知內情,我必勸世伯寬心。既知道了,還請世伯放心。我有一言,還請世伯放在心上。尋幾個偏遠的地方,放些得用的子侄過去。”

  米丞相沉著臉,聲音裡帶著濃濃的暮氣:“你說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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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中會議是怎麼開的,顏肅之並不知道,反正是對他有利的事兒,旁人也就不多冒那個“漏洞禁中語”的風險,給他傳消息了。各處親友只管開心準備禮物就是了,顏肅之這裡,只有顏神佑給了他提前送了個消息:皇帝要見您老,還讓您老帶著我娘和我弟過來,您早點作好準備,別到時候太匆忙了。

  顏肅之這裡收到了消息,拿與姜氏看。姜氏又急忙收拾行李,且問顏肅之:“這才允了要設縣,千頭百緒的,咱們怎麼走得開?你連縣令的人選,都還沒薦呢。”

  顏肅之道:“不急,不只是縣令,縣城還沒有呢?還照原先的樣子辦就是了。人還是這麼些人,分成三份兒,也還是這些。只要心裡不慌,沒事兒的。”

  六郎看著侍女們已經開始移動去打包行李了,仰起頭來問:“那海賊呢?”

  朝廷之議,同意了“顏肅之的建議”,歸義置郡。原歸義之地,分為三縣,分取名別為新安、新鄉、新義。

  顏肅之低頭一看,樂了,將他扛到肩膀上:“海賊都叫你爹治死了,這一時半會兒的,風向又不順,他們難登陸的。”他倒也寬心,臨走,將山璞給叫了來,命他與盧慎一道,盯著縣里事務。

  山璞十分激動,不止因為顏肅之是顏神佑的爹,更因為山下人的郡守(現在是郡守了)出行,居然將一郡的事務許他參與,這份信任對於山璞來說是非常渴盼的。就差拍著胸脯說“您放心”了。

  顏肅之又囑咐了盧慎、方章等人,又問他們倆想不想各領一縣,他回京之後,正好面啟。十分正常地,盧慎拒絕了他的提議。方章見盧慎都拒絕了,想了一想,他也拒絕了。盧慎的理由是“不願遠離府君(現在是府君了)”,方章的理由則是“見識淺薄,不敢遽領。”

  顏肅之就知道他們倆會這麼說,才會提得這麼痛快。事實上,顏神佑的書信早至,說了要給他在京中拉人上賊船。父女倆將這三縣令的人選,至少圈定了兩個在京里了。顏肅之便順手推舟,許諾到京之後,就開始將盧、方兩人,從縣政府工作人員一舉提拔為郡政府的工作人員。盧慎依舊是主簿,而方章將領本郡之戶曹事務。

  臨行,顏肅之命盧、方二人尋摸一下本地土豪裡面,有沒有人適合在兩級政府裡擔任什麼職位的。縣令是不能保證了,其他的小官,還是可以做的。

  盧慎道:“郎君來歸義這幾年,他們看著也頗老實,是時候給些甜頭與他們了。”

  顏肅之大笑。

  盧慎又道:“只是這泉安還在歸義之南,四面也是些將將開化之地,縱有三千戶,也夠貧瘠的。”他替顏肅之嫌寒酸起來了。

  顏肅之道:“應有之義、應有之義,現在肥了,以後就長不了什麼了。”

  盧慎微笑著給顏肅之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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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肅之攜妻兒踏上返京之路的時候,京中正在忙著呢。泉安侯府的宅邸,也跟邰陽侯府在一個街區,同時跟清遠侯府也在一個坊內。這家原先也是一處侯府,不過這兩年據說似乎跟某藩王走得頗近,所以被皇帝使了些手段連爵位都搞掉了,全家被踹出本街區了……

  有爵位的人家,或曰大家大族權貴之家,要說找不出犯法的事情,那是不可能的。甚而至於,再嚴謹的家風,也不能保證沒有超出道德的事情出現。一家之中,什麼諸妾爭寵根本都已經是小事了,真正人頭打成狗腦子的,是諸子之爭。又或者是許多難以啟齒的生活作風問題。

  這些不能說每家都有,然而要深挖掘一下,不觸這個雷,也要觸那個雷。趙忠家不用說了,就是公認的歷史又短、人品又好的鬱陶家,主人家無故打死奴婢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的。打死個奴婢不算個事兒,別說家里人不會往外傳了,就算是奴婢的父母知道了,頂多訛點燒埋錢了賬。【1】但是犯了事兒就是犯了事兒,一旦被政敵知道了,下回你要晉升的時候,就會有人參你“性情暴虐,刻薄寡恩,不堪為主官”。這也是妥妥一筆黑歷史。

  總之,在某人有重大政治問題又不好拿這個理由放到檯面上的時候,通常都會有人翻類似的不法案件,然後藉此事而達到整治的目的。

  這一家人搬走的時候還不長,雖然也是瓦生枯草,到底構架還是好的。撥些人來一打掃,拔一拔草、修一修樹(冬天,葉子都落光了,也不用怎麼大修,修也看不大出來),碎了的地磚換一換,大門重新油一油,蜘蛛網掃一掃……

  上頭催得緊,工程進行得很快。

  只是顏肅之是帶著老婆孩子入京的,走得慢,沒能趕上正旦的慶典,路上發了兩封賀表,一個給皇帝、一個給太子。然後他就又慢悠悠地上路了,他一點也不想走那麼快。新房子還沒修好,回去還要住在舊府裡,說起來,顏肅之是一點也不想住回去的。總覺得壓抑。

  他算好了時間,留下了寒暄、掃祭之類的時間,剛好這些事做完,他就能一個頓兒不停地搬到新府,展開屬於他的社交活。這就足夠了。

  這一路上雖然離春天越來越近,但是越往北走還是覺得越冷。姜氏已經預料到了這個情況,柴炭裘衣都準備得齊全。又將郎中給一路帶了來,預防路上有人生病。尤其是六郎,年紀又小,還要往冷的地方去。姜氏是十分擔心的。看看六郎,姜氏就在路上催著顏肅之快些走。

  顏肅之道:“你不知道。”

  姜氏道:“你要我知道什麼?六郎那麼小,天氣又冷,不該早些回京好好休養的麼?你再不快著些,這個年就要在路上過啦!不是好兆頭。”

  顏肅之耐心地道:“京中的情勢看不透,聖人還不知道有幾天日子呢,正旦時節,各地藩王又入京。呵呵,我才得了爵,又是軍功。一個弄不好,與他們走得太近,便要招忌諱啦,不如慢慢走,好歹避嫌。可與藩王鬧得僵了,見天兒板著臉,也不大好,以後的事情,還未可知呢。就說我路上染了風寒,耽誤了時間就是了。”

  姜氏聽顏肅之提到“藩王”二字,便不多嘴了,哪怕是六郎生病,只要不是太嚴重,都比不上藩王的威力大。病只是一時受點罪,跟藩王扯上關係,不定會有什麼下場。

  一家三口就帶著一百護衛,一搖三晃地在路上晃。一天就在太陽最好、溫度最高的時間走上幾十里,天不亮,不動,天一變暗,就近尋驛站,窩在驛站裡烤火。為了不讓京里著急,還特意寫了信回去解釋,無非是兩地溫差大,有點小風寒,怕奔得太急了,半路病倒走不動……之類的。

  顏神佑看著信中“恐京中寒冷不適”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看來她爹是有打算的。真要是逼急了,一晝夜奔了三百里的事情顏肅之也不是沒幹過呀。放下信,她便一搖三擺地去楚氏那裡見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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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顏肅之封侯的邸報發了抄,顏神佑的身價也水漲船高了起來。原本楚氏見客也喜歡帶著孫女兒們隨侍的,現在顏神佑更是不離楚氏左右了。似這一回,到訪的客人乃是李苗的遺孀和顏希真未來的婆婆,顏靜姝姐妹三個便被楚氏打發去趙家見趙忠。顏神佑卻留下來一同見客。

  顏靜姝姐妹三人最恨回趙府,兩個小的是讀了些書,知道了些禮儀,一看趙府如此之亂,打心眼兒里三觀不合。顏靜姝的情況就比較複雜了,她小的時候趙氏是沒少教她要跟趙忠、趙氏的生母親近的,然而後來顏平之夫婦身死,趙家不聞不問。顏老娘的喪事兒,弟兄四個的岳家都派人去弔唁,旁人家的舅舅都來看外甥、外甥女兒,獨趙府的兒子們理都沒理她們。

  當初有多喜歡,現在就有多恨。

  可楚氏說得對:“只要沒撕破臉,那就是你們外祖家!不但要去,還要恭恭敬敬地去。沒讓你們正過年時去,就是為防他們那裡亂人多。如今登門的客還算少的了,亂客不多,趁早了去。”

  顏靜姝不得不帶著兩個妹妹去給趙忠拜年。

  李苗的夫人到了之後就見到姐妹兩個,還驚訝了一回,問楚氏怎麼不見另三個。李苗夫人的眼裡,楚氏是個懂規矩的人,不至於偏心得這般明顯。楚氏便輕描淡寫解釋了兩句,李苗夫人秒懂。這位夫人一直寡居,見客也少,因訂親等事,倒見過顏希真幾面,顏神佑對她卻沒什麼印象的。

  婆媳兩個此時來,也是因為兩家有淵源,也是因為結了親。通常情況下,還是男方家裡要主動一些。否則,每年這個時候,李家也是關起門來自己過日子的。

  顏神佑看李苗夫人,這位夫人年紀比楚氏應該略大些,但是乍一看,又似比楚氏大了得了將近一輩兒。也是楚氏保養得好,也是這位夫人一不會打扮二遇了不少愁事兒,比如老公兒子都死了之類的。腰杆儿卻是挺得很直。

  旁邊她的兒媳婦,也是略有點瑟縮的,行動都帶一點“無所措手足”的意味。每說話,身子總不由自主往前傾,然後似乎是意識到了這樣不太夠高雅,又硬生生扯回來坐正了。彷彿一個被點名提問的小學生,純樸是真純樸,然而與顏希真說話,她們也有那麼一點點違和。

  這樣可不太好,對顏希真是不利的。如果你的婆婆、太婆婆見了你,都有那麼一點不知道怎麼親近,這日子想過下去就需要特別強大的內心了。

  對付這種情況,顏神佑是有辦法的。跟李苗夫人婆媳倆先認了一回人,什麼阿婆、阿嬸叫一通。然後逮著兩人一頓狠誇,什麼“見著就覺得親切”之類的。在李苗夫人不太好意思地說:“我們寡婦人家,也不好總出來見人,村。”

  顏神佑便說:“誰這麼說您的呀?真是瞎了他們的眼!人好不好不在浮在面兒上的事兒上,得看人品。我們都很敬佩您的。您看我阿姊,她心裡很喜歡您的,就是不好意思說呢,她害羞了哩。”總之先扣給顏希真一頂“仰慕又靦腆”的大帽子,一切大家之間的隔閡,都不是因為屬性不相融或者旁的什麼,全是因為“我喜歡你呀,所以要尊敬又慎重”。

  所以呢“您要是瞧有什麼新鮮的,沒見過想玩的,只管問她,她心裡可樂意侍奉您了呢。阿姊就是害羞了嘛。”

  楚氏默默給這個小變態點了三十二個贊,再看顏希真,也配合地低下了頭,做出羞澀的樣子。行了,兩個孫女兒都不蠢,這開局開好了,下面就都不是問題。

  楚氏滿意地道:“我看等你娘入京,也該好好管束管束你了,離了你娘,你便淘氣了起來。”

  顏神佑笑道:“我才不淘氣呢,我很好的,上回在舅家見蔣家七娘,她還說我好,邀我去她家裡玩耍呢。”

  ***

  作者有話要說:

  【1】主人殺奴婢,按律也是有罪的,因為古人有一種和為貴以及重視人命的觀點。但是肯定會輕判(在確定是主人殺奴婢的情況下,大多數時候奴婢死了沒人告,也就沒人理會了),不會讓主人給奴婢抵命,相反,主人可以拿錢、官之類的來贖罪。如果是奴婢殺主,就死定了。別說殺主了,就算是首告主人,第一,官府先把奴婢揍個半死,有的就直接打死了,第二,一般官府不會接狀子。

  什麼殺了丫環之後為了不抵命掩蓋真相,然後為了掩蓋真相又殺知人滅口之類的段子,那純粹是胡扯……因為不用他掩蓋,正常人都不會說出去的。就算說出去了,他也不用抵命。甚至隨便說個什麼這傢伙偷了家里東西被撞見了之類的理由,就能減刑。

  這類遺風一直延續到僱傭制上,哪怕僕人是簽了僱傭契約,而不是賣身為奴的,主殺奴,在斷案的時候都會被輕判。因為主僕名份已定,按照禮法,君臣主僕這樣的名義是優先考量的。所以看到為了報仇委身為奴什麼的,從做出這個蠢決定的那一刻起……這復仇就已經是徹底失敗了。

  做了人家奴婢,告發主人造反都要被砍頭(前文有話說裡已經說過了),就別說其他的了。除非是一路做到貼身侍衛,然後砍了仇人的頭。那樣這個人也是以奴殺主論的,是得不到主流輿論認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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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05:18 |只看該作者
第106章 顏肅之返京

  顏神佑如今在京中小娘子裡,是一個另類的存在。不是因為她是暴發戶家的孩子,所以沒人跟她一起玩。暴發戶家的孩子也不少呀,遠的不說,光自己家堂姐妹就好幾個呢。而是,她跟暴發戶家的孩子,也有不同。

  問題就出在她那個夢上了。

  事實證明,夢,是不能隨便做的,如果是很靈的夢,那就更不能隨便做了。夢靈了不要緊,問題是它應驗在鹽上了。這個問題就大了,是以連楚氏,都不知道要拿這個孫女兒怎麼辦了。只是做夢,沒關係,誰不做倆奇怪的夢呢?如果是開了掛,發明了新的製鹽方法,也沒有大問題,頂多成個香餑餑,很多人來搶。

  兩樣加一塊兒,就平添了一抹神話色彩,讓不少有心提親的人,又躊躇了。

  顏神佑將這包袱一甩,她自己無憂無慮地玩耍去了,楚氏只覺得這事兒比弄死顏啟還要難。顏啟再二,楚氏也制定出攻略來了,時間長一點沒關係,照著做就能成功。對上顏神佑這樣自動進化功能的變態,楚氏也傻眼了。人是可以用,留下來當奇兵使。可她是個女孩子,跟男孩子的處理方式不一樣呀!好歹是親祖母,也不能讓親孫女兒一直不嫁人吧?顏神佑不說親,下面的三個堂妹咋辦?越了次序,那顏神佑就真的難嫁了。

  如果說顏希真對於顏家的價值最大還是體現在聯姻上的話,顏神佑自身的價值已經超出聯姻了,所以她的婚姻反而比比較直白的聯姻要難——因為,沒辦法估價。顏肅之放閨女進京,就是因為他自己先前的規劃也完全被打亂了,沒想到閨女能進化到這個地步。

  不止楚氏,滿京中的人都愁上了。聚寶盆誰不愛要呢?可眼前這個盆,不但聚寶,還裝著熱炭,燙手!

  然而要放過了,卻又實在可惜。便有不少人家藉著兒女名義,又或者尋些幾彎八拐的親戚關係,邀她上門,觀察一下,她到底正不正常。

  蔣家便是一例。

  蔣廷尉是姜氏的親舅舅,顏神佑與母系親友的關係一向不錯,蔣家小七娘子邀她,她便也去了。

  蔣廷尉的心裡,只後悔沒早一點下手將顏神佑給訂下來。現在再想下手,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了。顏肅之還沒被貶到歸義的時候,只要蔣廷尉開口,大概除了一個不怎麼正常的顏肅之,所有人都會點頭答應。現在麼,大概誰都不會那麼痛快點頭了。

  蔣廷尉很是悵惘,越發覺得投資是門大學問。想要獲得高回報,就不能架子端得太高,一端二端的,等你從梯子上爬下來想下手的時候,人家早被識貨的人帶著走了。

  不過,不是還沒定下來嗎?一切都還是有機會的。只可惜蔣五因為年紀已經不小了,已經定下了柴家的女兒,否則蔣五是相當有競爭力的。縱使是蔣廷尉,也得承認,現在顏家握著主動權呢。而世家,也還真沒有那麼“高尚”。

  顏神佑答應七娘的邀請答應得很爽快,她爹娘還在路上晃著,保守估計是不會在年前回來了,這些社交就得由她來做。顏家的社交是顏家的,二房的社交是二房的,有重疊的地方自然也有各自獨立之處。

  再見七娘,便覺她與招娣越來越像了。兩人都會略收一點下巴,口角也微帶一絲笑影,又都不重。轉頭也是緩緩的,穩眼睛也是緩緩的,彷彿拉了個慢鏡頭兒。說話的時候,句子都不長,卻吐字清晰。要讓顏神佑來說,那就是帶著點兒培養出來的王妃範兒了。

  也許是跟招娣更熟悉的關係,顏神佑與招娣在一處的時候,招娣過不多時就不這樣了,表現得更符合她的年齡。蔣七娘即使熟了些,也還是斯斯文文的,這大約與她沒有一個中二爹有關。

  蔣家人口頗多,七娘的兄弟姐妹也不少,有些個是顏神佑小時候見過的。然而數年不見,彼此又不是一個圈子裡的人,共同話題也沒幾個。巧的是顏神佑在梅園裡與大家評詩,據蔣五回來讚歎,說是“信手拈來皆是佳句”,蔣七娘等人便以此為突破口,與顏神佑論起詩來。

  顏神佑想死的心都有了,終於明白“謊言就像滾雪球,撒一個謊要用一百個謊來圓”是個什麼意思了。她的臉都要笑僵了,無奈之下只得裝個羞澀什麼的,死活不肯“作詩”了。心道:只是評詩現在都要被你們逼死了,我要再“作詩”下一回就真得死了。

  蔣七娘嘆道:“阿顏真是太謙虛了。”

  顏神佑:“呵呵。是七娘太客氣啦,這世上哪裡沒有人才呢?府上家學淵源,我是只是怕得意忘形出醜罷了。”

  便又互相吹捧著,蔣家的孩子大半以蔣五之馬首是瞻,既是蔣五稱讚過的,自然也會跟著對顏神佑高看幾眼。蔣廷尉又對顏神佑評價不錯,是以顏神佑並沒受什麼歧視。顏神佑到了蔣家來,是走關係又不是結仇的,說的自然也是好話。

  末了,還吃了個便飯。蔣七娘還說:“上次往阿唐她家裡去,她家鹽焗雞做得味道好。阿唐說還是你教的,不知府上的又是何等風味了。”

  顏神佑笑道:“你來嚐嚐,便知道了。”因新年將至,便約年後顏肅之夫婦來時,到新府宴請諸位。

  這一餐倒也歡快。

  顏神佑走後,蔣廷尉便問蔣五:“如何?”

  蔣五想了想,這回他大概知道祖父的意思了,搖頭道:“難。”滑不溜手,還會裝死,整一個無賴脾性。蔣家這小一輩兒,就沒一個能降得住她的。這樣的媳婦兒娶回家裡來,是要請個祖宗來嗎?

  蔣廷尉瞅瞅孫子,鬱悶地嘆了口氣。他知道蔣五說的都對,想要能幹的妻子是一回事,沒人願望娶一回一個不好掌握的妻子。

  想了一想,蔣廷尉道:“罷罷罷。”

  蔣五:“?”

  蔣廷尉道:“既沒這個本事,就別招惹這樣的人。我看她與七娘倒好能說得上話……”說到這裡,又頓住了。坑爹啊,顏神佑她是個女孩子呀!如果是個男孩子,能乾一點,可以招來當女婿。當不了女婿,也可以和自家兒孫當朋友。可是個女孩子,不能娶來當媳婦兒,讓自家姑娘和她交好,姑娘也會出嫁,這是幫親家打關係嗎?

  想要讓女眷跟人家結交呢,顏神佑還沒出嫁,一般情況下,未婚的有未婚的圈子,已婚的有已婚的圈子。

  蔣廷尉快要愁死了!只盼外甥女兒姜氏早點入京來,好通過這一條線來打通關係。

  同樣的事情還發生在好幾個人家裡,包括鬱陶家,蔡夫人都怨鬱陶出手不夠及時:“早早說了,多好!非要等。”

  鬱陶道:“都是命吶。”

  生存形態的關係,使得鬱家對於“聽老婆話”並不抵觸,但是左看右看,這麼大一件好事兒,想來不會輕易落到他們家裡了。估摸著顏家是想把顏神佑往世家裡嫁的,只要有可能,誰不想跟世家聯姻呢?

  ————————————————————————————————

  顏神佑滿京城轉了一圈兒,以未滿十五的年齡,就成了個婚姻困難戶,她自己還挺開心的。雖然是臨近年關了,顏家的事務不用她操心,二房的事情還是需要她張羅一些的,這都沒能影響得到她的心情,她幾乎要哼起小曲兒來了。

  楚氏與顏孝之是拿她沒辦法了,只得決定等顏肅之夫婦進京了,再來商議顏神佑的婚事。卻又將顏希賢的親事給提上了議程。

  顏希賢作為兄長,自然不會在妹妹後面說親。楚氏與顏孝之自然是希望能夠娶到世家女的,以顏希賢作為邰陽公世子的身份,又有後台背景,想娶個世家女,也難也不難。難在顏家姓氏,不難在他的身份地位,誠意求娶,還是能求到的。不幸的是楚氏與顏孝之為他千挑選來的未婚妻居然病死了,兩家都已經定下來了,現在未婚妻死了,這不坑爹呢麼?還得從頭再挑選。

  楚氏與柴氏都趁著年節時四下交際的功夫,又將目光放到了各家妙齡小娘子的身上了。這一回,卻碰上了軟釘子。挑選這件事兒,是雙方都在挑,你挑我、我挑你,挑得合適了,才能湊作一對兒。然而已經“克死”一個了,想再求,難!

  弄得楚氏和柴氏都頗為憂愁,琢磨著是真的再放□段以加倍的誠意改求另一家呢,還是放低要求,娶一個不是世家卻又家教良好的呢?

  顏神佑隱約聽到一點風聲,在這事兒上,她爹尚且沒有多少發言權,何況於她?聽完了她也就拋到腦後了,卻抽空與四房的堂弟們一處玩耍。四房的兒子們正處一個狗都嫌的年紀,雖然有父母管束,但是兩邊的基因都帶著一個跳脫,十分好武。

  顏神佑就每天約好了時間揍他倆,一次揍倆,揍得他們從開始的鬥志旺盛到後來的心服口服。兩個(自認為的)男子漢,被一個女孩子打得嗷嗷叫,不服也不行了。顏神佑的棍棒外交取得了成果之後,也給人家幾顆甜棗吃,比如貢獻一些限制性的零食之類。順便就套個話,問他們府裡先生怎麼樣,京里還有沒有什麼好先生之類。

  六郎也到了開蒙的年紀了,歸義逮到一個盧慎就已經是意外之喜了。按照概率,想在歸義這片土地上再逮著另一個這麼樣的人給六郎當老師,不定得挖掘到猴年馬月去了。量變引起質變,京城人口多,又是精英云集之地,有合適的人的機會應該更大一點。

  現在只怕人家來京城謀發展的,不肯到歸義這等小地方。

  沒想到這兩位老弟是真對學習不感興趣,屬於每次考試都只有及格水平,上課從來不記老師的臉,因為課本已經讓他們暈頭轉向了。

  顏神佑:……算了,還是等爹娘回來再說吧。

  在顏神佑抽空揍堂弟的時候,新年的腳步也悄悄地來了。

  ————————————————————————————————

  京城的新年大部分還是與往年一樣的,一樣的四處拜年,到一定品級的人,無論男女,都得入宮去朝賀領宴。

  要說有什麼不同,對於顏神佑來說,那就是她比前幾年都大了,所以能聽到、見到的事情也就更多了。譬如到得姜家,坐在蔣氏身邊兒,被她攬在懷裡,聽著女人們八卦,道是諸王入京,一個個都老實得緊。據說穎川王、濟陽王都將世子帶了來,不帶也不行了,兩位的嫡出長子年紀都不小了,卻還沒有得到朝廷認可的世子封號。皇帝扣著人家兒子的繼承權不肯撒手,且又抬出了先帝來,道是今年要大祭一下先帝,因為先帝死了整有三十年了,週年大祭。

  沒辦法,藩王們不得不回來。

  縱使回來了,也都住在自己在京的府邸裡,大兒子帶來了,小兒子也沒帶來。擺明了不相信這個拿爹做文章,拐他們入京來的親哥。

  皇帝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卻也拿這些弟弟們沒辦法。難道真的要把他們一勺燴了嗎?這豈不是坐實了他殘害骨肉?更重要的是,就算將這些人一勺燴了,他們根本是把底牌都留在了封地,以種種理由,譬如“”

  皇帝不能跟別人說,只好帶著兒子們一起罵娘,虞喆聽的尤其多。皇帝每天都有新詞。今日罵他的弟弟們:“忘恩負義,先帝去得早,他們都是我養活大的,延師娶妻,哪樣不是我張羅的?現在長大了,反將兄長當賊來防。我要弄死他們,何必等到現在?”

  明日便說:“不孝的畜牲!先帝臨終前還不放心他們,必要後來之君善待他們,他們倒好,不是我提起,他們連兒子都不肯帶來祭一祭先帝!”

  後天又改了新詞:“裝成一副可憐相是要做給誰看?這是要憑空陷朕於不義嗎?有這樣做弟弟的嗎?有這樣做臣子的嗎?”

  每天變著花兒地罵,可當著大臣的面,他還得做出一副很寬容大度的樣子。特意問了問弟弟們:“王子們學業如何?是否要留京在東宮裡一併向學?太子的老師們學問都是極好的,正好他們兄弟也可以親近親近嘛。所謂上陣親兄弟……”

  難為皇帝一臉慈愛地這麼說,弟弟們一臉感動地這麼聽了,這話連皇帝他親兒子都不肯信的!因為虞喆小朋友,現在就有點不太相信他的弟弟們了。至於堂弟,要是沒有皇帝天天念叨,或許會比親弟弟還親近一點也說不定呢。

  諸王怎麼肯將精心教養長大的嫡長子留在京中當質子?嫡子,尤其是元配所出之嫡長,那就是招牌,是禮法的象徵。天然是被重視、被奉為優先的,哪怕生來就是頭豬,也得先剁了尾巴往王位上放一放再說他不合適的話。

  諸王入京前已經做了好幾套預案了,各種情況幾乎都想到了應對之策。譬如皇帝要強留怎麼辦?這個也好辦,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先斬後奏。穎川王便出列回道:“謝聖上厚愛,只是離開穎川太久了,臣弟有些擔心,便命他先回去主持事務了。”

  事已至此,皇帝也只能乾瞪眼了。不是他不想將這些人一勺燴了,而是據可靠情報,這些弟弟們臨行之前,心腹死黨皆率軍相送,屯兵在封地邊界。五路大軍,分開來看比朝廷差得遠了,合起來也不比朝廷力量大,可真要鬧起來,必然又是一場大亂。皇帝不得不承認,自己現在老了,有些下不去手,不是不想,而是顧慮多了。

  每每有“萬一正在打的時候我死了怎麼辦”這種奇怪的想法,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皇帝現在連后宮都很少睡了,前陣兒還病了。這讓皇帝有將死之人的瘋狂,又有著行將就木的暮氣。

  最終,他還是裝成個和氣的好哥哥,將五個弟弟又打發回封地去了。

  顏神佑伏在蔣氏膝上,被外婆撫著後背,舒服得想要“喵嗚”一聲,然後抻個懶腰睡一覺了。就聽大舅母范氏嘆道:“聖上終於有些開竅了。他佔著大義的名份,何必授人以柄?”

  顏神佑笑道:“尤其諸王還打不過他的時候……”

  背上被蔣氏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有些事兒,不必全說出來。”

  顏神佑半翻了個身兒,對蔣氏吐了吐舌頭,坐起身來。

  周氏便問顏神佑:“神佑,你爹娘算著快回來了罷?”

  顏神佑道:“嗯,怕走得太快,六郎年紀小吃不消,估摸著人日後便能到了。”

  人日得正月初七了,范氏道:“豈不是要在路上過年了?”言語間十分地不贊同。

  顏神佑笑道:“人這一輩子,誰不是在路上過的呢?”

  蔣氏道:“能安穩些還是好的。”

  范氏嘆了一句:“只怕樹欲靜而風不止,不得不上路了。”

  眾人都有一時的靜默,還是尤氏拍拍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它做甚?好好的過一個熱鬧年才是。”

  大家才重又開心起來,蔣氏又問顏神佑新年怎麼過,初二日要安排接她過來,順便跟姨媽大姜氏多聊聊天兒之類的。

  顏神佑也痛快地答應了。

  新年裡,楚氏一直將顏神佑帶在身邊,顏神佑看楚氏在祭祖前後,表情都很嚴肅,猜度其意,想是不樂意供奉顏啟。然而觀其行事,又不見什麼故意失禮之處。顏神佑不由心下拜服,都說不要痛打落水狗,又或者說人都死了,還計較這些做什麼?可事到臨頭不由人,顏神佑現在看顏靜姝還不想多說話呢。楚氏受顏啟這些年的苦,現在能做到這樣,殊為不易。

  她不知道的是,楚氏心裡怎麼可能不厭惡顏啟?可夫妻、父子之名份在那裡,不對亡人恭敬一點,便是楚氏母子的疏失了。楚氏不過是按捺著脾氣罷了。

  好容易祭禮畢,楚氏一回房就要沐浴更衣,洗沐一洗了,才重又談笑風生了起來,對顏神佑道:“也不知道六郎長什麼樣兒了。”

  顏神佑道:“一個肉丸子,能長什麼樣兒呢?”

  楚氏笑嗔道:“你又促狹了,君子不重則不威。”

  顏神佑道:“小子圓胖則滑稽。”

  祖孫倆拌了幾句嘴,都覺得心情好了一些。又算一回顏肅之回京的日子,嘆一回吃不上團圓飯了。楚氏還問:“房舍可都灑掃了,正月頭幾天,是不可灑掃的。”顏神佑道:“都收拾了,等除夕前一天,我再看他們收拾一回。”

  ————————————————————————————————

  兩處算得都差不多,顏肅之果然是正月初八到京的。彼時諸王已於初七日離京,京中一些要害的部門值班的人也多了起來。至於中樞等處,又譬如丞相等人,縱吃著年酒,也沒斷了國事。尤其諸王離京,朝廷的探馬一路監控著他們,這等消息是每天都要收集的。

  顏肅之到京,就遇到了這等便宜事兒。皇帝正坐臥不寧的,一時覺得不該放兄弟們全須全尾地回去,一時又覺得不宜輕舉妄動,眼下平安地把皇位交給兒子比較重要。連帶的整個朝廷都在一種快速反應的狀態之下,顏肅之一回京,申請匯報工作,馬上就得到了批復:來吧!

  於是顏肅之將妻兒送到家門口兒,自己門都沒進,先滾去宮裡見駕了。

  皇帝就喜歡這樣兒的,凡事將他放在前頭,他就開心了。

  陛見時,顏肅之吃了一驚:“陛下近來辛苦了啊!”

  這表情不是假裝的,上回見的時候,皇帝還沒禿得這麼厲害,眼袋也還沒這麼大,臉也沒這麼黑。皇帝的臉,熬得黑黃黑黃的,彷彿籠了一層死氣。

  皇帝感動地道:“你是好孩子,還是你想著我呀!”

  顏肅之被他瘆得不輕,心說,這是怎麼了?老糊塗了麼?口上還說:“天下臣民,莫不關心陛下,盼陛下平安康泰。”

  好了,寒暄完了,可以開始切入正題了。顏肅之便匯報了他的剿匪工作,並且匯報了對歸義的治理,同時表示:“恐有殘餘,乞予臣些時日,還天下一個海晏河清。”

  皇帝點頭答應了,又記起米丞相將自己噴了一頓的事兒,好生安撫了顏肅之,並且對扣著爵位直到現在才發放給予了解釋。道是:“你年紀輕輕便封侯,不是不好,只是區區一縣便盛不下你啦,你才過去多久?怕是有些事情都做了一半兒,朕才將你留上一留的。現在看來,錐在囊中,是掩不住的啊!”

  顏肅之正色道:“雷霆雨露,莫非君恩。如今歸義成郡,臣願復還歸義,將事做完。”

  皇帝道:“甚好!只是朕又不想你走啦,怎麼辦?”

  顏肅之道:“但聽陛下安排。只是還有一事……”將輔助他治理歸義之人,並助他剿海賊的有功之人,一一匯報給了皇帝。

  皇帝道:“顏仲泰是個實在人啊!去罷,去罷,他們正在議著你,你且回家歇三天,三天回來,你與他們爭去,朕幫著你。”

  顏肅之從容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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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05:37 |只看該作者
第107章 中二在行動

  顏肅之回來了!

  顏神佑放下心下大石,卸下了肩上的擔子,開開心心去逗六郎了。這一路走得很慢,姜氏母子倆也不是不累的。慢悠悠的抻著,和急速趕路的區別,不是累與不累,而是累的方式不同而已。

  遠遠看到京城的城門時,姜氏的心情就好了起來,覺得身上也輕鬆了。悄悄撥開車上門幕的一角,看到騎馬在前的顏肅之,姜氏整個都像被一團漫暖的霧氣包圍著了。懶洋洋的,有些暖。

  低下頭來喚六郎:“還記得路上教你的麼?”她這一路上旁的沒教,就教兒子一些家庭親戚關係了。讀書識字之類的,都是顏肅之在教了。

  六郎緊繃著小臉兒,點頭道:“阿娘,我都記得的。”

  姜氏又跟他對了一回親屬關係表,六郎雖不像顏神佑小時候那麼反常,也是個聰明的小朋友,教了一路,將親近的人物關係都記下來了。連姜氏口述的各人相貌,也記了個大概。姜氏欣慰地又叮囑:“回了家,見到你三姐姐她們,客客氣氣打聲招呼就是了。你已經是個大孩子了,不可總與小娘子們混在一處。”

  六郎認真地點點頭,輕聲問姜氏:“阿娘是不是不喜歡三姐姐?”

  姜氏:“……”這日子沒法兒過了!姜氏一口老血好險沒噴出來,耐心地道:“她以前對不起過你阿姊,你不要理會她了,交給你阿姊對付罷。你休要與她一處就是了。”說到這裡,直覺得顏神佑小時候多災多難,對這數月未見的女兒,也更親切了起來。

  六郎想了想,道:“阿娘,我知道了。”

  姜氏又跟他再說了一回當守的禮儀,唯恐他在京城出什麼紕漏。六郎倒是好耐性,又聽了一回,還發現他娘這一回跟上一回說的內容,一字不易。

  到了邰陽公府門前,顏肅之下馬,囑咐一聲,自己先去面聖了。門房見是他來,也不敢怠慢,答應一聲,一面迎姜氏母子入府,一面飛奔往後去稟報。姜氏帶著六郎進去見楚氏,顏肅之已經走得沒影兒了。

  顏神佑掐著日子,這兩天都呆在家裡。聽說姜氏回來了,急忙到楚氏這裡,等著見母、弟。母子二人雖然帶著“終於到家了”的喜悅,卻還是有些旅途的疲憊。然而說起話來都是開心的,姜氏還不知道閨女划拉幾筆,就先斬後奏地把歸義變成了個郡。只知道顏肅之做了郡守又正式封侯,夫妻二人回來便是領制服上崗搬新家的。

  先拜楚氏,楚氏且不問六郎,先說姜氏:“你們都很好,你辛苦啦。”

  姜氏道:“份內之事,不敢居功。”

  楚氏命她坐了,這才喚六郎上前。六郎胖墩墩的,虎頭虎腳的嚴肅樣兒十分討中老年婦女喜歡。楚氏問話,他也口齒清楚地回答了。楚氏問的,並非你叫什麼、幾歲了這樣逗小朋友的話。而是問他:“路上累不累?走了多久?在路上過年了,覺不覺得人少?”

  細聽六郎回答,辨他雅言標準,並沒有帶上奇怪的口音,楚氏已經滿意了一半了。再聽六郎條理清楚的回答走了快一個月了,有父母在,都不累。路上過年,人也很多,與父母在一處,很是開心。只是不能與大家團聚,又有一點想念。

  楚氏已經給六郎打了個優秀,笑對姜氏道:“誰的兒子誰知道,二郎先前總不令人省心,如今事務又忙,你將兩個孩子教得很好。看到六郎很好,我便放心了。”

  接下來才是認親。

  顏孝之管著京城,事務比較重要,今日已抽空往衙門裡去看一看有沒有急報了,顏希賢也去與同學聯絡感情了。如今家裡幾乎都是女眷與未成年,姜氏看到顏靜姝,還頗為和氣地道:“長高了呢,她們姐妹三個都是同齡,都到了長個兒的時候啦。”

  六郎小耳朵一動,用一種“我在悄悄看過去,大家一定沒發現”的轉頭姿勢看了姜氏一眼,又飛快地轉過頭來。顏六郎深深地覺得,女人真是他不能理解的生物!

  顏神佑拜見過母親,見姜氏與楚氏說話正開心,悄悄招招手,將六郎叫了過來。或許是已經定了親的關係,顏希真不自覺地往“賢妻良母”模式上轉化,她自己幼弟天天被她抱著玩耍。六郎比顏希真母弟又大一些,顏希真看著六郎也喜歡,叫一聲:“六郎。”便笑吟吟地捏一捏六郎的胖腮。

  六郎被堂姐捏臉,心下並不快活。雖然顏希真的手指修長白皙,下手也不重,皮膚還嬌嫩嫩的,有點滑滑的。可六郎自認已經是個大孩子了,作為小家庭唯二的男丁之一,他有點不開心。顏神佑拉拉他的耳朵,問道:“路上辛苦不辛苦?”

  六郎道:“挺好的。”無人捏臉,好開心!

  顏希真見他小大人的樣兒,越看越開心,也不知道為什麼,見了他就想笑上一笑。直把六郎笑得小臉兒上浮起兩朵紅雲,然後就被顏神佑拉到懷裡。六郎想都沒想,直接埋胸(……)。顏希真笑得更大聲了。

  顏神佑笑夠了,讓六郎跟顏靜媛姐妹打聲招呼。顏希真仔細看著,見六郎動作有點僵硬,而顏靜媛姐妹卻沒有異色。就聽六郎道:“阿姊,我去與阿兄阿弟討較功課去。”

  顏神佑取笑道:“又裝大人了。”

  六郎道:“才不用裝,阿娘說我已經是大……嗯,不好總與小娘子們在一起。男人的事情,女人不要管啦。”

  這一回,姐妹們都笑了起來,連顏靜姝也被逗笑了,原本她看著旁人都有兄弟,獨三房沒有,正自鬱鬱。顏神佑果斷掐六郎的肥臉:“女人怎麼啦?誰說女人不能管事的啦?欠揍說一聲,我滿足你!”

  六郎連滾帶爬從她懷裡拔出臉來,哭喪著臉跑掉了。

  顏希真忍俊不禁,也掐了顏神佑的臉:“可憐的六郎,怕沒少被你欺負。”

  顏神佑到底不放心六郎,伸頭瞅了一眼,見六郎跟四房的希禮、希義哥兒仁處得還好,大房如今在家的希仁、希信也似模似樣,才縮了回頭來。

  正在開心的時候,顏肅之回來了。

  ————————————————————————————————

  顏肅之這回回來,與以往就不一樣了。這邰陽公府,原是他親手收拾的。彼時顏孝之守孝還沒回來,顏肅之也想不到自己就能這麼快封侯分府,雖有“將來某一日此處未必是我家”之意,卻也不能免俗地認為將在這處住很久,收拾得十分用心。

  今日一看,又生出別樣感慨來。哎呀呀,就要分家搬出去了,想想還有點捨不得呢。

  到了正堂,見到楚氏便拜了下去。楚氏看著顏肅之的背,也有些怔愣,顏肅之沒想到能這麼快分家,楚氏也沒想到。頓了一頓,楚氏才道:“起來坐罷。”

  顏肅之坐好,臉上還帶一點悵然,楚氏將他仔細看了一看:“有些乏了?倒不見憔悴,很好。”

  顏肅之:“……”母慈子孝什麼的,發生在兩人中間才會覺得奇怪。他就默默地“唔”了一聲,又說楚氏在京也辛苦,問顏神佑回來有沒有給大家添麻煩之類的。

  顏神佑帶來的麻煩大了去了,楚氏想想就頭疼,卻又有一絲欣慰。索性不談這個,只說:“你自己的女兒,自己還不知道?還來問我。”

  顏肅之又低下頭來了。

  顏神佑道:“我自然是極好極好的。”

  姜氏嗔道:“單是自誇,就不大好。”

  顏神佑道:“長輩們謙遜,我才要自誇哩,不然旁人道我真是不好,那可怎麼辦呢?”

  楚氏道:“你的光彩,掩不住的。”

  有她這插科打諢的,眾人才覺得屋裡沒那麼壓抑了。小輩們才來與顏肅之見禮,顏肅之見了侄子、侄女們說“不錯。”

  楚氏打發他們一家三口去梳洗,等會兒開家宴,宴後有事要與顏肅之說。

  顏神佑起身道:“阿婆,我已安排下了,這就去引阿爹阿娘梳洗。”

  楚氏點頭默許了。

  到了自己家的地盤上,一家四口都舒一口氣。顏神佑道:“阿爹阿娘先梳洗,行李我來歸置罷。京里比歸義冷呢,有新裘衣,有鶴氅……”

  顏肅之道:“不急,我們一路走得慢,不怕。帶來的都是些土儀,扔那裡也沒什麼。京里情形如何?”

  顏神佑道:“年前年後,諸王入京熱鬧了一回,旁的就再沒什麼了。那兩樣禮我送了,太尉那裡,還是得阿爹去談。家裡在備著分府的事兒,這也須得阿爹來談。”顏肅之深吸一口氣:“知道了。”

  顏肅之等人梳洗完畢,再來拜見楚氏的時候,顏孝之也從衙門裡回來了。於是開宴。正月裡,即便初八日,年味依舊很濃。柴氏見六郎胖乎乎的爪子抱著塊膠牙餳在咬,忍不住就想起當年顏神佑拿此神物糊了趙氏滿嘴的事兒來,唇角微翹。看一眼顏靜姝姐妹,又是一愁。

  比起顏神佑,顏靜姝才是難搞。顏神佑再難嫁,爹媽還在,舅家又比較給力。顏靜姝姐妹三個,父母雙亡,外祖家是有名的亂窩子。縱使是顏家女,也不排除精細人家因趙家而挑剔三姐妹。可三房兩個作孽的已經去了,顏孝之是家主,這三個就是顏孝之的責任了。

  小的兩個不用太擔心,打小養的,能養熟,大的這個有些古怪脾氣,雖然掩飾得很好,柴氏還是覺得偶爾會露出來。好人家怕不肯要,說回趙家,又怕她如魚得水地混鬧,壞了顏家女孩子的名聲。

  顏孝之卻高興,作為一家之主,弟弟有出息了,是值得慶賀的一件事情。三盞酒下肚,顏孝之招呼大家一起來跳舞。

  楚氏也不禁著子孫,哪怕顏肅之在她心裡不如長子重要,也是她的兒子。縱使母子不甚親近,一個有出息的兒子也比一個沒出息的令母親欣慰。現在,就只剩幼子了。

  心思轉了十八個轉兒,楚氏發現她這個小兒子還是略有些平庸,一時半會兒地找不到適合顏淵之出頭的捷徑,只得放下了。

  ————————————————————————————————

  宴後,楚氏道:“忙了一天,也都累了。二郎既已陛見過了,明日起便當拜會親友,二娘今晚且與他收拾一下。你們三個,隨我過來,我有話要囑咐。”

  當下各自散去,顏神佑心底癢癢的,雖然知道等一下能磨顏肅之來問,還是有一絲不甘心的。在歸義的時候,她參與事情慣了,驟然變成個“等通知”,此中落差,不可謂不小。顏肅之沒回來的時候,她可以算作顏肅之的代表,顏肅之歸來,就沒她什麼事兒了。

  鬱悶地拉著六郎的手回家去。

  六郎想縮回手來,想說他不是小寶寶了,不用牽著手走路。忽然頸後寒毛一豎,覺得他姐身上隱約洩出黑氣來。手便不動了,往上抬著,乖乖被顏神佑牽著走。烏黑的眼睛快要瞪出眼眶了,直看著姜氏:阿娘,救命,阿姐的樣子好可怕!

  姜氏雖然是親媽,卻沒有讀心術,母子間的心電感應大約是因為有顏神佑這個乾擾磁場在,也沒有接通。她就想著丈夫終於封侯,也是熬出頭來了,一雙兒女也……這個,眼下看來顏神佑牽著弟弟的手領他回房的樣子還是很正常的——反正是和諧友愛啦。想顏神佑從小跟著自己也吃了不少苦頭,六郎是她兄弟,以後出嫁,也是要娘家人撐腰的,便不插手,由著姐弟倆聯絡感情。姜氏初嫁時過得辛苦,頗得嫁家兄弟支應,便立意由著顏神佑關心六郎。

  六郎:“……”QAQ

  回到房裡,顏神佑總算恢復正常了。笑起來特別和藹可親:“六郎冷不冷啊?裘衣合不合身?”

  姜氏道:“他都穿上了,你現在才問。”

  顏神佑道:“阿爹阿娘身量已經長成了,照原來的尺寸總是大差不差的。他還在長個兒的時候呢,以前的都不能穿了,我這是估摸著給他準備的,就怕不合適呢。”

  姜氏滿意地道:“這才對嘛。”又低頭問了六郎一遍。

  六郎決定收回以前說過女人很麻煩的話,覺得有時候她們也挺貼心的,嚴肅地點點頭:“很好。”

  顏神佑嘴角一抽:“那就好,快去睡罷。”看了一看六郎周圍,便目視阿方。阿方會意,將六郎帶了過去。顏神佑上來挽住姜氏的胳膊,小聲道:“我陪阿娘等阿爹。”

  姜氏道:“也好。我也有話要問你呢。”

  母女兩個秉燭夜談,姜氏先問家中情況。顏神佑將顏希真定婚的事說了,道:“正日子還沒到呢,在下月,便急匆匆要我到京里來。”又說額外送了顏希真乾股的事兒。

  姜氏道:“鹽田既是分與你了,你便自己做主罷,好歹給自己留些,別都散了。”

  顏神佑笑道:“瞧阿爹阿娘說的,後來開的田,不是又分了些與我麼?我與的又是乾股,只分紅,並不分田與人。”又說與了姜、唐兩家的干股。

  姜氏欣慰地道:“你舅家總是幫我們良多,這樣也很好。”

  顏神佑神色間露出一絲狡猾來:“也不是白給的呢,唐伯父家欠咱們一個小娘子哩。舅舅家那裡,說件事來阿娘必定歡喜的,算了,還是叫阿爹來說罷。”

  姜氏道:“做什麼吊人胃口?親母女,有甚不能說的?”

  顏神佑醞釀了一下情緒,道:“因我在京里,這事兒經過我的手,我才知道的,歸義不是分作三縣了麼?還缺三個縣令,您看,哪個表兄好?”

  姜氏驚道:“什麼?”

  顏神佑道:“莫慌,這是大有為的地方!阿爹往歸義不過二年,現今如何?咱們家根基又在那裡,歸義哪裡比人差了?阿娘難道不知,京中士人那麼多,出頭可難哩。”

  姜氏皺眉一想,也對,轉而琢磨起怎麼樣才能幫忙說服娘家人了。她是知道嫂子心疼姜雲的,歸義這地方在時人看來,就是個煙瘴蠻荒之地。開始她也是這麼想的,不過住了些日子,雖然海賊來時受過驚嚇,可從發展來看,還真是一片廣闊的天地,任由揮灑!

  說服了母親,顏神佑微微一笑,心說,有這樣也差不多了呢。她最擔心的就是顏肅之一直在中二上進的道路上飛馳,姜氏跟不上趟兒怎麼辦?現在看來,姜氏雖然不是楚氏那種逆天的人種,卻也不是蠢人。這樣,她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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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女倆說的話題,也是楚氏這邊母子四人的議題之一。

  楚氏見兒子們都到齊了,命他們都坐下。左昭右穆,卻是一邊一個一邊倆。顏淵之坐在顏孝之的下手,顏肅之自坐一邊。四個人都洗了臉,漱了口,各飲醒酒湯。

  楚氏覺得好了些,才說:“二郎陛見過了,聖上怎麼說?不會再變卦了罷?”

  顏肅之躬身道:“斷不至於了。兒只怕聖上撐不多久,屆時會被召還。”

  顏孝之疑問道:“怎會?你才去幾年?”刷經驗值也不是這樣刷法的。哪怕是東宮舊人,大家還要擔心顏肅之跟水家的舊怨呢。

  顏肅之便將顏神佑之猜測說了,聽得顏孝之目瞪口呆:“不至於罷?”說完還遲疑地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四弟。顏淵之也有點呆,不太敢相信。楚氏驚訝之後,靜下一想,果斷地道:“是他會辦的事兒。你有什麼準備沒有?”

  雖然與母親的關係沒那麼親密,但是有這樣一個理智的母親遇到事情的時候無疑是令人放心的。顏肅之有一種找到組織的感覺,答道:“要不就賴在那兒等事態變化,要不就想辦法,讓那裡出點事,離不開我。”

  楚氏道:“選第二個。”

  顏肅之道:“是,已經著手準備了。”

  楚氏道:“那便好。唉,你得封侯,我心甚慰,只是……封侯賜府,眼下便要分一分家了。”

  顏肅之道:“便是分了府,兒還是阿娘的兒子呀。當初阿舅主持,已分與我一千部曲,很夠了。”

  顏孝之道:“這說的甚麼話?那不過是與你們練練手的,誰個說是分家了的?”

  楚氏道:“好了,都不許爭執了。好男不吃分家飯,可祖上傳下來的東西,它也不燙手!”

  顏肅之道:“那也不急,我如今也有田有宅有官有爵的,這些都是身外物。請親友見證一下,胡亂分一分就是了。還有一事要緊——是不是得收拾收拾掃祭一下的?”

  楚氏微一冷笑:“這是自然,也順便給三郎燒點紙。大郎擇個吉日罷。”

  顏孝之嘴角一抽:“是。”

  見眾人無話,顏肅之瞄了一眼四弟,鄭重起身,朝楚氏一揖:“阿娘,兒尚有一事。”

  楚氏坐直了身子:“何事?”

  顏肅之道:“歸義分了三縣,兒還缺三個縣令。”

  “嗯?”

  顏肅之緩緩說出來意,他想推薦顏淵之去當縣令。楚氏道:“胡鬧!且不說他如今的品階比一個下縣的縣令還要高一階,你做郡守,他去做你轄下的縣令?你過不了朝廷那一關,禦史也要彈劾你了。”

  顏肅之笑道:“米丞相做著天下最大的官,他的子侄兄弟也還在這朝廷裡做官呢。只消阿娘與四郎答應了,兒自有辦法勸動聖人。”皇帝腦抽呀!

  顏淵之是極樂意與二哥一起去的,既然受過人家的幫助,現在人家要你去幫忙,是不能推辭的。便也表態,他願意去。

  顏肅之道:“還有一事,兒也不知道能在歸義呆多久,將來之事進退難料,歸義旁的不說,單是鹽一項,就得放一個信得過的自家人去!希賢原是最好的,可他還沒說親,又是爵主,不可輕離。”

  楚氏嘆道:“還是人太少啊!搏一搏罷!明日見你阿舅,你要提上一提。”

  顏肅之露出今晚最舒心的一個笑來:“是。”

  總是用著舅舅,顏肅之是一點不好意思也沒有的。他第二天跑到太尉府去,寒暄完了,領完了舅舅的“謹言慎行”的教誨之後。便請楚豐密談。

  楚豐也有私密的話要囑咐於他,比如歸義的勢力一類。不想進了書房,顏肅之就掏出兩張紙來,一張是契書,另一張卻是魚鱗一樣的圖冊。

  楚豐道:“這是什麼?”

  顏肅之道:“只要阿舅舅畫個押,三百畝鹽田,便是阿舅的了。”這不是乾股,是實打實的鹽場!當然,暫時不能把製鹽的方法交出去,鹽田得由顏肅之代為經營——雖然楚氏父子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大的“鹽田”,還要論畝。

  顏肅之無賴地道:“您也知道的,法子是您外孫女兒夢著的,一時半會兒的,您外甥也不敢將這法子說出去,奪了閨女的利潤不是?”說穿了,就是怕洩漏了商業機密。

  楚豐與楚源都被他氣笑了,楚豐抬手一招白鶴亮翅【1】,就扇到了顏肅之的頭頂上:“學會跟你舅來這一套,嗯?”揍了一頓外甥,楚豐神清氣爽。總算沒白疼他一回,也知道回報了。雖然回報得很無賴。

  楚源嘲笑道:“你看這家裡有誰有功夫去歸義?”

  顏神佑弄出來的法子,她還沒嫁,這秘法就歸顏家所有。但是因為她是女孩子,是會要嫁人的,這個跟男孩子又有那麼一點不同。總之,這裡面的製衡因素很多,製鹽之利雖大,楚家也不宜貪得太多。看顏肅之的作派,送鹽田的事兒是他的主意,楚豐念他不易,也不多問。何況,楚家經營了許久的地盤不靠海。

  楚家現在得了製鹽的法子弊大於利,顏肅之正好挑明了來講。反顯得彼此都光明磊落,免得再互相猜疑了。

  楚豐又有點手癢了,外甥在跟前了,還猶豫什麼呢?又把顏肅之暴打了一頓。

  顏肅之挨了揍,也不生氣,也不犯病,順勢又提出將他弟弟弄到歸義去做個新安令的意思。楚豐與楚源越發篤定了,製鹽秘法已是顏家資產,顏家要保密,能保密多久是多久。

  楚豐想了一下,道:“朝廷之中,我為你斡旋,聖上那裡,你真有把握?”

  顏肅之又悄悄將那個猜測說了,楚豐與楚氏是一樣的話:“他是能做出這等事來。”顏肅之道:“既然如此,便說我不放心旁人接手,怕他們不盡心,我自己的弟弟,能抽著他幹活兒。萬一我真被調走了,賴不動,四郎正好頂上。”

  楚豐心說,你走了四郎頂上,怕不是為朝廷為皇帝頂的,是你自己頂的吧。擺擺手:“知道了。”

  ***

  作者有話要說:

  【1】不知道是大學老師教得不對還是我學得不對,依稀記得大學體育課上教太極,白鶴亮翅就有一隻手是放在耳朵邊上撓兩下的樣子,像招財貓,又像是猴子抓癢……

  楚舅舅踏上賊船,雖然只是踏上半個腳板。顏淵之可是整個兒都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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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拐到小靦腆

  姜氏帶著一雙兒女是由已經入京了的楚源妻子接待的,楚豐元配已死,並不曾續娶,如今京中堂客這邊的交際,都是楚源的妻子在應酬。

  姜氏的外甥蔣歆,娶的就是楚源的女兒楚家八娘。兩人見面,自然是有許多的話要說。顏神佑這個時候才知道,自己在柴家梅園裡算是出了一個大大的風頭了,不但是在同儕圈子里為人所知,便是這些長輩們心裡,顏神佑的形像也生動具體了起來。

  姜氏有些詫異,看了女兒一眼,心說,平時不見她作什麼詩呀。然而女兒被誇,她也不好拆台,代為謙虛了。顏神佑暗道一聲“好險”,看吧,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萬一當時頭腦發熱背幾首詩出來,回家一準兒要被審。於是也跟著謙虛幾句,說自己並不怎麼會做詩。楚源的娘子也只道她是在謙虛。

  前面說完了話,又設宴。楚豐到了級別,吃飯的時候還有歌舞。兩家的男人們達成了交易,又聯絡了感情,美滋滋地推杯換盞,楚豐都喝得微醺了,這罷宴。楚源笑道:“可惜是在白天,若是晚上,便好看個'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台'。”

  顏肅之念叨了兩遍,執箸擊案:“好句,好句。”

  楚豐嘲笑道:“阿壽作的,自然是好句!你自家閨女自家誇,倒是實在。”

  顏肅之帶著三分醉意,歪頭看了閨女一眼:“嗯?哦,我閨女辦什麼事兒都沒什麼好奇怪的。”她就是個小變態。

  顏神佑本次喝了兩杯水酒,聽得這一句,酒都化作冷汗從背上流了下來了。

  這只是一個小插曲,彼此都有了酒了,楚源便勸楚豐道:“二郎近來行將分家,怕還有許多事要辦,還是讓他回去準備罷。”

  顏肅之道:“哎~說到這個,還有一事要求阿舅哩。那個,上回給我一千部曲,已經很多啦。現在阿娘還在,有大兄供養,我這是僥倖封爵的,自有府邸封地,夠養活妻兒啦。便要分,我也不再要了,只要那一千部曲足矣。阿舅幫我說說唄。”

  楚豐道:“這些不用你管,吃完了酒,回去罷。”

  顏肅之跑到他大舅那裡挨了一頓揍,心滿意足地滾出尉府。門口看著老婆孩子上了車,自己扳鞍上馬,心里挺得意地往家走。

  走一路吹了一路微涼的春風,酒也醒了大半。顏肅之回家給楚氏匯報情況,說是見過楚豐了,楚豐看起來一切都好。順勢便提了一下分家的事。楚氏也說:“總不會虧待你的。”

  顏肅之趁著三分酒意,放起賴來:“我就不要!”

  酒壯慫人膽,可惜楚氏就討厭有人耍酒瘋,一個眼色下去,自有粗壯的僕婦將顏肅之給架了下去。楚氏還說:“灌他兩碗陳醋,給他醒醒酒!”

  自此,顏肅之便每日與顏孝之打起口水官司來。做哥哥的想再分些錢帛土地奴婢部曲給他弟,做弟弟的說自己已經有了家產了不肯要請哥哥拿這些錢來贍養母親。兩人從睜眼吵到閉眼,連顏淵之也被迫拉入戰局。

  顏淵之的舉薦信顏肅之已經報上去了,並且跟皇帝見了一面。皇帝對於他“不放心別人”這五個字,深以為然。皇帝本身就是個腦筋跟正常人不一樣的異類,用米丞相的話說,就是“好弄小巧”。他怕自己的朝廷被安插了壞份子,既覺顏肅之對他忠心,顏肅之推薦的人,便有一二身份不妥之處,他也同意了。顏淵之,也是顏啟的兒子不是嗎?還是鬱陶的女婿。這兩個都是皇帝的死黨。

  皇帝願意開這個後門兒。

  朝廷中有一二反對之聲,也被唐儀給嘲笑下去了。唐中二地圖炮起來專揀大個兒的啃,雖然不知道顏肅之的用意,不過顏肅之提議的,他必須點贊。一句話就把米丞相給拖下水了:“米丞相做著天下最大的官(這是真的),他兒孫不也在朝廷任職嗎?”不是說親戚做官要稍做避諱嗎?你有種把米家子侄都擼下來呀!

  中二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朝上瞬間啞了。不止是看米丞相的面子,要認真追究起來,誰家沒有一兩例類似的事情呢?“打虎親兄弟,上仗父子兵”,尤其是個不靠考試靠家世的年代,這種事兒不要太多!

  顏肅之如願以償,顏淵之也拿到了委任狀。因為顏家還有分家之類的事情,便給了他幾個月的假,先把家裡的事處理完了再跟顏肅之一道去歸義上任。顏淵之先前也做官,卻不曾做過這樣的主官。休問品階,這回是自己的地盤自己說了算。寧為雞頭不為牛後,可喜可賀。

  楚氏與顏孝之便議,索性也給顏淵之分一份家資,免得再費二遍事兒。

  顏淵之便也效法二哥,哭著喊著不要分再多的東西。他以前那一千部曲也在練著,雖因個性不如顏肅之剛強,補貼裝備也不如顏肅之有力,也是帶熟了的兵,不大值得撒手了。

  顏孝之這裡,怎麼肯落下個苛等兄弟的名聲呢?必要均分了家產。總是互相推讓。

  女人們以楚氏為首,見天兒地聚在一處說笑。每天都要開賭局,看今天是哪個吵贏了,明天還吵是不吵。

  連楚豐,也暫時沒有插手,只說:“你們家的事,還是自家要先有個章程,再邀齊親友作個見證。”三兄弟的岳家是,都笑吟吟地看著。姑爺上門兒來“求助”,也好吃好喝的管待著。

  不出兩天,京城就傳出了顏家三兄弟互相推讓家產的美談,並且這種好風聲還飛越了京城的城牆,往全國各地擴散著。

  ————————————————————————————————

  三兄弟一面吵架,一面也沒閒著。

  比如顏孝之,他還要管著京城治安等等,還要想著到哪裡給兒子訂個家教好的老婆。還要聯繫楚豐等親友,到時候給作個見證。百忙之中,又要拜託大家到時候去給他弟弟暖宅。

  比如顏淵之,還在跟妻子商議,到底要不要帶家眷上任。顏淵之是希望將部曲也帶到歸義去的,用他的話說:“我自幼便知資質不如兩個哥哥,另尋出路怕也找不大出,不如見賢思齊。”

  鬱氏皺眉道:“你這是……要跟著二房了?”

  顏淵之道:“也……不全是。好歹,是條出路。你看,便是世家,也有不得意的旁枝。這世上頂聰明的人少,頂笨的也不多,大傢伙都差不多,差的是機會罷了。且二哥一向照顧咱們,既是二哥用得著我,我自然是要回報的。大哥這裡……他也頂得住,我也沒多大用處。”

  鬱氏道:“你一點也不實在,你就是喜歡二房。”

  顏淵之尷尬地道:“就是,又怎樣?”

  鬱氏道:“不怎樣!想去便去!大丈夫如何婆婆媽媽了起來?又不是要你不認長兄了。”

  顏淵之就知道老婆的底線了,只要面子上過得去了,內心裡跟誰親近,那還是明擺著的麼?

  顏淵之道:“就是不知道岳母那裡捨不捨得你了。”

  鬱氏道:“又說傻話了,難道姜家就捨得女兒了?你要心疼我,這幾日多陪我回娘家走走便是了。我也好從阿爹那裡尋幾個武藝好的教習!兩個小東西好武不好文,看來是掰不回來了,那就得叫他們長點兒本事,不能胡亂淘氣了。”

  顏淵之道:“對對對!就是這樣!”

  鬱氏翻了個白雅,第二天就挎著丈夫回娘家去了。

  回到娘家,顏淵之拜見岳父,鬱氏去跟親媽說悄悄話。鬱氏自然是承二房的人情的,在丈夫面前也說得好好的。然而到了母親跟前,還是將心底的擔憂說了出來:“這世上哪裡又比得上京城的好呢?我還怕兩個孩子將來……他們書已是讀得不好了,在京中補個蔭職也好哇!”

  蔡氏道:“你既然已經答應女婿了,就要說到做到。他往那裡去倒也不壞,不趁著年輕去立業,到老再後悔就來不及了。”

  鬱氏道:“我也沒有後悔,這不就是擔心麼?還有,聽說……家裡的鹽場就在歸義,說是有新的製鹽之法,才……”

  蔡氏正色道:“你給我把心思放正了!女人一身擔著兩家,本來就難!你日後受誰家的香火,就得為誰著想,怎地這個也不知道?你說這個是想做什麼呢?那是顏家二房的,往大了說,也是你婆家的,你不要動什麼小心思!為這一點事情,弄得兄弟反目,你不好,難道我們便能好了麼?凡事當三思!不要見利就忘了義,這才是傳家之道。”

  說得鬱氏面紅耳赤,眼淚都掉下來了。蔡氏也沒有緩過臉色,直到鬱氏認了錯,蔡氏才道:“去洗臉。記著我說的話。將眼睛放得長遠些,不要總看眼前。女婿和二郎處得好,十分不容易。顏家之名聲正好,不要因為你的小心思,將顏、鬱兩家都弄得蠅營狗苟!”

  這話太重了,鬱氏忙跪了下來。蔡氏道:“不要想太多!老天疼憨人!看你爹,看你死了的阿翁,再看看車騎家,還不明白麼?你年輕,現在不懂事我不怪你,也是我教得不夠。可你也不算小了,兒子都那麼高了,我如今再教了你。往後你要犯了這一條,就不是我生的了!”

  鬱氏伏地謝罪,蔡氏才親手將她扶起,命侍女打水來,給鬱氏洗臉。又取了自己的妝盒來,讓鬱氏化妝。

  雖然這麼大年紀了還被家長罵哭,鬱氏兩口子也是滿載而歸。顏淵之在岳父那裡還是受到禮遇的,鬱陶也看出來了,這個女婿要說不好呢,那是睜眼說瞎話,說他出類拔萃呢,也是違心。有二哥照顧著肯拉一把,那就去吧。不管顏淵之是不是長於民政,顏肅之至少是能文能武的一把好手,怎麼著也要照顧親弟弟。

  鬱陶也很痛快地答應了女婿關於借幾個教習去教他外孫的請求,還說:“這幾家加起來,小一輩兒的幾十個,也就你大哥像個斯文人了。”真是……遺憾啊!讓你們學點文化怎麼就這麼難呢?

  挨了罵,被嘲諷,到底有所收穫,夫妻兩個帶一點小尷尬,回來依舊過日子。

  ————————————————————————————————

  顏肅之這裡就更忙了,他先忽悠了皇帝和太子,給他弟弟弄了個縣令。然後就跑去岳父家裡,見一見岳母,見一見大舅子們,然後……拐帶人家兒子。

  顏肅之三個縣令的名單是他閨女給擬的,不得不說,十分得體。

  楚氏嘆得對,顏家就是自己人少。到了六郎這一輩兒,或許還多些,顏肅之就弟兄三個了,哪怕顏平之還活之,也還四個。看起來違法計劃生育妥妥的被罰幾百萬的節奏,可是在當時,至少翻上一番,才夠一個將要在亂世興起的家族用的。

  顏孝之留守京中,居中調度斡旋是必須的。他不能動,能給顏肅之搭把手的,就只有顏淵之一個人了。巧的是顏淵之對顏肅之的感激孺慕之情,只比對顏孝之多,不比對顏孝之少,又是顏肅之的弟弟。到了歸義,他就得聽顏肅之的。這是顏神佑選的第一個人。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顏家再沒有能得用的人了。最大顏希賢今年不過十五,看著能結婚了,官場上也是個毛孩子,還是大房的嗣子,一家的爵主,不能這麼動。顏神佑對這個堂哥,也覺得不如對四叔放心。她是給她爹選下屬的,可不是選未來族長的。

  那就只能往外面找了。最能信得過的親戚,自然是姜家。且不說姜家從前幫了多少,現在又被拉上了賊船,相互勾結得再深一點也沒關係。單說姜家人的素質,就是顏神佑垂涎的,至少姜雲是她在京期間接觸過的。此子心思縝密,皮相極具迷惑性,肚裡又黑,還是自家親戚,十分適合拿到歸義去發光發熱發壞水兒。年紀是小了一點,不過沒關係,他姓姜。

  顏肅之認為女兒選的人非常之好,顏神佑提出到京就給姜家分大大一份乾股的時候,顏肅之眼睛都沒眨就同意了。現在,他來收利息了……

  姜家看到顏肅之衣錦還鄉,欣慰之情比自家孩子爭氣更甚。實在是被他中二時期弄得有些後怕了,一直考第一的孩子這回考了第一,大家都覺得正常了,一直不及格的認真學習考第一了,就要大書特書。就是這麼一個道理。

  何況顏神佑打先鋒,發了個當量相當大的糖衣砲彈來。

  於是姜家是開了中門接了嬌貴來的,蔣氏先壓抑著激動,看女兒女婿行了禮,再看外孫、外孫女兒。顏神佑還罷了,六郎還真是稀罕呢。六郎虎墩墩的,不但楚氏喜歡,蔣氏也喜歡這樣的大胖小子呀。喚過來好一頓摩挲,還說:“哎喲,長大了長大了,跟外婆說說,歸義好不好呀?”

  六郎道:“比京城暖和。”

  蔣氏故意道:“那夏天就炎熱,你這個小胖子,熱不熱呀?”

  六郎道:“從來世事難兩全。”

  這樣小大人的話一出口,長輩們都要笑瘋了。臉上被掐了一把,六郎鬱悶地抬起頭,聽蔣氏道:“小孩子家,不要說這種話,傻吃傻玩就好。丁點兒大的年紀,看得太分明了,太累。”

  六郎:“……”外婆在說啥?女人真是難懂的生物啊!

  一隻小胖子麵癱臉吐槽著他所有的女性長輩,姜氏與顏肅之等,連姜戎都在感嘆,蔣氏所言甚是有理。活生生血淋淋的一個長歪了的變態就在眼前,顏神佑可不就是從小不知道傻吃傻玩,然後就不正常了嗎?

  姜師決定將話題從這個令人胃疼的領域引開,關心地問顏肅之:“六郎名字起了沒有?到時候上報朝廷,要怎麼報呢?”顏肅之封侯了,過兩天就要舉行個差不多的儀式,然後顏肅之最好要上表,請立六郎做世子之類的。總不好寫個“顏六”罷?好歹得有個正經的名字吧?就算沒大名兒,有個小名……也先湊合了啊。

  顏肅之一摸下巴,壞了,這幾天忘了這事兒了。叫什麼好呢?姜師也只是為了換個話題,見轉了回來,也就順著說起分家封侯的事兒來了。姜戎道:“你還要回歸義麼?”

  顏肅之把兒子的名字且扔一邊,見姜戎主動提起來,心說,來得正好。擺出一個也很靦腆的表情來,把姜戎刺激得不輕。姜戎飛快瞥了外甥女兒一眼,心說,你們父女都不是好人!就聽“不是好人顏肅之”開口道:“當然要回去啦,才經營出來的地方呢。”

  姜伍就說了一句讓他想自抽的話來,他說:“有什麼用得著的地方,只管說!不要客氣!都不是外人!”

  P話!顏神佑還管你娘叫外婆呢,怎麼不是外人了?

  顏肅之就真沒把自己當外人兒,張口就說:“歸義還缺個縣令,我看阿雲就挺好,不是也還沒出仕麼?”

  臥槽!你還真敢說啊?裝出來的正人君子呢?客套呢?禮貌呢?還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姜伍:“……”尼瑪姜雲是他親生兒子啊!話也是他放出來的,真恨不得把自己抽成個豬頭。

  顏肅之還用一雙特別純潔的眼睛看著他,見他呆呆的望過來,純潔的大眼睛還眨了一眨。姜伍想掐死妹夫之後再自殺!

  屋裡靜得掉跟針都能聽得見。

  最後,還是姜戎挺身而出,問顏肅之:“他還小,能成麼?”

  顏肅之道:“誰生下來就是大人呢?學著唄。正好,新義人口也不多,地方也不很大,事也少嘛。”

  姜戎狠一狠心,道:“且喚他來試一試,如何?”他倒寧願把自己兒子送去抵了侄子。可看顏肅之這個樣子,一點也不像開玩笑,倒像是認准了姜雲似的。

  姜雲片刻便至,兩年沒見,他個頭兒也長高了不少,只是依舊斯文俊秀、靦腆溫柔。顏肅之鼻子抽了抽,彷彿嗅到了同類的氣息。艾瑪!閨女眼光真是好,就是他了。搶也要搶到歸義去。

  當下也不問什麼大道理了,就出了幾道題來考姜雲一考。姜雲心裡樂開了花,作為一個比較正常的青少年,在姜家這樣還算上進的家庭環境裡,姜雲並不是一個只會裝逼的世家子。他也想上進,他也想有出息。可惜有個將他當成眼珠子的娘!全家都寶貝著他,不讓他鍛煉。

  現在好容易有了個機會,什麼歸義,什麼九百里,就算一千八百里,也去了!老子那麼爪黑,不對,那麼一顆紅心向太陽的好青年,是要為國效力的!一定要造福大眾。

  感謝我的外公,他把我姑媽嫁給了我姑父,感謝我的姑父,他要把我帶走!

  由於十分想去,姜雲的表現就格外的好。顏肅之隨手出幾道斷案的題,又問他一些關於庶務的內容,看他知不知道一個縣衙的機構設置之類,他都答得出來。再問一些禮儀的問題——姜戎留意,問的都是涉及官場的禮儀——姜雲也答得一絲不錯。

  最後,要看他武藝,發現這小子也能開弓,也會騎馬。雖然據顏肅之判斷,不一定能幹得過他家小變態,但是也夠用了。

  顏肅之拍板:“就是你了!”然後就扣住了姜雲的手腕。姜雲笑得可開心了:“一定不負姑父期望。”

  姜戎姜伍一看,也只好認了。多留條路,總不是壞事。就怕女人不樂意。家中事雖是男人做主,主母認真計較起來,也是不能忽略其意見的。

  沒想到的是,姜雲的親媽周氏居然很贊成。她還是覺得顏神佑很好,把兒子送到顏肅之手下,萬一這就看對眼了呢。反正她是樂觀其成的。再看姜氏一家子,在歸義是也過得好好的嗎?也沒病也沒痛,全須全尾回來了呢。她為什麼要給兒子說顏神佑呢?就是因為知根知底,還能理事,是個能督促夫君上進的人。

  現在顏肅之給了姜雲一個上進的機會,哪怕婚事不成,姜雲的前程也有了呀。

  周氏很放心。

  蔣氏卻想:萬一有個不妥,怕女兒與兒子間有了芥蒂。

  姜氏因顏神佑先打過預防針了,便附在蔣氏耳邊代為遊說。姜氏說的道理,也是顏肅之父女在家中說過的,蔣氏一聽便也知道有道理。可她又猶豫了,歸義那地方,煙瘴之地呀。

  姜氏有些發急,道:“難道我們不是在那里活著回來了?家裡孩子這麼多,能個個都安排得妥當麼?蔭職也有個限額的,想要前程,不得自己上麼?”

  姜戎、姜伍、周氏都點了頭,姜雲也緊張地看著蔣氏,生怕她反對。蔣氏長嘆一聲:“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既是自己選的,以後都不許後悔,若有什麼事,也不許彼此埋怨!阿云自幼養得嬌慣些,若吃不得苦,女婿也不許抱怨看錯了人,三郎也不許說兒子受罪了。”

  眾人都點頭答應了,姜雲難得答應了十分大聲。

  於是開宴。

  這一頓吃得就十分暢快了,既然已經下了決定了,就要往前看了。席間,顏肅之等人只說歸義的好處,什麼海賊已剿,海邊可好玩啦,還有鹽場喲,天天吃鹽焗雞。還有山珍呢,各種好吃水果,冬天果蔬不斷……可了勁兒的安利。

  顏神佑乾脆將六郎拉過來舉高了:“看看長這胖樣兒,怎麼可能過得苦了?”

  六郎:“……”#我家的女人是變態#

  ——————————————————————————————

  從姜家出來,顏肅之有些輕飄飄的,他還有一個縣令,就把隊伍配齊了呢……

  正行走間,前面忽然響起馬蹄聲、奔跑聲,顏肅之也沒在意。聲音卻奔著他們來了,忽啦啦,一隊頂盔貫甲的武士奔了過來,將他們家的隊伍圍了起來。

  當先一人馬上上揚鞭:“都給我帶回去!MD!回京這好幾天了,也不來看我!搶走搶走都搶走!”

  顏肅之大笑:“唐大!我總得拜完舅舅拜岳母罷?”

  唐儀將臉一歪:“你兒子呢?他不得拜岳母嗎?快快快,叫出來拜岳父了。還有你,你們都甭回去了,到我家去!今天就住我家裡了!出去一趟,學會了多少廢話!跟我走就是了!秉燭夜談,抵足而眠!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你了!”

  顏肅之帶著酒意道:“你還真收拾不了我,你總是被我收拾的!”

  唐儀策馬衝了過來,伸出鞭子往顏肅之坐騎臀上一抽:“走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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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06:10 |只看該作者
第109章 第三個壯丁

  姜母子三人坐在車內,聽到外面響動,初時還不以為意,及聽到唐儀的聲音,姜氏與顏神佑都有些無奈。六郎對唐儀的聲音還有那麼一點點的印象,只是覺得有點熟,又想不起來這是誰。

  唐儀那句“你兒子”,六郎聽得真真兒的,忍不住挺直了小腰杆儿。顏神佑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心說,就你這樣兒,得被你岳父那個中二病給搞崩潰了吧?你可悠著點兒啊,中二病不是那麼容易應付的。

  姜氏對顏神佑道:“唐大說到便能做到的,我看你阿爹也不是十分想推拒,今天怕是要在他們那裡過了。命人回去取衣裳罷,你還有什麼要用的,叫他們一併拿了來。”

  話音才落,外面就聽到顏肅之一點也沒的拒絕的意思在跟唐儀磨嘴皮子了。

  駿馬嘶鳴,被唐儀抽了一鞭子跑了幾步之後,又被顏肅之給控住了。顏肅之在車邊停下了,對裡面道:“今日且不回家了,都去唐大那裡,吃窮他!”

  唐儀在後面揚聲道:“你現在可吃不窮我了!吃窮了我將閨女往你家一送,她依舊有人養著!”顏神佑看向六郎的眼神就更同情了。

  姜氏道:“知道了。告訴他,他既半路劫了我們,我們可就空手去了。”

  顏肅之笑道:“好!”撥轉了馬頭,對唐儀道,“聽到了沒?空手去的!”

  唐儀罵道:“你那點兒出息!”

  車上,姜氏又將女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將顏神佑頭上落下來的兩綹頭髮攏了上去。顏神佑也有樣學樣,將姜氏也看了一看,姜氏卻是無一處不妥貼的。母女二人又將六郎好一番摸,看他衣服、看他襪子、看他頭髮,連脖子掛的鎖片都擺正了。

  六郎小聲道:“幹嘛?”

  顏神佑笑吟吟地:“看你小媳婦兒去呀。”

  六郎也知道什麼叫“小媳婦”,胖胖的小臉上一紅,小嘴抿得更緊了,表情也更嚴肅了。顏神佑以袖掩口,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姜氏道:“到了唐家可不許這樣了。”

  顏神佑用手攏了攏表情,正經地道:“是,”低頭嚴肅地對六郎道,“聽到了沒?到了唐家可不許這樣了!你臉紅的什麼呀!”

  又被姜氏給瞪了。

  雖則說是空手去的,到唐家的時候也是空著手兒。姜氏在派人回家取衣裳和日用品的時候,也沒忘了讓他們將準備好的禮物給帶過來。用唐儀的話說,這是女婿拜見丈母娘,怎麼能沒有禮物呢?

  大頭顏神佑已經代家里送過了,卻也不能自此有恃無恐、想要一勞永逸不是?

  這邊因為帶著車,所以走得慢,那廂卻是飛奔往邰陽公府里報信取物,速度頗快。家中楚氏與顏孝之聽了匯報,並沒有反對,只讓傳話給顏肅之:“明日怕朝中還有事,今晚不要喝太多。”

  唐府門前,顏肅之一家人才進門,後面顏府裡取東西的就到了,緊跟著也回稟了進來。

  門內,蔡氏雖然時常會埋怨唐儀荒唐,今天這件事上她也抱怨了兩句——架不住想看看六郎——居然也盼著唐儀能將顏家人“劫”了來。

  待到見面時,見六郎長勢喜人,蔡氏就大方地原諒了唐儀當街搶人的魯莽舉動。笑道:“可算將你們盼來了。”見顏肅之面上有點紅暈,這種紅暈蔡氏常在唐儀臉上看到——那是酒精在臉上踩出來的腳印——心內有些納罕:他不是戒酒了的麼?

  顏肅之自然是號稱戒酒了的,然而這幾天頗有幾場酒是要喝的。比如到舅舅家耍賴,比如到大舅子那裡搶人家的兒子,這種時候就不要裝了,還是酒桌上拉點關係吧。只要自己控制,不喝得太多,不耽誤了事兒,倒也無傷大雅。反而可以藉酒裝瘋,將耍賴進行到底。

  唐儀也發現了,拉著顏肅之的手一面往屋裡走,一面道:“你開始喝酒了?”

  顏肅之擺擺手:“好二年了,就回來這一回,又是正月裡,就喝這一回。”

  蔡氏道:“那先醒醒酒罷,我這裡有好茶,且用些茶果,許久不見,也好說說話兒。”

  通家之好,全家都叫了出來。招娣笑吟吟地推推她妹妹,將小妹妹弄得臉也紅了,往姐姐身後一躲。與後來那些講究到根本不算講究、簡直就是變態的規矩不一樣,一般家裡不要說是因為互相欣賞而結親的了,便是有些利益糾葛的,也無不希望小夫妻能過得好的。婚前見面,也稱不上什麼天理不容。甚而至於,雙方親友會有意縱容一二,睜一眼閉一眼讓兩方稍微培養一點好感,這樣婚後生活才會更和諧。

  六郎也不好意思了,故意目不斜視,跟唐儀、蔡氏行禮,又紅著臉問了唐家姐弟好。唐家大郎比他還小呢,說話比他還奶聲奶氣,也乖乖叫一聲:“阿兄。”男孩子嘛,受父親的洗腦比較嚴重,唐儀的立場,那還用說麼?

  招娣與顏神佑年紀差得不大,兩人頭碰頭,在那兒看這兩個小貨一處玩耍。唐儀的兒子如今也沒有名字,因為他看到六郎也還沒有大名兒,據說這樣孩子能養得大。如今一看,果然是能養大的。

  上了茶來,如今京中才流行喝團茶,就是茶餅,喝的時候掰碎了,煮茶。顏神佑就喝不慣這個,再好的茶,這麼一弄,都成渣渣了,還有什麼意思?但是大家喜歡!還有放裡面放個作料什麼的,加糖加鹽都是小兒科,還有加姜的。顏神佑算是熟悉了一回原始風味,才啜了一口,臉就皺了起來。

  招娣道:“才喝的時候是有些不太服口呢,習慣了就好。”

  顏神佑道:“加太多料,就嘗不出原本的味道來了呢。幹嘛要習慣旁人呢?你愛喝什麼,就喝什麼。”

  此言大合唐儀的脾性,撫掌著:“正是,正是!重煮了茶來,不要加這些亂七八糟的!”

  蔡氏道:“只怕味苦。”

  顏神佑道:“凡食苦味,必有回甘。正好給阿爹醒酒,晚來好與伯父再喝下一場。”

  唐儀大笑。

  蔡氏也笑道:“正好。”

  於是重煮了茶來,這一回雖然還有茶渣,味道倒與顏神佑以前喝過的很像了。她慢慢品著,招娣也有樣學樣,喝了兩口,招娣先住下了——確實略苦。停得片刻,招娣道:“咦?果然是有些甜的。”

  女孩子們就飲食聊了起來,期間,顏神佑抽空看了六郎一眼,只見他正跟唐儀的兒子在一處說話呢。六郎努力板著臉,裝成個小大人兒,認真地解答小舅子的各種小苦惱。比如“總是被女人摸臉,腫麼破”,顏神佑憋笑憋得腸子都要打結了,一看招娣,也是忍得特別痛快的樣子,兩位好摸人臉的怪女人抱在一起笑個不住。

  姜氏與蔡氏便說些育兒經,蔡氏原本對於顏家並非世家的遺憾,如今已經淡得看不見了。倒不是顏家大手筆的干股紅利起了作用,而是顏肅之上升的勢頭,讓蔡氏看到了顏家興旺的前景。

  唐儀和顏肅之在一起,就是取笑人,某某紈絝是白痴,某某中二把誰誰家的人給揍了之類的。唐儀還拍胸脯保證:“你遷府那一天,我一準兒帶人給你熱鬧熱鬧!”

  並無一人提及什麼鹽場之事,彷彿這事兒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飯罷,顏肅之一家果然留下來住了。蔡氏原本收拾了客房出來的,結果唐儀硬拉著顏肅之往書房裡睡去了,招娣與顏神佑又投契——其實是一起吐槽弟弟,兩人都是長姊,比弟弟大好多歲,正有共同語言。唐儀的兒子對六郎好像也很喜歡。

  乾脆各人尋各人了(……),做客做到這個份兒上,根本就是“合同為一家”了。兩家人卻都覺得這樣也不壞。

  顏肅之也沒從唐家搞一個人來給他當縣令——沒有合適的——顏神佑認為,最後一個縣令的名額,應該給顏肅之以前的師友,最好是無牽無掛的。這樣才能將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割地為王的事業中來!哪怕撈不到一個縣令,也好給六郎撈個好點的老師。

  這個人選,就不是顏神佑能夠決定的了。畢竟,這些人顏肅之比較熟。國子監裡紈絝不少,用功讀書的人也不是沒有。國子監裡沒有,太學裡還能沒有嗎?總有一款合適的,就在於有沒有發現的眼睛了。顏神佑一個小女孩子,目下是無法與這兩處俊彥接觸的,這件事情,只能由顏肅之來辦。

  ————————————————————————————————

  從唐家出來,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蔡氏又留了一頓早飯。

  雖然是正月,好多衙門都處於半放假狀態,唐儀是負責禁宮安全的,卻不能總是脫崗。顏肅之吃完早飯,陪唐儀去上班,直到送出長寧坊,才轉回來接了老婆孩子回家。

  到了邰陽公府,顏孝之已經去上班了。一家四口見了楚氏,回稟了見聞。顏肅之也沒遮掩,直說了將姜雲也搶了去做縣令的事情。楚氏道:“外面的事情,你們自己拿定主意便好——往親家下個帖子,約個日子,將家分一分罷。推讓了這些日子了,也該有個決斷了。”

  顏肅之答應一聲,聽楚氏又說:“便在後日罷。那個時候,你們的袍服也該齊備了。新府業已建成,分過了家,正好搬過去。總不過好人已經搬了,這裡還在拖拖拉拉。”

  顏神佑心裡一算,也是,已經推讓了這麼多天了,兄友弟恭的好名聲已經傳出去了,再推辭,大家都有審美疲勞了。再者,歸義還等著她爹回去呢,總在京里耗著,像什麼呀?顏神佑倒是相信,楚氏一定會從大局出發,至少是面子上做得十分光滑,無可挑剔。

  這是不用說的。

  顏肅之寫了帖子,顏孝之與顏淵之也寫了帖子請了楚豐並各自岳家來做一見證。開會的時候又彼此推讓了一番,最終,楚豐做個主持人,除開已經分與兩個小外甥的一千部曲之外,每人又各得一千,餘下的四千戶全是長子顏孝之所有。顏家那個塢堡,也歸顏孝之主持。

  其餘顏肅之表示不需要了,他已經有了封地、有了府邸,什麼田宅就統統不要了。顏淵之也推讓,道是也做官了,並不在意這些。

  最終,兩兄弟各分得一處京郊小莊,顏淵之另得一處京中宅子,兄弟倆又各有京中兩處鋪面。楚氏命開了家中的倉庫,與他二人每家十萬貫錢、千匹絹,千斛米,各人房中之細軟都歸各人。三家約定,每年祭祀的時候還是要到長房這裡來。

  三兄弟也都不在乎這些了,沒一個爭的,最終都畫了押。顏氏也被喚回來旁觀,自家兄弟團結,她在夫婿面前也十分有面子。

  接著,便是要給父祖上香、掃祭,告訴他們,兒孫有出息了,開枝散葉,分家了。

  這些事情搞定,二房便開始著手搬家的事情。楚氏且不令四房搬出:“分家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因開府賜宅,不得不為之。你們又將要往歸義去,何必再搬來搬去?且住下。”

  顏淵之一想,也對,將才拿起來的包袱皮又放下了,請示過楚氏,他去給二哥幫忙去了。

  顏肅之與姜氏的袍服下來了。撫著袍服上的翟鳥紋,姜氏眼中難掩激動,十多年了,再不曾過會有今天。院子裡有些嘈雜,是打包行李的聲音。往歸義去的時候,幾乎是將家搬了過去,也只是幾乎。留在府裡的東西也不少,都在庫裡沒有動。顏肅之升做郡守時、封爵旨意傳出時,又有親友送來的賀禮,也都堆在庫房裡,這些都是要搬的。

  僕役們訓練有素,打包得都很快。打從前幾天就開始忙了,如今只是在掃尾,只是越是掃尾雜事越多,反而顯得更忙了。

  第二日,正式的旨意下來,要有一個儀式。依古禮,叫做“分茅列土”,拿白茅裹著泥土,由皇帝給被封者。表示這塊地就給你了,以後由你作主了,被封的人,就是那一片土地的主人,土皇帝了。

  現在雖然受封者已經沒這方面的權利了。他們可以一定程序上的干預司法,享有租稅。但是,已經不是真土皇帝了。朝廷是有權干涉這片地方的,如果受封者作得厲害,朝廷也要朝廷管束。顏肅之要通過的,就是這麼個儀式。

  顏肅之的長相很撐場面,皇帝看到自己“一手栽培”的新生代俊傑,也是龍心大悅。整個場面既莊嚴又和諧,還透著絲喜氣。

  姜氏亦受封,夫妻二人皆得紫綬金印。原本楚氏應該也有一個太夫人的職稱的,只是她已經做了邰陽公的太夫人,泉安侯這裡,就從簡了。

  儀式結束,顏肅之夫婦便回已經收拾好了的泉安侯府,顏神佑與六郎帶著家中奴婢們相迎。泉安侯府與邰陽公府一東一西,在街區裡隔得比較遠,離清遠侯府卻比較近。對於這一條,顏氏有點尷尬有點得意,清遠侯世子徐楊就覺得腦門直跳,一抽一抽地疼。清遠侯夫人還記得顏肅之這個小流氓開過她兒子的瓢,奈何這個流氓外面轉了一圈兒,殺人無算還成了她鄰居,只得嚥下一肚子的苦水,還得笑著說“恭喜”。

  泉安侯府比邰陽公府規制稍減,面積卻並不遜於舊府。顏肅之一家統共四口人,奴婢雖然不少,還是覺得有些空曠。蔣氏過來做客,看了就有點著急,於宴散後留了下來,看女兒滿面喜色,還是忍不住道:“你倒是上點兒心,再生兩個兒子才好。生完了,你也省事,我也省心。”

  姜氏已有六郎,倒並不很急,微笑著答應了。蔣氏不好再多言,暗想:等她過了這個高興勁兒,我再給她細說。這麼大的家業,一個兒子不夠使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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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氏暫時還真沒想這麼多,她現在要忙的是聽顏肅之說明天繼續拜會師友,他的一位老師給他介紹了一個厲害的人,如果不能拐來當六郎的老師,就騙去當新鄉令!

  姜氏問道:“是誰?”

  顏肅之說出了一個名字,姜氏比得了紫綬金印還要開心:“回京只要辦得成這一件事,也是值了。”

  顏肅之說的這一位,姓丁名號,字長明。比顏肅之大上五歲,乃是個有名的學者。治經史第一,卻有一樣怪癖:不喜說話。然而著書立說,每有片紙傳出,便為人爭相抄誦。然而不甚喜見人,也不喜與人辯難。但有人問,只寫出來,他也書寫應對。

  身居陋巷之中,名聞天下,卻不曾出仕。朝廷不是沒想過徵辟他,坑爹的是下的詔書他不接,來使者說話,他一言不發。因有一個名頭比他還響的禍害老先生,皇帝就放棄了跟他對話。禍害雖然討厭,好歹能搭個腔啊!

  於是丁號也就在學術的圈子里為眾人所知,他又不怎麼說話,總是“中隱隱於市”,倒沒有什麼其他方面的突出事蹟。

  顏肅之卻不認為他是個書呆子,真的書呆子,能一直保持這麼個勢頭麼?讀書的時候,還抄過丁號兄的手抄本來學習呢。看這位仁兄的文字,字裡行間透著深深的禪意。當時不解,現在回過頭來看,那都是種種謀略,十分透徹。

  也有人懷疑丁號是不是啞巴,因為曾有來請他的倒霉使者,在丁號面前說得嗓子都啞了,丁號屁者沒放一個。使者回來就怒了,宣傳了半個月,說丁先生是個啞巴。

  這一點,顏肅之可以為丁號闢謠:丁先生會說話,而且說得相當有特色,聲母韻母分得相當清楚——他不是啞巴是結巴!

  彼時顏肅之一家輕車簡從,跟在顏肅之的老師身後,十分有誠意地帶著六郎來拜師。丁先生的家並不大,他也不是世家,也不做官,並沒有多少錢。生活費靠家裡幾十畝地的租子,還有來抄他的書、向他請教學問的人送的干肉條。所以住的院子就小。

  當時丁先生也許是在暴怒,聲音頗大,連顏神佑都聽到了他的怒吼:“你——迤……迤……迤……迤,混——嗯嗯……嗯……”

  顏神佑猜,下一個字是“賬……昂昂昂昂昂……”怪不得要裝高僧,這特麼根本是不裝不行吧?周勃好歹還能說“期期以為不可”,只重疊一次。鄧艾還能完整地說個“鳳兮鳳兮,共是一鳳”。這一位要是遇上劉邦,就只好“期夷夷譯”了。

  姜氏頭一回遇到結巴,這才知道,那種緊張的時候說“我、我、我我,我沒做壞事”的,跟丁先生一比,不是結巴,只能算是磕巴。真正的結巴,是把自己憋得直翻白眼兒,他知道要說什麼,但是死活說不出下一個字來。這一個字的音也不是重複的,而是將韻母變音拖得老長。

  天下名士丁先生,是個大結巴!

  顏肅之一家四口,臉色都不怎麼好看。顏肅之的老師,面色也十分詭異,顯然,他也沒料到。正要說什麼,就聽裡面丁先生又在拖長了調子唱大戲了“賬……昂昂昂——”

  可既然來了,總不好灰溜溜的走了吧?帖子都遞了,老師的面子都擱在裡面了。硬著頭皮去敲門,果然見丁先生憋得臉紅脖子粗,翻著白眼,急得直跺腳:“來……矮……”

  顏神佑實在忍不住了,沖他做了一個樂隊指揮“收”的手勢,特別有張力。丁先生不愧是個思維敏捷的人,很快領會了顏神佑的意思。嘎嘣,止住了音,說了下一個字:“啦?”然後他自己也做了一個“收”的手勢。似乎覺得這個手勢很好用,丁先生給顏神佑投去一個“幹得好”的眼神。

  下面他也不做手勢了,應該是在心裡比劃了。顏神佑就聽著這位先生用一種“機器合成音”一字一頓地,居然說了一句完整的話:“裡、面、坐。”

  真是不容易啊!

  顏肅之的老師有點尷尬,用眼神示意顏肅之:還繼續嗎?

  當然要繼續呀!他結巴這像是都要被我閨女治好了,只要他有腦子,憑什麼不用呢?顏肅之鄭重地向丁號表達了請他出山的意願,出乎意料地,丁號一口答應了。看著蠢朋友一點也不明白的眼神,丁號差點翻白眼。他要是語言流暢呢,自然可以作一個高姿態什麼的。可他以前是個結巴,現在是個半結巴,還有什麼架子可端的?去就去吧!

  天知道,自打小時候淘氣不懂事兒,學鄰居家胖兒子說話結巴,學了仨月,把自己變成個結巴之後,他有多久沒能這樣暢快說話了?!說多了真是眼淚呀!而且歸義是個好地方,丁號又不是真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片空白,才好揮灑不是?就它了!

  丁號相信自己的眼光,又覺得機會合適,為什麼不去呢?

  於是在愚蠢的忘年交張大嘴巴像條錦鯉的表情中,丁號向顏肅之一禮,表示接受他的邀請,去當他下屬去了。

  老師:……MD!這世界太瘋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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