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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南安廉在床畔坐下,輕柔的握著她的手。「那咱們立刻離開空鳴。」
「可是你得要等右都御史前來,不得擅離。」
「那就先送你到南方。」
「然後呢?你以為皇上會放過咱們?你忘了是皇上讓咱們成為父女的嗎?你以為這事不會鬧到皇上面前,你認為我還能逃到哪去?」她緊握著他的手,淚水淌落。「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不能留下。」
「你不想替我添家人了?」他啞聲問著。
「不是!」她嗚咽著,緊抓著他。「我想要這個孩子,可是……如果這個孩子的存在會害死你,我寧可不要這個孩子!」
黑暗的崖邊,哪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讓他們粉身碎骨,但只要有一線生機,她就不會放棄,她會選擇能舍棄的全舍棄,只為保住他。
只要沒有孩子,在皇上面前兩人否認到底,又能拿他們如何?
南安廉笑了笑,輕抹去她的淚。「丫頭,你可知道照你這說法,我待會還得想法子除去大夫呢。」
「為什麼?」
「因為是他診出你有喜,要是右都御史前來是奉皇上旨意,也許會押咱們回京,他知曉你身上有傷,會在咱們臨行前再把大夫找來替你診治,難道大夫就不會道出你的事?」
「……那只是你猜的,右都御史不見得會這麼做。」
「他會。」易寬衡在旁冷聲開口。
「為什麼?」
「因為安廉打殘了他的獨子,他一定會和辜正亮連成一氣,一旦知道你倆有染,要查的必定是有無喜事,好掌握確鑿證據。」
「打殘了?」她顫聲道。
她不知道原來司徒佑企圖輕薄她,竟被南安廉打殘了……她惱他行事怎會如此莽撞,卻又不能怪他,因為他都是為了她。
為她,打殘了右都御史的兒子;為她,殺了首輔的兒子……她應該是來報恩的,可為何她覺得她的存在竟是破壞了他的人生?是她踏過邊界,不顧一切的愛上他,明知他有顧忌,可她還是為了一己之私硬逼他點頭。
啊,原來,她才是定他死罪的始作俑者。
「丫頭,不關你的事。」南安廉柔聲安撫著。
南茗棻頹喪得像是被抽走魂魄的木偶,閉上的雙眼不斷滾落淚水。
是她太天真,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以為只要兩人低調行事,就能瞞天過海,可事實上天不從人願時,一個深埋多年的未爆彈都會在瞬間引爆。
如果不是她,當初他就不會在北方大郡杠上辜勝決,不會因而得罪辜正亮,不會在十年後再次狹路相逢;如果不是她,他不會打殘司徒佑,那麼就算是司徒重前來,也許會看易寬衡幾分薄面,大事化小。
說來說去,一切都是因她而起……他本來可以繼續當將軍當總督,仕途平順,百官巴結,可如今卻要因為她而背負淫亂污名,逆倫死罪……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她怎麼會把他的人生搞成這樣?如果她不存在了,是不是可以還他原本的人生?思忖著,她腦中閃過一念,如果她不在這人世間,就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控訴他,他不就什麼事都沒了?
「丫頭……」南安廉被她的淚水嚇得不知所措。
南茗棻緩緩張眼,微顫的唇角擠出笑意。「沒事,我只是累了,歇一會就沒事。」
易寬衡在旁注視她良久,嘆了口氣道:「我去探點消息。」
南安廉應了聲,扶著她在床上趴睡,坐在床畔不語,壓根未覺她暗下決心。
南茗棻迷迷糊糊醒來之際,聽見包中說易寬衡要南安廉到正堂一趟,待她張眼時,南安廉已經離開,房內只剩白芍,簡俐兒正端著藥走進來。
「小姐,你醒了,正巧喝帖藥再睡。」白芍瞧她張眼,隨即揚笑走到床邊。
南茗棻點了點頭,在白芍的攙扶下坐起身,簡俐兒端著藥輕輕吹涼,才遞到她手中。
南茗薬端著藥,感覺兩人都看著自己,不禁抬眼笑問:「在看什麼?」
「茗棻,你要堅強,總會有法子的。」簡俐兒沉聲說著。「我和白芍一直在思索能怎麼幫你,我想要是說你肚子裡的孩子是陸秀才的,這不就沒事了?我可以和陸秀才談這事,他肯定願意幫你。」
南茗棻怔愣的看著她,淚水無預警的滑落。她想,也許是因為懷孕了,淚腺松了,才會讓她動不動就哭。
「怎麼哭了?」簡俐兒趕緊抽出手絹替她拭淚。「要是這法子不好,咱們再想別的,咱們這麼多人,總會想出一個好法子的。」
「是啊,小姐,一定有法子的。」白芍也勸著她,看她掉淚,她跟著落淚。
「我還以為你們會看不起我呢。」她哭著卻咧嘴笑開。
「怎會?事實上你們又不是真父女。」簡俐兒安慰她。「只是老天太會捉弄人,特別愛捉弄有情人,但天無絕人之路,只要咱們不放棄,總會有法子的。」
「是啊,小姐,你得要放寬心,不要胡思亂想。」
南茗棻抿著笑垂斂長睫,半晌像是下定了決心,抬眼道:「白芍,這藥味好濃,去廚房幫我拿塊核桃糕好不?」
「好啊,小姐,你等我一會。」白芍見她似有食欲,整個人放松許多。
待白芍一走,她又道:「俐兒,我有點冷,再去幫我拿個火盆,好不?」
「好,等我一下。」簡俐兒沒有防備的離去。
待門一關,南茗棻將藥碗一擱,費勁的下了床,每走一步,肩胛上的傷就像是要扯裂似的,痛得她冷汗直流,可她沒有時間停下腳步,她不給自己猶豫反悔的機會——想要救安廉,只能拿她的命去換。
她記得主屋西邊有湖泊,這麼冷的天氣,待在湖中,肯定是救不了的,她必須走快一點,再快一點……
「丫頭,上哪?」
背後突地響起南安廉的低沉嗓音,南茗棻嚇了一跳,不敢回頭,拖著腳步直往前而去。
快到了,就快到了,只要跨過去,他就不會有事了!
「丫頭,你上哪,我就去哪,你在哪,我就在哪,你真要再往前走?」南安廉的嗓音已近在背後,他伸手,將她環抱入懷。「回去了,丫頭。」
南茗棻顫著唇,嚎啕大哭。她也想回去,打來到這,她的記憶就從他的懷抱開始,可是她會連累了他……
易寬衡從她前方的回廊轉角走出,桃花臉沒了以往的笑意,目露哀傷的望著她,道:「回去了,丫頭。」
南安廉輕柔的將她抱進懷裡,她一聲抽泣,便教他腳步沉重一分。
回房後,易寬衡打發著南安廉去差人弄膳食,獨自留下來陪南茗棻。
沉默良久後,他才輕聲啟口。「丫頭,你可知道安廉罷官是為了你?」
她緩緩抬眼,聽著他繼續說:「為了不讓你有機會被選秀進宮,為了不讓你離開身邊,所以他辭官回故裡。」
像是想到什麼,他突地笑了,「你從小他就寵你,你怕喝藥,他上廚房強逼伙夫頭做糕餅,你說他臭,他就非得要沐浴干淨才進房,只要是你說的,他都會做到,只是我沒有想到他竟會寵你寵到動情……他是個寡言的人,可是從他的舉措中就看得出端倪,他為了你,什麼都可以放棄,而你,怎能不為了他而珍惜自己?」
她傻愣的望著他,從不知道南安廉的怪癖是因為她而起……她知道安廉一直很疼惜自己,她也很清楚他在愛與不愛之間猶豫掙扎許久,怕的不是自己背負罪名,而是怕傷害她,他很愛她,她比誰都清楚。
「可是,我怕我會……」
「有我在,怕什麼?皇上是我表哥,當年辜勝決的事我都能擺平了,眼前這點事交給我,我處理。」易寬衡一見她的淚,哪怕是不能為之,他也非得為之。
「不會害了你?」
「我娘會幫我求情。」他無所謂的聳了聳肩。
南茗棻見狀,不禁破涕為笑,可最終眉頭一皺,無聲的啜泣。「我真的不想害了身邊的人,可是我真的想留下來……」
「那就盡管留下來,沒事。」易寬衡輕輕將她圈抱住。「安廉是我最重視的兄弟,你是我最疼的丫頭,有什麼事,我擔了。」
適巧,南安廉踏進房,撞見這一幕,魅眸微眯。
「瞧什麼?這是長輩在安慰晚輩,你那是什麼眼神?」
南安廉端著膳食,無法接受他的舉措,哪怕他明知他半點異心皆無。
他是個善妒的男人,盡管他不願承認。
易寬衡與他相識太久,實是太了解他,所以乖乖的放了手,導入正題道:「這孩子留著無妨,大不了就說是我的。」
南安廉瞪他一眼。「時間不對。」他弄著膳食,一口口的喂著南茗棻。
易寬衡撇了撇唇,就不信誰能從那剛成形的胎兒推出是哪時有的。
「那干脆就說是小的的。」端著藥進房的包中聞言,立刻為主挺身而出。
「別讓白芍不開心。」南茗棻由衷道。
「我……」包中面色微赧的垂下臉,沒想到他和白芍的事她竟看在眼裡。
「是我的,就是我的。」南安廉沒好氣的道。
「可是這樣一來的話——」
南安廉一口粥硬是塞進她嘴裡,不讓她有異議。「你別再胡思亂想,說好了去哪都一起走,哪怕是黃泉路上,咱們也互相扶持。」
南茗棻嘴一扁,淚在眸底打轉。
「爺,不好了,簡爺夫婦帶著通判和右都御史大人來了。」白芍氣喘吁吁的跑進來。
南茗棻聞言,緊握著南安廉的手,不住的微顫著。他們竟會來得這麼快,簡直要把人往死裡逼。
「沒事,別怕。」南安廉噙笑安撫著她。
主屋大廳裡,屠奎跟在司徒重身旁,簡家夫婦和大夫則站在另一旁,稍候一會,便見南安廉和易寬衡一道踏進廳裡。
「見過司徒大人。」兩人先朝司徒重行禮,抬眼便瞥見站在簡家夫婦身邊的大夫,兩人對視一眼,了然於心。
簡俐兒和白芍也站在廳外往內瞧,簡俐兒一見這陣仗,再見自個兒的雙親竟站在大夫身旁,她心都快涼了。
「易大人辛苦了。」司徒重起身作揖。
「司徒大人一路趕到空鳴城,必定是舟車勞頓,該好生歇息,今晚就由我作東——」
「多謝易大人美意,但本官是受皇上旨意前來空鳴城,除了要查清南境總兵身亡之事外——」司徒重看了南安廉一眼,道:「聽說南安廉與其女有染,不知是真是假?」
「這……」易寬衡沉吟了聲。
南安廉還未開口,簡功成已經搶先道:「大人,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南茗棻懷了南安廉的孩子,這是兩個時辰前南安廉自個兒承認,而有無孩子,大夫可以證明。」
兩個時辰前他離開時便先找了通判,豈料沒多久即收到消息說右都御史已來到城外驛站,教他直呼老天都站在他這邊。
「爹,你怎麼可以這樣子!」簡俐兒忍遏不住的吼道。
她幼時和雙親顛沛流離,來到空鳴城幸運得到南家夫婦幫助,一路提拔,甚至交付重任,可誰知道人心貪婪,雙親竟想要將南家當鋪占為己有,為此還不惜落井下石,教她真覺得羞恥。
「大人,這位是小女,她也可以做證。」簡功成瞥了眼,漾著滿臉討好的笑。
簡俐兒見狀,淚水在眸底打轉著,不敢相信父親竟可以自私貪婪得不管他人死活,還把她也給拖下水!
「南安廉,你有什麼話好說的?」司徒重冷冷望向他。
南安廉沉默不語。
易寬衡皺了皺眉,問:「不知除了這件事外,這知府人選和通判開設下九流一事,司徒大人如何處置?」他已派人將相關證據都送進宮,這樁事得要先處置才是。
「皇上有旨,空鳴知府伙同通判開設下九流生意,欺壓百姓,兩人判斬,待秋決。」
司徒重話一出,一旁的屠奎隨即軟了雙腿跪下。
簡家夫婦不禁愣了下,沒料到這右都御史竟如此不通情面,通判這般款待了,他還是鐵面無私,由此可知南安廉恐怕是毫無翻身的機會,暗忖著,兩人心中一喜。
「至於接任人選,已由首輔圈點,皇上擇選,不日就會上任,而南境總兵之死,恐是需要南安廉回京面聖稟報。」
「是皇上的旨意?」易寬衡提問,暗地裡思量著。
「正是,皇上有旨,命南安廉與南茗棻即刻啟程回京,除了是為南境總兵之死,更是因為兩人間的私情。」司徒重看向沉默不語的南安廉半晌,沉聲道:「一刻鐘後,立刻啟程。」
南安廉把這消息告訴了南茗棻,她沒有哭,只是與他緊握著手。
一刻鐘後,四人兩輛馬車,一如初回空鳴時的陣仗。
「茗棻,對不起……」送別的簡俐兒羞愧得無臉見人。
「沒關系,俐兒,你是我的二朝奉,要幫我把當鋪守住。」
「我會的,我一定會的,我會把鋪子守好,等你回來。」
南茗棻笑了笑,放下車簾,疲憊的窩進南安廉的懷裡。「安廉,咱們回京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不管是什麼樣子,不管往哪走,我們都一起。」他拉過一條毯子往她身上一蓋。
他不會允許她獨自尋短,哪怕真是被逼得無路可走,他們也會一起走。
「安廉,對不起。」她把臉埋在他的胸膛,細柔嗓音噙著濃濃的鼻音。
「什麼啊。」他咂著嘴,輕撫著她的發。「我們是夫妻,同寢結發,同福共禍一輩子。」
她不語,只是緊緊地抱著他。
對她來說,這條上京路儼然像是要走上刑場,倒數著兩人相處的時間。雖說易寬衡拍胸脯掛保證,但她知道這件事恐怕是擺不平,就連安廉似乎也已不抱任何希望。
白芍眼眶一直都紅紅的,包中也愈來愈沉默,不過相較之下,南安廉倒顯得豁達,入夜投宿時,還能和易寬衡鬥嘴笑鬧,彷佛不當一回事。
接著她和南安廉笑意更多,只因他們都知道時間不多了,她舍不得再耍任性,他也隨侍在側,盡管只有短短十幾天,但她覺得這段路難走卻是真相守。
哪怕分離的日子到來,他們仍會緊緊地握住彼此的手。
就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裡,他們抵達了京城,不給南安廉、南茗棻說些體己話的時間,眼見正是早朝時分,司徒重便直接領著他們入宮,易寬衡連回府換朝服的時間都沒有,直接陪著他倆進宮。
天空漆黑得只見綿密如鵝毛般的雪從天而降,南安廉抱著南茗棻一路朝大殿的方向走,包中和白芍一前一後撐著傘,直到來到殿前。
司徒重對著守殿太監通報了聲,便在殿外等候宣召。
南茗棻偎在南安廉的懷裡,易寬衡就站在身側,低聲道:「丫頭,放輕松點,沒事,說個明白就可以回空鳴了。」
南茗棻笑了笑,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反正都已經走到這一步,她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一會,守殿太監一路唱名,司徒重已經率先走在前,易寬衡朝南安廉使個眼色,一行人隨之踏進朝殿裡。
「臣叩見皇上。」司徒重和易寬衡大步向前躬身作揖。
「平身。」高靖懿目光落在兩人身後的南安廉和南茗棻,沉聲問:「可有查清南境總兵之死?」
「回皇上的話,臣當時在現場,可否由臣解說?」易寬衡向前一步道,無視站在首席的辜正亮戾眸瞪視。
「說。」
「皇上,南安廉辭官回空鳴,接掌家中原有的當鋪事業,而南茗棻察覺原先打理南家當鋪的簡家夫婦與空鳴知府、通判官商勾結,告知南安廉之後,南安廉著手調查,發現知府和通判經營下九流生意,上賭坊的客人要是輸了錢,便拿值錢物品到當鋪典當,簡家夫婦以極低價格收當後再由通判開設的牙行高價賣出,做為常規,甚至還強逼賭客賣妻賣兒,賣入知府的花樓和小倌館。
「如此惡霸官員,南安廉以計謀得到足以判罪的賬本證據,豈料就在這當頭發現辜勝決竟擅離職守,無故離開鎮守之地,將南茗棻誘引到府衙裡頭,視其為圍獵的獵物,以箭射殺,南安廉為救南茗棻,甚至為了自保而不得不殺了辜勝決。
「這皆是微臣親眼所見,而證據等等臣先前已派人送回京,皇上該是已審閱,請求皇上聖裁。」
易寬衡口齒伶俐,一鼓作氣地說完,垂臉等候裁斷。
高靖懿尚未開口,辜正亮已吞不下這口氣的道:「皇上,就算辜勝決擅離職守也罪不致死。」
「但是他強擄民女,甚至以箭射殺,如今南茗棻的肩傷未愈,辜首輔要是不信,可以請御醫診治定斷!」易寬衡沉聲道,目光銳利,壓根沒有平日的輕佻。
「好,就算辜勝決真是死有余辜!但南安廉與其女有染,這事南安廉做何解釋?」辜正亮目皆盡裂的瞪著南安廉,像是非置他於死地不可。
「南安廉,此事是真是假?」高靖懿沉聲問。
「草民南安廉與南茗棻是真心相戀。」南安廉兩人跪在殿上,目光堅定。
南茗棻緊揪著他的衣襟,心跳得極快,就怕兩人分離得太快。
「皇上,這可是逆倫大罪!南安廉明知道當年是皇上開了金口讓兩人成為父女,如今卻與其女有染,分明是藐視皇上,死罪難逃!」
高靖懿黑眸微眯,「南安廉,你可知罪?」
「皇上,草民只是愛上所愛,何罪之有?草民不過是與皇上一樣,變了心思罷了。」哪怕在朝殿上,南安廉依舊神色從容,不卑不亢。
易寬衡嚇了一跳,回頭瞪他,暗惱他競沒照計劃進行。
這話要私底下說說就算了,可他明著說,不是在暗諷皇上當初本要將丫頭收為女兒,後來卻有意將丫頭召進宮,跟自己沒兩樣……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現在不過是一介平民百姓?!
「你……好大的膽子。」高靖懿驀地站起身。「你這是在暗諷朕?」
「皇上,草民只是想說此一時彼一時,人心易變難測,然而一旦獲得所愛,哪怕明知會粉身碎骨,卻還是會孤注一擲,如果這份情是罪,那就請皇上降罪吧。」
他摟緊了南茗棻,毫無畏懼的迎視高靖懿的目光。
霎時,朝堂上鴉雀無聲,只聞殿外的風雪聲,高靖懿坐回龍椅,垂睫狀似沉思,半晌突地開口道:「南茗棻。」
「民女在。」
「朕今兒個再給你一次選擇,你是要進朕的後宮還是跟著南安廉?」
南茗棻聞言,不禁笑眯眼。「皇上,民女已懷有南安廉的孩子了,民女這一生因南安廉而活,與南安廉同死,不擇二夫。」
此話一出,朝殿上響起細微的竊竊私語,只因南茗棻的坦白太過驚世駭俗,與父有染已是天理難容,如今竟敢坦言懷子,更是天地不容。
高靖懿微揚起眉,閉眼忖度半晌,突地啟口,「南安廉聽判。」
南安廉與南茗棻雙手緊握著,垂著臉等候判決,只聽高靖懿沉聲道——
「殺害南境總兵辜勝決一事,南安廉無罪,但是與其女有染——」
就在眾人等待結果時,高靖懿突道:「禮部尚書。」
「臣在。」
「當年南安廉和南茗棻會成為父女,乃是依朕所言,如今他們犯下逆倫之罪,你認為朕,有沒有錯?」
此話一出,百官嘩然,就連辜正亮一時間也難揣度皇上心思。
禮部尚書想了下道:「皇上,臣以為既然當初是皇上開了金口,如今皇上再開金口,讓南茗棻還回原籍,這事就沒有任何的對錯了。」
南茗棻聞言,不禁看向禮部尚書,禮部尚書……是在替他們倆解套嗎?
辜正亮不服的欲開口,高靖懿已道:「趙卿,君無戲言,如今朕再開金口,豈不是等於朕出爾反爾?往後如何服天下百姓?」
「皇上,明其所欲,行其所善,皇上一言可以救下南安廉、南茗棻和腹中胎兒,如此善舉豈有人敢言皇上是非?」
「既然趙卿如此勸說,朕便從善如流,行其所善。」高靖懿揚笑道:「南茗棻,即刻起戶帖發回原籍,兩人解契,從此非父女,任其婚嫁,可有異議?」
南茗棻震愕的抬眼,不敢相信竟能有如此轉折,激動得趴伏在地。「民女叩謝皇恩!」
「皇上豈能如此恣意行事,簡直是將律例人倫視為兒戲!」辜正亮不服的高喊。
「放肆!辜卿是在指責朕兒戲?!此事既是因朕而起,朕自得善後,反觀辜卿,辜勝決擅離職守,辜卿可有自行請罪?辜卿縱子成罪,又不懂自省,朕以為辜卿年事已高,合該回鄉養老!」
「皇上?!臣是兩朝老臣,皇上豈能如此相待?」
「朕就是看在辜卿是兩朝老臣,所以不論辜勝決之罪,然辜卿已難辨是非,該是頤養天年之時,來人,撤首輔頂冠!」
「奴才遵旨。」總管太監立刻領人上前摘下辜正亮的頂冠,再由殿前侍衛將人領出殿外。
殿堂上因為這突來的變化,百官噤若寒蟬。
待將辜正亮拉遠後,高靖懿再道:「南茗棻,朕還有話沒說完。」
南茗棻愣了下,趕忙垂首,便聽他道:「朕可以將你發回原籍,但朕有兩個條件,第一個是朕要南安廉回朝任職。」
南茗棻聞言,不禁望向南安廉,只見南安廉像是意料中的事,拱手道:「南安廉叩謝皇恩。」
「聽說你為了從通判那裡取得證據,假扮了巡按御史,所以朕就命你為巡按御史,代天巡狩,賜寶劍,授御印。」
「臣遵旨。」
「至於第二個條件……」高靖懿懶懶托著聴。「南茗棻,朕問你,陸謙是何許人?」
這天外飛來一筆,教南茗棻不禁微皺起眉,隨即意會,趕忙道:「回皇上的話,陸謙是空鳴城的一名秀才,當初本是要投考舉人,可因其母生病,所以便留在空鳴照料母親,可他寫得一手好字畫,極具文采又滿腹經綸。」
她想,應該是長世侯夫人將字畫帶進宮了,要不皇上是不可能知道陸謙這號人物的。
「朕希望他能夠進京趕考,你替朕想個法子讓他參加今年秋闈,要是他能夠過了明年春闈,朕會在殿試上提拔他。」
「多謝皇上,民女遵旨。」
「還有,再多拿兩幅字畫給朕。」高靖懿話落起身。「無事退朝。」
「民女遵旨。」
南安廉起身輕柔的將她扶抱進懷裡,與她對視而笑,倒是一旁的易寬衡悻悻然的瞪著他。
「看來你很適合當官嘛。」瞧他,激皇上激得恰如其分,比他原先想的法子還要高招。
「是你先告訴我,皇上對辜首輔已忌憚多時。」所以他不過是順水推舟,讓皇上可以合情合理的撤了辜正亮的官職罷了。
「等等,這樣聽起來,好像你們早有對策,但怎麼都沒跟我說?」南茗棻聽出弦外之音,埋怨的道。
「那是因為我在賭,沒有十成把握自然就不說出口,你知道我的性情和他是不一樣的。」他只是想當年皇上提拔他,甚至下放辜勝決,代表著皇上是個明君,而且極想鏟除辜氏一派的勢力,所以他就賭一把。
「啐。」易寬衡啐了聲,自然知道南安廉說的他指的是自己,本想跟南安廉理論,但見司徒重走來,先行作揖,「司徒大人。」
南安廉也頷首示意。
「南安廉,本官曾極痛恨你對小犬的惡行,然而再想想,那也是他自找的,怪不得人,所以這事你也無須放在心上,但是下回記得少讓尊夫人出門,省得你又動怒,再次罷官。」司徒重沉聲道,對他最大的不滿是他將罷官的原因扣在自己身上。
「多謝司徒大人寬宏大量,我會更加謹言慎行。」
送走了司徒重,又見禮部尚書走上前來,南安廉行過禮就道:「多謝尚書大人相助,我無以回報,日後尚書大人有何差遣,我會盡力而為。」
「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你好不容易想有個妻子,我自然得要幫你,要不你要是和易大人又攪在一塊,這總是不妥。」
他此話一出,易寬衡險些滑下兩行淚,待禮部尚書一走,他衝上前要掐住南安廉。「你看你到底是怎麼折騰我的名聲,你到底要怎麼報答我!」
「是兄弟就不會計較。」
「我去你的!」
「是不是兄弟?」
「你給我記住……」每次都用這句話堵他,可他為什麼笨得要死,每回都吃這一套?活該被利用!
南茗棻被易寬衡的表情給逗笑,偎在南安廉懷裡笑個不停。
走出殿外,天亮了,雪停了,陰霾終於散去。
「這是你新的戶帖,從今天開始,你恢復周姓。」
「……周?」原來身體原主姓周?和她同姓呢。
回到京城的家,南安廉第一著手處理的就是她的戶帖。
「如此一來,咱們就可以回空鳴成親了。」
「嗯。」周茗棻收著戶帖,覺得好像哪兒怪怪的。
等到他們回到空鳴,兩人的事早已經傳回空鳴,得知皇上已經解了他們父女的契,還給南安廉封了官,眾人皆為他們開心,只有簡家夫婦如喪考妣。
而周茗棻特意找來簡家夫婦。
「簡爺、簡夫人,可知道我找二位來有何事?」就在南家的主屋大廳裡,她還特地把簡俐兒和陸謙都給找來。
「你就直說了吧。」簡功成頹喪得像只鬥敗的雞。
「我打算把濟思城的當鋪交給兩位。」
周茗棻話落,兩人難以置信的抬眼。雖說濟思城是比較偏南,不如空鳴繁華,但能得到一家當鋪,仍教兩人詫異。
「但是我有個條件。」
「你盡管說便是。」
「我希望可以讓例兒嫁給陸謙。」她一把拉住簡俐兒的手。
簡俐兒不禁錯愕的道:「不成,我是寡婦,我……」
「陸秀才,咱們王朝的寡婦是不能改嫁的?」不踩簡俐兒,她直接問陸謙。
「自然是可以的。」陸謙忙道。「我……已心儀簡小姐許久,如果不嫌棄我只是個落魄秀才,我是極希望迎娶她為妻。」
簡俐兒聞言,不敢相信的熱淚盈眶。
「俐兒,就點頭嫁給簡秀才吧,你替他持家照料母親,才好讓他參加今年的秋闈,你不也說他才高八鬥,心在社稷,既是如此你就幫幫他吧。」
陸謙激動的握住簡例兒的手,對簡家夫婦道:「請將簡小姐許配給在下,在下保證絕不會讓簡小姐吃苦。」
簡家夫婦呆了呆,除了點頭,又能如何?
於是簡俐兒也點了頭,周茗棻總算是完成了皇上的交托。
接下來,她也順便當了包中和白芍這一對的紅娘,待春末時,她的傷好得差不多,三對一起辦婚禮,熱熱鬧鬧的花轎游街,讓空鳴城的百姓知道她和南安廉已解契,正式成了夫妻。
成親當晚,基於周茗棻尚在安胎,於是兩人規規矩矩的窩在床上共眠,南安廉突道:「丫頭,我在想把南家當鋪改成周家當鋪吧。」
周茗棻愣了下,抬眼直睇著他,聽他又道:「這當鋪是你打理起來的,改為周家也沒有什麼不可。」
直到這一刻,周茗棻才發覺——原來她根本不是來報恩的,她根本就是周家當鋪發家的老祖宗!但這些無所謂,最重要的是她能得己所愛,她待在她最愛的人身邊,這一點比什麼都重要。
她想,她是為了與他相愛而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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