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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我想吃肉】詩酒趁年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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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16:24:17 |只看該作者
第60章 玩具製造商

  顏神佑對於要獨自返京這件事情,並沒有什麼抵觸的意思。相反,她還很開心地準備了起來。雖然時間尚早,不過到時候要帶什麼行李、帶什麼人手之類,她已經在打腹稿了。又想起來六郎正好是三月裡生的,明年周歲的時候她應該在京中了。等她回來,這小東西應該都會說話了,內心不由十分惆悵。

  想了一想,便讓阿琴找出紙筆來。

  當時已經是晚上了,別看顏神佑白天學習認真得跟什麼似的,晚上卻是很少用功去寫字繡花之類的。一想到這年頭還沒有眼鏡,近視了就只好瞎著,她就十分注意保護眼睛。

  阿琴聽了她的吩咐,便覺奇怪,多問了一句:“小娘子要寫字兒?”

  顏神佑隨口應道:“畫畫。”

  “哈?”跟顏神佑在一起久了,阿琴難免沾染上了她的一些無意識的口頭禪。

  顏神佑道:“嗯,我想給六郎做些東西呢,趕緊的,拿來。”

  阿琴一聽,就更加有點磨蹭了,誰知道小娘子突發奇想,想要做什麼呢?

  顏神佑這回是真沒搗亂,她想做許多兒童玩具,給六郎。小傢伙現在長開了一點,不那麼醜了,顏神佑開始操心起這小東西的智商來了。顏神佑本尊的智商她是無從體會了,但是沾了穿越的光,表現得像個聰明的傢伙——雖然經常掉鍊子。所以她弟六郎,也不能表現得蠢嘛。

  據說科學研究顯示,小孩子啟智早一點,對智商有幫助——當然,也不能太填鴨。

  所以顏神佑就想,做些什麼積木啊、拼圖啊什麼的,給六郎做一些基礎的開發之類的。等她從京城回來,六郎都該有一歲半還多了。蔣氏生日在九月,做完生日是,顏神佑回來,好過年了。得會說話了呢。如果以顏神佑的經驗來看,也該初步認識一點圖形的。比如爸爸媽媽什麼的。

  其時兒童玩具不是沒有,也有一些,顏神佑小時候就見過,不過她那時候算比較成熟的了,就圖個新鮮,並沒有著迷。而且見多了聲光電效果的現代玩具,如今這些玩具,相當不夠看。

  顏神佑對著畫紙,好一通畫!什麼拼圖積木都是基礎的,還有小小的士兵、馬、車、等等的模型一類。連識字卡片的構想都寫出來了。紙張是珍貴的,也就是這樣的人家,才能在小時候就有紙筆。條件差一點的,就蘸點水寫字,或者拿盆沙子來划拉,長大了才能有紙筆,有些乾脆還是用竹木簡。再慘一點,全家文盲。

  顏神佑的毛筆劃水平……很平。也就保持在畫什麼能看出像什麼的及格線上,什麼畫風完全沒有。不過“設計圖”嘛,像就行了。

  瘋狂畫了一個時辰,又添了許多條註釋,顏神佑才滿意地放下筆,揉著腕子對阿琴道:“晾一晾,明天拿給阿娘看,要是合適,就先做著。嗯……咦?多做一些兒!”哈哈,老子真是天才!

  阿琴也識字,跟著顏神佑聽課的,雖然顏神佑學得快,她經常跟不上節奏,阿琴的專職也不是讀書,但是畢竟日日跟著聽,字也認得不少,書也記得幾篇。低頭一看,倒是看出來這是在做什麼了。畢竟是小孩子,阿琴看了也覺得喜歡:“這些挺有趣兒的。”

  顏神佑“嘿嘿”一笑:“那當然啦。”明天拿給爹娘一看,如果能批准通過了,就能找人做了呢。顏神佑滿意地滾去睡覺了,因為太興奮,還在床上多打了兩個滾兒,又樂了一陣兒才慢慢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抱著畫稿去見爹娘了。姜氏出了月子,已經能起身下地了。看顏神佑身後的阿琴抱著好幾卷兒紙,就問道:“你又做什麼了?”

  顏神佑對阿琴使了個眼色,阿琴就抱著畫稿上來了:“是小娘子昨天晚上想出來的,想做給六郎呢。”

  顏肅之將帽子扣在頭上,正了一正,也走了過來:“哦?是什麼?拿來我也看一看。”

  打開了一看,顏肅之與姜氏都驚訝了。像顏神佑這樣大量瘋狂“設計”的,還真是不多見。兩人不約而同地對“識字卡片”比較感興趣。前面說了,紙很珍貴,文盲很多。大多數的小朋友如果即使識字,也不會特意給他們造這種卡片。他們的啟蒙課本,多數是些淺顯易懂的詩句一類。

  但是,兩人卻同時覺得,這種卡片的“創意”很不錯。

  顏肅之摸著下巴道:“唔,紙不易存,不如用木,叫匠人雕出來,刷上漆……”姜氏道:“棱角一磨,就成啦,還能用得久。”

  又看積木和拼圖一類,覺得也挺不錯的。顏肅之道:“這倒可以,如今春耕已過,他們也閒,我再去的時候,叫他們村子裡的木匠做出來就是。”

  顏神佑驚訝道:“那村子裡的木匠識字嗎?”

  顏肅之道:“略認得些,又不是做學問!照著稿子總是會的。在家裡喚人來做,又要磨牙。”

  顏神佑就不問這個了,卻纏著姜氏:“阿娘,借我幾個人唄。”

  姜氏大驚:“你又要做什麼?”

  顏神佑道:“借幾個人再做幾副香包,阿琴她們還要跟著我,怕不得閒。找阿娘借幾個人來做些,或送人,或是替換用舊了的。”雖然她玩了一陣兒,又不太想玩,不過有備無患呢。

  姜氏鬆了一口氣:“這有什麼難的?你要送誰?”

  顏神佑道:“我明天不是要到京裡去嗎?就隨手了唄。”

  姜氏這才欣慰地道:“也好,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命人做去。”又與顏肅之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都放心了一點。

  姜氏忽然有一種直覺,覺得如果放任顏神佑繼續跟客女奴婢這麼搞下去,不知道她還要搞出什麼化學反應來。想到在京裡時,她根本接觸不到什麼工場農村田間地頭,所以表現得還算是個正常的土豪家小朋友。就越發堅定了要把閨女扔到京城去較正一下的決心!

  顏肅之附議。

  似乎最大的改變,就是從這小東西去挑了一群客女開始的。掐一掐這根源,應該還是有救的。

  ————————————————————————————————

  從這一天開始,顏神佑的學習生活開始加倍的忙碌了起來。

  姜氏出了月子,聽說顏神佑在這一個月裡,過問過家中廚下飲,安排過幾次菜單。還過問了灑掃情況之類,都問到了點子上。便想讓她鍛煉一下,分派了些家務給她,比如讓她安排一下晚飯。

  想顏神佑如果入京,身邊的事務雖然有阿圓隨行,還是需要她自己有主意。姜氏有點擔心又有點心疼之餘,還是硬下了心腸,加緊訓練女兒。除了這些小事,姜氏更加緊了顏神佑對於京城人際關係的教育。教了許多京中家族之間的關係,結合著譜學,給顏神佑擬定了新的課程。這些都是在齊憑正常教學之外的內容。

  她又和顏肅之一起,給顏神佑擬定了入京之後要拜見的長輩的次序。頭一站是姜家,第二站是楚家,第三站就得去唐儀那裡。唐儀聽說他女婿生出來,不由歡樂開懷,就要跟他舅請假,親自跟著姜伍一塊兒過來。

  結果被他舅和他娘聯手揍了一頓,蔫兒蔫兒地回家讓蔡氏打包了許多禮物送了過來。蔡氏對結這門親,忽又生出一點猶豫來——“顏家連喪四命,似有不妥。”被唐儀一揮手:“人老了怎麼能不死?顏三兒那是自己找死,德行有虧。顏二我是知道的,人很好。”

  ……能跟你玩到一起,這人品本身就值得懷疑好嗎?

  饒是如此,蔡氏也不能失了外氣,準備的禮物也是樣樣周到的。唐儀還哭天抹淚地寫了一封信,寫信期間真落了好些眼淚到紙上,信紙都有些皺皺巴巴的了。顏肅之收到之後,十分感動,拍板將顏神佑的第三站就定在了唐家。信的末尾,他還添了一句,你岳母前陣子有點小病,你放心,我老婆去看過了,不是大病。

  這也是顏肅之果斷答應了姜氏,允許顏神佑去京城的原因之一了。不過這事兒他瞞下了,沒敢跟姜氏說,怕姜氏著急。算一算蔣氏的年紀,也是得病那麼一病了,到了這個年紀,一覺睡過去醒不來的都大有人在了。只是除非蔣氏真一病不起,或者死了。小一些的病痛,以姜氏現在的情況,也不能就這麼打包回了娘家探病。還不如不告訴她,省得擔心。

  不過,顏肅之還是寫了封信回去給唐儀,請他幫忙盯著點兒,一有變故就通知他。

  接下來就是去跟楚氏匯報,來年姜家有喜事,要讓顏神佑過去云云。又悄悄跟楚氏說了,唐儀的信裡說了,蔣氏的身體有點不好之類。楚氏答應得也比較痛快,又說:“既要回京,往你阿舅等處去時,也不要失了禮數。”這一份的禮物,便從公中走了。楚氏又讓姜氏給顏神佑進行相關的突擊訓練,比如到的時候是春天,如果要踏青郊遊,要如何應對一類。

  直到這個時候,顏神佑才如願以償地開始練習騎馬。騎馬的場地不在塢堡外,而在塢堡內。塢堡周圍幾十裡,都是田地,此時正是草木生髮之時,田裡的莊稼長勢正好,再土豪,也不好騎馬踩莊稼。塢堡內又足夠大,跑馬場也不是沒有。

  每天清晨,顏肅之都親自帶著女兒跑幾圈馬,才出去辦正事兒。

  顏神佑的第一匹坐騎是顏肅之親自挑選的,總是在太僕呆過,又認真工作的人,顏肅之挑馬也有一套。給女兒選的是匹小母馬,性情比較溫順。釘上馬掌、套籠上鞍,把閨女抱上去。十分嚴肅地告誡:“不許快跑,你拉住了韁繩,握緊,不要用力往後扯……”

  顏神佑心中興奮,腿卻有點抖,開始這母馬也不太聽話,就站那兒不動。過了一陣兒才慢慢地走動。顏神佑扎過馬步,這對騎馬也算有幫助,坐得倒還穩,就是有點僵硬。

  被抱下馬的時候,顏神佑還有些戀戀不捨。顏肅之看到她露出這麼符合年齡的表情,心裡一軟,柔聲道:“明天只要不下雨,咱們還來呢。”

  顏神佑這才拉著他的手,三步一回頭,到後面上課去了。

  ————————————————————————————————

  齊憑似乎是得到了楚氏的叮囑,給顏神佑額外添了功課,添的是官制。顏希真也有類似和功課,卻又沒有這般詳細了。顏希真也不爭執,認真學她的那一份兒,只是在課間的時候,悄悄問顏神佑:“你明年要回京裡?”

  顏神佑道:“嗯,我大表兄明年要娶親了,阿爹阿娘還要守孝不得去。阿娘讓我回去,還要給外婆問安。”

  顏希真道:“那……你到時候幫我捎點東西好不好?”

  顏神佑問道:“給誰呢?”

  顏希真不太好意思地道:“給我表妹。”這個也是舅家的表妹。

  顏神佑努力回憶了一下,似乎聽姜氏說起過這些親戚,柴家的表妹……好多呢。便問:“哪一個呢?”

  顏希真道:“我舅家好幾個表妹,我想都送。嗯,我把你那天要做的香包,做些給她們,好不好?”說著,還有一點點不好意思,似乎是覺得盜用了人家的創意。

  嘿,想到一起去了,顏神佑開心地道:“我也想拿這個送人呢。正好了,一起。”

  顏希真舒了一口氣:“那我回去叫她們做了,到時候一份一份的分好了,寫了單子給你,你一總給她們,讓她們自己找就行了。”

  顏神佑笑道:“好啊。”

  顏希真又有點神秘、有點鬱悶地道:“三妹妹就要被放出來了,可能要跟咱們一道讀書了……”不是她不一視同仁,顏靜姝是給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比較起來,她還是更喜歡顏神佑一點。

  顏神佑道:“有阿婆教她,她會變好的。”

  顏希真小聲道:“但願吧,她要不變好,我看著也怪難受的。”

  顏神佑道:“阿婆會有辦法的。”一個沒爹沒娘,外祖家沒人肯管、仇人倒有一籮筐的堂妹,如果楚氏再收拾不了她,那就真的奇怪了。哪怕教不好,也得收拾得她老實了。

  兩人嘰嘰喳喳沒一陣兒,齊憑就敲敲桌子,開始上課了。

  顏神佑只把與顏希真的這次聊天當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小插曲,下午,她又帶著阿琴等人去了客女們那裡。客女們上午也是文化課,經過一個月的學習,已經分出了一些層次來了,還真是有幾個是死活學不進去的。顏神佑也不去多管,只把學得最好的幾個人給記了下來。據說,六妞是學得最認真的,成績也很好。

  顏神佑翻了翻作業,知道六妞姓伍,沒好意思問她上頭的姐姐叫什麼==

  她打定了主意,明年如果上京,想從客女裡挑上十個人一道帶過去。這樣的話,今年生日過後,就要安排客女們當職,而不是繼續進行崗位培訓了。像六妞,可以安排在阿琴那裡先當個副手,看著好了,繼續使用。

  由於年紀還小,這樣的人事變動還得跟姜氏說一聲。姜氏聽了,覺得她這樣的安排也算是合理了,而且分出了層次,便也答應了。

  又說:“這幾日又要裁新衣了,你想要什麼樣兒的?”

  顏神佑道:“都差不多,不是還在孝中麼?”

  姜氏嗔道:“要連你往京裡去的衣裳一起裁了,還有,你只守一年孝便好,秋天你就出孝了,怎麼還會差不多?”

  顏神佑歪頭想了一想:“可爹娘和伯父叔父都還沒出孝呢,我也不好穿太鮮豔的叻,淺點顏色唄。”

  姜氏笑道:“你倒懂事,鵝黃、水綠就不錯,淺粉的也好。你還小,穿深色的也沒甚麼,只要繡紋能壓得住色就好。冬衣來一兩件兒深色的也成。如今雖不在京裡,外面山野裡,野物倒多,你爹還說,今冬弄些好皮子來呢,給你做件狼皮的斗篷,要不要?”

  顏神佑特別乾脆地道:“要!”

  “那成了,你去與六郎玩一玩罷。他醒著呢。”

  六郎還是不搭理人,這小東西現在還看不清呢,能有什麼反應呢?倒是會嘰嘰咯咯發一點聲音了,不過旁人也聽不懂。顏神佑還是很幼稚地讓他叫“阿姊”,他也不理,反而從嘴巴裡吐出一堆一堆的泡泡。

  顏神佑“嗐”了一聲:“螃蟹!”

  姜氏笑道:“又胡說,你阿弟如何像螃蟹了?”

  也是,平常吃螃蟹就少,吃的也是熟的,就是連姜氏,也沒見過活著吐白沫的螃蟹呢。顏神佑只得胡亂編個理由:“看他兩條腿,折成那樣,不就像螃蟹嗎?”

  被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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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去問安,卻見顏靜姝也出現了。顏神佑因得了顏希真的情報,倒也不驚訝她的出現。只是奇怪:這姑娘怎麼老實了許多?

  顏靜姝雖然還是會“哼”,但是已經很少很少了,也只哼了她兩個妹妹一聲。在楚氏跟前卻老實了許多,甚至還帶上了怯意——這是很難得的事情。對著其他長輩,也老老實實問安,雖然語氣裡還是有一點不太情願,至少動作上是做得到位了,不似以前就是胡亂比劃一下。連對堂姐們,也小聲叫“阿姊”了。顏神佑就覺得她眼神都有些呆滯了,心道,也許是禁閉的後遣症,關這久,也難怪。

  顏希真眼珠子差點沒掉下來,這畫風明顯不對呢。她拉拉顏神佑的袖子,努一努嘴。顏神佑對她使一眼色,示意:看阿婆。顏希真一想,也對。

  顏神佑又生起了好奇之心,很想知道楚氏是怎麼調教顏靜姝的。只是不敢明白著問,又到了上課的時間,只得將這事憋在心裡。

  上完了課,回到屋裡,就聽阿梅來報告:“小娘子,您猜,太夫人是怎麼開導三小娘子的?”

  她今天留守,顏神佑便猜她是不是趁機打聽消息去了,不過比起顏靜姝,她更想知道阿梅是通過什麼渠道打聽消息去的。於是她便說:“你知道了?哪裡聽來的?”

  阿梅笑道:“我今天跟去領下個月的柴炭,遇到了看她的人,就問了兩句。太夫人也沒打也沒罵,就關了她些時日,就好了。”

  “嗯?”

  阿梅道:“往屋子裡一扔,也沒人跟她說話,窗戶都封了,日夜不見光,只有用飯、更衣的時候給點燈。一日三餐,更衣五次。其他時候一片黑,就老實了。聽說,開始關了三天,一出來就罵,太夫人二話沒說,又關了她十天。出來推一小四娘一跤,又關十五天。再出來就老實了。”

  顏神佑:她發誓,在翅膀硬起來之前絕對不會惹這位BOSS了!口上卻說:“吃這一個月的苦頭,能從此消停了,也算因禍得福了,否則……”跟BOSS作對,還能有什麼然後啊?

  阿梅心有戚戚焉:“也對呢,忤逆長輩,又氣壞了曾祖母,不好好調教,能有什麼好下場呢?”

  顏神佑心說,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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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主僕談話之後沒多久,顏靜姝也被扔過來跟堂姐們一起上課了。問安的時候,顏神佑就聽到了這個消息。顏靜姝穿得整整齊齊的,身後一個面生的婢女捧著她的文具。

  楚氏對顏希真與顏神佑道:“你們兩個是姐姐,要多看顧妹妹才對。”

  兩人一個多餘的字也沒說,一齊上前道:“是。”

  楚氏又說:“你們過來,靜姝。”

  顏靜姝就上前,對她倆行禮,道:“以前是我不好,推了兩位阿姊,險些釀成大禍,我知錯了。”

  楚氏又看向兩個年長的孫女兒,這倆能說什麼呢?只得互看一眼,顏希真說:“我們並沒有事,你以後別再這樣了就好。”

  顏神佑道:“事情已經過去了。”

  楚氏這才露出一個笑來:“這樣才好,一家人,總要和和氣氣的。往後你們三個便一處讀書吧。”

  顏靜姝本來也不算笨,只是落了些功課,進度便有些慢。不過經過楚氏的辣手整治,倒是聽話了許多,上課的時候讓坐正就坐正,讓寫字就寫字。

  顏神佑還是不怎麼跟她說話了,顏希真倒是問過兩句,她也認真答過了話。當天下課,顏神佑又派了阿竹,給顏靜媛姐妹倆送了些玩具過去。第二天也沒見顏靜姝抗議什麼的。

  日子就這麼平靜地過去了,顏神佑依舊當她的“神童”,依舊帶著侍女、客女習武。到了七月生日的時候,客女們裡已經徹底分層了,十九個人,五個是差生,真的學不進去的那種。六妞與陶九算是尖子,其他的都算是中等了。

  顏神佑將這個結果報給了姜氏,姜氏道:“何二女的父親,你阿爹留著有用,若沒有合適的機會,就且這樣罷。其他的人,你看著有用就留下,若沒用的,趁早打發了,想要好的,更揀新的來挑揀。”不怕,反正人多。有機會了再挑、再買、再訓。

  顏神佑道:“哪能個個都出色呢?只要心眼兒不壞,也沒什麼。帶了這麼久了,勝在聽話。”

  姜氏笑道:“這倒也罷了。我還有事要告訴你,從今日起,每月與你十貫錢,你學著管一管賬。”

  顏神佑當場就崩潰了!“阿娘,我要錢幹嘛?沒處買啊!”

  姜氏的笑容就凝固了,大汗。最後才說:“你得學會打賞啊……”這話說得好無力!姜氏不得不改變了策略:“學著管管你的院子裡的事務吧!”什麼擺設啊、人員分配啊、任務佈置啊……之類的。

  頭一回,姜氏在閨女面前,有了落荒而逃的衝動。

  顏神佑倒是很理解,生個孩子蠢三生嘛。

  她回去就吩咐了阿竹:“阿娘說與我每月十貫錢的,你去領了來,再跟阿圓討了我這裡的物甚賬,我來看一看。”阿竹領命而去。

  她又對阿梅道:“多打聽些外面的消息,記得別將咱們這裡的說出去。”

  這才有了一點翻身做主人的感覺!

  當天晚飯過後,顏神佑就十分財迷地盤點了自己的私房,發現自己是個小富婆。她小時候雖然爹是個中二,但是舅舅家為了彌補,每每給她不少好東西,姜氏都給她存了起來。又有大房那裡,柴氏也很照顧她。姜氏也疼她,好東西少不了她的。除了舊衣服會賞出去一些,其余小時候用過的都在,許多金銀寶貝。顏神佑一一盤點,心裡十分滿足。

  又立了銀錢賬,開心地將賬本和錢一鎖,心滿意足地睡覺去了。手裡有錢,心中不慌嘛。顏神佑從此過上了小地主婆的生活。

  八月裡,顏肅之就帶了一大箱子的成品玩具回來,給自家孩子留了兩套,餘下的統統分給了侄子侄女們。楚氏翻出來一看,笑道:“這倒有意思,很不錯。”

  顏肅之道:“是神佑又淘氣了,非要弄來玩的。”

  楚氏道:“叫他們多做些,神佑要上京,也可帶去玩,聊解旅途寂寞。”

  顏肅之心說,真精明,口上乖乖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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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神佑聽說顏肅之將玩具在家裡分了,也不生氣,這年頭知識產權的意識本來就不怎麼高。要保密的都是軍國大事,其他的,推廣起來才能顯出本事來呢。不過,她還是跟顏肅之多要了一份,給侍女、客女們玩。顏肅之也大方地答應了。

  其實阿竹她們已經心靈手巧地山寨過一回了,整個塢堡的小女孩都在山寨這種香包遊戲。連六妞她們,也尋了些碎布頭,裝點乾淨的砂子,已經玩得相當的熟練了。

  年前,就在六妞收拾好了行裝,謝過了主人家的年賞,玩著遊戲等回家的時候,卻又接到了阿琴過來宣布的新年任命。

  既然已經識了些字了,開始當差吧,六妞與陶九妹跟阿琴學習,打個下手,做個貼身侍女的預備役。其餘又挑出七、八個來做些修剪花木等的工作。再有其他,便做些灑掃的工作。不過大家每天還都要一起訓練。何二女不大好分派,顏神佑就讓她沒事跑跑腿,傳達一些無關緊要的命令。

  年後的就上任,正月十五回來就試手。試過了倒是也沒什麼不合適的,姜氏與顏肅之就給顏神佑從中挑了十個隨侍,連著阿琴、阿圓,並阿竹、阿蘭,這就是女侍的名單了。

  侍衛裡,楚氏挑了十人,是顏啟留下來的班底,據說武力值很能看,顏肅之又從自己那裡挑了十人。楚氏還說:“走時還要麻煩齊先生一回,與神佑一道入京。”

  齊憑也沒有推辭。

  正月十五一過,顏神佑便拖人帶物,往京中進發了。臨行,顏肅之有言:“有什麼難處,去尋你唐伯父。”姜氏叮囑:“受了委屈,找你外婆。”楚氏吩咐:“有事不決,可諮齊先生。”

  顏神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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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前進吧,少年!(大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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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萬事開頭難

  牛車很穩,顏神佑的內心卻不怎麼平靜。

  一次出行,接了三條完全沒有相似點的建議,顏神佑整張臉都硬掉了。除了她娘讓她找外婆,這個很好理解之外,她是真的不明白她爹和她阿婆在想什麼了。唐儀和顏肅之關係很鐵,可是人很中二,靠不靠譜還要兩說,親爹哎,你就沒有一個更能靠得住的人可以託付了嗎?

  更不可理解的是楚氏,難道不是應該說“有什麼事去尋你舅公”嗎?為什麼要問齊先生?齊先生讓她給帶走了,堂姐堂妹要跟誰上課啊?有這個搞法的嗎?也不知道以後她們的課程要怎麼辦呢。

  ——這個不用她擔心,她的堂姐妹們正在背譜系。譜系這東西,以顏神佑的理解力與記憶力,到現在還沒全部弄明白,就算兩年沒老師,也不用擔心她們沒什麼東西可以學。

  就當時的社會環境來看,楚氏這樣的安排,還是相當負責任的。

  顏神佑乘的車是一輛寬敞的牛車,四壁頗厚,連車窗都有抽拉式的木板可以蓋住了擋風。即使是在春寒料峭的時節,也不覺得冷。阿圓、阿竹與阿琴在車裡陪她,車裡燃著一小盆炭火,也罩一個熏籠。顏神佑還捧著個手爐子,車裡熱烘烘的,又沒什麼光線,弄得她直想打盹兒。她與阿琴身量尚小,阿竹也是個小少女,倒也不顯得擠。後面還跟著十數輛車,有的裝著客女們,有的裝著行李,更多的是入京後要四處走動時贈的禮物。

  這其中又有一輛是齊先生的坐車,內裡還備有酒饌。齊先生打開車窗,伸個頭往外頭瞅,就看到顏神佑的二表哥騎在馬上,脊背挺直。心裡贊一聲好,又縮回去,繼續喝酒吃小菜。

  顏神佑的二表哥奉命來接表妹,二束表哥名珍,是姜師的長子。才訂了親,就被派來跑這趟差。大冷的天,過完年不久,他就率二十部曲,一路奔來看表妹了。顏神佑九歲生日沒過,他比顏神佑大了八歲,今年正好十七,其時朝廷法律,以男子十六成丁,他已經算是成年人了。

  由於姜氏與娘家關係好,姜珍自幼是受這般熏陶長大的,對這表妹也還很照顧。更因獨自領這一趟差使,又可出京透氣,少年心性,頗為開懷。更妙的小表妹長得還很可愛,作為一個審美正常的少年,即使沒有像唐儀那麼沒出息,心裡還是很美的。尤其他表妹還時不時派個人問一聲:“冷不冷,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姜珍與所有正常的少年一樣,心都被萌得軟了。雖然表妹只是個“小”美女,他還是相當地註意騎馬的姿勢的!

  唉,被楚氏稱讚的齊先生,這回是看走了眼了……

  因為天冷,大家都急著早日到京,好放鬆了歇息,這一路走得居然比顏神佑出京時還要快些。那一回走了將近半個月,這一回七日即到,竟然也不覺得特別趕時間。如果考慮到上一回是舉家搬遷,車隊連出幾裡地,還挾帶一個孕婦,那麼這一回這樣的時間就算正常了。

  到了自然是先往姜家去。

  ————————————————————————————————

  在到京前一天,姜珍已經提前派人兼程趕回去送信了。姜戎也預估了他們到京的時候,范氏百忙之中,還是抽空親自安排了顏神佑回京的居住情況。將顏神佑安排在蔣氏那裡居住。顏神佑帶來的人,侍女們自是緊跟著的,護衛們就只好安排在外面了,單獨清一處房舍。

  大戶人家的佈局都差不多,中軸上住重要人物,其他人分散兩邊。蔣氏居住的位置與楚氏在顏家如今的位置差不多,地方頗大,安置顏神佑連她帶來的人,是很沒有問題的。

  顏神佑到的時候,姜家上下正在忙碌——姜玘的婚期已經很近了。上上下下掛彩綢的,換新燈籠的,還有紮喜棚、搭青廬的。

  顏神佑一行人裡,只有齊憑因為身份的關係,得以以男子的身份進入後面拜見蔣氏。蔣氏道一聲辛苦,就讓姜戎先接待他,自己卻將顏神佑叫到跟前來,抱到懷裡好一通揉搓。

  顏神佑才剛給她磕完頭,就被拉了過去,臉都揉紅了。揉完了,蔣氏道:“快見見你阿舅、舅母、表兄、表姐們……走了這些日子,還認得不認得?”

  才走了一年多一點……哪裡有不認得的呢?顏神佑還是老老實實給舅媽們磕過了頭,又跟表兄、表姐們見了禮。舅媽全都是滿面笑容,表哥表姐也都喜氣盈盈。顏神佑還特別跟姜玘說了一句:“恭喜。”

  姜玘臉上一紅,摸摸她的頭:“哎呀,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

  顏神佑仰起頭沖他一皺鼻子:“我都能自己過來吃喜酒了,還算小麼?”

  姜玘沒好氣地道:“不算不算,不算而已。”

  顏神佑聽了前半句還好,聽了後半句,對他:“嗷~”了一聲。

  范氏道:“你多大的人了?還要逗你妹子?”將他說了幾句。

  彼此說了幾句,顏神佑才起身,這回是認真地恭喜姜家將迎塚婦,又將姜氏的禮單奉上。且說:“阿爹阿娘很是掛心,只因家裡還在孝中,不好前來,才命我來的。祖母與伯父亦有問候,書信都在此處。”說話間,已從阿圓手裡接過了一隻匣子,裡面放的就是姜氏、顏肅之的家書,又有楚氏與顏孝之的賀信了。

  蔣氏接了,將禮單交與范氏處理,信倒扣下了,準備慢慢看。眼下只與顏神佑說話,問的是最關心的問題:“你二舅舅回來說六郎長得很好,六郎現今如何了?”

  顏神佑笑道:“二舅舅誇他呢,他生下來的時候皺皺的,不好看,後來才長得好看的。二舅舅去的時候,他沒現在這般好了,等我回去,他得能叫阿姐了。”

  蔣氏算了算日子,六郎生在三月末的,到如今也快一周歲了。心裡略有一點點的失望,她總以同胞姐弟,顏神佑既然表現得聰慧,總盼著六郎也聰明伶俐。沒想到說話挺晚,暫時看不出與眾不同來,就有一點失落。轉念又一想,那是個兒子呀!女兒終身有靠了,才又笑得很歡實了起來。

  范氏道:“阿家,神佑才回來,且安置了歇歇,讓她多住些時日,往後有的是時候聊呢。”

  蔣氏道:“正是!也該累壞了罷?”

  顏神佑嘴巴挺甜:“有點兒,不過看到大家,就不累啦。哎,我還有我自己的東西要孝敬呢,”又取了自己的針線來,都是小件兒,長輩們人人有份,“我才學做呢,怕不好,不好也別告訴我,不然我哭給你們看。”

  蔣氏笑著掐她的臉:“又淘氣。你表兄表姐們的呢?”

  顏神佑淘氣地道:“當然有啦。”瘋狂玩具廠出品玩具一大箱!

  姜玘捏著個漆了黃漆的木頭鴨子,將扁嘴對著顏神佑晃了兩晃:“你就知道玩。”

  顏神佑狡猾地眨眨眼睛:“胡說,我是想出來做給六郎玩的!你拿了,也得給我一個六郎好玩呀!”

  姜玘的臉騰地紅了:“小東西,不學好!”掐著顏神佑的腰將他掐起來扛到肩上轉了三個轉兒。范氏急得站起來救人,將顏神佑接下了地,就揍得姜玘蹲地抱頭。圍觀的弟妹們都笑:“新郎被打了。”

  蔣氏看著這滿堂歡笑,雖然沒見著外孫,幼女又不在眼前,還是覺得挺開心。當下發話:“好了,都做正事去罷,叫神佑也梳洗休息。她既回來了,明日須與她安排了拜訪故交親友,這幾日她有得忙哩。”

  旁人不見,楚豐這樣的,那是必須得去磕頭的,這事兒挺好理解。范氏為首,眾人都老實退出。

  顏神佑在舅家就這麼住下了,地方在蔣氏那裡的東廂,三間房,頗寬敞。顏神佑自幼是姜氏親自照顧起起居的,是以在姜家住得十分安逸。從熏香的味道,再到一些擺設的細節,處處都有相合的痕跡。

  她已出了孝,想姜玘要成婚,便特意換了一身淺粉的春裝,連鞋子的顏色都是一樣的。阿圓親自給她梳了個雙鬟,取了副嵌寶的金鐲子戴了,脖子上掛著嵌寶石的金項鍊,很是靈動可愛。

  顏神佑收拾妥當了出來,姜家也快開飯了。姜家是全家一起吃飯的,世家大族講究這個,不分爨是件值得炫耀的事兒。【1】大家各依次序,左昭右穆。顏神佑想了一想,她按年齡,雖然在四表姐下面,但是在這家裡她算是客人的,具體怎麼安排,還是要聽蔣氏的。於是眼巴巴看著蔣氏。

  蔣氏笑道:“你是客,今天先跟我坐。”

  顏神佑一看位置,還在她舅舅之上,先客氣一下:“我是晚輩呢。”

  姜戎道:“遠來是客,坐。”顏神佑這才坐下了。

  蔣氏接受了范氏等兒媳婦捧飯盛湯的待遇之後,就讓她們也坐下了。正常的餐飯,吃得是沒有聲息的。只因有顏神佑頭一回獨自來做客,且又是遠道而來,才多寒暄幾句。

  吃飯的時候,姜戎道:“齊先生已先往太尉府去投帖了,明日神佑徑往去問安即可。太尉要早朝,落衙後方回,不必著急,一路勞頓多休息一會兒再過去也誤不了事。”

  顏神佑連忙答應了。大家這才安靜用餐。

  姜家有伎樂,又因有喜事,這吃飯不觀舞,倒是聽了現場版的演奏。用過了飯,都早早地回去了——還要準備結婚事宜呢。顏神佑卻被蔣氏叫了去,細問了鄉間生活。顏神佑便說瞭如何顏肅之今領了一千部曲,六郎長得十分可愛,姜氏已經出了月子恢復得很好……

  只揀好的說。

  蔣氏聽了這許多,又想著還有信要看,就讓她先去睡了:“明天晚些起,多睡一會兒。”

  顏神佑答應了。

  ————————————————————————————————

  雖然答應了蔣氏,顏神佑卻不敢貪睡,命阿圓第二天早些將她叫醒。阿圓笑道:“放心,小娘子住在太夫人這裡,幾步路的功夫,不耽誤事兒。必能在夫人她們之前趕到的。”

  第二天果然沒有晚,顏神佑梳洗罷,喝了一盞茶,往蔣氏那裡去,蔣氏嗔道:“讓你多睡,你又起來了,阿圓怎麼叫她過來了?”

  顏神佑道:“不怪阿圓的,我到時候就醒了,想見外婆了,就過來啦。”

  蔣氏摸摸她的臉:“你這嘴巴,甜得很,喜糖都不用吃了。”

  顏神佑笑道:“要多吃糖才會更甜呢。”說完還對蔣氏眨眨眼。

  蔣氏便樂了捏捏她的鼻子:“你現在這般已經夠啦,糖再吃得多了,對牙齒不好。”

  顏神佑吐吐粉紅色的舌尖兒,蔣氏心情正好,也不在這時候管她。只笑笑說:“你舅舅他們快來了,不要做怪樣子了。”

  顏神佑這才擺正了態度,由著蔣氏將她上上下下檢查了一回。蔣氏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卻又繼續問她一些塢堡裡的生活。姜氏與顏肅之的信上寫的,也都是報喜不報憂,蔣氏依舊有些不太放心,還想跟顏神佑套個話。

  豈料顏神佑比鬼還精,說的全是好話,她也沒覺得塢堡有什麼不好。蔣氏想想,似乎顏啟一死,顏家整個兒就恢復了正常。只好點點頭:“知道了。”

  由於姜家近期最大的事情就是姜玘的婚事了,婚期臨近,清晨問安之後說的就是這件事情。顏神佑識趣地退到一邊,跟姜家幾個年紀相仿的表姐妹一起玩耍起來,據她剛才打聽到的情報——“阿宗阿寧阿安都能幫忙了”——可見這三位略長些的表姐都有任務。姜寧比她大上四歲,今年都有十二了,也是該接觸一些家務了。再不濟也是查點庫房什麼的了。

  顏神佑果斷著比她大兩歲的四表姐以及小她一些的兩個表妹一起玩香包,這些小姑娘們昨天拿到了一些玩具,有的是很快就能摸索到了玩法,比如拼圖什麼的。有的就不知道玩法,比如香包。幾個人跟蔣氏請示過了,就退到一邊,讓顏神佑給講玩法了。

  大家的袖子都挺寬,不得不再找了細布繩兒來,一個個都捆好了袖子,再由顏神佑來示範。玩法也簡單,不多時,就都學會了。

  那一邊蔣氏等人又議一回宴客所需各種物品是否準備妥當,人手是否齊全之類的。不多時又有外面的抱著一堆帖子回來,說是某家已回帖,確定要過來。又有來匯報,姜家的哪些在京外的親戚要回來。范氏的功課做得相當充份,已經向蔣氏匯報了:“某家自有住處,不須咱們管,某家卻須我們安排客房。”

  顏神佑將手裡的香包塞給六表妹,看著六表妹練習,她自己卻豎起耳朵來,聽范氏的話。姜家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姜氏沒少跟她說過,譬如外祖父是有兄弟的,可惜了丙寅之亂的。其餘的倒是外祖父的堂兄弟和族兄弟居多,但是在大家族裡,這種關係也很重要。

  這一回要住進來的,卻是姜氏兩位族叔家的人。據范氏說,乃是家中長子一家齊來道賀。姜氏的族叔們在外任職,輕易是不好回京的。

  又聽他們議論了一陣兒,范氏便又說:“神佑出門的車也備好了,雖有齊先生,咱們是不是也須派人跟車?”

  蔣氏氏道:“還是阿珍罷。”

  尤氏笑道:“正好,免得他在家裡淘氣。”姜珍同學十七歲,是個要出仕的年紀了。跟著去一下太尉府,只有好處沒有壞處,雖然是跑腿的差使,但也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

  事情議定,開始吃早飯。依舊是鴉雀無聲。吃完了飯,范氏等又接著去忙了,準備一場婚事,看起來就那麼幾個法定步驟,若想辦好了,實則千頭百緒,小到一根釘子都得給它敲結實了,免得它扯壞了衣裳。尤氏和周氏還要留下女兒來跟顏神佑一起玩耍,顏神佑連忙說:“表姐表妹要是上學,就不用管我了,我初來,且要收拾東西,還要往親朋故舊處拜訪。旁的尤可,舅公那裡還要磕頭呢。”

  尤氏笑道:“知道,那也是後半晌的事了,頭半晌,楚太尉還有軍國大事要辦呢。你們且一處玩罷。如今家裡事多,她們讀書也不安心。”

  這才一處玩耍。

  姜家雖也重視養兵修塢堡,這些小郎君小娘子卻都是在京中長大的,並不曾親眼見過。以四娘為首,都問她些新奇。顏神佑道:“我不知道旁處是什麼樣的,不過想來佈局應該都不差的,外面高牆,裡面住家,只是比京裡大多了呢!四面田野特別寬敞,還有好多新鮮的吃食。”

  便又說起什麼榆錢兒桑椹一類。

  若換個情況,這些小娘子未必會關心這個。只因是姑媽家的女兒來,彼此關係親近,這才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些鄉野趣事。

  說不多時,卻又有來報,卻是姜氏的族兄來了。這是需要住在姜家的,便過來給蔣氏問安。顏神佑凝神看著,雖是風塵僕僕,即也都打起精神。是夫婦二人,帶著一兒二女。女孩子與自己年紀相仿,男孩子要大些,十二、三歲的樣子。朝蔣氏問過安,進獻禮物畢。蔣氏又命這裡的表姐妹們與這一家見面。男孩子因大了些,倒恪守著規矩,一眼掃過,看著好幾個粉妝玉琢的小美人,匆匆行過禮,就紅著臉低下了頭,退到他父親身邊了。

  女孩子卻有些好奇,倒與她們玩到了一處。蔣氏看了,笑道:“你們一處玩去罷。”

  女孩子們一處互相認識,這是大房,那是二房的。及到顏神佑,就是三姑母家的了。略短一點的那個女孩子聽了,打完了招呼,便將臉略一扭,看起來像是害羞的樣子,顏神佑也不去撩她。

  姜四娘在這一撥裡又算年長的了,便招呼了大家去她那裡玩。各人又有侍女相隨,乎拉拉一大群人。走的時候,就要多照顧這新來的了。這兩位也有意落在後面,略矮半寸的這個,小聲對姜四娘道:“大郎娶新婦,怎地叫顏家人來?士庶有別……”

  姜四娘耐心地道:“旁的我們不管,只知道三姑母是嫁到了顏家,為的是守信諾,報恩情。我們自然不能不管三姑母與她的孩子。”

  略高半寸的那個女孩子小聲道:“這也就罷了,可她們顏家,二、三年間,死了好幾個人,可不是邪門兒?”好好的喜事,讓她們家人來幹嘛呢?

  姜四娘聽了,心裡就不太痛快了,冷冷地道:“背後說人是非,在這京裡可不行。”

  顏神佑別的好處沒有,就是耳聰目明,聽了自然惱怒,卻不能當時起爭執——這是給舅家沒臉。只是冷冷地拍了拍阿琴的手,讓她冷靜一點。她舅舅家辦喜事,她頂好別揍人,也不要跟人吵架。再者,這“她們顏家”四個字,說得是極準的,人家才是一個姓兒。哪怕這裡是她舅家,再親不過的親人了,卻依舊是兩姓旁人。

  到了姜四娘那裡,顏神佑沒事兒人一般,與她六表妹一處玩香包。新來的略矮些的小姑娘看著有趣,只問姜五娘:“阿姊那是什麼?”

  五娘笑答:“是神佑帶來的呢,好玩罷?”

  小姑娘就不大說話了。

  六表妹不曾聽到這新來的對顏神佑有意見,也笑道:“是呢,是小表姐帶來的,可好玩,可我玩得不好,請表姐教你,可好?”

  略大些的那個就拉著她妹子,回道:“你們玩得正好,我們看看花兒去。”

  過不多時,又待開飯,蔣氏便命送這兩姐妹去她們父母那裡用飯,顏神佑依舊跟著外祖母吃飯了。顏神佑臨入席,見阿琴面上不忿,對她道:“你跟了一天,也累啦,喚阿竹來替你罷。”

  吃飯時,諸人甚麼也沒說。只是飯後,姐妹們一處玩耍,卻又不見那新來的小姐妹了,也不知蔣氏是如何安排的。

  ————————————————————————————————

  午過玩耍一陣,蔣氏命顏神佑去更衣,往太尉府去見楚豐。

  太尉府離姜家並不甚遠,坐車不多會兒便到了,到了時,阿圓先下車,與阿竹兩個扶顏神佑下來。姜珍趕過來道:“齊先生已投過帖子了。”齊憑離姜珍三步遠,一副悠然的樣子。顏神佑道一句:“有勞。”抬頭一看,這裡並不是太尉府的正門。

  想也是,太尉府前半截是楚豐的幕府,裡面好些個僚屬,顏神佑畢竟是個女孩子。好在她是晚輩,便走側門,也是無妨的。

  入內,楚氏已在後衙了。身前擺了拜墊,顏神佑很是乖覺,上來磕首。

  楚豐笑道:“好,又長大了。”命起身看座。

  顏神佑起身,趁到座席後,拂袖,撫了一下裙擺,才跽坐下來。楚豐又看姜珍:“這又是哪家兒郎?”

  顏神佑答道:“是姜家表兄。”

  楚豐說了一個“好”。命管待姜珍去喫茶,自己卻問顏神佑生活一類,問的與蔣氏問的也差不多,顏神佑也只揀好聽的回答——總覺得齊先生已經全說過了。又奉上了楚氏書信,楚豐也命人接了。

  才問道:“你們過得好,我便放心了。在京中停留幾日?”

  顏神佑道:“母親命我為外祖母賀完壽再回。”

  楚豐道:“如此,在京中但有甚事不方便與你舅家說,可使齊先生來尋我。”

  顏神佑心說,你還遠一輩兒呢,但卻有一件事是真的要問他的:“我回京裡來,當祭一祭祖父的。只是舅家正在辦喜事,不知如何安排?又逢祖父忌日,若要祭掃,又當如何安排呢?”

  楚豐欣慰地捋鬚而笑:“你不是帶了護衛來了麼?先打發他們去除除草,堵堵狐狐洞,他們婚期正在這幾日,待三朝回門,你再去掃祭,也就是了。至於週年,回與你舅舅,他也不會攔著的。掃祭之物,必要自己命人去造辦,不要用旁人家的。”

  顏神佑得了主意,回他一個大大的笑容。

  楚豐畢竟事忙,能撥給她這點時間已經不錯了,又喚了姜珍來,命他好生將顏神佑帶回姜家去。

  顏神佑與姜珍出得門來,從後衙出,卻遇到一個從前衙往裡進的。聽了腳步聲,兩下裡都是一抬頭,讓她見到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一身白衫,飄逸灑脫,日已西斜,他整個人卻晈如明月。

  來人看到這一男一女,也有些詫異,他卻是認得姜珍的,彼此一禮。眼睛在顏神佑身上打了一個旋兒,又收回去了,再不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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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16:25:30 |只看該作者
第62章 小魔頭當家

  顏神佑覺得有些奇怪,當時卻什麼都沒說。直到走了出去,要上車了,姜珍還是挺熱情地站旁邊看著她上車,她坐穩了,才一挑車簾子,對姜珍招招手。姜珍湊了過來:“怎麼了?”

  顏神佑小聲地問道:“剛才是誰,好奇怪。像是認得你,又不說話。”

  姜珍道:“那是蔣家五郎,他就那個樣子,且在太尉府中,不是說話的地方。”

  顏神佑答應一聲,也不在意。七歲,男女不同席,自家兄弟也還罷了,表哥表弟因為關係好,多說兩句也就算了。蔣家的,幹她什麼事呢?就算要交往,她也是跟人家女孩子交往,男的就留給……算了,她弟還小,留給她堂兄吧。

  顏神佑丟下此節,轉而小聲問阿圓:“阿娘在京裡的宅子,你知道在哪裡麼?”

  姜氏有陪嫁,有田宅鋪子,自然是有住處的。阿圓道:“是有的,就在離家裡不遠的地方,”她回話的聲音也很小,“小娘子問這個做甚?”

  顏神佑道:“使人灑掃一下,叫六妞她們先去住著,過幾日我也過去。”

  阿圓嚇了一跳:“娘子命小娘子來京,就是要住到舅家的。”

  顏神佑道:“大郎娶新婦,我又要去掃祭。人家辦紅事,我卻穿白,像什麼呢?還有祭日什麼的,也得去掃一掃墓,總是在自己家裡方便些。”

  阿圓這才鬆了一口氣:“那也須得與太夫人說一聲。”這個太夫人,就是蔣氏了。

  顏神佑道:“這是自然的,還得說得很明白了才好。咱們來,帶的錢並沒有動,凡祭品,都要自己出錢。我回去再寫封信,少不得要跟舅舅說一聲。必須是要上稟長輩的。”

  阿圓心道,這樣才是妥貼。

  回到姜家,已快到吃晚飯的時間了,蔣氏也沒問楚家為什麼沒有留飯之類的。楚豐是個大忙人,且家眷至今沒有搬取到京中來。太尉府裡十分冷清,雖有楚源一家在,奈何楚源也沒個閨女什麼的。恐不相宜。再者,蔣氏也明白,顏神佑的份量也不大夠。如果她是個男孩子,估計能留一頓飯,現在一個女孩子,還是送給她外祖母去照看比較好。

  當下又吃了安靜的一餐飯。因為是代表父母來的,是以顏神佑的位置依舊是以蔣氏之下。待吃過了飯,依舊是各自去為婚禮做準備。姜戎父子叔侄還要對迎新的隊伍做檢查,挑選精壯、可信的士卒。自從趙忠嫁閨女被截和之後,京城嫁女,送親迎親的,雙方總要各出一百以上的甲士,刀劍出鞘、開槍開道,才覺得安心些。這個風俗就此形成,持續了相當長的時間,兩個中二病,真是流毒百世。

  後天,就是正式迎娶的日子,而顏神佑明天還得去見唐中二。

  蔣氏自然是關心孫子的婚事的,顏神佑也就不在這個時候煩她,十分識趣地回自己房裡看了一會兒書。期間還吩咐阿竹:“看舅母她們回去了,便告訴我一聲,我要尋外婆有話說。”

  阿竹便坐在門口,盯著正房,直到范氏等人離去,匆匆回來告訴顏神佑。顏神佑起身整了整衣裳,門口阿竹正好跪坐在那裡,順手給她穿了鞋子,又幫她順了順下擺。

  顏神佑到蔣氏跟前的時候,蔣氏還沒有洗漱,熱水還沒有端來呢,只是在放假髻了。見到顏神佑,蔣氏腦袋不動,讓侍女繼續給她取假髻,卻對顏神佑招手:“過來過來,你還沒睡呀?”

  顏神佑走過去跪在她身邊,看著侍女解下假髻放到一邊:“嗯,有個事兒,得先跟外祖母說一說。”

  蔣氏來了興趣:“什麼事呀?”

  顏神佑道:“我既回京了,就得給亡者掃祭一下。好幾位長輩呢,不聞不問的也不應該。只是現今大郎要娶新婦,我怕衝撞了,就想,先將阿娘那處屋子打掃了,掃祭前我先過去齋戒沐浴,待掃祭完了,再回來陪外婆住,可好?”

  蔣氏也沒有理由攔著,聽顏神佑說得在理,捏捏她的臉,笑道:“很好。”

  無論是蔣氏還是楚氏,甚至是楚氏與顏肅之夫婦,沒有一個指望顏神佑能做到這一步的。一,她未成年;二,她是女孩子;三,她是來參加婚禮的。三個理由,即使她疏忽了這一點,也是有情可原,不算什麼大錯。但是她能想到,大家就十分欣慰了。

  顏神佑得寸進尺:“那我還要寫封信回家,跟家裡說了這件事兒。他們成年男子,總住在這裡也不大好,讓他們去看房子罷。明天打發了他們先去看看墓地,可有被雨水淋壞了。”

  蔣氏欣慰地道:“好。不過呢,這些部曲無人約束也不好,還是住在這裡罷。待你要往那處去時,再帶著去看門兒,叫他們隨著你走。”

  顏神佑道:“他們聽話的。”旁的不說,顏肅之訓出來的人還是有把握的,顏神佑臨行,當眾拿了她爹的一支鳴鏑走。

  蔣氏道:“不聽話,就該打發了。好了,明日還要去見長輩呢。我看唐家的小娘子很好,雖比六郎長那麼兩歲,卻是正好的。唐虎賁與你阿爹十分要好,為你一個小孩子家,明日專程在家裡等呢。”

  顏神佑:“呵呵。”唐儀特意逃班,讓她明天一早來見,這種苦逼的心情,外婆是不能理解的。

  蔣氏雖不知道顏神佑正在腹誹唐儀,卻知道唐儀的妻子蔡氏身懷六甲,又幫顏神佑檢查了一回禮物,有所增減。只是看顏神佑年紀還小,不太好意思跟她說什麼懷孕之類的事情,反正姜氏也揣過包子,顏神佑也不是沒看過,到時候一看就知道了。

  豈料顏神佑一看禮單,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問道:“唐伯母又要做一回母親了?”

  蔣氏:……突然就有了當初姜氏的那種蛋疼的趕腳!

  ————————————————————————————————

  次日一早,顏神佑起來,照例去看外婆。蔣氏打發她們表姐妹一處說話,顏神佑又說了去太尉府的見聞之類。蔣氏也趁此機會將顏神佑昨日所請說了出來,姜戎也是欣慰:“三娘將她教得好。”

  當即應允。

  早飯過後,顏神佑得了允許,喚了兩個護衛來,將寫好的書信交給他們,又賞了兩貫錢,命他們早夜兼程,回塢堡送信。三百裡路,快馬疾馳,不消三日即到。到了再換人送回信過來,姜玘都該帶著媳婦兒回完門了。時間正好。

  顏神佑自己,卻打點了禮物,帶著老師充門面。留下阿竹帶著兩個客女看屋子,她自己著其他人,浩浩蕩盪往唐家去——護衛也帶了八個。

  這是去未來弟媳婦家,可不能顯得氣弱了。禮物也是十分豐足的,顏神佑明白這其中的意思——本來就是高攀,就更得顯出能養得起媳婦來了。當然,也不能表現得暴發戶,那又得被笑話了。

  顏神佑進唐家,比回舅家還要慎重幾分。據她估計,楚豐那邊不用她多管,齊先生一定有水份。舅家對她挺好,她只要表現正常就好。唯有唐家,唐中二不正常,可蔡氏是個正常人。還是個閨女被老公坑到土鱉家的正常人,必須得禮貌些。

  齊憑笑問:“為何這般聲勢浩大?”

  顏神佑笑道:“唐伯父喜歡熱鬧。”

  一大一小兩隻狐狸,對笑得十分和諧。

  顏神佑這話說得也不算是錯,唐儀確實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只不過自他做了虎賁,門上往來的人雖多,卻都不是他想要的熱鬧。他還是喜歡跟顏病友一起,沒事喝喝小酒,聽聽小曲兒,然後鬥個雞、鬥外鴨、跑個馬、揍個人……這樣的。顏肅之一走,他竟感受到了一種“於人潮洶湧之中寂寞蕭索”的悲涼。

  聽說顏神佑代表全家來京裡了,雖然有點奇怪原因,卻也表達了相當大的熱情。身為守衛禁宮的官長,翹班是為了能提前幾個小時見老朋友家的小朋友。這個理由真是太扯了!唐儀偏偏就這麼乾了。

  顏神佑到唐儀家的時候,他們家全家都在,這讓顏神佑受寵若驚。比如她到姜家,那是差不多趕上舅舅們都下班了,這才能見得到的。到楚豐那裡的時候,都沒見到楚源,因為楚源的崗位不在太尉府,他還沒下班。楚豐是因為早朝議政之後,就要回太尉府上班,所以在家。

  比較起來,竟是唐儀最鄭重。這讓顏神佑不由百感交集。

  因唐儀與顏肅之關係特別鐵,兩家通家之好,顏神佑進門就能唐儀夫婦倆叩頭。唐儀笑得兩眼都快要瞇成一條縫兒了:“好好好好,神佑啊,又長大了呢。”

  顏神佑怎麼聽這口氣,怎麼像是要帶她去看金魚!抽抽面皮,她相當誠懇地看向蔡氏。蔡氏的肚子好有四、五個月了,因一直沒生出兒子來,這一胎就特別地小心,剛懷孕的時候,誰都沒說,足足忍了三個多月,才跟親近的人透了點兒信。唐儀被她弄得很緊張,也不敢在信裡跟顏肅之炫耀。

  蔡氏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也和氣地道:“一路上可還好走?”

  顏神佑笑道:“出京時走過一回了,回京也走的大道,很平坦,還有表兄、先生跟隨,很順利。家父、家母因身上有孝,不便走動,卻偏遇上大表兄成親,才使人入京,拜見諸位長輩親朋。”繼而獻上禮單,又將書信呈上。唐儀先不管禮單,只管拆了顏肅之的書信來看。

  阿琴捧了禮單,交與蔡氏侍女,再轉與蔡氏。蔡氏只輕掃一眼,見上面樣樣周到,數目頗豐,肚裡有些驚訝,面上卻不大顯,輕輕將禮單交與唐儀,徑自拉著顏神佑說話:“招娣她們都很想你呢。”

  招娣便是已定了要做齊王妃的唐儀長女,開始沒打算起這個名兒的,一直喚做大娘的。直到她妹妹出生,長輩們才急了,於是大娘就是招娣,二娘就是盼娣。最後生出了三娘,也就是六郎的小媳婦兒——引弟——來。真是見著心酸,聞者落淚。

  顏神佑笑道:“我也很想招娣呢。”

  唐儀看完了禮單覺得顏肅之真是夠朋友,聽了這話,便插口道:“那你得空便來玩耍就是。”

  顏神佑也笑應了。

  蔡氏又問:“你弟弟可還好?”

  顏神佑眼睛一亮道:“六郎可好玩啦,白白胖胖的,阿舅去看時,偏說生得像他。我看更像阿娘一些兒,待我回去時,他該會喊阿姊了呢。”

  唐儀道:“像誰都行,像你爹最好,反正會是個俏女婿!”

  如果口無遮攔,自然被老婆狠瞪一眼:“你又當著孩子胡說!”招娣姐妹都還在呢,就是顏神佑,年紀也不大,不應該給她們聽這個話的。蔡氏又將話題給引到了姜家,問及姜家的喜事。顏神佑知道,大表哥要娶的,就是這個蔡氏的親侄女兒,自然不能給舅家拖後腿。

  當即道:“舅家這一輩兒頭一場喜事,可鄭重了呢,外婆她們天天忙。家裡家外,全都藉著機會粉飾一新,快叫人認不出來了。”

  蔡氏聽了也高興,豈料她的女兒們是溫柔淑女,靜靜聽著,女兒們的父親卻又插口:“迎親時可要多帶人!帶了好兵來!”

  顏神佑道:“放心,阿舅親選了二百人!”

  唐儀對蔡氏道:“我說了,跟我阿舅說,借三百虎賁……”看老婆臉色發青,這才閉嘴。顏神佑抬起手臂,另一手理著袖子,遮面而笑,弄得唐儀夫婦就不太好意思了。咳嗽一聲,唐儀仗著臉皮厚,對顏神佑道:“那便好,那便好。”

  蔡氏關切地問:“你舅家事多,你帶的人手可還夠用的?”

  顏神佑鄭重地道:“阿爹與伯父都與了我護衛,我又有乳母、侍女隨行,盡夠了。過了這幾日,我且回阿娘陪嫁宅子裡居住以備掃祭。”

  蔡氏的臉色更好了幾分,點一點頭,道:“這才是正理,你既回來了,是該祭一祭亡人。既你家在京中有落腳的地方,掃祭前,還是回去準備的好。”

  說了這一些話,才道起家常。唐儀必要顏神佑留下來吃飯,顏神佑道:“齊先生是阿婆自太尉處禮聘而來……”唐儀十分躊躇,最後還是狠狠心:“我去管侍他,你們一處用飯。”

  飯還要過一時才好,唐儀戀戀不捨地走開了去。顏神佑使與招娣等人一處玩耍,她來的時候就揣了一袋小香包,此時正好拿來幾人一起玩。這遊戲容易上手,女孩子更靈巧些。都玩得起勁。蔡氏見了,笑問:“這又是甚麼?”

  顏神佑笑道:“鄉居有閒,又禁歌舞。讀書之外,便隨手縫了這個,與姐妹們一處玩的。我還給招娣她們帶了些來呢,都在箱子裡了。”

  於是一道玩,蔡氏一道隨口問她鄉居生活。顏神佑道:“先前從不知道家裡還有這樣的去處……”自是將塢堡描述得很是安逸,又說父親頗忙,領了一千部曲之類。什麼堂妹們跟著阿婆一起住,如今正在跟堂姐一起讀書……

  蔡氏見顏神佑雖長於京中,說起塢堡生活也不以為苦,更透出幾分喜歡來。蔡氏先前覺得,顏家連遭喪事,很是不好,心裡有些陰晦。及見了顏神佑這般開朗,又說顏家秩序井然,倒將她的心情也帶得好了起來。此後便不再與唐儀嘮叨什麼與顏家做親家不好之類的事情了。

  從唐家回來,蔡氏命顏神佑帶了好些精緻的禮物,又有十數匹京城今年流行的花紋的提花綢,叫她裁衣裳穿。齊先生那裡,卻頗有些摸不著頭腦,十分不明白唐虎賁的腦子,都在想些什麼。中二病的思維,真不是正常人能夠理解的。

  ————————————————————————————————

  顏神佑拜訪完唐家,其他如什麼柴、鬱、趙等處,是暫時不能去了的——姜玘成親的日子,到了。

  這一天,姜家賓客盈門,顏神佑的姨母也來了,百忙之中,她把顏神佑給帶到身邊,跟自己的女兒蔣萱一左一右地拉在自己的身側。新郎要在午後才動身往岳家迎娶,早上全用來準備了。期間發生了一點小事故,卻是蔡家一個族親遠道而來,聽了京中風俗,特意送了二十護衛給送親。

  這一天,在顏神佑的印象裡就是滿眼的紅彤彤,以及——吵鬧。鼓樂宣天,人聲鼎沸。大姜氏認識的人很多,帶著女兒和外甥女四下周旋。有她護著,蔣氏是相當放心的——正常人都不會在人家喜宴上鬧事,不正常的,有大姜氏和顏神佑,足夠應付了。

  果然,大家頂多是聽到大姜氏介紹這是她外甥女之後,誇一句:“生得好看。”不多搭理罷了。顏神佑也不覺得有什麼難堪,早就有心理準備了,而且說實話,這些客人裡,還是白目的少,識時務的多。一想到顏神佑有那麼個殺了一車雞的爹,是個人都要退避三舍。

  她就熱熱鬧鬧地圍觀了整個男方家的婚禮流程,直到把新郎新娘送入洞房。洞房是真的洞房,拿青氈搭起來的一個臨時的帳蓬。某些禮俗,跟顏神佑印象裡的還是不太一樣。只恨當初四叔結婚的時候她還小,那場婚禮的印像已經模糊了。

  她倒是看到了新娘子。蔡氏年齡在十七、八歲的樣子,青春粉嫩的時候。都說十八無醜婦,更何況蔡氏的家教很不錯,挺有氣質的。據顏神佑目測,身材也是棒棒的,很符合時下流行的高挑而健美的標準。

  這時婚禮不興紅蓋頭,就是擋個臉,然後一齊起個哄。吟卻扇詩什麼的。大家還要鬧個洞房,逗一逗新郎新娘。與顏神佑理解的不同,哪怕是世家大族的婚禮,也是煙火氣十足的。更讓她跌破眼鏡的是,傳說中的合卮酒。居然不是像電視裡那樣,一人一隻,然後把臂共飲。

  特麼是兩隻連在一起的杯子,讓新郎新娘一起喝啊!杯子是玉制的,尼瑪看造型跟望遠鏡似的!顏神佑心裡奔過一萬隻草泥馬。

  再往下,內容怕有點少兒不宜,姜宗很及時地把顏神佑和蔣萱等一幹小女孩給帶了出來。小女孩聚在一處,又玩起遊戲來。顏神佑帶了很多新玩具,蔣萱不喜歡玩香包的,卻對拼圖很感興趣。

  顏神佑很大方地道:“我過兩日去看見姨母,給你帶去,還有旁的呢。”

  她們玩得熱鬧,又招來了許多賀客家的小女孩子,倒是為顏神佑做了一次免費的宣傳。香包、拼圖之類的遊戲,也在京城閨閣裡漸漸流行了開來。顏神佑能感覺得到,大家對她的排斥,也不那麼深了。也說不上是排斥,只是有點冷淡而已。也對,本來就不是一個圈子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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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上,新人拜舅姑。又與家裡人見面。顏神佑起了個大早,給蔣氏問過安,就想躲一躲。不想蔣氏卻說:“你站一站,見一見你阿嫂。”

  顏神佑便也與已經改了妝容的蔡氏又見了一回,且說:“阿嫂與唐伯母生得倒有幾分相似哩。”也得了一份禮物。

  蔣氏等人見蔡氏待顏神佑也和氣,互相交換了個安心的眼色。蔡氏悄悄地看在眼裡,也在心裡記上這麼一筆。又與新婦見面禮,且又叮囑了開枝散葉等語,命弟妹們與長嫂行禮。

  早飯時,蔡氏十分守禮,與婆婆、太婆婆安箸捧飯,得到命令才就座。吃飯時是不說話的,飯後才聚一處說一說家務事。顏神佑暗中觀察,見她眼觀鼻、鼻觀心,也不四下打量,只在回話才接口。

  顏神佑都看在眼裡,一一記在心上。

  用罷早飯,顏神佑便朝蔣氏請示,何時遷出準備掃祭之事。蔣氏道:“且不急,待你阿嫂三朝回門之後,再去。”

  顏神佑便請示去見姑母顏氏、明日正式見姨母姜氏,又有代往柴家等姻親處送的禮物。還有鬱家,也是顏家通家之好,她還得去磕頭呢。蔣氏聽了,問道:“前兩處,都是極親近的人,你若有個不妥,他們也不在意。這幾家,你姨母還罷了,旁人與你父母卻不是太熟,你獨自去可行?”之所以將顏氏也算在“不是很熟裡”,乃是蔣氏知道顏肅之給他姐夫送了十個美人的事情。

  顏神佑笑道:“可以的。既不太熟,便也不須久留。”

  蔣氏道:“你二表兄才蒙徵辟,怕不得送你,我命五郎陪你。”顏神佑的這幾個表哥,並不是按著次序出仕的,姜珍算是晚了的,他的堂弟倒是有機會先出仕了的。這也是與他們的外祖系親戚有關,也是姜珍,嗯,前陣兒與人乾了一架,耽誤了些事有關。

  五表哥比顏神佑大三歲,今年十二了,是三舅姜伍的兒子。半大不大,卻也絕不能當小孩子來看。不少人在他這個年紀都已經定親,準備娶媳婦兒了。但是按法律呢,他又不能算是成年人。這是個微妙的年紀,陪個小女孩走親戚,既不顯得特別隆重得不像話,也不顯得不重視。

  一家一家走下來,又各有書信送。給姑母、姨母請安,順便見她們的婆婆,又送給表弟、表妹們禮物。顏神佑一圈兒下來,在親戚圈兒裡,成了個孩子頭兒。到鬱家,又是正經地磕頭了。鬱陶夫人也是姓蔡,特別地關注了姜五。

  姜五名云,看起來有些靦腆,說話時臉便會紅,很得鬱夫人這個年紀的婦人的喜歡,小手還掐了兩把他的嫩臉。

  顏神佑一旁看了,捂著嘴巴偷笑了兩聲。姜五一張白皙的臉,登時更紅了,他的眼睛有點像姜氏,也是鳳眼兒,只是比姜氏還要添一點靈動水色。十分哀怨地給了顏神佑一個“你腫麼可以袖手旁觀”的眼神,顏神佑別過臉去,肩頭一聳一聳的。

  出得鬱家,姜五小聲抱怨道:“阿妹好不厚道。”

  顏神佑將他上下一打量,伸手刮臉:“你腰幾尺的?你比我厚多啦。”

  姜五的臉更紅了:“你又淘氣了,在外面不許這樣說,快上車去。”

  顏神佑上了車,才坐正,姜五看著阿琴放簾子。顏神佑趁他注意簾子的時候,沖他扮了個鬼臉,姜五兩頰鼓氣,又忍了下去。無奈地道:“你坐好了。”

  ***

  作者有話要說:

  不不不,姜五同學,你妹子對你會很厚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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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16:26:05 |只看該作者
第63章 舅媽的念頭

  顏神佑從鬱家回到姜家,姜玘已經帶著老婆回完了門兒,準備銷了婚假上班去了。留下蔡氏跟在家裡侍奉長輩、整頓內務,還要與小姑子們打好關係。只是她沒想到,原本下了決心要與之好好相處的顏神佑,要搬走。

  聽了消息,蔡氏吃了一驚:“搬出去?”不是回家,不是住下,她一個小女孩兒,要搬到什麼地方呢?

  等聽范氏說了原因,才輕聲問:“既如此,咱們,是不是也要遣人致祭?”

  范氏道:“也罷,不差這一點兒。”姜家上下對顏家的這四個死人都沒啥好感,不過面子還是要做到的。

  顏神佑得了塢堡返回的書信,知道自己的做法受到了肯定,便著手要暫時搬出去了。她打的主意也正,暫時搬出,祭完了,回自己的住處睡兩天懶覺,再搬回來繼續跟外婆賣萌。遇到週年的時候,再搬出去,然後再回來,參加完外婆的壽宴,麻利地打包滾回塢堡去。她四處拜訪的時候,也沒忘了讓留守的阿竹或者阿琴跟姜家侍女聊天,套取一點情報。得知蔣氏過年前後是小病了一場,既然如此,她就更得住下來了,姜氏打發她來,一個目的就是給蔣氏多看兩眼的。

  當然,她知道她娘打發她回來的目的不止這一樣。還有的就比如是感受真世家的氛圍,又或者,讓她表現得好一點,讓舅舅、舅媽們印象好一點,有上好鮮肉給她留一塊。之類的……如果她是姜氏,甚至是楚氏,都會打這樣的主意。

  在姜家住的這幾日,明顯就能感覺到姜家與顏家的不同了。哪怕楚氏再有規矩,哪怕她現在剩下的三個兒媳婦都是世家女,讓顏神佑覺得,她受到的教育與一般世家的女孩子比也沒什麼區別了。一到姜家住下,感覺就不一樣了。最簡單直觀的一條,人家姜家只要是正常時間,都是一大家子人一齊吃飯的。

  這不是各家習慣的問題,而是整個習氣的問題。

  既想得明白,顏神佑做起事來也是雷厲風行的。除了跟家裡請示,向舅家通報,她還在拜訪完了顏氏之後,特意使人送信給顏氏,表示要祭掃。顏氏作為出嫁的女兒,逢到這種事情,也是要有所表示的。比如準備些紙糊的元寶之類的。

  送她去暫時居住的人依舊是姜五,現在全家閒置的男丁裡,就他年紀最大,自是當仁不讓!

  顏神佑是帶著二十護衛走的,護衛們在姜家住得也還算滋潤,日常訓練的時候還完虐了姜家的部曲。顏家部曲,是在拼殺中建立起來的,後來雖然有更新換代,但是血腥氣仍在。姜家這個,是受了虧之後才建立的,沒經過戰陣,自然不好比。又有顏肅之訓練的時候,改進了他閨女的訓練方法,手段相當之血腥,洗腦手法又相當地嫻熟,看起來精神都不太一樣了。

  坑爹的是,這些護衛來的時候知道要住姜府,這個自然是毫無異議的。等聽說要搬出去,顏神佑不發話,姜家人說話他們不聽的。何大是個實在人,還在懷疑他們家小主人是不是遇到了什麼意外,姜家才要趕他們走。

  顏神佑當時正在跟蔣氏道別,聽蔣氏叮囑著居住事宜。顏神佑道:“還有阿圓在呢,我就過去住那麼三五天,依舊回來陪外婆的。您想,這三、五天,就算不吃不喝,也餓不著我呢,旁的,又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被蔣氏掐臉。

  外面匯報的時候,顏神佑眼睛瞪得大大的,心說,乖乖,這還玩真的啊?連忙說:“我去看看罷。這是阿爹訓出來的人,只聽一個人的話。”說完,她就抽了顏肅之那支長鳴鏑走了。父女倆的箭,由於客觀原因,在型號上還是有點差別的。

  她一抽箭,以六妞為首,陶九跟上,十個客女齊刷刷地列成兩隊,在門前直挺挺地站著,一人手裡握著一把弓。饒是蔣氏閱歷豐富,也嚇了一跳。連范氏等都有些驚疑,再看顏神佑一揮手,兩隊人馬又整齊劃一地跟著她往外走。

  蔣氏也忍不住將右手拇指往嘴巴裡一塞,啃起了指甲。

  ————————————————————————————————

  有顏神佑出面,事情得到了圓滿的解決,姜雲“護送”表妹一路絕塵而去。姜戎這裡,從宮裡回來,就被蔣氏給叫了去,如此這般一說。

  姜戎道:“平日倒看不出這般訓練有素來,只是顯得比咱們的人齊整,畢竟是……等等!這不像是顏家的風範呢,往常也見著的。”

  蔣氏道:“難道是顏女婿的手筆?怎地神佑也學會了?”

  姜戎道:“無論如何,有這等手段,對三娘總是好的。也不知……是怎生練出來的。”

  蔣氏道:“那是人家的隱秘事,你休要想太多,弄得彼此臉上不好看。”

  姜戎道:“阿娘放心,我自有分寸。況且咱家部曲,只要不與這等軍士相比,也是一等一的了。我看宮中禁衛,比咱家也強不太多了。”也是,禁衛們起初是先帝與今上的老底子,奈何一旦當皇帝,這禁衛就不止是皇帝的禁衛了,經常會被摻些關係戶,這戰鬥力就要被拖累。

  這母子倆正在對話間,旁聽的人裡卻也有動了心思的。譬如周氏。周氏做人母親的,兒子姜五都十二了,也該說親了,自然是上心的。名門淑女,她也考慮了一些了。在她心裡,姜五又靦腆,想要個能持家的厲害媳婦給他撐一撐。奈何名門淑女比較好找,名門的姑娘卻是不肯傳出厲害的名聲來的。未出嫁前,個個都恨不得把賢良值刷到最高。

  這回見到顏神佑呢,才覺得這外甥女兒生得也不錯,樣樣都拿得出手,主意也正。更要緊的是品性堅定,每天早上問安,是一次也沒落在她們後面。這對於一個離開父母的孩子來說,是相當難得的。

  今日又見她整頓的侍婢十分依從,姜家的手段周氏如今也知道得差不多了,這顯然不是姜氏搞出來的。無論從哪個角度講,周氏認為,顏神佑都得了顏肅之的某部分正面的精髓。禮儀又不錯,年紀也只差了三歲。

  周氏就存了這個心思,想著顏神佑如今還小,又遠離父母,不至於現在就訂親。顏神佑又要在京中呆在蔣氏生日,還有半年時間可以觀察。看得順眼時,周氏是寧願與姜五說這一門親的,還能讓婆母順意,丈夫估計也是滿意的。越想越覺得這主意很好,女孩兒看母親,姜氏的教養就很好。

  顏神佑和姜雲兩個人都不知道,周氏已經打了這個主意了。這時候兩個人一齊往姜氏陪嫁的宅子裡去,姜雲還跟著看了一圈兒,盯著安排了護衛,又看原本守宅子的人也是姜家舊僕,比較老實。才說:“那我回去了,你有事,便使人遞一消息來。”

  他的聲音也是溫潤如水的,與他那張溫潤的臉十分相襯。姜氏的眼睛橫起來的時候還有五分懾人,他的目光卻一直都是溫柔的,也不見他生過氣。

  一個分稱職的好哥哥。

  顏神佑道:“水該燒好了,來喝茶歇歇再回去罷。”

  姜雲也不推辭,左右看看,見沒有人,才對顏神佑眨眨眼睛,然後顏神佑就見他面對著牆壁,抻了個大大的懶腰。顏神佑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她不是沒見過中二的世家子,唐儀就是典範了。可姜雲給她的印象吧,這貨就是個標準的靦腆受啊!在姜家呢,事事守規矩,聲音不高不低,有時候聲兒還挺小。說話也是文縐縐的。

  陪她出門兒,待人恭謙有理,一說話還要臉紅。比起姜珍那略活潑的性子來,姜雲才是真大家閨秀。

  現在他衝著牆壁抻懶腰!這衝擊不亞於姜氏當著她的面不掩口地剔牙縫裡的韭菜葉子!

  姜雲抻完了懶腰,還往後掰了掰肩膀,一仰頭,顏神佑從側面看去,他好像無聲地學了一下金毛獅王。

  顏神佑的三觀,裂了!

  姜雲渾身上下抖了一抖,才十分輕快地轉身,紅著臉,到顏神佑左手第一的位置上坐了下來。渾不覺得顏神佑的態度有什麼不對,靦腆地道:“在家裡抻懶腰都不得勁兒……”

  顏神佑氣弱地一揮爪子:“沒事兒,你慢慢抻。”

  姜雲微一笑,彷彿羽毛拂過了光滑的繭綢:“這樣就好啦。家裡管得嚴,走到哪裡都有人呢。”

  顏神佑:“呵呵。”你還真是個好孩子啊!

  齊先生卻又派人來問小郎君今天要不要留飯,姜雲連忙說:“我須回去複命了。”

  顏神佑送他到門口,又被齊先生接住了,親自送出正門。回來卻對顏神佑道:“七歲,男女不同席,雖是自家親戚,然如今小娘子獨居,還是謹慎些好。”

  顏神佑連忙站好了,聽他訓話。

  ————————————————————————————————

  顏神佑搬出來“獨居”之後,就派人送信給了顏氏,顏氏又攜了香燭紙元寶之類的過來。姑姪倆這才有了正經說話的功夫。

  顏氏道:“你與我說實話,你阿婆是真的要撫養三房的那幾個了?”

  顏神佑道:“阿婆已將三妹妹調教得聽話了,四妹妹五妹妹還小,又很怕三妹妹,都不礙事了。”悄悄趴在顏氏耳朵上,將楚氏手段說了。顏氏嘆道:“也只得如此。”又問顏老娘的事情。

  顏神佑一口咬定:“已分了宗的長房來鬧,這才弄傷著了。說句到家了的話……也上了年紀了,壽衣都備下多少年了……”

  顏氏理著一只元寶:“這樣也還罷了,”復一皺眉,“你去趙家了不曾?”

  顏神佑道:“還不曾呢,請齊先生去捎了禮物罷了。三妹妹的舅舅去家裡弔唁,都不曾說要見他外甥女兒。並外甥女尚且如此,我又何必去討嫌來?”

  顏氏失笑:“你這小淘氣。是後日麼?”

  顏神佑點點頭。

  顏氏道:“那後日一早,我過來。你這裡人可還都聽話?”

  顏神佑道:“都是可靠的人,這裡是我阿娘的陪嫁。”

  顏氏道:“也罷。我便回去了,你也早早收拾了安歇罷。”

  顏氏一走,顏神佑便把這處宅子裡裡外外都逛了個遍。大凡宅子格局都差不多,這是一處三進宅院,與二房在塢堡那裡的樣子彷彿,只是後面多了個小花園。原本宅子裡也有看宅的人。顏神佑並非將所有物品都搬了來,但是細軟還是帶了來的,不是她小氣守財,卻是有事要辦。

  且將人丁集齊,先與了護衛們賞金,一人一貫錢,足千文的,以酬其辛勞。待這些人齊聲謝賞時,卻又說:“這也不是白與的,在這裡半年,你們的功夫若是丟下了,我也是不依的。若有失職處,我自有處份。”劃定了他們的職責——護衛,其他的什麼都不用管。每日飲食標準還要提高些,要加一個菜。

  且說:“日後即使我往舅家去,你們依舊在這裡,日日操練。我會來看的。”這宅子雖然不算特別大,但放二十個人練廣播體操,足夠了。

  然後才是分散與守宅之僕婦的賞錢,都是大大的一捧錢。最後自己身邊的人,就是回房之後,慢慢發賞了。

  做完這些,顏神佑才讓阿琴找出件素服來,從明天開始齋戒。

  在顏神佑的心裡,對死了的這四個人,也就顏老娘因為接觸得少,感覺才不那麼糟糕一點。只是覺得這個老太太因為見識的關係,才顯得愚昧。其他三個,在她眼裡,不是仇人也是看著礙眼的存在。尤其對趙氏,這個女人還妄圖插手她家的事,挑唆不知死活的給她爹當小老婆,必須是仇人!

  可是她來了,顏平之夫妻也沒有被除名,還是她的叔父和嬸母。對趙家,可以顯出疏遠來,反正顏肅之和顏平之的關係,整個京城都心知肚明了。可對顏平之夫妻,她卻不能不聞不問——哪怕他們已經死了。

  是以齋戒畢,又收了諸如顏氏、姜家、鬱家、趙家等處送來的香燭元寶之類的物品之後。顏神佑也派人連顏平之夫婦的墓都一起打掃了,與掃祭的時候,也往顏平之夫婦墓前擺上果饌,燃了些紙糊的元寶。也認真地深深一揖,還

  心道:你們若在天有靈,就讓靜姝繼續老老實實的吧,不然就真的要把她自己作死了。

  顏氏的心情卻複雜些,顏啟畢竟是她親爹,平常呢還沒有刻薄過她。她被香燭一熏,還在顏啟墓頭落了一回淚。哭完了,也在顏老娘墓前叩頭,然後就衝顏平之兩口子的墳包吐了好大一口口水!

  顏神佑:……

  護送表妹兼代表全家來圍觀的姜五:……

  顏神佑知道顏氏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可姜五不知道。想到這裡,她忍不住用眼角瞄了一下姜五,卻見這位表哥他居然連眉毛都沒動一根,低舊是標準的參加喪禮的嚴肅臉。他原就生得好,如果說太尉府裡驚鴻一瞥的少年是明月,姜五就像是一朵鮮花。此時斂目眉目,竟有一種讓觀者心生惆悵的效果來。

  當然,顏神佑不在此列,埋的雖然是她家長輩,她實在生不出什麼哀戚的心意來。只是在想,這姑媽忒不給力,好歹裝一裝啊!

  她卻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楚氏那樣喜怒不形於色,做事不留痕跡,事成了,心裡暗爽,事不成,人也賴不到她身上的。世上之人,多的是快意恩仇,又或者智商不夠,只能快意恩仇。

  好容易上完了墳,顏神佑看顏氏一條手絹兒都哭得能擰出水來了,連忙把自己的遞給了她。好聲好氣勸她回家,顏氏抽抽答答地道:“我沒事兒,我先送你。”姜五連忙說:“還是我來罷,正好順路,我還要回去向祖母復命呢。”顏神佑也說:“姑母的眼睛,還是趕緊回去敷一敷罷,腫了可不好。”

  顏氏被勸走,一行人才從這一點也沒誠意的上墳行為中解脫出。

  姜五一想到將來還要陪表妹再做幾次這樣的活動,渾身上下都充滿了一種名為無奈的氣息。只好小聲地說:“你下回,好歹哭兩聲。”

  顏神佑肅立當志,在四座墳包的背景下,嚴肅地道:“哀而不傷,才是正道啊。”

  姜五微微一笑,左頰上還帶出一個靦腆的酒窩:“阿妹說的是,咱們回罷。”

  ————————————————————————————————

  顏神佑又在自己落腳的宅子裡住了兩日,將護衛們都安排了下來,才欲往姜府裡去。休說何大了,便是阿圓,也有些不解:“為何不令他們一同前往呢?”

  顏神佑道:“我在舅家住,能有什麼危險呢?再者,他們乃是精選出來的部曲,要舞槍弄棒的,在人家裡做客,太吵鬧了也不好。若咱們家沒處安置倒也罷了,有處安置,便不好再多打攪了。便是我,縱要在舅家住,自家宅子也要灑掃了呢。”

  阿圓有些訕訕,她的心裡,總是姜家比顏家好的。為顏神佑好,當然是要在姜家裡住下的。長久以來這般想法習慣了,竟是有意無意,忽略了顏神佑到底是顏家人。

  顏神佑又指兩隊護衛各一甚長道:“勤加操練,我會查的,縱我打不過你們,你們百步之內,是十箭九十,還是十箭九不中,也是瞞不了人的。從來練與不練,縱外行不知,內行也是能看得出來的。我帶了你們出來,還回去時個個稀鬆了,說出來我面上也不好看,我不開心了,就得讓人陪著我不開心啦。”

  她說這話時,語氣柔柔軟軟的,可不知為什麼,叫人覺得頸後涼颼颼的。阿圓忍不住搓了一下手,又聽顏神佑道:“你們的一應飲食,我定下的,就是這樣,若有不好的,只管說與我聽,我或三日、或五日必來,定不讓你們被怠慢了!”說著唇角一翹,“我們顏家,向來不會虧待自己的兵。”

  兩人都應下了,直到此時,還是將她當做個尋常的小主人來看的。所謂尋常的小主人,就是,大家身份有差距,她說的,他們聽著,照做。OVER。這種尊敬來源於身份,而不是內心。

  顏神佑看他們肯聽了,也便收拾著包袱,準備去跟外婆住了。她也沒指望這些護衛對她忠心不二,打心眼兒裡敬佩——根本不現實好嗎?哪怕是她爹,現在都還差些火候呢。

  臨走之前,她又見到了傳說中代姜氏管理了不少產業的阿李。阿李過得挺滋潤,一張臉蛋兒白白胖胖的,一頭烏髮油光水滑,見面先叩頭請安。顏神佑對她也和氣:“這些年來,辛苦你了。”

  阿李激動得眼睛都濕潤了:“小娘子已長這麼大了,真好。聽聞娘子又有了個小郎君,真是苦盡甘來。”得,這位也是姜氏的鐵杆兒,深覺姜氏是受了委屈的了。

  顏神佑就有點尷尬,咳嗽一聲:“以後會更好的。”又問阿李生活如何,會不會受排斥一類。阿李一昂頭:“小娘子放心,奴婢們理會得。”顏神佑道:“阿娘既用你,便是信你,也不須我過問什麼事了。只不過我在京裡,有什麼為難的事兒,你可說與我。”

  阿李也十分客氣地答應了。

  顏神佑勾一勾唇角,又問阿李家裡有幾個孩子之類。阿李有點驚奇,也老老實實地答道:“有兩男一女。”

  顏神佑算一算時間,點一點頭:“那也很好了。”

  兩人一問一答,又說了幾句套話,顏神佑笑道:“看你過得好,想來阿娘也放心了。”阿李又表一回忠。顏神佑又頒賞與她,阿李也十分恭敬地接了。

  通常情況下,這就是最後一個步驟了。阿圓來報,午飯好了,阿李也識趣地告退。顏神佑道:“取一匣糕餅,給她帶回家罷,小孩子喜歡呢。”阿圓與阿李一對眼兒,都是一笑,又別開了眼睛。

  顏神佑在家裡當家作主,姜五回家卻被好一通盤問。他倒實在,今日顏氏如何,顏神佑又如何,一一地說了出來。姜戎聽了,只是捋鬚微笑而已。蔣氏已經說:“她這樣已經很好啦。”

  這兩個是知道顏神佑幹過教唆舅舅參叔叔的事兒的,可見不是不恨顏平之。如今卻能連顏平之一塊兒祭了,面兒上做得淨光,那就是真的長大了。

  姜五將兩下一對照,暗想,這裡面難不成還有什麼故事不成?要打聽打聽!

  沒等他打聽回來,就被母親周氏截住了,開始盤問他。姜五十分鬱悶,這不都已經說過一回了嗎?還說?只得又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周氏又問:“你覺得神佑這般,如何?”

  姜五隻好哼哼哈哈地道:“中規中矩。”

  周氏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姜五回她一個羞澀的微笑,周氏不由頭疼了起來。世人都愛煦煦如玉的君子,周氏卻不這般想,風度是要的,但是弄成兒子這樣,必須不行的。她這裡是三房,兒子就得比長房更努力一些,才能有同樣的成就。兒子性子太軟了,就得要個做事厲害的老婆,這是共識。

  反正吧,周氏是怎麼看顏神佑怎麼滿意了起來。她雖不知道顏神佑的黑歷史,卻知道當年顏平之夫婦坑過姜氏,雖然沒坑成,但是姜戎弟兄仨組團去顏家的事她是知道得真真兒的。這樣的處事,讓她滿意。

  可憐姜五只猜到顏家有些內幕,回來之後經過努力回憶,才想起來有這麼一檔子舊仇。也覺得表妹做得周到,壓根兒沒想到……他親媽在準備拉郎配。

  是啊,誰能想得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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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16:26:21 |只看該作者
第64章 神奇的世家

  打掃祭歸來,顏神佑稍做修整,便回了姜府。彼時蔡氏已逐漸適應了姜家的生活,世家生活,大規矩上總是有相似之處的,具體的氛圍,就要看各人的體悟了。總的來說,蔡氏適應的還錯不錯。便是顏神佑,她也調整好了心態,準備接納了。

  要接納顏神佑是件很容易的事情,首先,她顏正。其次,沒有其次也可以的。

  顏神佑從來不給蔡氏添什麼麻煩,她也有功課要學。原本她應該跟著表姐表妹一起上課的,家裡女孩子們的文化課老師也是個老頭兒。到了下午,才是到蔣氏跟前,或者是跟著范氏,略學習一些家務事。沒想到姜戎卻在請示了蔣氏之後,很鄭重地跟顏神佑商量:“能不能勞動齊先生,給大家講一講課?”

  原來,這位齊先生之琴棋是相當不錯的!顏神佑原本還在愁齊先生的去處去,總不能請他再去太尉府裡吧?單獨放到姜氏陪嫁的宅子裡也是不相宜的,放到姜家呢,又沒他什麼事做。自己如果單獨跟著他上課,也有那麼一點不太合群的樣子。現在真是兩下方便。

  顏神佑卻也沒有一口答應了下來,只說:“齊先生是阿婆鄭重聘來的,我須問過先生才好回復阿舅。”

  姜戎笑道:“這是自然,”爾後又問,“你怎地不將護衛帶了來了?”

  顏神佑靦腆一笑:“他們怪吵鬧的,又不聽話,只是落落腳,帶過來還好,若是長住,恐不相宜。再者,他們還要操練,我就把他們都放到那頭宅子去了。我隔幾日去查一查,也便是了。”

  姜戎看她這麼一笑,竟有一點像她表哥姜五,心裡暗罵一聲,都是小狐狸,還要裝鵪鶉!且不說顏神佑的光輝業績,姜五這貨打小跟兄弟姐妹一起玩,不論是什麼遊戲,他都佔個第二,姜戎恨不得在他身後抽著他,把他抽到第一的位置上。可他偏偏不肯,似乎對當第二情有獨鍾。

  每每姜戎訓話,令其“上進”,他就露出這種靦腆又柔和的笑來,令姜戎頭痛不已。現在又看到這種神似的笑容,姜戎整個人都不好了。只得說:“那你問過了齊先生,給我一訊息。”

  顏神佑得令,去問了齊先生,齊先生欣然同意:“太夫人使我跟著小娘子,自然是要督促小娘子功課的,一隻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

  顏神佑從此便開始了與姜家兄弟姐妹一起上課的日子。原以為是自己來蹭聽的,不想別人也蹭了自己的課。說來齊先生也是有真本事的人,上課頭一天,隨手拂了一曲,便令姜宗驚訝萬分。姜宗將嫁,本該拎出去多學些新娘課程的,因有齊先生在,每天又抽空來跟小蘿蔔頭們混幾節課。

  顏神佑的音樂細胞算不得十分發達,她學琴時日尚淺,且聽不出其中深意來,不過見姜宗的表情,也知道之前自己是牛嚼牡丹了。便也靜下心來,加倍去體會。

  她在姜家蹭的,有很大一部分是些需要積累的課程,比如說譜學。姜氏的譜學源自姜家,原本帶了不少書籍的,只是這近十年來的變動,她又不能盡知了。顏神佑比較頭疼的是,有些人家的排行。有的是男女大排行,有的是男女分開來排,每個人都有一個序列號。這些個,尤其是女子的排行與姓名,就不是圈外人能盡知的了。

  顏神佑就學得很用功,她還得兼具著間諜的功能,白天聽完了課,晚上回去就慢慢地默寫了出來,還得帶回去交給家裡呢。總不好叫姜氏隔一段時間就算娘家要一次這些東西吧?虧得她記性極佳,回來默寫也無甚疏漏。

  姜家那位先生,開始還懷疑她的早慧裡有吹噓的成份,忍不住要試她一試。姜家也不怎麼分班,就是扔一塊兒學,統共就分了兩個大班。一個是初級班,男女混學,反正他們都是一家人,也不用怎麼避諱。一個是高級班,女孩子們出師了就跟母親們學習管理家務,男孩子留著繼續深造。

  跟早期師資力量、校舍雙缺乏的鄉村小學似的,來了個各年級混合製。大家在一個課堂上,先生會總講一部分內容,但是卻又會按各個學生不同的進度,給予單獨的提點。

  先生頭一日,先考顏神佑。實沒想到這個傢伙功課進度相當靠前,幾乎與姜五等人一樣了。這也托賴了顏神佑社交活動少、課餘時間多的福了。先生這才收起輕視之心,且試探著佈置了功課,次日顏神佑來交功課。先生考查,見她居然都掌握了。這回佈置的功課就又加重了一些,再交,又會了。

  先生又冷不丁地回頭抽查。

  終究敗在了一百二十遍大法之下,原來,顏神佑唯恐覺得不牢,不得不拿出傳說中的“清宮學習法”,凡要掌握的,先念一百二十遍。何況她上完課之後還會默寫,又搬出了大天朝苦逼學生學習計劃,基本功是相當紮實的。

  先生這才開始對她一視同仁了起來。

  這些事情,蔣氏與姜戎是都知道的,見先生做得也不過份,顏神佑又能撐得住,才沒有出手幹預。

  這些個人,也不要參加高考,當然也沒有了寒暑假。只是他們的學習,彈性極大。世家裡,時常會有飲宴,又或者有應酬,有些會涉及到未成年人,這一天的功課就要推遲。在這一點上,先生是相當講道理的。

  比如,顏神佑得去柴家拜訪,姜戎指定了最年長的有閒份子姜雲陪同,這兩個人這一天的功課就可以暫停了。姜伍夫婦對於這種幹擾了兒子學習的行為倒沒有異議,一來顏神佑遠來是客,只是耽擱這一點時間;二來姜雲的功課也學得差不多了,只剩進修,以及……學習社交應酬。陪伴顏神佑走訪親友,也不失是一種入門鍛煉。

  顏神佑就是在這種入門鍛煉中,見識到了所謂的世家做派。

  ————————————————————————————————

  柴家是顏神佑伯母的娘家,世家,柴老先生是尚書令。

  門檻自然是極高的。

  當然,這個門檻也是看人的,如果顏神佑不是天天跑他們家玩兒,只是禮節性拜訪,那麼這個門檻就絕絆不到她。柴家是個挺識趣兒的家族,或曰,十分明白利害關係。比如顏啟是個不著四六的腦殘,可是卻有官有爵有兵有糧,楚氏又有楚家做後盾,那麼楚老先生二話沒說,就頂住了岳父家的壓力,答應了把嫡出的女兒嫁給了顏孝之。

  相當地識時務,也十分地會看眼色。否則……他不可能在現在魔幻風格的皇帝手中混到尚書令這個看起來不算特別高大上,其實管得還挺重要,還能參與機密討論的職位上來。

  所以,哪怕是個小女孩兒,柴尚書令還是決定要見上一見的。只是又不用過於鄭重,只消在自家後宅裡見上一見,問候楚氏是否康健,問一問自己女兒女婿一家如何之類,再關心一兩句小姑娘在京中生活。足矣。

  不需要特別準備,也不需要通知所有人。

  然後就出事了!

  姜云因年紀半大不小的,聽說是柴老先生要見顏神佑,他也就跟著護衛著來了。主要是擔心,顏神佑在姜家,關起門來,算蔣氏以下,看她倒沒什麼歧視。卻也都著些兒心疼——可惜了了,竟姓了人顏,所以處處小心,不讓她感到不自在。就這樣,姜家族親來,還要歧視她一下,姜四娘扭臉就跟她爹娘祖母告了狀。此後每出行,姜家都要指定子弟跟隨,防止有人鄙視顏神佑。

  到了柴家,柴老先生倒不鄙視顏神佑的。整個柴家吧,都不大會給顏神佑臉子看。不止是因為柴家是顏家姻親,這年頭,姻親打得頭破血流的也不在少數了。還是在顏家勢力不小,且顏神佑她爹……不是個好人。柴老先生還怕欺負了顏肅之的閨女,閨女千裡奔襲,回來把他家外面架起柴堆來放火呢。

  柴老先生參與朝政,比起只知道裝X的人略知道一些物價——柴比雞,可便宜多了。

  顏神佑這一路,還是被柴家用肩輿給請進來的。因是在後宅,路便略長。柴家數代經營,宅院頗大,花木扶疏。才穿過兩道門,影影綽綽覺得花木後面有人。姜五也發現了,表兄妹兩個一齊望去。肩輿轉了個彎兒,正看到一人,身著寬敞,手捉塵尾。

  他的頭昂得高高的,脖頸的弧線很優美,像一隻仙鶴。他的步子也很奇特,落地的時候很輕,提步也是輕而疾,但是腳在空中停留的時間頗長,整個腳掌落地之後,也站得很穩。長長的下擺掩住了腿腳,只能透過衣擺的褶皺來感受他的步伐。

  配上寬袍大袖,很顯出一種奇異的風姿來。

  姜五做了一個手勢,肩輿停了下來。他下地來,正要打招呼,他認得這個人,乃是柴老先生的次孫,今年十七歲,被柴老先生塞進了東宮,但是卻常年不上班。剛剛說了一句:“二……”

  柴二郎就“吧唧”臉糊地上了。

  顏神佑跟著姜五下了肩輿,還沒抬腳,就見著這樣熱烈的歡迎方式,整個人都驚呆了。柴二郎抬起臉,鼻子已經摔紅了,沒流鼻血。顏神佑正想著:還好,摔得不嚴重,就見他張開了嘴,吐出點混著血液的固體來。

  門牙摔斷了!

  顏神佑眼睛好使,一下子就發現了問題所在——柴二身下正壓著半截繩子呢。又聽一陣花木響動,看過去時,有幾個半大小子,正在蹲地抱著肚子無聲地笑。

  姜五道:“快把你們二郎扶起來罷。”

  花木後面的人才覺不好,貓著腰站了起來,然後就傻了。

  因為顏神佑是小輩,不太重要,所以柴家不是全家都知道的。而且柴家人口極多,就算有人喜歡八卦,還有不喜歡的。這些個是屬於不大關心家長裡短的,大家都是堂兄弟,平日裡自己愛裝,但是看到柴二更能裝,就要合夥作弄他。

  柴二偏生是個下眼皮腫了的人,從來不往腳下看。他六叔家的堂弟就夥同著三叔、四叔家的堂弟——都是十二、三歲的促狹少年——突發奇想,要給他弄個絆馬索。絆是絆倒了,卻是在客人面前丟了個大臉。

  想瞞都瞞不住了!

  顏神佑看他樣子實在太慘,拉拉姜雲的袖子。姜雲低下頭來,顏神佑道:“肩輿讓給他吧。忒慘啊。”姜云同情地看了柴二一眼:“也好。”

  柴二聽了,連連擺手,牙都斷了,他說話還有點漏風:“不用,這是在我家裡,有的是使的人。你們且去。”他倒對姜五有印象。他的侍從們來不及叫肩輿,一人蹲地,背著他回房,又急去喚郎中了。

  姜雲復領著顏神佑乘肩輿而去,到得堂前,即下肩輿,表兄妹兩個緩步上前,兩人之侍從上來,準備幫兩人脫鞋。

  裡面柴老先生在捶桌,旁邊是一個侍從模樣的人在耳語稟報。略一猜,就知道大概是在匯報剛才的事兒了。

  兩下打了個照面兒,柴老先生原來是端著的,現在也有點端不起來了。姜五與顏神佑也識趣,致了問候語,又奉上賀禮。柴老先生道:“向者書信我已看過,你祖母可還好。”顏神佑因時間緊,不及拜訪他,卻是將書信並禮物先送到柴府來的。

  顏神佑答道:“鄉間寡居,唯盼祖母康健,至於遭逢不幸,闔家怏怏,不得展顏。”又謝了掃祭時柴家送來的祭儀。

  柴老先生畢竟人老成精,心裡尷尬,已知今天孫子們出的醜是瞞不住了,面上卻還十分平靜。到底放下了架子,十分和氣地詢問了顏孝之夫婦的情況,又問了他外孫、外孫女兒。

  顏神佑道:“阿姊平素十分照顧我,我們也是要好的。阿姊還叫我捎些玩具與府上表姐妹呢。阿婆為兄弟們特特禮聘了南山先生,學業想是不用擔心的。”

  一一說得分明。

  柴老先生道:“如此,我便也放心了。”再順口問了一回姜家情況,這便是姜五來回答了。顏神佑一挑眉,心說,表哥,你又裝!可不是,姜五看起來靦腆已極,可說話沒一個字不清楚的。看起來像是含羞半斂眉,實則眼觀六路,根本不是那種眼睛只會看自己鞋尖的靦腆貨。

  正說話間,外面又急匆匆來了人:“阿翁!大郎將九郎、十三郎、十四郎綁到柱子上啦!”一進來,才發現還有客人,登時便啞了。

  柴老先生恨得要命:“我不過一時沒看著,又鬧什麼了?!大郎怎麼了?”

  來人道:“大郎說,什麼時候二郎的牙鑲好了,什麼時候放三位小郎君下來……”

  姜五便起身,很不好意思地道:“既是府上有事,我們不便多打攪了。”握著妹妹的手,他就紅著臉帶人走了!連柴老夫人都沒再見,兩人就火速跑掉了。彷彿丟了人的是他們。

  柴老先生:……“把這五個小牲畜都給我捆起來各打十個板子!”氣死了!

  ————————————————————————————————

  出得柴府,姜五捏捏顏神佑的手,顏神佑茫然抬頭:“啊?”

  姜五放心了:“上車了。”

  兩人回到家就是一通狂笑,大袖掩了面,笑得一抖一抖的。蔣氏納罕道:“你們兩個,笑的甚麼呢?”

  顏神佑放下了袖子,面上猶帶桃花色:“阿婆問五郎。”

  姜五道:“柴二被柴九、十三、十四拿繩子絆倒了……”

  蔣氏連呼“造孽”。范氏、周氏等也十分惋惜,連蔡氏,都露出些神色來,原來,這柴二風姿奇特,卻又賞心悅目,很有些人喜歡的。聽聞他被自家兄弟暗算了,門牙都折了,豈有不惋惜之理?

  顏神佑這才算是開了眼了,一直以來,她接觸的世家都極其有限,主要是姜家。其他的,就是去過蔣家那麼幾回。唐家不算,只是去了唐儀那個中二病那裡,他家算特例。她一直以為世家就是像姜家這樣的,規矩嚴謹,又和諧友愛。不想柴家一行,竟讓她見識到了這般……歡樂。也因此,又見識到了蔣氏等世家婦的另一面。

  忽然就覺得,世家有時候也很二很歡樂呢。原來,唐伯父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啊!

  蔣氏又一算:“你這些親朋也走得差不多了,從今日起,便好生讀書罷。”

  顏神佑順從地答應了,午飯過後,便又開始了學習。姜家與一般世家不太一樣,如今許多家庭連男子都不大習武了,姜家卻牢記教訓,連女孩子都要學一點點擊劍或者是射箭一類。在這方面,顏神佑是完爆所有表姐表妹的。每天下午正常的課程之後,就是差不多一個小時的類似體育課。對於顏神佑來說是毛毛雨,還覺得運動量不足,晚上她還要拉著客女們陪練。

  體育課上,又加一個新同學——蔡氏。姜家的女眷們,實在算得上是京城的異類了。蔡氏初時還不大習慣,只是闔家都如此,她便也一同學習了。見顏神佑年紀不大,卻有些“弓馬嫻熟”的影子,忍不住道:“神佑好身手。”

  顏神佑緩下手,羞澀地笑笑:“鄉居無事,手熟耳。”

  姜安越看,越覺得她跟姜雲笑起來特別像,思考了一下,覺得她這個樣子也沒什麼不好,便撂開不管了。

  晚飯過後,姜戎等人各有事做,比如到書房開個小會什麼的,女人們便聚在一處,說一說姜宗的婚事準備得如何了一類。姜玘婚後,姜宗的親事便也提上了日程,又有姜珍等,都是年紀相仿,不過相差兩、三歲而已。都到了該忙的時候了。

  顏神佑記下了姜宗等人正式婚期,姜宗之及笄禮,姜氏這個姑母是趕不上了,婚事也是,顏神佑就得出席。估計到時候塢堡那裡還會有禮物送到,姜珍的婚禮也是,再往下,姜氏就該出孝了。

  等討論完,蔣氏命諸人散去。范氏卻留了下來。蔣氏道:“你也不去歇著?”

  蔣氏笑道:“如今我也有兒媳婦了,也該鬆快鬆快了,不如陪阿家多說說話兒呢。”

  蔣氏道:“那大郎呢?”

  范氏道:“我安排了人伏侍他,看起來倒也合適,喚來與阿家看看。合適了,就打發她們去?”

  蔣氏一點頭:“唔。”

  顏神佑一直還在,她回房也不過是複習一下功課,長夜漫漫的,不如先陪蔣氏說一會兒話。現在聽著這樣,像是……賢妻給丈夫安排小妾?

  顏神佑:=囗=!親,這畫風不對啊!

  據顏神佑所知,姜家家風還是不錯的,或者說,所有世家子,雖然坐擁姬妾,卻都要宣稱與老婆感情不錯,自己不好色。沒人炫耀自己夜禦數女,那麼幹的是顏啟趙忠!姜戎這裡,兄弟三人,都沒聽說有庶子出現。什麼婢妾更沒聽說過,也沒聽聞有什麼桃色新聞。

  這又是要鬧哪樣?

  等人進來了,顏神佑抬眼一看,是倆十五、六歲的姑娘,看著跟姜宗差不多大了。也不著彩衣,也不施脂粉,又不大像是姬妾了。

  豈料蔣氏道:“這樣就很好,好生伏侍大郎,敬愛大娘。那便將她們放到大郎房裡罷。”

  范氏道:“郎君在書房,不好令她們過去,我帶她們回房罷。”

  蔣氏忽然嚴肅地道:“你們當屬守婦道,不可狐媚惑主!弄壞了大郎的身子,我是不依的。”

  倆小姑娘臊得滿臉通紅,低聲應一句:“是。”跟著范氏出去了。

  顏神佑目瞪口呆,不是因為她一向正人君子的好舅舅要納小,也不是因為這倆侍婢年紀跟她表姐差不多大。而是……大舅母的臉色,怎麼越看越像是喜氣盈盈的?這沒毛病吧這個?

  然而蔣氏面前,她只好裝成天真可愛完全不了解,反正,她也沒機會見識這種生物嘛!跟蔣氏賣了一回萌,又被蔣氏考較了一回譜系,顏神佑才告退了。回來就悄悄問阿圓:“怎麼大舅母這般開心呢?”

  阿圓知道自己奶大的這小丫頭是什麼貨色,悄悄地道:“說與小娘子,小娘子卻是不能外傳的……”

  這開場白,顏神佑聽得特別多,都會背了,連忙道:“我什麼時候說漏嘴過?”

  這回答,阿圓也是聽到耳朵起繭的,便接下去道:“小娘子,你娘不容易,生孩子是過鬼門關……”說著說著,覺得不對味兒,趕忙住了嘴。萬一小娘子問這生孩子跟納妾蓄婢的關係,要怎麼回答呢?難道要說到XXOO?不行啊!這事兒不能說啊!阿圓驚出一身牛毛細汗來。

  顏神佑已經秒懂!嗯,丈夫就是個……精子銀行,提款創業(生兒子),成功之後,就沒人願意再繼續付利息了。

  生育對於這個時代的女性來說,是一個門檻兒,難產死的不在少數。哪怕是貴族之家,女性生育的風險也很大。顏神佑不知道的是,三舅母曾經流過產,懷孕的女人也很脆弱,足病了一整年才緩過氣來。

  對范氏來說,大兒子都成親了,女兒快要出門子了,她還另有三男一女,足夠使了,不需要再拼著老命生孩子了。這是真的拼命啊!誰愛生誰生去吧,老娘不伺候了。OVER。

  顏神佑想明此節,無語問蒼天……

  阿竹親自端來洗臉水的時候,就看到這麼個群雕,名曰:發呆的乳母與小娘子。咳嗽一聲:“小娘子,該洗漱安置了。”這才驚醒了兩個人,顏神佑想明白了事兒,心無旁騖,洗洗睡了。

  徒留阿圓苦苦思索:她這是聽明白了,還是完全沒明白呢?又不敢招顏神佑,怕引得她再問下去,阿圓就得上吊了。

  直到後來,阿圓也沒弄清楚,當年的顏神佑,到底有沒有聽懂。

  ***

  作者有話要說:

  古代婦女生育是件挺可怕的事情,即使是條件不錯的貴婦人,難產死的也不在少數——哪怕沒有什麼宮鬥宅鬥,古今中外,概莫如是。考慮到當時的醫療衛生條件,生孩子什麼的,真的是鬼門關。還有許多人,莫名其妙就流產了,真不一定是鬥什麼的,孕婦本身就很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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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16:26:36 |只看該作者
第65章 萬萬沒想到

  顏神佑受到了來自大舅母的震盪打擊,經過了阿圓的神解說之後,久久不能回神。當天晚上,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失眠到了下半夜,腦子還是有點轉不過彎兒來。總有一種自己穿過來就是為了被毀三觀的趕腳!

  原來……妻子給丈夫安排通房小妾,不是為了什麼勞什子的“賢惠”,純是為了保命(本意)!

  還有什麼比這個更毀三觀的?

  直到此時,顏神佑才從記憶的角落裡揀出了一些邊邊角角的“常識”。比如古代醫療衛生條件很不好之類的。照這個情況來看,阿圓的解釋,好像似乎也說得過去啊。哪怕在兔朝,天涯八卦、社會新聞裡也有什麼保大保小之爭什麼的。娘家要保閨女,婆家人要保孫子啥的……

  照這麼看來……顏神佑突然覺得,她好像窺視到了一個之前自己完全沒有註意到的新世界。許多事情覺得詭異的地方,也都能得到解釋了。

  可是,如果照這麼下去,姜氏已經生了六郎了。雖然夫妻關係不錯,可如果讓姜氏生夠了兒子,比如生個兩、三個,然後會不會給顏肅之安排小妾?縱使不是妾,那麼侍婢呢?顏神佑認為,自己完全沒辦法接受這種情況!這跟她以前的世界觀完全不符!

  這再要弄出什麼庶出的弟弟妹妹之類的,顏神佑絕對不能保證自己不暴走!

  以此類推,等她到了結婚的時候,成家立業了,然後……

  顏神佑一個哆嗦,躺在床上,整個人都僵硬掉了!

  【摔!這不是坑爹呢嗎?臥槽尼瑪!古穿真不是人幹的事兒啊!】

  這一夜,腦洞大開的顏神佑,在“不許老公納小”與“拼命(字面意)生娃”之間掙扎猶豫了很久。從“敢出軌就閹了他”到“一直吃避孕藥會不會對身體不好”腦補了許多解決的方案,偶爾還冒出“怪不得當了太后才廣養面首”這樣的奇葩結論,直到下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目光呆滯地去給蔣氏問安。蔣氏看她這個樣子,嚇了一大跳:“這是怎麼了?可是近來累著了?還是中了邪了?”要給她延醫問藥。

  小孩子的身體就是這樣,特別不禁睏,精神頭再好都不行,她早起還洗了把冷水呢,擦完臉就又睏了。顏神佑強忍著打哈欠的慾望,忍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外婆,我沒事兒,就是……昨天想事兒想太久了。”她隨口胡扯了個理由。

  由於她這淚眼朦朧的蠢樣子,蔣氏又擔心她,倒沒來得及細分析她這表情自不自然,反而關切地問:“你想什麼呢?有什麼愁事跟外婆說,外婆叫你舅舅們給辦了。”

  顏神佑一個激泠,睏意都醒了。連忙順著往下扯:“就是看柴家那個樣子……怎麼看也不像詩禮之族呀。”

  蔣氏聽了,才放心地笑了,連皺紋兒都笑順了:“他們就是那個樣子的,無傷大雅就好。”

  顏神佑就納悶兒了:“牙都折了呀!”如果要類比的話,現在大約相當於魏晉南朝時期?那時候的人雖然放誕不稽,什麼嗑藥果奔都乾得出來,世家裡也有互相鄙視,連親戚都得罪的。可也只是搞行為藝術而已呀,誰特麼當著客人的面兒,把堂兄的牙給搞豁了啊?!

  蔣氏道:“他們小孩子玩鬧的呢,你不用在意,只當是趣談罷了。”

  顏神佑:……

  祖孫二人又說一會兒話,蔣氏看顏神佑這似乎真是受到了一點打擊,且精神不太好。便讓她在自己這裡補眠,並且派人去跟先生說:“顏家來信,太夫人留顏小娘子說話,今早告假。”

  范氏等過來請安,見顏神佑精神不對,也一齊問了一陣兒。蔣氏道:“她被柴家的事兒給弄糊塗了。”笑將顏神佑的疑問說與眾人。范氏等都說:“也有荒唐的人,並不是什麼大事。”

  若是世家真是像後來傳說中的那般神奇,也不至於總有人被淘汰了。且不提什麼世家裡裝逼裝成傻逼的,就說唐儀吧,這麼個中二病,只聽見有人說他不羈的,也沒見什麼世家與他絕交的。等他做到虎賁,還門庭若市哩。

  顏神佑又一次刷新了常識。這也不怪她,穿越者的固定思維吧大概,世家聽起來就很高大上,哪怕內部鬥爭呢,也很有點裝逼的範兒。這種只是小矛盾,就亂弄的,她是真沒想到的。

  弄明白了,顏神佑的睏勁兒也上來了,蔣氏愛憐地看著她:“累吃一口,就去睡罷,可憐見的。”

  反正也不是有什麼教學大綱和統一考試的學校,完全是按照學生進度來掌握教學進程的,主人家有話,老師們聽了就是。顏神佑功課又不錯,也沒有什麼會跟不上節奏的擔憂。蔣氏說完,顏神佑一想自己現在的狀態,要是在課堂上打瞌睡了才是丟人,便也同意了。只是睡的時候有些不太安穩,還想著課堂上的事兒。

  等下午睡醒了,吃過了午飯,她再去上課的時候,就又聽到了後續。

  也不知道這些人的八卦怎麼能傳得這般快,反正她聽姜家的先生桓存講完了今天她自己的那一份內容,又考較了以前的功課之後,就聽到了柴家的新聞。

  下了課,被表姐們關心了一回身體狀況。顏神佑不得不跟姜安解釋:“就是不明白他們怎麼這般淘氣。”

  姜安不愧是顏神佑的表姐,腦補的功夫也是一流的。瞬間就腦補出來:表妹從小生在土鱉家裡,一心嚮往世家,認為世家子弟都是高大上,然後一見柴家的蠢貨們賣蠢,世界觀受到了打擊,整個人都不好。

  馬上對顏神佑解釋道:“沒事兒,你再住幾個月,見多了就知道,他們也沒什麼好的!”說得那叫一個斬釘截鐵。

  姜五看了姜安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心道,小丫頭才沒你想的那麼脆弱呢。乾脆轉移了話題,說:“你們知道柴二現在怎麼了麼?”

  姜安忙問:“怎麼?”

  姜五咳嗽一聲,酒窩一現:“聽說,他們家大郎給他尋人鑲牙了,本來要拿玉鑲的,他嫌色澤不對,會引人注意。後來,聽說改了用貝殼……”

  顏神佑當時就噴了,姜安投過來好奇的眼神。顏神佑笑紅了臉,連連擺手:“貝……齒……”

  姜安想,她這輩子都沒辦法再從容面對“貝齒”這個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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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後,顏神佑更全面地接觸了不少世家的生活。姜家人很注意對顏神佑行程的安排,主要是讓她在姜家學習生活,有什麼社交活動,也很注意梳理當時會到的客人名單,以名顏神佑處境尷尬。

  顏神佑也趁此接觸了不少所謂世家,由於有姜家的顏面,又有楚豐等人的面子,她倒也過得不錯。這也是因為她的社交活動並不多,還是以學習為主。顏神佑卯足了勁兒,像塊海綿,拼命地吸收著各種知識。哪怕是裝逼用的,她也很用心的在學——這年頭講究這個,有什麼辦法呢?

  然而在學習的時候,又摻雜著感激與愧疚。姜家這麼敞開了教她,她是感激的。這私下裡打算將學會的又帶回顏家,她又生出一種偷師的愧疚。相互作用之下,倒讓她顯得更加沉靜了起來。

  這種沉靜不是在表面的,而是沉澱入內。看起來她依舊與表兄表姐們玩耍,照樣戲笑,然而行事之中,卻又是一步不錯了。

  顏神佑每隔數日,便照例回去姜氏的那所宅子裡住上一日,清理一下家務,考較一下部曲們。她考較的辦法相當簡單,就是拿著標準硬卡。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倒也賞罰分明,從來不因討情而手軟。然而罰過之後,卻不再計較,用她的話說便是:“買一樣東西,從來沒有付兩回賬的道理。”

  部曲們倒漸漸有些服她了。

  六妞等人,卻是她的“兵”了。她自己上完了體育課,還要帶著這些人再開小灶。姜家自己便有尚武之風,也不以為忤。這世上好這一口的娘子、小娘子也不是沒有,范氏曾戲言:“若到洞房花燭時,門口侍婢列兵相待,不知新郎當如何?”

  說得周氏又有一點擔憂了起來。

  顏神佑對此倒無所覺,一如既往。她已向蔣氏等長輩報備過了,且客女們都知規矩,並不亂跑,也沒有對姜家的管理造成什麼不便。每離開,用過的箭都拔出來裝好,箭羽有落地的,全都自己掃掉。兵器歸架,歪掉的靶子都擺成一線。

  范氏暗中對姜戎道:“可惜了姓顏。你看她,每帶人還,演武場上,片紙不留,比來的時候還乾淨。如此整肅,殊為難得。”

  姜戎情知妻子說得不錯,卻也拗不過這士庶之別,也跟著嘆了一回氣。顏神佑怎麼樣,主要還是得看她爹,再看她伯父,最後才是看舅舅。

  范氏見他惆悵,便開解道:“也還要看孩子,孩子若是爭氣,她父親又已回頭,將來還未可知。到時候,咱們能推一把,還能不推?”

  姜戎才轉過了顏色來:“終是家裡負了三娘啊!”

  范氏道:“三娘心裡明白的。”

  姜戎微微苦笑:“她要是不明白,我反而心裡好過些。”

  范氏說話的時候,再沒想到,顏神佑很快又乾了一件“爭氣”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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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須得從姜宗的婚事說起。

  姜宗的說與米丞相的曾孫,兩家連姻,當然是件大事。米丞相如今年紀日薄西日,米家的勢頭卻如日中天。姜戎又在禁衛,頗為得勢,姜宗外祖家乃是范家,與米家還有親戚。

  總之,一句話,豪門聯姻。

  自然是來者如織。

  禮物,自然是少不得的。

  顏神佑過來,原是為著吃喜酒的,吃完了表哥的喜酒,又輪到了表姐。姜宗的及笄禮,姜氏就沒趕上。顏家全家在孝裡,一個人都沒來。這回顏神佑到了,就得吃她表姐的喜酒了。

  姜氏這裡,大侄子的婚事是頭等重要的,將禮物與女兒一起打包遞了過來。處理完這一茬兒,才又輪到收拾侄女兒的。好容易東西收拾好了,又遇到一件討厭的事情——天降大雨。

  這雨呢,如果是在乾旱缺水的時候下,就叫甘霖。如果是在不缺水,又在趕路的時候下,就叫霪雨。真是十分討厭的。

  因是姻親,連著楚氏、顏孝之等,都要有禮物送到。他們還要送雙份的,米丞相與楚氏娘家頗有淵源,那裡也得送。於是匯作一處進京。原本想著,三百裡的路,有半個月足夠了。送到京裡,可以先解到顏神佑那裡,再點檢一下。有壞損的就補上,打包不整齊的再重新打包。

  可沒料到路上會下雨,一下還下得特別大,將道路都給沖壞了,路上還沖垮了兩座橋。其時的道路,多是夯土而成,雨一大,泡壞了路的事情是經常發生的。這下就坑爹了,顏家的禮物,加起來十幾大車,就這麼困在了爛泥路上。拉車的馬也折了一匹,三輛車的車軸壞了。虧得緊趕慢趕找到了一個驛站,東西才沒淋壞多少——也有一箱子綢緞因為包裝壞了,被淋濕了。

  與顏家一樣感覺坑爹的還有不少人家,哪怕他們家都在京裡,可有些稀缺的好貨,產地卻是在京外的。譬如漆器,就不是京城的最好。京城也不盛產絲綢,更不是珠寶的原產地。有些人家有莊園,有的離京近些,有的離京比顏家的還遠!莊子上送的東西,也少有抵達的。這就造成了空檔。

  京中也有商人,也有囤貨的,可沒想到會有這種情況,囤得也不太多。凡暢銷的貨物,哪可能有多少存貨呢?有,也要被搶購光了。要知道,京中權貴那麼多,不止是米家要娶親——旁的還有不少人家也要婚嫁呢。不得不東挪西湊,原要做這個用的,就都挪給了那一個,且對付過了眼前,旁的,等雨停了就能解決了。

  權貴們沒這麼窮,一下雨就揭不開鍋,然而問題就出在太富了。顏氏塢堡是米爛陳倉,京中權貴的倉庫裡,有的綢緞能放一、二十年,這些陳貨,根本沒辦法在這種場合裡用。又有不少飾品,樣式也老了,不流行的老東西拿出來,不夠寒磣人的。

  就連姜家,給姜宗的嫁妝是準備得差不多了的,可最後還有幾件訂購的漆器還沒有到。蔡氏十分大方,打開了自己的嫁妝:“都是陪嫁的,應該也差不多。我這也是新訂的,樣式也不老氣,給大娘先湊合著使罷。”

  此舉得到了全家的一致好評。

  顏神佑聽到姜家擔心漆器不到,就很快聯想到了自家的賀禮。她人在姜家吃喜酒,可連米家那處的賀禮,她都得派人送過去。一想到這裡,她就有點坐不住了。

  抽了個空,回了趟自己家,一問,東西果然還沒有到。算一算日子,還有十天了。阿圓勸慰道:“小娘子休要著急,家裡離京近,太夫人與夫人必會留足了余量,到時候能送得到的。”

  顏神佑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得想想辦法。”

  阿圓亦愁:“可咱們要備好幾份子禮,這裡庫裡又沒有太多的東西,怎麼弄?有些越老越好的倒能湊數,可有些個樣式就不能陳舊了,送出去反惹人笑。小娘子且休急,不如且等兩、三日,若再不到,再作打算。實在不行,說與太夫人,太夫人必會為小娘子籌劃的。”這個太夫人,就是蔣氏了。

  顏神佑皺眉道:“她們已經很忙了,表姐的東西還缺著呢。這時候再去打攪,請舅家給我備禮,不止是我的,還有伯父、阿婆的,豈不荒唐?又不是沒旁的辦法了。且去庫裡看看罷。”

  姜氏遷走的時候,並不是把所有的東西都帶走的,原本也知道,總會有回來的時候,京裡倒是還留了些東西了,只是並不十分貴重,屬於可帶可不帶的。阿圓一看,就發了愁了:“要說尋常的禮物,倒也夠了。郎君與米家也不算熟識,送這個夠了。可太夫人(楚氏)與米家情厚,這就不行。還有娘子送與侄女兒的,總得有個樣子。”

  感謝天,感謝地,感謝這年頭絲帛也可以當貨幣!顏神佑赴京,家裡給了她許多花用,這裡面就包括不少帛。顏神佑感激涕零,急忙開了庫,將這些點出來,湊出些當禮物來壓壓秤。

  不過誠如阿圓所說,大路貨的是足夠了的。拿些綢緞之類填空,只要禮單上打頭的禮物新穎一點、貴重一點就行了。可問題是……太貴重的都跟著姜氏走了呀!

  勉強又選了一對九曲的玉杯,放到給姜宗的那一堆裡。顏神佑開始出神了。

  阿圓舉著燈,翻了幾件金器,嘆道:“這些個,都是娘子的舊物了,十年前還行,如今樣子都舊了。斷沒有拿舊的去,等來了新的再去替回來的道理。”

  顏神佑左看右看,燈泡一閃:“有了!”

  阿圓:“?!”

  “喚阿李來吧,叫她找幾個會做首飾的匠人。再叫她盤一盤賬,看還有多少金銀,又有多少花色錦帛?”

  阿圓一合掌,道:“小娘子不說,我險些要急忘了,正該喚了她來。”

  當下冒雨叫來了阿李,阿李聽了眼前的情況,忙道:“金也有些,銀也有些,錦帛也有些,倒是能湊,只是……恕婢子直言,只怕不夠體面了。”

  阿彌陀佛,丙寅之亂才過了三十年,這些人已經開始鬥起了富來了。哪怕是給人家的結婚禮物,你要沒幾樣出彩的,都不行。你還不能直接拿錢去砸,但是又得顯得自己有錢!簡單的說,你不能拿個存摺比有幾個零,得買顆寶石來比純度克拉。

  顏神佑耐著性子問:“如今風俗如何?”以前都是姜氏忙這些事情,關鍵是,當時有東西可送,顏神佑現在看著一個普通倉庫,沒得準備。

  阿李道:“去年臘月,範司徒做壽,週司空與的是五尺珊瑚樹。”

  這個,顏神佑現在絕對沒有。

  阿李又說:“米丞相壽辰,範司徒敬與米丞相的,是六扇的雲母屏……對面能見人。”

  擦!還是沒有!

  顏神佑頭痛地道:“我知道了,總是要稀有又貴重唄。我列單子,你們來參詳,先將不要緊的都列了來。”

  一時採帛等物都齊備了,阿圓道:“還有呢?”

  顏神佑道:“叫了首飾匠人來,給我做盆景兒罷。”

  寶石盆景嘛~

  反正有金有銀,直接送金銀又顯得有點俗氣,不如做成寶石的盆景。東西還是那些東西,收拾一下,好歹不像土大款哇!用次一等的玉石做盆,金銀做樹幹,點綴了寶石做成的花果。

  阿李為難道:“只怕十天不夠。”

  顏神佑沒好氣地道:“我用拼的就成啦,不須全用玉用珠寶雕琢,拿金銀倒了范子來鑄造嘛,到時候拿寶石一掛就行了。”反正,比直接開支票看樣兒就可以了。。

  顏神佑的設計圖就是,流水作業就好了,也就花盆兒要現刻,去訂幾對花盆就行。樹幹倒個模子鑄一下,反正也不高,有個一尺半、兩尺就行,有金銀就夠了。她計劃的是,給表姐那裡弄兩盆葫蘆嘛。葫蘆是常見的耳墜的樣子,也是許多人喜歡的擺設,不少玩器都有葫蘆的造型。還有盤腿做成葫蘆樣的胖娃娃呢。這種東西四處都是,揀差不多的湊一湊就得了。

  往米家就送石榴樹好了!倒範鑄造,比起找合適的玉石再弄,實在是方便多了。還有樹葉之類,都可以後鑲上去,完全可以拆開了讓不同的匠人去做。再做兩盆荷花蓮蓬的備用,蓮子用珍珠寶石來鑲嵌——這是預備著萬一姜珍結婚的時候也趕不及,提前預備的。

  阿李聽了,舒了一口氣:“這個倒好辦了,尤其是葉子,熟手的匠人,一人一天能做許多片。婢子這倒去安排。虧得是這樣,如今即使家中養了匠人的,為了趕工,也有往外頭搶匠人做活計的呢。”

  姜氏的陪嫁裡倒是有這樣的人手,只是不多,阿李心說,幸虧還沒有接什麼訂單讓他們做。

  當下回去急急趕工,終於堪堪在婚禮之前,將東西趕製了出來。塢堡那裡,已經急得不行了。

  而蔣氏,也將顏神佑叫了過來:“米家那裡,你家不能當作不知,我為你備了些禮物,你也要帶著齊先生過去,好生解釋。”

  顏神佑笑道:“我已經準備好啦。”

  蔣氏訝然:“你都準備什麼啦?”

  顏神佑拿出單子來,請蔣氏代為修改。蔣氏看了,摸摸她的頭,道:“已經很好啦。”雖然不似珊瑚那般天然珍貴,但是也差不多了。

  顏神佑道:“既然這樣,那我就回去收拾了,到時候送過去。”

  顏神佑又回家去收拾禮物,她將那盆石榴給寄到了楚氏名下,統統算成顏家的了,並不單列著什麼大房送的、二房送的。只有給姜家的,才分做兩份禮單,一份是母親這邊的,一份才是顏家的。

  到得婚禮前兩日,天居然又放晴了,姜家這才放下心來。蔣氏做主,將顏神佑準備的兩盆葫蘆給姜宗帶了過去,上面葫蘆五顏六色,一共七隻——有一隻是真的盤腿的胖娃娃。

  因為是姜家的陪嫁物品,這寶石盆景受到了追捧,然後又變成了一種流行,除了什麼百子圖之類的,後來結婚的人,都愛弄幾盆寶石的葫蘆、石榴、蓮蓬之類的往新房裡擺,求個好兆頭。

  顏神佑:……真是萬萬沒想到啊!

  更讓她沒想到的是,由於她反應快、調度合理,周氏終於下定決心,將自己的想法,當作正式的提案,說給了蔣氏。蔣氏當時,正在點看著給蔣廷尉夫人的壽禮。幫顏神佑準備的東西,顏神佑沒用上,正好可挪用一些一部分給姜珍婚禮做準備,一部分圖案合適的,就拆作其他交際用品——十分忙碌。

  ***

  作者有話要說:

  她比較難得的是反應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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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16:26:51 |只看該作者
第66章 沒那麼簡單

  賀禮事件得到了解決,顏神佑回來點點倉庫,又有點喪氣了。姜氏留下來的東西雖然不算太少,卻也不甚珍貴,她把能用的給划拉去用了大半。還特別有骨氣地拒絕了蔣氏的幫忙,不但如此,連大姜氏、顏氏等人詢問需要不需要幫助的時候,她都拒絕了。

  又有鬱夫人蔡氏,也是個細心的人,以鬱陶如今的地位,米丞相家有喜事,他也是可以有一張請柬的。鬱陶平素為人也頗受待見,蔡氏也準備了去喝這場喜酒,而不須太擔心被歧視。鬱家也受了大雨的部分影響,她就順便想到了顏神佑,也派人去問了。顏神佑也一樣地拒絕了。

  鬱夫人還道是她有舅家照看,便也放下此節。等聽說傳出話兒來,這事兒都是顏神佑自己準備的,蔡夫人便有些愕然:“先前單知她聰明,沒想到竟是這般能幹麼?”

  與她一樣驚訝的,還有不少人。連周氏,都因為長久以來的觀察,動了正式提案的心思。鬱夫人更是動了一下念頭,鬱家兒孫眾多,孫子輩為數不少,內裡能有二三有出息的得以娶到世家女,也就算是功德圓滿了。想個個都與世家結親,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在此以外,就必須得娶高質量的媳婦兒。

  鬱家與顏家,乃是通家之好。蔡氏與楚氏,也是相交多年,細一想顏神佑的親媽,也是個教養很好的女子。顏肅之雖然中二了一些,底子卻不壞,顏啟一死,又正常了。蔡氏夫人越想越覺得划算!照常理來看,鬱家與顏家,才是真正的門當戶對,天作之合。

  只是顏肅之還在孝裡,顏神佑今年這才九歲,倒不算太急。鬱夫人想的便是,等顏家一出孝,她就火速與顏家商量此事!她的孫子裡,與顏神佑年紀相仿的,倒有那麼兩、三個呢。至於配哪一個,好商量。

  蔡氏將此事說與鬱陶,鬱陶皺眉道:“照你這般說,孩子自然是不錯的。只是,這般由人挑揀,好麼?”

  蔡氏輕啐一聲:“你倒學會了!那不得看對上的是誰麼?一家有女百家求,求的是好女。若是換個人家,趙家那樣的,排成行叫我來挑,我都不稀罕挑!”鬱陶秒懂!不就是看買方市場還是賣方市場嘛。條件越好的,越早會被人盯上,也就越有條件挑選別人。反之,不想降低檔次,就只好被挑。

  鬱陶拍板:“等他們回京,就去商議。好有二年了,明年他們也就回來了,顏家大郎身有爵位,京中也當賜宅了。”

  蔡氏道:“他們原來的宅子不是賜與太子舅家了麼?”

  鬱陶笑道:“我這便奏與聖上,先看著為他家挑個宅子就是了。我與他父親原是舊交,為他們說說話,也是應該的。”

  太子舅子水家,草根得一塌糊塗,就因為生了個標致的女兒,這才發的家。說起來,比顏啟這樣的還令人不齒。顏啟再渾,也是自己拼殺出來的前程,水家就不行了。住處,當然也是比較差的。可誰叫有個太子外甥呢?還讓他們在普通住宅居裡住著,就不行了。

  皇帝不是沒想到留著顏家的宅子,等守完孝之後換個牌子,繼續給顏孝之用。反正有那個爵位在,住這個宅子也住得起。可是,顏孝之在楚氏的示意下,一意地辭了,死活不肯住這兒。

  這也挺好理解的,各有各的圈子,在住宅上都體現得很明白。比如顏啟,雖然同在高檔住宅區,顏府周圍就是暴發戶的天堂。跟兩條街的世家聚居區,完全不是一個風格的。楚氏壓根兒不想繼續住在這裡,乾脆就辭了。到時候另賜宅,大約就是女兒顏氏的婆家那個街區了。

  那個街區的住戶們雖然不是世家,但是有不少前朝時發家的,暴發戶的氣息已經淡了很多了。

  水貴人因自己娘家條件不好,便請皇帝賜宅,她還就看上驃騎府了——這地方周圍都是達官貴人吶!顯得有檔次。實在也是世家聚居區她是插不進腳的,剛提議,就被皇帝給否了。

  照皇帝年輕時的脾氣,還能支持大舅子小舅子們住進去。現在,他就不會這麼做了。水貴人退而求其次,看上了驃騎府佔地廣,又是住家剛搬走的,看起來比較齊整。皇帝不得不答應了這個要求,太子舅家太寒磣了,確實不太像話。且水貴人在他這裡一向柔順聽話,身為太子的生母,沒有封後她也不鬧,皇帝認為,需要給予一定的補償。

  鬱陶也抓住了這個機會,請皇帝考慮一下,是不是給顏家準備一處新宅子。皇帝一想,也對,顏家更是不可或缺的,便命人去找宅子。

  這裡面可操作的空間就大了。顏家不是因為失勢而敗走,要置換宅子,要麼換個同街區更大了(這個很難),要麼就往更好一點的街區找。果然在清遠侯府所在的街區裡又尋了一處府邸,先圈出來,準備等這場大雨停了,相關的事情準備好了之後,再修葺一下,當作賜宅,發給顏孝之。

  鬱陶也不寫信向顏孝之賣好,只是默默跟皇帝進言而已。

  ————————————————————————————————

  顏神佑不知道,自己現在已經算是搶手貨了。她對著倉庫默默地發了一回呆,看著裡面頂多勉強湊出姜珍的結婚賀禮,旁的可就難了。其他的不說,這趙家,好像快要出孝了,趙忠又要起復。關係好不好的另說,至少得表示表示。還有鬱家,那也是通家之好,人情來往也不少。如果她只是她自己,那就沒關係,自有長輩操心。可一旦後援沒來,她就得自己想辦法了。

  要想靠一個兒媳婦帶剩下的陪嫁來支撐全家族在京城的人情往來,想也不可能嘛!阿李手下掌管的那些產業,多半是些租子之類的,交租一年通常交個一兩次,上一次都已經送到塢堡跟姜氏合完賬了,總不好預支吧?顏神佑已經把阿李這裡能抽得動的流動資金抽了一部分了,再抽下去,就是殺雞取卵了。

  顏神佑很犯愁,只盼著這場雨是真的停了,然後路能早點修好!讓塢堡的東西能早點到!想了一想,她轉身去小書房,寫了一封信,裝到竹筒裡,封上火漆,準備派人送回塢堡。裡面匯報了自己近期的行為,以及,請示下一步該怎麼做。

  送信,總比運送十幾車的貨物方便多了。

  寫好了信,又看了一回部曲們,見他們情緒比較穩定,顏神佑才放心地往姜家去。路上,阿圓一直喜盈盈的,很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顏神佑挑一挑眉,微側了一下臉,問道:“你笑什麼?”

  阿圓清清嗓子,才笑道:“是小娘子的好事呢?”

  顏神佑:=囗=!!!這台詞風格不對啊!

  阿圓笑道:“大家都在說小娘子好呢。”

  原來,因為顏神佑送的這禮物算是比較有創意的,當然會招來不少人詢問。在趕時髦這件事情上面,永遠不要小瞧古人。姜家自然要給外孫女兒撐場面,十分大方地將顏神佑一誇。這與當初姜氏吹捧女兒是神童,那是一樣一樣的套路,果然是同一家出品。

  當然,姜家這等說法也是有事實依據的。

  與姜家關係近的一些親朋,也從姜家得到了確切的消息,譬如顏神佑三位舅母家的親戚,那消息便十分確切了。大姜氏婆家這裡,是知道大姜氏為外甥女兒準備了東西的,但是沒有用到。這也從側面增加了可信度。

  經這些親朋之口,也證實了姜家的說法,使其可信度提高。再者,從顏神佑很小的時候起,姜氏便不遺餘力地打造女兒的光輝形象,這無疑使姜家現在的說法有了歷史的保證。

  反正呢,顏神佑在諸多親友的幫助下,算是出了名了。

  顏神佑聽完,再次無語。這算不算是意外的收穫?雖然含金量略低。

  顏神佑道:“一時半會兒的也算不得什麼了,過不幾時,京城又該有新鮮事了,人的忘性總是很大的。”再者,話又說回來了,她現在是個女孩子,得拼爹,顏家是暴發戶,她要這名聲幹嘛?還不如給她爹呢,這樣全家受益。

  看到阿圓開心的臉,顏神佑嚥下了後面的話,只說:“好啦,正好趁這機會,將庫房打掃一下。天也放晴了,將易霉壞的都拿出來晾曬晾曬。等家裡送來了東西,再放到庫房裡好了。”

  天放晴後不久,道路交通也漸漸恢復了,又過不久,便漸次有外地貨物抵京了。顏家的車隊也陸續抵京,按照數量估計,應該就是之前被困在路上的賀禮了。塢堡裡押送的人面色十分憔悴,內裡還有一個楚氏用慣了的名喚阿金的管事。阿鑫五十來歲的模樣,乾瘦乾瘦的,留著山羊鬍子。

  顏神佑見他的時候比較少,嗯,可以說只是在到了塢堡之後,楚氏教她們姐妹一點家務事的時候,才偶爾見過幾面。這是一個大忙人,此時將他派來,顯然是楚氏認為情況比較嚴重的了。

  顏神佑坐在堂內,面前放下一道竹簾,阿金在門外檐下叩頭。禮畢,顏神佑才命他入內坐下。問他:“阿婆可有什麼訓示?”

  阿金立起上身回道:“路道沖壞了,有些個東西淋著了雨,太夫人命小人又補了些貨來交割。再也要查一查家中在京裡的一些賬目,且說,若有什麼事情不及回稟,都說與小娘子。”又拿出楚氏、顏肅之等人給顏神佑的信件。

  顏神佑:(⊙o⊙)!這是要讓她轉正了的節奏嗎?

  抽抽嘴角,顏神佑道:“你居住在何處?”

  阿金道:“小人往外面居住,也方便盤賬。”又奉上了本次押運的貨物清單。

  阿琴下去接了,回來遞給顏神佑。顏神佑掃了一眼,發現也就是些送禮的東西,也不多管,只說:“東西且卸下罷,阿圓去做交割。交割完畢,帶人去管待飯食,吃過了再去罷。我常住外婆家,並不總在這裡,然有事,只管往這裡送信,我在這裡安排了人。”

  一時交割完畢,各各入庫,阿金等人吃飯的當口,顏神佑已經看過了信件。楚氏的信,說的是讓阿金來查看各處產業,如果以後再有塢堡裡運送不及時的情況,可以讓阿金調動顏家在京城的物資來填補。本次顏神佑填補的事情做得很好,花費她給補上。

  顏肅之與姜氏則大力表揚了女兒,又說,開始擔心壞了,等到顏神佑的信件到了,才放下心來。一個說,撐不住了去找唐中二,一個說,撐不住了找外婆。顏神佑無語地將這兩封信收起,揣到懷裡。

  又去庫房,粗略地看了一回了。吩咐道:“將阿爹阿娘送來的,收進去。阿婆與伯父這裡補的,都另封了,明年回來,再還回去。”就算現在手頭緊,墊了就墊了,也不好斤斤計較。有這些東西,也差不多能支撐到她回去了。等到回去了,京城的事情就不歸她管了。

  阿金走的時候,是帶著顏神佑發的賞走的,心道,這小娘子還真是有一手。說不得,他還得往太尉府去當一回信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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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神佑吐出一口氣來,她覺得這情況,有些棘手了。

  阿圓卻認為這是一件好事:“甭管怎麼樣,只當練練手了,多好的機會呢。”

  顏神佑苦笑一聲:“再看罷。”她還真不需要這個樣子,想對她好,把她爹往上捧一捧就可以了嘛。雖然阿圓是這麼說的,不過顏神佑依舊打定主意,除非必要,她是不肯去接觸什麼家族產業的,那些事兒,還真跟她沒啥大關係。

  可是阿金卻不肯放過他,此人次日就列好了顏家的部分可以調動的產業的名單,給了她一個大致的數目。譬如可以動的資金有多少,貴重物品有多少。顏神佑捧著個單子,只想哭。她寧願自己想辦法東挪西湊,也不想插手家族產業這等事情。如果說練手的話,有阿李在,姜氏的產業也夠她練習的了。

  對此,她只好含糊地道:“事情都過去了呢,你且收著罷,免得日後交割麻煩。有用得到的時候,我自然會尋你。”

  阿金既得楚氏青眼,便不是個蠢人,見顏神佑不肯接手,還真又高看她一分。心道,果然不是見利就上的。給顏神佑貼了個有前途的標籤。如果說世家和暴發戶有什麼區別的話,最根本的,大概就在於吃相了。

  被發了個卡的顏神佑見阿金不再堅持,卻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讓阿金照舊管著事,自己卻麻利地跑回姜家去了。

  到了姜家,蔣氏面前正擺著一張帖子,見她回來了,笑道:“累不累?熱不熱?”

  顏神佑看到蔣氏就像看到了靠山,心情也好了,臉上也笑了:“不累。”

  蔣氏道:“外頭熱,過來坐罷。”這會兒已經是六月了,正夏天自然是熱的。蔣氏這裡有冰盆,還有打扇兒的侍女,十分涼快。顏神佑接過了濕手巾,拒絕別人幫忙,自己擦了擦臉,還擦了擦脖子。

  蔣氏滿眼慈愛地看著她,越看越覺得滿意。先前尤氏提議的時候,蔣氏就有點動心了。只不過知道兒媳婦也是咬牙提出的,並不是十分情願。蔣氏心裡很明白,這婚姻之事,如果不是雙方都樂意,將會有無窮的麻煩,最後吃虧的還是顏神佑。是以她給壓下去了,尤氏能有這個想法,已經很給面子了。

  現在周氏提出的時候,卻是情真意切的。蔣氏自然是看得出來的,周氏是真的想這樣做,而不是照顧誰的顏面。姜雲的性格呢,確如周氏所說,是有些靦腆的,這麼大的家族,雖是互相照應,卻也不能單指望旁人照應。便是姜家,又有多少子弟一輩子都在六、七品的位置上打轉的?這個時候,有個好娘子,還能督促著上進,下又能教導子女。

  對於顏神佑來說,嫁入世家,也是一件好事。蔣氏最大的遺憾,就是小女兒的婚事了。如今外孫子被唐儀這個腦筋不清楚的傢伙給訂去了,要是外孫女兒再能回到姜家。這跟小女兒嫁入世家,也沒多大區別了嘛。

  孫子與外孫婦兒兩下裡都方便,蔣氏越想這門親事是越滿意。看著顏神佑的眼神兒,比以前還要慈祥。

  顏神佑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出來了,四下一看,沒什麼異常,只道是外面熱,裡面涼,是溫差給激出來的。

  蔣氏看了她一回,慈祥地對她道:“你舅公家過兩日在別業開宴消夏,你跟我一道去罷。”

  顏神佑乖乖點頭:“好。”

  ————————————————————————————————

  蔣家別業在城郊,青山碧水之間,古木參天之處。圈一處活水,種半池芙蓉,在這炎炎夏日,望之便覺心肺清涼。

  跟著的侍女們大包小包,挾著主人家要更換的衣物。似這等人出行,便是出門做客,也會自帶些衣衫,有再裝逼一點的,還會帶點其他用慣了的物品。夏天的扇子、冬天的手爐子之類的。主人家不是沒有這些東西,但是客人一般都會自己帶。

  顏神佑自然也帶了一群侍女去。客女們也裝束得精神,整齊劃一地跟著,看著特別有範兒。

  到得別業,顏神佑是跟著蔣氏一處的,客女們緊隨其後。蔣家來人要引她們往一旁歇息,以六妞為首,小女孩子們沒一個動的。這些客女自從入了顏神佑麾下,吃穿用度一應比在家中好,又經常鍛煉,十分健康。一個個虎著小臉兒,外人叫不動的樣子,看起來很像那麼一回事。

  蔣家僕人面面相覷。還是顏神佑對六妞點了個頭,六妞等人才跟著蔣家僕人往一旁去了。看的人不免竊竊私語了起來,聲音很小,但是說話的人頗多,顏神佑聽不到具體說什麼,只覺得一陣嗡嗡。心道,你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反正老子家就是侍女聽話,老子拳頭大!

  這次來消夏的,其實也只有蔣家的近親們。大家對於顏神佑的評價,卻是分成兩個極端的。一部分人認為,顏神佑這樣屬於治家頗嚴,整齊有度的。另一部分人認為,這樣失於嚴苛。

  顏神佑跟著蔣氏,先去見蔣廷尉。蔣廷尉比上回見的時候又老了一些,頭髮鬍子眉毛,已經是白的多,黑的少了。精神卻還很好,見顏神佑來給他見禮,也笑吟吟地問:“離開父母可還住得慣?”

  顏神佑道:“原是母親命來侍奉外祖母的,外祖母開心了,自然一切都好的。”

  蔣廷尉捋鬚而笑,復問道:“君家於今如何?”

  顏神佑一怔,旋即醒悟,她跟蔣廷尉接觸有限。自從在蔣家遇到惡客之後,姜氏就極少帶她去蔣氏家了,如今問的,大約還是上回那次對話的續集。於是,顏神佑也很裝逼地對蔣廷尉道:“如倒吃甘蔗,漸入佳境耳。”

  蔣廷尉拍案而笑,一點也沒問“你爺爺都死了,你還說你家越過越好了,是什麼意思”。只是對她道:“有趣有趣,夏日蔭涼,你與她們姐妹玩去罷。”姜安便過來牽過顏神佑的手:“來,我們一起去。”這種保護的姿態讓蔣廷尉不覺莞爾。

  顏神佑與姜安轉了個彎兒,正要往池邊一個亭子裡去,一抬頭,又看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姜安見她看了過去,對她道:“那是蔣家五郎,好風儀。唉,咱家五郎生得也是眉眼如畫,可惜太過靦腆了。”

  顏神佑眼前就浮現出一隻獅子王,不禁滿頭黑線,心說,你是沒見著他瘋魔時的樣子啊!

  表姐妹倆往亭子那邊去,蔣廷尉與妹妹寒暄兩句,便讓查氏接待蔣氏,自己卻一手扶杖,緩步往後面走去。蔣五快走幾步,追了上來。蔣廷尉問道:“方才你也聽見了?”

  蔣五微一點頭,蔣氏廷尉又問:“如何?”

  蔣五沉默片刻,方道:“惜乎姓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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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16:27:04 |只看該作者
第67章 準備回家囉

  蔣廷尉聽完了孫子的話,也沉默了。

  他曾經有過的那麼一點小打算,一直埋在心裡,不止是因為孩子還小,更主要的,還是因為蔣五所言。士庶之別,雖然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大,卻也絕非兒戲。不是趕上了好時候如顏啟等人,想打破這個界線,不說難如登天,也是驚世駭俗的。

  蔣廷尉是個有眼光的人,自然也感受到了風雨欲來的氣息。他是上了年紀的人,經歷過丙寅之亂,也見證過皇室手足相殘。更是知道,如今的世家,對於皇室、對於草根,是有著諸多的仇恨與不滿的。最明顯的是尤家,明明與趙忠算是有親戚,卻已是老死不相往來!趙忠家辦喪事,尤家連一文錢的祭儀都沒出,更不要說登門弔唁了。

  他是覺得顏家有潛力,想提前訂下潛力股。潛力股也不是亂定的,如今是蔣強而顏弱(家世上),如果給家中晚輩訂個顏家平庸的人,那是相當掉身價的。平庸之人,何處不可尋呢?如果不能訂一個比同輩人顯得各方面都優秀的,這件事情本身就說不過去。

  看來看去,顏神佑算是優秀的了,可蔣五依舊認為這姓氏是個大問題。

  蔣廷尉哀聲嘆氣了好一陣兒,蔣五隻穩穩地托起他沒有扶杖的那隻手,慢慢地往前走。

  蔣五是蔣家小一輩裡的英才,樣樣出色。比起同輩的長房長孫,倒是他更能承襲衣缽的樣子,實是蔣廷尉最鍾愛的孫子。饒是如此,他也不曾想到,祖父這是動了與他說一房好妻的念頭了。更是完全想不到,蔣廷尉這是想為他聘娶顏神佑。

  他只道蔣廷尉是在讓他點評一下顏神佑,是以他說得十分中肯。哪怕樣樣都好,姓氏上不出彩,也是不行的。正因旁的沒什麼可挑剔的了,他才說到了姓氏。

  蔣五非長房長孫,從繼承上來說,能分到他頭上的便要少許多。不止是錢財物質,還有種種機會。雖然比起普通人,一個姓氏已經讓他贏在了起跑線上,但是蔣廷尉還是有些遺憾的。作為家族的掌舵人,他不得因為自己的好惡而大力地捧某一個弟子,反將禮法放到後面。他最該支持的,還是長房長孫。

  蔣廷尉比劃來比劃去,世家女裡教養好的不是沒有,但是能陪著蔣五上進的,頗少。他這與周氏又有了些許微妙的共同語言,實則是拋卻了虛榮,只看乾貨。哪知蔣五不這樣想。

  蔣廷尉想而又想,還是將話頭壓了下去。心道,反正丫頭年紀還小,等她父親出了孝,看看她父親的前程再說。顏肅之頗有急智,名聲也被洗白得差不多了,若是出仕再能有些作為,也算是個出色的人物了。蔣廷尉知道,凡是這等浪子回頭的,因為知道錯了,將錯的都做過了,上岸之後往往比那等沒犯過錯的還要強許多。

  顏肅之若能起來,名聲再一好,蔣廷尉便有更多的理由來讓蔣五同意這門親事了。蔣廷尉想,等明天顏家回京,看一看風向,就可以透過姜家,試探這門親事了。如果不是蔣五,蔣廷尉就不打算將顏神佑聘到家裡來了。

  人老成精,蔣老先生看人很準,以為對一個能幹的老婆來說,丈夫如果不能讓她有發揮的餘地,最後只好是家宅不寧。換一個不那麼出色的丈夫,設若再以姓氏驕人,遇上這麼個能幹的老婆,拼起智商來,那是找死的節奏。

  如果蔣五實在不願意,蔣廷尉也打算與顏家搞好關係,比如,讓顏神佑在蔣家感受到親戚般的溫暖,決不會再次出現在蔣家被人嘲諷的事情!姜家對於顏神佑的母親,一直是心懷愧疚的,就衝這一條,那也要保持良好的關係。

  蔣廷尉一道走,一道慢慢地想:要不要為顏肅之出孝後的起復,多出一點力呢?

  蔣五想的卻是,自己蒙祖父青眼,總要多多爭氣,為家族爭光添彩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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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蔣廷尉琢磨著要善意對待的顏神佑如今心裡正百無聊賴,她被姜安帶著,跟蔣家的女孩子們一處玩耍。

  涼亭臨池,清風送爽,吹起女孩子們的衣角髮梢。顏神佑與姜安坐在一處,表姐妹倆跟親姐妹似的。蔣家的女孩子教養還算不錯,且又得到長輩囑咐,對顏神佑也是客客氣氣的。

  只是或許是又長大了幾歲,更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給顏神佑的感覺就有一點怪怪的。並不是說有什麼陰陽怪氣的話,也不是有什麼當她是瘟疫的舉動。只是她們說話之前,都會特意看一下她的臉,這個過程很短,短到小朋友們幾乎察覺不到。

  可惜顏神佑不是個普通小朋友,這個小變態很快就發現了這其中的奧妙。她和她們之間就像隔著一個透明的罩子,圈子不同的人,自己都能感覺得出來。這個認知讓顏神佑微哂,士庶之別,比她想像得還要重呢。

  耳聽得姜安很是誇讚顏神佑,說她細緻周到一類,且笑言:“她可會收拾了。”

  蔣家七娘子年方六歲,好奇看顏神佑一眼,問道:“我聽說寶石的盆景是阿顏命人攢造出來的?可是怎麼想出來的呢?”

  這種感覺又來了!

  顏神佑自認不是一個小心眼兒的敏感傢伙,可也有些對這種“小心翼翼怕傷到她自尊”的態度有些黑線了。這已經算是除姜家親友之外,比較友善的態度了——唐儀家除外。

  顏神佑雖然心裡有點膈應,還是微笑答道:“凡喜慶的圖樣,不過就是這麼些,萬變不離其宗。意思有了,做成什麼樣的不是做呢?”

  蔣家小七娘子覺得她這話有點怪,像是回答了,又像是什麼都沒答一樣。這,好像沒說是怎麼想到的,又好像告訴了個總綱?

  顏神佑心說,難道要告訴你,我參觀過故宮博物院?裡面好多這樣的文物噠~

  小七娘子的姐姐五娘見顏神佑絲毫不提什麼下了雨,禮物不曾到之類,心中暗暗點頭,以其不輕狂浮躁。以研判的目光,將對顏神佑的評價又提高了一些。小女孩子在一起,連衣裳首飾也不曾多談什麼,胡亂說幾句你今天穿得漂亮之類,卻又將話題說到了遊戲上面。

  姜安是立意要為表妹掙好名聲的,她知道顏神佑的本事,便說:“咱們今日也投壺,如何?”顏神佑作為一個粗暴的暴發戶家的孫女兒,天然有暴力的基因優勢。整個姜家玩投壺,就沒有什麼人能贏得了她。

  待長頸壺擺了上來,姜安道:“我們依著齒序來罷。”當下按著年齡大小,由長及幼。姜安本人排在第二,顏神佑已排到了七。

  諸人依次投擲,到顏神佑時,掂一掂箭,瞄一瞄壺,出手即中。周圍小娘子們齊喝一聲好!連投三支皆中。小七娘子不信邪,輪到她時卻不投,將自己那三支箭也遞給了顏神佑。顏神佑看看姜安,無奈地笑笑,接了過來。刷刷刷三下,又中。

  小七娘子笑道:“以後有誰與我賭賽,阿顏要幫我。”

  顏神佑看她嫩乎乎的臉頰透著淡粉,讓人很想掐一把的樣子,有點色迷心竅地說:“好啊。”

  小七娘子開心地鼓掌:“這下可好了。”

  由於顏神佑實力碾壓,姜安也覺得秀一回就可以了,看看滿地箭枝,道:“哎呀,亂了,收一下罷。咱們飯後玩什麼呢?”

  其時比較流行的是樗蒲,很有些賭博的性質,這個有技巧,卻更是個運氣的事兒。提出建議的五娘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表揚,商定了飯後來一局樗蒲再去睡。

  因人多,這回卻是男女分開來坐,卻又隔得併不遠,彼此尚能隱約聽到聲音。蔣家有一班好伎樂,絲竹俱全,其間悠遠。只是小朋友們有著樗蒲之約,聽的時候都不太上心,偶爾你看我、我看你,使著眼色。

  這卻又與家中平常用餐不同了,這等交際性的宴會,是可以說話的。姜安側過身子來,顏神佑會意湊了上去。聽姜安道:“她們也等得不耐煩了呢。如今大家都愛樗蒲,連朝中諸公也頗有沉緬其中的。米丞相為此還發過脾氣,讓大家都收斂著些。休看家中大人長輩們也愛這個,卻都拘束著小輩不令嬉鬧。”

  顏神佑秒懂!有客人來了,客人想玩,主人自然是要奉陪的。心裡給蔣五娘點了個贊,又學會一項新技能。

  用過了飯,這些講究的人都不立時去睡,講究個飯後緩步,爾後歇息。夏日炎炎,午睡其實是免不了的。只可惜小朋友們在高壓之下,難得有這麼一次賭博的機會,都不肯去安睡。幾人勉強蹓躂了幾步,就要開局。

  長輩們如何不知他們的心思?卻也都含笑允了。

  當時開局,一時之間呼盧喝雉,好不熱鬧。既是賭,便有些賭資。女孩子們賭得也不大,絲帛不好搬上來,就命人取了製錢來。九二串的陌錢,每人身後都有一名侍女在看錢。

  凡賭倒也有些技巧,顏神佑也被教過摴蒲,水平雖不算極好,與女孩子們鬥幾局卻是夠的。女孩子裡,小七娘子的手氣是最好的,年幼懵懂卻數她贏得多,顏神佑次之。姜安輸了六陌,輸得最多的卻是蔣家的小六娘子——將錢都輸盡了。

  還要再命侍女取錢時,姜安止住了她:“玩了好有一陣兒了,再玩下去,怕長輩們又來管了。這會日頭也落下去了,咱們去遊湖,好不好?我看那荷花兒開得好,還想親自摘兩枝回去呢,不知行也不行?”

  五娘子會意,笑道:“正好,我們也摘幾支孝敬阿婆,也不算白白遊玩一場。”

  當下散局,收了賭具。顏神佑卻不裝錢了,將面前銅錢一推:“是該走啦。”卻並不命阿竹收錢,命先賞錢與諸侍女。小七娘子見了,也學她的樣子,也賞了些錢下去。卻是贏錢的賞些抽頭與端茶倒水的,一時皆大歡喜。

  ————————————————————————————————

  從蔣家別業出來,日漸西沉,為免被關到城門外,一行諸人不得不催促趕路。查氏還要留蔣氏多住兩天,蔣氏卻以要準備姜珍之婚事為由,推辭了。

  回去路上,姜安拉著顏神佑往蔣氏車裡坐了,笑道:“阿婆,她今天又弄鬼了。”

  顏神佑推她一把:“誰弄鬼誰知道呢。”

  蔣氏並不擔心她們,只問:“都有什麼新鮮事兒?”

  顏神佑搶先道:“阿姊今天讓我出風頭的呢。”

  姜安笑著解釋道:“讓你露一手還是虧待了你麼?阿婆不知道,她今日投壺,六投六中。”

  蔣氏道:“我知道得還少了麼?往日在家,你們輸與她多少利物?”

  姜安道:“這一回投壺並沒有利物,摴蒲卻有,這個小鬼靈精兒的,還知道打賞了。蔣小七也夠機靈的,人不大,學得倒快。”

  蔣氏將事情始末細細一問,姜安也有問必答,間或有與顏神佑互撓。蔣氏欣慰地道:“這樣做得很好。”顏神佑做得,比蔣氏預估得要好。雖然賞與不賞都不算個事兒,但是賞下去了,既收下人之心,又顯得大方,這卻是蔣氏等人不曾教過的了。

  蔣氏等人教的,是管家與禦下——還沒教全呢——對自家奴婢賞罰分明。賞賜旁人家的奴婢,就要分時候了,該賞而不賞,輕的落幾句腹誹(這個不怕)、重一點顯得小氣。若不該賞而賞,就是越俎代皰。顏神佑這一回分寸把握得就挺不錯,故爾得到了蔣氏的表揚。

  蔣氏又問輸贏,姜安笑道:“她贏了好有兩貫錢了,我卻輸了六陌。”

  蔣氏道:“叫她買糖與你吃。”

  姜安痛快地道:“好啊。聽到沒有?”後半句卻是說與顏神佑聽的。

  顏神佑也笑著點頭:“好啊好啊,只要你不怕蛀牙,”又擠擠眼睛,“牙齒蛀出了黑洞,小心嫁不出去喲。”

  被姜安氣得要掐她的臉。

  一路笑鬧,回到了姜家,各各梳洗,晚飯後都安寢。

  這日過後,姜家果然又忙碌起姜珍的婚事來了。姜珍娶的是周氏的娘家侄女兒,這便是小周氏了。其父世家子,家世撐著,做了個鎮東將軍,可這位先生的心理潔癖達到了一定程度。明明現在軍字口比較吃香,他卻心系國子監,認為自己現在這個職位十分不好。氣得他的叔父、米丞相的女婿——週司空特別想抽他!

  這一回塢堡的後援到得及時,又有上一次沒來得及派上用場的物事,顏神佑手頭十分寬裕。清點好了物品,打包封存。顏家與週司空處交情泛泛,顏神佑因東西多,想一想,只以大伯父顏孝之的名義往周家送了一份標準的賀禮。

  才將將忙完這些,卻又遇到一件需要送禮的事情——皇帝經過深思熟慮之後,將為第三子趙王聘蔣廷尉的孫女為妃。

  顏神佑了然地點點頭,回潤地去準備賀禮了!她家全家都得給皇帝送禮,然後顏孝之這裡代表全家出於禮貌要給蔣府道賀,她娘是蔣廷尉的親外甥女兒,蔣七娘子的親爹是她表弟。

  顏神佑被皇帝打了個措手不及,只得又過來清點物品。好在上一次塢堡送來的東西她都封存著,且婚姻當擇卜吉日,正式放定的日子在冬十一月,那時候顏神佑早回去了。她只要準備一份“聽到好消息來道喜”的禮物就行了。

  小七娘子顏神佑是見過的,挺可愛的一個小女孩子。想來以她的家世,只要這位趙王不是個像顏啟的主兒,她都能過得挺硬氣。這樣一來,蔣七就與唐儀家的招娣成了妯娌了。這個世界,還真是處處有驚奇呢。

  顏神佑處理過了這件事情,又寫了封匯報信派人送往塢堡那裡去。再回姜家去上學。

  姜家的課程依舊,桓存老師固然知道自己的主業是教導姜姓學生,卻又忍不住見獵心喜——沒有老師不喜歡學習好的學生的。一個學生有再多的缺點,如果學習好,老師的容忍度也會隨之提高。

  桓老師現在隨開講史、講經,又開始教韻,教作詩文。與顏神佑知道的不同,這年頭,並不是寫詩寫得好就算是優質文人了。照顏神佑的理解,衡量一個人文化水平的高低,除非你詩寫得像李白那樣的水平,否則都不能說明你水平高。真正顯示水平的,是寫文。寫得出駢四儷六的大長文的,才算是真才子。

  若是一個人,詩寫得不錯,文卻寫得糟糕了,那也算不得才子了。

  韻腳顏神佑是很早就會的了,桓先生還是命她再復習一回。桓先生的觀點裡,作詩也是為了寫文服務的。是以不先教作詩,只命她多讀範文。現在就讓她寫,她的閱歷有限,又能寫出什麼來呢?不如先打好了基礎。

  寫作文顏神佑是會的,尤其議論文,哪怕高考過去很多年了,套路還是記得很還且清楚的。然而一旦內容不是什麼比喻排比,而是對仗,她就有些頭疼了。為了維護自己優等生的形象,顏神佑不免天天念著範文。然而她就發現,寫這等文章,最坑爹的不是對仗押韻,而是用典!

  她至今未足九歲,所讀之書有限,好些典故未能熟週,每讀一文,發現不明之處,問到桓先生。桓先生總是說:“這是某典,出自某處。”都能令顏神佑發覺自己書讀得太少。

  桓先生見她用功,大為滿意,反而開解道:“你年紀尚幼,有些典故不知道也是常理。如今讀前人佳作,正好將這些典故也一道學了。將韻腳、典故都熟知了,做出來的文章自然不會壞到哪裡去。”

  顏神佑面上唯唯,心裡卻發狠:早晚整理出一本《常用典故大全》來!

  她這卻不是玩笑話,這類書籍,如今是沒有的。這年頭,紙張雖有並不常見,竹簡又笨重,印刷術更是沒個影兒。讀書人少,類似的需求就更少了。讀書人以讀書多為榮,鑽研的是經史,講究的是“信手拈來”四個字。所謂信手拈來,乃是從浩瀚典籍裡拈的,這才顯得讀書多。

  文人喜歡給經史作注,卻少有摘錄這些典故的。

  顏神佑瞬間有了奮鬥的方向,鬥志昂揚,取了好幾條長紙來,分門別類,開始揖錄典故。預備著等收集得差不多了,好傳給後人,也算是造福全人類了。

  她的《常用典故大全》才寫了二十幾條,蓋因蔣氏每日總要喚她過來旁觀一下準備婚禮的事務。顏神佑伸出耳朵,聽了個大概。上一回是姜宗出嫁,她旁觀的是女方的準備事宜。

  這一回是旁觀男家的了。男家迎親,也帶士卒去迎,刀槍耀眼。此外,還要準備好多賣相好的男儐相,這個姜家也不缺。又有聘禮的準備,上一回大表哥結婚的時候顏神佑沒看到準備聘禮,這回也補上了。

  在這百忙之中,姜家還抽出時間給她過了個生日。

  顏神佑,九周歲了!

  顏神佑聽范氏說要給她過生日的時候,十分推辭:“大家一處吃一回生日湯餅就好,如今家裡且忙,不要再給大家添麻煩啦。”

  蔣氏道:“這個你不要管,你小小年紀,想做大生日,我還不許呢!”

  唐儀、鬱夫人等親友都記得她生日,預先使人打聽了,聽說顏神佑是在姜家過生日,都將一份禮物送到。唐儀十分之不要臉地攜家帶口到了姜家,說是來看侄女兒。

  蔣氏十分納罕:我女婿是個好人,如何被這等放誕貨給纏上了呢?

  唐儀這回倒是規規矩矩的,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女婿是姜家外甥,自始至終,他都表現得像個正常人。

  顏神佑偷笑不已。

  ————————————————————————————————

  除此而外,顏神佑便不肯再四下活動了。顏家雖然有好幾個世家媳婦,陪嫁也不少。顏肅之也是個好學之人,抄錄、收集了不少書籍。然而比起姜家數代收藏來說,書還是少的。

  顏神佑是在姜家上課之後,才發現這個問題的。細思之下就捲起了袖子,狠命地抄錄著姜家的藏書。那一等常見的就不抄了,單揀孤本來抄。她人又小,書又多,只恨身邊沒有個複印機,又哪裡有心思再去玩耍。

  直到姜珍婚禮的前一天,她還在揮汗如雨地抄抄抄!蔣氏見她這般模樣,勸她道:“書在那裡,不會跑,你慢些兒來,明年你又回京了,過來看就是了。”

  顏神佑道:“可不抄,它也不會跑到我腦子裡呀。”一面又有了些偷錄譜係時的心虛。要知道這年頭人家的藏書,非但輕易不外借,連抄錄都很不樂意呢。有時候,兄長得一書,弟弟要抄錄,都未必能得逞。

  蔣氏見她辛苦,越發堅定了要親上做親的想法。這是周氏與姜伍提出來的,舅姑樂意,她何必阻攔?暗道,你也就辛苦這一陣子罷了,到得明年,你就好啦。可就由著她去了。

  姜珍之妻小周氏,也是合家覺得合適的,較之蔡氏略顯靦腆些,倒也中規中矩。顏神佑將先時攢下的那兩盆蓮蓬的盆景兒送與姜珍,周氏倒十分喜歡。她的陪嫁裡也趕時髦陪送了兩盆石榴,做工比顏神佑倉促趕出來的還要精細些。然而或許是覺得顏神佑這裡出的才是正版,倒將這兩盆擺放到臥房裡了。

  姜家今年的婚嫁諸事已畢,餘下最要緊的便是蔣氏做壽。壽宴一結束,顏神佑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就得回去了。對此蔣氏十分不捨,生日前三天,乾脆將顏神佑挪到自己房裡,帶著她睡了。

  顏神佑知她心意,利利索索捲起鋪蓋就搬了過去。還勸蔣氏:“明年阿娘就能回來啦,還有阿弟,我回去就教他喊外婆。外婆實在想了,不過三百裡地,我再回來。”

  蔣氏有顏神佑寬慰,急躁的心情平緩了很多。只是壽宴之時,總是左攜姜寧、右攜顏神佑。姜寧是因為明年要出嫁,顏神佑卻是因為即將離京。看到的人都頗識趣,且贊蔣氏孫女與外孫女皆好。想來這其中半是給姜家面子,半也是怕這丫頭回去告狀,被顏肅之回來撕了面子。

  宴席十分平安。

  豈料顏神佑這邊回自己家打包行李,查看部曲與庫房的時候,半道上聽到一個噩耗——趙忠的老娘死了。顏神佑扳著指頭一算,這老太太也算是喜喪了。免不得開了庫房,先封些錢帛,第一時間派人去致祭。

  回到姜家,便先說:“半路上聽說前衛將軍府裡有喪事。”

  蔣氏並范氏諸人,一致認為:“趙家太亂,你使人送了祭儀便是,自己不要去了。”

  顏神佑道:“這是自然的。顏、趙通家之好,太婆故去,趙家亦使人去,此番有事,家中必有人來。多半是我伯父,再不濟也是我叔父。我先去了反而不好,我只封了只錢帛送去。只怕我要多打攪外婆和舅舅、舅母們幾日,等家中來人,好一併回去,路上才好有個照應。”

  蔣氏展眉道:“這樣才好。”

  顏家,來的是顏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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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一個女土匪

  顏孝之作為顏家如今的掌門人,親臨趙家喪禮,是相當隆重的一件事情。

  這個決定是楚氏下的,顏肅之想要反對,被楚氏一句:“難道要你去?”給堵了回來。

  顏肅之到趙家,只能是鬧事兒。顏淵之與他大侄子顏希賢一樣,在楚氏眼裡,都是沉穩有餘,而應變不足。顏孝之比他倆好在經驗豐富,而且這個家,還是得讓顏孝之去撐。顏肅之中二了一回,在楚氏這裡,就是不太靠得住了。

  且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顏孝之就出孝了,到時候起復的官職、新府邸的地段等等等等的問題,都得讓顏孝之去踩個點。

  顏孝之到京,頭一件事是去見舅舅。楚豐留他在太尉府裡住下:“萬事不須眷慌,且梳洗,再往趙家去。回來也不急著走,你父親那裡,也是要掃祭的。你侄女兒寄住在姜家多時,你也要去致謝。再見見親友。”

  顏孝之道:“來前阿娘亦是如此吩咐的。”

  當下先命人往姜家、柴家等處投了名刺,約定了過幾日過府拜訪。這才梳洗齊整,換一身素服,往趙家去弔唁。

  從趙家出來,到太尉府裡換了衣裳,才與楚豐詳談。既傳達了楚氏的意見,也表示了自己的看法。楚豐這裡,也與他商議起來看出孝後的安排來了。楚豐的意思,明年趕緊給他兩個弟弟先安插了職位。顏孝之要等顏老娘三週年之後,再回來。現在的情況來看,皇帝一天比一天老得厲害——又愁又累。

  楚豐希望外甥們能在這個時候過來搶些職位。

  顏孝之十分謙遜地聽楚豐的安排,問:“阿舅以為,何樣官職合適呢?”

  楚豐道:“國家公器,豈可私相授受?又豈是我能說得算的?只不過你們兄弟,若放到一起,也難。你回來,聖上恐自有安排。二郎、四郎,或一入東宮,一任閑職。”

  顏孝之道:“如此,悉聽聖裁。”

  楚豐擺出一副神棍的樣子,笑而不語。

  顏孝之這才問楚豐京中消息,楚豐嘆道:“丞相有先見之明。”

  顏孝之道:“阿舅說的,是哪一件呢?”

  楚豐道:“當初丞相諫止了水貴人冊立為後,便是明智之舉了。”

  顏孝之笑道:“這不是明擺著的道理嗎?可是水家又生事了?”

  楚豐道:“不過是鬧些笑話罷了,往後,你見著了他們,點個頭,打個招呼,就算是看在東宮的面子上了。一旦宮車晏駕,這等人,不理也罷。”

  楚豐的邏輯也略奇特。顏孝之卻心領神會,皇帝活著,對太子舅舅們客氣一點,是給太子麵子,免得讓人以為這是要倒太子。等太子登基了,水家就沒這個優待了。往後水家如何,還得看他們家有沒有人材(這個幾乎沒有),再一個也是要看太子的表現(表現好了,才能雞犬升天,軟弱一點,親媽都當不了太后)。

  甥舅倆又說一些家常,楚豐囑咐顏孝之要友愛手足,顏孝之又問侄女兒在京如何。

  楚豐道:“你該有這樣一個兒子才是。我只擔心女兒家過於能幹,又恨一身本事不得施展,鬱鬱不得志,故爾少見她。”

  楚豐開始對顏神佑的認知,是一個早慧的小女孩子,這個沒什麼。近來京中諸事裡,讓楚豐覺得顏神佑臨危不亂,又進退有據,處處周到——而且心細。前面幾條是優點,心太細卻不好。家世是硬傷,設若顏神佑不得施展,鬱鬱而終,反而不如一開始就不捧她,以免她摔得太痛。

  這樣的女孩子幾十年前他見過一個,就是顏孝之的親娘。楚氏那一跤跌得太狠,也太出人意料。顏神佑卻是從一開始,就能預見的艱難。楚氏有句話,也是楚豐想說的——這人的命,打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再蹦躂,也出不了那個大圈兒。

  楚豐卻不知道,顏神佑並沒有困擾於不是世家出身,也不覺得嫁不進世家有什麼好可惜的。她與顏肅之倒有相似之處——如果她覺得有需要,再難的事情都會去想辦法去做一做。至於圈子,她知道,卻不會去遵守。

  比如——某些人家都認為的事情。

  顏孝之對楚豐此言,是頗有些不以為然的。在他看來,侄女兒雖不如自己女兒穩重,卻是更加聰明一些,將來若能有大出息,也未可知。總是顏家女孩兒,她有了出息,顏家沒有從一開始就扯後腿的道理。是以他口上唯唯,心裡卻另有一點打算。

  很快,顏孝之就知道了,姜,還是老的辣。看人,還是他舅比較準。

  ————————————————————————————————

  顏神佑惹事,是在五天之後。

  彼時顏孝之已經掃完了墓,還往姜家做了一回客,謝過了姜家對他侄女兒照顧。與姜家人互相吹捧一下,一齊誇一誇顏神佑、再說一下六郎如今長得很好之類的。又告訴顏神佑:“我還有些故交要拜會,你且收拾行裝,待我這裡事畢,咱們便回家。你爹娘還有阿婆都想你呢。”

  然後就是往他岳父那裡、往鬱陶那裡,又往一些以前的同事那裡……等等等等吧,轉了一圈兒。跟妹妹也見了一次面。還從鬱陶那裡得到了消息,鬱陶有心為家中子孫聘娶顏神佑——人,隨便顏家選。

  當然,這只是微露其意,雙方都沒有說出來。

  顏孝之心想,鬱家這是開出了相當優厚的條件了,且是夫家先提出來的,對顏神佑來說,也是件好事——只可惜鬱氏非名門。換一個主兒,他就答應了,只是在最後的關頭,他想起了他的中二病弟弟,又換上了一個曖昧的微笑,不敢答應了。只說:“明年便可合家遷回。舍弟比小侄,回來得還要早些。”

  忙忙碌碌跑了好幾家,正要休息休息,再去拜會以前老上司的時候,顏神佑就過來了。顏孝之見了侄女兒,很是慈祥地道:“二娘來了?”

  顏神佑不好意思地揉著袖角,笑出兩邊的小梨渦來:“伯父……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

  顏孝之笑得相當和氣:“什麼事呀?”

  “那個,我從水宅裡搶了個郎中,送到唐府上去了。”

  顏孝之:=囗=!這是什麼情況?

  情況就是,唐儀的妻子蔡氏難產了!

  蔡氏這一胎懷得就很艱難,開始是不敢聲張,到得後來,也不好大肆宣揚——誰知道這一胎是男是女呢?待到月份差不多了,孩子死活不肯下來,在親媽肚子裡趴得牢牢的!懷的時候趴得牢,那是好事,等要生了,再不下來,這就壞菜了!

  家裡人開始還能等,哪知超標了半個月,孩子還是沒動靜,不免就都急躁了回來。郎中抓來無數,一搭脈,都說情況很好,脈相很穩,母子健康。越國長公主掐指一算,這大約得是去年十一月懷上的,這眼瞅別說懷孕十月足月了,這都十一個月了!尼瑪再等就特麼要過年了啊!

  要不是早早就知道兒媳婦懷上了,還特意找了郎中來瞧,這都該懷疑兒子戴綠帽了!

  顏神佑本來連祝賀弟媳婦家添丁進口的禮物都準備好了,到了臨走,還沒送出去,連她都要吃驚了。本來還想說,顏孝之來了,帶來的好東西不少,還有楚氏特別給她的。如果蔡氏這回生了兒子,要再多添一點東西的。

  顏神佑帶著遺憾,往唐家去告辭。蔣氏固知唐儀之為人,這貨跟顏肅之不同。顏肅之是受了刺激,顏啟一死,他就好了。唐儀是從頭中二到尾的,哪怕是顏肅之是“通家之好”,蔣氏還是不放心的,又讓姜雲跟著表妹去。

  姜雲依舊騎馬跟在顏神佑的車邊兒上,兩人隔著車窗說話兒。姜云作為一個正常的男孩子(大霧),對外面的世界頗有幾分嚮往之情,又問了顏神佑好多關於塢堡、訓練部曲之類的問題。引得顏神佑頗為好奇:“阿娘說舅家尚武,這些你且不知麼?”

  姜雲小聲道:“我阿娘看得我緊,大家也都由著她。”廢話,周氏頭胎不知道為什麼,流掉了一個成了型的男胎,再次懷孕,在臥榻上足足躺了六個月,才生出這麼個寶貝疙瘩來。全家人面上不顯,暗地裡還是沒有用力摔打過姜雲的。

  顏神佑同情地道:“那你是挺可憐的,不過舅母也是為你好嘛,你……”這個受樣兒!“不要總是臉紅啦,越靦腆,大家越覺得你……”不可靠!“好歹振作一點,舅舅才會放心嘛。”

  姜雲:……只恨發現得太晚!想要振作的時候嚇了周氏一跳,他最經不得親媽哭天抹淚兒了!於是就一直總受臉到現在。恨吶!

  兩人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不用五分鐘,就到唐家了——同一個街區嘛。世家基本上都集中在長寧坊、平安坊兩處居住。姜、唐兩家,恰都在長寧坊裡。

  到了唐家,唐儀十分惋惜地道:“這就走了啊?”

  蔡氏眉宇間總攏著些輕愁,這孩子總不下來,可怎麼是好?催產也不敢催,怕一個催不好,一屍兩命。顏神佑才說:“明年就回來了……”

  蔡氏忽然就捧著肚子了!

  好巧不巧,她這會兒開始陣痛,要生了。顏神佑經歷過姜氏的生育,看這個樣子就知道了,見唐儀已經跳起來問:“怎麼了怎麼了?”

  忙說:“可能是要生了,我阿娘生六郎前,大約也是這個樣子的。穩婆呢?”

  招娣比她爹靠譜些:“阿爹,你先將阿娘送回臥房,我去尋人,派人給阿婆送信!阿婆懂得多。”

  唐儀抄起老婆,鞋都沒穿,就抱著老婆往臥房狂奔。招娣看著顏神佑,還沒說話,顏神佑就說:“你忙你的,不用管我,盼娣、引弟有我看著呢。”兩家關係好,這話她倒也說得。

  招娣比她還小些,卻也有些風範了,匆匆說一句:“有勞。二娘三娘都聽阿顏的話。”便去吩咐尋穩婆去了。

  唐儀家裡沒長輩,顏神佑看著都替他們著急,揚聲道:“別光尋你阿婆,還有你外婆呢?!”越國長公主也只有一個人,萬一一個不在家,唐家指望唐儀處理生產事宜嗎?

  招娣一拍腦袋,也吩咐了下去。虧得蔡氏平素也算管理有方,雖然有些慌亂,但是招娣的命令還是被執行了下去。

  蔡氏的母親是最先到的,瞄一眼招娣這裡,見外孫女兒無恙,就進了產房,又將唐儀給趕了出來。唐儀盼星星盼月亮,沒盼到兒子哭,穩婆來了,理都沒理他,也一頭扎進產房裡去了。越國長公主住得最遠,當天還進宮跟人賭錢去了,到得最遲。

  顏神佑看這情況,又很事兒媽地覺得自己還是別走開比較好。呆立片刻,又問招娣:“弓箭、紅布準備了嗎?”

  招娣有些慌,她是見過蔡氏生育的,但是沒一次像這一次這樣緊張的。反射性地點點頭:“準備了好久了,我叫人去拿。”

  大家都心煩意亂的,坐也坐不太穩。顏神佑與姜雲要好些,招娣三姐妹頗有些坐立不安的樣子,又都很懂事,克制著不往前衝。

  過了又不知道多久,裡面還是沒有消息。顏神佑就直覺得不太對了,這都生到第四個了,還這樣難,不對啊!

  果然,裡面傳來的消息,羊水破了,可是……又沒動靜了,再等一刻,越國大長公主先焦躁了起來:“郎中呢?”

  誰家生孩子準備郎中啊!為了蔡氏總生不出來,唐家才臨時屯了倆郎中,這會兒也顧不得這許多了,越國長公主拍板:“讓他們搭一搭脈吧。”

  搭脈都說,他們弄不了。內裡一個年老的郎中道:“王妙手有一手好金針,許能紮好。只是不知道府上……願不願意?”原來,醫家講究個望聞問切,這個動針……一般人還是不會接受的。是以老郎中問這嬌貴人,能不能同意扎針。

  越國長公主道:“都這時候了,還有什麼忌諱啊?快去找來!”便催促著去找王妙手。

  唐儀關鍵時刻發揮了作用道:“誰知道郎中有什麼事兒?找到的好不好使?阿娘,兒求您了,去抓個御醫來吧!”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問了地址,派人去找王妙手了。

  世家大族,養部曲養奴婢養廚子養歌伎,很少有養醫生的。就算養,也不會專養一個婦科大夫。可有一個地方,它是各科醫生都有的。這個地方就是皇宮。

  越國長公主一抹臉上的汗:“我這就去!”

  去了才被告知,婦科御醫因為宮裡現在又沒人懷孕生孩子,請假回鄉去了。越國長公主派人騎馬送了消息出來,唐儀氣得要命:“他回去就別回來了!”一時請王妙手的人也回來了,道是人被水貴人娘家請去了。

  水貴人有三個哥哥,最小的這個這回老婆要生產,條件好了,反而多病多痛,竟是乾脆將郎中給留在家裡了。也打掃出一處乾淨庭院,為了隨叫隨叫,就讓他住這兒了。

  唐儀派人去接,結果沒接到。水家這會兒矯情上了,要唐儀好歹發個帖子來。

  其實滿城權貴都不大看得上水家。世家就更不用說了,顏神佑這樣半拉的,他們都看不上呢,何況水家?

  水家也是為了趁這個時候,拿捏一下,得唐儀一張帖子,他也好下台。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下一回,就沒這機會好搭話了。婦人生產,沒一個時辰以上,生不出來,且不須這般著急。

  顏神佑旁聽了全過程,快被這家人蠢哭了。臥槽!這種時候你還要帖子?!這種智商,怎麼能生出一個在瘋魔皇帝的宮裡熬出頭的閨女來的?!你把郎中送了來,唐儀就算不欠你一份人情,至少不會跟你結仇啊!你圖的什麼啊?

  果然,唐儀就怒了!袖子一卷:“送個P的帖子啊?王妙手是他家的狗啊?老子要找王妙手,與水家何幹?老子這會兒哪有心情下帖子?!不知道老子的名帖是夫人管的嗎?!夫人在裡面生孩子呢!MD!我拆了水家去!”尼瑪這會兒讓他到哪兒找名帖去啊?

  屋裡蔡氏也叫起痛來,引弟已經將個小拳頭塞到嘴巴裡,開始默默哭了。

  顏神佑問:“就沒有旁的婦科郎中了?”

  有也來不及再找了啊!你當是婦幼保健站嗎?一間醫院好多大夫的?這個忙了換那個?操作規程都差不多的?這種擅長拯救產婦的醫生,很少啊!據說金針好的婦科大夫,就這一個。一般都是找穩婆的!現找哪有水家這個方便?跨過一個街區就能直取。

  鑑於唐中二幫她家良多,顏神佑袖子一卷,奔出去了。姜雲一看,也急忙跟了上來:“你去哪兒?”顏神佑道:“你跟來做什麼?我騎你的馬,你沒得騎的。”

  搶了姜雲的馬,跑回自己家,點齊了兵馬,直撲水宅。水宅這地方,她熟啊!

  路過正門,門口正在僵持。聽水家的僕人說:“我們家三娘也正不適,郎中正在給我們三娘瞧著呢。你們來請人,好歹與我們一張帖子罷?還說詩文禮大家呢,怎地跑到旁人家來,卻不投帖?滿城又不是只有這一個郎中,怎地不早早去請?還偏瞧上了咱家這個?!”

  顏神佑心說,你妹!你家這個怎麼樣我不知道,唐家那個正嚎著呢!一路直撲側門,側門沒關。她帶人衝了進去,府邸格局她知道,雖然前半部分因水家級別不夠,作了些調整,後宅還是老模子。

  此時宅子住人,正中是長房正主兒,其餘兄弟子侄按著左昭右穆來排列,再外圍才是僕人房。顏神佑一想便知,這郎中不可能住得遠了,應該在水家三與僕人房中間。水家奴婢眼睜睜看著她衝進來,因她衣飾華美,也不大敢冒犯。有大著膽子上來問的,被顏神佑手中長刀一指,何大等人便一擁而上,將人揍飛。

  顏神佑道:“捉一個問路。”

  何大順手就揪了一個人來,聽顏神佑問:“郎中呢?”

  僕役伸手一指,與顏神佑猜的方向相合。一行人順著走,一路走,一路揍,很快就聞到若有若無一絲味道,一找一個準兒,王妙手已經開完了方子,正百無聊賴在那兒翻曬藥材。

  好,就是他了!

  顏神佑理理衣裳,笑得很有禮貌:“有個病人,還請先生給看一看,母子平安時,必有重謝。”說完,一個眼色,便有兩個部曲上來,一左一右,將人架起。顏神佑道:“先生除了金針,還有沒有甚麼必要用的獨家秘方?若是只用筆紙開方子,就不用帶了!我們那裡盡有的。”

  王妙手一頭霧頭:“這位小娘子,這是……怎麼了?哎~那個誰,別拿我的家甚!”顏神佑帶來的已經躥他屋裡翻出急救箱來了,捧到顏神佑跟前,打開了一看,有金針。那就是他了。

  “你只說有沒有?!”

  郎中在何大的拳頭下果斷搖頭,然後就被架起來,腳不沾地的走了。走到側門處,顏神佑一驚,正看到她那個一臉受樣的五表哥站在一輛眼生的車前等她呢:“你又淘氣了,沒有車,怎麼把人運走?”

  郎中:……這是土匪綁票嗎?

  等水三郎聽了奴婢稟報,帶了幾個強壯家人一路追來的時候,只看到一堆遠去的背景。

  郎中就這麼被搶了過來,水家還不知道是誰幹的——他們家沒人認識顏神佑主僕人等。就連路人,也只知道是搶了人往唐家去的。

  蔡氏終於保住了,還生了個大胖兒子。唐儀喜得手舞足蹈,與從宮裡過來的越國長公主一起表揚顏神佑:“幹得好!那家一家欠揍的東西!”越國長公主更說:“好孩子,這回多虧你了。老娘必要叫阿水給我個說法兒!”這位女士,一天之內從宮裡到唐家跑了兩個來回,火氣頗盛。差點再跑第三回時,顏神佑搶來了王妙手。

  顏神佑嘴角一抽,僵硬地笑道:“呵呵,沒什麼,我就順手……”尼瑪老子私闖民宅了啊!還從太子他舅舅家搶了人出來!水家不蠢,老子才是最蠢的那一個!

  姜雲卻在她耳邊道:“放心,我用的是這府上的車,”又站直了身子,對唐儀一拱手,“世叔,阿妹不過仗義出手,只是她畢竟是女子,這般行事,傳揚出去對她名聲有損,還望府上代為保密的好。”

  顏神佑硬著脖,抬頭看著姜雲那張靦腆的臉,一陣胃疼。

  唐儀一口答應了:“放心!有事兒讓他們找我!”

  越國長公主也一擼袖子:“往後的事兒,交給我就行了,你去看你娘子!叫下人都閉嘴,敢說出去我拔了他們的舌頭!”

  姜雲趁機拉著顏神佑告辭了:“府上也忙,我們便不添亂了。”

  唐府果然是忙碌的,王妙手正跟著新生兒一起哭:“我這回去了,水家怕要生氣呀!”

  越國長公主怒道:“沒出息的樣兒!你們全家都到我府上去!老娘養得起!”

  顏神佑聽著這話兒,再看看長公主的架式,果斷開溜了。

  ————————————————————————————————

  回到姜家,姜云不敢隱瞞,將事情說與姜戎。姜戎聽了,指著顏神佑,手指抖了半天,一個字也沒說出來。他怎麼就忘了,這外甥女兒,她是個小變態呀!

  蔣氏道:“事急從權,等他們掰扯完,不定要到什麼時候兒了,大人孩子都危險。只是,這事兒萬萬要守住了口,不要洩漏出去,否則又是一樁麻煩。”

  顏神佑道:“我的人,都不多嘴。”

  姜雲道:“我借了唐家的車去接的人,他們也只有認得出唐家的車。阿妹又不曾在外面拋頭露面,誰又能認得出她來?便是水家,他們怕也沒這福氣再見阿妹的。”

  外人好瞞,顏孝之就不能瞞了。

  照顏神佑的說法就是:“多有個人來擔待,也是好的。”

  姜戎道:“不要派人去說,知道得人多,便難保密了。你自己去說,你伯父若要生氣,你好好請罪,不行就跑回來,”又將她上下一打量,“告訴他,應該沒人會相信,你一個女孩子會這麼幹的……”

  顏神佑:……

  顏孝之沒打也沒罵,在這件唐、水責任各五的事件中,幾乎所有的輿論都是向著唐家的。顏孝之也是如此,讓他頭疼的只是:“你怎麼就不是個小子呢?”

  這要是個小郎君,也算是行俠仗義。你一個女孩子,是啦,事急從權,可你不該這麼……奇怪呀!

  顏孝之決定,火速打包侄女兒回去!

  三日之後,顏神佑被顏孝之挾裹著,踏上了返回塢堡的道路。

  ***

  作者有話要說:

  伯父說:“乖,小土匪,咱們去見女大王吧!”

  顏神佑:……T^T外婆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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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16:27:42 |只看該作者
第69章

  顏孝之完全不知道要怎麼教育一個九歲的小變態。

  左看,是個正常的小侄女,右看,是個萌萌的小蘿莉。萌蘿見他看過來,還向他羞澀地一笑,然後微微低了頭。彷彿……剛剛被表揚“嗯,這個字寫得不錯”,然後謙虛地微笑不說話一樣,乖萌乖萌的。

  是人都會有一點顏控。顏孝之雖然兒女都長得在水平線上比較高的地方,可也架不住顏神佑這貨新GET到的賣萌技能。

  摔!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顏孝之這算是好的了,君不見姜戎總是不長記性,老是會忘記外甥女兒不正常?

  齊憑見狀,哀嘆一聲,不得不站出來刷一刷存在感,表示,顏神佑如果閒得無聊,路途寂寞,可以背一背範文去。可車上光線不好,顏神佑還不想近視,一路上只好無聊地打開了車窗,就著車窗透過的光線,跟阿琴在那兒翻花繩玩。

  顏孝之有時候騎在馬上,從她車邊經過,透過車窗一看,這明明是個看起來很正常的女孩子嘛!感覺像是還能挽救的樣子?要不,回去讓阿娘挽救她一下?

  不不不,阿娘好像也有點……要不還是讓弟妹來教導吧。二郎就算了,他自己就不正常。這一刻,顏孝之想得特別深遠。顏肅之小時候比好人還像好人,也是這麼地文靜,可一旦作起夭來,顏孝之想起來就覺得牙疼。

  不管了,不管了,就這麼把人拖回去吧,反正,顏孝之現在是不想管了的。如果是個侄子,顏孝之現在就能言語敲打兩句,可是個侄女兒,顏孝之想了又想,決定識時務一點,先扔下不管。與此同時,他又想起楚豐對顏神佑的評價來了,忽然覺得舅舅真是英明。

  在伯父的放縱之下,顏神佑這一路過得十分輕鬆,把在車上能玩的遊戲都玩過了。顏孝之照顧到顏神佑年紀還小,下令隊伍行進,每日止行三十裡。時已入秋,天氣也涼爽,早晚都有些寒意了,每日便只揀最溫暖的時候行進。一旦覺得涼了,便就近休息。

  這一路走的都是大路,沿途也有些驛站之類,三、五十裡便有一個,再遠也不過六、七十裡。駐紮起來也方便。

  一路上,顏孝之只駁回了顏神佑要騎馬趕路的請求,其他的都隨她去了。便是每日早晚的訓練,也忍了。一個正常的伯父,眼看著自己的侄女兒一秒鐘變成女匪,說不想收拾這丫頭那是假的。但是一看小土匪的手下差不多夠了悍匪的級別,而且只肯聽小土匪的,顏孝之就把這一點躁意給壓了下去。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趕緊回家,找他媽!

  除此之外,顏神佑還是很乖的,每日早起背書,晚睡練字,日日勤習不綴,十分自律。

  到第十二日上,終於抵達了塢堡。彼時已臨冬季,頗有些寒意了。顏孝之的心裡,卻像看到了春天的希望,跟個裝成正常人的小變態在一起真是太可怕了,因為你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犯病!

  顏神佑看著她伯父幾乎是倉皇的背影,心裡十分納悶:這都是怎麼了呢?

  被你嚇的呀!

  平素都在家裡,顏孝之與顏神佑接觸得少,還不覺得她變態。京裡搶人的事情就不說了,單說這一路上,顏神佑嚴格按照時間表,一刻也不錯,一天也沒漏掉地學習,就像是一台精密的機器。

  以楚氏之堅忍,還會休息,將事情交與柴氏去管,自己遊個園什麼的。顏神佑就沒一天偷懶的,每天做份量相同的功課,每個鐘點都做同樣的事情。就連娛樂的時間,每天都是固定的。

  顏孝之看了,不免有些膽寒——哪有這樣的小朋友啊?!雖然每家大人都希望自家孩子養成良好的作息,但是作息規律到顏神佑這個份兒上,顏孝之都要在心裡哆嗦了。他自認小時候也是個模範少年,那也有偷懶的時候,絕做不到顏神佑這個樣子。你不偷懶、不作弊,一點小錯都不犯,要犯就犯個大的,越看越不像個正常人類,你這樣讓大家很有壓力你造嗎?

  顏神佑一點都不知道,她只是知道,她目前的常識還不足,就拿出高三作息來。殘酷的高三,洗澡剪頭髮的時間都只有半天。顏神佑還有點強迫症,一旦給自己制定了個計劃,就很容易被困在這張時間表裡,定好的事情不去做,睡覺都睡不踏實。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推著她照著計劃走。

  她不是不想玩耍,只是放鬆這項行程,不在目前的計劃之內而已。

  ————————————————————————————————

  塢堡內外,與她赴京時也看不出太大的變化,只是略整齊繁華了一些。想來也是,主人一家子過來了,又帶來了許多奴婢,熱鬧與整肅是必然的。

  顏神佑是直奔楚氏那裡去的。

  因顏孝之與顏神佑一同歸來,這兩天大家都放下了手頭的工作,聚到家裡來了。此時秋收也差不多完成了,今年夏天雨水大,收成不似去年的好。然因楚氏坐鎮,又有顏孝之兄弟等人及時處理,倒沒有造成多少損失。收租入庫,全家都很閒。

  楚氏上房,聚了好些人,連顏希賢兄弟幾個的功課也難得地停了。

  顏神佑到了,先看顏孝之給楚氏行禮,自己再給楚氏叩頭。其次再拜父母,爾後是伯母、叔父叔母。最後與平輩見禮。顏希真見了她,露出一個友好的笑來,顏靜姝估計被楚氏教育過了,也叫了一聲“阿姊”。顏神佑笑彎了雙眼,小聲道:“見到姐妹們,可真好。我來京裡好玩的,等下咱們分。”還摸了摸顏靜媛與顏靜嫻的小腦袋。

  六郎排在最末,一個小胖墩墩,白白淨淨的,烏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著顏神佑。顏神佑堅信是血緣,其實六郎是覺得她長得像個正常人,還對他笑了笑。在姜氏的指導下,有點結巴地叫了一聲:“阿姐、姐。”

  顏神佑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哎~”

  楚氏的眼睛裡有些惋惜,六郎不似胞姐,早不顯得有什麼早慧的樣子來。只是健康活潑而已,離顏神佑那種妖孽的表現,還差好幾級。

  楚氏先說了伯姪二人一路辛苦,又表揚了顏神佑在京中的應急表現。顏神佑端正地立起身子來,恭敬又靦腆地道:“只是依禮而行。”

  楚氏道:“也是應變急智。”

  顏神佑就不再謙虛了,還是羞澀地笑笑。楚氏對她這樣的改變表示滿意,果然是鍛煉出來了呢。

  顏神佑又趁機匯報了:“先時我尋了些物件兒替了送與米家的禮物,阿婆後使人送來的便都沒大動,都已經封存起來了。賬目在此了。”阿琴捧了清單呈上,楚氏這裡亦有侍女接了。

  楚也不去看,心裡實是滿意,只含笑點頭道:“你這一路走來,委實辛苦,二娘領她回去梳洗,晚上咱們一處用飯。一家人,也好團圓。”

  原來還需要顏神佑代京中親友傳達些問候的,因有顏孝之在,這項工作就不用她來做了。是以顏孝之代鬱家傳達了對四房的問候,又代楚豐問了楚氏好之類的。看著顏靜姝姐妹三個眼巴巴的樣子很是可憐,只是趙家確是無人問及她們,也只好說:“你們外祖家如今忙亂,明年回京,再去看你們外祖父罷。”

  姜氏的眼睛自顏神佑進來,就沒大離開她身上,見她似乎比走的時候又長高了,人也更文靜了,不由喜中從來。她也想問一問顏神佑這大半年過得如何,還要問一問娘家的事兒,聽了楚氏的吩咐,連忙應下了。

  一時諸人散去,顏神佑被她爹娘一邊一個領著,阿方抱著六郎落後半步,後面僕婦擁簇,回了自己家裡。

  ————————————————————————————————

  到了自己家裡,顏神佑便說:“阿娘,咱家的賬目都在這裡了。當時……”

  姜氏伸出右手食指,抵在她唇上,嗔道:“方才我看你,還覺得你變得沉靜了。現在一看,你怎地這麼性急了?去,香湯已備,去沐浴更衣。一路風塵僕僕的,也不知道累麼?這些事情,等會兒再說。”

  顏神佑眼珠子一轉,對她眨了眨眼睛退後半步,笑瞇瞇地道:“遵命——”

  起來又對顏肅之吐了吐舌頭,帶著阿琴等人自回房裡沐浴更衣不提。

  姜氏對阿圓使了個眼色,將她留了下來,先問顏神佑之起居。阿圓事無鉅細,一一道來,極力稱讚顏神佑:“咱們小娘子,從來不失場面的。當時婢子已經著慌了,就想是不是請小娘子去舅家求援?豈料小娘子自有主意!”

  顏肅之道:“自己能處置得,自然還是不要麻煩旁人的好。”雖說外甥到舅家是不須客氣的,然而這人情,還是少欠一些的好。他與姜氏先前是一個想法:人情就這麼多,欠來欠去,就要將這存量欠沒了。

  阿圓卻又誇讚顏神佑行事沉穩,每日作息正常,學習也認真,從來不偷懶。她自是隱去了顏神佑跑到家裡睡了三天懶覺的事兒,反而誇讚顏神佑十分周到地處理了掃祭諸事宜。

  姜氏與顏肅之都是欣喜,交換了一個眼色,姜氏將在地上搖搖擺擺要亂走的六郎給拉過來抱了,拍著他的後背問:“阿娘如何了?”

  阿圓又匯報了姜家如今興旺的場景,也是報喜不報憂,沒說蔣氏小病過一場的事情。

  顏肅之又問:“唐大寄信與我,道是神佑幫了他大忙,又是怎麼一回事?”唐中二是寫信報喜,他有兒子了,然後語無倫次地感謝,為什麼謝的……沒說!就說兒子能平安生下來真是虧了好病友的閨女!顏肅之好奇死了,心說,你老婆生兒子,我閨女能出什麼力呀?

  直擊要害啊!

  阿圓血槽被清空,吱吱唔唔,說不出話來了。顏神佑搶人的時候,她還在宅子裡收拾行李,並不知道。可是後來顏神佑給顏孝之匯報的時候,她是跟著去的。這一路上提心吊膽的,就擔心著這件事情。要說錯,也不算錯,可就是不妥當。

  這時,顏神佑已經洗沐完畢,裡外一新地過來了。她頭髮還略有點濕,便沒有梳起來。進了門就被顏肅之招手叫了過去,顏肅之一面拿塊乾布巾子給她擦頭髮,一面笑問:“阿壽啊——”

  顏神佑愣沒反應過來這是叫誰,對上顏肅之笑得像狐狸的眼睛,才想到:臥槽!我叫顏壽啊!

  顏肅之笑道:“阿壽啊,你幫了你唐伯父什麼忙了呀?”

  顏神佑:“……”

  顏神佑老老實實地講述了經過,姜氏搖搖欲墜,招過阿方,讓她抱好六郎。自己卻問:“你就帶著人去了水家?”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調兒都變了。

  顏神佑對著手指:“不然……唐伯母就危殆了呀!哪有這般趁火打劫的呀?”

  姜氏大怒:“那你也不該自己去!”

  “那……他們都不認得路嘛,再找大伯父,又來不及了。救人如救火呢。”

  姜氏固知這也算是個理由,可就是不能容忍自己心目中的小淑女變成了個女土匪!這畫風轉變得也太快太奇葩了呀!就算是轉變成楚氏那樣的,也比轉成個暴力份子強啊。

  顏神佑見狀,放下手指頭,悄悄拉拉她爹的袖子。顏肅之,顏肅之已呆……

  一家三口,面面相覷,直到六郎開始咿咿呀呀了起來。

  姜氏道:“你還要不要名聲啦?”

  顏神佑狡黠一笑:“阿娘不須擔心,那裡又沒人認得我,要不是事情急,我帶人摸進去,把郎中偷出來,他們家都不帶知道的。我又沒報名號,搶了人也是往唐家去的。五表哥還借了唐家的車裝郎中,沒用咱們的車……”

  姜氏一個哆嗦:“你還扯上你表哥了?!”聲音又劈了。

  顏肅之想的卻是,家裡被人踩了一遍都有可能不知道,太恐怖了。連忙說:“此事要瞞住了,能瞞多久是多久,瞞過這一陣兒,憑誰問,你都不許承認!這可不是個好事兒!你悄摸到人家去,還敢吹噓不令人知?”

  顏神佑連忙答應了。又開始賣萌:“我再也不敢了。”

  姜氏氣結。

  顏肅之摸摸她頭髮:“好了,來喝茶吃糕點,你阿娘三天前就列了單子叫廚房做了……”

  姜氏怒道:“不是給她吃的,我自己要吃的。”

  顏肅之扛起,閨女,消失了。

  與姜氏的震怒不同,楚氏聽完了顏孝之的匯報之後,將顏孝之訓了一回:“你那是什麼樣子?神佑做得也不錯嘛。”她居然是很欣賞的。顏神佑思維縝密,又很果斷。至於水家,楚氏根本就沒放到眼裡,經此一事,越國長公主能讓水家好過才怪!拿一個注定要倒霉的水家來刷好感度,十分划算吶!

  顏孝之不得不將楚豐抬了出來,說了楚豐的評語。楚氏冷道:“他不知道。”

  顏孝之還等著下半句呢,楚氏又不說了。顏孝之不得不問:“可神佑這個樣子——”

  楚氏道:“你不知道。”

  顏孝之眨眼,他是真聽不懂了。只得將顏神佑一路行為說了出來,道:“我看她真是跟正常人不一樣。”

  楚氏道:“你懂甚麼?!這世上頂聰明的人本就是少的,便真是天縱英明,若是放縱懈怠,也是不能成事的。凡人,必要性情堅毅果敢,方能成事。我原以她性情跳脫,稍不如她姐姐,現在看來,她也是不錯的了。”

  放走顏孝之,楚氏又看顏神佑交上來的賬簿,再叫來阿金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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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神佑這裡,卻向顏肅之請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阿爹,我覺得怪對不起舅家的。”

  顏肅之緊張地問:“怎麼了?”

  顏神佑招招手,顏肅之蹲了下來,顏神佑趴到顏肅之的耳朵邊兒上說:“我……在舅家讀書,記下了好些譜牒,嗯,還有舅家的藏書,我也揀咱家沒有的,抄了來。這個,抄了幾個月,抄了好些。要不要跟阿娘招了啊?還有,要不要跟阿婆、伯父說?”

  顏肅之:“……”老子是同意你去賣萌學習的,不是讓你去當間諜的呀!

  顏神佑有點緊張,偷師這種事情,放在哪裡,都不太好。書籍什麼的,顏神佑還沒有太大的壓力,這個譜牒之類的,她知道對於土著們的意義。

  顏肅之嘆道:“其實,也不算什麼,不過還是與你阿娘說一聲罷。也不要大張旗鼓說你抄多少書回來,要上繳了。”

  顏神佑一想即明,這事兒,當成是學成歸來,再行傳播,那就好聽得多了。如果是當成故意偷師,那就比較矬了。

  欣然道:“我就說,我抄了些書回來。反正,他們想藉閱,我也藉,不跟我說,我也不先提就是了。那……以後能跟唐伯父家借書來抄嗎?”

  顏肅之鬱悶地道:“你以為他是塊讀書的料子嗎?”至於唐家本家,暫時……還是等等吧。如果實在有需要,不知道能不能拐了唐大幫忙騙幾本書來抄一抄?

  顏神佑心道,光靠抄書,實在是太麻煩了,老子早晚給你們弄出活字印刷來!

  等等!活字印刷……不對啊!

  顏神佑想,她的第一個“發明創造”即將問世。

  當然,在那之前,她得先跟她娘賣個萌去。

  姜氏這裡,阿圓已經匆匆洗漱歸來了,已經幫著顏神佑說了無數好話。拿出了當初念顏神佑的功力來忽悠姜氏:“小娘子也不容易呀,那麼小的一個人,已經算是有主意的啦。”

  姜氏不是顏神佑,張口就來:“她的主意也未免太大了!以後不許她再支使部曲了。”

  阿圓陪笑道:“這還不是娘子一句話麼?小娘子是真不容易,那麼小的一個人,雖在舅家,也不肯為舅家添麻煩。娘子想,有句老話兒,有脾氣才有活兒。小娘子要是個沒主意的人,固然不生事,可也做不了事呀。”

  姜氏道:“她的脾氣,能把我愁死。”

  阿圓道:“已經很好啦,娘子別將她看做尋常小娘子,將她當個大姑娘來看,這事兒做得也……咳咳,難道要眼看著唐家出事不成?那是六郎岳家呢。”

  姜氏頭疼地道:“我沒說這事兒錯,可是好也不太不像女孩子啦。”說到最後,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氣什麼了。

  顏神佑就是在這個時候回來的,見姜氏不太開心的樣子,她躡手躡腳地到了姜氏跟前,小心翼翼地道:“阿娘~阿娘~我帶了好些東西來,您看喜歡什麼,留下了,我再分給旁人。”又有點賊眉鼠樣的樣子說六郎長得挺好的。

  姜氏板著臉說:“你問他做什麼?”

  顏神佑可憐巴巴地看了顏肅之一眼,顏肅之夾在這一大一小中間,苦逼地上前討好老婆。

  顏神佑將可憐巴巴的眼神兒在這一家三口身上飄來飄去的,姜氏又不忍心了,轉而炮轟顏肅之:“以後不許將部曲交與她,客女也……”

  顏神佑搶答:“部曲原就是阿爹的,我要來做什麼?客女是我要來的,就是陪我玩耍的……不,不行麼?”

  姜氏閉了閉眼睛:“不許再將部曲交給她了!去去去,歇著去,晚上還有事呢。”

  顏神佑起身道:“我先將帶來的東西都分一分。”鬱家等處的物品不須她來帶。姜家、唐家的,卻與了她很豐厚的回禮,她都交給父母了,然後請示,如何孝敬楚氏,再分與兄弟姐妹們。

  姜氏道:“你分來我看。”

  顏神佑便將一些珍玩奉與楚氏,筆紙一類分與堂兄弟,綢緞之類與柴氏、鬱氏,姐妹們得了些堆紗的假花之類。

  姜氏看了,道:“勻出些兒來,散與眾僕。”

  顏神佑答應一聲,又撥了物項。

  姜氏此時已經緩過臉色了,將六郎要抓她耳墜的手握住,對顏神佑道:“你明日歇一天,後日開始,也要學些烹煮之道了。”女孩子,還是像個女孩子的樣子比較好。既然女紅不能阻擋變態的步伐,那就試一試學做飯吧。

  顏神佑毫無異議,學就學唄。

  等到一家四口去聚餐的時候,各種禮物已經送到各人的手裡了,見了面,大家不免又是一番客氣。顏靜嫻明顯比兩個胞姐活潑些,還特意跑來說:“二姐姐,我喜歡你給的那條髮帶。”

  顏神佑也笑道:“你喜歡就好。”

  聚餐時,楚氏的表情像是很高興,還問了許多京中風物,又問顏神佑都在京裡做了什麼。顏神佑順勢就說,自己抄了許多藏書。楚氏一怔,旋即道:“那是很好的啊。”

  顏希真因問何書。顏神佑報了幾個書名,楚氏道:“這些都不大常見,便是我昔年在娘家,也未得全。你舅家那裡有一本,書倒還罷了,卻是前朝大師親手批註的,很是難得。我當年就曾想藉來一閱,只是事情太多,都耽擱了。”

  顏神佑道:“我原樣抄了的,咱家那一本,卻是沒這注得好。”

  楚氏點頭,顏希賢已有些心動了,便問可否借閱。顏神佑道:“我的字寫得還不好,阿兄要看,不如自己抄來?那註釋,百看不厭的。”

  顏希賢正有此意,笑著道了謝,與顏神佑約定了,明日去取。

  這一餐飯,因有了這個話題,都不用尋新話題了。都是讀書識字的,便一齊說些風雅趣事。

  豈料第二日上,顏希賢依約來取書,卻發現顏神佑病了。做人家哥哥的,書自然先放到一邊,且問妹子的病情。

  顏神佑就是渾身乏力,又有些風寒之症。命人將書交與顏希賢,顏神佑道:“別過了病氣給你,你只管抄,抄完了依舊還我就是。”

  顏希賢將信將疑,回去便稟告了父母,不多時,連楚氏都知道了。

  ***

  作者有話要說:

  女王大人怎麼會跟凡人想的一樣呢?

  大伯被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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