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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紅樓小吃貨(十二生肖玩穿越之十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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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 00:15:0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寶玉的真心

  這是林黛玉頭一次踏進怡紅院,富麗堂皇得嚇到她了,三間垂花門樓,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道相餃,山石點綴,花團錦簇,室內陳設華麗精致,處處可見風流氣息。

  可惜這屋子的主人,現在是風流不起來了,只差那麼一點就殘了。

  她在一旁聽著大夫說起賈寶玉的傷勢,要是沒趴個半年三個月,往後恐怕會成宿疾。

  這話一出,賈母和王夫人氣得直掉淚,低聲斥罵著賈政怎能下如此狠手,竟險些把兒子打殘。

  林黛玉很想回瀟湘館,可是身為人家的未婚妻,不在旁伺候著準婆母等大人,實在是說不過去,只好在旁相陪,趁隙說幾句安慰的話,直到賈寶玉開口趕人了,才讓王夫人和賈母移駕找賈政算帳去。

  「除了顰顰以外,全部都出去。」賈寶玉趴在床上悶聲說著。

  內室旁小花廳裡,他新收的幾個小廝,賈菌、賈芸等等宗親遠族子弟,還有哭紅眼的晴雯和小紅,全都退了下去。

  「順便幫我把環三爺帶進來。」林黛玉淡聲說著,撈了把凳子坐在床邊。

  不一會,賈環就被請了進來。他縮著肩垂著臉,身形不比賈寶玉高大,面貌更是比不上賈寶玉俊美,但他面貌極為清秀,極像賈政,眸中不如當年充滿戾氣,反倒是一整個心虛到不行。

  「說吧,為何要栽贓你哥?」林黛玉懶懶地問著。

  「我……」

  「不用說了,」賈寶玉悶聲說著。「就當是我看錯人便是。」

  「二哥,我……」

  「我不是你二哥,出去!」賈寶玉抬眼怒吼,似乎連出聲都會牽動傷口,痛得他齜牙咧嘴,就是沒喊痛。

  「二哥,我是被逼的!」賈環二話不說地跪下。「是鳳嫂子要我這麼做的,我要是不從,她會害我娘的……」

  話說,賈環的母舅游手好閑在外生事,趙姨娘因而去求了王熙鳳幫忙,王熙鳳順手幫了,但開出的條件就當是賈環欠她一次,賈環要是毀諾,她會無所不用其極地將趙姨娘趕出府。

  前兩天王夫人身邊的大丫鬟金釧跳井身亡,王熙鳳便要賈環在科試發榜後,於晚宴上將金釧的死推到賈寶玉身上。

  豈料,兩人才剛回府,忠順王府的人就跑來鬧事,賈政問清了原由,以為賈寶玉搶了忠順王府養的戲子,拿了家法就教訓,王熙鳳趕來,不住地朝賈環使眼色,迫使他強將金釧之死倒在賈寶玉頭上。

  想當然耳,兩罪並罰,賈政打紅了眼,要不是賈母適時趕到,賈寶玉是非殘不可了。

  林黛玉聽完,冷著臉沒表情,懶懶睨了悶不吭聲的賈寶玉和早已經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賈環。這一次,不用賈寶玉跟她解釋,她也明白這出戲純粹只是要阻止他倆的婚事罷了。

  阻止就阻止,為何非得要把旁人也卷進來?她剛識得賈環時,才幾歲大的孩子就已經戾氣橫生,但他也不過是因為自卑庶出的身分,又加上府裡的下人和主子同出一氣,把庶出的兒女都當成屁,才會搞得他心智扭曲。

  如今好不容易拉著他走回正途,而他也爭氣的和賈寶玉一同考取科試,這是該大大慶賀之事,誰知道為了這點屁大的事,竟如此簡單要毀一個人。

  「賈環,過來。」她冷聲喚著。

  賈環跪爬到她面前,不敢抬眼,不敢祈求原諒,卻聽見她道︰「把衣服脫了。」

  他嚇得瞠圓眼,就連賈寶玉也不滿的橫眼瞪去。

  「大夫來之前,二舅母和外祖母不也打了你?」在場沒人阻止,她自然也阻止不得,因為她是被害者未婚妻,要是不跟她們同出一氣,下一個被打的可能就會變成她了,那可稱了他人的心,她還沒蠢得上當。

  賈環淚流滿面,緩緩地拉開衣袍,解開中衣,果真就見肩背上是一條條的瘀痕,教賈寶玉不禁眯起了眼。

  林黛玉輕柔地把藥抹上,才讓他把衣服穿上。「這大夫給的藥你帶回去用,她們打的怕不止這幾處,其它我不方便幫忙,你就自個兒上藥吧。」

  賈環涕泗縱橫地把藥收下,抽噎的說不出話,林黛玉嘆了口氣,取出手絹要給賈環——

  「嗯?」那輕淡又飽含警告的氣音,讓她從善如流地改取賈寶玉的汗巾遞給賈環。

  「喏,把淚擦一擦,都多大的人了,哭成這樣能看嗎?」待他邊哭邊擦之後,她才又道︰「回去歇息吧,要是缺了什麼,讓你的丫鬟小廝過來跟我說一聲,或者是找紀大哥也是可以的。」

  賈環應了聲,踉蹌地起身,直瞅著賈寶玉。

  「二哥,對不起……」

  「你如果還把我當哥哥,往後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得先知會我一聲。」賈寶玉懶聲打斷他的抽抽噎噎。「是男人就不要婆婆媽媽的,就一句話,還當不當我是你哥?」

  「你當然是我哥。」他哭吼著。

  雖然他不知道二哥為何突然轉性,但二哥願意帶他上族學,甚至另外安排了武師傅一起習武強身,他是多麼高興向來視他如無物的二哥,突然願意靠近他,雖然冷了點,但處處提攜,甚至願意讓他考科試,這都是以往他連作夢都不敢想的。

  「你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記住咱們是兄弟,就算不同娘胎也是同一血脈,只要你認定,我就永遠視你為弟,除非他日你再背叛我。」

  「我永遠也不可能背叛二哥。」

  賈寶玉哼了聲,擺了擺手,要他回去。賈環依依不舍,頻頻回頭,還是賈寶玉讓林黛玉去把門關上,這才教他終於肯回去。

  「他帶著一身傷回去,趙姨娘這下子肯定恨死了我。」賈寶玉悶聲罵道。「使的全都是一箭好幾雕的一流計謀,真教人生厭。」

  「寶二爺也不遑多讓,你考取了功名,一方面是外祖母就會對蘭兒和賈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你要是肯再往上考,他們自然就能並進,不至於滿腹才華被扼殺在了無生趣的大宅裡。」林黛玉倒了杯茶往床畔一坐,以匙一口口地喂著他。「另一方面,外祖母也會愛屋及烏,待我好些,也是一箭好幾雕的做法,不愧是你賈府一貫的作風。」

  「聽起來不像誇獎。」

  「當然,我又沒誇你。」瞧他不肯再喝了,她干脆把剩下的茶水喝完。「瞧你對賈環還不差,遭他栽贓也沒動怒,但就是有些小心眼,不過是拿條手絹都不成。」

  「手絹是可以隨便給人的嗎?要是教那些人瞧見,能編派的罪名可多了。」他是好心提點,省得小錯不改他日釀災。

  「嘿,可那忠順王府的人不是說你拿了汗巾跟個演旦角的戲子交換?」林黛玉笑得冷冰冰的。「你這不是跟人互定終身了?」

  汗巾,要知道,男人的汗巾也指腰帶,兩個男人互換腰帶,嘿嘿,你脫我也脫,我換你的,你換我的,腰帶一脫,衣服就松了,接著要做什麼,還需要明說嗎,寶二爺?

  「你在胡扯什麼?」他激動地撐起身子,卻又吃痛地埋回床間。

  「干麼那麼激動,我有說什麼嗎?現在貴族時興養個旦角戲子,不過是風花雪月貪鮮而已,我又不會不允,況且咱們還沒成親,而照你這病情看來,今年也甭想成親,恐怕也無暇去玩樂,但忍忍就過了,你也就別太難過了。」她面上笑著,用字可尖酸了。

  賈寶玉歇了口氣,額上爬滿了碎汗,咬牙道︰「我沒有興趣養旦角戲子,更不會風花雪月,我跟琪官換汗巾只是受北靜王爺所托。」

  「嗯,玩了就玩了,你坦白點,我還覺得你有擔當,要是再狡辯……」

  不待她說完,賈寶玉忍著痛一把拽住她的手。「我跟你說沒有就是沒有,我只要你一個,還去招惹其它人做什麼?」

  林黛玉眨眨眼,仔仔細細地打量他,他玉面蒼白,額上青筋怒騰,向來不點而朱的唇半點血色皆無,拽著她的手還微微顫著。

  好像沒說謊,好像。

  「干麼說得好像對我一往情深來著?其實你就算——」

  「林黛玉,你到底是瞎了還是聾了,你看不見我待你的好,聽不見我對你的討好,要不是真心待你,我管你和別人走得那麼近,我管你是不是會死在深院大宅裡!你感覺不到我的情愛,但至少不能否認我,甚至還要把我推給其它人!」

  轟隆隆、轟隆隆……他的怒咆伴隨著春雷,伴隨著窗外猩紅的閃電,狠狠地打在她的心版上,像是瞬間炸開她向來堅硬如石的心,隱隱的痛隱隱的麻,然後慢慢地泛開她未曾品嘗過的甘甜,教她暈陶陶的。

  但是,暈陶陶歸暈陶陶,面對他的高亢激昂,她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回他。

  道歉嗎,說下次不會了嗎?這不能怪她呀,之前是他說娶妻是計劃,他又沒說過喜歡她,她怎麼會知道……

  就在她還在思考的當頭,他已經無力地趴在床被間,可以想見剛才一陣嘶吼,肯定教他痛得不輕。

  「說話就說話,你喊那麼大聲做什麼,犯疼了是想招誰心疼?」真是個呆子,虧他在宅斗時精得成妖。

  「誰會心疼?」他從床被間哼了聲。

  林黛玉撓了撓臉,本來要說二舅母和外祖母,但她這般聰明,自然知道這並非正確答案,所以干脆轉移了話題。「所以說,你和那個戲子換了汗巾是北靜王爺所托,但他為何要托你做這些?」

  賈寶玉悶不吭聲,也不知道是在跟誰賭氣。

  林黛玉想了想,從懷裡取出早就已經備妥雪雁親繡的錦囊,塞到他手裡。「喏,恭喜你考取了科試,這是答應給你的錦囊。」瞧瞧,這錦囊繡的可是竹節高升,上頭的紅絡子還是晴雯打的呢。

  賈寶玉掐了兩下,瞟了眼。「幫我戴上。」

  「……你又沒穿褲子,戴在哪?」

  「脖子!」

  林黛玉瞪著他。「說就說,這麼大聲是怎樣?」不要以為她沒脾氣,她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千萬別逼她。

  「沒長眼的。」賈寶玉啐了聲。

  林黛玉火大地往他脖子一套。「我沒長眼還能套這麼準?這錦囊通常都是系在腰帶上的好不好。」

  賈寶玉將錦囊收進衣襟裡。「因為我要把你收在這裡,懂了沒,蠢蛋。」

  林黛玉呆住。好惡心,真的!原來就是這嘴上功夫,才能讓他的人生順暢無比,可惜這種話她不愛聽,而且最重要的是……錦囊不是她做的,她根本半點繡工都沒有,但現在該跟他坦白嗎?

  細觀他把錦囊收得那般妥當,她想,改天再說好了。

  「好啦,總可以把來龍去脈跟我說說了吧。」

  收到錦囊教賈寶玉的心情好了些,才低聲地說起原由。

  話說琪官本是宮中伶人,深得北靜王爺水溶喜愛,把自個兒的腰帶賞給了琪官,可後來皇上卻把琪官賞給了忠順王爺,所以水溶想把自個兒的腰帶取回。

  「那叫北靜王爺走一趟忠順王府不就得了?」

  賈寶玉無奈地嘆了口氣。「問題是北靜王爺和忠順王爺不對盤,這兩人常在朝堂上互杠,正因為如此,北靜王爺才會托我。」

  「所以你跟北靜王爺極好?」她忍不住想,一個會送男人腰帶的王爺很有那癖好之嫌,又跟他這般交好,說不準是看上了他這朵花。

  「北靜王和賈府向來有往來,我識得王爺十年有余,與他像是兄弟般,他托了我這件事,我自然是給他辦妥,況且與他打好了關系,往後仕途就少走點冤枉路。」

  「所以你是真的要再往上考嘍?」原來他是真的有替自己盤算的。

  「我要給你掙個誥命。」

  「為你自己,不為他人。」還真是為了她,真是……心頭莫名發酸著,可她明明就挺開心的呀。

  「我不為自己,為你,也為你曾說過的。」

  「我說過什麼?」

  「咱們在揚州時,不是有個孩子偷了米,你還狠狠地酸了我一頓。」

  「記仇呀,寶二爺。」

  「哪是記仇,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不是個不學無術的人,我想做我能做的,當個官能幫得更多。」

  瞪著他,她懷疑他無所不用其極地對自己灌迷湯,可她誰呀,幾句話就要她暈得不知道東南西北嗎?「為民謀福是個宏願,但你千萬別入了官場就轉了性。」他要是成了陳世美,她就吃了他!

  「有你在,我轉得了嗎我。」

  「最好是。」說得像是全憑她吩咐,最好是有這麼乖。「倒是你,今兒個明明是你的大日子,卻差點被打殘……」想到他得要養傷數月,不爽和怒氣慢慢地從心間冒了起來。

  「罷了,今天栽跟斗是因為賈環,但婚事辦不成,至少一段時日也不會再生事,我就收心讀書,明年秋闈非要中舉不可。」

  既然他都打算好了,她還能如何?「歇會吧,待會要是熬好了藥,我再喚醒你。」瞧他氣色頹敗,一則累一則真是傷入骨子裡了,不歇會只會更損元氣。

  「你要留下來照顧我?」

  「我要是不留下來,外祖母肯定不滿。」她是真心想照顧他,只是沒必要說那麼多吧,她又不是他。

  賈寶玉狠狠地瞪她一眼,無聲罵她沒心沒肺,疲憊和疼楚終讓他趴臥在床被間,沒再開口。而她就坐在床畔,垂著眼盤算,這筆帳他沒打算討,但她可沒打算一笑泯恩仇。

  敢打她的男人……她十年報仇都不嫌晚。

  賈寶玉這傷到底傷得多重,從頭到尾林黛玉都沒瞧見,因為每每要換藥時,他都萬分堅持要賈芸和賈菌動手,會讓鋤藥把她送到花廳裡候著。

  她是無所謂,但也明白他是絕不肯在她面前露出半點難看樣,可事實上,誰在乎那些傷痕來著?

  不過算了,就這般順著他吧,每日晨昏定省時,她還得跟外祖母稟報他的傷勢,好讓老人家寬心,也唯獨二舅母進怡紅院時,她就會暫時回瀟湘館,省得二舅母跟她置氣,讓他無法養傷。

  這麼一眨眼,都快過了大半年,中秋時賈寶玉終於可以正常走路了,在中秋宴上,硬是逼出賈母一缸淚,又叨叨絮絮地把賈政給罵到牆角去。

  本來日子也是可以這樣平和地過下去,可偏偏十多天後就是王熙鳳生辰,在府裡熱鬧歡騰地開宴,林黛玉雖也受邀,但哪怕美食滿坑滿谷,她也沒打算赴約,可偏偏就這麼巧,晚上她去服侍賈母就寢,從南北夾道要回大觀園時,不小心又在小園子裡撞見了久違的野戰。

  雪雁不住地扯著她,她微眯起眼瞧了會,壞心眼地笑開了嘴。

  走了幾步,才開口道︰「雪雁,去找小紅來這兒,說改天我請她吃飯團。」

  「現在?」

  「不然還等明天?」打鐵趁熱,這裡有場好戲,不讓大嗓門的小紅好好宣傳,這生辰宴怎麼熱鬧得起來。

  「可是她在璉二奶奶那兒忙……」

  「正因為她忙,才要她來,快啊。」她可不知道璉二哥可以撐多久,不想錯過好戲,動作就得快。

  「小姐這根本是在強人所難。」雪雁扁起嘴,心裡嘀咕著。小紅是璉二奶奶身邊的人,璉二奶奶作壽,小紅肯定是忙得腳不沾塵,哪有空檔過來一趟?才想著,突見夾道邊的小徑有幾抹身影走來,仔細一瞧,帶頭的不就是小紅。「小姐,是小紅呢。」

  林黛玉順著她的方向望去,就見小紅領著幾個小丫鬟走來,忙道︰「雪雁,交給你了,讓小紅瞧瞧園子裡。」話落,她便躲在暗處等著看好戲。

  雖說這劇本打一開始就走樣,但偶爾有幾件還是照著原文發展的,好比賈環害寶玉挨打,又好比眼前這一樁,她不過是提早一點點讓它爆發而已。

  「小紅,這些菜是璉二奶奶生辰宴上的菜色嗎?」雪雁等在原地,一見她便將她拉住,假意討論著菜色。

  「是啊,大伙都快要忙翻了呢,下回再跟你聊。」小紅要走,卻被她一把拉住。「做什麼啊,雪雁。」

  「沒事,只是小姐要我跟你說,你要是喜歡飯團子,隨時都能到瀟湘館去吃,還有啊……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雪雁拉著她往前走了幾步。雖說那頭的聲響壓低不少,但要是仔細聽還是能聽出端倪的。

  「那就多謝林姑娘了,是說我正忙著呢,哪有什麼聲音來著,你拉著我到這兒做什麼……啊!這不是璉二爺?天啊,這這這不是鮑二家的……璉二奶奶,璉二爺和鮑二家的私通啊!」小紅本是有點惱她拖時間,卻也在聽見古怪聲音,再往園子裡一探後,立馬拔腿當報馬仔去了。

  林黛玉滿意地笑了,那麼接下來……她搓了搓下巴,趁著兵荒馬亂,拉著雪雁回瀟湘館,找了紀奉八吩咐了幾句。

  當晚的好戲她在隔天小紅來吃飯團時,聽了個分明。

  「林姑娘,你就不知道璉二奶奶那個臉呀,青紅交錯,氣得渾身直打顫,她生辰呢,邀來的全都是她的姊妹淘、官家夫人和幾個莊頭娘子,結果所有的人全都瞧見璉二爺和鮑二家的衣衫不整的抱在一塊,她顏面掛不住,氣得當場就撲上去了,又咬又打的,釵倒發亂,就連那件元妃賞的銀繡月季衫裙都扯破了呢。」

  林黛玉喝著茶,看著小紅神情鮮活,唱作俱佳地描述當晚情況,不禁笑眯了眼。她本來是很想留下來看戲,但實在怕被王熙鳳撞見,那就不妥了。

  倒也不怕她發覺是她主謀,怕的是影響了她接下來的計劃。

  當天晌午過後,賈府北方小園子裡出了事。賈府裡沒什麼特別的,就消息流通得特別快——紀奉八湊巧在小園子救了險些被勒死的鮑二媳婦。

  林黛玉聞訊,笑嘻嘻地帶著雪雁和晴雯到正房大廳,就見王熙鳳跪在廳上,她的公爹賈赦婆母邢夫人坐在左位上,賈政和王夫人坐在右位上,賈母臉色鐵青地坐在正位,正在公審王熙鳳。

  「就閃為如此,你就要小廝活活把鮑二家的勒死,難不成是要假裝她自縊了事?」賈母惱聲執杖捶地。

  「老太太給孫媳作主,孫媳什麼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難不成你要說這是賈璉的意思?!」

  「我……」

  「今兒個要不是黛玉的小廝適巧撞見,搭救了下來,真鬧出人命,你、你這腦袋到底在想什麼,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你也干得出來,是家沒家規,國無國法了不成?!」

  王熙鳳抬眼朝紀奉八瞪去,瞥見人就站在廳外的林黛玉,美眸閃過一絲狠毒。

  林黛玉無所謂地朝她笑了笑,壓根不怕讓她知道,就是她讓紀奉八去盯著鮑二家的。後來,這場公審狠到了王熙鳳的銳氣,賈母要她閉門思過一段時間。

  賈寶玉得知是林黛玉策畫了這事,也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

  「我算客氣了,今兒個我揭穿的是璉二哥的事,可不是她的,否則那個該自縊的人是她。」林黛玉哼了聲。

  「好端端的干麼招惹她?」賈寶玉在她身旁坐下,獻上特地帶回的酒樓招牌包子。這已成了他養成的習慣,只要在外,聽聞哪裡有好吃的,他便往哪鑽,就為了帶點不同的美食喂饞鬼。

  「哪裡好端端的,她害你三個月下不了床,五個月站不直身子,我這點小稈戲,只能算是拿回一點利息。」才罰她閉門思過,外祖母的心果然是偏的。

  賈寶玉有些喜出望外。「原來全都是為了我?」

  「你想得美,我是為我自己。」她咬著包子,含糊地說。

  「分明就是為了我。」

  「你要往臉上貼金,我也沒法子。」

  賈寶玉瞟了眼,從油紙袋裡撈出最後一顆包子。「不說就不給你吃。」

  「寶二爺是這般小氣的嗎?都贈人了,還有收回的道理?」她如菱小嘴,三兩下便將一顆巴掌大的包子給吞咽入口,瀲灩水眸直盯著他手上那一顆。

  「嘿,有人說贈人之物不得收回的嗎?」他偏撕了一口,大口就咬住了包在裡頭的水栗子。方才就見她把水栗子擱到最後才吃,代表水栗子肯定是她最愛的。

  林黛玉見狀,二話不說地撲到他身上。「喂,我最喜歡吃水栗子,你吐出來還我!」過分,真的要逼她揍他嗎!

  「我都吃進嘴裡了,有本事到我嘴裡搶。」賈寶玉笑咧嘴,舌卷著水栗子。

  「還我!」她二話不說地張口含住他的嘴。

  賈寶玉瞠圓了桃花眼,不敢相信她的舌竟探進他的口裡,跟他糾纏了起來,他幾乎屏住了呼吸,雙手不自覺地合握她不盈一握的腰,想起她滑膩如羊脂玉般的肌膚觸感,一陣心動,但——

  鏗鏘一聲,杯壺碎了一地,驚回他的神智,林黛玉也在瞬間搶回了水栗子,一臉驕傲地咬著水栗子,再回頭望去,就見雪雁一臉見鬼樣,而晴雯和小紅全都羞紅了臉,目光飄移,一時間像不知道是該進還是該退。

  「怎麼了?」她嚼著松軟的水栗子,咸中帶著微甘,滿足地眯起眼。

  雪雁張口結舌,腦袋一片空白。

  而賈寶玉直盯著她貪食美食的歡喜神情,突地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干麼,你干麼,還不放開我!」吃豆腐吃上癮了不成,老是偷襲她,以為她都不會翻臉的是不是。

  「是你自個兒撲進我懷裡的。」賈寶玉硬是不松手,待她再用力掙扎,他不禁皺著眉低嘶了聲。

  「怎麼了,該不會是哪犯疼了?」她立刻正襟危坐,不敢輕舉妄動。

  「疼啊,你把我弄疼了。」他把臉靠在她肩上,用嘴形要三人全都退出門外,羞紅臉的晴雯立刻拉著雪雁和小紅離開,關上了門。

  「誰要你抱著我的,你……唉,是怎樣,真那麼疼嗎?」

  「你別動,先別動,我一會就不疼了。」

  「真是,拿你沒辦法。」她嘴裡叨念著,卻也學他把小臉貼在他肩上,才發覺這妖孽真的長得很快,肩背挺寬的。

  要不是吃了王熙鳳的悶虧,害他休養大半年,他會再多長些肉……想起當年他被毒成那般單薄,她便告訴自己,絕不會再讓王熙鳳越雷池一步,真以為她是吃素的,那真是大錯特錯了。

  林黛玉悻悻然的想著,壓根不知道在她看不見的另一邊,賈寶玉笑得一臉賊樣,享受美人溫香。

  小紅原本是到怡紅院拿林黛玉新賞賜的飯團的,如今空手而歸倒也不惱,回到了賈母後院的房舍,直接進了王熙鳳閉門思過的房,道出第一手消息。

  「你說的都是真的?」王熙鳳眯起天生嫵媚的眸。

  「奴婢親眼所見,還假得了嗎?」

  王熙鳳勾彎了唇角,隨即起身稍作打扮。

  「二奶奶是要上哪?老太太說了二奶奶是不能出院子的。」

  「上哪呢?你先去幫我把賈環給找來。晚一點,我再帶太太去看場戲。」王熙鳳哼了聲,恨不得撕了林黛玉那可惡的笑臉。

  竟敢陰她,設了陷阱教她往下跳,不扳回一城,她璉二奶奶在賈府裡還站得住腳嗎?真以為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為賈府二房的少奶奶?別傻了,不過是個該死未死的孤女罷了!

  「我要回去了,你到底放不放我走?」

  晚上,讓賈迎春和紀奉八把晚膳端進怡紅院,賈寶玉幾個小廝和賈環全都入席,儼然像是開了小宴,桌上的料理算不上奢華,但味道肯定一絕。一頓晚膳結束,三春和賈環都走了,林黛玉當然也想回瀟湘館歇息,可誰知道這妖孽卻還纏著她不放。

  「今兒個你得在這兒待晚一點。」

  「為什麼?」

  「一會你就知道了。」

  林黛玉微眯起眼。「你剛剛和賈環說些什麼?」

  「聊族學的事。」

  「是嗎?」她才不信。要是聊功課上的事,有必要兩兄弟走到角落低語交談?

  「橫豎晚一點你就知道了,你先躺上床。」

  「我為什麼要躺上床?」當她是傻子,不知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有多不應該,還敢要她躺上床!就算是未婚夫妻,也不得如此好不好,別想誆她!

  「如果你願意把外衫脫掉,那就更好了。」

  林黛玉眯眼瞪他。「你當我今年三歲嗎?」她會愚蠢得讓他輕易地拐上床?用這種哄三歲小孩的口吻和爛技法,他說得出口,她都聽得難為情了!她又不是他的通房,只要他一吩咐,就自動自發地往床上躺。

  騫地,外頭傳來細微的蛙鳴聲。林黛玉微皺起眉,疑惑這時怎會有蛙鳴時,卻見賈寶玉從百寶格裡取出一支短匕。

  「喂,你要幹麼?」

  「噓,躺好,別出聲音。」賈寶玉拉著她上床,快手卷起袖管,毫不猶豫地往肘處一割,鮮血隨即滴在床面上。

  「你到底在幹什麼?!」林黛玉傻眼極了,完全猜不出他玩的是哪招。

  賈寶玉不管,回頭拿起備好的手巾往肘處一繞,吹熄了燭火,撩開被上床。

  「你的手得要上藥。」林黛玉壓根不管自己被摟得死緊,心懸著他的傷。

  「小傷而已。」他滿不在乎地道。「好了,先別開口,有人來了。」

  「有人來了,你還讓我睡在床上?!」

  賈寶玉乾脆堵了她的嘴,當然,是用他的嘴。

  林黛玉瞪大了眼,像是懵了,直到他的唇舌開始纏吮著自己,才教她害羞地想掙扎,然就在這當頭——

  「你們在做什麼?!」啪的一聲,門被推開,幾乎同時,房裡跟著亮了起來。

  賈寶玉和林黛玉同時驚坐起身,就見王熙鳳帶著王夫人前來,而兩人的眼神比他倆還要錯愕。

  「寶玉,你怎會在這兒?!」王夫人尖聲喊著。

  「娘,這是我的寢房,我不在這兒,該在哪兒?」賈寶玉一臉不解地問。

  王夫人回頭瞪著王熙鳳,像是惱她辦事不力,回頭正想要罵他倆未成親不該同床,卻瞥見床上的血跡,心裡喀嚓了下,更可怕的是,後頭——

  「環兒,你讓我來寶玉這兒做什麼?」

  聽見賈政的聲音,王夫人心跳都快停了,除了愣在當場,不知能做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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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 00:15: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設計毀清白

  正房大廳,賈寶玉和林黛玉雙雙跪著。

  賈政氣得滿臉通紅,手上持著家法,要不是王夫人緊攔著,恐怕早已經揮到賈寶玉身上。

  「我賈家怎會有你這般下流無恥之徒,竟然把黛玉給……」賈政氣得已經說不出話,從林黛玉的角度看去,懷疑他快要中風了。

  「老爺,沒的事,他倆本是未婚夫妻,不過是走得近些,沒什麼的,他們都還只是孩子而已。」王夫人死命地抓著他的手,就怕手一松,她的心肝真是要被打到殘廢了。

  賈寶玉對王夫人的勸慰毫不領情,徑自說︰「爹,顰顰已經是我的人了。」

  嗄!林黛玉抬起無神大眼,不禁想,那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怎麼沒人知會她一聲?

  「你聽,你自個兒聽,他自個兒都承認了,我今天要不打死這孽子,你要我日後如何去見我妹子妹夫?!」

  「老爺!」王夫人拚了命的擋,不住地朝外觀望,焦急著婆母為何還未趕到。

  「爹,顰顰本是我的妻子,要不是有事擔擱了,我倆早就成親了,這事……也沒什麼的。」賈寶玉一臉委屈地說。

  林黛玉持續保持無神狀態,實在搞不懂眼前到底是在亂什麼,她真的摸不著頭緒,一點底都沒有。

  「混帳!」

  「老爺,你饒了他吧,你就剩他這麼一個嫡子了!」王夫人擋不了他,干脆抱著他的腿不放。「你要打,你就干脆打我,是我沒將他教好。」

  「你也知道你沒將他教好,讓他成天闖禍,在外頭抹黑了名聲,在家裡還欺了自己的妹子,還以為他這陣子轉了性子,考了功名,光耀了門楣,豈料骨子裡還是個禽獸,全都是你教的好兒子!」賈政打不著,干脆把家法給丟了出去。

  基於反射動作,林黛玉想也沒想地將賈寶玉護在懷裡,背上硬是吃了家法一記,痛得她哀叫出聲。

  天啊,這是誰家的藤鞭,打人這麼疼……他當初挨了數十下家法,豈不是數十倍的疼。

  「顰顰!你干麼擋,這合該是我承受的,你——」

  「在吵什麼?!」賈母讓兩個丫鬟左右攙扶走來,一見家法掉在林黛玉身旁,而林黛玉又軟倒在賈寶玉懷裡,她隨即朝賈政大步走去。「誰讓你這般持家法教兒子的?他要是素行不良也是我這祖母給寵的,你有本事管教兒子,要不要一並管教我?!」

  「娘……」賈政趕忙伸手扶她,就怕她走得太急,磕著絆著。

  「你這般會教兒子,你先來教我這個娘,盡管打,全都是我教出不肖子孫來的,你打呀!」賈母怒急攻心,滿臉通紅。

  「娘,先歇口氣,先歇口氣。」賈政趕忙攙著她坐下,讓下人遞來溫茶讓她喝下,三言兩語交代了今晚的事。「娘,賈環帶我前去時,我還不敢相信眼前所見,可偏偏這畜牲真是和黛玉睡在床上。」

  「全都是賈環生事,他倆睡在一塊又如何,他們本該要成親,要不是你不分青紅皂白把寶玉打傷,這婚事早就辦下了!」賈母橫眼瞪去,死死地瞪著站在牆角的賈環,簡直是要將他釘死在牆角。

  「可就算成親,他們這年歲也不該、也不該先圓房!」賈政死死瞪著跪在幾步外的賈寶玉,簡直是眼刀齊飛,恨不得將他給千刀萬剮祭自己妹子。

  「橫豎已經落紅了,這婚事就得趕緊辦妥。」

  「娘……」

  「又怎麼了?難不成不該給黛玉一個交代?還是你覺得我這麼做又錯了,那你倒是教教我,告訴我這事得怎麼處理!」

  賈政張口無言,只能應允了立刻著手婚事,本是要習慣性地交給王熙鳳,但想起她得閉門思過,便將婚事丟給了王夫人張羅。

  當場,王夫人內心五味雜陳,一方面慶幸保全兒子,一方面又惱怒竟催化了婚事進行,不禁回頭瞪著王熙鳳。

  王熙鳳是啞巴吃黃蓮,有苦不能言,哪知道事情竟會變成如此。

  而林黛玉的狀況更糟,直到被賈寶玉帶回瀟湘館,她還呈現無神狀態。

  「顰顰,咱倆的親事總算是確切定下,而且這回包管不會出任何意外。」賈寶玉笑得一臉得意。

  林黛玉直瞅著他狡黠的笑,又見他眉頭突地一鎖。「顰顰,你把衣衫拉開些,讓我瞧瞧……」

  啪的一聲,幾乎是一種反射反應,就連林黛玉都覺得這巴掌打得莫名其妙,有些委屈他了,不過打都打了……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傷勢。」賈寶玉悻悻地道。

  林黛玉呀了聲,這才想起自己替他挨了一記家法,他不說她都忘了,現在一提起,直覺得肩背上有股熱辣辣的痛。

  痛楚教她腦袋跟著清明了起來,前前後後地想個通透,毫不客氣地再往他胸膛上揍了一拳。

  「你陰我!」太陰險、真的是太陰險了,連她也陰,是嫌她被人陰得不夠慘是不是,就非得讓她明白人心有多險惡,所以天上人間一起陰她是不是!

  賈寶玉趕忙抓著她的手。「你……咱們都說好要成親的,你總不會在這當頭反悔吧?」

  他帶著擔憂和幾分不確定的問,等著下文。

  「誰要反悔?我向來是一諾千金,我不爽的是你竟然在床上滴血……」王八蛋,竟然玩這種陰招,自割一刀,讓人以為她落紅,落他個鬼,她衣裳都沒脫,見血的是他好不好!

  「這是最快的法子了,如此一來,祖母就會令所有人立刻準備婚事。」

  「可你怎麼知道二舅母和王熙鳳會……啊浮,我知道了,你晚上和賈環嚼舌根時,就是在說這件事,給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氣死了,害她白挨了一記!都不知道這身子有多嬌貴,一點小傷就會累成大病的耶,她不想躺在床上只能以眼賞美食。

  「要說是可以,你坐下,緩口氣。」賈寶玉給她斟了杯熱茶,說起始末。

  原來王熙鳳透過小紅知曉他倆感情甚篤,便找了賈環,要他摸進怡紅院,而她再隨便找個說詞把賈寶玉給調出府、把林黛玉迷昏送進怡紅院,待賈環爬上了床,她便帶著王夫人上門,如此一來捉奸在床,肯定讓親事告吹,二來又可以破壞兩人漸佳的兄弟情,可惜——

  「賈環跟我說了之後,我讓賈菌代替我離府,而後干脆將計就計,讓賈環去把我爹找來,一勞永逸。」當場見到母親的驚嚇和王熙鳳的錯愕,他光是憋笑就快憋出內傷了。

  林黛玉眯眼直瞪著他宛若燦陽的笑臉,恨不得再賞他一個巴掌。就說這家伙賊得要死,腦筋動得那般快,啥也不提點她,害她也跟著被耍得團團轉,真以為他會被打死在大廳。

  如今想來,被他嚇得六神無主的她,覺得自己簡直是愚蠢得沒極限了。

  「你倒是玩得很大,就不怕二舅真會把你打死。」她沒好氣地道。

  「不會,有我娘在,況且祖母肯定很快趕到,絕不礙事,只是……」他輕握著她的手。

  「我沒想到你會替我挨那一記……疼嗎?」

  「疼得要死,你要怎麼賠我?」可惡,她要是又病了,只能喝白粥,她真的會狠狠揍他一頓。

  「賠你一輩子。」他說得深情款款。

  她渾身爆開雞皮疙瘩。「果真毒蛇毒不死自己……」這甜言蜜語他說得從容自在,怕是日日都在演說。

  他面若桃花,雙頰泛紅眉眼帶喜,俊得不可方物,這話要是跟其它姑娘家說,肯定十個倒了十一個,可她誰呀,三言兩語就能讓他糊弄過去?

  「說什麼毒不毒的,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而且……」嘿嘿兩聲,那笑聲說有多賊就有多賊。「我確定你心底肯定有我。」

  「敢情是連我的心都剖開瞧光了?」她皮笑肉不笑地道。

  「你心底要是無我,又怎會替我挨那一記家法?」

  她直瞪著他半晌,像是突地想通什麼,小臉嫣紅一片,轉身就想跑,卻被他一把拽進懷裡,緊貼著他的胸膛,教她有股沖動想要回頭咬他一口。

  可惡可惡,怎會栽在這家伙手裡?

  天地無情,麻木不仁啊!這回陰她也陰得太過分了!她到底是做錯什麼,好歹清算一下,讓她分期償還,把心給贖回來。

  「顰顰、顰顰……我的妻。」賈寶玉喃著,把臉貼在她的肩上,將她緊緊地摟進懷。

  「哥哥保護你,保你美食享用不盡。」

  林黛玉苦著臉,聽著他摻蜜話語直往耳裡倒……她開始懷疑這段時日他帶回的外食肯定摻了什麼,才會教她吃啊吃的,吃得心都歪了,要不怎會看上這快成妖的混世魔王。

  天啊,她虧大了,真的虧大了!

  貪吃真會要人命,她就是最佳見證。

  然,正忖著要怎麼掙脫他,外頭啪啪兩聲,大門被推開,李嬤嬤帶著兩名管家娘子入內,見狀皺著眉道︰「二爺,你這般是於禮不合的。」

  說得好,嬤嬤,就今天看你最順眼!林黛玉用力地點著頭。

  「又怎麼了?」

  「太太發話了,雖然已擇了婚期,但二爺和林姑娘仍不得單處同室,在成親之前,兩人各待一院。」

  「嗄?」

  他的錯愕教林黛玉忍不住低笑出聲。哈哈,小岡王踢到鐵板了。

  於是乎,在李嬤嬤的強力主導之下,林黛玉被帶回了瀟湘館,多了個管家娘子照應,但事實上根本是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她是無所謂啦,但就不知道寶二爺是不是快要嘔出血了。

  王夫人雷厲風行,李嬤嬤和管家娘子嚴守紀律,絕不讓賈寶玉越雷池一步。到瀟湘館用膳?行,用完就走人,想多說兩句體己話,李嬤嬤就端著老臉開始上演苦肉計,逼得賈寶玉氣得牙癢癢也莫可奈何。

  這鐵腕政策確實地執行到成親當日。

  為了不擔誤良辰吉時,林黛玉三更半夜就被抓起來妝扮,喜服底下到底穿了幾層她已經不會算了,只能慶幸成親是年底,要不肯定悶死。至於頭發被梳禿了沒,她也不確定,只知道她一個早上竟沒得用膳,直到掌燈時分,要不是被帶著到寧國府的宗祠上香,她真的會翻臉。

  她與賈寶玉雙雙跪在宗祠裡,由身為族長的賈珍持香稟報列祖列宗,直到她跪得雙腳都麻了,才終於結束了宗祠祭拜。

  出了宗祠就見王熙鳳穿著華麗,捻絲翡翠金釵隨她輕步搖崗,閃動金光。

  走過她身邊時,林黛玉輕聲笑道︰「二嫂子,我昨兒個夢見可卿了呢,你與她素來交好,不知夢見過她不?」

  王熙鳳臉色瞬變,隨即神色自若。「可惜她是個沒良心的,任我思念也不曾入夢。」

  「是嗎?也許今晚就入夢了呢。」

  王熙鳳直瞪著她,就見賈寶玉已經上前帶著她走開,準備回榮國府拜堂。

  「你和她說那些做什麼?」路上,賈寶玉頗有微詞地道。

  「只是在宗祠裡瞧見了可卿的牌位,心裡有點不快罷了。」她不過吞不下這口氣,嘴上逞快而已。「對了,可卿的牌位上怎會寫著龍禁衛?龍禁衛不是宮中的禁軍嗎?」

  她是知道死後追封,但一個女孩子怎會封了龍禁衛?

  賈寶玉頓了下,沉吟了會才低聲道︰「許是為了讓可卿有個追封,所以珍堂哥才會替賈蓉買了龍禁衛的官。」

  「是喔……反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快餓死了,待會非得痛快地吃一頓不可。」快點拜堂吧,她準備要橫掃全桌了!

  賈寶玉笑了笑,實在不敢在這當頭讓她知道,新娘是不用留下宴客,而喜房裡備的……只會讓她愈吃愈餓。

  進了榮國府主屋大廳,十二面雕花門全開,裡裡外外賓客不少而且來頭不小,京裡的四大王爺全都到齊了,其它的高官貴冑更是不用多說,就連賈元春也派人從宮裡送禮來,簡直讓賈府燦爛風光到了極點。

  就在林黛玉拜堂拜到暈頭轉向,餓到險些腿軟時,她被送回了喜房,待李嬤嬤說了些吉祥話後,她就被晾在房裡了。

  稍後,她自掀蓋頭,瞪著桌上那幾碟蜜餞果干,真有股沖動要翻桌。

  她想象中的大宴名菜咧?!

  為什麼只有她一個人待在喜房裡?飯菜咧……啊浮,原來成親是這般泯滅人性的儀式,竟要將新嫁娘活活餓死!

  蒼天啊……她餓到沒力地倒在床上,動也不能動。

  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她的肚子唱過了一遍又一遍的哀歌後,外頭有人高喊著寶二爺回房,她才趕緊坐挺身子,胡亂地蓋上蓋頭,小嘴抿得死緊,想著要是他沒給她帶點東西回來,她就一腳把他踹出房門外。

  門一開一關,賈寶玉走了過來,以桿秤挑起了蓋頭,笑吟吟地看著神色冷若冰霜的愛妻,他不禁哈哈大笑。

  林黛玉也不跟他唆,直接朝他伸出了手。

  賈寶玉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從袖裡不知取出什麼,沒交給她,反倒往嘴裡一塞。

  「喂!」林黛玉難以置信地抓著他。

  賈寶玉笑咪咪地彎身湊近她,微張著嘴。

  二話不說的,她吻住他的唇,丁香小舌卷纏著他,想要奪過他嘴裡的東西,這一親密接觸,她馬上嘗出他吃了烤鹿肉和枸杞芽,而味道最重的是香中帶辣的白酒,這會含在嘴裡的是蝦丸!

  她想要以舌撈出,他卻偏是擋著纏著,逼得她只能一再進逼,搶著逗著,在舌尖上廝殺著。

  豈料門板再次被推開,李嬤嬤發出了驚呼聲,「我的小祖宗,太太說了,你倆不得圓房,得要等少奶奶及笄才成。」她嚇得滿頭汗,不敢上前拉人,更別說身後的管家娘子和丫鬟,一個個羞紅臉,避之不及。

  林黛玉哪管什麼圓房不圓房,她只是想搶她的蝦丸而已,是說……他到底是什麼時候壓到她身上,大手怎會滑進她的衣衫裡?!

  下流家伙,她還沒成熟啊!

  她毫不客氣地弓膝,正中目標,教賈寶玉痛呼了聲,再快速地撈出蝦丸,把痛癱在地的他踹到一邊。

  李嬤嬤見狀,趕忙差人將賈寶玉扶起。

  「顰顰,你謀殺親夫……」賈寶玉痛得臉色蒼白。

  「你活該。」她咬牙切齒地道,萬般珍惜地啃咬著蝦丸。

  拿食物誘引她,居然只給她一個蝦丸,她真有沖動想要寫張休夫書了!哪裡來的美食享用不盡,鬼話!

  成什麼親,她要離緣啦!

  慶幸的是,在嬤嬤把賈寶玉帶回自己的寢房後,雪雁跟著其它丫鬟入內替她脫喜服和卸妝,也替她偷渡了紀奉八精心準備的膳食。

  她吃著,感動得淚流滿面,默默起誓,她只成一次親,絕無下次!

  棒天一早,賈寶玉臭著臉來接她上前廳奉茶。

  「想跟我比臭臉是不是?」他如果想知道終極臭臉是什麼樣子,她不介意好好示範一次。

  「謀殺親夫。」他悻悻然地道。

  「是你逼我的。」

  「我是情不自禁。」

  「我也是情難自禁啊。」果然是出身yin亂一族,說這話還真是臉不紅氣不喘,也不瞧瞧她那常年沒表情的雪雁都聽得臉紅了。

  「咱們成親了!」

  「可我還沒及笄。」她拿昨晚李嬤嬤說過的話堵他。「下流,也不想想我年紀還這麼小,就對我動手動腳……你們賈家的男人都是一個樣。」

  璉二哥三不五時就跟人挑燈夜戰,依她看,他早晚效法。

  「說到哪了,我……」

  「二叔,大廳到了。」賈芸在後頭小聲提醒。

  賈寶玉悻悻地閉上了嘴,牽著她進廳奉茶。她一杯杯奉著,唯有婆母王夫人的臉冰凍如雪,哪怕她還贈了禮,依舊對她不屑一顧。不過祖母賈母倒好收買了,她獻上了一對夜明珠,馬上讓老人家開心大贊,至於大舅母邢夫人收了她的白玉簪,也更是將她大大地誇了一番。

  要知道,收買人是要技巧,更需要看身分。以往不屑使這招,是因為她沒打算長住,但現在不同了,她自然要把關系打點好,也幸虧紀叔送來幾大箱妝奩,讓她大大的有面子。

  頭一天奉茶的表現,除了她的婆母,其它人皆十分滿意,而這結果是意料中的事。

  成親對她而言,就是旁人對她的稱謂變了,身分有些不同,但除此之外,她的生活並沒什麼變化。硬要說的話,她只是從瀟湘館搬進了怡紅院而已,而令人開心的,是怡紅院裡也有個小廚房,讓她樂得天天開小灶,吃得好不滿足。

  「二爺,已經一更天了,該回房了。」

  林黛玉懶懶地從床被間抬眼,推著坐在床畔的賈寶玉。「嬤嬤在叫了,趕緊回去,不要吵我睡覺。」

  真不是她要說,這家伙每每晚膳後就賴在她身邊不走,也不想想怡紅院裡布了多少婆母的眼線,時間一到,即使不敢入內,就在外頭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吵得人耳根子極不清淨。

  「煩人。」賈寶玉惱啐了聲,闔上了書本,含怨的瞪著她。「元宵節過後,你的哮喘又發作,難道我就不能在這兒多陪陪你?」

  林黛玉不禁嘖嘖稱奇,不敢相信天底下竟有男人含怨似嗔的神情嬌美如斯,勝過女子。

  遙想當年,頭一次見到他時,她一度懷疑他女扮男裝,實在是他那相貌美得不可方物,硬是把人間女子都給踩在腳下了。

  如今仔細一瞧,那眉間英氣硬是將女子氣息替去,結結實實的就是個桃花美男。

  她忍不住想,再過幾年,他又會生得什麼模樣,一旦褪去所有青衫,他是不是像株桃花般引人自醉。

  「干麼?」林黛玉在他逼近的瞬間,立刻以手封他的嘴。

  他眸底的邪念太明顯了,她想當沒看見都難。

  「親親也不成?」他更哀怨了。

  「不成。」

  「親親自己的娘子到底是哪裡不成?」

  「我建議你到外頭問嬤嬤。」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把手腳都縮進絲被裡。「我要睡了,你趕快回房。」

  通常她這麼說,他就會悻悻然地回房,而且還故意摔門,教她懷疑那扇門再摔個幾次,就得換扇新的。到時她會建議換一扇花梨木的,別雕花鏤草的,管看不管用,只要厚實的,可以撐久一點。

  不過,大抵上,她對於這樣的日子沒有什麼不滿。

  但她的婆母和二嫂子哪可能放她天天快活。

  二月時,趁著賈寶玉隨賈政到濟國公那頭走動,王夫人差人把她找去,說是南安老王妃辦了場桃花宴,找她隨行。

  林黛玉壓根不覺得受寵若驚,反而覺得危機重重。

  通常這種重大宴會,應該提早幾日告知她,好讓她準備,哪會這般臨時赴宴,感覺上,好像是逮著什麼好時機,要趁她不備做什麼似的,可這話她又不能說出口。

  「婆母,能否讓雪雁和奉八隨行?」

  其實她本來想用身子不適推拒,可問題是丫鬟來喚她時,就瞧見她和三春正在吃吃喝喝,現在推說身子不適,實在是太假了,她說不出口。

  既然推不得,那就只好帶幫手出門,感覺安心點。

  「成,不過他們人得在府外候著,畢竟南安郡王府可不是尋常之地,像你好歹也要跟著我到外頭走動走動,和官夫人熟悉熟悉,要不往後寶玉走上仕途,你又能幫他什麼?」王夫人句句切中重點,全然不給抗拒的機會。

  林黛玉只能無奈地應了聲。回了怡紅院讓雪雁給她重綰了京裡正時興的雲髻,金釵步搖不缺,但重質不重量,換了件柳綠繡出池菡萏的衫裙,搭了件瓖雙邊及膝裘襖,外頭再罩一件銀狐裘篷,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出了門。

  搭上馬車,馬車不走,才發現原來是在等薛寶釵。

  林黛玉暗暗大叫不妙,就不知道這對姨甥到底要玩什麼把戲。

  但一進南安郡王府後,林黛玉立刻感覺海闊天空,只因——

  瞧瞧啊,這曲廊鑿空假山而過,廊外一整片粉嫩嫣紅桃花怒放,伶人在廊前廣場隨著樂音曼妙輕舞,而廊上筵席全都是宮中等級的御品。

  御品啊,她的眼都亮了,炯炯有神極了。

  她被安排坐在王夫人後頭,而薛寶釵就坐在她身旁,兩邊皆有丫鬟伺候用膳,裡頭有數道她未曾見過的海味,教她饞得快被自己的口水淹死。

  但就算如此,她還是保持警戒,畢竟打死她也不相信這兩人會突然轉性待她好,她寧可相信日頭會從西邊升起,也不相信她們突然「從良」。

  「妹妹,嘗嘗啊,這可是宮中御品呢。」薛寶釵笑說著。

  林黛玉直瞅著面前用銀碟圍迭的頭品拼盤,白切羔羊、鮮紅凍肘……她覺得她的口水都快要滴下來了。

  吃吧,那後頭還有十來道的佳肴,全都是銀器裝盛,還怕裡頭下毒嗎。

  她吃相優雅地一一品嘗,尤其是夜風卷著桃瓣滑落盅器裡,更添幾分風雅,但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好吃是好吃,就是少了一味。

  舉目四望,在場與宴的全都是些官夫人,甚或是公侯夫人,但沒有一個她識得的。她唯一識得的只有兩人,她卻沒意願與她們攀談,不禁想起每晚在怡紅院時,三春和李紈嫂子都在,蘭兒還會跟著紀大哥到廚房忙,入席時,寶玉和賈環賈芸賈菌他們都回來了,大伙吃吃喝喝,好不熱鬧……

  是呀,吃飯講究美味,但也講究人味呀。

  這宴席再特別再美味,沒有熟悉的人作陪,也教她食不下咽。

  「妹妹,不合你的胃口嗎?」

  那一聲妹妹教林黛玉暴起了雞皮疙瘩。說真的,自己實在搞不懂她為何還待在賈府,怎會對自己這般親熱,難道她不知道木已成舟,怡紅院裡早就沒了她的位置了?

  「不是,只是惦記著寶玉。」林黛玉輕嘆了口氣道。「他近來忙累,可又得隨著公爹到處應酬,我怕他累出病,忖著要用什麼給他食補較妥。」

  薛寶釵聞言,臉色微變了下。「是嗎,我少與他踫頭,倒不知道他近來如何,但食補的話,問問府裡的廚子不就得了。」

  「府裡大小事都是二嫂子打理的,我怕吩咐了廚子會惹她不快。」林黛玉意興闌珊地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

  真是無趣的食宴,她只想回家,真希望迎春記得給她留一碗粥,清粥都成,絕對好過這宴席上的任何一道菜。

  「妹妹是二房奶奶,這麼點小事吩咐下去,鳳姐兒不會說什麼的。」薛寶釵倒了杯茶,嘗了口,也給她斟了一杯。「比不上府裡的六安茶,但可以稍解油膩。」

  林黛玉瞧她喝了一口,也就沒什麼心眼地啜飲起來,味道極淡,確實比不上寶玉愛喝的六安茶,解解油膩是差不多啦。

  了無趣味地看著外頭的桃瓣輕飛,瞧著伶人聞樂起舞,轉啊轉的,不知怎地,她突地覺得頭有點暈,眨了眨眼,眼前的矮幾似乎也跟著晃動了起來,正覺古怪時,身子猛地偏斜,往薛寶釵身上倒去。

  「妹妹,你是怎麼了?」薛寶釵趕忙扶住她。

  「我……」她皺起眉,連話都說不清楚。

  「該不會是嘗了哪道用酒的菜,醉了?」

  林黛玉暈得連眼都張不開,更別說回話了,要不她真想跟她說︰我聽你在放屁!我是老饕耶,哪怕菜裡用酒,也不會醉倒啊!

  她這分明、分明是——

  「醉了?」坐在前頭的王夫人回過頭。

  林黛玉微眯眼,不知怎地真覺得婆母的面容十分猙獰駭人,教她暗叫不妙,想要強撐身子坐直時,卻聽她跟南安郡王府的丫鬟要了間客房,甚至還干脆讓兩個丫鬟把她架進房裡。

  太古怪,這實在太古怪!林黛玉躺在床上,覺得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這哪是醉了,她根本是被下藥,可這藥……思來想去,唯有薛寶釵倒的茶水是用玉杯裝的!

  不成,既會將她帶進房,肯定另有計謀,她得要想辦法離開房間。

  豈料她拉著丫鬟要起身,丫鬟卻反將她壓回床上,她這才發現房裡的丫鬟早就不見蹤影,壓在她身上的是她不曾見過的男人。

  「賈府的寶二奶奶呀,瞧瞧這粉雕玉琢的模樣,是咱們不曾踫過的上品。」

  「嘿嘿,是啊。」

  林黛玉心口一窒,聽那人說咱們,後頭還有人應話……原來,惡毒是沒有極限的!她作夢也想不到婆母竟會用這法子治她!

  把她帶到南安郡王府,哪怕出了事,也是與她這個婆婆無關,而二舅舅是斷不可能上郡王府討公道的,就算真討了公道又如何,她的清白被毀,她還能待在賈府嗎?

  她忿忿不平地暗罵著,感覺惡心的大手在她身上游移,她卻是動彈不得,教她又氣又不平……她不在乎丟了清白,可寶玉在乎,她要是真沒了清白,他還會像往常那般疼她寵她嗎?

  思及此,她不禁哼笑了聲,沒料到自己竟如此在意他,更氣自己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只能眼睜睜地感覺衣裳被褪下——

  砰的一聲,門板被踹開,她費盡力氣張眼,就見她那平日如桃花般燦爛詭麗的丈夫,此刻冷鷲如惡鬼地站在門口。

  「放開我的妻子!」

  她聽見他這麼說,然後昏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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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中毒知心意

  張眼時,她瞧見賈寶玉那雙光彩奪目的桃花眼如死水般黯沉。

  「我……」她想起身,奈何還是渾身虛乏無力,看看四周布置是怡紅院的寢房,教她安心了下來。

  「沒事,沒事了。」賈寶玉瞧她不住地顫著,輕柔地將她抱在懷裡。

  林黛玉難得沒反抗,甚至直往他的懷裡鑽,雙臂緊緊地環抱住他。她這從沒有過的舉措,教他的心不住往下沉。

  「你……你怎會去了南安郡王府?」好半晌,心裡覺得安穩了些,她才低聲問著。

  「我和爹回府時,聽迎春說娘帶你去南安郡王府,就覺得不對,才會趕過去。」他拉過被子將她裹住,讓她舒服地窩在他的懷裡。

  「可等你和舅舅回府,時候也不早了,怎會趕得及救我?」

  「老天保佑吧。」抱著她,他的嗓音分外低啞。「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母親她竟會做到這種地步……我一直告訴自己可卿的事與她無關,然而姊姊省親時,卻讓我聽見姊姊為了封妃,討好帝王而讓母親伙同祖母除去可卿……盡管如此,我還是認為她是個為了孩子不得不為的母親,可她卻連你都不肯放過。」

  林黛玉抬眼。「元春?她討好帝王跟可卿什麼關系?」

  「我不知道,我沒聽清楚,我只是不敢相信,我的母親、祖母和姊姊,可以為了己身利益而毫不在乎除去另一個親人……」

  見他痛苦地攢緊濃眉,林黛玉心疼地抱著他。「沒事,你別擔心,你知道我沒事,下次我不會再給她們機會傷我。」原來他獨自站在雨夜中,是因為元春省親,他聽見了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什麼都不肯說,嘻笑的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卻把苦往心裡堆。

  想想,他也不過是多大的年紀,平時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可終究是個孩子,剝開了紈褲的惡劣,他是心性正直,是非分明的人,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堂而皇之地踏進她的心裡,她才心甘情願地成為他的妻。

  「顰顰,她們是我的親人,我……」

  「喂,你可別亂來,你也知道她們都是你的親人,所以你沒必要做什麼。」

  「對不起,我差一點就保護不了你,我……」未盡的話全教她封了口,他怔愣著,被溫柔地安撫著。

  「再說,我就繼續堵。」她舔了舔唇,只覺得好咸,原來淚水竟是如此地咸,咽下後,咸入心底,教她跟著難受。

  「顰顰,我該要怎麼保護你?」抵著她的額,他已經六神無主。

  「你當我這麼沒用?我今兒個不過是著了道,往後想整我怕是再沒機會。」她一派大氣,像是把今晚的意外當成鬧劇一出。但她還記得當下的恐懼,而他也很清楚她確實受到了驚嚇,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更加心疼。

  偏偏對方是他的至親,他不想也不願對付她們,畢竟他這一生受盡她們的疼寵,深埋骨子裡的孝道,教他必須忍讓,卻連帶委屈了她。

  「寶二叔。」門外傳來賈芸的喚聲。

  「大夫來了嗎?」他問。

  「寶二叔,城南的柳大夫今兒個到鄰鎮出診了,我找了幾處醫館,大夫都不在館裡。」

  賈芸的嗓音有點急了。

  「那就再往其它地方找找。」賈寶玉話落,像是想到什麼。「顰顰,你躺會兒,奉八和雪雁在小廚房裡幫你熬藥,我知道奉八懂醫,但還是找個大夫來較妥,畢竟奉八也無法確定你到底吃下了什麼藥。」

  她應了聲,見他起身,又問︰「欸,現在是什麼時分了?」

  「酉時了。」

  酉時?她不就是剛回府就醒了?忖著,見他走到外頭跟賈芸說了幾個醫館,她用力地撐起身子下床。

  她記得紀叔替她備的藥材裡有砒石。每逢天寒或季節交替,她的哮喘就會發作,所以她的房裡定會擱上幾份藥材,砒石可以入藥治哮喘,本身亦是毒,所以用的分量通常不多,她只要取出一些,制造出類似中毒的樣子就成了。

  既然要把大夫找來,那就玩大一點!南安郡王府的宴席上,盛器全都是銀制的,所以只要大夫確診她身上有毒,與她同行的人都別想全身而退。

  就在她將砒石咽下,準備回床上躺著時,腹部突然像是有火灼燒,她嚇了一跳按著桌緣想坐下,身子卻無力地偏斜倒落,發出了聲響,門外的賈寶玉隨即沖進房內——

  「顰顰,你怎麼了?」

  她想開口,一股腥膩竟沖口而出,濺了他一臉的血。

  他怔住了,她也傻了。

  不會吧,她只吃了一點點耶……這是她哮喘發作都會吃的藥材耶!還是說,單吃一樣砒石效果會如此驚人?抑或者是她被下了藥,再加上砒石成了加乘作用?

  天啊,這一回是她自己陰了自己啊!

  在黑暗鋪天蓋地落下時,她在內心不住地驚喊︰蒼天啊!我還沒打算回仙境啊!

  她在黑暗中浮浮沉沉,隱隱約約之中彷佛聽見了仙境裡的樂音,那沁入心脾,可以撫去所有戾氣的天籟,讓人流連忘返。

  可是,此刻她想歸去的,是人間。

  雖說陰險的人兒多如牛毛,但是可愛的也不少,好比待她極好的三春和李紈,可卿和雪雁,還有,最最教她放心不下的賈寶玉。

  好不容易讓他扭曲的心稍稍矯正了,她要是不在,豈不是前功盡棄?

  況且,說好了要幫他取回二房的產業,她這人向來是言出必行的,絕不能拋下他不管,她得回去,非回去不可……

  當她用力地張開眼時,同樣的桃花眼眨也不眨地注視著她,是說這朵桃花是不是快枯萎了?

  「顰顰……」那虛弱帶著泣聲的低啞呼喚,彷佛有著數不盡的濃情密意,毫不保留地往她耳裡鑽,鑽入她的心底,令她心口麻疼一片。

  「寶……」她張口,卻發現光是發出一點聲音,她就虛得像是隨時又會厥過去,她覺得自己嚇得瞠圓了眼,但實際上她只是微動了長睫而已。

  「噓,先別說話,能醒來就好,待會再喝點藥好不?我這兒有糖蒸酥酪給你,你要多吃一點,好不?」那急而快的氣音,像是在遮掩什麼,像怕被誰聽去,那般緊張惶然,教她不禁微皺著眉。

  她想問他發生什麼事了,但他已將藥取來,一匙一匙地喂著。

  真不是她要說的,這藥還真不是普通的苦,她的舌頭被苦得發麻了。

  用力把藥咽下後,他隨即舀了一匙糖蒸酥酪到她嘴邊,但不知怎地,她竟是一點胃口都沒有……香啊,還是她記憶中聞過的味道,還是她朝思暮想的御品,但她就是沒有開口品嘗的沖動。

  她這是怎麼了?該不會吞毒把自己毒傻了吧?

  吃食是她的本能啊,可是她的本能卻停機了!

  「吃點,顰顰……你得吃點東西才成。」

  他嗓音裹著濃濃的鼻音,她費力抬眼,才發現他的眼紅腫,眼下有黑影,束發都顯凌亂了。

  她到底是睡了多久?姑且不管她睡了多久,橫豎醒了就是好消息是不?怎麼瞧他這模樣,像是她已經死過一遍似的。

  但不管怎樣,她還真不喜歡他這樣,於是她強迫自己開了口,嘗著她美食榜上的榜首,結果,她卻嘗不出味道。

  她想,她的舌頭大概是被剛才的藥給苦壞了。

  到底吃了幾口,她實在沒印象,因為吃到一半,她又胡裡胡涂地睡著了,直到她再度清醒時,那朵桃花已經凋零了。

  明眸善睞的水靈桃花眼被黑影圈了一圈,就連面頰也跟著瘦了。

  然後呢,沒搭上話,被迫喝了藥吃了沒味道的東西後,她又沉沉睡去,就這樣來來去去記不得幾回,最終清醒時,她的腦袋終於清明了點,而那朵桃花則是沉睡在她身旁,睡得那般不安穩,就連入睡了眉頭都是皺的。

  接下來,她的眉頭也跟著皺起了,因為他的發尾油膩膩帶著異味,就在她頰邊搔著。

  不會吧,乍暖還寒的天候,還能把自己的頭發弄到出油,他到底是多久沒沐浴了?

  瞧著他半晌,她才驚覺他這身衣裳根本就是她出事那晚穿的,他該不會一直守在她身邊,一步不肯稍離?

  正忖著,瞥見錦囊掉出衣襟外,不禁想起他總把這錦囊擱在心頭上。她撇嘴,錦囊是雪雁繡制的,擱在他心頭……這擱的到底是誰?想著,抬手想將錦囊取下,就見他猛地張開眼,當場與她大眼瞪小眼起來。

  「顰顰,你醒了!」他霍地爬起,身形還稍晃了下,才在床畔坐穩。

  「呃……我睡幾天了?」下次再拿好了,現在她實在太想知道他用了幾天的時間把自己搞得這般狼狽又憔悴。

  「……三十二天。」

  林黛玉瞪大眼,不敢相信那麼一丁點砒石竟可以讓她生生死死來來回回這麼多天,到底是她吃太多,還是這身子實在太破爛?

  「你等會,我讓人替你備膳和藥。」

  她沒應聲,實在是因為還處在錯愕之中,不敢相信自己險些造就害死自己的烏龍,她要真是這般死回仙境,不知道會笑死多少人,簡直是丟臉到她不願再回想,以致於她羞赧地埋進棉被。

  不一會,雪雁進房,一雙眼紅通通的,含怒地瞪著她,不發一語開始替她梳發更衣,她不禁問︰「雪雁,你在生氣?」奇怪,她死裡逃生,照理說雪雁應該喜極而泣才是,怎會是含怨帶怒地瞪著她。

  「你說咧?」

  唉呀,實在是太以下犯上,但她向來大量,不計較雪雁的撒潑。

  一會膳食送來,三春姊妹也來了,一個個欣喜若狂。瞧,這才是應有的反應,她認為雪雁該好生學習才是。

  「二嫂,你再不醒來,二哥都快倒下了呢。」賈探春替她舀了粥,交給雪雁喂食。「二哥一直不敢闔眼,祖母來了他都不理呢。」

  「喔……」那就和她猜想得差不多。「可祖母和婆母沒生氣嗎?」

  三春聞言,彼此對視了一眼,最終推派賈探春發言。「二嫂,大夫趕來診治時,說你是吃下了毒,要不是在大夫趕來之前,二哥一直抓著你灌茶水,恐怕你是捱不過的,後來祖母得知此事,追查之下,才知道你是跟著母親和薛姊姊參加了南安郡王府的食宴,祖母說南安郡王府怕人下毒,食器全都是銀制的,所以你中毒絕對和南安郡王府無關,一口咬定了是太太和薛姊姊做的,就把太太趕進後院佛堂罰念佛抄經書,而薛姊姊則是關在蘅蕪院不得踏出。」

  林黛玉輕點著頭,心想,這跟她預料的不失毫厘。

  畢竟那回挨了婆母的巴掌,祖母應該還是記憶猶新,加上之前她和寶玉被「捉奸在床」,也是婆母使的計,害得寶玉差點被親爹給打死,沖著這兩點,祖母自然會一口就咬定是婆母狠心下毒。

  而她,也沒狠到要婆母的命,只是希望祖母能稍稍管教,省得繼續興風作浪,累得寶玉傷心。

  算來,她這個媳婦也算是不錯了,對不?給了婆母面子,也不讓相公對付自個兒的娘親,她躺了三十二天,也算是值得了。

  打聽到她昏睡的這段時日裡的消息後,一頓膳食也吃得差不多,而賈寶玉也進了門。她猜,他應該是跑去梳洗了,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只可惜眼下的黑影像是刺青似的,洗也洗不掉,可以想見他的疲憊。

  賈寶玉隨意吃了點,待房裡的人都離開後,才將進門時擱在桌下的食盒取出。

  扒子一掀開,她便聞見了似曾相識的味道,探頭一看,果真是糖蒸酥酪。

  「元妃又省親了嗎?還是她派人從宮裡送來的?」她好奇的問。

  賈寶玉默不吭聲,舀了一口喂她。

  她含進嘴裡細細品味,果真吃到了她魂牽夢縈的味道,但……「這應該不是宮中的吧?」

  賈寶玉眼角抽了下。「少了哪一味?」

  「沒少哪一味,只是這酥酪粗了點,宮中御品不會做得這般粗糙。」味道和聞起來的差不多,就口感上差了一點。

  「你說該怎麼做才會細致?」

  「該是牛乳和水煮,置涼,取凝結牛乳皮,重復取之,再去清奶,取凝乳皮和糖再加藉粉或豆粉煮稠。」她想大抵上應該是這樣,但說著說著,教她不禁又想起——「欸,你知道嗎,有一種橘羹,做法大抵也是如此,不過裡頭煮的是去子的橘肉,口感滑膩,氣味酸甜,教人一吃就上癮。」

  「揚州吃法?」

  「不是,我也沒吃過,只是書上看過。」

  賈寶玉無言地看著她,半晌才問︰「還吃不吃?」

  「吃,雖說是粗了點,但味道應無差異,你還沒跟我說這是哪來的……嘿,該不會是我紀大哥為我準備的?」

  「我做的,關紀奉八什麼事?!」他不快的低吼。

  林黛玉眨了眨眼,眉頭微微攢起。「你?」

  「懷疑?!」

  「你什麼時候會下廚?」不能怪她懷疑,他是個連更衣都要人服侍的紈褲,要他下廚,難度太高了吧。

  「還不是為了你生辰學的,誰知道你這一病稈你的生辰都病過了,而且你老是昏睡著,我心想你想吃糖蒸酥酪,就自己仿著做,就盼你能清醒多吃一點,要不就這樣躺著日日消瘦……簡直像是隨時都會去見閻王。」

  林黛玉小嘴微張,顯然被他的說法給嚇到。

  原來半夢半醒中無味的糖蒸酥酪也是他做的,他是為了她才特地學做糖蒸酥酪的,直教她感動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倒是你,好端端的誰要你吞毒?!」

  面對他愀變的臉色,林黛玉愣了下,「你怎麼知道?」

  「你厥過去後,是奉八替你診脈,說你體內突然跑出毒怎麼也不合理,於是開了櫃子找藥包,發現你服用的藥材裡少了砒石。」賈寶玉說得面目猙獰,雙手緊握成拳,真不知道該氣她還是氣自己。

  林黛玉恍然大悟。原來雪雁早已知情,所以才生她的氣。不過,眼前還是先安撫已進入暴怒狀態的他好了。「我是想說,這法子可以讓婆母受點教訓,至少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斷不會再來招惹……」就算祖母不治,公爹總要出面的。

  「你滅敵一千,自損八百,能算是什麼好計謀?!」

  「我……」她真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她哪裡知道區區指甲片大小的砒石就差點把她送回仙境,身子如此破爛,她始料未及,永遠也習慣不了的。「我沒想到會……」

  「你沒想到?!你沒想到就差點把我嚇得半死,你要是想到,不就要拉著我一道死了?!」

  「你干麼那麼凶?就說了我沒想到那麼丁點量就會讓我厥過去,我只是想嚇嚇人而已。」她也是被害者,不安撫她就算了還罵人,還有天理嗎?!

  「你到底是想嚇誰?無非是想嚇死我罷了!」

  「說那什麼話,我是不想讓你為難!我總不能讓你去對付你娘吧,你肯我也不肯,所以這事我來剛好,純粹只是……只是分量拿捏錯了嘛。」她吼到最後,氣虛了,心疼了,小嘴抿得無比哀怨。

  「拿捏錯了?你對敵總是先傷自己!上回挨耳光也是,你就不能精明點,別老拿自己當籌碼,你要記住,你傷到自己,最終死的會是我!」賈寶玉吼到眼圈都紅了。「我會活活為你擔憂而死!你就不知道這些日子我是怎麼過的,你不張眼,我就不能睡,你一闔眼,我的心就跟著碎……你折騰的到底是誰?」

  林黛玉本是有滿肚子冤屈,可聽他吼得聲嘶力竭,淚水都在眸底打轉了,她只好偷偷湊到他身邊,囁嚅道︰「下次不敢了。」

  「你還有下次?」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她把臉埋到他胸前,發覺他的胸膛又單薄了。「你呀,多吃點,身子這般單薄教誰擔心啊?」

  「誰害的?」

  林黛玉咬了咬舌頭,決定閉嘴,省得多說多錯。可她不吭聲,他也跟著沉默,害她感到心頭沉重,深深地反省自己。

  「寶哥哥,我好困,想再睡會,你陪我好不?」這當頭,唯有撒嬌才能解救她於水深火熱之中了。

  「還睡?」

  「嗯……可我喝了藥就覺得困。」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她是真的撐不住了。

  賈寶玉讓她躺好,跟著和衣躺在她身側,替她把被子掖好。「先說好,小睡即可,不準沒日沒夜地睡。」

  「唔,你醒了,記得把我叫醒,我陪你用膳。」

  「嗯。」他應了聲,偷偷地將她拽進懷裡,臉埋在她的肩頸,沒一會,也跟著沉沉睡去。

  這一睡,足足睡到了隔日早上,誰也沒叫醒誰。

  林黛玉這一靜養就花費了兩三個月,她懶懶地賴在床上,而賈寶玉則是把書帶進她的寢房,就窩在床邊,邊照料她邊看書,完全不假他人之手。

  期間,府中長輩全都來探視過,其中以賈政反應最激動,一臉羞愧得說不出話,還是他倆好說歹說的才將賈政安撫住。至於王熙鳳自然也意思意思地前來,只是話不投機半句多,聊個幾句算是善盡責任,就領著幾個丫鬟走了。

  「她到底是來干麼的?」林黛玉看著桌上動都沒動的茶水,猜想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所以動都不敢動,要不然就是嫌棄自己的茶水。

  「差不多該把咱們二房的東西拿回來了。」賈寶玉突道。

  「我還以為你改變計劃了。」她懶懶地往他腿上一倒。

  成親之後,他沒跟祖母提起,原以為是打算等過年後,但過完了年,他也沒動靜,直到她出事……她還以為他忘了。

  賈寶玉頓了下,目光有些不自然地微避了下。「我是在等。」

  「難不成還缺東風?」她打趣道,抽掉他手上的書。

  「現在我可是什麼都不缺。」他一把將她推開,令她躺好,省得老是擾亂他的思緒。

  「純粹只是想讓鳳二嫂以為咱們一個病,一個全心讀書,無心取回二房產業,再殺她個措手不及。」

  「賈家的好血統。」還是那麼陰險。

  「什麼意思?」他神色微變,唯恐自己的心思被她察覺。

  「沒什麼,是誇你。」

  賈寶玉垂睫瞅著她半晌,隨即又拎起書。「你要是倦了就再歇會。」

  見他起身,她一把揪住了他,他不解的回頭。

  「你最近怪裡怪氣的,不會是瞞了我什麼沒說吧?」她養尊處優慣了,府裡的消息不外乎是從三春和晴雯雪雁那得來,但要是真有什麼大事,還是得從他嘴裡挖。可偏偏他近來雖會待在她房裡,但只要她一靠近,他就會找個說詞落跑了。

  「哪有?」

  「明明就有,是不是瞞了我什麼?」她干脆撲到他背上,正打算對他嚴刑峻法逼供時,他整個人突地跳開,好似什麼燙了他,就連那張桃花臉也嫣紅一片,猶如盛放的桃花,灼灼其華,艷麗得教人不敢逼視。

  「你在臉紅什麼?」她偷偷地掃了眼襟口,確定沒有半點春光外泄,再偷偷拉了拉及踩裙擺,不禁更疑惑了。

  啥事都沒有,他也能臉紅,這是什麼癥狀?

  「我是熱!」他羞惱的吼著。

  「熱?」這天候雖入夏,開了窗,外頭又植了花木,不至於熱到這樣吧。

  「我要到外頭透透氣。」

  話落,瞧也不瞧她一眼,徑自走了。

  「到底在搞什麼?」不是說喜歡她的嗎?不是一天到晚都跟她膩在一塊的嗎?怎麼突然避之唯恐不及了?

  然而,就在她還摸不著頭緒時,二房的產業交回了她的手上。

  「你把這個給我干麼?」她揚著手上田契奴契和鑰匙等等東西。

  「你是我的妻子自然得幫我管。」他說得理所當然。

  八月要秋闈,她當然可以體諒他讀書辛苦,管個錢是沒問題。「是說二嫂子這麼容易就把東西交出來了?」

  「她沒有理由抓著不放,尤其是母親被押進佛堂了,沒人給她倚靠,她當然得把東西吐出來,畢竟大房掌著二房的財產,本來就理虧,以往我未成家還沒話說,如今已成家,她再拽著不放,旁人就要指指點點了。」賈寶玉頓了下。「莊子的事可以交給李貴,讓李貴去找紀叔學習,至於府裡的小賬房和奴契問題,你可以找人幫你,能精簡的就精簡。」

  林黛玉微揚眉,猜想他大概已經看過了。

  他在一旁看書,她就在另一頭看賬本,點算著二房動用的丫鬟小廝,和每個月的月例,教她愈算愈是膽戰心驚。

  「寶玉,二房要倒了吧……」天啊,入不敷出得也太嚴重了點。

  「所以要你精簡。」

  「我哪懂這些。」她管吃不管用的。

  「找大嫂和迎春幫你。」

  「你倒是挺閑的,寶二爺。」林黛玉悻悻然地瞪著他。

  「我在讀書。」

  「我實在不想說你,可問題是你的書從剛剛就是拿顛倒的,你也未免太了得,顛倒也能看,我真想跟你好好學學。」林黛玉橫眉豎目,那蹙眉噙怒的神情似火般亮眼,教賈寶玉望而失神。

  林黛玉眉頭皺得更深了。糟,更嚴重了。「我說你最近到底是怎麼搞的?老是魂不守舍的,你……」手都還沒踫到他的額,他就像是被電到,連人帶椅往後退,人是沒倒,但椅子倒了,弄出了一些聲響。

  但光是這樣,就夠林黛玉不滿了。「今天,你給我把話說清楚,否則我跟你沒完,賈寶玉。」見鬼也不是這樣……再說她像鬼嗎她!她正是含苞待放年紀,連她都覺得這皮相美得夠嗆,可瞧瞧他這是什麼反應,存心氣人嘛。

  「我沒事,我到外頭走走。」

  見他要沖出房門,她動作比他還快,一手擋在門口。「走走走,你天天說要透透氣,怎麼了,我這兒都是藥味教你生厭不滿了?還是你根本是對我膩了?早說嘛,一封休書遞來,我東西理一理就回家去。」

  「胡扯什麼?」

  「那你說呀,你老是走神,為的是哪樁?」她向來明理,想要她走,說明白就成,她不會佔著正室一位不走。

  「我……」賈寶玉額上冒汗,想走卻走不了。

  林黛玉眯起水眸,不禁想起他老把錦囊貼在心上,該不會貼久了,心倒向雪雁那兒了?

  近來他和雪雁走得頗近,該不會真的……她的心往下沉,惱聲道︰「把錦囊還我。」

  「為什麼?」他不解的問。

  「我問你啥都不回答,你問我問題我何必回答。」她一向是一報還一報的,他怎麼待她,她就怎麼回敬,絕對公平。

  「什麼跟什麼,你別鬧了。」賈寶玉硬是要從她身邊穿過。

  林黛玉撲上他,伸手就要搶他的錦囊,他像是沒料到她會有此舉,腳下踉蹌了下,被她撲得往地面一倒,沒撞到頭,但背上可疼了。

  「你沒事吧?不是說跟著紀大哥練拳,怎麼連這麼一點重量都撐不住?」她趕忙從他身上爬起,想查看他有無受傷,卻頓覺她所坐之處似乎有些古怪,在她尚未搞清楚前,他已經一臉狼狽地將她推開。

  林黛玉跌坐在旁,見他跟著起身,卻背對著她。

  雖然一開始不懂,但她現在全都懂了。

  「那個……這該不會是你近來避開我的主因吧?」這是大膽卻合理的懷疑,但她認為精準度百分百。

  「是又怎樣?!」賈寶玉惱羞成怒地吼著,斜眼瞪來,明明噙著滔天巨怒,但看在林黛玉眼裡,簡直跟個小姑娘嬌嗔的神情沒兩樣。「我又能怎麼辦?因為擔心你的身子,不瞧著你不放心,一瞧著你又……」

  「你……出門在外都沒上花樓什麼的?」她小心翼翼地問著。

  「我上花樓,你會容忍我?!」他光火的吼著。

  「可你不說,我也不知道啊。」當然,她絕對不是鼓勵他,只是認為以他精明的腦袋應該不會連這等事都沒想到。

  「你要我騙你?!」

  「沒說就不算騙吧。」開口說謊才算騙啊,是吧?

  「你的意思是就算我沾染了其它姑娘,你也無所謂?!」這會,他是真的動怒了,殷紅的眸如灼陽怒張。

  「我可沒說。事實上只要你沾染其它人,我是絕對不要你的,請你務必記住,要是你無法守約,記得送上休書。」林黛玉托著頰涼涼說著。

  賈寶玉瞪著她,心底五味雜陳,因她的佔有欲而開心,卻又因為沾染不得而欲求不滿。

  「橫豎你都知情了,你讓我到外頭走走。」

  「連待在我身邊都不成?」這麼嚴重?她不是男人,無法理解他的痛苦。

  「怎麼待?我光聞到你身上的香氣都快發狂了,有時聽見你沐浴,光是那水聲就……」

  說到最後,他面紅耳赤,頭也不回地跑了。

  林黛玉獨自坐在地上,捧著的頰發燙著。

  見鬼了,他害臊是他的事,她難為情個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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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 00:15: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小媳婦掌家

  尷尬。

  那是一種很古怪的感覺。想見他,習慣有他,可只要一見他,卻又不敢看他,只要他在身旁坐下,她就會想起他向來直白的告白和他熱情的欲求,害她跟著渾身不對勁,甚至開始僵硬。

  就算想說點話打破沉默,一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所以,只能沉默,放任尷尬的氛圍在彼此之間團繞著。

  慶幸的是,她正忙著接管二房的事,沒太多時間讓她閑著跟他大眼瞪小眼。首先她把莊子的事交給了紀大哥和李貴,橫豎只要不懂,盡管去找紀叔便是,而賬本的話,她直接送到大嫂李紈那兒了,順便把迎春也推了過去。

  至於二房名下的奴僕篩選,她直接丟給了探春,給了探春實權,該賣該轉的,全都由著探春決定。

  不過幾天時間,她把手上的工作全都脫手,準備回頭繼續當她閑閑的少奶奶時,聽說王熙鳳了。

  基本上,王熙鳳病不病,真病還是假病,對她而言,一點都不重要,她頂多是做點表面功夫,維持妯娌間的虛偽感情,豈料——

  「大夫說我這病沒養個一年半載的,是不會有所起色的,所以,今年老太太作壽,可得要交給你了。」

  王熙鳳玉面白裡透紅,眉梢挾春,眸底藏喜,完全看不出得的是哪一種病,非得養個一年半載的。

  林黛玉幾不可察的嘆口氣,盡管內心千百個不願意,還是得接下這頭份工作。

  她在人家府裡吃香喝辣,當然是得要盡份人力的,要不豈不是比府裡的三等丫鬟都還不如。

  王熙鳳又道,「以往府裡總是我作主,大伙都以為賈府風光,可事實上府裡的花用極為吃緊,向來都是用大房的莊子收入勉強打平開銷,可近年來你璉二哥的莊子收成也不好,要是只應付咱們大房開銷是綽綽有余,畢竟大房人口可簡單了,而府裡吃穿用度都講究,府裡的人又這麼多,這一回可要妹妹你多多擔待了。」

  林黛玉完全明白了。講白一點就是——喏,你要當家作主,就讓你當家作主,讓你知道當家作主有多難,尤其這一回大房不會出一毛錢,你可得自個兒看著辦。

  回怡紅院的路上,她想了又想,干脆拐了個彎到李紈那兒。

  「大嫂,你這帳看得如何了?」她把第一手消息告知之後,只想知道手頭上能運用的銀錢到底有多少。

  李紈愣愣地看著她。「黛玉,咱們二房完全是入不敷出,莊子那頭的收入極為短少,恐怕得要等李貴從莊頭那裡取回賬本,才能知道有多少銀雨能用。」

  林黛玉聽完,肩都垮下了。「大嫂,以往老太太作壽大約得要花多少?」

  「這實是難以佔計,先別說一場壽宴得花多少,以往作壽總是一連慶賀七八天,而宴上得要戲班百戲熱鬧,再加上宴請的客人全都是公侯以上的夫人,回禮都得備上一份,禮不得微薄,光這些開銷,沒花個幾百兩是不可能的,要是再加上幾桌壽宴,食材約莫在百兩之間。」

  林黛玉一整個想死,她這個管吃管玩的,從不知道當個富貴閑人花用竟如此可觀。

  「我還沒說到二房的奴僕有多少呢,一等大丫頭月銀一兩,二等丫頭五百文,三等丫頭三百文,小廝的話也得要一兩,跟在二爺身邊的約莫一兩五百文,而記名的奴僕約莫有一百人,老爺那兒還有兩名姨娘,月錢約莫二兩,探春和賈環的月銀也比照姨娘,至於老太太的開銷,則是由兩房的公中共同支出。」

  「對呀,還有公中!」她燃起了些許希望。

  「沒用,鳳姐兒不是說了,這回得用二房的錢支出?況且你要記得,二房莊子收入也得繳公中。」

  林黛玉又想死了,真不知道要上哪挖錢。

  「不過,說真的,這賬本雖做得漂亮,但我總覺得不太對勁。」李紈翻看著賬本,不住地比對著。

  「怎麼說?」

  「好比這筆食材采買,價格全都偏高,可我記得去年的收成極好,糧價偏低,這價格寫得高了些。」

  「所以說,二嫂子有可能動了手腳?」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過這讓人抓不了把柄。」

  林黛玉皴眉想了下,便道︰「大嫂,假使二嫂子放印子,你想咱們該怎麼追查?」

  「放印子?」

  「嗯,就是對下人放印子。」她記得的故事裡,王熙鳳本來就有放印子的習慣,而且還是拿公中的錢大方放印子的。

  「那就讓探春去追查,探探下人口風。」

  「那好,我去跟探春說一聲,就讓探春去辦。」探春的個性夠韌夠大氣,交給她剛好。

  要是交給迎春,話都還沒問,說不準就被下人罵到哭了。「說實在的,我倒覺得府裡下人可以精簡,而且得要重訂規矩,否則這些個下人都快造反了。」

  真不是她要說的,賈府下人仗勢欺人,欺的還不只是下人,就連這些庶出的小姐都沒看在眼裡,要是不稍稍管教管教,改日真會發生惡奴欺主。

  「那就這麼著吧,接下來得好生籌備老太太的壽宴才成,你再跟寶二爺問問,看他有無其它法子。」

  「他啊……」

  「怎麼了?」

  「沒事沒事,我再跟他說吧。」揮了揮手,她匆忙回怡紅院。

  才剛踏進院裡,就瞧見正要外出的他,嚇得她頓下腳步。這時分他應該是在國子監讀書的,怎會出現在府裡?想問,又覺得兩人間那股尷尬氛圍濃厚得教她問不出口。

  賈寶玉直瞅著她,半晌才問︰「府裡可有發生什麼事?」落葉飄下,他伸手要取下她發上的葉片,卻見她如驚弓之鳥,嚇得連退數步。

  「沒事沒事,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她頭也沒抬的轉頭就跑了。

  賈寶玉瞪著她逃竄的背影,唇緩緩地抿緊,就連下顎也繃得緊緊的。

  「寶二叔,差不多也該走了,監丞大人還等著呢。」賈芸小聲提醒著。

  賈寶玉撇了撇唇,哼了聲,心裡惱著氣著,卻只能憋著忍著……誰對妻子像他這般小心翼翼來著?

  窩囊!

  「二哥……二哥?!」

  賈寶玉猛地回神,就見賈環正不解地瞅著自己。「怎麼了?」

  「大伙都走光了,二哥在發什麼愣?」

  賈寶玉一回頭,果真瞧見偌大的廣業堂裡已是空蕩蕩。「大伙都走了,你也不叫我一聲。」趕忙收拾著桌面的書筆硯墨。

  「我叫了你好幾聲,可你像是睜眼睡著了。」賈環咕噥著幫他收拾,嘴上說︰「我聽探春說,這幾日二嫂忙得快暈了,你要是有什麼事忙累了,也可以跟我說一聲,我什麼都幫得上的。」要不是二哥罩著,就算他考取生員的成績再好,祖母也不可能讓他跟著二哥到國子監讀書。

  「是嗎?」正因為她忙,所以他才會被她避了個把月?

  「聽探春說,她忙著找鳳嫂子放印子的證據。」

  他拉回一點心神。「你跟探春說,軟硬兼施,要是不肯吐實的,一律賣出府。」

  「我也跟她說過,不過她說祖母的壽辰近了,這當頭要是賣下人的話,就怕人手會不足,畢竟鳳嫂子推說有病,把事都丟給二嫂處置了,現在不光是人手,就連能運用的銀兩都不多,探春才會說二嫂忙得焦頭爛額,成天和大嫂想著法子榨出錢來。」

  賈寶玉呆了下,更火了。這般重要的事,她居然提都沒跟他提起,到底是把他當成什麼了?!

  一回賈府,他像陣狂風般地刮進怡紅院,適巧晴雯推門而出,一見到他像是撞鬼般嚇了跳,忙喊了聲爺。

  「二爺今兒個似乎是早了些,用過膳了嗎?」晴雯聲音拔尖了許多。

  賈寶玉直瞅著她,問︰「二少奶奶呢?」

  「二少奶奶……當然在房裡。」就在她說完的同時,雪雁也開了門走出來。

  「二爺用膳了嗎?」

  「不餓。」他就要閃身進門,雪雁卻硬著頭皮再擋。

  「二爺,我大哥在小廚房蒸了一些雪花饅頭,二少奶奶要我去取,二爺真的不吃嗎?」

  明明是對著賈寶玉說話,她的目光卻從頭到尾都落在自個兒的繡花鞋上。

  賈寶玉懶得應聲,直接推門而入,就見——

  「你們在做什麼?」這是在做什麼?奉八為何在她房裡,又為何會攙著她?而且還是站在床邊!

  甭男寡女共處一室,壓根不知道要避嫌!

  「二爺,二少奶奶急著要起身迎接二爺,腳絆了下,我攙了一把。」紀奉八噙著令人如沐春風的笑,收回了手。

  賈寶玉冷冷地瞅著他,突地瞥見他腰間也系了個錦囊,一股酸味不禁沖向腦門。「奉八,顰顰不懂,你也該懂,你不該出現在她房裡,哪怕有雪雁和晴雯在,你都應該避開。」

  要不是他知曉他們之間的感情只能算是親人,要不是他信任自個兒的丫鬟,他幾乎要以為雪雁和晴雯連手擋著自己,就是為了掩護他倆私會。

  「二爺說的是,是我不好。」紀奉八從善如流地認錯。

  賈寶玉感覺一拳打在棉花上,實在沒勁。「下去吧。」

  「是。」

  待紀奉八一退出門外,賈寶玉臉色隨即沉了下來,那雙灼灼黑眸直瞪著林黛玉不放,像是等她給個交代。

  「你……餓不餓?」林黛玉干笑著問。

  「我的臉上是寫了個餓字不成,人人見了我都問我餓不餓。」

  林黛玉扮了個鬼臉,不打算火上添油,很乖巧地坐到桌邊,替他斟了杯茶。「你今兒個怎麼回來得這麼早,不會是逃課了吧。」

  「我能不逃嗎?」他沒好氣地在她身旁坐下。

  「還真逃啦?發生什麼事了?」他可是要參加秋闈的,這場考試極為重要,因為賈府,甚至是賈家宗族已經太久沒出現過舉人,就連她公爹都是靠著太爺的爵位才蔭補的官呢。

  「你怎麼沒跟我說今年祖母的壽宴是你打理的?」

  「這點小事也要跟你說?」

  「這算小事嗎?咱們的銀錢還不夠吃緊嗎?鳳二嫂會怎麼整你,我會不知道?」賈寶玉喝了口茶後,連珠炮地罵道︰「你要查帳,要掀鳳二嫂底細,還得著手準備祖母壽宴,你真以為你這般有本事?」

  「……不都是你要我做的嗎?」是他把東西都堆到她這兒來的,現在又數落她的不是,整人啊?

  賈寶玉怒目瞪著,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如琉璃般粼粼生光。「林黛玉,我現在指的是祖母的壽宴,光這件事你就忙不了,因為你根本不曾做過,你根本是無從做起,而且鳳二嫂全權交給你絕對沒安好心,你到時會找不到廚子,甚至備不了食材,就連戲班和百戲都可能找不到一個班子。」

  「你怎麼都知道?」可惡,真的是太妖孽了,竟被他猜得毫厘不差。

  她原以為王熙鳳只是欺負她現在收入短缺更是缺乏經驗,豈料在迎春和大嫂四處打探之下,才發覺京城裡數家酒樓大廚子在那幾日的時間都已被訂走,戲班更是班班沒空,她還托了紀叔幫忙從揚州調呢。

  賈寶玉吸了口氣,笑得一臉燦爛,可惜額際顫跳的青筋顯露了他瀕臨失控邊緣。「顰顰,很簡單的,當我想整一個人時,我就不會給活路走,我會確定對方毫無招架之力,再狠狠給予痛擊,換言之,鳳二嫂正在她房裡喝茶嗑瓜子,等著看你出丑,屆時已經準備就緒的她出手救你一把,還在祖母面前展現當家主母的風範,再然後,咱們剛取回的一切,很快就要再交回去,懂不?」

  林黛玉聽到最後,超想摔杯子的。

  她哪有辦法跟上他們這些深沉的心思!她光是要查帳要找人找食材,就已經忙得很想死,哪裡會知道一件事的背後還有一連串的陰謀!

  不要在家裡斗好不好,要有本事全都上朝堂去斗啦!

  「現在,咱們兵分兩路,帳你和大嫂、迎春慢慢地查,讓探春去掀鳳二嫂的底,至於壽宴的事交給我。」

  「可是你要秋闈……」

  「放心,我書都快要讀爛了,秋闈不是難事,眼前重要的是壽宴。」

  「可是會不會王熙鳳是存心拖你下水,害你鄉試沒考好,到時候到祖母面前參你我的不是?」她大膽假設著。

  賈寶玉輕呀了聲,笑得很虛偽而且不誠懇。「我的顰顰長大了,懂了呢。」

  林黛玉小嘴動了動,在心裡暗暗地罵了上百遍混蛋。

  不過,說真的,有這混世魔王在,她心裡也踏實了點。

  「顰顰,你要記住,你才是二房的當家主母,一切由你作主,該要如何治下,如何拿捏,只要站得住一個理字,什麼法子你盡管使上,唯有這麼做,咱們才能真正地整頓賈府。」

  他的話對她而言真是一顆定心丸。

  嗯,他都這麼挺她了,她自然也該稍稍回報他,搓著藏在袖裡的手指,雖然痛了點,但值得的。

  在賈寶玉的大力支持之下,林黛玉大刀闊斧的大砍了府裡的冗員,尤其是一些比她更像米蟲的大丫鬟、管家娘子和倚老賣老的嬤嬤們,有的轉賣,有的榮退,徹底嚇壞了幾個仗著資深欺主,或者是敗壞府裡風氣,糾眾聚賭的奴僕。

  有她在前大砍一刀,賈探春後頭處理起來可就容易多了。雖然一開始幾個下人不買她的帳,把她這庶出的小姐當丫鬟,她一律將賣身契丟給府裡二管家處理,幾次之後,一個個乖得像貓,也有幾人偷偷私下找她,說起了王熙鳳非但放印子還苛扣月錢,最可惡的是府裡唆使人聚賭的,也是她。

  取得了幾個下人的借條,也允諾他日要是出面作證還另有賞。

  而一方面,二房幾個莊子在紀懷的協助之下,全都被整治得服服帖帖,奉上了先前賒欠的五成莊稼,預定入秋後還能收得今年八成莊稼,算了算,約莫有幾百兩的進帳。

  至於壽宴,趕在壽宴前幾天,賈寶玉終於敲定了幾個戲班,就連大廚也特地從北靜王府借了兩名,可問題是幾樣昂貴食材買不到,於是林黛玉拉著賈迎春研究菜單,決定弄場賈母偏好的素宴,而且菜單全都來自大內。

  壽宴定在七月二十八,林黛玉從早開始像陀螺般的轉,力求盡善盡美,直到臨近掌燈時分,賓客一一蒗臨,她急得往廚房跑。

  當然,跑的是怡紅院的小廚房,而非賈府的大廚房。她去大廚房作啥,那兒可是有北靜王府的大廚坐鎮,她去了也是白搭。

  而小廚房這頭可是有幾道菜要打前鋒,是三春姊妹和賈寶玉、賈環親自洗手作羹湯,當然,一旁還有紀奉八負責監督,就只為了讓賈母開心。

  「到底好了沒?客人都來了。」林黛玉小跑步進廚房,就見桌上已經盛了幾盤,總算安下心來。

  天曉得她多命苦,這幾日她得要吃掉他們的失敗品,她這張刁嘴向來只嘗好吃的。三春們做的絕對不是問題,大問題是出在賈家這對兄弟上,害她這陣子藥喝得更多了。

  「瞧瞧你,跑得釵都快倒了,趕緊讓雪雁給你理一理,否則能看嗎。」賈寶玉手拙地揮著鍋鏟叮嚀著。

  「我最好是不能看。」嘴上嚷著,但她還是乖乖地讓雪雁拉回房裡稍作整理。

  一踏出房門,就見晴雯已經端出菜來,後頭還跟著幾個撥到晴雯手底下的小丫鬟。

  「走走走,老太太那一桌全都是叫得出名號的王妃夫人,一個都得罪不起。」林黛玉一聲令下,領著賈寶玉等人一起上陣。

  壽宴就設在滴翠亭,滴翠亭是座湖心亭,筵席就擺在亭內,四面跨橋上則是戲班樂官即興演出之地。

  賈府全動員,寧國府的賈珍、賈蓉父子自然跟著入席,就連被罰進佛堂的王夫人也破例出了佛堂,跟著賈政列席在賈母身後。待賓客都坐定,林黛玉才領著晴雯和小丫鬟將幾道菜先擱上桌,婷婷裊裊地對著幾位王妃夫人問安後,才一一替賈母先布菜,而後丫鬟入列服侍諸位王妃夫人。

  「祖母,這銀菜鱔絲、翡翠排翅、山楂帝王蘑、吉祥如意盅、麥芽枇杷酥五道菜是寶玉和賈環、探春、惜春妹妹、迎春姊姊做的。」林黛玉細心解說著。「學宮中的頭品拼盤,取五色為五行之意,戲稱為福祿壽喜拼盤,就想給祖母討個吉利,願祖母年年有今朝,歲歲有今日。」

  她嘴甜地祝壽,極得在場幾位王妃夫人青睞,直誇賈母有孫兒孫媳如此,實是令人欽羨。

  賈母臉上揚著笑,雖心喜旁人恭維,卻不認同賈寶玉進了廚房。「你這孩子,怎麼會讓寶玉和賈環進廚房,這……」

  「祖母,夏代國王少康就是個廚子,商朝著名宰相伊尹因為善於烹飪雁羹和魚醬,被後世推崇為烹調之聖。而我和賈環也不過是略盡心力,報答祖母之恩,只求祖母為此展笑連年。」

  賈寶玉說得真情至性,在場嘉賓莫不一再稱贊,欽羨有孫如此心思,教賈母笑得快闔不指嘴。

  一旁的林黛玉揚了揚眉,無聲罵著卑鄙,竟偷了她的話哄人。

  「妹妹,他們做了這些菜,那你呢?」站在賈母身後的王熙鳳笑問著。

  林黛玉笑眯了眼,隨即挨在賈母身邊。「祖母,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可憐,為了讓祖母可以嘗到最好的菜,他們試做的全都進了我的肚子,我吃得好辛苦呢。他們都不會做菜,為了讓祖母開心,就這樣一試再試,我吃得肚子都疼了。」

  她噘嘴裝出一臉哀怨,逗得在場人都哈哈大笑,就連向來端肅的賈母也笑呵呵地拍了拍她的頭。

  效果達到,她笑吟吟地從懷裡取出一只精致小木盒,遞到賈母面前。「這是我入門第一次踫到祖母的壽辰,給祖母準備了一個小東西,就盼每年每年都能幫祖母準備壽辰,只求祖母別嫌棄我不夠機伶。」

  賈母打開一瞧,木盒裡是一把精致的玉扇,用羊脂玉打造而成,通體乳白無瑕,在燭火之下盈盈發亮,幾個夫人王妃見狀莫不交頭接耳。

  「祖母,其實我只是借花獻佛,這把玉扇用的羊脂玉,是當年我母親出閣時,祖母贈與她的嫁妝之一,我母親一直惦記著祖母,心想著要將羊脂玉打造成祖母最喜愛的扇子,可惜這玉匠難尋,母親生前沒能完成,如今我代她完成,一盡母親之心意,將這把玉扇贈給祖母。」

  賈母怔怔地摸著玉扇,噙淚的眸注視著她,啞聲道︰「這些年,你長大了些,和你母親益發相像了……」

  「可母親總說我像祖母多些呢。」她愛嬌地環抱住賈母。

  「啊,難怪我一見顰顰就傾心,原來是因為顰顰像祖母啊。」賈寶玉在旁搭了一句,拉出衣襟裡的長命鎖和錦囊。「可以想見祖母年輕時的風華絕代,我沒機會瞧見祖母繁華盛開之期,但我現在只要等待顰顰的花期就成了。」

  「你這孩子……」賈母本是眸底含淚,被他一逗又氣又笑,罵他沒個樣子,卻又親熱地將他抓在身邊坐下。

  就這樣,林黛玉在右,賈寶玉在左,抓穩了賈母的心,壽宴熱鬧開鑼了。

  薛寶釵和王熙鳳坐在另一桌,睇著主桌上的人說說笑笑,嘗著媲美大內的佳肴和北靜王府的戲班,不禁哼笑了聲。

  「看來,是我把他倆瞧得太扁了。」

  「鳳姐兒可要小心一點,別偷雞不著蝕把米,要是一不小心收不回權,又失了老太太的心,損失可大了。」薛寶釵優雅地用膳,端莊如往昔。

  「得了,他們兩個只是有點小道行罷了,反倒是你,瞧著人家小兩口親熱,你心底不難受嗎?」王熙鳳哼了聲,喝了口佛跳牆,不以為然地揚了揚眉。

  抬眼望去,就見紀奉八正領著大廚房的丫鬟而來,不禁眯起了水眸。正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她還沒忘了就是他救了鮑二家的,害她被罰閉門思過,還短少了月錢,給老太太添了壞印象。

  「他倆親熱又與我何干?我要的不是賈寶玉,而是賈寶玉能夠帶給的好處,他要是可以考進殿試,往後替我掙個誥命,他現在想怎麼著,我都可以當沒瞧見。」

  薛寶釵瞧有丫鬟端菜上桌,不禁低了聲,接過了丫鬟舀的雜燴粥,眉頭微皺了下,意興闌珊地撥著,卻發現——

  「這兩三年碧梗米一直都是歉收的,為何賈府裡還有碧梗米?」

  她出生在皇商之家,雖說繼承皇商之位的是她堂哥薛蝌,但她跟薛蝌情同兄妹,盡管她隨著母親暫住賈府多年,但和薛蝌還是時有往來,會聽他說些官場和大內消息,乃至於各地澇旱,農糧歉收等等,她大致都明白個大概。

  「沒呀,府裡哪還有碧梗米,碧梗米連年歉收,這貢米已成了管制品,大內需求都不太足了,頂多是賞一些給親王府什麼的……也許是寶玉跟北靜王要了些,又或者是跟元春要了。」王熙鳳不以為意地道,目光緊緊鎖定紀奉八,突地瞧見他系在腰間的錦囊,眉梢不禁微挑。

  要是她沒記錯,賈環身上也有一個,寶玉剛剛也從衣襟裡拉出一個……寶玉那個該是林黛玉送的,可為何會與賈環和紀奉八身上是同一款式?

  有點趣味了,她差個人盯著,瞧瞧是否有其它內幕。

  「是嗎?」薛寶釵微眯起眼,心思跑遠,她瞧著賈寶玉親熱地拉著林黛玉一桌桌的介紹,猶如當家主母,冷笑了聲,目光落在碗裡,心裡隱隱有了想法。

  一場壽宴開慶七八日,裡頭雞毛蒜皮的小事多得不勝枚舉,慶幸的是林黛玉手邊還有一些人能使,減輕了她一些負擔,尤其是每晚的彩衣娛親,她都安排了人上場,好比前天晚上是李紈和賈蘭,昨兒個就是賈環和賈探春。

  而白日她要張羅這又要張羅那,沒有辦法一直伴在賈母身邊,所以這當頭二房人多就是好辦事,才不會把她活活累死。

  不過,每晚一沾床就睡死過去也是事實,甚至一早起來,她就覺得渾身像是被人灌了鉛,要不是手邊還有事得忙,她真想裝死逃避。

  而且最重要的事,還得趁著賈寶玉不在時趕緊進行。

  可賈寶玉哪裡會知道她懷著什麼心思,今兒個提早回府,可是帶了個貴客同行。

  才剛要轉進怡紅院,就見王熙鳳正巧從院裡走來。「鳳二嫂。」他表面上笑著,暗地裡思忖著她進怡紅院所為何事。

  「寶玉,今兒個怎會如此的早?」王熙鳳笑咪咪地問。

  「今兒個北靜王爺來祝壽,我讓賈芸將北靜王爺先帶到祖母那頭,我是來喚顰顰一道去見客。」賈寶玉照實道。

  王熙鳳輕點著頭,計謀已在腦袋裡成形。「所以,你現在要進林妹妹的房?」

  「是啊。」賈寶玉噙著笑,不自覺地握緊手中折扇,懷疑她對林黛玉做了什麼,然而再仔細想想,她是行事周到的人,絕不會自個兒出手,才安下了心。

  「嗯……嫂子我是覺得不怎麼妥。」她一臉欲言又止。

  「鳳二嫂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她面有難色,見他已沉不住氣要往內院走,她忙擋著。「寶玉,不是嫂子胡亂造謠,實在是這一陣子,黛玉和她的小廝走得太近了,兩人老是窩在房裡不知道在做什麼……方才我進怡紅院要找黛玉,聽見裡頭的交談,我便嚇得趕緊走出來了。」

  賈寶玉直瞅著她唱作俱佳的神情,展開融融笑意道︰「鳳二嫂多想了,奉八擅廚技,顰顰找他是研究壽宴菜單。」可事實上,折扇幾乎快教他捏裂了。

  混帳!說了多少次,不允奉八進她的房,為何她偏是不聽?

  壓根不知道避嫌,如今還教人逮著機會造謠生事……明知道王熙鳳在挑撥他和顰顰的感情,明知道顰顰和奉八之間必定清白,可那蓄意生事的話語聽在耳裡,說有多不舒服就有多不舒服。

  「寶玉能這般沉住氣,嫂子真覺得你是長大了,可是我親眼瞧見紀奉八腰間系著和你身上同樣式的錦囊呢。」

  賈寶玉吸了口氣,漾開艷如朝陽的笑。「我知道,賈環身上也有,顰顰把奉八當大哥,把賈環視為弟弟,贈了錦囊這些事我都知曉的。」他當然知道奉八身上也有錦囊,可為何不收進衣衫裡,非得掛在外頭招搖生事?

  顰顰到底是在做什麼?!

  王熙鳳瞥了眼他冒著青筋的手背,巧笑倩兮地道︰「看來真是我胡思亂想了,說了這些你可別放在心上。」

  「我進去找顰顰了。」

  王熙鳳輕點著頭,見他走進院裡,便加快了腳步,直朝賈母的院落而去。

  有好戲可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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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 00:16:1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奉八的秘密

  賈寶玉幾乎是連走帶跑,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林黛玉的寢房外,正要推門而入,卻聽見——

  「二少奶奶,不是這樣,不用含這麼深,舔一下就好。」

  賈寶玉僵在門前,不禁想著含什麼?舔什麼……

  「對,就是這樣,二少奶奶慢慢來,瞧,這下子不就進去了?」

  賈寶玉胸口有如重錘落下……

  「其實二少奶奶壓根不需要模仿別人,做你想做的,只要你開心就好。」

  「我很開心啊,可這事你千萬別跟賈寶玉說,知不。」

  聽至此,賈寶玉的心幾乎涼透了。

  「當然,二少奶奶怎麼吩咐,我就怎麼做,哪怕為護二少奶奶而犯下滔天大罪,我也在所不辭。」

  「哪有這麼嚴……」

  砰的一聲,門板被踹開,震天巨響掩去了她未竟的話,她呆愣回頭——

  「你們在做什麼?!」賈寶玉怒咆著,就見林黛玉背對著他,面向著紀奉八……

  兩人衣著整齊,但她的神情驚慌極了,像是將什麼趕緊丟給紀奉八,他一個箭步向前,握住了紀奉八的手。

  「你不要看!」林黛玉往前撲去,手搗著紀奉八的手,隨即哀叫了聲。

  賈寶玉趕緊拉開她的手一瞧,就見她的掌心刺著一根針,而針下有線,線的那頭……

  「那是什麼?」

  林黛玉又氣又惱,紀奉八則是忍遏不住地放聲大笑。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賈寶玉沉聲問著。

  「二少奶奶,你還是一字一句跟二爺解釋清楚吧。」紀奉八忍不住翻騰的笑意,不住地自唇畔逸出笑聲。

  林黛玉悻悻然地取回錦囊。「就叫你不要看,你偏要看!」

  「我為何不能看,這到底是什麼?」

  林黛玉火大地將幾近完成的錦囊丟到他臉上,壓根不管針是不是會扎到他。「錦囊啦,你是眼殘了看不出來嗎?!」

  「……錦囊?近來時興這種形狀的錦囊?」說是錦囊嘛,不方不圓,形狀有些古怪,更教人錯愕的是上頭的繡工,遠比剛學女紅的小丫頭還差勁,跑針走線不說,連是什麼圖騰都看不出來。

  林黛玉十分不客氣地踹了他一腳。「對,近來正時興,從我開始時興,你開心了沒?!」

  混蛋東西,也不想想為了繡這個破錦囊,她扎得十根指頭都是傷,還敢嫌!再嫌,她一樣送給他,讓他戴出去丟臉。

  「我為何要開心?這錦囊到底是……」

  「你耳背聽不懂是不是?這錦囊是我做的,我要送你的,等你中舉人要送給你的大禮,你給我收下!」她不干了,不繡了,橫豎他已經嫌棄得要命。

  賈寶玉直瞪著手中的錦囊,比對自己身上的。「我身上這個是誰做的?」

  「雪雁!」她惱羞成怒地低吼道。

  就是因為貼在他心上的錦囊是雪雁做的,她才想要手制一個,把雪雁的換下。

  「雪雁,所以你不會女紅?」他小心翼翼地問著。

  「對啦,我的女紅都是雪雁代替我做的,橫豎我只管吃,我說過了。」她就是個吃貨,品嘗美食才是她的專業。

  「那你為什麼又突然……」

  「總不能讓雪雁做的錦囊老貼著你心口吧!」還問?白目耶!

  賈寶玉恍然大悟。換言之,她親制錦囊是為了要替代他身上這個,這分明是她的佔有欲作祟了,教他不禁笑咧了嘴,不過——

  「就算如此,我說過了,你不該讓奉八進你的房,你為何老是說不聽?」

  「我有什麼法子?我總該有個範本,賈環那小氣鬼死活不借我,而紀大哥剛好得閑,除了將錦囊借我,我還可以邊繡邊問菜單嘛。」林黛玉狠狠白了他一眼。「我也不能去跟三春她們借,這一借我就露餡了。雪雁教了我兩天就翻臉不肯教我,直說我沒慧根……簡直是反了她。」

  所以前一陣子他被擋在門外,為的就是這樁?「可是你剛剛在房裡,奉八說什麼又含又舔,什麼進去了……」

  「我在穿線,怎麼穿都穿不過,紀大哥說把線頭舔濕啊,不然怎麼穿?」不然咧,這不是很理所當然的事?

  賈寶玉聽著紀奉八的笑聲,涼涼望去,難得見他笑得忘形,教他合理懷疑紀奉八分明早知道他人就在門外,才故意說些曖昧不清的話。

  這小子……

  「你干麼瞪紀大哥?」她不解的問。

  「顰顰,為了保護你,就算是天地不容之事,我也會毫不遲疑地做。」那家伙做得到的事,他全都辦得到!

  面對他沒頭沒尾蹦出這句話,她要是真聽得懂,她就跟他姓。

  「不知道你在發什麼瘋,橫豎這東西是你的了,把雪雁做的錦囊還我。」

  「這當然是我的,但你好歹收個線吧,要不怎麼戴在身上?」

  林黛玉心不甘情不願地收了線,拉了拉線頭,又扯了扯上頭的絡子,就見他已經把身上的錦囊取下,一副準備要將她的錦囊戴上的樣子。

  「你真的要戴?」

  「放心,擱在衣服裡沒人瞧見。」他大大方方地收到衣衫底下。

  「嫌丟臉就不要戴。」說那什麼話,分明是蓄意引人動殺機。

  「我不怕丟臉,是怕你丟臉。」

  林黛玉直瞪著他,紀奉八的大笑聲再次響起,兩人有志一同地望向他,他正要開口,瞥見門外的人時,臉色一變,立刻垂手縮到角落。

  「寶玉,這頭挺熱鬧的。」北靜王水溶噙著溫文爾雅的笑,就站在門邊。

  「王爺。」賈寶玉喊了聲,趕忙拉著林黛玉行禮。「顰顰,這位是北靜王爺。」

  「見過王爺。」林黛玉朝他欠了欠身。

  「免禮免禮,都是自己人。」水溶噙著玩味的笑打量著林黛玉。「果真是個標致的小姑娘,你倆站在一塊,就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般配得緊。」

  「謝王爺盛贊。」賈寶玉走到他身側。「只是王爺怎會找來這兒?」

  「是你賈家大房的嫂子,差了小廝帶我過來,說是你倆似有爭吵,而那小廝領我到怡紅院正廳後就消失,我就自個兒摸索,循著聲音走來瞧瞧。」

  賈寶玉想通,幸好誤會早已解開,要不真是要惹出笑話了。「鳳二嫂恐是誤會了,我和顰顰相處有時像小孩般玩鬧,她不懂這是咱們之間的情趣。」

  一旁的林黛玉一開始是摸不著頭緒,但這連串對話聽下來,大概也懂了七八分,只是沒料到王熙鳳竟也會跑來聽壁腳,真是不可不防。

  「你現在也懂得夫妻情趣了?」水溶不禁往他肩頭一搭。「想當年你還那麼小,長得可愛得緊,比個小姑娘還要標致,每每教我一見到你就忍不住將你摟進懷裡,恨不得干脆把你抱回家呢。」

  賈寶玉聞言,哈哈笑著。「那可要教王爺失望了。」

  林黛玉面無表情地想︰不會的,王爺肯定不會失望,瞧,人家那眉眼多認真,就不知道她家相公是在裝蒜,還真是腦袋殘了沒發現。

  就說嘛,什麼樣的交情可以讓北靜王爺出借廚子,甚至連府上戲班都能借來,還額外跟宮中調了宮伶。

  「寶玉,這下咱們得把探春藏起來,要不讓王爺撞見,說不準探春真會被他帶回府去。」林黛玉呵呵笑說。

  「探春?誰?」水溶頗有興味地問。

  「我的庶妹,她和我有六七分像。」正因為如此,府中庶女唯有探春得祖母疼愛幾分。

  「那我非瞧瞧不可。」

  「那有什麼問題,晚上就給王爺引見。」賈寶玉覺得站在林黛玉房裡談話實在不妥。

  「王爺,倒不如先到花廳裡坐坐,我讓人備茶點。」

  「也好。」水溶笑眯了眼。

  「請。」

  就在三人踏離房門,紀奉八略松口氣時,賈寶玉卻又回頭道︰「奉八,讓雪雁弄點茶點過來。」

  水溶聞言,跟著回頭,驀地瞪大眼,脫口道︰「旭濤?!」話落同時,他已走到紀奉八面前。

  賈寶玉和林黛玉不解的回頭,正要解釋時,水溶已經一把扯開紀奉八的衣襟,嚇得林黛玉倒抽口氣,直拉著賈寶玉的袖子。

  天啊,王爺連她的紀大哥都不放過?

  「真的是你,旭濤……」水溶直瞪著他胸口上的胎記,一把抱住他。「我的兄弟,我真沒想到你還活在這世上。」

  「……好久不見,水溶。」紀奉八漾著苦笑。

  賈寶玉和林黛玉對看了眼,同樣傻眼。

  話說十二年前,當今皇上才剛登基,宮中內亂,貴慶親王造反,自府中搜出大批兵械,因而落得滿門抄斬的結果。

  然而,貴慶親王一對子女卻遭人救出,安置在賈府裡。

  「你的意思是可卿是你的姊姊?」賈寶玉難以置信地問。

  「正是,所以我才會前來報答賈府,尤其是二少奶奶,姊姊說是二少奶奶毫不畏懼地帶她前往揚州,更是二爺奮不顧身地將她救出火場。」紀奉八,真實身分為貴慶親王府世子朱旭濤。他緩緩把事情來龍去脈講個清楚。「當年我和姊姊進了賈府,適巧小姐的母親回賈府省親,便聽從老太太之命將我帶往揚州,而將姊姊送進了寧國府。小姐的父親極有遠見,將我交給了紀爹,不讓人知曉我身在何方,就只為避有朝一日的禍端,並在往後的書信中,告知已經將我丟棄,因而惹得老太太不滿。」

  賈寶玉不禁垂眸不語,反倒是林黛玉恍然大悟,算是明白為何當初她喪母進賈府時,賈母會冷漠以待。

  而可卿被害與元妃有關……忖著,她不禁看了夫婿一眼,就見他臉色鐵青,大概是和她想得差不多。

  元妃進宮多年一直位居女史,突然被封妃,恐怕是她讓賈府除去了可卿,因而獲得皇寵。

  「旭濤,皇上當初是聽信讒言,真以為貴慶親王造反,可事實上真正造反的是忠順親王,只是宮中密報泄露,讓忠順親王將私藏的兵械運往貴慶親王府,栽贓了貴慶親王。」水溶神色哀痛地道︰「當年我爹知曉此事,趕往貴慶親王府時,貴慶親王府已遭火焚毀,我以為你和可卿皆已亡故。」

  「我和姊姊運氣不錯,有貴人相救。」

  「如果有貴人相救,又怎會有人無故陷害可卿?」水溶詰問,和善的面容噙著令人懾然的冷肅。

  賈寶玉緩緩抬眼。「王爺,是家姊——」

  「寶玉,元春為求恩寵出賣可卿,這乍聽合理,可你未曾想過,」水溶冷聲打斷他未竟的話。「十二年前,元春幾歲?賈府藏匿皇室罪犯,一旦被查獲,必定是滿門抄斬,所以這事必定嚴密緊守,頂多是賈老太太和你父執輩知曉。」

  「王爺的意思是,家姊不該知曉此事,但她卻主謀了這事,意味著有人告知她……」賈寶玉沉吟著,思緒飛快轉過後,低聲問︰「奉八,當年是誰將你帶到賈府的?」

  「我並不清楚,我只知道我爹和賈老太爺是過命的交情,認定賈府絕不會出賣我和姊姊,而將我們帶到賈府的人必定知曉此事。」

  「那可卿會知道嗎?」

  「恐怕得問問。」

  話到此,又靜默下來。

  林黛玉看著他們三個,一個個若有所思,臉色皆不佳,她不禁問︰「這事有必要查嗎?如果細查之後會危害紀大哥,我認為干脆就別查了,畢竟人活著才重要。」

  「不,現在狀況有所不同,皇上近來龍體有恙,就怕幾個親王府又蠢蠹欲動,而且近來皇上常憶起與他感情甚篤的貴慶親王。」

  「王爺,我說句難聽的,君心難測,一時風一時雨,一會想念了把人找回來,一會猜忌了是不是又要把人殺一回?」林黛玉壓根不相信一個耳根子軟的皇帝能保有多少的兄弟情分。

  「顰顰。」賈寶玉低斥了聲,忙緩頰道︰「王爺,顰顰不過是個婦道人家,她不懂輕重,還請恕罪。」

  「不礙事,我可以體諒她的想法,不過皇上自從登基以來,龍體一直有恙,御醫曾說過,皇上是因為抑郁成疾,而我認為與貴慶親王有關。」

  「如果真是與貴慶親王有關,元妃害可卿不得責備,反被封妃,皇上哪裡念情了?」林黛玉輕聲說著。

  「顰顰!」

  「我又沒說錯,真是念情,元妃豈可能膽大唆使家人害可卿?元妃必定是從某處得到消息,確定她這麼做會讓龍心大悅,才會放膽去做。而事實證明,皇上龍心大悅了才會封她為賢德妃嘛。」

  賈寶玉頭疼地站起身,想拉著她離開花廳,水溶卻出聲阻止。

  「寶玉,尊夫人沒說錯,在外人眼中局勢確實是如此,這十二年來皇上並沒有放棄尋找旭濤姊弟,依律,尋回後以謀逆罪立斬或是流放邊疆;依律,元春是建了功,確實該封妃,但皇上真的龍心大悅嗎?如果真是龍心大悅,摘除了內心的疙瘩,為何皇上依然落寞,為何連入睡都惡夢連連,又為何御醫會說皇上是抑郁成疾?元春封妃是三年前的事,而這三年來皇上凋零得太快、太快了!快得讓各親王府蠢蠹欲動。」

  「王爺,皇上的狀況如此差?」賈寶玉低聲問著。

  「心病,解鈴還須系鈴人,我在想,旭濤容貌極似貴慶親王,要是能讓皇上見見他,說不準——」

  林黛玉睨了眼沉默不語的紀奉八。「可問題是,就如王爺所說,依律,貴慶親王府造反,以謀逆論罪,滿門抄斬,紀大哥要是到了皇上面前,還不是得要依律處斬,如此一來,救不了皇上的心病還要賠上紀大哥的命,那不是讓皇上病上加病?」

  「所以,眼前必須趁著近來各親王府蠢動,循線找出忠順親王叛變的證據,再舉證十二年前亦是忠順親王所為,還貴慶親王清白,再將旭濤帶進宮。」水溶沉吟了下,眉間是化不開的愁緒。

  「……趁著家祖母壽宴,我寫封信送進宮,看家姊能否回府一趟,屆時再問問她到底是誰給她這個消息。」

  「寶玉,多謝你肯幫忙。」

  「這是該做的,況且皇上要是有恙,天下即有大難,百姓難以安身。」賈寶玉難掩沉重地道︰「而今天這事與賈府有關,不管是什麼後果,賈府都必須承擔。」

  「二爺無須擔心,假設真有那麼一天,我會在皇上面前力保你與二少奶奶。」紀奉八笑了笑道。「但凡盡力便是,要是徒勞無功,也只能說是皇上必須為他所犯錯誤付出代價罷了。」

  林黛玉直瞅著紀奉八,頭一次發現他清朗的笑竟藏了抹恨。

  是啊,他是受害者,但卻成了加害者的救命靈藥,說來真是諷刺。

  林黛玉本想再聽他們說些什麼,但下人一個個找上門問事,她只能無奈地坐鎮大局,指揮今晚的壽宴。

  待宴席結束回房歇下,林黛玉覺得渾身的骨頭像是要散了一般,待雪雁幫她把妝和釵卸下,她就直接倒在床上不起了。

  天啊!原來弄場壽宴竟也可以累成這樣!她只負責指揮,還有嬤嬤和管家娘子幫著,竟還能累到想裝死,雖說她討厭王熙鳳這個人,但她佩服她這般有手腕,可以將府裡大小事拿捏得妥妥當當。

  「二爺,二少奶奶已經歇下了。」

  「我跟她說幾句話而已。」

  林黛玉費力地把臉從被子裡抬起,賈寶玉已經走到床邊。「累了吧?」

  「我又不是鐵打的,當然覺得累。」她的眼皮已經不受控制地闔上,如果他可以馬上離開她的房間,她會非常感恩。

  「我幫你捏捏,否則明兒個你會渾身酸痛。」瞧她今天少了大嫂幫襯,一整天像陀螺般地轉不停,她這養得嬌貴的身子明兒個可就難捱了。

  「真的?」

  她閉著眼,任由他的大手在她的背上游移,每按一處就教她酸麻得低吟出聲,可一按過就覺得舒暢許多。但隨著他的手往下而去,停在她的臀上,她微睜開眼。「你也累了,回去歇著吧,明兒個你還得去讀書呢。」

  「……等我回來再幫你。」

  「好……你到底還打算按哪裡?」她困得要命,如果繼續騷擾她,她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你到底是要吃我豆腐,還是有話跟我說?」

  他們最後推敲出什麼結論她是不知情的,而他到底說不說,對她而言也不是挺重要的,橫豎賈府要是出了事,她可以養他。

  「今兒個我想在這裡睡。」說著,他已經躺在她身側。

  ……這算是先斬後奏嗎?根本就不是要得到她允許,只是告知她一聲罷了。

  「談出要怎麼做了?」她打了個哈欠問著。

  「先從元春姊姊下手,軟硬兼施,非要先問出是誰告訴她這件事不可。」

  「嗯,可是你還要考試……」已經剩沒幾天了呢,到底還要不要看書啊。

  「不打緊,我有你送的錦囊,一定中舉。」

  「真有信心。」

  「非有信心不可,只有一路考進殿試,取得官位才能保住賈府。」

  「你也知道貴慶親王的冤屈洗清,元春會跟著遭殃,就連賈府也脫不了關系?」雖說紀大哥說要力保,但要力保的只有她跟他。

  「所以我必須取得官職,拿官職保家人性命。就算賈府一無所有,但只要人還活著就好。」他比誰都清楚,這事他要是不做,改日北靜王找到證據,元春姊姊將被問罪,賈府的人一個也別想逃。所以由他去查,總比他人挖出更加不堪的內情要好。

  真是個現學現賣精,什麼話都揀她說過的。「你怎麼打算都好,橫豎我搭上你這艘賊船,也就只能跟著你,不過你得問問紀大哥,他是否真的有心見皇上,要他別太勉強,順心而為最好。」

  「他說不想見皇上,但他更不想見到朝堂亂象再起。」

  「嗯,那就好。」她只能說這些男人都是有遠見有肩膀的,如果換作是她,她只會說,管他去死。

  「顰顰,你已經在我這艘賊船上了,注定要跟我同進退。」

  「有什麼法子?」嫁都嫁了,而且,他也不差也很有肩膀,最重要的是他明辨是非,實屬不易,不過——「你的手到底什麼時候才要拿開?」

  「你是我的妻子,我踫著摸著都不成?」他羞惱道。

  「可以是可以……」算了,她的臀很漂亮,又圓又翹的,他想擱著就擱著。「但你要是擾得我不能睡,我會把你踹下床。」

  「你沒那機會。」拉過被子,他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喂……」她很想抗議,但溫熱的氣息將她包圍,她的臉貼在他的胸膛上,發現那兒厚實了,不像當年遭人下毒時瘦得那般單薄。

  「顰顰,你在摸哪裡?」賈寶玉啞聲問著。

  「你的胸膛挺厚的呢,你真有天天打拳?」她摸著捏著,還很不客氣地朝腹部挪去,嚇得他趕忙逮住她不安分的手。

  「快睡吧你。」他粗聲粗氣地道,硬把她的臉壓在胸前。

  林黛玉被壓得鼻子發痛,抬眼瞪去,額頭抹過他的下巴,察覺有股溫熱的液體,再仔細一瞧——「賈寶玉。」

  「嗯?」

  「……你流鼻血了。」

  「天氣熱!」他咬牙道。

  這麼堅持?林黛玉抹了抹額上的血,繼續窩在他懷裡。「先拿手絹塞住,不要滴到我身上。」既然他喜歡受苦,她就讓他多多體驗。

  真是血氣方剛的少年郎,這樣就流鼻血,洞房花燭夜時,真不知道他要怎麼熬。

  「對了,還有一件事我忘了說。」他突道。

  林黛玉抽動眼皮。「說呀。」話真多呀,寶二爺!

  「琪官是北靜王爺安置在忠順王府裡的眼線,他讓我跟琪官換汗巾,是因為那條汗巾上頭寫著回稟之事。」

  林黛玉無聲罵了句北靜王卑鄙。竟讓他不知不覺成了細作,要是出了事,他豈不是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我跟琪官之間真的什麼都沒有,你不要胡思亂想。」

  林黛玉無力地閉上眼。所以說,後頭這句才是重點?

  她再次抬眼,瞧他已經擦干了鼻血,湊向前用力地在他嘴上親了一下,他隨即嚇得滾下床,起身時直瞪著她,然後悻悻然地奪門而出。

  呼,終於清靜了。

  慶賀賈母壽辰的最後一宴,賈元春從宮裡告假省親,讓賈母壽宴添上無比榮耀的一刻,滿足了賈母的虛榮心。

  在和賈母噓寒問暖一陣之後,賈寶玉伺機將賈元春帶進怡紅院,命賈芸在二進門守著。

  「賢德妃娘娘,弟弟有幾句親熱話想跟姊姊說,能否請姊姊屏退宮女?」賈寶玉笑吟吟地問著。

  賈元春好笑地瞟他一眼,屏退了宮女,讓她們全都守在門外。

  「好了,沒人在這兒了,你到底為了什麼特地托人送信給我?想說什麼趕緊說,我不能遲了宮禁。」

  賈寶玉點點頭,坐到她身側。「姊,為何要殺可卿?」

  賈元春瞪人與他相似的桃花眼,隨即揚起醉人笑花。「你這孩子在說什麼?可卿不是不慎遭火給……」

  「姊,你上回省親時,我聽見你和母親、祖母之間的交談了。」

  賈元春眉頭一擰。「聽見又如何?你如果是想跟我談這事,無話可說。」話落,她起身便要走。

  「姊,皇上近日龍體有恙,你該是知道的吧。」他懶懶地道。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緩緩回頭,金步搖在發髻間搖動光彩。

  「御醫說,皇上是抑郁成疾,於法,他必須處決貴慶親王的子嗣,可於情,他卻私心地想留下貴慶親王的子嗣,他雖是皇上,卻也是叔父,想替自己的兄長留後卻又留不得,如何不抑郁成疾?」

  「是誰跟你說貴慶親王的事?」褪去笑意的美顏,只殘留後宮斗爭中的猙獰和狠絕。

  「那倒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病體難愈,越發想找出另一個貴慶親王的子嗣贖罪,而近日來北靜王爺私下動作不少,為了要找出當初貴慶親王被栽贓的證據,一旦讓北靜王爺找著了,姊姊當初殺了貴慶親王子嗣所立的功,恐怕將成為廢妃的罪愆。」賈寶玉平靜地注視著益發陌生的親姊。

  「胡說,那是不可能的!」

  「姊,你在宮中多年不受青睞,卻靠這事登上了枝頭,可皇上的恩寵豈能長久不墜?他日貴慶親王一事翻案時,恐也是姊姊人頭落地時,就連賈府也別想逃過這一劫,姊姊心裡該是明白。」

  賈元春抽了口氣,垂斂長睫半晌不語。

  「姊,你別怕,我現在還有法子能救。」

  賈元春哼笑了聲。「寶玉,我沉默不代表我認同你的揣測,北靜王要是有本事能翻案,十二年前就該翻案,豈會等到現在。」

  「那倒是,不過皇上有恙,親王們蠢蠢欲動,要是無法解去皇上心頭抑郁,一旦皇上病危,親王擁兵入宮,強奪帝位,也不是不可能,屆時姊姊就算逃得過宮變,也逃不過殉葬。」

  賈元春抿緊了唇,死死地瞪著賈寶玉。「你在嚇我!」

  「姊,你身在宮中,宮中的風吹草動你該是比我還清楚,你要知道,咱們是倚仗著皇上恩寵才有如此風光,一旦皇位易主,尤其是與咱們為敵的忠順親王搶得了皇位,你認為咱們還有生路可走嗎?」

  賈元春恨恨地別開臉,怒聲道︰「不會的,薛家和忠順親王的關系良好,只要你娶了寶釵為妻,有薛家這個靠山,忠順親王不會針對賈府大動干戈。」

  「……薛家和忠順親王?」

  「要不你以為母親為何視林妹妹為眼中釘,非要你娶寶釵不可?為的不就是求能夠化解咱們與忠順親王府之間的不睦。」賈元春瞪著他,好似他是個多不懂事的孩子。「跟皇親貴冑走得近,對賈府來說有利無害,北靜王雖是不錯,但他畢竟只是個郡王,怎麼和忠順親王相比。」

  賈寶玉直瞅著她良久,突道︰「是薛家人跟你說貴慶親王的事?」

  賈元春驀地噤聲,難以置信地瞪著他。

  那神情證實了他的臆測,也意味著——

  「姊,當初是薛家人將可卿他們帶進賈府的?」

  「不是!」

  「那就是了。」賈寶玉無力地閉上眼。

  終於,將遺失的環節給串連上了。

  忠順親王利用薛家人告知姊姊可卿身世的秘密,姊姊以為能藉此躍上枝頭,自然動手害死可卿,殊不知這都是忠順親王的計謀,利用此事,引發皇上內疚,因而抑郁成疾,好讓忠順親王他日可以擁兵登基……這也代表,薛家這幾年極力討好忠順親王,才會道出可卿在賈府一事。

  在想通的瞬間,彷似有什麼掠過他的心頭,教他為之一顫,突道︰「難道……姑丈的死也跟姊姊有關?!」他可沒忘記姑丈的墨黑骨灰,再加上紀叔也坦白告知顰顰,姑丈確實是遭人毒死……

  「關我什麼事?!那是薛家人做的!早跟他們說當年姑丈便將貴慶親王府世子丟棄了,可他們偏……混帳!」賈元春情急道出,話到一半,便氣急敗壞地拂袖離去。

  賈寶玉頹坐著,雖說姑丈之死與己家人無關,但卻又跟賈府脫不了關系,這事他還真不知道怎麼跟顰顰說。

  嘆了口氣,他暫時將林如海的事丟到一旁,靜心思索著。姑且不論當初薛家人為何會救出可卿姊弟,唯一能確定的,是皇商只會支持皇室,而對皇商而言,坐在龍椅上的是誰壓根不重要。

  而賈府淪為他人手中的棋子,卻還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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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 00:16:3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寶釵計中計

  就在賈母壽宴結束之後,賈寶玉為了幾天後的入闈和手頭上的事忙得焦頭爛額。雖說林黛玉很想幫他,卻是無從幫起。

  好比他才剛從賈元春嘴裡挖出秘辛,忙著和北靜王商議,這事她幫不了,至於入闈,那就更不用談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府裡大小事管得妥妥的,最好是別再發生任何事,惹得他更加心煩。

  入闈那日,他起得極早,用過早膳,打理好,就準備前往金陵貢院。本該要出發了,可他偏偏還賴在她房裡不走。

  「你要記住,要是發生什麼大事你作不得主的,就等我回來再處理。」

  「你這一去近十天,要真發生什麼大事,哪等得到你回來?」她沒好氣地道。

  他這一入闈就是九天七夜,沒考個精疲力竭是出不來的,大抵t一出闈場也得歇個大半天補眠養氣,豈能要他立刻再趕回府。

  「鳳二嫂的事先按兵不動,等我回來再說,你別去招惹她。」

  「她不招惹我就阿彌陀佛了,我哪敢招惹她?」林黛玉雙手叉腰,杏眼橫瞪著。「寶二爺,時候不早了,你該出發了吧。」

  「顰顰……」他輕輕地將她摟進懷裡。

  「待會又流鼻血,我可不管。」她咕噥著。丑話說在先,省得他血氣方剛過度激動。

  「你就不能說些別的?」他羞惱低吼著。

  「留點體力,別還沒考完就先倒了。」

  「……我要走了。」再聽下去,他會吐血。

  林黛玉拍了拍他的胸口。「喏,我陪著你,累了時想想我。」

  賈寶玉睨她一眼,摸了摸胸口的錦囊,感嘆她終於說句人話了。「顰顰,考完我就回來。」

  「嗯。」她應了聲,卻見他還是動也不動地杵在面前,甚至有愈貼愈近之嫌。「還不走?」到底考不考?怎麼會是她替他緊張來著?

  「我走了!」他咬牙切齒,氣呼呼地走了。

  林黛玉瞪著他的背影,撫著有點微微發燙的頰。這家伙,也不想想兩人同睡一床就流鼻血,要是真教他親下去,天曉得他一進闈場,會不會遐想過多,導致噴鼻血而被抬出來?那多丟臉啊。

  好不容易把賈寶玉送走了,近正午時,賈迎春就哭哭啼啼地來找她了。

  「讓你出閣?!」林黛玉詫道。

  不是吧,怎會是這時間點上?到底是她沒把故事背牢,還是這故事真的愈來愈歪樓了?

  「好端端的怎會突然提起你的婚事,而且還快得連日期都定下了?」林黛玉見她只會哭,只能耐著性子再問。

  「爹說他缺銀兩……」

  林黛玉真的想揍人了。好歹迎春她爹襲了個榮國公的職,居然混得這麼差,混到缺銀兩要賣女兒!

  「二嫂,大伯父會缺銀兩,會不會跟府裡聚賭有關?」賈探春在旁問著。

  林黛玉微揚起眉。「府裡不至於玩得這麼大,府裡聚賭純粹是璉二奶奶想趁機賺點放印子的利息罷了。」忖了下,她安撫著淚如雨下的賈迎春。「迎春,可有聽大伯父說他缺了多少?」

  「他說一千兩。」

  「一千兩啊……」她沉吟著,不知道林府那頭可以拿多少錢來,適巧見紀奉八大步走來。「紀大哥。」

  「二少奶奶。」紀奉八朝她頷首,目光隨即落在賈迎春身上。

  林黛玉疑惑地偏著頭,懷疑這兩個在廚房裡真的是煮出感情了。想了下,她便將賈迎春的事說過一遍,再問︰「紀大哥,林府裡可湊得出一千兩?」如果花錢就能擺平還簡單的多,橫豎先把人搶下再說,要不他日真遇上狼,被凌虐至死還得了!

  「沒有問題。」紀奉八毫不猶豫地道。

  「真的?」瞧他說得那般肯定,原來她的身家這般厚啊。

  「二少奶奶,我回去找爹談這事。」

  「好,你馬上處理,我去找大伯父把這事給擋下來。」

  事不宜遲,兩人分頭進行。

  「大伯父怎會缺這些銀兩?」林黛玉到了賈赦的院落,開門見山地問。

  「還不是因為你璉二哥的莊子出了些問題,找你璉二嫂子要錢,她推說現在是你當家了,她一窮二白什麼都沒有,所以我只好……可我也不是隨便給迎春找婆家,我找的那戶人家也跟咱們是世交。」賈赦從一開始的心虛說到最後可理直氣壯了。

  「璉二哥的莊子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她直切重點地問。

  「這我怎會知道呢,那些莊子我根本沒經手,可那些莊稼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全都被扣在官府裡,轉不了現銀。」

  「莊稼本是要運到哪?」

  「說是皇商薛家要收貨,結果卻被扣了。」

  「多久的事了?」

  「哪有多久,不過就是昨兒個的事罷了。」

  林黛玉眯起眼想了下,再問︰「大房的莊子收成,以往都是交給薛家嗎?」她不禁想,就算是北靜王那邊出手,也該沒這麼快,而且擋賈府的莊稼做什麼?

  「這些事我哪裡知道,你要想知道,問你璉二嫂子,我得要趕緊打理迎春的喜事。」賈赦擺了擺手,無意再和她聊。

  「大伯父,你到底差了多少,你說個數目,我給你填足。」

  「你又能有多少?」

  「五百雨的話,我掂了掂是湊得出的。」

  聽到五百雨,賈赦雙眼都發亮了,但像是想到什麼,又道︰「你可不能動用了公中的錢。」

  「我怎會動用公中?我說的是我自個兒的嫁妝。」

  「你的嫁妝?」

  「嗯……應該是我爹留給我的家底。」她感謝她的爹,可以讓她過這般富裕的生活,現在還能讓她救迎春,真是太感謝了。

  賈赦驚詫林如海竟削了這麼多……「不夠啊,你璉二哥那頭等著用錢,至少也要一千兩。」

  「可是大伯父,我怎麼算都覺得不對勁,二房的莊子一年的收入頂多也是四五百兩,而據我所知,兩房所分得的莊子田產是一樣多,璉二哥再怎麼缺錢補也不可能缺到一千兩。」

  賈赦被堵得沒話,不禁有些惱羞成怒。「那我怎麼知道,橫豎就是缺這麼多,你要是沒法子就早點說,別浪費我的時間。」

  林黛玉靜靜地瞅著他。「依我看,我去找祖母和璉二哥問個清楚好了,這一千兩的數目實在是太大了。」

  「去啊,你盡管去問個清楚,別煩我做正經事。」

  「嗯,那我先走一步。」

  見她真的要走,賈赦趕忙喊道︰「罷了罷了,五百兩也成,你何時湊得出錢?」

  林黛玉無奈嘆口氣。早知道她就喊一百兩。「大伯父,給我三天的時間如何?」瞧大伯父那模樣,分明是自己缺錢,關璉二哥什麼事,虧她剛剛還想得那般認真。

  「好,就這麼著。」

  和賈赦說妥了,林黛玉便先回怡紅院,打算把這好消息告訴賈迎春,壓根沒察覺,她才剛踏出廳裡,兩道身影緩緩地跟著走入廳。

  「好厚的家底,竟能隨意湊出個五百兩。」薛寶釵輕嘖了兩聲。

  「可不是嗎,我都嚇了一跳。」王熙鳳哼笑了聲。

  「喏,這事替你們打聽來了,說好的錢呢?」賈赦毫不唆地道。「別忘了,到時候拿到五百兩,裡頭也有我的一份。」

  嘿,他也想清楚了,晚些時候再跟黛玉說要賣迎春,屆時拿到的銀兩全都是他的,壓根不需要再和她們均分。

  王熙鳳沒轍地從荷包裡取出幾錠銀子。「公爹,你得要省著點花用,府裡現在可不是我在當家。」

  「知道了。」賈赦拿了錢就走了。

  「有這種公爹,倒也為難你了。」

  「可不是嗎,這賈府裡裡外外要不是靠我,哪堪得住他們這般花用?」王熙鳳鄙夷地噘了噘嘴,又道︰「不過,也虧林妹妹這般大方,舍得給迎春救急用,五百兩哪,這可不是小數目。」

  「我不就同你說了,把迎春拿出來當釣餌,肯定管用。」

  「喏,那你可派人跟上那個紀奉八了?」

  「跟上了,我會派人好好地查。」

  「走吧,咱們去喝杯茶,等消息回報。」

  當日,紀奉八就從錢莊裡把錢領了出來,林黛玉和他說了今兒打聽的消息,推想是賈赦自身的問題,而她連一毛錢都不想給。

  不過為防意外,紀奉八還特地走了北靜王府一趟,得知賈璉莊子裡的莊稼確實是被扣進官府,可這事與北靜王無關。

  林黛玉想了想,心生一計,過兩天,和賈赦約了時間,拿了五百兩過去,還順便讓賈赦簽了張借條,並且寫明,要是無力還款,賈迎春的終身大事便由她作主。

  「我說黛玉,你讓我簽這借條象話嗎?」賈赦瞪著借條,心裡不怎麼肯。

  「大伯父沒聽人家說,親兄弟都明算帳了,還是把錢事理得干淨較妥。」林黛玉拿起閃亮亮的銀錠在他面前晃著。

  賈赦心裡猶豫著,不甘願極了。「簽了借條還無可厚非,可你竟要我把迎春的終身大事交由你作主,這天底下可有這種事?你是迎春的表妹更是小姑,年紀比她小,怎能替她打點終身大事?」

  「可我成親啦,成親之人總是可以為待嫁之人打點,這是天經地義,況且大伯父年紀也大了,大伯母近來身子不適,二嫂子忙著替璉二哥打理裡裡外外,迎春的事交給我,不是讓大伯父一家子更省事?」

  省事是省事,問題他往後就沒了搖錢樹!賈赦悻悻然地想著。

  「如果大伯父真是不肯,要不我去跟祖母談談,看看她那兒拿不拿得出五百兩。」

  瞧她作勢收木匣,賈赦趕忙阻止。「我簽,我簽就是了。」怕她收手,他抓了借條就趕緊簽。

  林黛玉撇了撇嘴,聽見細微聲響,回頭望去——

  「祖母。」

  賈赦一聽,嚇得險些掉了筆,只能趕緊將裝了銀子的木匣搬到桌下藏起。

  「你和你大伯父在做什麼,在外頭就聽見你們的聲音。」賈母在兩個大丫鬟的攙扶下走進廳裡,目光精鑠地盯著桌下的木匣。「那是什麼?」

  林黛玉趕忙一擋。「祖母,那是我孝敬給大伯父的茶葉。」

  賈赦聞言,不禁暗誇她是個懂事又明白事理的。

  「什麼茶葉竟得用桃花心木匣裝盛?」賈母一坐在主位,用拐杖敲了敲地,身旁的大丫鬟立刻從桌下把木匣給抱了起來,那沉得她差點直不起身。

  賈赦不敢阻止,林黛玉更不敢了,只能低垂著臉,待木匣一被打開,賈母的拐杖重擊了地面一下,林黛玉二話不說地跪下了。

  「黛玉,你好大的手筆,竟拿這麼多銀兩孝敬你大伯父?」賈母臉色一沉。

  「祖母,我……」

  「給我說實話,這錢是打哪來的,又是為何要孝敬你大伯父!」

  林黛玉無奈地瞅了賈赦一眼,便把賈赦剛簽好的借條遞上,把事情從頭到尾說過一遍,嚇得賈赦臉上又青又白,像是快要喘不過氣。

  賈母命丫鬟取過借條一瞧,隨即將借條一扔,怒斥道︰「你這個大伯父缺的是什麼大錢,你跟我說清楚,跟我回院落說個一清二楚!」

  賈母扯著賈赦走了,林黛玉撿起了借條,徐徐起身,喊了聲,「紀大哥。」

  「二少奶奶。」紀奉八隨即自門外出現。

  「時機拿捏得剛剛好呢。」她真是忍不住佩服他了,要他想個法子將賈母引來,想不到竟安排得如此恰到好處。

  「是二少奶奶的計劃好。」擺明了就是要擺賈赦一道,一分半毫都不給。

  她將借條撕成兩半,把借錢的部分去除,剩下的一半便是賈赦答允由她作主迎春的終身大事,下頭還有簽字呢。

  「這銀子可要勞煩你了,太沉了,我不想再抱回去。」應該換成銀票才是,銀子太重了,她兩只手臂都發酸了。

  回到怡紅院後,她將剩余的借條拿給了紀奉八,他不解問︰「二少奶奶,這是……」

  「小心收藏吶,那可是迎春的賣身契,特地交給你的,嗯……你應該懂我的意思。」她促狹地笑說著。

  千萬別說他對迎春一點情意都沒有,說要調一千兩時,他可是跑得飛快。

  紀奉八清俊面容微泛緋色。「多謝二少奶奶。」他也不客氣,真是收妥在懷了。

  「不過,要是他日你恢復了身分,可會嫌棄迎春……」

  「何來嫌棄?她從未看輕我,總是與我以禮相待,她似清蓮出淤泥而不染,確實教我傾心。」

  「嗯,那就好啦。」

  充當紅娘牽出一段姻緣,還沒花上半毛錢,林黛玉樂得很,好心情還維持了幾天,只是開心歸開心,但開心時沒能向賈寶玉炫耀,讓他知道她的能耐,就覺得好像有那麼一丁點的失落,又好像有那麼一丁點的想念。

  呿,原來她也懂思念了,不過才分離幾天,她竟想起他來,真是太沒出息了。

  就在她臨窗品茗思郎君時,王熙鳳突然跑來找她。

  聽完她的請托,她差點翻了手上的茶盅。

  「……調米?」她不甚確定地復誦一遍。

  一開始問她莊子,她還以為是問二房的莊子,沒想到她問的是她的家底。

  「是啊,妹妹也別見笑,實在是你璉二哥的莊子出了點問題,那些莊稼要是不趕緊給薛家,怕會鬧出事來。」王熙鳳說話時頭垂得低低的,像是羞於啟齒,和她向來張牙舞爪的形象相反,教林黛玉傻眼極了,懷疑眼前的王熙鳳是別人貼了人皮面具偽裝的,根本就不是本尊。

  「可是這調的米,也得要適巧是薛家要的同等米,要不就算二嫂子借了也沒用啊。」林黛玉捧著茶盅不住地打量著她,直覺得這事肯定有鬼,只是一時半刻還捉摸不出目的。

  「我想調的是碧梗米。」王熙鳳姿態非常的低,口氣非常低微。

  「碧梗米?」林黛玉微眯起眼。

  不對吧,她記得紀叔說過,碧梗米是在直隸盛產,紀叔和莊頭們用了一兩年時間才總算摸索出如何在金陵種活。要是這般容易就能栽種,紀叔當初怎會費了那麼多功夫。

  「是啊,近幾年來直隸大旱,碧梗米因而短缺不少,可碧梗米是貢米,民間可缺,大內可缺不得,但問題是你璉二哥的碧梗米還卡在官府那頭,都已經八月了,這米得趕緊送進宮,要不就連薛家都有事。」

  林黛玉垂著長睫,幾乎沒有半點猶豫地道︰「我想二嫂子該是誤會了,我的莊子裡栽種的都是一般的梗米,並不是碧梗米,我不懂二嫂子怎會有此誤解?」

  「可是我聽說老太太壽宴上的碧梗米是從怡紅院的小廚房弄出的。」

  「那是北靜王爺賞賜的,二嫂子也知道,想將老太太的壽宴辦得有模有樣,我一沒糧二沒銀兩,還是讓迎春拿碧梗米煮了雜燴粥充點場面,這壽宴林林總總算下來,欠了北靜王爺不少人情債,正愁著往後不知道該怎麼還呢。」林黛玉巧笑著,解釋的當頭順便再打了她巴掌。

  到底是誰害她非得請個外人相助的?凶手正坐在她面前呢。

  「……原來如此,是我誤解了。」王熙鳳勉強擠了個笑。

  「如果是一般梗米,我還能請莊子調個百來石,但二嫂子要的既然是碧梗米,想必這些梗米也派不上用場了,是不。」林黛玉將茶盅遞給身旁的雪雁。「二嫂子,幫不上實在是對不住,二嫂子恐怕得趕緊找薛家商議,我呢晚點還得忙今年中秋宴,就不留二嫂子了。」

  雖說她不怎麼清楚王熙鳳想玩哪招,但只要她不陪她玩,看她怎麼玩。

  王熙鳳陪著笑臉應了聲,轉身就沉著臉走了。

  「二少奶奶,咱們明明就有……」

  「雪雁,咱們什麼都缺,尤其缺心眼。」她沒好氣地打斷雪雁未竟的話,懶得跟她說隔牆有耳的道理。

  打從上回錦囊一事發生,她就對內宅分外小心,天曉得哪個在外灑掃的三等丫鬟會不會是王熙鳳的眼線?

  懶懶地往床上一躺,不禁想起那晚他就躺在這裡,流了滿下巴的鼻血,教她不由得輕笑出聲。

  「二少奶奶?」

  抬眼就見雪雁一臉嚴肅,她不禁羞惱地道︰「怎麼,我想到好笑的事笑一笑也不成,犯得著拿那有病似的眼神瞧我?」

  她就是無聊,想想他也不成?!

  瞪了雪雁一眼,她閉上眼忖著,也許待寶玉回來,她得要跟他提醒要提防小紅了。如果她沒記錯,她曾經請小紅吃了碧梗米的飯團,說不準正是因為如此,王熙鳳才會朝這一點著手。

  賈寶玉出仕,直接趕回府中。他本是想要回房沐浴,豈料一開門就見林黛玉睡在他的床上。

  他有些難以置信,眨了眨眼,可她確確實實是睡在他床上。

  「二爺,你回來啦?」雪雁從外頭走來,瞧見門外的賈芸已是感到意外,再見賈寶玉人就在房中,更加錯愕。

  「顰顰怎會……」

  「二少奶奶近來睡得不好,干脆就換了房,偶爾就在二爺房裡小憩,二少奶奶原以為二爺該是晚上才會到家的,還讓人準備了一桌菜等著慰勞二爺呢。」雪雁輕揚笑意,一會又問︰「要將二少奶奶喚醒嗎?」

  「不用,別吵醒她。」他拿了幾件衣物就進了夾間,洗去了渾身黏膩和疲憊,直接上床躺在她身側。

  他作夢也沒想到她竟會跑到他房裡小憩,這意味著什麼?忖著忖著,他嘴角不由自主地揚高。不禁想,待她睡醒瞧見他就在身旁,不知道會是怎樣的神情?

  他直瞅著她,想捕捉她睡醒的驚喜模樣,然瞧著她的睡臉,那微張的小嘴,教他不禁心旌動搖地湊了過去。

  他輕吻著她的唇,本是淺嘗輒止,可偏偏她的唇太柔軟,教他忍遏不住地一再觸踫,甚至伸舌鑽入她的口裡,那柔軟的舔吮教他血脈賁張了起來,手便滑進她的衣衫,撫著她如凝脂般的肌膚。

  聽見她發出鶯啼般的嬌吟,他的理智像是斷了線,情難自已地壓到了她的身上,而下一刻——砰的一聲,他重摔在地,疼得他齜牙咧嘴。

  「混帳,你到底是誰?!」林黛玉用力地抹著嘴,目光銳利如刃地瞪著床下的登徒子,豈料——

  「我誰?!我是你相公!」賈寶玉惱聲低咆著。

  林黛玉瞪大了眼,連鞋都沒穿便跳下床。「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她蹲在他身旁,像是沒打算拉他一把。

  賈寶玉艱澀地坐起身,桃花眼都快噴火了。「大概是半個時辰前!」他本來要好好念念她,卻見她瞧自己瞧得雙眼發直,間或不住地皺眉,他沒好氣地問,「怎麼了,我也不過才離家幾天,你連我長什麼模樣都忘了?」

  「好像耶……你本來就長這樣嗎?」他不是頗稚氣的嗎?一雙勾魂桃花眼配著朱紅唇瓣,極偏女相,可現在一瞧,勾魂桃花眼依舊,但眉宇間的英氣更濃,五官更加立體,好似快褪去了青澀,儼然是個風流俊俏的少年郎。

  「要不呢?你以為我長什麼樣子?」

  林黛玉噘起了嘴,小手在他胸膛上摸著,果真摸見了她送的錦囊,再摸摸他的臂膀,教他不由得擒住她的手。

  「你在干麼?」她真是教他摸不著頭緒極了。

  要說是挑逗,他才剛被她踢下床而已,渾身還痛得緊,可若不是挑逗,她這是在摸個什麼勁?

  「你真的是賈寶玉?」

  「你到底是在說……」話未盡,她已經撲進他的懷裡,教他錯愕得說不出話。

  這算是投懷送抱?可她不是才剛把他踢下床?難道……「顰顰,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鳳二嫂又找你麻煩了?」

  將她推開一些,果真瞧見她眸底噙淚,幾乎教他慌了手腳。

  「沒有……有啦,不過不關她的事。」

  「到底是什麼事?」

  「你很唆,安靜地讓我抱抱都不成?」嫌他唆她往他胸口一撞,硬是將他撞跌在地,後腦杓咚了一聲。

  賈寶玉無力閉了閉眼,張臂環抱住她。「你要抱抱是可以,但咱們為何不在床上抱,非得在地上抱?」他才剛沐浴完,這下子豈不是又要再洗一回了。

  他想,他大概知道她怎麼了。

  想他,肯定的。

  沖著她想他,撞這一回他認了。

  等到林黛玉抱過癮了,賈寶玉又讓賈芸備了熱水再沐浴一回。待他裝束整齊跟賈母問安回來,晚膳已經備妥,三春姊妹和賈環都到齊了。

  雖說尚未發榜,但大伙認定賈寶玉和賈環肯定榜上有名,一一敬賀後,便追問起入闈的趣事。

  「哪有什麼趣事來著?又熱又悶又臭,簡直跟豬圈沒兩樣。」賈環搖了搖頭,壓根不想回想待在號舍裡的可怕日子。

  「可不是,突然半夜下了場大雨,卻教人凍得難受。」賈寶玉嘆了口氣。「我隔壁號舍的人翌早就病了,學政大人趕忙差人把他架了出去,可憐他三年後還要再來一回,我都忍不住同情他了。」

  「說穿了就是你們太過嬌生慣養,不過幾天都受不住。」林黛玉鄙夷得緊。

  賈寶玉睨了她一眼。「上回是誰在祖母壽宴後累趴的?」

  「我是天生病弱。」瞧她這個藥罐子,身邊隨時帶著藥丸,已經夠歹命了,還要數落她,給不給人活?

  「也是,二少奶奶向來體弱,忙過中秋宴後,整個人都病懨懨的,壓根提不起勁,就連最喜歡的雪花饅頭都不吃了,成天就窩在二爺房裡。」雪雁非常平淡地陳述這不為人知的消息。

  林黛玉難以置信她竟將自己的秘密抖了出來,余光瞥見三春都抿嘴偷笑,再見賈寶玉一臉春風得意的神情,更是氣得快炸毛。

  閉彎說她得相思病……就別讓她知道她心裡有了誰,看她不整死她才怪!

  「原來是想念二哥了,難怪老是無精打采,食不知味。」賈探春打趣道。

  林黛玉不敢相信竟連賈探春都敢取笑她了。好、很好,既然探春無情在先,可就別怪她再次扮紅娘,把她塞給北靜王!

  「好了,別笑她了,倒是說說近來府裡可有發生什麼事?」賈寶玉一副為夫的替你擋了的得意模樣,教她白了他一眼。

  說到府裡,賈探春便提起賈赦缺錢欲嫁賈迎春,教賈寶玉聽得眉頭緊皺起,而後得知林黛玉竟不費半文就將賈赦打發到祖母那兒去,忍不住誇了她幾句。

  「那當然,也不想想我是誰。」她小小驕傲地揚起臉。

  「真不愧是我賈寶玉的妻子。」

  她橫眼瞪去,不知道他這句話誇的到底是誰。

  幾個人笑鬧了一頓晚膳,賈寶玉推說累了,拉著林黛玉回房。一進房,他便緊緊將她摟進懷裡。

  難得她也不掙扎,嗅著他身上熟悉的氣味,聽著他啞聲道︰「我想死你了,作題時想你,入睡時也想你,想得我都想逃出闈場了。」

  「說什麼鬼話。」她嗔了聲。「對了,我還有一件事想跟你說。」方才人多,她不想提,才會乖乖跟著他回房。

  「什麼事?」他拉著她在床邊坐下。

  林黛玉將王熙鳳借米一事道出,隨即說出她的猜測,「小紅是眼線吧?」

  賈寶玉笑了笑。「小紅是眼線,但她是我安插在鳳二嫂身邊的眼線。」

  「嗄?你有沒有搞錯?說不定她早就已經倒戈了。」

  「不可能,她對賈芸一見鐘情,只要我抓著賈芸,她為了情郎,勢必會為我辦事,況且當初你隨母親前往南安郡王府,也是她派人通知我,否則我怎會趕得及。還有,那次咱們戲弄母親和鳳二嫂,造就咱們成親的契機,也是我讓小紅去對鳳二嫂咬耳朵,要不她們怎會無緣無故就對付起咱們。」

  林黛玉聽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道︰「你們是專使美男計的不成?這般好,一張臉就把人騙得團團轉。」

  「不、不只靠一張臉,還有……」他從懷裡取出一支捻金絲墨玉簪,簪在她的發上。

  「咱們成親以來,我從沒送你半件象樣的首飾,這回回家時經過一間玉鋪子,特地為你找了支墨玉簪,喜歡嗎?」

  她看著鏡子裡的墨玉簪,還未開口,外頭便有人喊道︰「寶二爺!外頭來了官爺,說要押寶二奶奶回府衙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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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 00:16:5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自請下堂去

  是夜,賈府裡一片混亂。

  知府衙役進了賈府押人,賈寶玉塞了銀子,才得以詢問幾句。

  「私藏貢米?」問出原因,教賈寶玉當場就懵了。

  「寶二爺,這不關咱們的事,橫豎是有人告狀,大人才命小的前來,寶二爺千萬別為難咱們。」衙役收了銀兩,但仍不肯再多擔擱時間。

  賈寶玉望向還在走神,嚴重搞不清楚狀況的林黛玉,安慰著,「顰顰,你別怕,待會我隨著過去,有我在呢,你別擔心。」

  林黛玉回神,勉強地擠出笑意。「嗯,有你在,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別怕。」賈寶玉見衙役押著她往外走,也跟著往外而去,半路遇見紀奉八。

  「二爺,方才林府下人趕來通知,知府大人以林府私藏貢米為由,已經將我爹押走了。」

  「連紀叔都押?」

  「近兩年碧梗米短收,所以列為管制品,我爹以為是自用並未流入市面該是無礙,豈料竟會有人知曉這事。」

  賈寶玉腳步一頓,緩緩往側邊望去,瞪向正站在一旁看熱鬧的薛寶釵。

  隨即,他馬不停蹄地跟著衙役來到知府,然而知府卻不允他入內,他只好在外頭等,這一等,等到了三更天依舊不見林黛玉被釋放,他只好塞了銀兩,讓衙役去幫他問問。

  最終得到令他驚詫的答案——

  「她被押進大牢了?!」賈寶玉詫道。

  「大人說審問後,她已經認罪,自然是押進大牢候審再議。」

  賈寶玉呆站在知府大門外,腦袋一片空白。

  「二少奶奶定是為了替我爹擔罪才會如此……二爺,等天亮再找北靜王爺幫忙吧。」紀奉八壓低氣音說。

  賈寶玉點了點頭,回府後,面對祖母和父親的追問,他一問三不知,疲憊回房逃避問題,卻怎麼也無法入睡,想著她那般羸弱,被關進大牢怎麼吃得消。

  明明剛剛他們還相擁在一塊的,怎會轉眼就風雲變色?

  他怎會連保護她都做不好?!他怒不可遏地捶床,氣惱自己如此無能為力。

  一夜不能眠的他,待天一亮,稍作梳洗,連早膳都不用,便帶著紀奉八前往北靜王府。

  水溶知情後,隨即差人到府衙那頭打探消息。

  「是皇商舉發,事關重大,就連本王也無法進大牢一探,只能差知府關照尊夫人幾分。」水溶嘆了口氣道。「只是這薛家怎會無緣無故地把矛頭轉到尊夫人身上?」

  「皇商的堂妹薛寶釵是我的姨表姊,家母一直想撮合我倆,可我堅持娶了顰顰。」賈寶玉神情沉痛地道。「我防著府裡許多人卻忘了防她,壓根沒想到她竟有如此歹毒的一手。」

  「也未必是她吧。」

  「不,該是她。」他提起林黛玉說起的借米一事。「鳳二嫂不會無緣無故借米,而且一開口就點明要碧梗米,雖然顰顰還算機伶,推說莊子裡未產碧梗米,但恐怕對方借米只是一計,這一計不成,便直搗黃龍了。」

  都怪他太過大意,偏巧又遇到秋闈,才會教她們有機可乘。

  「要真是如此的話,我就使不上力了。」水溶長指輕點著桌子。「私藏貢米,這罪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硬要拿個欺君論罪也是可以的,畢竟列為管制品的貢米,依例是該上致大內,她私藏己用,就算不是欺君,也可以以強佔貢米論罪,小則抄家,重則流放,況且是由皇商舉發,要是有心人要操弄,賈府恐怕也是同罪。」

  賈寶玉攏緊眉頭不語。他早已想過,茲事體大,正如貴慶親王一事,不管怎麼做,賈府同樣都無法脫罪。

  深深的無力感夾雜著滔天怒火,他真是厭惡宅裡那些為了自個兒利益,你爭我奪的蠢女人,壓根不知道自己卻是他人手上的棋子,還自以為聰明過人,可以盡如想象奪去一切,簡直是愚不可及!

  「但也許你可以從你的表姊下手。」水溶思索片刻才道。

  賈寶玉攢眉思忖。「她嗎?」

  「也許你可以憑借她對你的情分,讓她找出當年薛家和忠順王府合作的賬冊,如此咱們可以一口氣逆轉情勢,非但救得尊夫人,還能洗清貴慶親王的冤屈。」水溶將沉吟半晌後的提議道出,但語氣似是不怎麼樂觀,畢竟要對方心甘情願找賬冊,寶玉也得要付出對等的代價。

  賈寶玉直瞅著他半晌。「賈府呢?」他知道自己要做該做的事,可眼前這幾樁事都讓他做與不做都為難。國事、家事、妻子……他什麼都想保,卻彷佛什麼都保不住。

  「要是此計可成,旭濤在皇上面前求情,賈府自然可以被網開一面。」說著,水溶看向紀奉八,知道他心裡其實尚在猶豫要不要見皇上。

  「二爺盡管放心,要真是洗刷了我爹的冤情,我自然會在皇上面前力保賈府。」

  「……多謝。」賈寶玉擠出慘淡的笑。

  他心裡清楚,就算奉八能美言幾句,賈府依舊難逃謀殺之罪……但要是什麼都不做,一旦皇上積郁駕崩,忠順親王也不會放過北靜王和賈府,而眼前,他還想救顰顰……老天啊,他到底該怎麼做?

  讓紀奉八回林府處理莊子事宜,賈寶玉一回賈府,守在大門的賈芸便道賈母和賈政、賈璉已在正屋大廳等候多時。

  哪怕他再不願,還是得把事情解釋清楚。

  「祖母,父親。」他低眉問候,但在看向站在賈母身後的王熙鳳和薛寶釵時,心底生出歹毒的惡念,想要活活地掐死她們兩人。

  「我聽人說黛玉是因為私栽了碧梗米,所以被以欺君之罪給押進府衙大牢,真是如此?」賈政面色凝重地道。

  「爹,顰顰不知道這兩年碧梗米因為直隸大旱,已經列為管制,所以才會……」

  踫的一聲,拐杖重擊地面的聲響打斷他未竟的話。

  「寶玉,我壽宴上的碧梗米,就是黛玉從自家莊子帶來的碧梗米?」賈母沉聲問著,臉色冷鷙懾人。

  「……是。」

  一旁的王熙鳳聞言,神色誇張地道︰「天啊,這下可怎麼好?這火豈不是要燒到我們賈府來了?當日宴請的有幾個王妃和公侯夫人,要是她們也到堂上作證,咱們豈不是都成了私藏貢米的共犯了?」

  賈寶玉怒不可遏地瞪去,暗罵愚蠢。既然知道會牽扯賈府,為何還要為虎作悵?在祖母面前加油添醋,為的就是要讓顰顰回不了賈府,為的是要重新取回賈府大權,眼光如此短淺,為自己利益卻要賠上整個賈家!

  「賈芸,把借條給我。」賈寶玉冷聲說著。「去把賬本全都取來。」

  賈芸立刻從懷裡取出隨身攜帶的借條。

  賈寶玉接過手,一把往王熙鳳臉上砸了過去,嚇得她倒退兩步,直到借條落地,她看清楚是她放印子的借條,急著要搶,卻被賈寶玉攔住。

  「這、這借錢的不是咱們府裡的下人,怎會有這些借條,到底是跟誰借了銀兩,竟收了這麼高的利息?」賈璉本是要斥責賈寶玉莫名其妙,但一拿起借條,隨即被轉移了注意力。

  「二哥,這些全都是鳳二嫂給府裡下人放印子的借條,她讓下人在府裡聚賭,她再做莊放印子,還有,她苛扣下人月錢,又在外頭收賄行事,還虧空公中,賬本賈芸待會便取來,二哥可以拿回去細查。」

  賈璉翻看著借條,愈看愈是膽戰心驚。他一直清楚妻子貪財戀權,可他沒想到她會做到這種地步,連自家的根基都挖!

  賈璉氣得要將王熙鳳拽回院落,適巧賈芸也將賬本取來。賈寶玉把賬本交給了賈璉,語重心長地道︰「二哥,今兒個弟弟跟你說句難聽的,你多少還是撥點時間留在府裡,省得鳳二嫂老是和賈蓉眉來眼去,甚至在園子裡苟且行事,好幾次嚇得顰顰都要繞道而行。」

  「賈寶玉,你胡說,你含血噴人!」王熙鳳惱聲咆哮。

  「二哥,我有沒有騙人,讓你的小廝去問問府裡的下人吧。」

  賈璉臉色鐵青地將王熙鳳拽走,而賈政跟賈母一臉難以置信,向來最倚重的鳳姐兒竟私下犯了這些重罪。

  「祖母,爹,我先回房歇息了。」一場鬧劇教他更加心煩,只想回房歇口氣。

  但賈母不給他這機會。

  「寶玉,我要你休了黛玉。」賈母厲聲命令。

  他止住腳步,驚愕回身,「祖母?」

  「馬上休了黛玉,不能讓黛玉的事影響賈府,你要知道,這不純粹是賈府的事,而是事關整個宗親氏族。」

  賈寶玉抽緊了下顎。祖母說的他全都明白,可問題是顰顰是受害者,她一心一意為了賈府,怎能落得被休的下場!

  最疼愛他的祖母如此無情,為保賈府,對顰顰如此;為求賈府富貴,對可卿更是毫無情分可言……可他卻不能拂逆她,甚至還得為她、為賈府的將來一搏……可誰來保護他的顰顰?

  「我不休妻。」他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地道。

  「你這是反了?!你不休妻,難不成要等著黛玉被判欺君,連累整個賈府?!你怎能如此是非不分,如此優柔寡斷?!」

  賈寶玉緊咬著牙,就怕一張口頂撞了她。他是非不分,優柔寡斷不就是因為她?!因為她是最疼他的人,哪怕她負盡天下人,他也必須力保她,為她而是非不分,為她而優柔寡斷。

  「母親,這事先擱下,事情還未走到那一步,咱們得要先查出到底是誰舉發了這事,只要尚未鬧進大內,事情都有轉園余地。」賈政在旁緩頰。

  「可你也讓人去查了,至今還不是沒個眉目。」

  「再花個幾天就會查出眉目。」賈政不住地勸說著。

  賈寶玉冷冷看著薛寶釵,只見她端莊噙笑,一臉勝券在握的樣子。

  吸了口氣,壓下殺人的念頭,他平穩著語調道︰「祖母,父親,我累了,先回房歇息。」

  賈母不肯,賈政卻不住地朝他揮手,示意他回去吧。

  他走過了垂花拱門,直朝怡紅院而去,最後,停在二進門前,回頭看著一直尾隨在後的薛寶釵。

  「有事?」他冷聲問。

  「應該是你有事找我。」薛寶釵笑吟吟地道。

  賈寶玉讓賈芸去備茶水,徑自走進花廳。

  薛寶釵落坐不語,等著賈芸送上了茶水,淺啜了一口,嫌棄道︰「寶玉向來不是最愛六安茶嗎?」

  「喜歡六安茶的是顰顰,因為她愛,我跟著喜歡罷了,如今顰顰不在,喝什麼都一樣。」賈寶玉神色淡漠地道。

  薛寶釵將茶杯一擱。「你跟林妹妹真是情深,她不在你身邊,你一整個失魂落魄……想不想見她?」

  「怎麼,薛表姊想幫我?」

  「當然可以幫,不過——」

  「薛表姊想開什麼條件?」

  「說什麼條件呢,只是我人微言輕,能幫上的也不多,雖說你是我的表弟……」

  「我的好表姊,你就別再裝了,我已經知道是皇商舉發了林家莊子私栽碧梗米,也知道之前鳳二嫂故意來試探顰顰……你直接開出條件,不需要囉唆。」賈寶玉神色不耐地打斷她的迂回。

  薛寶釵倒也不惱,慢條斯理地道︰「既然你知道又沒在廳上道出,那就代表你確實是希望我能幫你。」她知道他去找了北靜王,北靜王自然能查出是皇商所為,她也不怕他知道,反而還等著他來找她求救。

  「說。」

  「我要你休了林黛玉。」

  「不可能。」

  「哪怕禍及賈府,你也不願意?」薛寶釵噙笑問。

  賈寶玉握緊了拳頭,隨後哼笑了聲。「姑且不說那些,我倒真懷疑你能幫上我多少。畢竟皇商是你的堂哥又不是親兄長,他豈可能應你所有要求行事。」

  「寶玉看輕我了,薛蝌和我情同兄妹,林妹妹入獄,也是他為了我所做,如果我要他撤告,說是烏龍一場,倒也不難。」

  「錯了,薛寶釵,薛蝌不是為了你。」

  薛寶釵輕笑出聲。「你又懂什麼呢?」

  「這麼說吧,薛蝌不過是幫著忠順王府出口氣罷了。」

  薛寶釵頓了下,神色古怪地瞅著他不語。

  「被我說中了,對不?當年你跟薛姨媽進賈府,一方面是薛蝌要你或是薛姨媽想法子讓人除去秦可卿,於是你或薛姨媽逮著機會把這消息告知了我姊姊,說除去秦可卿可以獲得榮寵,也可以讓賈府從此避禍,不需要害怕擔上私藏要犯的罪名,最重要的是可以透過薛家和忠順親王交好,實是百利而無一害,是不?」

  瞅著賈寶玉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薛寶釵細細打量許久,唇畔緩緩漾出笑花。「確實是如此。」真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就如她想象般聰穎,但畢竟年少,欠缺磨練,只看到一部分事情。

  「當初,薛家受賈府所托,救出貴慶親王兩名子嗣,可後來薛家後悔了,因為忠順親王察覺貴慶親王尚有子嗣在世,且與薛家有關,所以薛家才設法除去眼中釘,又能得忠順親王的信任,最重要的是,你要是可以嫁進賈家二房,有賈元春為靠,亦可為薛家添上不少籌碼。」賈寶玉說出臆測,愈說心中愈是悲涼。

  這些人,一個個自私貪荽,淨為自己打算不管他人生死,將他人當成自己的跳板。可他的顰顰打一開始就不曾算計人,她甚至得人一絲憐憫,日後必還萬縷恩情,和這些人相比,他的顰顰是那樣美好,難怪從一開始就強烈地吸引著他。

  「既然你都知道,那麼你就該知道我做了這麼多,為的到底是什麼。」薛寶釵也不害臊,公然把終身大事攤開明講。

  「我不會休妻,絕不會。」他斬釘截鐵地道。

  「既是如此——」

  「但我可以以平妻之禮迎娶你。」

  「平妻?」薛寶釵垂眸忖度。

  「你要的是一個誥命夫人的頭餃,這點我肯定能給你,你會選擇我,也是因為你長年住在賈府,你很清楚,你的清白算是有了污點,想嫁作他人婦,怕是只能低嫁,又或者該說,你心高氣傲,非我不嫁。」說穿了是為了一口氣,更是要讓外頭的人知曉,她在賈府裡待了那麼久,確實得到她想擁有的,為自己扳回了面子。

  薛寶釵抿了抿嘴,暗自思量就算林黛玉無罪釋放,依老太太的性子是絕不可能讓林黛玉再回賈府,所以這點可以姑且退讓,橫豎結果是一樣的。

  「所以,你的決定是——」

  「我可以娶你,但是你必須清楚賈府和忠順親王是不對盤的,甚至就在不久的將來,忠順親王府將會出事,所以我要你跟薛家撇清關系。」

  「什麼意思?」

  「北靜王爺在追查當年貴慶親王被陷害一事,如今已經有了眉目,屆時薛家肯定脫不了關系。」他靜靜地注視她錯愕的神情,掀唇笑得萬分邪冷。「你要知道,薛家身為皇商理該支持皇上,但卻支持了親王,籌備了糧馬兵械,你說,這是什麼罪?你嚇到了,那就代表你確實聽過這些風聲,對不?」

  這一刻,薛寶釵才發覺太過小覷他了。她一直以為他不過是個紈褲,喜歡玩鬧湊熱鬧,求功名也不過是想證明自己的實力,豈料他知道比她想得還多。

  「薛寶釵,你必須選對邊。」

  「我既然選擇了你,這還需要問嗎?」她不願再當堂哥的棋子,她想要擁有自己的籌碼。她雖是出身皇商家族,可問題是繼承皇商的並不是她爹,她在薛家能動用的資源太少,最終只能被當成棋子,婚事也是籌碼。

  同樣都是出閣,她至少要挑個可以掌握,挑個有靠山的,雖說姨母還被關在佛堂,但只要老太太氣消,姨母就能再次掌權,在姨母的照拂之下,她想要掌控他還怕難嗎?

  「既然你選擇了我,你就必須做點什麼,讓我確信你真的是把心擱在賈府,而不是薛家的眼線,想要禍害賈府。」

  「往後這裡就是我的棲身之所,我是犯傻r才禍害賈府。」

  「可你今兒個做的事不就禍害賈府了?」賈寶玉冷聲詰問。

  「我會讓我堂哥馬上撤了這事。」

  「不夠。」

  「不然呢?」

  「我要你想法子把當年薛家幫忠順親王調糧馬兵械的賬冊取出,屆時還了貴慶親王清白後,我會在北靜王面前力保你父親這一房。」

  薛寶釵沒有應聲,像是評估可信度。

  「當然,你也可以當作沒聽見這筆交易,我也可以不娶你,大不了就是我和顰顰做對同命鴛鴦罷了,這賈府我也不稀罕了。」

  「可是一旦翻出這事,賈府害死秦可卿,這罪……」

  「放心,秦可卿未死。」

  「嗄?」

  「可卿還活得好好的,屆時她會回金陵,擔保賈府無事。」賈寶玉笑意不及眼地把玩著茶杯。「當然,你也可以賭,拿你薛家和我賈家的族人一起賭,只是你必須先衡量,你輸不輸得起。」

  他也在賭,不管輸不輸得起,他也只能賭。

  兩天後,賈寶玉帶著紀奉八前往知府大牢接林黛玉和紀懷。

  大牢裡暗無天日,空氣中腥臭腐敗氣味彌漫,隨著獄吏走到林黛玉的牢房前,賈寶玉眼眨也不眨地瞅著臉色蒼由如紙的她,她的發微亂,正坐在角落裡閉目養神,直到開牢房的聲響驚動了她,她才微微張眼。

  「寶二奶奶,你可以出來了。」獄吏客氣地喊著。

  「顰顰。」賈寶玉已經鑽進牢房裡,一把將她抱進懷裡。

  林黛玉神色有些恍惚,把臉埋在他的胸膛,好一會才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好了,先帶我出去吧。」

  「好、好。」他激動地將她打橫抱起,隨即快步拾級而上,直到出了牢門。

  「把我放下來,這兒人多,你抱著我象話嗎?」林黛玉急聲喊著。

  賈寶玉聞言,三步並成兩步,將她抱到外頭馬車上,才剛擱在座上,他又將她緊緊地擁住。

  「寶二叔,咱們要走了嗎?」負責駕車的賈芸低問。

  「等等。」他啞聲說,只管將她摟得死緊。

  林黛玉張口欲言,最終仍是沉默,小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他的背,疑惑被關在牢裡的明明是她,怎會是她安慰人。

  「顰顰,對不起,我讓你受苦了。」好半晌,他輕柔地捧著她的臉,只覺得她氣色差得教他心都揪疼了。

  林黛玉無所謂地笑了笑。「也沒什麼,不過就是伙食差得教人吃不F.」

  「這點事好辦,我已經差人弄了一桌你愛吃的,而且我還特地弄了糖蒸酥酪,你愛吃多少就吃多少。」

  林黛玉直瞅著他半晌,抿了抿唇,勾起唇角。「不了,我不打算再回賈府了。」

  賈寶玉呆住。「……什麼意思?」

  「這麼說吧,大人提問我時說了許多,所以我知道我和紀叔之所以會入獄,是因為薛家人搞鬼,換句話說是薛寶釵想整我,所以之前才會讓王熙鳳來探我口風,她拿不到碧梗米當證據,卻知曉了紀叔的莊子在哪,一路查過去,才舉發了這事。」她神色平淡,似是沒把事擱在心上。

  「都是我不好,我應該注意碧梗米已經被列管制,都是我……」

  「不對,這事沒有誰不好,只要有人在作祟,沒有碧梗米,也可以有其它事可以嫁禍栽贓,只要薛寶釵的心思不變,我就得永遠處在這種恐嚇之中。」

  「顰顰……」

  「傷了我欺了我都無妨,但不能欺了我的家人,不能因為我的自私害紀叔入獄,所以我在牢裡想了許久,我覺得……你寫休書吧。」

  賈寶玉瞠圓了桃花眼,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什麼。

  「我呢,不敢說是個好人,但我向來磊落,那種勾心斗角的事我不會玩也玩不起,我有我必須保護的人。」她水眸潤亮地瞅著他,突地掀唇笑得嬌媚。「你長大了,你的心眼比我還多,不需要我保護……我的家人,才需要我的保護。」

  賈寶玉直直瞅著她,豆大淚水滑落。

  林黛玉眉眼不動,心卻猛地被揪緊,怎會有人就連落淚也這般美麗妖治?淚水在泛紅的眸底打轉,滾滾滑落,像是碎了一地的琉璃,扎得她心口發痛,她卻沒有落淚的權利。

  她猜想,他能夠化解這事,必定是答應了薛寶釵什麼,至於是什麼,真的不難猜,畢竟薛寶釵早就登堂入室跟她宣告過了。

  為了她,他會屈服,她為他感到委屈,但她卻無力為他做什麼,她能做的只有保住他……今天這事可以化解,但畢竟已經登堂有案,要是不順了薛寶釵,誰知道是否改天又玩一回?

  一旦她獲罪,賈府就必須跟著遭殃,也許薛寶釵會保住他,但不會保住他在意的祖母和母親……而她不願讓他傷神到那種地步。

  她也不願紀叔為她入獄,甚至傻得為她一肩擔罪。

  只要她離開賈府,薛寶釵總沒有再對付他的機會了,對不?況且,依她對祖母的認識,她是斷不可能再允她回賈府的,又何必讓他為了她而傷了親人間的和氣,沒必要的,只要她退讓,風平浪靜。

  「放過我吧,賈寶玉。」她如氣音般地輕聲說著,就怕說得太重,淚水跟著掉落。

  賈寶玉別開臉,依稀可見他微顫的唇倔強地抿得死緊。

  「不,我不會放過你,顰顰,你已經上了我這條賊船了,他日翻覆時,你哪兒也別想去。」

  他知道她在想什麼,聰明如她,必然猜到如今翻案是因為他答應了薛寶釵的要求。她話說得無情,可事實上她是為了保住他,她不願意看到賈府被危及,為了保著他,保著他的家人,所以她選擇離開他。

  可他才不管,如果他的家人都不為她著想了,她也沒必要為他們犧牲。

  「我可不要,你沒聽過大難來時各自飛嗎?你翻船我還得跟著沉嗎?你別忘了我還有林府一大家子得照顧,而你只要想著怎麼做能不翻船、想著如何處理貴慶親王的冤案,其余的,不需要你操心。」

  「我不要!」

  「你不要也不成,難不成你是要看我死在賈府你才甘心?你以為你真能時時刻刻守著我,你以為她們真的會放過我?放過我……我不想死在賈府,你知道我受過多少苦,你怎麼忍心還要我繼續受苦?」話落,她拔下他贈送的墨玉簪還他。

  賈寶玉緊握著墨玉簪,喉頭緊縮著,竟說不出反駁的話。多可悲,他確實是有可能保不住她的,不是因為外人,而是因為家人……他為自己的無能感到可悲,無助得只能一再落下不甘的淚。

  林黛玉貼著他的頰。「寶玉,我答應你,當有一天你要離開這個世間時,我帶你走。」

  她會帶著他回仙境,成為她的隊友,永不分離。

  她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擁有他,沒必要在這當頭強佔他,對不。

  來日方長,不急在朝朝暮暮。

  他緊抱著她不語,直到紀奉八在外頭敲了門,他才起身讓她下馬車,在紀奉八意外的目光下,將她送上另一輛馬車。

  「顰顰,等我……我接你回家。」他啞聲說著。

  林黛玉無奈笑了笑。「給我休書吧。」

  「等我死後再說。」扔下這句話,他關上了車門。

  「……寶二叔,二嬸子怎會……」賈芸不解地問著。

  賈寶玉沒吭聲,靜默地坐回馬車裡,抹去臉上的淚痕,望著離去的馬車,告訴自己,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帶她回家。

  而另一輛馬車上——

  「小姐,你怎會要姑爺休了你?」雪雁在父親的示意下發問。

  「因為我已經受夠了……你也知道賈府是牛鬼蛇神雜處之地,我何必去蹚那渾水?我又不是傻子。」

  「……如果小姐真的受夠了,為何哭了?」

  「那是賈寶玉的眼淚。」她啞聲說著。

  「姑爺的眼淚怎會從你的眼裡流下?」

  「因為他痛我就痛……雪雁,他有多痛,我就有多痛……」她抽抽噎噎地泣不成聲。

  他們是不得不這麼做,不想為難他人,只好委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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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 00:17: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鴛鴦終團圓 

   兩個月後。

  近掌燈時分,賈府的迎親隊伍沿著京城數條大街而走,來到了皇商薛府,以平妻之禮迎娶薛寶釵。

  街上行人莫不交頭接耳地說起賈府好福氣,賈家二房嫡庶兩子雙雙中舉,如今嫡子寶二爺再娶一妻,迎親隊伍幾乎從街頭延伸到街尾。

  回到賈府,張燈結彩,炮竹樂音好不熱鬧,加上滿屋子的高官顯要,名門貴族皆到場,硬是讓賈府生色不少,唯獨新郎官的臉從頭到尾都冷硬得緊,一點笑容皆無,簡直像是來吊喪似的,引發眾人竊竊私語。

  「你就非得這般心不甘情不願,讓旁人議論紛紛?」薛寶釵隱忍著怒氣道。賓客的議論聲大到她都聽得見,可見他的神情有多不願,令她成了個被笑話的新嫁娘。

  「都迎娶了,心不甘情不願又如何?」他哼笑了聲,卻不住地往廳門方向望去。

  還不來嗎?難不成他非跟她拜堂不可?

  「你這是要讓薛家丟臉?」

  「橫豎丟的也不會只是薛家的臉。」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幾乎生出沖動想要掀掉蓋頭,瞧瞧他到底是用什麼神情與她說話。

  「好了好了,吉時到了,該拜堂了!」賈璉充當司儀在旁喊著。

  賈寶玉臉色一沉,不住地回頭,賈芸見狀,快步入廳,假裝不慎踢到了椅腳,往前推撞了幾個人,頓時廳上哀叫聲四起。

  「發生什麼事了?」坐在主位上的賈政起身一瞧。

  「對不住,對不住,都怪我急躁撞了人。」賈芸忙陪不是,忖著還有什麼法子可以再拖延一點時間。

  然而就在他一一扶起人時,外頭傳來凌亂的腳步聲,引得廳內眾人不由往外望去,驚見一列禁衛戎裝在身,手上持戟而來。

  賈寶玉見狀,不禁欣慰地揚笑。

  「這是……」賈政趕忙走向廳口詢問。

  「皇上有旨,立即緝拿賈府史氏、賈政、賈赦、賈寶玉及薛家眾人進大理寺,其余所有人等皆不得離開賈府,違令者,立斬。」禁衛頭子掏出御令,揚聲一喊。

  當場所有人都懵了,唯有賈寶玉露出解脫般的笑。

  薛寶釵拉下紅蓋頭,抬眼瞪著他,「賈寶玉,這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只是你賭一把,我也跟著賭了一把罷了。」他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要是他無法再將顰顰接回賈府,那麼就算毀掉眼前這一切也無妨了。

  「小姐,我大哥新弄了梅玉糕,你嘗嘗,看看滋味如何。」

  雪雁端著盤子進屋,就見林黛玉病懨懨地躺在床上,壓根沒有嘗鮮的心情。

  這一兩個月來,她一直都是如此。好不容易長了點肉,回到林府後又日漸消瘦如柳枝,直教紀懷擔憂不已。

  「小姐,事已至此,你也不能老是不食不眠,傷了身子又有何用。」

  「我只是暫時吃不下。」瞧雪雁眉頭都快打結,她不禁沒好氣地朝她眉頭一點。

  「你兩個月前也是這麼說的。」

  「暫時嘛,你真是唆。」不找她麻煩,日子有那麼難過是不是。

  「哪有人暫時這麼久的。」

  「你愈來愈沒大沒小了喔,雪雁。」不要以為她爹是紀叔,她就不敢對她怎樣。

  「那也是因為你這主子不夠稱頭。」

  「我不夠稱頭?!你信不信我馬上把你嫁給賈環,讓你進賈府那賊窟受苦?!」她很喜歡當紅娘,也許回仙境她就轉職到月老手下,把天下人的紅線胡牽一通,發泄她在姻緣劫上所受的苦難。

  「小姐,你干麼提那家伙?!他跟寶二爺都一樣是混蛋。」不提便罷,一提雪雁火氣就冒上來。「老是跟前跟後,要他幫點忙又東推西推,壓根不像個男人,那種貨色送給我都不要。」

  「你托他幫什麼忙?」她涼涼問著。

  她是知道賈環三不五時就溜進林府找雪雁,偶爾探探她,但大部分時間都跟著雪雁後面,心思已經昭然若揭了。

  「我……」雪雁不禁咬了咬下唇,暗罵小姐愈來愈精,專抓她語病。

  「小姐,瞧瞧誰來看你了。」門外傳來紀奉八的聲響。

  林黛玉意興闌珊地望向未掩的房門,就見紀奉八後頭跟了個姑娘,她不禁眉頭一皺。

  「紀大哥,你該不會是把迎春忘了吧……」光天化日的就帶了個姑娘在身邊,腦袋到底在想什麼。

  「黛玉,奉八和迎春有什麼關系?」那姑娘徐徐踏進門內,噙著春風般的笑。

  「可卿?!」林黛玉驀地坐起身。「你怎麼來了?紀大哥,這當頭讓可卿姊進京好嗎?這兒危機四伏,太危險了。」

  紀奉八替秦可卿搬了張椅子。「小姐想多了,水溶說了,寶二爺昨兒個已經把賬本交到他手中,事情就快查個水落石出,再不濟,就依樣畫葫蘆,栽贓嫁禍也是成的。我讓姊姊回京,是打算屆時讓她到殿前保賈府。」

  林黛玉聽得一愣一愣的。「可卿,你願意這麼做嗎?」

  「有何不可?」秦可卿巧笑的在床邊坐下。

  「可是君心難測,誰知道他今兒個這麼想,明兒個又怎麼想,一旦他又想……你這趟回京豈不是反遭危害。」

  「所以,你認為我應該坐視不管,由著賈府被抄家?」

  「不……」

  「方才我來時,遇見了寶二爺的迎親隊伍呢。」秦可卿說得自然,雪雁不禁在旁拍額,無奈這不敢道出的秘密直接被戳破。

  「他今兒個迎親?」林黛玉揪著胸口,直覺得這痛和她哮喘發作前有點相似,但痛得更深,教她快不能呼吸。

  「嗯,迎親隊伍可長的呢,馬車都走不動,讓我延了點時間才到。」秦可卿直睇著她蕭索無生氣的臉。「黛玉,你想念寶二爺嗎?」

  林黛玉抿著嘴不語。事到如今,想不想念已經不重要了,今晚,他就要成為別人的相公,她再想念,只是折磨自己。可人就是這般有趣,明知是折磨,卻還是不住地想,不傷得自己血肉模糊就是不甘心。

  「待會我想去見見他,你去嗎?」

  林黛玉疑惑地抬眼。「你怎能去賈府?你這一去要是被撞見,豈不是辜負了我當初和寶玉救你?」

  「誰跟你說我要去賈府?」

  「不然呢?」

  秦可卿笑得神神秘秘,還未解答,外頭已經響起紀懷幸災樂禍的聲音。

  「小姐,賈府被抄家了。」

  「賈府怎會被抄家?!」林黛玉鞋也沒穿地跳下床。「紀叔,你說呀,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小姐,你別緊張,這是水溶的計謀。」紀奉八趕忙安撫著,不甚認同地瞪了他老爹一眼。

  「計謀?」林黛玉呆住,一會又抓著紀奉八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說!」

  「咱們邊走邊說,到了大理寺也差不多解釋完了。」

  大理寺內,忠順親王和皇商薛蝌已經伏首在堂,賈元春哭哭啼啼地跪在另一側,賈母見狀,心裡十分不安,就連雙腳也顫抖不已,但在禁軍催促之下,賈政和賈赦扶著賈母跪在堂上,賈寶玉和薛寶釵則跟著跪在後頭。

  一旁大理寺卿開始宣讀十二年前貴慶親王遭陷害而抄家一事,因薛家的秘密賬冊,已經確認當年意圖造反的是忠順親王,因而還了貴慶親王清白,如今要審的是,賈府暗殺貴慶親王子嗣。

  賈母聽完,臉色蒼白得說不出話。

  「史氏,你可還有話說?」抱病審案的皇上怒聲問道。

  賈母嚇得渾身顫抖。她能如何?君心思變,他日要剿,今日要撫,誰猜得了君心?要怪只能怪她當初信了元春的話,真讓人把可卿殺了,讓顯赫賈家面臨抄家之禍。

  賈寶玉看著祖母受盡驚嚇,哪怕對她有幾分惱意,還是不舍,不禁向列席在旁的水溶求救,但賈赦卻先開門。

  「皇上,當初皇上下令抄了貴慶親王府,是微臣兄弟商議,冒死請托薛家把親王子嗣救出,要不那兩名子嗣也早已經——」

  「大哥,你閉嘴!」賈政怒斥著。

  不敢相信他這個少根筋的大哥竟挑這當頭沖撞龍顏,數落皇上不是,是怕賈府死得不夠透是不是!元春的謀畫他們沒人跟他提起過,他要是知道,斷不會坐視不管!

  「賈卿說的是,當初是朕下的旨,可朕有要你們暗地處決?分明是你賈府貪圖榮華,讓閨女以此法立功,晉升為妃……朕要即刻廢妃,將賢德妃打進冷宮,撤榮國公世襲爵位,史氏和賈政、賈赦共謀害命,殺皇室宗親,朕要——」

  「慢著!」

  大堂外響起的聲響,教賈寶玉猛地回頭,就見林黛玉在水溶的隨身侍衛護送下,踏進大堂裡,而她的身後——

  「可卿!」賈寶玉脫口喊著。

  賈母及賈赦一回頭,嚇得險些掉了魂,唯有賈政還跪得挺直,不至於失態。

  秦可卿拉著紀奉八走到堂前,尚未開口,皇上已經急步走下堂階,來回直睇兩人,紅了眼眶道︰「旭濤……孟虹……你們、你們都還活著!」

  秦可卿和紀奉八表情有些僵硬,面對皇上心情五味雜陳。是他下令殺了他倆的父母,可此刻又一副懊悔激動的樣子,實在教他們不知該作何反應。

  「你們不是遭賈家人暗殺了?」他顫聲問。

  秦可卿跪在林黛玉身旁。「不,旭濤受了前巡鹽御史林如海收留,將他交托給府中總管照料,隱姓埋名度日,而我則是由賈家送往繕營郎秦業府中,被收為養女,再進寧國府為童養媳。」

  「朕問的是之後的事,朕要知道是誰設計要讓你被燒死在賈府裡。」皇上銳利如刃的眸光掃過賈家人。

  賈母受到嚴重驚嚇,彷佛只余一口氣,而賈赦幾乎嚇得要屁滾尿流,至於賢德妃早就瞪直了眼,像是失了魂。

  他們皆在等待秦可卿的答案,等待頭上落下的刀。

  林黛玉趕忙道︰「皇上,其實賢德妃並非為求榮華而使計,她是怕薛家和忠順親王會傷及賈家,才和賈家人故意演出一出戲,讓可卿詐死,再由民女把可卿帶往揚州以逃過追殺,這事賈寶玉也是知情的。」

  林黛玉話一出,教賈元春回神,難以置信地瞪著她。

  皇上沉聲問︰「你是誰?」

  賈寶玉趕忙跪爬到林黛玉身邊。「皇上,她是我的發妻,是林如海之女,當初是我們合演了一出戲,讓外人以為可卿已死在府裡,純粹是為了瞞過眾人的耳目。」

  「真是如此?」這話是問著秦可卿。

  「皇上,確實是如此。」

  堂上突地靜默,半晌,皇上目光緩緩掃向賈寶玉。「所以,賈府是背著朕私藏要犯?是視皇威無存?」

  此話一出,現場鴉雀無聲,就連水溶也呆住了,不明白皇上問審怎會問得如此峰回路轉,竟又反咬住賈府。

  正要出面緩頰,卻聽賈寶玉不疾不徐地道︰「不是的,皇上,天下人皆知皇上心慈仁善,登基之後德政不斷,國泰民安,賈家人是認為皇上必定已察覺貴慶親王遭冤,所以才會冒死護他倆。」

  皇上注視賈寶玉半晌,突地放聲大笑。「好!賈府抗旨在先,救皇室宗親在後,今兒個就當是功過相抵,無罪亦無功,賢德妃不廢。」

  「叩謝皇恩。」賈政忙扶著賈母跪謝。

  「不過——」皇上話音一轉,教眾人再度冷汗涔涔,等著下文。「賢德妃又是從何處得知這消息的?」

  賈元春咽了咽口水,顫著聲道︰「薛……寶釵,是薛寶釵告訴臣妾的。」

  薛寶釵目訾盡裂,不能忍受自己反成替罪羊,回頭反咬林黛玉一口。「皇上,民女只是受堂哥支使,民女什麼都不知情,反倒是林氏,她私藏貢米不上繳,等同欺君,這事在知府那兒是有登錄在案的。」

  「喔?」

  賈寶玉情急開口,「皇上,薛家當年非但透過薛寶釵告知家姊此事,甚至還差人潛入揚州林府,確定貴慶親王府世子不在林府後,為保住這秘密,毒殺了前巡鹽御史林如海,若非林如海深謀遠慮將世子暗藏住,恐怕早已慘遭毒手,還請皇上看在林如海以命相護的分上,原諒其女之過。」

  林黛玉愣了下,沒想到父親之死竟和薛家人有關,而他卻不曾對她提起!如果當初不是她貪吃,在賈府多待幾天,恐怕她會和父親一同遭人毒殺。

  皇上微眯起銳利眸子,低聲問︰「有何證據?」

  賈寶玉手心裡一片冷,抬眼望向賈元春。「姊姊,你盡管說吧,把你知道的全都說出,交由皇上聖裁。」

  賈元春咽了咽口水,渾身早已汗濕。「皇上,當初薛寶釵告知臣妾必須永絕後患,可臣妾也道,姑父林如海早告知將世子丟棄,薛家人不放心,依舊派人查探,而後一不做二不休……是臣妾的錯,臣妾來不及通報,還請皇上恕罪。」話落,她已經哭伏在地,哭得柔腸寸斷。

  皇上垂睫沉思,秦可卿淡聲說︰「皇上,是我讓林氏栽植碧梗米,只不知這兩年直隸大旱,碧梗米短收,已成了管制品。皇上,以往碧梗米只能栽植在直隸,可如今在金陵亦能栽植成功,林氏底下的莊頭可以交出栽植法,往後碧梗米就不必局限栽種在直隸了。」

  「就這麼著吧。」皇上點了點頭,回頭道︰「忠順親王伙同皇商薛蝌共謀造反,還殺害朝廷命官,明日押出午門處斬!其余男流放,女為官奴,賈家人可回。」

  「遵旨!」殿外護衛立即將堂上的薛蝌、薛寶釵和忠順親王拖出堂外。

  「朱旭濤襲位貴慶親王,朱孟虹封平樂公主。」皇上話落,拉起秦可卿,再看了眼賈寶玉。「賈寶玉可是今科舉人?」

  「是。」

  「明年朕要見你入殿應試。」

  「遵旨。」賈寶玉叩謝皇恩,待皇上帶著秦可卿和紀奉八離開後,他才趕忙扶著林黛玉起身。「顰顰……」

  然而,林黛玉只眼前一黑,厥了過去。

  眾人趕緊將林黛玉帶回賈府,找了大夫診治,才知道她竟是——

  「餓昏?」

  「尊夫人似是多日未好好進食,所以身虛體弱,得要好生靜養。」大夫如是道。

  將大夫送走後,賈寶玉差了晴雯在旁守著,便獨自進了小廚房,用生澀的廚技,笨拙地做著雜燴粥,也同時熬好了藥,一並端回房裡。

  「二爺,讓我來吧。」

  「不了,我來就好,你下去休息吧。」待晴雯離去,他才輕輕地將林黛玉喚醒。

  見她一臉迷茫,直瞪著他,他不禁咧嘴笑了。

  「怎麼了,又不識得我了?」瞧她還傻著,他干脆抓了她的手撫著臉。「是我啊,顰顰,你的丈夫,你的相公。」

  「……瘦了。」她粗聲說著。

  瘦得眼窩深陷了,五官益發立體,脂粉味幾乎快褪盡。

  「你不也是,竟會餓得昏厥,是要把我嚇死不成?」他輕柔地將她擁進懷裡。「來,我煮了粥,你嘗幾口,好不?」

  「你今兒個不是成親?」她瞧見房內還貼著雙囍紅字。

  「都還沒來得及拜堂,禁軍就沖了進來,她不是我的妻子,甚至她得成為官奴了。」他舀了口粥喂進她嘴裡。「顰顰,我說過,我只有一妻,只要你,除了你,誰都不能成為我的妻子。」

  「真的?」她疲憊地貼靠在他的頸肩。「你差那麼一點就娶了我的殺父仇人了呢。」

  「顰顰,那件事,」他低聲地解釋著。「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這回方巧撞上了,只得說開,也算告慰岳父在天之靈。」

  「也是。」說來真是命,要不是她貪吃,這會兒人哪還在這兒?

  見她盾眼沉著,擔心她不肯回府,他又忙道︰「顰顰盡管放心,可卿成了公主,手握賈府生殺大權,你跟可卿這般要好,祖母奉承你都來不及了,往後絕不敢對你說句重話,況且你還在堂上為賈府求情,這恩情她不會忘的。至於王熙鳳已經被璉二哥休了,這府裡往後由你當家作主,你可要把身子養好,幫我把家裡打理好,知不?」

  林黛玉默默看著他,抽出手絹替他拭淚。「……相公,別讓我的粥太咸。」

  「顰顰……回來我身邊,就待在我的身邊,別讓我形單影只。」

  林黛玉嘆了口氣。「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能如何?你別哭……別害我跟著哭,我的眼睛已經很痛了。」

  「那你就乖一點,乖乖地陪在我身邊,別再把簪還我,更別再要我休妻。」

  「好,都允你,不過我快餓死了,你能不能喂快一點?」

  賈寶玉破涕為笑,連忙喂她粥,待喝下藥,才抱著她睡了睽違多時的一場好眠。

  而正如賈寶玉所說,林黛玉回賈府後在府裡備受禮遇,儼然成了當家主母,操勞著家事,在三春和李紈的幫助之下,首度完成了新年大宴。

  她努力地學習著,畢竟明年就會少了兩春,因為紀奉八——也就是朱旭濤已經找媒人登門,早早將賈迎春定下,而水溶也不遑多讓,過了兩日也趕緊將賈探舂給定下,讓賈母開心得闔不攏嘴,直說因為她才給她們倆找了門好親事,直說她是賈府的福星,托她的福,府上要多兩名進士了。

  她能說什麼?唉,說穿了,人心多變罷了。

  祖母開心,她就是福星,祖母不滿,她就是煞星,隨便啦,橫豎現在就看她家相公能不能進榜登科。

  不過,春闈是三月的事,在三月之前,她還有件正經事要做。

  話說二月的某晚,賈寶玉和賈環正一道念書,念得天昏地暗之時,雪雁取了張紙條交給賈寶玉。

  賈寶玉第一次收到林黛玉的字條,樂得心花怒放,打開一瞧,二話不說地把書一丟,人就跑了。

  「搞什麼?」賈環不解地取來字條,輕呀了聲。

  雪雁也湊過去看,「標有梅……什麼意思?」

  賈環臉色飄著緋紅,清了清喉嚨道︰「雪雁,假使我這次高中,你、你願不願意……」

  「是男人說話就不要吞吞吐吐。」

  「要不要嫁給我?」

  「不要。」她回答得斬釘截鐵。

  「雪雁……」賈環一整個萎靡不振。

  「去問我爹,待進殿時再問我哥吧。」要知道,她哥現在是貴慶親王,她雖然是奴籍,但也是貴慶親王的義妹。

  賈環聞言,心知她已給了機會,立刻死命地讀書,決定今天起日日睡書房。

  至於那頭,飛奔回房的賈寶玉一進房,把門關得嚴實,回頭就見林黛玉已睡在床上,有些錯愕,懷疑自己誤解。

  「顰顰……」

  「你忘了今日是我生辰。」林黛玉哼了聲。

  「不是明日?」他都想好要怎麼慶祝了。

  「已經過子時了。」

  他落坐在床畔,思索了下,終於明白,隔著被子緊緊擁著她。「顰顰,我的顰顰……」

  他的吻落在她的額上頰上,最終吮著她的唇,鑽進了檀口裡,聽她嚶嚀了聲,教他心旌動搖,大手鑽入被子底下,卻驀地一愣。

  「你……」

  「把燭火吹熄,快。」她滿臉通紅地喊著。

  賈寶玉依令行事,爬上了床,大手撫著她細如凝脂的肌膚,細細舔吮每處細膩,直教她嬌喘連連,驀地,她扯著他的發,怒聲質問︰「賈寶玉,你會不會太熟練了一點?是不是都到外頭找誰練了?!」

  她不信一個毛頭小子會這般熟門熟路,肯定是千錘百煉了!

  「我在腦海裡練。」

  「嗄?」

  「顰顰,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要你,我連夢裡都只想著你。」他喃著,置身在她腿間,毫無預警地進入了她。

  她尖叫了聲,不住地捶著他的肩。「痛!」

  「顰顰再忍忍,一會就不痛了,不痛了……」他粗嗄的哄著,根本沉不住氣,腰部擺動著,貪婪的直入溫潤的深處。

  隨著他的律動,她痛得直想將他踹下床,但實在不想這麼早當寡婦,所以她一忍再忍,直到——

  「你到底有完沒完啊?!」

  「顰顰再忍忍,一會就好了……」

  「我去你的……」這句話他說很多遍了。

  事後,林黛玉非常非常後悔,非常非常痛不欲生,決定在他及第之前,絕不再讓他越雷池一步。

  慶幸的是,沒多久他就入了春闈的牢,讓她終於松了口氣。

  月底一發榜,賈寶玉回家討賞,然才一進門,就險些中了林黛玉的無影腳。

  「顰顰?」他做了什麼教她大動肝火了?

  「你這個混蛋!」林黛玉怒罵著,隨即又抱著盆子大吐狂吐一番。

  「顰顰,你怎麼了,你別嚇我!」

  他趕忙替她順著氣,適巧雪雁端藥進房。

  「二爺,二少奶奶這幾日老是吐,找了大夫說小姐有喜了。」雪雁喜孜孜地道。

  賈寶玉先是呆愣,而後緊緊抱住林黛玉。「我要當爹了!」

  「有什麼好開心的?你敢再搖我,我就吐到你身上!」林黛玉臉色一變,又抱著盆子大吐一番,吐完虛弱地趴在床上,哀怨地哭道︰「你們這幾個沒良心的,一知道我有喜就樂得跟什麼樣,毫不可憐我什麼都吃不下,我什麼都不能吃,我好可憐,我還活著干麼……」

  「顰顰再忍忍,幾個月眨眼就過了。」賈寶玉嘴都快笑裂了。

  什麼都叫她忍忍,他怎麼不忍忍?!

  「我去你的!」她一腳踹去,很精準的正中命根。

  四月殿試,賈寶玉是被人抬進殿的,皇上知曉始末後,狂笑不止,封了林黛玉為五品一腳夫人,再特封二甲第七名的賈寶玉為御史。

  「我為什麼是一腳夫人?」事後,林黛玉問。

  「原本是去命夫人。」賈寶玉悶聲道。

  「……一腳好了。」她很隨和很容易妥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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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 00:17:26 |只看該作者
番外 馴妻篇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晌午,林黛玉一手抱著熟睡的兒子,一手挎著細軟,搭著馬車回到娘家。

  「小姐,怎麼回來了?」紀懷一見她,滿是疑詫地問。

  林黛玉一臉泫然欲泣。「原來我不能回來……」嗚嗚,天下如此之大,卻沒有她的容身之處,到底給不給人活啊?

  「可以,自然是可以,只是小姐要回來怎麼沒讓雪雁跟著,也沒讓人通知一聲?」紀懷趕忙哄著,接過包袱,先讓她在廳裡坐下。「小姐要先回房休息嗎?小少爺可以交給我。」

  「不了,我要帶這孩子去看稻田。」

  才說著,兒子就揉著和他爹一樣妖孽的桃花眼醒來,撒嬌地趴在她的肩頭上。「娘,你說要瞧什麼?」

  「稻田,上回你問碧梗米怎麼來的,記得不?」

  「喔喔,就是會長出米的田?」賈艾那雙桃花眼熠熠生光。

  「對呀,小脯兒,要不要跟娘去?」

  「要。」賈艾狗腿地往她嘴上一親,愛嬌地在她身上蹭著。「娘,走呀,快點嘛。」

  「你這小家伙。」林黛玉瞅著他的目光滿是寵愛,拍拍他的**,道︰「喏,還不叫人。」

  賈艾立刻從她身上跳下來,恭恭敬敬地朝紀懷施禮。「叔公好。」

  「小少爺真是太多禮了。」紀懷笑眯了眼,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頭。

  「紀叔,我先帶小脯兒到田間走走。」她牽著賈艾的小手,走了幾步又回頭,面罩冰霜地道︰「紀叔,別讓人知道我在這兒,要是被人發現我在這兒,我會很不開心,非常非常不開心。」

  「小姐盡管放心,我只是要讓兩個丫頭跟著。」紀懷立刻派了兩名丫頭備了茶水茶點跟上,本想派人赴賈府找雪雁,問清來龍去脈,但想了想,再晚一點姑爺應該就會自動找上門才是。

  「娘、娘,這就是米嗎?」三歲的賈艾指著田埂旁的稻穗問。

  「是啊,這就是你最愛吃的碧梗米,可以做出你愛吃的米餅和飯團。」

  賈艾聽著,抓了把稻穗就往嘴裡塞,嚇得林黛玉趕忙將稻穗從他嘴裡拉出。「這是生的,還沒熟不能吃的。」

  她真是啼笑皆非。這孩子外貌復刻了他的爹,可那饞嘴樣完全像足了她,直教她疼進心坎裡,在賈府裡更是無人不疼無人不愛,除了他那個沒良心的爹。

  一想到賈寶玉,林黛玉眉頭一攢,又沉默不語了。

  「娘,你想爹嗎?」賈艾握著她的手問。

  「不想。」

  賈艾想了下,又問︰「所以,娘不愛爹了嗎?」

  「不愛。」

  「所以你昨兒個才說要跟爹離緣?」

  林黛玉想起昨晚的爭吵,不禁蹲下身緊緊地抱住兒子。「娘只要小脯兒就好。」嗚嗚,明明就置身在最美的黃金海中,可為何她感受不到以往的亢奮和愉悅?

  都是那個死人害的,混蛋!

  「嗯,我也只要娘就好,可是……」

  「可是什麼?」他們該是母子連心,同一陣線才是。

  「可是爹爹會做糖蒸酥酪。」他表情一整個扼腕,彷佛只要跟了娘,便與糖蒸酥酪從此陌路。

  林黛玉抽了抽眼角,只能說兒子真的太像她了……

  「米餅也是爹爹做的。」他再補上一刀。

  林黛玉抹了抹淚水和不小心淌落的口水。「往後娘做給你吃。」

  「不要。」賈艾回答得非常迅速且面露恐懼。

  「……為什麼不要?」她眯起水靈靈的眸。

  「娘,那不是人吃的,只有爹才吞得下。」

  林黛玉被他逗得好氣又好笑,正要開口挽回顏面時,背後響起陰森森的男音——

  「賈艾,你給老子說清楚,什麼叫做不是人吃的,只有爹才吞得下。」

  「娘……」賈艾驚慌地撲進林黛玉的懷裡,逃避親爹可怕的眼刀。

  林黛玉一把抱起兒子往前跑,可惜腳程就是慢,跑沒兩步就被抓回來了。

  「你跑什麼?」賈寶玉玉面依然俊美,可惜臉色黑了一大片,教賈艾蜷縮在林黛玉懷裡微微發抖。

  「你這是在做什麼,我說了,休書給我,你我從此以後再無瓜葛!」林黛玉回頭就罵道。她跑,是因為不想見他,不是因為她怕他!

  「休想,你倒是給我說說,我做了什麼,你非得要逼我寫休書!」他自詡是優等相公,在外不應酬不喝花酒不上花樓,回到家中還洗手做羹湯,她到底是哪裡對他不滿?!

  「你要把我兒子送去族學,要拆散我們母子倆,我跟你不共戴天!」林黛玉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控訴他的無情冷血。

  賈寶玉眼角抽搐著。「娘子,他去族學,也不過是一天去兩個時辰而已,哪裡拆散你倆了,哪裡不共戴天了?!」

  「我不要!這孩子從一出生就跟在我身邊,他是我心頭上的一塊肉,你要把我心頭上的肉割除還不準我喊痛,你到底有沒有良心?」林黛玉一個激動,哭成了淚人兒。

  賈寶玉悻悻然地哼了聲。「喏,你以往是瞧過我娘是怎麼寵我的,你現在打算再寵出個混世魔王不成?原來你也不過爾爾,就跟娘一樣嘛。」

  「我才不一樣,我兒子又不像你!」

  「你兒子不像我要像誰啊?」他惱聲吼道。

  「我不管,橫豎你要拆散我們母子,咱們就離緣!」林黛玉說得斬釘截鐵,毫無轉園余地。

  賈寶玉深吸了口氣道︰「林顰顰,從之為從之,不從為不從,是從也,這道理你懂吧!」

  「我去你的,這是誰說的?」

  「賈寶玉,馴妻篇。」

  林黛玉一腳踹去,他這回學聰明了,眼捷手快地避開後,一把將她給打橫抱起。「顰顰,我說過,你是我永遠的妻子,我會永遠寵著你,你……」

  「寵個鬼!你要拆散我們母子……」

  賈寶玉翻了翻白眼,再吸了口氣,道︰「顰顰,你記不記得,以往你曾經跟我提過橘羹?」

  奪目欲出的淚水瞬間收回,林黛玉頓了下,欣喜地問︰「你會做?」

  「我已經做好了,就擱在你房裡,咱們回去吃吧。」

  「嗯,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林黛玉甜蜜蜜地輕應了聲。

  窩在她懷裡的賈艾怯怯地道︰「爹爹,我也要吃。」

  「知道。」

  回到林府,林黛玉的寢房,賈寶玉將一份橘羹交給紀懷,請他把兒子帶了出去,隨即回到桌邊開始喂食妻子。

  「顰顰,味道如何?」

  「好好吃喔……寶玉,你好厲害。」她捧著頰,一臉心蕩神馳的樣子。「這橘肉恰如其分地融合在奶酪裡,口感滑嫩細膩,還帶著橘肉的綿密,酸甜中裹著奶香,這真是人間極品,我還要吃。」

  「有什麼問題呢?」賈寶玉寵溺地睇著她,舀了口進自個兒的嘴。

  林黛玉美眸含嗔地瞪了他一眼,自動自發地吻上他,吸吮著他嘴裡的橘羹。

  「還要。」她依依不舍地舔著他的唇。

  賈寶玉如法炮制,還不住地勸說著。「顰顰,艾兒已經三歲了,是上族學啟蒙的時機,況且咱們夫妻已經許久不曾好好相處了。」說穿了,他痛恨他兒子,痛恨兒子搶了他的娘子!

  每晚入睡時,每回親密時,那混蛋小子就會溜進房……天曉得他有多少次想掐死他!

  「可是……」

  「顰顰,一天兩個時辰,正午過後他就回家了,可以陪你喝茶吃點心,而且往後你早上也可以再小睡片刻,下午也多點精神陪他玩,這樣不好嗎?」賈寶玉一手拿著橘羹,一手抱著她,不著痕跡轉移到床上。

  「真是一天兩個時辰?」

  「我何時騙你了?你說不想要再有孩子,我還不是有法子做到。」他啞聲哄著,喂她橘羹之余,更不著痕跡地拉開她的裙擺,解開她的衣襟。

  「可是你不聽我的,讓我覺得你不愛我了。」她嬌喘連連,難以置信他竟然衣衫未褪,猛地進入她的體內,教她體內不由自主地絞緊著。

  賈寶玉悶哼了聲,在她耳邊粗嗄地道︰「我愛你……你知道的,我就只愛一個你,反倒是你,有了兒子就不要我了……」他在外做牛做馬,在內做羹湯,可是她晚上入睡時抱的卻是兒子,這還有天理嗎?

  「我疼兒子,因為兒子像你啊……」她嬌羞地環抱住他。

  「真的?」賈寶玉心喜地問著,吻著她的唇,難以自遏地渴求更多,教她為此嬌吟不止。

  而外頭——

  「娘,你跟爹在房裡吃什麼,我也要吃啦!」

  賈寶玉咬牙暗咒了聲,隨即聽見紀懷低聲的勸說。「小少爺,小姐和姑爺並不是在吃什麼,我……弄點好吃的給你好不好?」

  「叔公,你不知道啦,每次娘發出那種聲音就是她吃到愛吃的東西,她肯定是躲在裡面吃好吃的……嗚嗚,他們都這樣,他們都不要我,我一定是撿來的,娘——我也要吃啦……」

  紀懷聽著,老臉紅通通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咬著牙將賈艾抱到花園哄。

  「小少爺,這事等你長大就明白了,這不是在吃什麼,那是……」可惡,到底要他怎麼解釋?他寧可在商場上與人斡旋,也不要跟個三歲娃兒解釋人生道理。

  「叔公,你不知道啦,娘真的在吃東西啦……」

  嗚嗚,爹很卑鄙的,每次都用吃的把娘給拐走,卑鄙!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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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 00:17:52 |只看該作者
後記

  傍一個圓滿
綠光

  耶,這回上場的是十二生肖的小龍——蛇。

  這一回因為加入穿進傳奇故事的要素,阿編給了我幾個故事讓我自個兒挑,後來我就干脆自己找故事了。

  其實,我一開始是很想寫《金瓶梅》,但實在很想寫歡樂的場景,所以再三思考之後,還是挑了《紅樓夢》。

  《紅樓夢》紅學呀,阿編問我是不是想挑戰紅學……哪可能呀!說穿了,不就是想惡搞賈寶玉和林黛玉罷了。

  小時候君《紅樓夢》,說真的,看不懂;長大一點看《紅樓夢》,頭昏腦脹,人物實在是多得不象話;腦袋成熟後再看紅樓夢,總覺得像是在看一出懸疑劇,為何說像懸疑劇,實在是裡頭的Bug太多了。

  也不知道是當年曹老的作品被刪改得太嚴重,還是後頭補的四十章問題太大,橫豎裡頭穿插著許多讓人摸不著頭緒卻又前後矛盾的劇情(當然,也有可能是我理解力差……)所以必須說,紅學真的是一門深不可測的學問。

  於是,我就從其中一個我覺得不合理的設定下手,用我自己喜歡的方式去圓滿。

  而最重要的是,我很想玩賈寶玉和林黛玉這一對。

  說真的,《紅樓夢》裡所有的人物,我最討厭的就是賈寶玉和林黛玉,可是就是因為最討厭才更想寫,因為我想要設定自個兒喜歡的賈寶玉和林黛玉,然後,也給他們一個圓滿啦。

  至於《金瓶梅》,有機會的話再動手吧。

  最後呢,在跟大家拜年之前,請讓我稍稍透露一點書展訊息。

  在二月十七曰星期二,我會在書展充當一日店長,邀請大家一起來書展,讓我有機會為您服務喔。

  希望在這歲末年終之際,大伙都能健康平安,跨進否極泰來的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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