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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將軍,夫人喊你去賺錢(家有大朝奉 穿越篇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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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15:4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當晚,黃氏以賠罪的名義,要廚房擺了一桌菜肴,再讓簡功成親自前往主屋邀南安廉一道用膳。

  南安廉本是不肯,但南茗棻豈能放任他繼續耍自閉,硬是用兩泡淚水將他給請到了前堂側廳裡。

  側廳裡,雕著八仙過海的黑檀八角桌上擺滿了空鳴城特有的佳肴。空鳴城為漕運的一站,周邊水路四通八達,水產特別豐富,許多南茗棻叫不出名字的水產極為肥美鮮甜,教她吃得分外開心。

  南安廉看出她偏愛的幾道菜,特地夾進她的盤子裡。

  「謝謝爹。」她喜孜孜的道,細嗓裡有著撒嬌的意味。

  黃氏在旁見著,不禁笑道:「安廉,看來你還挺疼茗棻這個女兒的。」

  南安廉沒吭聲,南茗棻趕忙搭腔道:「是啊,爹向來疼我。」

  「茗棻,你今年多大了?」黃氏看似問得隨意,但心裡有十足打算。

  「過年就及棄了。」

  南安廉不著痕跡的看了黃氏一眼,就聽黃氏喜笑顏開的道:「已經是可以許人的年紀了呢,有沒有婚配?」

  南茗棻聽至此才搞清楚她為何問自己年紀,暗罵自己美食當前忘了防備,正想著要怎麼應對時,便聽南安廉出聲。

  「我還沒打算讓茗棻出閣。」

  「喔,也是,不過總該先行笄禮才是。」

  「沒必要。」

  「也是,她還沒有婚配,倒不急著行笄禮。」黃氏聽出他的冷淡,再見他一雙黑眸沉得像是不見底的黑潭,教她的心跳了下,不敢在這當頭爭強。

  一旁簡功成見狀,立刻敬酒打圓場。「你說那些做什麼?安廉會為自個兒的女兒操心。安廉,咱們多喝幾杯,想當年你爹娘尚在時,我總會陪你爹喝上幾杯,打從你爹走後,我就少了個酒伴,你今兒個非得陪我多喝點不可。」

  南安廉舉杯敬他,一旁的南茗棻見狀,本想要勸酒,但想想,有什麼關系,反正南安廉要是喝醉了,包中會負責把他扛回房。

  依照易寬衡的說法,南安廉的酒量極小,因為他並不愛喝酒,極限大略是三杯,而他醉後醒來會忘了自己做的事,為免失態,他絕不飮過三杯。

  「爺,別再喝了,已經三杯了。」站在他身後的包中一見他已喝了三杯,隨即上前一步提醒。

  「才三杯而已。」簡功成喝得滿臉通紅,硬是再為南安廉倒上一杯。「這酒可是咱們空鳴城最大釀酒坊所出的大曲酒,後勁雖是強了些,但喝得再多,隔日睡醒時頭都不會疼。」

  也不知道南安廉今兒個是怎地,竟喝了第四杯,教南茗棻不禁皺起了眉。

  怪了,他今天是怎麼搞的,她感覺不出他心情好或不好,但照道理說他行事向來有節制,怎麼今天卻喝了第四杯酒?

  這一回回空鳴,一路上她可以察覺他心情不佳,泡澡的時間拉長了許多,她卻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到底有什麼事可以教他如此心煩的一再反復思考。

  他一直都是個寡言的人,他的心事幾乎是不與人分享的,想看穿他就得從他的行事習慣推敲,如今她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心情惡劣到必須借酒澆愁了。

  如她所料,不過一會功夫,南安廉便已經搖晃得坐不住,還是包中連忙上前攙著他,才沒讓他失態的跌下椅子。

  「爹,別再喝了,我和包中送你回房。」南茗棻趕忙起身扶著他,一直隨侍在旁的白芍也准備使上一點力。

  南安廉往她肩頭一倒,含糊的應了聲。

  「包中,你撐著他另一頭。」

  「是。」

  「等等,茗棻,你個兒小,讓俐兒去吧。」黃氏見狀,馬上將一晚都沒吭聲的簡俐兒推到南安廉身旁。

  南茗棻見狀,本想要簡功成幫忙,卻見他不知何時已經醉趴在桌上。回頭,黃氏已經強勢的介入,硬是用眼刀逼得簡俐兒動手去扶南安廉。

  「小心點。」黃氏嘴上關心著,卻不斷的朝簡俐兒使眼色。

  南茗棻和白芍只能落在後頭,跟著將南安廉給送回主屋寢房,她本也要踏入,卻被黃氏制止。

  黃氏先開口對著包中道:「包中,先到側廳幫我把簡爺給送回房,他恐怕也醉得不輕。」

  包中躊躇的看向南茗棻,只因簡俐兒還在南安廉房內,南茗棻無奈的朝他微頷首,他才離去。

  待包中一走,黃氏關上了南安廉的房門,硬是將南茗棻擋在門外。「茗棻,你早晚是要出閣的,屆時你爹就只剩下一個人,多孤寂,所以趁這當頭替他找個伴,給你添個娘也是美事一樁。」

  果然……南茗棻勾唇一笑。「表姨婆,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也該找媒人說親吧,這般把人送到房裡豈不是落人口實?而且你要知道我爹脾氣不好,他明日醒來肯定會勃然大怒,屆時我可沒辦法替表姨婆求情。」真是令人討厭,一個家才幾個人,竟也能生出這種無聊的鬥爭算計。

  「放心,到時候生米都煮成熟飯了,他氣歸氣,還是得給個交代。」黃氏知道自己的下流手段被看清了,也不再遮掩,話講得直白。她自然是知道南安廉的脾氣,但這當頭要是不下猛藥,豈不是早晚要被趕出去喝西北風。

  至於女兒未來會不會被尊重,那她一點都不在意。

  南茗棻聞言,不禁想起南安廉上過花樓,他的懷裡曾有她以外的女人棲靠過,如今她竟還要眼睜睜看別人塞個女人到他房裡……

  「我說茗棻,你知不知道你是被你爹給收養的,這養父女視同血親,等同親生父女?」黃氏靜靜的觀察她的神色,那嫉妒而惱怒的神情,令黃氏幾乎篤定她對南安廉抱持的不是父女之情。

  南茗棻微動氣的道:「這事不需要表姨婆提醒,我心裡很清楚。」但那又如何?她可以用女兒的身分伴他到老。

  「但你可知道,如果養父女要是跨越了界限,一旦有染,那可是十惡不赦的內亂死罪,是會被叛游街後斬首示眾的。」

  南茗棻愣了下,壓根不知道有這樣的後果,內亂之罪……指的是親屬間違逆人倫的行為,所以她只要和南安廉在一起就等於違逆人倫?而她這麼說——「表姨婆是說到哪去了?茗棻不明白。」她肯定是察覺到她對南安廉的情了……她有表現得這般明顯嗎?

  「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罷,橫豎你不能壞你爹的姻緣,他需要一個伴,而那個伴絕對不會是你這個女兒。」黃氏笑得一臉得意的道。「你要知道南家就只剩下他一個,他應該很想要家人吧?!」

  南茗棻強撐著笑意,哪怕黃氏的話像刀剮進心底也不願在她面前示弱,露出任何破綻。「表姨婆所言甚是。」

  「時候不早了,早點歇息吧。」

  「是。」南茗棻忍住了衝動回自己的房,坐在床上一語不發。

  「小姐,要不要奴婢到隔壁去趕人?」白芍低聲問著。

  當她察覺爺對小姐的感情後,她也發現小姐對爺抱持著親人以外的情感,但她不敢牽線,不敢讓他們發現彼此的心意,就怕會害他們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盡管對黃氏所做所為極為不齒,但如果這麼做可以讓小姐死心,那也算是好事。她寧可讓小姐痛一時,也不要小姐痛一世。

  「不用了。」她乏力的道。

  黃氏說得最對的一句話,就是南安廉想要家人,但她卻無法再替他增加家人。

  她不怕死罪,但是他們在一起是不可能有子嗣的……他要的是家人,有非分之想的人是她,哪怕她願意傾盡一切換取與他相守一世,她依舊不是他想要的那個人。

  所以,她真的可以因為一己之私束縛著他?所以,她就非得逼迫自己放手成全他?

  她到底該要怎麼做?放與不放,為何如此艱難?

  「那……小姐早點歇下吧。」白芍動手替她解著發辮。

  南茗棻躺上床,卻是毫無睡意,腦海中不斷地揣想南安廉擁抱其它的女人,擁抱著簡俐兒……

  「白芍!」她突然出聲喚。

  「小姐?」正要離開的白芍嚇了一跳的踅回。

  「我……你……」她到底想做什麼?要白芍去阻止即將發生的一切?她猶豫著,卻突地聽見隔壁傳來南安廉的怒吼聲——

  「給我滾!」

  南茗棻聞聲,連鞋都沒穿,就往隔壁房跑去,正巧與哭得梨花帶淚的簡俐兒擦身而過,她愣了下,沒踩她,倒是先進房。

  南安廉赤裸著上身倚著床柱,一雙冷鷙的黑眸直瞅著她半晌後,才啞聲問:「丫頭?」

  「爹……發生什麼事了?」她走到他身旁。

  「那個該死的女人竟趁我酒醉,褪去我的外袍。」他疲憊的閉上眼。「我原以為是你,誰知道竟是她。」

  「你對她做了什麼?」

  「沒做什麼,我只是……抱了她。」

  「你怎麼沒看清楚,人是可以隨便亂抱的嗎?!」她惱聲罵著。

  「我……」

  「還是你想娶妻了?你想娶她為妻?」說著,她不禁沉默了下,與他對視良久,才又道,「爹,娶妻也好,家裡只有咱們兩個人,太冷清了,不過你要挑個自己喜歡的,別誰進了你的房,你就胡亂抱人。」

  娶妻好了,他趕緊娶妻可以讓她早點斷念,不再痴心妄想。

  南安廉微掀眼睫。「你希望我娶妻?」黑眸閃過一絲痛楚,眨也不眨的瞅著她。

  「我……」她幾次張口,卻怎麼也說不出違心之論。

  「你想要個娘?」他啞聲問著。

  他一句句的追問,像一根根針扎在她心上,疼得她失去了自制力。

  「不要,我不要!」她的真心話脫口而出。「爹,我不要娘,我一輩子不嫁,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你別娶妻。」

  她終究還是自私的,寧可讓他南家斷嗣,也不願他娶妻。

  她難過的抿緊唇,卻意外瞧見他淺露笑意,然後伸臂將她拉近,用比往常還要親密的擁抱方式,摟著她的腰,把臉貼在她的胸口上,嚇得她不敢輕舉妄動,就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不娶……我已經有你了,我不需要娶妻。」南安廉揚著笑,雙臂合抱著她。

  南茗棻怔怔地望著他的頭頂,一時間無法消化他說這話的意思。

  已經有她?他……

  還來不及細想,她已經被他一把拽進懷、帶上床,她驚呼了聲,抬眼望去,就見他正望著自己,那雙在旁人面前總是冷漠的黑眸;此刻被笑意給染暖,深邃得像是要將她給吸入。

  「爹?」

  「丫頭,你真的不嫁,要一輩子陪在我身邊?」他俯近她,幾綹滑落的發絲垂落在她頰上。

  「嗯。」她直瞅著他,總覺得酒醉的他更顯魔魅,教她莫名的緊張起來。

  「丫頭,我會當真。」

  「那就當真,因為我是說真的,哪怕有天我在旁人眼中十惡不赦,我也無悔。」她伸手輕撫著他的頰,滑到他的唇。「南安廉,我喜歡你。」

  愛意脫口而出,她緊張得渾身發顫,就連說出的話都是顫抖的,但她就是想說。他每回醉後總會忘了發生什麼事,所以她就說吧,把她的心意都告訴他,至少她曾經說出口。

  南安廉聞言,不禁愣住,輕捧著她的頰。「真的?」他有些難以置信。

  「真的,我真的很喜歡你。」也許她辜負了他的期待,無法成為他真正的家人,但她還是會永遠陪在他的身邊。

  回應她的是,一個吻。

  南茗棻難以置信的瞠圓水眸,從他眼中讀出了喜悅。

  這是怎麼回事?她無法思考,因為他吻得又濃又重,唇舌不住的纏吮著她,幾乎教她不能呼吸,教她不由得輕推他。

  他驀地松開她,兩人粗喘著氣息對望,他粗嗄的問:「討厭嗎?」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他會不會把她當成哪家花樓的花娘了?

  「丫頭,我的寶貝丫頭。」他輕喃著,拇指輕挲過被他吻得紅腫的唇。

  南茗棻聞言,眼淚幾乎要落下。

  這一瞬間,她明白了——原來,他是喜歡她的;原來他的疏離,是因他打算懸崖勒馬?原來他和自己是一樣的,愛著卻又不敢也不能說出口……

  只要他們是相愛的,她相信再大的難題,他們都能攜手跨越。

  她揚起如花般盛放的笑意,主動的親吻他的唇,他先是愣了下,而後徐緩的漾開笑意,吻上她的唇,卻不再如方才那般狂亂,他耐心含吮著,靈舌鑽入唇腔裡放肆糾纏,繼而吻上她的頸項,大手拉開襦衫的系繩,滑入她的肚兜底下,她渾身爆開陣陣酥麻。

  她等待著,渴望與他合而為一,但是……他的氣息在她的頸邊吹拂,大手就覆在她的胸口上,而人……睡著了。

  南茗棻簡直不敢相信他會在這當頭睡著!她本想趁這機會生米煮成熟飯,好讓他往後再沒有借口疏遠她,豈料……

  算了,既知他的心意,那她是絕不會再讓他逃避自己,她要用她的方法逼他正視自己不可。

  哪怕彼此的情愛永遠都不能坦白在人前,他們的心意仍是相通的。

  挪了挪位置,拉過被子,窩在屬於自己的懷抱裡,南茗棻止不住嘴角的笑意,她甚至迫不及待想看南安廉明天醒來後的震驚模樣。

  他作了一場夢。

  夢裡的她,含情脈脈的訴情,教他受寵若驚。

  於是,夢裡的他,恣意妄為,占有了她,那感覺如此真實,彷佛懷裡還殘留著她的暖意,教他眷戀不已。

  他不禁收攏雙臂,發現懷裡果真有人,他張眼望去,驀地瞠圓了眼,往後退開一些。

  然而懷裡的人隨即咕噥了聲,抓著被子又往他身上窩了過來。「爹……會冷。」

  南安廉震愕不已,瞪著貼在他胸膛上的小臉,他不敢輕舉妄動,攏緊濃眉思忖半晌,他微微掀開被子一角,驚見她衣襟散開,露出快松脫的肚兜,豐滿的酥胸幾乎袒露大半,教他呼吸一窒。

  難道說,他對她做了什麼?

  難道說……夢不是夢,而是他真的占有了她?!

  惡寒瞬間蔓延全身,他拉妥被子,腦子亂得無法思考。

  怎會如此?昨兒個席上因為黃氏的問話,教他頓生惱意,所以他刻意喝了酒,想讓自己醉一場,可怎麼會醉到酒後亂性?!

  待會他要怎麼面對丫頭?她會不會恨他?會不會鄙視他?會不會離開他?

  思及此,他就無法冷靜,他必須到外頭走走,他無法承受她清醒後的怨慰憤恨,於是他輕柔的將她的頭挪到枕上,側過身想要起身,突地,長發像是被什麼扯住,幾乎同時,聽見她埋怨的咕噥——

  「爹……干麼拉我頭發?」她撫著頭,微眯著初醒時惺忪帶著嫵媚的水眸。

  南安廉幾乎屏著氣息,就見那雙琉璃似的瞳眸如往常般瞋著他,然後清麗小臉衝著他綻開笑顏,那是他不曾見過的嬌媚神韻。

  「爹,干麼這樣看著我?」她笑眯眼,直睇著震愕又不敢動彈的他,拚命忍住大笑的衝動。

  堂堂的鎮京大將軍,竟也會有被人逼到目露驚慌的地步。

  「你……怎會在這裡?」他啞聲問著,強迫自己轉開眼,不看她誘人的嬌笑。

  「是爹把我拉上床的。」

  南安廉驀地瞪向她,想問她後續,可瞧她那神情……應該是什麼事都沒發生,是他想太多。

  「我不記得了。」一轉眼他的神情已經收斂得看不出半點慌亂。

  南茗棻掩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偷偷啐了聲。嘖,真不好玩,這麼快就被他看穿手腳,早知道她就干脆把衣服都給脫了,肯定把他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不過說真的,她好像也沒那勇氣。

  「爹,待會我們到外頭走走好不好?」她撒嬌的想要靠近他一些。

  南安廉隨即往旁退了下,豈料這一動卻又教她輕呼了聲,抬眼望去,才發現原來是兩個人的頭發纏住了。

  南安廉動手要扯,她趕忙阻止。「爹,我來就好,你不要亂扯。」她爬起身,抓著兩人頭發打結處,先確定是怎麼個纏法,再慢慢的解開。

  然而她壓根沒察覺自己衣襟是開的,就連肚兜都松脫得顯露大半春光,教南安廉一雙眼不知道要擱到哪去。

  「丫頭。」他轉開視線。

  「快好了。」她眼也沒抬的道。

  「……衣襟……開了。」他啞聲,有些羞於啟齒的提醒。

  「嗯?」她正巧解開頭發,不解的抬眼,卻見他轉開臉,臉上甚至浮現異樣的紅暈,不禁伸手輕撫著他的額。「爹,你該不會是染上風寒了吧?」

  她手才剛觸及他的額,他立刻抓下,順手拉起被子往她頭上一蓋。「去把你的衣衫打理好,都多大的人了,難不成還要我幫你?」他試著用父親的威嚴壓抑內心的棒動。

  南茗棻垂眼驚覺自己衣衫不整,羞得趕忙蒙在被子裡打理自己,羞惱的抱怨道:「你干麼不早點跟我說?」昨兒個她幾次試圖將系繩綁上,可他的大手不挪開,她哪有什麼辦法?一覺睡醒就忘了。

  「我剛剛說了!」他赧然吼道。

  「你說那什麼話,誰聽得懂啊?」

  「你……誰要你自個兒睡覺時可以睡到把衣衫都解開。」

  「是你解開的好不好!」

  「……我?」

  南茗棻沒錯過他眸中閃過的一絲難以置信,趕忙又道:「你硬要抱著人家睡,拉扯間系繩就松了。」逗他是可以,但要是逼得太過頭,就怕會產生反效果。

  「是嗎?」南安廉試著回想,卻怎麼也想不起昨晚到底發生什麼事。

  「爹,年節近了,咱們到城裡去采買一些東西好不好?」南茗棻轉移話題問著,順著自己的發編著辮子。

  「差人去買就好。」

  「那咱們去逛逛嘛,我已經好久沒有逛過市集了。」她利落的編好了發,干脆整理起他的。

  「外頭的天色看起來不佳。」

  「再怎麼冷也沒京城冷,不是嗎?」

  「我想想。」

  「不要再想了,我要去啦。」她扯著他的發。

  「丫頭,別胡鬧。」他吃痛的回頭瞪她。

  南茗棻委屈的扁起嘴,悻悻然編好他的發,越過他跳下床,吭都不吭一聲,他只好一把將她拉回。

  「去,行了吧。」他沒好氣的道。

  南茗棻隨即笑逐顏開,一下撲到他懷裡。「就知道爹最疼我了。」

  南安廉沒轍的嘆了口氣,撫了撫她的發,輕輕將她拉開。「好了,去差人准備早膳。」

  「爹。」她不依的硬是賴在他懷裡撒嬌,突地發覺他像是——

  「好了,快去。」幾乎是同時,南安廉一把將她拉開,俊臉微赧。

  「喔。」南茗棻羞怯的垂著小臉,快步走出門外,就見包中和白芍都守在門口,教她不禁羞紅了臉。「你們站在這兒做什麼?」

  「小姐,守門一直是我的職責。」包中好心的提醒她。

  「小姐,我等著伺候你梳洗。」白芍一臉倦容,看得出一夜未眠。

  「不用了,我、我、我要去廚房。」

  「小姐,我已經差人准備了。」

  「那……」她現在回房嗎?有點尷尬耶,因為他……有反應了說。

  她是開心他確實是喜歡自己的,但進展太快,她也很不知所措,尤其門外有人,她嚇得心髒都快要停了,像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她思忖著在早膳送來之前要做什麼,突地余光瞥見寢房前的園子有抹鬼鬼祟祟的身影,不禁眯眼望去。

  她立即吩咐,「白芍,待會早膳送來就先送進房給爺,我到前頭走動走動,你別跟來。」

  「小姐?」

  南茗棻擺了擺手不讓她跟,隨即快步朝園子而去,逮住那抹正打算溜走的身影。

  「表姑姑,你起得真早。」她揚笑問著。

  簡俐兒像是被踩中尾巴的貓,整個人一震,怯生生的回頭,笑得很勉強。「你也起得很早。」

  「表姑姑一早逛到主屋這頭,是有什麼事?」南茗棻笑咪咪的問著。

  看來,簡俐兒的事得先處理,必須讓她打消接近南安廉的念頭不可。

  「我……」簡俐兒有苦難言,抿了抿唇,話都還沒說,眼淚倒是先決堤,嚇得南茗棻呆住。

  「你……你是怎麼了?」她想找手絹,可惜她身上什麼都沒帶,甚至連件襖子都沒穿,教她被寒風刮得不斷的顫著,見簡俐兒哭得像個淚人兒,她干脆先拉著她到背風處,至少能少吹點風。「表姑姑,到底是怎麼了,你倒是說啊。」

  「我……你能不能想辦法另外找娘?」簡俐兒抽泣道。

  「嗄?」另外找娘?

  「就是你趕緊想法子替你爹娶妻,別讓我娘把心思動到我頭上。」簡俐兒緊拉著她的手,姿態卑微不已。

  南茗棻眨眨眼,這下子她聽清楚了,原來簡俐兒壓根沒打算爬上南安廉的床……她眯起眼,仔細的打量著簡俐兒,這才發現她眼下有陰影,雙眼有點微腫,恐怕是一夜未眠再加上哭了一段時間了。

  所以,她說的都是真的?

  「表姑姑覺得我爹不好?」她試探性的問。

  「他哪裡好?」簡俐兒嗓音拔尖道。

  南茗棻微揚起眉,對她的反應有點不快。「我爹人很好。」她根本就不了解南安廉!當然她也不希罕她了解,但就是不允許她把南安廉眨得一無是處。

  「他一點都不好,你不覺得他的眼神太冷太尖銳,他渾身散發一股殺伐之氣,好像只要我再走近一步,他就會立刻把我碎屍萬段!」簡俐兒說著,還不住的左顧右盼,就怕一個不注意,南安廉就會從哪個角落跳出來掐死她。

  南茗棻嘴角抽了下。南安廉是武官,還是真正在沙場上出生入死過的將軍,那股肅殺之氣當然是褪不去的。

  但她從沒覺得他可怕,因為在她面前,他是溫柔的,不求回報的溫柔,這樣的男人值得她背著死罪與他相戀。

  「反正你想個法子替自個兒另外找個娘,動作愈快愈好,好不好?」簡俐兒軟聲求著她。「我不想再靠近他,一點都不想,可是他要是不娶妻,我娘一定不會放過我的。」

  南茗棻回神,突然覺得她的處境堪憐,因為她是被黃氏強迫進南安廉的房。

  「只要你不肯,你娘又能如何?」

  「她能如何?把我趕出去而已。」簡俐兒笑得苦澀。「去年我不肯嫁,她硬是逼我嫁,可才嫁人當日,我相公就死了,我連拜堂都沒拜就守寡,被夫家趕了回來,我娘直說我害她臉上無光,她一直在想法子要把我趕出去呢,要不就說我干脆死了至少能換塊貞節牌坊,光耀門楣。」

  「怎能這樣?」南茗棻傻眼,不敢相信所聽所聞。簡俐兒看起來頂多只有二十歲,想不到已經是個寡婦,黃氏甚至還想逼她去死……天底下有這種母親嗎?

  「我也沒有法子。」

  南茗棻幾次張口,最終還是把話給咽下,畢竟不同的背景賦予人不同的個性,她給的建議根本不中用。「我知道了,我會想法子,至少不讓表姨婆再硬逼著你。」她不該承諾的,但又覺得不能害了她。

  「真的嗎、真的嗎?」

  「真的,表姨婆要是又讓你接近我爹,你就干脆躲到我房裡避風頭。」

  簡俐兒聞言,開心得一把將她抱住,破涕為笑。「謝謝你,謝謝你,茗棻!」

  「我這個晚輩幫長輩分憂是應該的。」

  「什麼長輩,你叫我俐兒就好,反正咱們本來就不是親戚。」簡俐兒親熱的挽住她。「記住,你說了要幫我就要做到,往後要是有什麼需要我幫的,盡管說便是。」

  南茗棻挑起秀眉,覺得簡俐兒雖然膽小,卻也是個性情大刺刺的女孩,對她和南安廉應該是無害的才是。

  不管怎樣,知道她不會再溜進南安廉的寢房,就讓她放心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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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空鳴城是南來北往必經的商城,街衢縱橫,貫穿城南城北的大鳴街將近三裡長,就連貫穿城東城西的大干街都有兩裡長,兩條大街在城中交叉,將城分成四大塊,接近城中心的五條街內,店鋪林立,旗幟遮天。

  而馬市則在城的西北角上,附近久而久之變成更大的市集,不管是古玩首飾還是南北貨,來這兒找肯定有,哪怕是天寒地凍,市集內依舊車水馬龍,人潮擁塞。

  而馬市再往南一點,則是空鳴城特有的牙市,這一帶被稱為平勾廊,有牙郎交易買賣,而能出現在牙市裡的,通常都是大師的字畫瓷器,甚或是金銀玉等匠師級作品首飾。

  「爹,你瞧這個玉葫蘆雕得真是精細,這玉質極為上等呢。」

  南安廉睨了架上一眼,隨意應著,「嗯。」

  「哇,這支釵好特別。」南茗棻一雙眼可忙得很,在架上不斷的來回看著。

  以往在京城時,她也少有機會逛市集,更別說是逛牙市,她的鑒賞經驗幾乎都是從一些官家千金的聚會裡得來的,雖說看過的都是上品,但種類就不如牙市多,教她看得眼花撩亂。

  相較於南茗棻的興高采烈,南安廉倒顯得興致缺缺,干脆走向牙市鋪子招待客人的椅子坐下。

  才剛坐下,發辮就被人往後一扯,他冷著臉回頭,對上的是南茗棻討喜的笑臉。

  「有人說,辮子是用來拉的。」她拿他的話堵他。

  「你這是在做什麼,不都陪你來了。」

  「就只有我逛。」

  「我沒興趣。」

  她抿起嘴,往他身旁一坐。「我好可憐。」

  南安廉睨她一眼。「多可憐?」

  「非常可憐。」相信她,她隨時都可以擠出兩泡淚嚇嚇他。

  南安廉不禁被她的表情逗笑,探手輕揉著她的發。

  「這位爺是生面孔,是頭一次來?」一個男人身穿天空藍交領繡袍來到兩人面前,噙笑問著。他是看兩人穿著打扮不俗,身後還有隨侍丫鬟跟著,非富即貴,於是上前攀談。

  「走走看看。」南安廉微抬眼,知曉對方是牙郎,神色淡漠的道。

  「這位是……令千金?」

  南茗棻還沒搭腔,南安廉已經不耐的道:「關你什麼事?」

  在京城,來往的官員都知曉她是他的女兒,所以說他倆是父女,他也不覺得如何,可為何回到空鳴城,旁人還是會將他們視為父女,難不成兩人間的差距真是這般大?

  「呃,小的只是想說如果爺看上什麼,可以跟小的說一聲,咱們這裡有不少是南家當鋪寄賣的各式珍寶。」牙郎本想再說什麼,但見南安廉的神色越發陰鷙,不敢多寒暄,隨意說上兩句便趕緊退到一旁。

  「爹,南家當鋪的東西特別好、特別有質量嗎?」她疑惑的問。

  通常會特地抬出某個商號,那就代表那商號的東西質量有保證,換言之,南家當鋪在空鳴城大概是相當有名,相當有口碑,可南安廉從沒提過。

  「天曉得。」

  「爹……」自己家的生意他也太不關心了吧!

  「還逛?」

  「算了,瞧你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不逛了。」她拉著他起身。逛街是開心的事,但要是其中一人不開心,那就是加倍的不開心了。

  「我沒有,只是對這些東西沒興趣。」

  「既然這樣,咱們去逛馬市吧。」她親熱的挽著他。「好久以前你說過要教我騎馬,可是卻食言到現在。」

  南安廉本想拉開她的手,但想了下作罷。「你還想學?」

  「想,是你沒時間教我,不是我不肯學。」

  「那就等到春天吧。」

  「好啊,我要在夏天之前學會騎馬,到時候咱們可以騎馬到遠一點的地方玩。」這世間如此之大,何苦老是坐困家中,她用拖的也要把他拖出門外。

  「好。」南安廉暗忖著,笑意淡淡的浮現唇角。

  「說好了。」甜笑著的她不禁把臉偎到他臂上。

  「丫頭。」南安廉冷聲警告,只因她這舉措太過親昵,別說是父女,就連兄妹之間都不會做出這般親密的舉措,他可不想她被人側目。

  「你瞧,人家不也是這麼挽著?」

  南安廉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那是母女。」

  「我又沒有娘,你偶爾也要充當一下娘才成。」她就是要無所不用其極的靠近他,就不信他還能將她甩開。

  「胡言亂語。」南安廉想抽回手,但見她扁起小嘴,那含怨帶憐的神情,教他的拒絕最終只能化為一聲嘆息。「走吧。」

  南茗棻得逞的掩嘴偷笑。就說嘛,他就是寵她,如果有天她被寵上天,那也是他的錯,怪不得她的。

  馬市上,南安廉挑了兩匹馬,就養在家中原有的馬廄裡。

  南茗棻樂得天天與馬為伍,陪著南安廉在馬廄裡照顧兩匹馬,如此一來日子過得也快,一轉眼就已要過年。

  除夕夜,他們倆窩在主屋裡一道吃著團圓飯,一如往昔。

  由於南安廉已經辭官回到空鳴城,沒有熟識的人,自然也無須安排拜訪,南茗棻也落得輕松,發了點賞銀給府裡的下人充當壓歲錢,再按照一般禮儀於大年初一向黃氏和簡功成拜個年就成。

  但,她還沒去拜年,黃氏便差了丫鬟要她到前堂小廳。

  她想了下,先跟南安廉說了聲,便打算帶著白芍前去。

  「我跟你一道去。」南安廉突道。

  南茗棻有些意外,因為她感覺南安廉並不太想和簡家人打交道,但他既願意陪她一道拜年,總是好事一樁。

  兩人來到前堂小廳,卻見到許多陌生人,而且清一色都是年輕的男人,一個個華衣錦服,簡直就像是開屏的孔雀四處招搖。

  隨侍在旁的包中和白芍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欸,安廉,你也來了。」黃氏一見他,像是有些意外。

  「表姨,這是怎麼著?」南安廉掃了眼廳裡廳外的男人們,目光最終落在黃氏笑得勉強的臉上。

  「呃……就鄰裡街坊和一些友人的孩子,過年嘛,自然是過府拜年。」黃氏有些心虛的朝一頭的簡功成使了眼色。

  「禮呢?」

  「嗄?」

  「空手上門拜年?那倒是特別。」南安廉冷冷的扯動唇角。

  「安廉,都是自己人,上門拜年哪裡需要帶禮。」簡功成走來,打著圓場。

  「來,到一旁坐下,彼此認識認識也是好事。」

  「話不投機半句多,我還有事。」南安廉給了個軟釘子,回頭就走。「丫頭,走。」

  「等等,安廉既然有事,去忙就是,茗棻不如留下,等等幫你姨婆招待客人,要不天天窩在房裡多悶。」簡功成笑得和藹。

  南茗棻朝旁望去,便見一個身穿月牙白錦袍的男人走了過來,她不禁微皺起眉,余光瞥見簡俐兒猛對她使眼色,像是要她快走。她秀眉微揚,忖了下,大概猜到是怎麼回事。

  雖說大定王朝沒有像她熟知的歷史朝代對男女往來有那麼多忌憚,對女子的規矩相對寬松,可簡家人擅自搞這種變相的相親宴,未免也太誇張了。

  「這位就是南家千金?長得真是標致。」走來的男人毫不客氣的上下打量著南茗棻。

  那露骨的邪念教她打從心底不悅。

  「滾。」突地,一只長臂橫到男人面前。

  男人不解的望去,對上南安廉森冷的眸,嚇得不禁退上一步,正想找簡功成問他來歷時,南安廉已經冷聲下令。

  「全都給我滾!」

  他話聲不大,但厚沉有力,教整個廳堂突地靜默了下來,那些年輕男子個個面面相覷,一個個看向簡功成,像是要他給個交代。

  簡功成笑臉快要掛不住,低聲道:「安廉,你別動怒,大過年的把人趕走,實在是……」

  南安廉毫不留顏面的打斷他未竟的話。「如果表姨丈對我的處理有所不滿,那就請你也一並離開。」

  簡功成當場呆住,沒想到他竟一點面子都不給,耳邊響起旁人的竊竊私語,教他老臉掛不住,怒道:「既然如此,那麼就連南家當鋪我也一並交還給你,就當是我完成委托。」

  就讓他知道,今天南家當鋪要不是有他撐著,他南安廉還能當他的大少爺嗎?

  南安廉會回空鳴城,肯定是窮途末路,還能有多少家底?今兒個他就不幫他,看他怎麼安穩當少爺。

  黃氏聞言,整個也傻了,沒想到一場相親宴竟會搞到彼此撕破臉。

  「多謝表姨丈,你們都可以走了。」南安廉不念情分的道。

  「走!」簡功成一刻也待不住,甩頭就走。

  黃氏見狀,只能請邀來的人一並離開,使了個眼色要簡俐兒跟上。

  轉眼間,廳堂被淨空,安靜無聲。

  南茗棻偷覷南安廉一眼,只見他臉色冷沉,像是怒氣尚未平復,不禁輕揪著他的袖角。「爹,別氣。」

  雖說他正生氣,但她是有點開心的,他生氣是因為簡家人弄了場變相的相親宴,硬是逼著她相親,換言之他是不願她出閣的,他是想占有她的。

  南安廉吸了口氣,臉色稍霽,「沒事。」

  黃氏會要她到小廳拜年,他一聽就覺得不對勁,沒想到竟膽敢搞出這陣仗。

  「爹,方才表姨公說要把當鋪還給你,這下子……」

  「把當鋪收起來。」

  「爹,不要,與其將當鋪收起來,倒不如交給我。」這是門不錯的生意,要是就這樣收掉,那多可惜。

  「你做不來。」

  「我可以。」那是她的專業,她經過訓練的。

  南安廉看了她一眼,徑自踅回主屋。她趕忙追上,可憐兮兮的揪著他的袍角,一聲不吭。

  跟在後頭的包中壓低聲響對著身旁的白芍道:「我賭在過轉角之前,爺就會點頭答應。」

  「我賭三步內。」白芍毫不客氣的道。

  而事實上,南安廉在跨出第一步後就停下腳步,沒好氣的回頭先瞪了兩人,最終注視著垂著小臉的南茗棻。

  「晚一點,簡功成或許就會把賬本都送過來,如果你可以在一天內弄懂賬本,我就答應你。」

  南茗棻猛地抬眼,燦笑如花。「就知道爹最好了。」她聲音嬌軟軟的說著,親熱的挽著他的手臂。

  賬本絕對難不倒她的,哪怕表姨公把歷年的賬本都拿來她也不怕。

  「我話還沒說完,我只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如果你無法擺平當鋪裡的所有問題,我會馬上找人處理所有當鋪。」

  「……所有當鋪?」難不成不只一家?!

  「簡功成跟我說過,目前南家當鋪有十一家。」

  南茗棻:小禁抽了口氣。「十一家?」

  「賬本,你就慢慢看吧。」他皮笑肉不笑的道,轉身離去。

  「爹,你故意的!」她氣得跺腳,快步跟上。

  「對,我故意的。」他大方承認。

  「爹……」十一家的賬本,一天哪看得完?

  「願賭服輸。」他笑眯眼道。

  南茗棻一整個傻眼。什麼願賭服輸,她根本就沒跟他賭,分明就是陰她!

  「爹,我討厭你!」

  「我很傷心。」南安廉撫著胸口,語氣很認真,表情很平靜的道。

  「你!」哪裡傷心了他?啊!氣死她了!

  如南安廉所料,不到一個時辰,簡功成就派人把一迭迭的賬本送了過來。

  南茗棻看著那堆像小山般高的賬本,認命的一本本看,慶幸的是,這賬本條列分明,而且記帳模式和當初祖奶奶教她的相近,她不禁想,所以說祖奶奶真的早知道有這麼一天,當初才會教她古式記帳方式?

  她想著邊翻著賬本,一本本看得極為詳細,才知曉南家當鋪竟然遍布空鳴城附近十幾個縣城,每處的利息和贖回方式都是一樣的,基本上賬本沒什麼問題,只是這利息似乎高到有點嚇人,簡直像是放高利貸,而且贖回期限也太短了。

  也許正因為這兩點,所以贖回率極低,當鋪裡的流當品除了自銷,也會放到該縣該城的牙行裡販賣,只是販賣金額低於收當價……

  「看得挺認真的。」

  南安廉的嗓音近在耳邊,她猛地抬眼,隨即哼了聲轉過頭。

  壞人,暫時不想理他。

  南安廉見狀,不禁淡噙笑意,轉身就要離去。

  南茗棻感覺他移動了,二話不說回頭抓住他的辮子。

  「丫頭。」南安廉被迫回頭。

  「就這樣走了?」讓她拗一下是怎樣?她知道他壓根不會哄人,她也鮮少任性,但看在她被他陰了的分上,哄她一下都不成嗎?

  「有事?」

  「爹,你以往有沒有進過當鋪?」

  「有事直接問。」

  南茗棻瞋了他一眼,拿起賬本。「為什麼流當品放到牙行販賣的價錢會低於收當價?」一般來說,流當品販賣價格都會高於收當價才是,因為當鋪一般視抵押品的價值大概以五成收當,而販賣價格拉到六七成也算是合理的,否則賠錢的生意誰要做。

  「常規。」南安廉睨了眼道。

  「是喔,真是奇怪的常規。」

  「也不全都是如此,你會這麼問,表示你連一本賬本都還沒看完。」南安廉好心提醒她。

  「是嗎?」她幾乎每一本都是大略翻一下找出共通點,真沒把每一本都看完。

  「要用晚膳了,吃過之後再看。」

  「不吃。」她抓著賬本一頁頁往後翻。

  「為何?」

  「因為有一個壞人害我沒時間吃飯。」

  話一出,包中忍俊不住的笑出聲,卻因為南安廉的瞪視,瞬間把笑意收拾得不見蹤影。

  「丫頭。」他喚著。

  南茗棻不理他,倒不是耍脾氣,只是因為她時間有限,想要趕緊將賬本看完,不想讓他的詭計得逞。

  南安廉伸手揪著她的辮子,強迫她抬頭。

  「爹,會疼。」

  「別看了,我答應你去試。」本是要她放棄的,豈料她賬本看得這般入神,方才連他進來都沒發覺。他要是不答應她,就怕她今晚也不睡了。

  南茗棻這才喜笑顏開的拉著他的手。「就知道爹對我最好。」

  「不,我是壞人。」他皮笑肉不笑的道。

  「最疼我的壞人。」她把臉貼在他厚實布滿粗繭的掌心上,雖然很粗糙,但一直以來就是這雙手無私的奉獻疼寵她。

  南安廉淺露笑意,輕挲著她粉嫩的頰,一會察覺太過親密,再者包中和白芍都在房內,隨即抽回手。

  「都多大的人了,別像個娃兒一樣撒嬌。」他說了聲,便要離開。

  「爹,我開工當天會到當鋪一趟,你要不要跟我去?」

  「不了。」

  得到意料中的答案,南茗棻並不覺得氣餒,因為她感覺到南安廉似乎不喜歡經營當鋪,至於原因……她早晚會找到的。

  年初五一早,和南安廉用過膳後,南茗棻帶著白芍步行到三條街外的南家當鋪。

  空鳴城的店鋪建築相當一致,大致上都是紅瓦白牆,至於匾額旗幟倒是五顏六色,繽紛得很。

  但,南家當鋪卻顯得相當獨樹一幟。

  南家當鋪有五層樓高,一樓大門旁高揚著市招,市招上繡的是蝠鼠吊金錢,而大門到櫃台之間有塊遮羞板,她從旁邊的小門推門走入,就見櫃台邊上有票台和折貨床,和她從祖奶奶那裡得知的古代當鋪模式一模一樣,教她不禁輕揚笑意。

  「這位姑娘,你是——」

  她抬眼,笑吟吟的跟伙計解釋。「我是南茗棻,從今天開始接手南家當鋪,簡爺沒說上一聲嗎?」

  「這……」

  「茗棻,你來了。」簡俐兒從後頭通廊走來。

  「俐兒,你怎會在這兒?」她訝道。

  「以往我總是在當鋪裡幫忙的。」簡俐兒解釋著,隨即壓低聲音說:「我爹是故意要刁難你和表哥,所以我今兒個過來瞧瞧,要是表哥無意打理的話,你就低著頭跟我爹說幾句好話,什麼事都沒了。」

  「應該是不用麻煩表姨公,這點事我還應付得來。」雖說她沒有真正掌舵過,但好歹她是通過祖奶奶認可結業的。

  「你懂這些嗎?」她還以為要接手的是南安廉呢。

  「略懂一二。」如何打理她是知道的,甚至她還打算調整營運模式。

  「欸,難道說表哥以往真的在經商,所以你在旁也跟著學了些?」簡俐兒湊近她問。

  南茗棻視線飄啊飄的。「算是吧。」反正南安廉都辭官了,就當他以往是個商人就好。

  「那表哥為什麼會回空鳴,是不是經商失敗才回來的?」

  「俐兒,你想太多了,純粹是我爹不愛與人打交道,所以干脆就把生意給收了,而且之前要不是我一直勸我爹,我爹還打算把當鋪都收了或讓人呢。」她也沒說謊,南安廉確實是懶於與人往來交際。

  「這怎麼成?這可是南家幾十年的產業了,怎能說收就收。」

  「可不是,所以只好我來接了。」

  正說著,遮羞板那頭有了動靜,伙計拉開了遮羞板下層,而上層則擋著上門客人的半張臉。

  簡俐兒見著,便拉著南茗棻進櫃台,一會伙計便將一支玉簪遞了過來。

  南茗薬拿起對著光瞧了下,再看底下是否有落款,身旁的簡俐兒已經低聲說:「這是旭通城的玉,色滿光透,算得上是中上,不過雕工倒沒有太了不起的地方,要是坊間買的話,大抵是在五兩左右的價位,二兩就可以收了。」

  南茗棻聞言,微愕的看著她。「俐兒,你懂得真多。」她不過才瞥了眼,竟能說得這般詳細。

  雖說她能從色澤和手感分辨出玉的優劣,但要她說出是出自哪裡的玉,實在是有難度,但簡俐兒似乎可以補足她這方面的不足。

  「我打小就在當鋪裡玩,樓上的貨架擺滿了各種商品,以往都是我在整理的,多少也練就了點功力。」簡俐兒笑了笑。「不過我也只是隨口說說,既是你要接手,那麼你自個兒喊價吧。」

  南茗棻點了點頭,就站在遮羞板前道:「二兩,一分息,半年贖期。」

  對方還未開口,簡俐兒已經一把將她揪回。「茗棻,你說錯了,怎會是一分息?應該是六分息,再者像這種小物品期限通常只有一個月。」

  「俐兒,如果利息那麼高再加上贖回期限那麼短,那麼大多人都贖不起的。」

  見簡俐兒張口,她便先打斷了她,「俐兒,會上當鋪典當,大多是為了應急,這點忙咱們幫得起,況且收了一分息也不虧啊。」

  「可是——」

  「好,就二兩。」外頭的人像是怕南茗棻後悔,趕忙喊道。

  南茗棻點了點頭,吩咐人寫當票,登記典當物,請對方填寫大名後,銀貨兩訖。

  「茗棻,你這樣做生意要怎麼賺大錢?」簡俐兒傻眼極了。

  「我沒打算賺大錢啊,只要付得出伙計們的月餉,夠家裡開銷就好啦。」南茗棻笑道,另一頭兩三個伙計不禁直瞅著她。「對了,還不知道要怎麼稱呼大家呢。」

  簡俐兒趕忙替她介紹著當鋪裡的人員,好比二掌櫃泉老,要是有什麼事務不懂的都能請教,還有票台郎阿伸和折貨郎天寶,整理貨架和後院的幾個伙計。

  南茗棻毫無架子的一一招呼著,直到遮羞板那頭又有了動靜,天寶趕忙拉開遮羞板,接過對方遞上的一只彩釉瓷瓶。

  南茗棻輕拍了聲,聲音清脆,再看釉彩和底下落款,尚未估出收當價時,外頭的人已經喊著,「十兩,至少要給我十兩,簡老頭你這一次要是敢再拿個五兩打發我,你看我跟不跟你拚命!」

  五兩?她垂眼看了眼瓷瓶,雖說非官窯所燒,但這瓷質極純,釉色豐富,不可能只值五兩。

  「泉老,你瞧這瓷瓶約莫值多少?」她問著二掌櫃。

  泉老撫著長須,看著瓶底的印,低聲道:「洛河窯的瓷,雖說非大師所制,但已極具火候,此人前途無量。」

  「所以——」

  「簡老頭,你別仗著和通判熟就老是用低價收當,別以為這一帶的當鋪都被南家吃下,你就可以欺侮咱們!」

  南茗棻不禁微皺眉,換了問法。「以往簡爺都是怎麼收的?」

  「……五兩,七分息,一個月期限。」

  南茗棻瞠圓水眸,這下總算明白想要搞清楚當鋪運作實際情況,還真是得要走一趟才成。

  「可依我看這瓷瓶就算拿五十兩收也是成的。」京城向來追捧大師名作,但大師是炒作出來的,雖說這只瓷瓶印的落款她並沒見過,但光是瓷器的質和制作者的功夫,若炒作出名氣,身價就可翻一倍,絕對值得以五十兩收購。

  泉老有些意外她的鑒賞能力和老實經營的方式。「大朝奉既這麼說,那就這麼做吧,確實是能以五十兩收購。」

  南茗棻滿意的點了點頭,便走到遮羞板前。「這位爺,這瓷瓶以五十兩收了,一分息,一年贖期。」

  外頭那位客人聽聲音不禁呆住,一把推開了遮羞板,這才發現當家竟然換人了。「簡老頭怎麼不在?你是——」

  「我是南茗棻,南家當鋪的大朝奉。」她揚笑道。

  「有意思,一個黃毛丫頭竟成了南家當鋪的大朝奉,這事非得到街上說給人聽不可。」男人上下打量她,一會拿了當票和五十兩便走了。

  簡俐兒這才幽幽的道:「茗棻,那個男人是城裡出了名的敗家賭徒,你給他再多的銀兩,他都是拿到賭坊去填。」

  「俐兒,也許他人品不好,但咱們開門做生意要不論貧富貴賤,來者是客,務必做到童叟無欺,俯仰無愧。」

  簡俐兒定定的注視她半晌,茗棻所言和雙親教導的有所差異,一時間不同觀念在腦袋裡衝突了起來,但又覺得她的做法也沒錯。

  南茗棻沒再多說什麼,開始熟悉當鋪的作業流程,工作環境,直到一會又有人上門,教她不禁疑惑一般當鋪的生意會這般好嗎。

  而這回遞上來的是——

  「字畫?」

  簡俐兒看了她一眼,問:「你也識字?」

  「當然。」她看著拉開的字軸,看著那蒼勁有力的字體,雖是楷書,倒有幾分草書的放肆,極具韻味,而底下的落款是她沒見過的名字,教她不禁覺得可惜了。

  「可惜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

  「雖然名不見經傳,但確實是寫得很好,對不?」簡例兒忙道。

  「是啊,這字畫要是拿到京城有人賞識的話,叫價會是相當可觀的呢。」她說著,不禁忖度這字畫也許能夠炒出一些知名度。

  大師之所以能稱為大師,除了是遇見伯樂之外,自己也得有實力才成,而這人的字體算是相當特殊,不像京城現下風行的華麗書法。

  「真的?」

  她太過激動,教南茗棻多看了她一眼。「你認識寫這字畫的人?」

  「他……」簡俐兒突地低垂著臉。「他是個秀才,很有文采,只可惜娘親病了,所以沒再考舉人。」

  南茗棻微挑起眉,忖著三年一回,今年應該是有秋闈,不禁笑得壞心眼的問:「那你覺得咱們應該要怎麼幫他才好?」要是俐兒對那位秀才有意,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她很樂意當紅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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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16:2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幾天之後,在泉老和簡俐兒的幫助和教導之下,南茗棻對當鋪工作已是駕輕就熟,而南家當鋪換了新當家的消息早已傳遍了空鳴城,不少人是純粹看熱鬧,又或者是為了目睹傳說中的美貌而來。

  而南茗棻的行事作風向來是比照祖奶奶周湘做法,把當鋪視為救急不救窮的慈善事業,只要能幫得上忙的,絕無二話。

  只是教南明棻開了眼界的是,南家當鋪的生意好到不可思議,幾乎可以說是人潮絡繹不絕,直教她不解極了。

  明明就是年節時分,怎會有這麼多人上當鋪?城裡一片繁榮盛景,照道理說百姓應該是豐衣足食的。

  她問了簡俐兒,簡俐兒只說,一般都是如此。

  一般都是如此?她不禁想起南安廉說的常規。難道這些是這裡的風俗習慣,而她要做的就是習慣?

  「茗棻,貴客到了。」

  耳邊傳來簡俐兒的低語,南茗棻抬眼望去,就見個男人大刺刺的從側門走進當鋪裡頭。男人身穿深藍色交領錦袍,外頭搭了件玄色半臂,面貌頗端正,看起來約莫四十歲上下。

  「通判大人。」簡俐兒在櫃台底下輕拍了南茗棻的手,隨即迎向前去。

  「這不是簡姑娘嗎?看來是簡爺說謊,說什麼南家當鋪已經交還給南家人打理了。」男人是空鳴城的通判屠奎,他揚著笑意摩挲著簡俐兒的手。

  「我爹沒說錯,南家當鋪已經還給了南家人,我不過是在這兒幫點忙,讓大朝奉可以早點上手罷了。」簡俐兒忍著惡心沒將手抽回。

  「大朝奉?」

  「茗棻,還不過來見過通判大人。」簡俐兒回頭使了個眼色。

  南茗棻聞言,迎向前福了福身。「民女南茗棻見過通判大人。」

  屠奎一見到南茗棻,一雙細長眼眸色迷迷打量著她,手隨即探了過去。

  南茗棻不著痕跡的退上一步,笑吟吟的道:「俐兒,貨架那頭還有東西沒整理好,我過去瞧瞧。」而後再對著屠奎道:「大人,恕民女先告退。」

  轉過身後,她露出嫌惡的表情,使了個眼色要白芍跟著一起上樓,省得被這人吃豆腐。

  「你……」屠奎見狀,面有不快。

  簡俐兒立刻握緊他的手。「大人,大朝奉初來乍至,還不懂規矩,我會好好教她的,至於這個月該給的常規,我會趕緊送到牙行的。」

  屠奎聞言臉色稍緩,又摸了摸簡俐兒的小手,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而候著他的馬車內,還坐有另一個男人——

  「總兵大人,不知道這位南小姐是不是總兵大人所說的那位故知?」屠奎討好的問著。

  馬車裡,辜勝決微微眯起細長的眸,笑得冷厲。「是呀,他鄉遇故知,真是人生一大喜事。」

  二樓貨架前,南茗棻點算著流當品,覺得物品和金額實在是對不上。

  好比一只窄口瓷壺,一般行情價應該有個三十兩,可是當初收當的金額只有三兩,如果要送到牙行的話,她到底要標多少底價?

  想了下,她決定照行規處理,把金額填寫在流當品簿上,想處理完趕緊回家。

  連著好幾天沒能陪南安廉用膳,昨兒個回去時,包中的臉已經快變成起皺的包子了,而她特地跟南安廉賠罪,卻只得到他的冷嘲熱諷。

  她生氣了,因為她打理當鋪是為了他,可是她又慌了,因為他以前不會這樣的,所以她決定今天非要早點回去陪他用膳不可。

  「茗棻。」

  「俐兒,那人回去了?」南茗棻回頭問。

  「是啊。」簡俐兒嘆了口氣。「往後這事可得要由你來應付才成。」

  「我為什麼得應付他?」

  「因為這是常規啊。」

  「常規?」又是常規,這兒怎麼那麼多常規?「到底是什麼常規?」

  「就是——」簡俐兒見她手裡拿著流當品簿,不禁往上頭一指,話還未說,就被她的標價給嚇了一跳。「茗棻,這個金額不對,要是上頭標了三兩,你的標價只能填上二兩。」

  「為什麼?這種做法咱們不是虧本了嗎?」

  「這……」簡俐兒抿了抿嘴,嘆了口氣道:「茗棻,城裡的牙行是通判大人開設的,咱們以低價標示流當在牙行裡販賣,這價差就是給大人的規費。」

  「咱們為什麼要給他們規費?」她暗忖了下,這事可能行之有年,要不然南安廉不會也認為這是常規。

  「因為咱們當鋪的生意是受通判大人照料的,要不你說大過年的,哪會有這麼多人拿東西上門典當。」簡例兒不禁發噱,她一直以為南茗棻是個見過世面的,可如今卻發覺她單純得可怕。

  南茗棻微眯起眼,尋思片刻道:「俐兒,我不能理解客人上門典當和通判大人有什麼關系,咱們開門做生意是供與需,有人需要周轉,咱們押物給銀,這是天經地義,通判大人有什麼能耐逼得人非典當不可?」

  「因為城裡的賭坊是通判大人開設的,有不少人進了賭坊輸得要賣妻賣子,或者是典當家中值錢物品,所以……」

  南茗棻愣了下,像是瞬間想通了什麼。「等等,你的意思是因為那些人上了賭坊輸了錢,所以到當鋪求周轉,咱們卻壓低金額,最後再損失一成,賣給牙行,牙行卻一局價轉賣到古玩鋪?」

  「很好,你是個聰明的。」不需要她把話說完。

  「天啊,這、這不荒唐嗎?開設賭坊已是觸犯律法,通判是知法犯法,甚至還伙同咱們壓榨百姓,這……」她作夢也沒想到自己竟成了官員魚肉百姓的幫凶!

  「這已是延續二三十年的常規了。」

  「這是什麼常規,難道咱們就不能告到知府那兒嗎?」不過是個通判,頂多是七八品的官,以為天高皇帝遠,就可以只手遮天?

  簡俐兒聽著,不禁笑得苦澀。「咱們城裡的花樓還是知府開設的呢,要是有人上了賭坊輸得想賣妻賣子的,就直接押進花樓去了,而且是用非常低廉的價錢收人呢,聽說月底時,通判還得從賭坊裡拿筆規費塞知府的嘴呢。」

  南茗棻瞠圓水眸,就連一旁的白芍也不敢相信這座看似繁華的商城竟隱藏如此可怕的內幕。

  「真是一丘之貉。」南茗棻不敢置信極了。

  「所以,想要在空鳴城延續家業,一些常規是非遵守不可的,否則就是與官為敵。」簡俐兒怕她脾氣硬,只能軟聲勸著。

  南茗棻垂眼不語,她想,也許她知道南安廉為什麼不喜歡繼承當鋪的生意,為何會說這是外行人做不來的生意。

  她抿了抿嘴道:「這事我回去跟我爹談談再說,我得要先回去了,待會還得到糕餅店挑幾款我爹愛吃的糕餅。」

  「你爹愛吃的糕餅?」

  「有問題?」

  「你爹不吃甜啊。」

  「怎會?我爹嗜甜耶。」

  「怎麼可能轉性了?我記得小的時候剛到空鳴時,表姨擅長弄些甜食,我愛吃極了,但是你爹從不吃,直說厭惡甜味。」

  南茗棻詫異的眨了眨眼。她不知道喂南安廉吃過幾百次的糕餅,可他從沒拒絕過,這是他在邊境養出的習慣……還是另有內情?

  「也真虧你能跟他那般要好,我從小看到他就怕,現在更怕,他那雙眼像是有股殺伐氣息,就連我娘都說可怕。」

  南茗棻微揚秀眉。可怕才好,這樣其它的姑娘才不敢靠近他。

  「好了,不說了,我要回去了,至於送牙行的流當價格,明兒個我再給你個答覆。」

  「茗棻,民不與官鬥,這是明哲保身之道。」

  簡俐兒苦口婆心的叮嚀,南茗棻點著頭表示聽見了,但這種明哲保身之道,卻是令人深惡痛絕。

  一抹身影如疾電般竄入南府主屋,停在南安廉的寢房外頭。「爺。」

  「進來。」

  包中推門而入,南安廉長發未束,赤腳坐在錦榻上,獨自一人下著棋。「今天狀況如何?」

  「今天那個叫陸謙的秀才沒上門。」

  夾著黑棋的長指頓了下,南安廉懶懶抬眼,冷鷥的眼眸滿是不快。「誰問你這個?」

  包中臉抽動了下。明明這幾天追問的都是同一件事啊……

  打從小姐接手當鋪後,他的工作變成了躲在暗處護送關注小姐,因而發現近來有個叫陸謙的秀才和小姐走得極近,兩人常是有說有笑。

  記得他第一回說起時,爺的臉冰冷得好比千年霜雪,而後,陸謙幾乎成了爺每回追問的對像。

  「對了,爺,今天有個男人直接進了當鋪裡,簡俐兒負責接待,小姐應付一下便進了內室,而那個男人也沒多作停留,看那穿著打扮,非富即貴。」

  「是嗎?」下定了黑棋,他隨即又夾起了白棋。

  「還有,小姐這會已經在回家路上,不過她中途進了一家糕餅店。」

  南安廉聞言,唇角輕噙笑意。「知道了,你差人備晚膳。」

  「是。」包中走到門外才吁了口氣,在前往廚房的路上,遇見正好回來的南茗棻。「小姐回來了。」

  「包中,我爹在房裡?」

  「爺在下棋。」

  「下棋啊……」她思忖了下,低聲道:「早上我出門時在廚房裡特地冷泡了一壺茶,待會再麻煩你去拿來。」

  根據她對南安廉的了解,他想事情時習慣泡澡,心情不好的時候會下棋,而且是一人對弈,要是心情糟到透頂,他會抱抱她。

  通常,在他心情不佳時,她會備上一壺他喜愛的涼茶和糕餅,而他也知道當她這麼做時是在關心他。

  「是。」包中走了兩步,南茗棻又突地喚住他。「小姐,還有事?J

  「包中,我爹愛吃糕餅嗎?」她突問。

  包中愣了下。「這點小姐應該比我還清楚。」想當年,爺會吃下他特地跟廚房要來的糕餅,還是她的功勞呢。

  「包中,你認識我爹幾年了?」她換了個方式問。

  「這就比小姐還要久了,我知道爺這個人至今應該有十三年了。」

  「那麼在我去北方大郡之前,可有聽過我爹愛吃糕餅的事?」

  包中想了下,濃眉攢了攢。「好像沒聽過,那時廚房也不可能備上糕餅的。」

  他照實道,畢竟當時正值戰時,軍糧有時還短缺,除非有將軍要求,否則廚房不會特地備糕餅。

  南茗棻聽著,唇角抹著柔柔笑意。「沒事了,快去吧。」

  待包中離開,她便和白芍沿著穿廊回到主屋,敲了敲南安廉的房門。

  「何時如此生分,進門還記得敲門?」門內傳來南安廉戲謔的嗓音。

  南茗棻漾起笑,打發白芍去廚房,便推門而入。「我記得上回爹有說過,進門得要敲門的。」

  「何時這般聽話了?」南安廉垂首下棋,頭也不抬的問。

  「一直都很聽話。」她拎著糕餅隔著棋盤坐在另一頭,看了下棋盤,問:「爹,用膳了嗎?」

  「大朝奉尚未用膳,我這個閑人豈敢先用。」

  南茗棻挑了挑眉,拎出一塊糕餅喂到他的嘴邊。

  南安廉睨了她一眼,咬了一口糕餅。

  「好吃嗎?」她問。其實,她很喜歡在他下棋時坐在他的對面,他專注著下棋,讓她可以盡情的注視著他,看著他濃纖的長睫和那深邃的眸。

  「還可以。」

  「甜嗎?」

  「甜。」

  南茗棻隨即又喂他吃了一口,直到最後一口,他張口時,唇瓣意外含住了她的指尖,他心中一震,隨即張口。

  「你當我老得不能自個兒吃了?」

  南茗棻衝著他一笑,將他吃剩的那一口塞進嘴裡。「我喜歡喂爹嘛。」

  看著她吃著他吃剩的糕餅,丁香小舌舔著他剛才含過的指尖,他臉色微赧的別開眼,故作冷靜的問:「怎麼了,今兒個似乎有心事。」

  「爹,我知道你為何想要把當鋪給收了。」她拎著糕餅,干脆坐到他身旁。

  「喔?」她會這麼說,代表她已經知道常規一事了,那麼今兒個上門的男人,大抵就是空鳴城裡的官吧。

  「官商勾結,為虎作悵。」她嘆了聲,把臉枕在他肩上。

  「那你現在想怎麼做?」

  「俐兒說那是常規,你也說那是常規,可我說常規是人訂的,自然得因時制宜。」她不想妥協,但她也不想放棄。

  「那不是簡單的事。」如果可以,他不希望她與官府發生衝突。

  「我想也是,但我更想讓爹知道,其實開當鋪是門好生意,可以在有人急難時伸出援手,當鋪是慈善事業的一種,不該淪為官員牟利的器具。」關於這一點,她非常堅持,不容許任何人挑戰她的認知。

  「慈善?」南安廉有些意外,對這種說法聽都沒聽過。他從小聽到的就是如何官商勾結,如何賺取暴利,也正因為如此,他當初才會心寒的從軍。

  「爹,那是真的,當鋪應該是幫助百姓而不是欺壓百姓的。」她抬眼問:「可是我也知道要與官為敵,大概不會有好下場,所以我要是把當鋪給弄倒了,爹會不會怪我?」

  南安廉睨了眼。「我還養得起你。」

  「可是爹的薪俸得支付這兒的開銷,還得養京城那處宅院,早晚坐吃山空。」

  「你忘了當年皇上封我為將軍時,還額外給了筆賞銀嗎?」

  她眨了眨眼。「對耶,那筆錢呢?」那時她年紀還小,所以對於錢的處理並不清楚,但她依稀記得應該有幾百兩才是。

  「那時我在京城外的百裡亭弄了座馬圈,讓唐鑫處理。」因為有了她,所以他得替她盤算才成。

  「你怎麼都沒跟我說?」她干脆往他懷裡一倒。

  南安廉沒好氣的瞪著她。「你愈來愈沒規矩了。」

  「爹寵的。」她笑得像得志小人。

  南安廉不禁笑眯眼,拿她莫可奈何。「都多大了,還像個孩子。」規矩是他拿來懸崖勒馬的堅石,可他喜歡她偎著自己依著自己撒嬌的模樣,哪怕這一顰一笑都令他起心動念,教他難遏情思。

  「我還像個孩子嗎?」她問。事實上她覺得自己很成熟了,身為一個女人,她該有的都有了,說她是個孩子,那也太不長眼了。

  「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個孩子。」他希望她永遠都不要長大,永遠待在他的身邊,哪兒也不去。

  可這話南茗棻聽在耳裡可就不太舒坦了。「我可不想永遠都是個孩子。」她如果只能當個孩子,要如何獨占他?

  南安廉愣了下,驀地想起名喚陸謙的秀才與她走得極近的事,正想旁敲側擊時,門卻突地被推開,包中走在前,撞見這一幕,登時不知道該往後退,還是干脆一掌把自己劈昏算了。

  「還不起來,要用膳了。」

  「爹喂我。」她硬是賴在他懷裡。

  討厭,說她像個孩子……不要激她,否則她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愈來愈不像話。」他動手扯她。

  「不管啦,我剛才喂你吃糕餅,你現在應該喂我吃飯,你要是拉開我就是不疼我了,我好可憐……」她干脆把臉埋在他胸前,嬌軟嗓音帶著些許哭腔,教南安廉手足無措了起來。

  「你……」話未出口,聽見包中不慎逸出的笑聲,教他橫眼瞪去。

  包中趕緊將晚膳擱在桌上,回頭接過白芍手中的膳食和涼茶,往桌面一擱,二話不說的拉著白芍逃了。

  「丫頭……」他啞聲喚著。

  「嗚嗚……」

  「……哭得很假。」

  「嗚嗚……」你還是得上勾?

  少頃,南安廉嘆了口氣。「我喂,行了吧。」

  漾滿得意笑容的小臉立刻從他胸膛抬起。「就知道爹最疼我了。」她往他的頰邊一親。

  南安廉登時呆若木雞,好半晌才回魂,俊臉赧紅,粗聲罵道:「你這是在做什麼?!」他撫著頰,覺得像是被什麼給燙著,麻了他半張臉。

  「人家在街上看到母女都會這樣的。」她隨口謅著,覺得他好純情,竟然臉紅了。才親臉而已……她不禁邪惡的想逗弄他更多了。

  「我不是你娘親。」他氣急敗壞的道。

  「爹要是不喜歡,那我讓你親回來,算是一報還一報。」說著,她真把小臉給湊了過去。

  「別鬧了,該用膳了。」他干脆一把將她抱起,她順勢環住他的頸項,撒嬌的把臉貼在他的頸邊。

  南安廉沒轍的嘆了口氣,惱著卻也笑了。

  南茗棻知道,不管她如何胡鬧,怎樣放肆,他都會一一包容。

  在別人眼裡,他是個渾身散發著殺伐之氣的凶神惡煞,可是在她眼裡,他是個用冷淡包裹溫柔的男人,有他當她的後盾,她無所畏懼。

  一早,南茗棻前往當鋪,心裡已經有了底,而南安廉則是把包中給叫進房。

  「去查查昨兒個你瞧見的那個男人的底細。」

  「那小姐——」

  「我待會會過去一趟。」

  「我知道了。」包中像是想到什麼,又回頭說了句。「那個陸謙長得眉清目秀,大略比我矮上半個頭,很好認的。」

  南安廉頓了下,懶懶抬眼。

  「就這樣。」包中不敢多嘴,腳底抹油的溜了。

  南安廉抹了把臉,望向門外半晌才起身出門。

  南家當鋪。

  「茗棻,你真的要這麼做?」二樓的貨架前,簡俐兒難以置信地道。

  「對,我爹也贊成我這麼做。」

  簡俐兒一整個傻眼。「茗棻,你得要好好想想,得罪通判大人會是什麼下場,南家當鋪有十家分鋪,朝奉、掌櫃、伙計算算有百余人,你得要替他們的生計著想。」

  「嗯,我知道,所以我會很小心。」她會做最壞的打算,先把安家費算好。

  「這不是你小不小心的問題,而是……」

  「反正就這麼決定。」

  簡俐兒很想再勸她什麼,但看她態度如此堅持,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

  「小姐,陸秀才來了。」白芍在樓梯下喊著。

  「我知道了。」南茗棻將流當價格全都寫妥之後,一把挽住簡俐兒。「走走走,陸秀才肯定是來見你的。」

  她看中了陸謙的字畫,所以准備替他牽線,將他的作品送到京城長世侯夫人那兒,因此這幾日陸謙走得很勤,但她認為另有一半的原因是簡俐兒。

  陸謙是個謙謙君子,極為斯文有禮,缺點就是軟弱害羞了點,他要是能強勢一些,她這紅娘也就不需要使那麼多勁。

  「你別胡說壞了陸秀才的名聲。」

  「什麼啊,怎會壞了他的名聲?」這是哪門子的說法?

  「我是寡婦,配不上他,你要是在外頭胡亂說,我會沒臉見人的。」簡俐兒難得板起臉,扞衛的卻是陸謙的名譽。

  南茗棻搖了搖頭,軟聲哄著。「我知道了,你別氣。」因為這些身分什麼的,讓兩個相愛的人不能相守,真是太令人無奈了。

  簡俐兒的臉色稍緩了些,跟著她下樓,然而才剛踏進當鋪裡,她隨即嚇得往後一縮,差點讓後頭的南茗棻撞上。

  「怎麼了?」南茗棻問,突地意會,探頭一看,果然瞧見南安廉站在櫃台前,不禁喜笑顏開的走去。「爹!」

  南安廉望去,淡噙笑意,但那笑意轉瞬即逝。見她像蝶兒般翩然來到面前,原以為她會撲到自己懷裡,但她卻沒有,這令他失落難受。

  「爹,既然你要來就應該跟我說一聲,咱們可以一起來。」她笑得水眸都眯起了,心想也許是昨兒個的訴苦,他心軟要幫她。

  要不是在當鋪裡,她真想撲到他懷裡撒嬌。

  「我到外頭走走,順便繞過來。」說著,目光懶懶的落在身旁的陸謙身上,就見陸謙正瞅著他們倆。

  「爹已經很久沒來當鋪,往後常來走動,要是可以天天陪我來那就更好了。」

  「再說。」

  「啐。」她皺著鼻子啐了聲,余光瞥見有點目瞪口呆的陸謙,忙道,「陸秀才,這位是我爹,爹,這是位陸秀才,他的字畫極好,所以我想幫他。」

  「喔?」字畫極好?

  「原來這位是南爺……好年輕,我還以為是大朝奉的兄長呢。」陸謙由衷道。

  南安廉聞言,微揚起濃眉,忖度他有何居心。

  「是啊,他雖是我爹,但比較像兄長。」她真的認為陸謙是個好家伙,說話非常中肯。說是兄妹總比父女好一點,對不?

  可南安廉不做如此想,暗暗觀察兩人互動。

  「對了,字畫呢?」她問。

  「都在這兒。」陸謙將一只木盒擱到櫃台上。

  「爹,你到那兒坐一下,我先看一下字畫。」

  南安廉應了聲,朝角落的桌椅走去,一會白芍便端了茶水過來。「爺,是溫茶,爺將就點。」

  他輕點著頭,目光不離南茗棻和陸謙,就見兩人頭靠得極近,她絲毫不設防,看字畫看得入迷,反而是陸謙察覺不對才趕緊退開,那羞赧神情教南安廉不禁微眯起眼。

  驀地,南茗棻抬眼不知道對他說了什麼,兩人隨即對視而笑,這一幕教南安廉沉了臉色,轉開了眼。

  然而,就因為轉開了眼,教他瞧見有個男人在遮羞板前不知道跟伙計爭執著什麼,悻悻然離去時,快手將一個東西丟到櫃台底下。

  南安廉想了下,將白芍招來,要她去把櫃台下的東西拾來。

  一會白芍拿著一個精繡錦囊,遞到南安廉面前,他打開一瞧,裡頭是塊玉佩,雕的是觀音送子,色澤青中帶紫,飽滿清透,底下有大內御匠的落款,而且落的是雙款。

  他微眯起眼看著雙款上的字號,思忖了下,隨即將玉佩收妥,起身走到櫃台邊。「丫頭,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爹,你要走了?」南茗棻遮掩不住臉上的失落。

  「早點回家一道用膳。」話落,他便大步離去。

  見南茗棻失望的扁起嘴,陸謙不禁問:「大朝奉與令尊的感情極好?」

  「嗯……他是我爹嘛。」

  她苦笑了下,突地聽見外頭一陣騷動,還沒來得及問,伙計已經跑進裡頭喊著——

  「大朝奉,官爺說咱們這兒收了贓物,要查辦咱們。」

  「嗄?」南茗棻呆了下,她那流當價格都還沒送出,通判就開始找麻煩了?她還沒得罪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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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16:3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南茗棻遲疑間,一群官兵已經踏進當鋪裡,把客人全都趕走,為首的那個指著她道:「有人通報珍貴玉佩遭竊,聽說就被當到這兒。」

  「那……可否告知是什麼樣的玉佩,讓民女查找一下?」南茗棻力持鎮靜地問。

  「不用廢話,來人,搜!」一聲令下,後頭的官兵開始搜著當鋪,從櫃台的角落找起。

  「官爺,要真有贓品流入敝店,也得要說個詳實,拿出證據,你這樣任人搜查,要是碰壞了民女店裡的東西,誰要賠?!」南茗棻惱聲道。

  她南茗棻不是被人嚇大的!她從小就在宮裡出入,什麼樣的官她沒見過,但就沒見過一個官威比這衙役還要大的。

  「再啰唆,我就把你押回官府嚴辦!」

  「要嚴辦也需要人證物證,憑什麼說押就押?」南茗棻為之氣結,不過是個衙役罷了,竟能如此恣意行事,眼中到底還有沒有王法?!

  「你再說一次!」為首的衙役盛氣凌人的質問著。

  南茗棻毫不退縮的與他對視,是簡俐兒衝上前,一把將她給拉到一旁,不住對她搖頭,要她忍下這口氣。

  「不為自己想也得替當鋪裡的伙計們想。」

  南茗棻聞言,再惱再氣也逼自己吞下。

  她不服氣,是因為他們查贓的做法不對,只要他們提供玉佩形色,若真是店裡收到,她就能找出玉佩,繼而查出當票,想追賊便從當票追賊去,但只字不提就要人大肆搜索,怎麼想都覺得是來找碴的。

  南茗棻看著衙役連櫃台底下都不放過,找的都是角落而不是櫃台後方的多寶格,不禁微眯起眼,覺得也許不只找碴這麼簡單。

  好半晌,在衙役一一回報一無所獲時,南茗棻見那為首的衙役一臉不敢相信,教她猜想也許當鋪裡真是被人栽贓了,只是一時找不到東西罷了。

  「官爺可找到贓物了?」見衙役全都歸隊了,南茗棻才走上前問。

  為首的衙役怒目瞪她,沉聲吼道:「走!」

  眨眼功夫,當鋪裡的衙役全都離開,教一眾伙計松了口氣。

  「說什麼要搜贓,到底是在搞什麼?」天寶叨念著,收拾著折貨台上的東西。

  「茗棻,難道是昨天你對通判大人的舉措太過冷漠,所以他一早就派衙役上門找碴?」簡俐兒小聲問著。

  南茗棻皺起秀眉,不認為自己的舉措會引發通判這麼大的示威舉動,況且他既要合作,要的便是利,找她麻煩不是本末倒置嗎?

  思忖間,白芍走到她身旁,附在她耳邊道:「小姐,剛才爺要我從櫃台底下撿出一只錦囊。」

  「我爹?你可有瞧見錦囊裡裝了什麼?」

  白芍壓低聲嗓道:「一只玉佩。」

  南茗棻聞言,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不只是找碴而已,而是想使計讓她被押到官府,幸虧今日南安廉來了,眼尖的瞧見那只錦囊,要不她恐怕是啞巴吃黃連!

  南府主屋裡,南安廉把玩著觀音送子玉佩,一會包中在門外求見。

  「進來。」

  包中一進房內,便將查得的消息一五一十稟報。

  南安廉靜靜的聽著,突地掀唇笑了。「賭坊、花樓、牙行……這比我當年還在空鳴時還要來得囂張,一個通判靠著知府撐腰,竟敢如此放肆,要是不想個法子整治,空鳴城的百姓還要不要過活?」

  包中聽他這麼說,便知道他動氣了。因為易大人說過,當爺話多的時候,意味著他心中那把怒火難消。

  可是,他不明白的是,爺可不是那種以天下為己任的人,得知這些消息怎會教他動怒?

  「爺打算怎麼做?」他不禁問。爺已無官職,在朝中又無人脈,想要以平民之身對付通判,恐怕是以卵擊石。

  「包中,你可知道官員最怕什麼?」

  包中皴起濃眉認真思索。「這得要看品階,要是品階愈高,抑或者是皇上身邊的官員,自然是沒什麼好怕的。」他雖一直跟在南安廉身邊,卻也曾兼任教頭,對於朝中的明爭暗鬥同樣厭惡。

  「錯了,一山還有一山高,品階再高也高不過皇上,在皇上身邊再紅也紅不過流言煽動。」南安廉把玩著玉佩,哼笑了聲。「戶部鬥我,推托修繕費用,我就把工部給牽扯進去,讓工部去對付戶部,鬧到皇上跟前;總都督要鬥我,我就找兵部堵他,架空都督實權。」

  他在朝中可以屹立不搖,不只是因為皇上看重他,更是因為他知道該如何應付那些煩人雜事,只是在朝為官經手竟都是這些煩人雜事,這官真是不做也罷。

  「可是一個通判……」

  「一個貪污行賄,魚肉百姓的地方官最怕什麼?」他收起玉佩,托著腮問。

  「這……」他想說地方知府,可問題是空鳴知府是同黨,兩人官官相護,通判還有何畏懼?

  「巡按御史。」

  包中呆了下。「爺該不會是要——」

  南安廉笑了笑,不語。

  他不在乎地方官員如何撈油水,但他們後頭的靠山竟將意圖動到丫頭身上,那就休怪他無情。

  趕在掌燈時分之前,南茗棻回到了家中,卻意外發現南安廉不在家裡。

  把家裡的總管找來,一問之下才知道南安廉晌午前就回府,但就在她回來之前又外出,說是找故友一敘。

  南安廉有故友?她怎麼也不相信那個孤僻鬼會有什麼朋友,想當初要不是易寬衡一直貼上來,他在朝中根本沒半個朋友。

  故友?到底是誰?

  但想想也無妨,反正包中跟著一道去了,應該不會出什麼亂子才是,只可惜她本想問他今天臨時離開當鋪,是不是因為他察覺了有人要設局陷害……

  招財賭坊位在城西的二坊二街上,大紅朱門十分闊氣,門外一列列的馬車,門內下注聲正隆。

  南安廉身穿玄色繡銀邊的交領錦袍,外搭一件滾狐毛的紫色半臂,被賭坊的伙計給迎進了賭坊裡。

  賭坊大廳裡頭,賭桌有數張,玩的大抵是牌九和骰子,他掃過一眼,拿了銀兩就直接往桌上賭盤一押,負責搖骰的莊家不禁看了他一眼,見是生面孔,但也無戒心,畢竟空鳴是座商城,來往商旅極多,進賭坊試手氣的,多得不勝枚舉。

  然,擺定離手,骰盅一開,莊家通殺。

  南安廉微揚起眉,又跟包中拿了錠銀子隨意一押。

  就這樣,連玩了幾把,和在場的賭客相同,贏少輸多,幾把之後,南安廉帶來的銀兩已花盡,他解下系在腰帶上的玉佩給賭坊伙計,道:「把當家的找出來,看看這塊玉值多少。」

  伙計一見這玉佩質地上等,就連雕工都出神入化,趕忙走向廳後的小房,將玉佩遞給屠奎。

  屠奎一看,朝玉佩底部望去,神色驚詫的問:「趕快請玉佩的主人過來。」

  「是。」

  不一會,伙計便把南安廉和包中給請進房內,屠奎趕忙起身,恭敬的問:「不知道如何稱呼閣下?」

  「司徒。」

  「閣下是——」

  「怎麼,瞧見了玉佩還猜不出本官的身分?」南安廉哼笑了聲,便朝主位坐下,懶懶的睨向屠奎。「屠奎,還要本官提示你嗎?」

  那玉佩是皇上所賜,落款是宮中御匠之名,一般地方官瞧見那落款,大概都會猜他是京官,就好比他在當鋪裡拿到的那塊玉佩一樣。

  屠奎聞言色變,但還是力持鎮靜的再問:「大人是從京城來的?」

  「本官是奉命巡狩,你認為呢?」

  屠奎立刻躬身作揖,將玉佩遞上。「下官屠奎見過御史大人。」

  「屠通判不須多禮。」南安廉收回玉佩繋在腰帶上。

  「不知道御史大人前來,所為何事?」他戰戰兢兢的問。

  每隔一段時間,朝廷總是會派御史巡視各大城縣,幾乎每次御史都是毫無預警現身,但大概都是可以疏通之輩,就不知道這次前來的御史是不是如此。

  「賭坊的生意相當的好呢。」

  「下官……」屠奎難測他的心思,不知道他要銀兩還是查辦。

  「放心,本官沒那麼不通人情。」南安廉笑眯眼道。「油水大伙一起撈,對不?」

  屠奎聞言,總算放下了心。「大人所言甚是,大人剛來到空鳴,下官必定竭盡所能的款待。」

  「可惜本官無福消受,本官這次前來是因為有人上疏彈劾空鳴知府管正霖欺壓百姓,導致民不聊生,不知道屠通判可清楚內幕?」

  屠奎聞言不禁怔住,這話意不是擺明要查辦知府大人,這……

  「空鳴知府本官是非辦不可,你要是能助本官查證此事,本官可以授權你暫代知府,待本官回京面聖,自會在皇上面前為你美言幾句。」南安廉笑意不減的注視著他,沒錯過他每個表情。

  他在猶豫,還有更多的欲望,只因想出頭就得除去頂頭上司,否則他是永無機會往上爬。

  上勾吧,蠢蛋!

  二更天,門外傳來細微腳步聲,在屋內打盹的白芍還未醒來,南茗棻已經赤著腳跑出房外。

  門一開,適巧走到她門前的南安廉頓了下。「這麼晚了,你還沒睡?」

  「爹,你上哪……」夜風拂來,一股濃烈香氣吹進她的鼻息間,教她不禁頓住。這種香氣極濃又嗆,有別於一般官家千金喜愛的淡香,一如當初他上花樓時,沾染在他身上的氣味,所以說……他上花樓了?!

  他在酒後吐真言,說他只要一個她,可轉身他卻上了花樓!

  一次就算了,竟然還去第二次!

  「丫頭,怎麼了?」南安廉探手欲撫上她瞬間蒼白的面容。

  南茗棻一把拍開他的手。「你不要碰我!」

  南安廉怔住,不懂她怎又突地抗拒起他……難道是因為陸謙那個秀才?想著,不禁微惱的扣住她的手。

  南茗棻二話不說的抬腳往他的脛骨踹下,沒有防備的他,痛得松開了手,她隨即一溜煙的跑回房裡,惱聲喊道:「我最討厭你了!」

  南安廉抽緊下顎,想進房問個清楚,但一想起她毫不遮掩的厭惡,他惱得轉身也回房。

  「莫名其妙,昨兒個還黏得緊,今兒個就翻臉!」一進屋,南安廉還止不住怒氣的道。難不成她現在心底有人就處處嫌棄他了?

  跟在後頭的包中摸了摸鼻子,低聲道:「小的想,小姐生氣大概就跟爺看見陸秀才接近小姐一樣吧。」

  「你說什麼?」他沒聽清楚。

  包中二話不說的換了說法。「小的認為小姐是不喜歡爺上花樓。」

  「你跟她說我上花樓?」南安廉神色陰鷥的問。

  包中真是無語問蒼天。「爺,我沒有。」爺今天一整晚才喝一杯而已,應該還沒醉吧!別連這種事都要栽贓他,他很可憐。

  南安廉瞪視他半晌,才翻身上床,教他暗松了口氣。

  而另一頭——

  困得打盹的白芍被南茗棻的甩門聲給嚇醒,搞不清楚狀況的問:「小姐,發生什麼事了?」

  「真教人不敢相信,他竟然又上花樓!說什麼去找故友,他的故友難不成是花樓裡的花娘?!」南茗棻怒不可遏的罵道。

  氣死她了!她惴惴不安的等他回家,就怕他遲遲未歸是在外頭出了什麼事,門外一點風吹草動都會教她拉長耳朵聽,可如今人是回來了,卻沾了一身庸俗香氣……人家到花樓找快活,她擔心什麼?簡直像個傻子!

  白芍細細打量她那妒火中燒的神情,不禁暗嘆小姐是回不了頭了。

  「小姐,爺上花樓許是友人招待,不過是逢場作戲,沒什麼好氣的。」她柔聲勸說。

  「逢場作戲?」她嗓音拔尖了許多。「白芍,逢場作戲是男人拿來搪塞的藉口,你怎能自己替男人脫罪?就算是逢場作戲,難道他的身體就沒被人碰過摸過,甚至是睡在一塊,我真不敢相信,他怎麼可以?」

  南茗棻渾然不覺自己口氣中的強烈占有欲,甚至不知露骨的形容已教白芍紅了小臉,徑自氣得眼眶泛紅。

  「小姐,你跟爺……」難道他們兩人早已經有肌膚之親了?

  「我不要理他了!」她紅著眼眶爬上了床。

  第一次上花樓,她可以勉勉強強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他身不由己,可是第二次上花樓,除非他道歉、除非他承諾再也不上花樓,否則別想要她理他!

  「小姐……」白芍站在床邊不知所措極了。

  小姐少有脾氣,偶爾在爺的面前使性子,任誰也看得出小姐不過是在撒嬌,可如今小姐把話都說重了,只怕是真的鐵了心。

  唉……怎麼會搞成這樣?

  翌日,南茗棻早早就到當鋪去,不替南安廉綁辮子亦不和他用膳。

  她有一肚子氣,覺得自己一直處在爆炸邊緣,情緒異常惡劣,盡管她沒有遷怒他人,但冷凜的小臉教簡俐兒覺得不對勁。

  「白芍,你家小姐到底是怎麼了?」她忍不住把白芍拉到一旁問著。

  「我也不是很清楚。」白芍心虛的說著。

  「你怎麼可能不清楚?你一直跟在你家小姐身邊,如果連你都不知道,還有誰知道?」

  「就……不知道嘛。」她的嘴巴像蚌殼緊閉,關於南茗棻的私事絕口不提。

  「那,你可不可以要你家小姐先回家,要不然她一直估錯價又擺錯物品,我還得在後頭善後,很麻煩的。」茗棻人在這裡,魂都不知道跑到哪去,連連出錯,教她都看不下去。

  白芍望去,就見南茗棻竟用十兩銀子收了把玉質連她看都很不怎麼樣的簪子,教她不禁抽口氣。

  早知如此,今早出門之前,她應該找包中聊聊才是,眼前還是先把小姐勸回家吧。

  「小姐,要是累了,咱們先回家歇著吧。」

  「不。」南茗棻想也不想的道。她知道自己連連出錯,但她寧可待在這裡也不要回家。

  「小姐……」白芍苦著臉,沒轍地看了簡俐兒一眼。

  簡俐兒雙肩一垮,繼續收拾爛攤子,直到天色漸暗,白芍才終於把南茗棻勸回家中。

  回寢房時,隔壁房昏暗一片,外頭亦不見包中,她知道他不在家,心裡更惱,氣得連晚膳都不吃,直接蒙頭睡大覺。

  然而說是睡,她卻一點睡意都沒有,在床上躺到渾身發痛,那可惡的男人卻依舊未歸。

  南茗棻的心情從盛怒變成委屈和哀傷,開始懷疑南安廉眷戀她這件事不過是她的想像,是她的自欺欺人。是她自作多情,才認為遠在邊境時,他是為了哄她吃藥才特地要廚房備糕餅,是她愛吃甜,他卻為她冠上了嗜甜的名號……事實上,也許他根本就愛吃甜,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甚至就算他因她才嗜甜,也不代表他愛著她。

  也許他說只要她,那是因為他認定她是他的家人,只是家人……

  「爺,小心點。」

  外頭傳來包中的聲音,幾乎是同時南茗棻從床上跳了起來,而守在一邊的白芍也趕緊開了門察看。

  就見南安廉像是喝醉了,醉得必須靠包中撐著他才有法子走路。

  南茗棻赤腳走了過去,寒風刮送著他身上的濃香,教她鼻頭跟著一酸……他明明就不是個會流連銷金窟的人,為何近來變了樣?

  「小姐。」包中氣喘吁吁的喊著。

  南安廉聞言,微掀眼睫,隨即推開包中,歪歪斜斜的繞過她進房,包中趕忙跟上。

  南茗棻站在原地,淚水在眸底打轉。

  到底要她怎樣?她還能怎樣?!她是那麼想待在他的身邊,哪怕會背上死罪、哪怕會落得污名,她都無所謂,只要他愛她,她可以連命都不要,可是他現在卻連看她眼都不肯……

  她可以撒嬌任性,可以用淚水逼他正視自己,可是然後呢?她要繼續痛苦的愛著他,眼睜睜看著他不屬於自己,只當他乖巧的女兒?

  那不是她要的!

  「小姐……」外頭風大,白芍趕緊拿了件襖子往她肩頭一披。

  「白芍,你回房,今晚我要跟我爹好好地談。」她拉下襖子遞給她,徑自踏進南安廉的房內。

  她要求個痛快,她要一個確切的定位,好讓自己往後不會再痴心妄想,如果兩個人在一起,快樂沒有加倍,加倍的只有痛苦,那為何還要在一起?

  「小姐?」房裡,包中正伺候著南安廉躺下。

  「包中,我有事要跟我爹談,你去歇著吧。」

  包中聞言,想了下正要退下,卻聽南安廉冷漠的道:「我要睡了,你出去。」

  南茗棻走到床前,張口想說話,卻先被滿腔的酸澀逼出了淚,教南安廉怔住,隨即坐起身,伸出的手停在空中,他想安撫她,又怕她甩開他的手。

  「你現在連看見我哭都不會哄我了……」她心痛得像是要碎裂一般。

  「丫頭,別哭。」他無措的輕捧著她的小臉,抹去淚水卻又滑下更多。「別哭、別哭,是爹錯了,你別哭。」

  「你又不是我爹!」她惱聲吼道。

  包中聽至此,趕忙退出門外,瞧見白芍不安的站在門外,只能嘆口氣要她先回房,等著兩人攤牌後的結果。

  而房內,南安廉怔愣的望著她,隨即笑得苦澀。「原來你不想當我的女兒了。」她就連當他的家人都不肯了。

  「對,我不想當你的女兒,應該說我從來就不想當你的女兒。」她會變成他的女兒,是混蛋皇上下的決定,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她的話猶如在他心窩上射進第二箭,教他痛得說不出話。

  所以,她說要當他的家人都是假的,假的……也是,像他這種人,落得孤老而亡是再正常不過,他沒有權利和資格要求她留在身邊。

  於是,他松開了她,強迫自己笑。

  「既然如此,你可以走了。」不屬於他的他不強求,與其留住她的人留不住她的心,他寧可全都不要。

  南茗棻聽至此,淚水徹底決堤。「你要我去哪?我還能去哪……我是為了你才來到這裡,如果連你都不要我了,我該何去何從?」她曾經想,一旦報恩之後,她就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可是她早就不想回去了,她只想待在他的身邊。

  他的無情在她的意料之外,她沒想到他會趕她走,她想求個痛快,卻把自己往死胡同裡推,逼得自己無路可走。

  「你不是不想當我的女兒?」他想將她看個清楚,可卻愈來愈模糊。

  「我只能當你的女兒?」她不能有其它的選項?

  「不然呢?」

  「……我想當你的妻子。」

  南安廉怔了下,懷疑自己聽錯。「你說什麼?」

  「南安廉,我不能喜歡你嗎?」她說著,渾身止不住的輕顫,分不清是因為緊張還是傷心。

  南安廉直睇著她,伸手輕觸著她的頰,懷疑自己根本是在作夢,可她的肌膚是恁地柔嫩,他還可以觸碰到她的淚水,彷佛順著指尖燙著他的心。

  可是……這怎麼可能?

  丫頭喜歡他,她喜歡著這樣的自己……

  「南安廉,你說話!」她已經把矜持丟到一旁,為什麼他還不能給她一個確切的答案?

  酒意和她的質問讓南安廉腦袋混亂著,他無法清楚判斷,就怕自己會錯意。

  「你說的喜歡是怎樣的喜歡?」也許,她說的喜歡是像她小的時候,喜歡摟著他說她最喜歡爹。

  南茗棻惱火的瞪著他,身子傾前吻上他的唇。「這種喜歡!」

  南安廉魅眸圓瞠,傻愣的撫著自己的唇,像是還意會不過來。

  南茗棻又氣又惱,干脆動手解著自己的中衣,露出藕色的肚兜,一把將他撲倒在床上,扒著他的衣袍。

  「丫頭!」他一把扣住她的手。

  南茗棻掙脫不了,干脆趴在他胸膛上低泣著。

  她多可悲,做到這種地步,只是讓自己更顯卑微,連她不禁唾棄自己。

  「丫頭,別哭。」

  「你除了會叫我別哭以外,你還會做什麼?」她氣得咬他的肩,惡狠狠的瞪著他,豆大的淚水落在他的臉上。

  南安廉凝睇她半晌,捧著她的小臉,吻去她的淚水。「你知道我不會哄人,但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會做到。」

  「那我要你愛我。」

  「丫頭,」他輕柔含吮著她的唇。「我一直都是愛著你的……」

  不需要請求,他的心早已是屬於她的。

  「真的嗎?」她幾乎要嚎啕大哭。

  這是真的嗎?不是她痴心妄想的,而是他真的愛著自己?

  「我可以愛你嗎?」他啞聲問,不住的吻去她的淚。

  「可以!」她主動的吻上他的唇。

  他吻著啄著,舌鑽入她的唇腔裡,卷吮糾纏著她的,吻得忘我而放肆,大手不住地在她赤裸的背上來回撫著,甚至抱著她,擠身在她的雙腿之間。

  他解開肚兜的系繩,大手包覆著她柔軟的酥胸,指尖輕捻著她粉色的蓓蕾,聽著她細柔的低吟聲,更教他難遏情欲。

  他是如此渴望得到她,在夢裡更早已占有了她,不管她如何的哭啼,他還是遏抑不了自己,恨不得將她納入體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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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17: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小姐……」

  南茗棻猛地張眼,有一瞬間的晃神,隨即認出這裡是南安廉的寢房,而他就睡在她的身側,大手占有欲十足地環抱著她的腰。

  她眨了眨眼,看著他的睡臉,想起昨晚兩人的纏綿,羞紅了臉。

  她想著這一次她要等著他睡醒,要逼他在清醒時把昨晚說過的話再說一次,然而——

  「小姐……」門外又傳來白芍氣音般的呼喚。

  她望向門板,從糊紗的窗望去,只見天色早已大亮。

  糟,竟然已經這麼晚了。

  她想起身,卻發現他竟然還埋在她的體內,甚至隨著她的移動,在她體內蘇醒過來,教她羞得整張臉紅通通的。

  這下該怎麼辦?她不能再待下去,否則白芍肯定會發現他們之間的不尋常。不是不信任白芍,而是這事不該讓他們以外的人得知。

  思忖了下,她慢慢的移動身子,忍著羞意讓他撤出體外,再慢慢的溜下床,不敢回頭的拾起掉在地上的衣物,找不到肚兜,她只能先將中衣穿上,便匆忙離去。

  門一開,就連白芍一臉焦急。「小姐,簡爺夫婦來了,正在前堂等著,包中要我趕緊來通知小姐。」白芍焦急的說著。

  如果不是搬出南府的簡家夫婦突然造訪,她也不會蠢到在這當頭擾醒她。

  「簡爺他們?」她微皺著眉,隨即又道:「我換件衣裳,你幫我扎發辮,快。」

  「是。」

  兩人回房,一會南茗棻打理好快步來到前堂,就見包中站在外頭。

  「小姐,簡爺夫婦在廳裡候著。」包中上前說。

  「我知道了。」南茗棻輕點著頭,忍著渾身的不適,踏進小廳裡,揚笑問候道:「表姨婆、表姨公,不知道兩位前來有何要事?」

  「茗棻,你還沒把這個月的流當品送到牙行?」簡功成臉色不善的問。

  原以為把當鋪丟給南安廉,那崽子肯定不出兩天就會來求他,豈料非但沒有,甚至還聽俐兒說南茗棻極具經營手腕,將當鋪打理得順順當當,教他心底更不痛快,暗惱自己白白把江山送人。

  「喔,這事我已經跟俐兒說過,月底會送過去。」

  「俐兒也說了,你修改了金額,你可知道茲事體大?」簡功成臉色極沉,就怕她不懂規矩,連累了他。

  「可我爹說一切由我做主。」

  「你是存心要把南家當鋪搞垮?」簡功成拍桌站起。

  他和通判,甚至知府之間的關系都極為良好,要是因為她不睬常規,壞了他與兩位大人的交情,往後他要如何在空鳴城占有一席之地?況且他壓根還沒放棄南家當鋪,沒道理他努力經營十多年,最後卻要拱手讓人。

  「表姨公這麼說就不對了,咱們開門做生意,講究的是誠信和互助,沒道理沒幫到人,反倒是為虎作悵,欺壓百姓,那種與官謀利,與民為敵的生意,我和我爹都不認同。」

  她前幾天送了一批陸謙的字畫到長世侯府,還順便寫了封信給易寬衡,要他有空就到空鳴城坐坐,雖然易寬衡掛著都督官銜,無權也治不了通判和知府,但至少他們也要尊重他幾分。

  她要讓空鳴城的地方官知道,南家當鋪是有朝中重臣當靠山,想動她得要先掂掂斤兩。

  「天真!你以為這麼做,通判會放過你嗎?」

  「不放過,他又能如何?」她也不想與官杠上,但是要她與官勾結,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最壞的下場,就是把南家當鋪收掉,她和南安廉再回京就是。

  「好!你如此硬氣,就千萬別等到哪天發覺無力處理時求我相助,我是幫不了你的。」

  「我也知道表姨公幫不上忙,所以也就不麻煩表姨公了。」南茗棻揚高小臉,傲然站在他面前。

  「哼,從此以後,咱們不須以親戚相稱,省得你南家落難時還將我拖下水。」

  話落,簡功成便氣呼呼的要走,突地瞥見她雪白頸項上有抹突兀的淤紅,彷佛是吻痕,教他不禁撇唇哼了聲。「真是不知恥!」話落,便拉著黃氏快步離開。

  南茗棻呆住,不懂他後頭罵的那句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不想與官勾結和不知恥到底有什麼關系?她不解,但白芍和包中都已瞥見那痕跡,白芍趕忙為她拉起軟帔掩飾。

  「小姐,我去差人備早膳。」白芍輕聲說著,想起她昨晚沒用膳,現在應該也該餓了。

  「不用了,我想先到當鋪一趟。」她想要先處理當鋪的事,就怕簡功成從中做了什麼,那就麻煩了。

  「小姐是怕簡小姐暗地裡使了什麼手腳?」白芍問。

  「俐兒?」南茗棻搖了搖頭。「俐兒不會。」

  雖說相處的時日不長,但簡俐兒的性情不難捉摸,她雖膽小卻明是非,她爹娘要她使手腳,恐怕又會逼得她躲起來哭。

  「那——」

  「我怕當鋪裡又像上回那樣被塞了什麼東西企圖栽贓。」從鋪裡的賬本看得出簡功成和地方官的交情肯定極好,而簡功成要不是太過自以為是,恐怕根本不會將當鋪交回安廉手中。

  許是簡功成以為安廉經營不了,自會交回給他,倒沒想到反被她接手,如今想要使計要回,似乎也很合理。

  「怎會這樣。」白芍嘆了聲。「還以為爺回故裡,該是要好生享福,怎麼老出些亂子,倒不如回京城算了。」

  「也許哪天會回京也說不定。」南茗棻笑了笑。「走吧,咱們路上再到那家烙餅店買烙餅和包子好了,順便買一些給當鋪裡的伙計們。」

  「好。」白芍見她笑了,也跟著開心。

  向來是這樣的,只要小姐開心,她就開心。

  「小姐。」包中站在廳外喊住了她。

  「嗯?」

  「小姐,昨兒個爺有沒有跟小姐解釋,爺上花樓是因為避不開的應酬?」

  「沒。」

  「小姐要相信爺,爺沒招惹過任何姑娘家,我跟在爺身邊已經十年了,這點我比誰都清楚。」為求兩人和諧,他也只能盡可能地替南安廉解釋。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南茗棻心一驚。難道她和安廉間的事,被他發覺了?

  白芍暗暗丟了眼刀過去,隨即替包中掩飾。「小姐,包中是怕爺和小姐弄得不愉快。」

  「喔。」南茗棻垂著小臉,快步離去。

  南安廉張眼,額際隱隱作痛,教他不禁微眯起眼,想起昨晚因心情不佳,多喝了兩杯。

  但也不知道是否酒醉所致,他昨晚作了場活色生香的春夢,真實得教他幾乎以為是真正發生過。

  思忖著,他不禁掀唇笑得自嘲。

  怎可能是真的,如果真能占有她,他不會用強,更不會讓她一再掉淚……他翻身驀地一愣,只因他感覺被子摩擦過自己的皮膚,動手扯開被子,瞧見身下的痕跡和床上的血跡,他怔愕得坐起身。

  這是怎麼回事?

  能進他寢房的女人只有丫頭……不,不可能,也許她昨兒個只是與他同寢,那血跡許是她月事來潮……

  他如此解釋著安撫自己,余光卻瞥見被子邊上有件衣料,拿起一瞧,驚見是她的肚兜,教他幾乎停止呼吸。

  他瞪著床上怵目驚心的暗紅,身下甚至還有殘留的愛液……難道說,不是夢,他真的趁著酒醉,強要了她?

  南安廉抽緊下顎,努力的回想,用力的回想,可拼湊出的畫面全都是南茗棻的眼淚,教他不由自主的輕顫著,不敢相信自己竟會酒後亂性強要了她……

  天啊,這樣的他和辜勝決、司徒佑有什麼不同?!

  他自我厭惡著,恨不得殺了自己,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顏面面對南茗棻,更不敢想像她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

  一聽見包中的腳步聲踏上門外長廊,他不及細想的喊道:「包中。」

  「爺醒了。」包中應了聲。

  「……小姐呢?」

  「小姐去鋪子了。」

  南安廉托著額想再問什麼,終究還是閉上了嘴。不能問,一旦多問,包中會起疑,也許丫頭掩飾得極佳,既然如此就不該再讓任何人察覺這件事,但是……他該怎麼對她說?

  她會不會恨他?

  南安廉思來想去,最終決定還是先處理屠奎一事,畢竟通判和知府開設下九流生意,魚肉百姓的證據就快要到手,不能在此時功虧一簣,再者他還未想好怎麼面對南茗棻,於是把府裡總管找來,交代他自己要外出兩日。

  兩日的時間可以將通判的事處理完畢,亦可讓他想想兩人的將來該要怎麼走。

  「爺。」

  坐在窗邊錦榻的南安廉懶懶應了聲。「怎麼了?」

  這兩日他都待在客棧裡,預計今晚自屠奎那裡取得證據後,他就要回府,可他卻還不知道怎麼面對丫頭。

  這兩日他都有差包中回府,但避開丫頭,詢問總管她這兩日的狀況。

  雖說丫頭似是與平日無異,教他心裡稍稍平靜了些,但眼見天色漸漸暗了,一思及晚點就要面對她,他就心浮氣躁,要是她面露鄙夷,他恐怕會心痛而死。

  「易大人來了。」包中低聲說著。

  南安廉愣了下,還未應聲,房門已被推開,易寬衡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一見他劈頭就道:「外頭下雪了,你的臉色比雪還冷,是想跟誰比冷?」

  數落著,易寬衡內心都忍不住嘆氣了。

  原以為他回空鳴就是要和丫頭過著雙宿雙飛的日子,人也會開朗許多,豈料他的臉色是一樣的臭,看來是天生臭臉才是。

  「你怎麼會來了?」南安廉托著腮問。

  「欸,丫頭沒跟你說嗎?」易寬衡很自然的往他身旁一坐,見榻上有壺茶,便自動自發的倒了杯,嘗了一口隨即嫌惡的撇了撇唇。

  冷的,還很澀。

  「說什麼?」

  「她寫了信要我有空到空鳴來看她,我當然就來啦,可誰知道我興衝衝的來,你們都不在府裡,適巧包中回府,我才知道原來你這兩日都待在客棧,怎樣,跟丫頭吵架了?」

  「關你屁事,你話真多。」

  「這是你對數月不見的好友該說的話嗎?」他痛心極了。

  「我一直都是如此。」

  易寬衡抹了抹臉。「是啊,真虧我受得了你。」

  「彼此彼此。」他懶懶托著腮,望向窗外,外頭下著雪雨,綿密的從漆黑的天空落下。

  「喂,你替丫頭行笄禮了沒?」口渴但這茶實在不合他的口味,只能向包中使了個眼色,要他差小二沏壺像樣的茶來。

  「你沒其它好說的?」南安廉不耐的瞪他一眼。

  「喂,我關心丫頭有什麼不對?你這家伙既然和丫頭在一塊,你就要真心待她,要是欺負她的話,我可會替她出氣。」

  南安廉愣了下。「你在胡說什麼?」

  「我胡說?你把丫頭帶來空鳴,不就是為了遠離是非,而且還可以和她撇開父女關系,安穩度日?」雖說父女關系是鐵一般的事實改變不了,但只要兩人低調度日,同樣可以攜手一生。

  「你以為我會對丫頭用強的?」他怒聲道。可該死的,他還真的對丫頭用強的……直到現在,他心裡依舊難受得緊,恨不得殺了自己,可殺了自己又能改變什麼?丫頭的清白被他毀了是事實,而他卻無法迎她為妻。

  易寬衡一頭霧水的望著他,挲了挲下巴,忍不住問:「丫頭沒有對你表白心意?」

  「什麼啊?」

  「那天你們要離開時,我不是送了簪給她,可她不收,她說,她只收你給的簪。」

  「那又如何?」他啐了聲。是他不夠了解丫頭,丫頭喜歡看些新奇玩意兒,但並不喜歡戴首飾,所以她幾乎不收首飾類的禮。

  「她笑得很嫵媚,那眼神不是女兒看爹的眼神,她透過眼神讓我知道,她對你是抱持著同樣的心思。」易寬衡非常篤定。

  「……胡說八道。」南安廉的心顫了下。

  「真的。」

  「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丫頭從小就喜歡黏著你膩著你,你上哪她便跟到哪,吃喝睡總是賴在你身邊,而她也知道你根本就不是她的爹,所以會日久生情那也是不足為奇。」

  南安廉把目光移向窗外,茗棻確實從小就愛黏著自己,但他認為那是因為她無所依靠。

  來到空鳴城後,她不再與他拗性子,甚至極喜歡賴著他撒嬌,甚至親了他的頰,但有時卻又對他冷漠至極……他突地想起包中提過,她不喜歡他上花樓,仔細回想,她兩次揮開他的手,似乎都是在他上過花樓之後。

  難道說,她對他是抱持同樣的感情,所以不能接受他上花樓?

  真會如此?

  思忖後,他不禁問:「你不覺得我和辜勝決沒兩樣嗎?」對自己一手教養長大的孩子動心起念。

  「嗄?你怎會突然提起那家伙,他八百年前就已經被下放到南邊境去守哨樓了,提他干麼?」雖說辜勝決是南境總兵,可誰都知道南境向來是流放之地,所以辜勝決雖是總兵,但這一輩子是注定只能守著那蠻荒之地了。

  像是想到什麼,南安廉突然問:「辜勝決的字號是不是世延?」

  「是啊,你問這個干麼?」

  南安廉從懷裡取出在當鋪裡拾到的玉佩,易寬衡接過一瞧,眉頭都快要打結了。「這是辜勝決的玉佩,你怎會有?」

  這種玉佩是皇上生辰時,因龍心大悅,特地要宮中御匠雕刻,再分送給他偏愛的官員的,這底下落款有單款和雙款兩種,雙款通常是御匠和受賞賜對像的字號。

  「既然你來了,到時候就勞你助一臂之力。」他無官職在身,行事有諸多不便,但有易寬衡在,那就另當別論了。

  「你講清楚點。」

  「晚一點,我要去賭坊,你……」南安廉懶懶望向窗外,正好瞥見兩抹身影,教他的話不禁打住。

  「你去賭坊?你是哪根筋不對勁,竟然會上賭坊?」易寬衡沒好氣的睨他一眼,卻見他猛地站起身,直往街上望去,不自禁走到窗邊跟著往下望,呀了聲。

  「欸,那不是丫頭嘛……她怎會跟個男人走在一塊?」

  南安廉微眯起眼,看著南茗棻跟著陸謙轉進了城北一坊的方向……那裡沒有鋪子,是幾個住宅巷弄,她上那兒能做什麼?

  「欸,那個男人你認不認識?」易寬衡問著,卻見他臉色黑得像鍋底,不禁暗嘆自己命運乖舛,怎會認識這個臭臉家伙。

  南安廉沒睬他,徑自離開,開門時和包中擦身而過。

  「爺?」包中端著一壺茶,利落的避到一側,見南安廉頭也不回的跑了,不禁問著易寬衡。「易大人,發生什麼事了?」

  「茶先給我。」他要喝茶壓驚。

  可惡,他運氣真不好,要是待會安廉沒找到人,自己真不知道會落得什麼下場。可說來也怪,丫頭明明是對安廉有意的,又怎會跟個男人走在一塊?

  這兩個人到底是怎麼搞的?

  南安廉站在一坊一巷的巷口,黑眸眨也不眨地瞪著巷內一戶人家。

  就在三刻鐘前,他瞧見南茗棻跟著陸謙走進裡頭,至今未出來。

  寒風伴著雪雨,凍著他的身,但再冷的天也比不過他此刻的心寒。

  易寬衡一席話,教他以為兩人是彼此有意,但眼前看來不過是易寬衡瞎眼胡謅,他卻蠢得信以為真。但不管怎樣,他已毀去她的清白,她都不該再跟其它男人一塊,甚至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可是,他又能給她什麼?

  他甚至連個名分都不能給她,在戶帖上,她永遠是他的女兒,任誰都改變不了這一點,可偏偏他占有了她,把一切攬得混亂……他原本打算守著她到二十歲,甚至只要她不願出閣,他可以照顧她一輩子,一輩子用父女的關系將她束綁在身邊。

  但,如果陸謙不介意她的清白已失,他是不是該放手?

  他是不是該像個父親,眼睜睜看她出閣?

  此刻,他應該前往賭坊,而不是像個傻子站在這裡,但他走不開,他怎麼也移不開他的雙腳。

  他甚至想要衝到屋內強行將她帶走,他想讓她知道他不願將她交給別的男人,可他憑什麼。

  想著,南安廉不禁笑了。

  老天太愛捉弄人,才會教他在不知不覺中愛上自己教養長大的女孩,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他不會愛她,絕不會愛她!

  驀地,屋裡有了動靜,陸謙打著傘送她出門,鄰屋門前的燈火映照出她的笑臉,笑得那般恬柔嫵媚,那般刺眼。

  可再痛,他也轉不開眼,而她終於和他對上眼,看著她先是愣了下,隨即橫眉豎目瞪著他。

  不知為何,哪怕她橫眉豎目、怒氣正盛,他也覺得她很美。

  南安廉見她跟陸謙拿了傘朝他走來,但許是地上濕滑,教她絆了下腳,他毫不思索的朝她奔去,在陸謙欲拉住她的瞬間,一手撥開他,一手攙住她。

  「爹,你在干什麼?」南茗棻見陸謙被他推倒在地,被雪雨害得一身狼狽,不禁惱聲道。

  南安廉聞言,濃眉怒攢著,扣住她的手將她帶走。

  「爹,你還沒跟陸秀才道歉,你……」

  「閉嘴!」

  南茗棻瑟縮了下,從沒想過他竟會用如此凌厲的口吻命令自己。

  該生氣的是她吧!外頭天寒地凍,而他渾身都淋濕了,就連束起的發都淌著水滴,他到底是在外頭站了多久?他是發現她在附近,所以在外頭等她?那怎麼不叫她一聲?

  他到底在想什麼?之前避著她,現在又抓著她不放,走得這麼急……她垂眼想了下,輕呀了聲,瞬間明白了,不由得輕漾出笑意,反扣住他的手,軟聲喃道:「爹,好冷。」

  南安廉愣了下,回頭見她手中的傘不知何時掉了,秀發微濕,隨即將她一把摟進懷裡,不讓雪雨淋濕她。

  環顧四周,這裡近馬市,附近有些可雇用的馬車,他本想雇輛馬車,卻聽見屠奎的呼喚,抬眼望去,瞧見屠奎正巧搭著馬車過來。

  「大人,我找大人好半晌,原來你在這兒。」

  「屠奎,借你馬車一用,咱們的事明日再議。」話落,他直接抱著南茗棻上了馬車,隨即揚長而去,留下一臉錯愕的屠奎。

  他們一走,對街一輛馬車驀地停下,車簾微掀。

  「總兵大人,怎麼了?」空鳴知府管正霖不解的問。

  辜勝決唇角緩緩扯開。「沒事,不過你恐怕得要提防通判才成。」

  馬車上,南安廉無聲的握住她的雙手,黑眸直睇著前頭不語。

  南茗棻本有滿腹疑問想追問,但偷覷了他一眼後,可憐兮兮的道:「爹,好冷。」

  南安廉睨了她一眼,瞧她衣衫半濕,難怪手怎麼握還是微顫發冷。忖了下,他握著她的手,塞入他的衣襟裡。

  「你忍一下,就快到家了。」他啞聲道。

  南茗棻小臉微微發燙著,沒想到他竟會抓著她的手,塞入他的衣襟裡……他的中衣濕了,但肌膚極為溫熱,教她不禁想起那一晚,他的懷抱是恁地火熱,像是快要將她焚燒殆盡似的。

  此刻,他的心跳又沉又急,強而有力的撞擊著胸膛,教她把手輕輕的覆上,指尖無意中觸撫到他的乳尖,瞬地,他一把拉出她的手。

  南茗棻愣了下,抬眼直睇著他,馬車裡燈火微弱的搖晃著,她看不清他的臉,但他那雙黑眸卻異常熠亮。

  「爺,三坊三巷到了。」車夫拉住了韁繩,在外頭喊道。

  南安廉推開馬車門,看外頭雨勢依舊不小,回頭將南茗棻給抱下馬車,適巧門房已把門打開,他便直朝主屋的方向而去。

  一進房,先將她擱在錦榻上,他隨即找出大布巾將她包住,回頭點了油燈,心想他房裡沒有火盆,正打算到她房裡拿火盆時,一回頭就見她動也不動的看著自己,不禁微微動怒道:「你連自個兒都不會照顧了嗎?」

  南茗棻默默的垂下小臉,拿著布巾覆著,像是掩面低泣。

  南安廉見狀,心有些慌了,蹲在她面前,輕柔的拉開布巾。「丫頭,我不是凶你,我只是……」

  「只是想要以怒氣掩飾你那日做過的事?」她抬眼替他接話,見他一臉錯愕,不禁笑得一臉壞心眼,解了他的發束,拿起布巾往他發上擦拭著。「都多大的人了,連自個兒都不會照顧嗎?」

  南安廉一顆心跳得又急又沉,先前燃起的怒火早在不知不覺中熄滅,剩下的是不知該如何面對的惶恐。

  「不說話?」

  「我……對不起,我……」話未完,兩頰竟被她雙掌給拍擊了下,教他愣得說不出話。

  「這句道歉代表什麼意思?」她眯起眼問。「你毀了我的清白,還打算要把我推到其它男人身邊?」她知道他不會,但是他這個人一旦醉酒,總是記不得說過的話,她要是不趁這當頭嚇嚇他,她這被避了兩天的惡劣心情要怎麼安撫?

  「你方才不就到了陸秀才家中,你跟他——」

  「俐兒去陸秀才家拿字畫時,身子不適,陸秀才很緊張的跑去找我,所以我是去看俐兒,不過大夫已經診治過,讓她喝了帖藥,她舒服多了,但外頭在下雨,我怕她吹風會讓病況更嚴重,就讓她留在陸秀才家中暫住一夜,陸秀才的娘也答應了,而你什麼都沒搞清楚,還一把推倒了陸秀才。」她條理分明地將事情始末說過一遍,順便控訴他的罪行。

  南安廉呆住。他沒有想到屋內還有其它人……

  「吃味了?」她貼近他問。

  南安廉直睇著她,她的眼神告訴他,她什麼都知道,可她怎麼可能知道?

  「南安廉,你要是沒喝酒,心底話就說不出嗎?」她開始考慮拿杯酒灌他。

  「你……竟直呼我的名字,簡直是——」

  「哪來那麼多體統?你把我壓上床的時候,怎麼就不說體統?!」她沒好氣的回嘴,卻猛地愣住,察覺自己的話語太過辛辣,偷覷他時,就見他臉上竟微微發紅。

  莫名的,她也跟著難為情,兩人靜默不語,直到寒意教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才教他回神。

  「我去差人備熱水讓你泡澡。」

  南茗棻一把拉住他。「你才是該先把衣袍給脫下來。」她都忘了他渾身都濕透,要是不趕緊脫下,走到外頭吹風不染風寒才有鬼。

  她動手解著他的袍子,他卻臉色微赧的阻撓著,教她大動肝火。「又不是沒看過,你扭捏什麼?!」罵著,又打了個噴嚏,渾身不住地顫著。

  南安廉見狀,暗自做了決定,啞聲道:「丫頭,把衣服給脫了。」

  「嗄?」她慢半拍的抬眼,懷疑自己聽見什麼。

  她剛剛要脫他袍子,他就已經抗拒得要命,現在怎會要她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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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18: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再穿著濕衣袍,你會染風寒,你把衣服脫了,我到你房裡拿火盆和換穿衣物。」話落,不容她反對,南安廉已經轉身出門。

  南茗棻望著他的身影,想了下,把心一橫,脫得一絲不掛的跳上床,卻瞥見床上竟有她的肚兜。

  一會,他就拿了火盆進房,將火盆擱在床邊,將手上的干淨衣物遞給她,臉上有著可疑的紅暈。

  「我到外頭去,你先穿上。」地上是她的濕衣物,代表著現在裹在他被子裡的她不著寸縷,教他心底難以平靜。

  「你多拿了一件,這裡已經有肚兜。」她從被子裡抓出藕色肚兜。

  南安廉微赧的別開眼,頭痛的撫著額。

  他要是老顧及那麼多,他真的會染上風寒!

  「我好冷,你過來陪我。」她覺得她這一生的勇氣大概在今晚一次提領完畢。

  「我……」

  「好冷……」她用鼻音低聲說著,還不住的吸著鼻子。

  南安廉看了眼火盆,認為她說謊的可能很高,可問題是方才她身上確實凍得緊,肌膚相觸確實是比火盆有用得多。

  思忖著,他背過身寬衣解帶,掀開了被子欲躺進,她卻已裹著被子坐起身,拿著布巾擦拭著他披散的濕發。

  「整個頭發冰得嚇人,你都不覺得頭疼嗎?」她叨念著。雖說她很喜歡他一切以她為主,可是他也得分點心照顧自己。「你要是病了,不是讓我難過嗎?」

  「我病了,你會難過?」他啞聲問。

  南茗棻很不客氣的瞪他一眼。「我的心是鐵打的嗎?你待我這般好,我會像是石頭一樣無動於衷嗎?」

  「就算如此,我也不該對你用強,我簡直比辜勝決不如。」他說著,掀唇苦笑。他痛恨自己的行徑,更令他痛恨的是,眼前的她依舊令他起心動念,教他快要遏抑不了情欲。

  「什麼跟什麼,你哪有對我用強!拜托,拿辜勝決那混蛋和自己比,你也未免太眨低自己了,這根本是不一樣的,我已經長大了。」她說著,像是想到什麼,很認真的問:「難道你在我那麼小的時候就對我有非分之想?」

  「怎麼可能?!」他怒斥道。

  「對啊,你是直到幾個月前才不肯跟我睡的,那是表示你是對一個女人心動,而且你百般掙扎過,對不,所以跟那混蛋是截然不同的。」她理直氣壯的替他辯白,卻見他臉上浮著可疑紅暈。「我說錯什麼了?」

  南安廉乏力的捧著額。「我從不知道你說話這般直白,要說同寢。」

  南茗棻想了下,小臉也跟著微微泛紅。「反正都一樣啦,我要說的重點是你跟辜勝決不一樣,況且我喜歡你又不喜歡他。」拜托,拿八百年前的角色出來說,她根本就忘了那家伙到底長什麼樣子了好不好。

  「哪一種喜歡?」他像是要確定的答案,一再確認著。

  南茗棻眼角抽搐著。「你以後別再給我喝酒,我實在不想要一直重復回答同樣的蠢問題!你給我聽著,南安廉,如果我不愛你,我不會允許你碰我的,我會用你教我的招式打得你滿地找牙。」

  在辜勝決事件後,安廉未雨綢繆的教了她一些簡單的招式,讓她可以借力使力的掙脫男人,甚至還有余力可以反擊,好比那日她踹他脛骨,可以算是驗收成果,證明效果不錯。

  南安廉瞅著她半晌,壓抑著激動。「丫頭,你知不知道如果有人知道咱們的事,一旦告到皇上面前,咱們就是唯一死罪了。」

  他不敢想像她是愛著自己的,他竟是如此幸運的可以擁有她。

  「那就別讓任何人知道。」她篤定的道。「要不然我們就跑得更遠一點,我們可以到處走,不一定非得要待在空鳴城。」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不會有任何名分,不可能有我的孩子,甚至在他人面前得要遮遮掩掩?」她的說法代表她知道愛上他等同背上死罪,但她還是執意的愛,甚至還想了後路。

  他何德何能讓她犧牲這麼多。

  「這些我都承受得起,因為我只要你,可是,你可能永遠只有我一個家人,我不能替你添家人,你會不會怪我自私?」

  南安廉聽完,淺露笑意的吻了吻她的頰。「怎會是自私,如果我要孩子,領養便是,但我更願意拿一切換取一個你,這一生只要有彌,一切都已足夠。」

  「可是,其實我在想,反正天高皇帝遠,咱們改日去個遠遠的地方,生個孩子,別讓任何人知道就好。」

  南安廉不禁笑眯眼。「那你說,屆時他該要怎麼喚你?」

  她眯起眼,很認真的說:「簡單,我會教孩子人前喊我姊姊,人後喊我娘,這是可以教的,咱們的孩子肯定是個聰明的,不過性子千萬別像你這個孤僻鬼,要是孤僻成性就不好了。」她可不想要生一群孤僻鬼,到時候還得想法子帶這票孤僻鬼出門。

  「嗯,像你就好。」他笑著,眸底被燈火映出一片晶亮月華,猶如琉璃般閃動光痕。「像你的積極進取,像你的活潑大方,最好還要像你一樣是個撒嬌鬼。」

  「那可不成,到時候你就不寵我了。」她要獨占他的寵,哪怕是孩子都不能跟她搶。

  「不可能,這天地間,我只寵一個你。」他說得萬分篤定,眸裡只有她。他不會哄人,更不懂何謂寵,但只要能讓她喜笑顏開,他什麼都願意做。

  「說好了,你就只能寵我,不管你去哪都得帶著我,就像那年,你帶著我去到北方大郡,再帶著我回京城,你要背著我、抱著我、牽著我一輩子都不准放手。」

  她說著,緊緊的握著他的手。「如果有一天,東窗事發了……你會不會怪我害了你?」

  他們的愛情走得很險,像是走在黑暗的崖邊,可是哪怕黑暗,哪怕腳下一滑落得粉身碎骨,她還是願意為他冒險,但他呢?

  「傻瓜。」他動容的吻上她的唇,也是回答,他將她摟進懷裡,卻分不清顫抖的到底是誰。

  她環抱住他,酥胸貼覆在他的胸膛上,教他更加收緊了手臂。吻漸濃,舔吮含纏著,像是要吞噬對方,教原本寒涼的身子變得火熱,他們貪戀著對方的體溫,在彼此的身上互相摸索。

  那烙鐵般的熱度在她體內燃起火焰,教她嚶嚀了聲,他粗喘著氣息,靜蟄在那濕熱的花徑裡。

  她啄著他的唇,像是鼓舞他,放縱他在她體內掀起滔天巨浪,教他忘我的一再進擊,直到宣泄亦不饜足。

  屋頂響起陣陣的沙沙聲,從門縫裡刮進了刺骨寒風,南茗棻下意識的朝身旁的熱源偎去。那熱源很自然的將她收進懷裡,讓她如往常般的偎在他的頸項邊。

  她滿足的挪了挪,突地發覺有異物就抵在她的腿邊,教她疑惑的往下摸索,手中烙鐵般的熱度教她愣了下,聽到身旁的熱源逸出低啞的悶哼聲,她猛地張眼,對上南安廉初醒時性感的眉眼。

  兩人對視,腦袋似是尚未清醒,時間經過好一會兒,南安廉才粗嗄道:「丫頭,放開。」

  「嚇!」她嚇了跳,趕忙松手,可心還是跳得劇烈,彷佛手上的熱度一路延燒到她的臉,教她不敢看向他。

  屋頂的沙沙聲越發放肆,甚至可聞屋外寒風呼嘯而過的聲響,良久,她找了個話題道:「應該是下雪了。」

  「嗯。」

  「今天一定很冷。」

  「嗯。」

  「不太想出門。」

  「嗯。」

  「你每天都嘛不想出門。」這種單音的回答教她忍不住吐槽,但她又隨即想到,「不對,你最近在忙什麼,你該不會又上花樓了吧?」

  說著,她便往他身上聞著,沒有半點香氣,反倒有股雨水的清爽味。

  南安廉忙將她的臉推開一些。「我上花樓是有事辦,我沒讓花娘伺候。」

  「沒有?」她很懷疑,甚至她覺得應該與他約法三章,讓他知道她的底線,別教他傻傻的老踩她的地雷。

  「從來沒有。」

  「怎麼可能,你……明明純熟得緊。」她撇了撇嘴道。

  以往她小的時候,易寬衡老到家裡串門子,偶爾會帶著一票男人,說上花樓有什麼秘辛怎生學習……以為她年紀小聽不懂,什麼露骨鬼話全都說出口,從此以後,她認為易寬衡是個人面獸心的家伙。

  「那是……」南安廉被逼得滿面潮紅,不想說得太多,又怕不解釋會教她誤解,只好支支吾吾的說:「我曾想像過與你……」

  南茗棻直瞅著他,小臉慢慢的紅了,不禁想,要是換個時空,他根本就是個妄想派的宅男呀。

  「好了,該起身了,我今兒個有事要做。」

  「什麼事?你剛剛還沒跟我說上花樓是為了什麼事。」她忙道。

  南安廉嘆了口氣,只好將他的計謀一五一十的道出。「昨兒個本是約好要從通判那裡取得知府貪污且欺壓百姓的證據,結果就……」

  南茗棻聽得一愣一愣。「你假扮御史?」所以昨兒個通判才會喊他一聲大人?

  「不像?」

  「這不是像不像的問題,要是被戳穿的話,你該怎麼辦?」他的膽子竟這麼大,連假扮御史這種事都敢做。

  「不會,再者昨兒個易寬衡來了,有他在,想把這出戲演完,更是事半功倍。」

  「他來啦!」南茗棻這才放心了些。「他是右軍都督,雖說他沒有權責插手管地方官,但有他在,你這個御史會更像一些。」

  「可不是。」他想了下又道:「對了,今兒個外頭冷你別出門,就待在家裡。」雖然玉佩能證明辜勝決私自來到空鳴城,甚至和知府有牽扯,但他無法確認辜勝決此刻是否仍在空鳴城,最好的法子就是別讓她出門,省得節外生枝。

  「不成,近來當鋪的生意極好,加上俐兒病了,要是連我都沒去,泉老他們會忙不過來。」

  南安廉沉吟了下,不多做堅持,只是暗暗盤算晚一點派包中到她身邊。

  「我先起身,你再睡一會。」他微坐起身,頭發卻被扯了一下,垂眼望去,瞧見兩人的發又纏在一塊。

  南茗棻吃痛的撫著頭。「怎麼頭發老是打結?」

  「結發啊。」他噙笑,俯身吻上她的唇。

  她羞澀響應著,發覺他吻得越發濃烈,那向來清冷的黑眸氤氳著欲念,像是會攝人魂魄般令人迷醉。

  「爺?」

  外頭傳來包中的叫喚聲,教他不禁停住了吻,額抵著她的,平復了紊亂的氣息才淡聲道:「怎了?」

  「沒,只是確定爺是不是冋來了,還有……小姐在裡頭嗎?」可憐他在客棧等了一晚,最終忍不住跑回府,卻在外頭遇見已經快要凍成人棒的白芍,對他追問著小姐的下落。

  南茗棻偷偷拉起被子遮臉,有種見不了人的羞怯感。

  「……她在。」

  「那就好,小的放心了。」

  門外沒了聲響,南安廉動手解開兩人的發,隨即下床著裝。

  南茗棻掀開被子偷覷著他的背影,覺得這個男人除了分外得天獨厚之外,他也相當勤於鍛煉,那身形勻稱,無一絲余贅,肌理線條媲美男模。

  從今以後,他是屬於她的,她終於不再患得患失。

  「小姐,你往後不能再這樣,否則我……我真的會哭給你看。」

  在前往當鋪的路上,白芍還是不住的叨念著,原因就出在南茗棻昨晚去了趟陸秀才家後,沒回當鋪,教她擔心得不知道要上哪找人,又不知道陸秀才家住何方,於是在城裡找了一夜,天亮才回府。

  南茗棻十分愧疚。「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保證往後絕對不會有這種事。」

  昨天安廉的出現實在是意料之外,害她都忘了白芍還在當鋪等她。

  「僅此一次。」白芍還氣著,眼眶紅紅的。

  「嗯,我保證。」她用力的點著頭,可憐兮兮的雙手合十,這才逗得白芍有點笑容,南茗棻松口氣,又關心道:「待會要是累了,你就到後院去歇會。」

  「不了,我不累。」

  然,一到當鋪,當鋪裡早已經是忙得人仰馬翻,泉老一見她,忙喊道:「大朝奉,那頭的交給你。」

  以往的當鋪是為和官府攀關系的,上門的客人典當的都是些值錢貨,一天能接待幾個客人已經算多,可自從南茗棻來後,典當不設限,教一些缺錢的街坊把能當的棉被布料都取來,甚至還會有人拿著家中寶貝來估價。

  再者她收的利息極低,贖回期限極長,教一些以往卻步的人,這才有勇氣踏了進來,客人自然多了不少。

  南茗棻望向遮羞板另一頭,就見天寶在那頭和客人喊價,趕忙走了過去招呼。

  白芍也沒歇著,趕忙進後院煮茶,好給鋪裡伙計和上門客人祛寒。

  就這樣一路忙到下午,外頭雪勢加大,才教人潮散了不少。

  「白芍,去歇著,瞧你氣色不好得很呢。」南茗棻一見白芍眼下的黑影,不禁催促著。

  「不成啦,今兒個簡小姐沒過來幫忙,要是只剩小姐的話——」話還沒說完她就見南茗棻指著外頭陰暗得像是入夜的天色。

  「雪下得那麼大,簡直像是入夜了,還能有多少人來?你趕緊去歇著,要回家時我再叫你。」

  白芍有點猶豫,但在主子的瞪視之下,只能乖乖到後院去。

  南茗棻走到票台前整理當票邊和泉老說笑著,一會,有衙役推開側門大刺刺的走進鋪子裡。

  「知府大人有令,請南大朝奉過府一敘。」衙役態度傲慢的道。

  「我不識得知府大人,不知道和知府大人有什麼好敘的。」南茗棻不著痕跡的嘆了口氣。

  難不成就因為她尚未送去流當品,所以關切她?這事應該是通判處理,怎會是知府傳令?她暗忖著,想起南安廉與通判間的合作,心想許是如此這事才會落到知府傳令。

  「大人發話,說牙行裡南家當鋪送去的流當物裡有贗品,要南大朝奉到府衙裡談這事。」

  「贗品?」以前牙行裡的流當品是簡功成送去的,難道是他膽大的從中掉包,把真品換成贗品?

  「這位官爺,不如讓我和官爺一道過去吧。」泉老在旁聽了話,直覺這是惡意刁難,不禁挺身而出。

  先前送到牙行的流當物他都有經手過,裡頭不可能有贗品。

  「你算什麼東西,憑你也想見知府大人?」衙役橫眼瞪去,一把將他推開。

  南茗棻趕忙去扶泉老,不快的罵道:「去就去,推人做什麼?要是傷了老人家,你賠得起嗎?」

  「你!」衙役橫眉豎目,但想了下,還是忍下這口氣,往外一比。「請。」

  「大朝奉別去,那些流當物不可能有贗品。」泉老低聲說著。

  「沒關系,既然沒有贗品,說開就好。」她也很清楚,這恐怕是知府的刁難,但無所謂的,過了今天就能治他的罪,她忍一忍,省得殃及他人。

  「可是……」

  「白芍要是醒了,就說我去見知府。」她交代了聲便跟著衙役一道離開。

  泉老見她撐著傘,幾乎被鵝毛大雪給掩去身影,不禁心急如焚,卻又不知道該找誰求助。

  「包中,到鋪子裡去,晚點跟著小姐一道回府。」

  賭坊的後院偏廳裡,南安廉心頭不知怎地一陣窒悶,忖了下便要包中跑一趟當鋪。

  「可是……」他今天來來去去跑了好幾次了。

  「有易大人在這兒,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他伸手朝易寬衡胸口拍了一下。

  易寬衡咳了兩聲,橫眼瞪去。「你一定要拍這麼大力嗎?」有沒有想過他的身體禁不禁得住。

  「又不是娘們。」

  「娘們可以讓你拍這兒嗎?」

  「你今天話真多。」

  「我話一直都很多,你第一天認識我是不是!」

  南安廉涼涼睨了他一眼。「怎了,請你幫個忙,這般心不甘情不願?」

  「話不是這麼說的,你玩這麼大,昨兒個也不講清楚,今天把我拖出來,才把實情都告訴我,硬是趕鴨子上架,你真的以為我脾氣好不計較就可以這樣玩我是不是?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誰?!」他娘是皇上的姑姑,他爹是長世侯,皇上是他表哥,他是皇親貴戚,也只有南安廉敢這樣玩他!

  「是不是兄弟?」南安廉冷冷問著。

  易寬衡心裡偷偷竊喜,但還是撣撣毫無皺折的袍角,端起架子。「你有把我當成兄弟嗎?」有事才說是兄弟根本就是奸商行徑,虧他在軍中形像剛正不阿得連當初的大將軍都怕他。

  「不然?」

  「叫聲哥哥來聽聽。」總要給點證明,他才願意為他做牛做馬。

  包中聽到此,默默的退出門外,替易寬衡保留最後顏面。

  就在包中離開的瞬間,南安廉一把揪起易寬衡的衣襟。「哥哥,勞煩了。」

  易寬衡倒抽口氣,瞪著他的拳頭。「……你的誠意,我感受到了。」乖,放手,哥哥是假武人,純粹跑得快,一點都不耐打。

  「早說。」南安廉笑眯眼道,松開了手。

  易寬衡趕緊整著衣襟,怕待會被人看穿他被威脅過,側眼瞪了南安廉一眼,卻見他唇角淺現笑意。

  「喂,發生什麼事了?」反正通判又還沒來,聊聊也好。

  「什麼?」

  「要不要去照鏡子,你今天一整個春風得意,連眉毛都在笑。」拜托,認識他十幾年,他還沒看過他這般愉快的神情。

  南安廉微揚濃眉,難抑唇角笑意。「什麼跟什麼。」

  「想騙去騙那些不認識你的,我都認識你幾年了。」說著,他忍不住湊得近一些。「你昨兒個追丫頭去了,到現在也沒跟我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後來怎麼了,嗯?」

  看他一臉好奇的嘴臉,南安廉緩緩笑眯眼,「關你屁事。」

  易寬衡心灰意冷的撇了撇唇。「卑鄙的家伙……」把人利用完又恢復冷淡了。

  「算了,反正你這個人就是這樣,我也已經習慣了。」

  「等把事辦妥,你到我府上住幾日,算我善盡地主之誼。」

  「你本來就應該讓我到你府裡住幾天,昨兒個竟把我丟在客棧,什麼也沒交代,真是善盡地主之誼啊。」

  「不用客氣。」

  「鬼才跟你客氣!」易寬衡沒好氣的罵著,正想痛快再罵時,卻見他目光微動,抬手示意他噤聲。

  不一會,一抹身影踏進,後頭還跟著幾名衙役,南安廉睨了眼,眸中浮現若有似無的笑意。

  「下官見過御史大人。」屠奎一進偏廳便恭敬作揖,一見南安廉身旁的男人開口問:「這位是——」

  「這位是右軍都督易寬衡。」

  「原來是都督大人。」屠奎雖有詫意,但疑惑更多,在兩人對面坐下之後,像是有些難言之隱,一副欲言又止。

  南安廉見狀,心裡已有主意,便故作輕松的問:「屠奎,你今兒個不是要將花樓和賭坊的賬本交給本官?」

  「這……」屠奎想了下,低聲問:「大人,不知道大人能否出示巡按御印?」

  易寬衡聞言,偷覷了南安廉一眼,就見南安廉神色不變的道:「屠奎,誰跟你說了什麼?」

  屠奎眉頭跳了下,謹慎的開口,「大人多思了,下官只是想起以往御史代天巡狩時,身上會有皇上御賜的巡按御印罷了。」

  「既然你稱本官一聲大人,你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身旁的易寬衡垂眼嘆了口氣,瞧,這家伙不當官多可惜,他這張嘴明明就刁得很,膽識更是過人,可是卻為了紅顏辭官,真的是可惜。

  「這……」屠奎詞窮了。

  這時,門外有大批的衛兵來到廳外,南安廉懶懶望去,就見一人身著深藍色知府官服徐步踏進廳門。

  「來人,將廳裡三人一並拿下!」管正霖一聲令下,身後的衛兵拔出腰間配劍,直指廳內。

  「大人,下官無意背叛大人,求大人饒命!」屠奎見狀,趕忙求饒。

  「屠奎,你連對方來歷都還未查清,就一廂情願的認為他是御史,殊不知他不過是南家當鋪的當家,還企圖與他陷害本官,本官留你何用!」

  南安廉聞言,黑眸微眯著,狀似思忖什麼。

  「安廉,看來是東窗事發了,接下來要怎麼辦?」易寬衡湊近他低聲問。

  「我還沒想到。」

  易寬衡倒抽了口氣,有股衝動想要揪住他的衣襟搖晃他。「你還沒想到?你不要騙我!你向來不是這麼莽撞的人,一定是全盤推演過了,趕緊告訴我接下來要怎麼做。」

  雖說他掛的是右軍都督的官銜,可誰都知道他是文人,而且他擁護和平,舉凡要耍槍動劍的,先讓他離開。

  快,通判已經被踹到一旁,人家都已經圍到廳裡,刀劍是不長眼的,要是不小心劃到他身上,那該怎麼辦!

  南安廉突呀了聲,像是想到什麼,突問:「對了,我一直想問你有沒有帶一些兵到空鳴。」

  易寬衡眼角抽搐著。「我向皇上告假到空鳴找你,帶兵做什麼?」殺他嗎?下次他一定會記得!

  「太可惜了。」他煞有其事的嘆了口氣。

  「你最好是!」見眼前已是千鈞一發之際,就在管正霖一聲令下,衛兵持劍襲來的瞬間,易寬衡二話不說的掏出自己的腰牌,「放肆!你等是打算謀殺朝廷命官,造反了不成?!」

  管正霖一見那圓形腰牌上雕著右軍都督四字,立刻要衛兵住手。

  「下官見過右軍都督。」管正霖沒料到這廳裡竟真有朝中重臣。

  「你是誰,竟敢私調後驍營的衛兵,該當何罪?!」易寬衡怒聲道,抽了點空瞪著身旁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南安廉。

  很好,原來他也在南安廉的算計之中,難怪這家伙從頭到尾都老神在在。

  「下官是空鳴城知府,得知南安廉假扮御史在城裡招搖撞騙,所以才領了後驍營的衛兵擒拿南安廉。」管正霖頭垂得都快要貼到地上,暗惱百密一疏。

  「誰說南安廉假扮御史招搖撞騙?」易寬衡這下子一不作二不休,沉聲道:「南安廉本是禁衛總督,是受皇命回到空鳴查案,你膽敢私調衛兵,欲除之而後快……來人啊,將空鳴知府拿下!」

  在場衛兵聞言,立刻轉向將管正霖擒住。

  管正霖不禁喊冤,「大人饒命,後驍營不是下官私調的,這全是辜總兵所為,下官是聽命行事!」

  「辜總兵?你說的是南境總兵辜勝決?」如果他沒記錯,王朝所有總兵就只有一個姓辜!

  「正是。」

  易寬衡不禁看了南安廉一眼,就見南安廉懶懶起身,走到管正霖面前,沉聲問:「辜勝決人在哪裡?」

  「回大人的話,辜總兵現在在府衙裡。」管正霖幾乎是知無不言,就盼能替自己脫罪。

  南安廉輕點著頭,看了易寬衡一眼。

  易寬衡面頰抽動了下,一口白牙都快咬碎了,卻也只能依著他的眼神道:「衛兵聽令,立刻前往府衙將辜勝決拿下!還有,將知府押入大牢,待本官請命再議。」

  「是!」

  就在衛兵應聲後,包中忽地一臉慌張的踏進廳內,道:「爺,知府傳令,說是牙行裡的流當物有贗品,請小姐到府衙一敘。」

  南安廉聞言,不禁瞪向正要被押下的管正霖。

  管正霖趕忙道:「大人,那不關下官的事,那都是辜總兵的主意!」

  南安廉心頭一窒,足不點地的朝外奔去。

  易寬衡意會過來,忙喊道:「快,其余的人全都趕往府衙!」令下,他便跟著包中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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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18: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打從南茗棻被請到府衙的偏廳後,就有種說不出的壓迫感,甚至感覺芒刺在背,彷佛有誰躲在暗處注視自己,教她坐立難安。

  望向廳外漫天大雪,寒風不斷地刮進廳內,教她凍得直打顫。

  她已經坐了一會,可至今還是不見知府大人,更不見半個衙役經過,彷佛這偌大的房子裡只有她一人,除了風雪肆虐的聲響,再無其它聲音。

  她起身走動,活動筋骨順便暖和發僵的身體,走到廳外張望,連個人影都沒見著,教她直想離開算了,可人都已經進了府衙,要是擅自離開,豈不是給了借口刁難自己。

  一番思索,她決定再等一會,然就在她轉身入廳時,卻無預警的撞上一個人,還未反應過來,她已經被一把力道給緊摟住,嚇得她不住的掙扎。

  「果真是長大了呀,醜東西。」

  那緩而無波的冷沉嗓音恍若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竄上腦門,教她猛地抬眼,瞪著那張陌生又似曾相識的臉。

  「你……」

  「和十年前相比,你現在倒是像個女人了,南安廉肯定是嘗過你的味道了,對不?」辜勝決笑眯細長的眸,濕熱的舌舔過她細嫩的頰。

  南茗棻作嘔欲吐,可偏偏被他擒得死緊。

  為什麼這個男人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地方?!

  她曾聽易寬衡提過,他根本就已經被流放到邊疆,而空鳴城離南境還遠得很,他根本就不該出現在這裡。

  「你說,我該要怎麼報答你?」他一個天之驕子竟然栽在這對假父女手中,竟被流放到南境長達十年,永無回京之日,教他怎能忘記這份仇恨?數月前接獲父親來信,讓他知曉南安廉辭官回空鳴,他就想絕對不能放過這絕佳的時機。

  「你!」她知道這當頭不該激怒他,可是要她容忍卻又是那般的難。

  「你在發抖呢,怕嗎?」

  「是冷。」她揚起不屈服的笑。

  「不冷,待會我就會溫暖你。」

  他一臉猥瑣的笑,教她直想吐,更令她恐懼,可是正因為害怕,她要自己沉著應對,不能自亂陣腳。

  安廉教過她,必須先試探威逼,如果不行再放軟姿態尋找出路,只要她不放棄,她絕對可以逃出生天。

  她好不容易才得到幸福,絕不允許毀在這個混蛋變態手中!

  「辜勝決,難道發放到邊疆還不夠,你想要換條死罪不成?」

  「錯了,真正會犯上死罪的是南安廉。」

  南茗棻頓了下,問:「什麼意思?」

  「假冒朝廷命官那可是死罪。」他好心提點她。

  她張口無言,這話意味他已經知道安廉假扮御史,可是——「你只是個邊境總兵,這事……」

  「我是無權處置,但空鳴知府總有權吧。」

  南茗棻怔愣的瞪著他。這麼說來,府衙裡空無一人,難道是前去擒拿安廉了?

  安廉說易寬衡會隨行,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化解危機。

  「別提他了,咱們到裡頭去,讓我好好溫暖你。」辜勝決圈抱住她,打算將她扛起。

  「放手!你這個變態!」她手腳並用的掙扎著,可惜的是她的力道遠不及他,雙手被他輕而易舉的反擒在後。

  「我變態?變態的是南安廉!」

  「我爹又不像你!」

  「是嗎?難道你敢說你沒有被他帶上床,沒讓他嘗過你的滋味?當你在他身下呻吟時,你是否一樣喊他爹?」他俯近她,作勢要吻她。

  「混蛋!」她猛地以額撞向他的頭,趁他吃痛微松手的瞬間,抬腿再踹他脛骨,見他嚎叫出聲放開手,她立刻轉身就跑。

  「跑!我看你能跑多遠!」

  南茗棻拔腿狂奔,跳下回廊,往園林裡跑,突地一支箭從耳邊呼嘯而過,嚇得她直瞪著前方,心顫的回頭,驚見站在回廊上的辜勝決竟再次拉弓。

  她不敢停下,不敢跑直線,往大樹的旁邊跑,但園林裡沒有燈火,黑暗中她跑不快,地上滿是雪,教她一踩腳就陷入雪裡,幾次差點滑倒。

  好冷,雪落在她身上,凍得她不住發顫,可她依舊不敢停下腳步。

  箭,從身旁凌空而至,嚇得她心髒快要停住,舉步的瞬間,整個人往前滑去,浸在雪堆裡,她渾身抖得厲害。

  想要起身,一支箭瞬間釘住她的袖角,嚇出她一身冷汗,回頭望去,辜勝決就站在林邊小徑上,手上的弓還搭著箭。

  「南茗棻,我已經寫了封信派人送到京裡給我爹,皇上很快就會派人查辦你和南安廉之間的逆倫私情,到時候你們一樣逃不過一死。」辜勝決輕笑著,「我讓你瞧瞧我的本事。」

  南茗棻顫著身坐起,恐懼與絕望逼出她的淚水。

  為什麼要這樣……她才剛得到幸福,她的人生因為安廉而充滿快樂,可是竟有人以破壞他人幸福為樂……混蛋,太可惡,太可惡了!

  在昏暗之間,她只看見箭翎直朝自己而來,嚇得只能閉上眼,頭發卻突地被什麼扯著,逼著她往後倒。

  「瞧,我這好本事,當年要不是南安廉惡整了我,我早已得到更高的官銜,而不是被下放到南境那蠻荒地帶!」話落的瞬間,箭矢再次射出,射往她腳邊的裙擺,嚇得她瑟縮起全身。

  變態!她無聲罵著,淚眼直瞪著依舊拿著弓箭對著自己的辜勝決。

  「南茗棻,快點跑,否則接下來這一箭可就要往你身上招呼過去了!」辜勝決咧嘴大笑著。

  南茗棻心頭驚顫著,不管冰寒的雪凍得她渾身僵硬,扯裂袖角和裙擺,試著要站起身,但連一點力氣都沒有,這時,卻突地聽見——

  「丫頭!」

  南安廉粗嗄的叫喚教她猛地抬眼,她分不清方向,大雪打濕她的人,她本想要回應他,卻想起辜勝決就站在林邊小徑上。

  不知道打哪生出的力氣,她硬撐著站起來。

  她好冷,渾身好痛,可是她沒有時間可以浪費,她必須比辜勝決還快找到安全地。

  「丫頭!」南安廉嘶啞的嗓音透露他失去往日的從容,聲響近得像是就在前方。

  南茗棻咬著牙往前跑,不住的往後望,從林葉縫隙裡察看辜勝決在哪,驚見他站在回廊下,像是已鎖定目標的拉滿了弓——

  「安廉!」她聲嘶力竭的喊著,奮力跑出園林外。

  「丫頭!」南安廉一見到她,便直朝她奔來。

  南茗棻擋在南安廉的面前,就在手觸及他的瞬間——她聽見啵的一聲,看見南安廉瞠圓了黑眸。

  「來人,將辜勝決拿下!」正好從回廊另一頭跑來的易寬衡撞見這一幕,放聲吼著。

  「易寬衡!」辜勝決像是意外易寬衡竟會出現在這,抽了支箭瞄准他。

  就在一名衛兵奔過南安廉身邊時,南安廉一把抽出衛兵的配劍,抬手朝辜勝決射去——長劍凌空而去,貫穿辜勝決的喉間,教他松手射出軟弱無力的箭,隨即倒臥在血泊裡。

  易寬衡見狀,擰緊了濃眉,但暫且不管,先跑到南安廉身邊。

  「安廉,你沒事吧,沒事吧……」南茗棻顫著手撫著他的臉。

  「我沒事,你……忍著點,我帶你去找大夫,馬上就去。」南安廉顫著聲,避開她中箭的肩胛處,輕柔將她抱起。

  易寬衡一見她的傷勢,心都擰緊了,就連後來趕到的包中也錯愕得不知所措。

  南茗棻把臉貼在南安廉頰邊,淚水不住落下。「好扎人……不是要你刮干淨嘛……」

  「好,回去你再幫我刮個干淨,你想怎麼刮就怎麼刮……」

  「可是,我好冷……」她冷到渾身抽搐著。「雪……好冷……」

  血染紅了他的袖管,染紅了銀白大地,他抱著她加快腳步,啞聲叮嚀,「丫頭,撐住,你要撐住……」

  「嗯,我沒事……不痛,可是好冷……」這是她生命中最冷的時刻,再沒有比這一刻還要寒凍。

  她……要離開他了嗎?她淚流滿面。

  她舍不得、舍不得……她想要和他繼續往下走,哪怕眼前只有荊棘之道,哪怕身負逆倫之罪,她也不想放開他……

  「如果當年不是南家出手相救,根本就不會有今天的周家,那一份恩情大似天,沒有南家就沒有周家,這一點,你一定要記住。」

  意識迷離之際,她彷佛聽到祖奶奶的聲音。

  「該還的,終究還是得還,知道嗎?」

  還?南茗棻意識混亂著,還……難道說,她替他擋死,還了恩情,所以現在要帶她回家了?

  不!她不要回去,她要待在安廉身邊!

  他不怕寂寞,但他很孤獨,他連悲傷都深藏著不讓人發現……他其實很後悔當年不告而別,未能見到親人最後一面,他比誰都還想要家人,所以她要留下來當他的家人。

  別帶她走、別帶她走!

  「丫頭!」

  他的聲音猶如是指引她方向的光,教她貪戀的暖,教她甘心忘卻一切,只為他而活。

  請呼喚她,請繼續呼喊她,指引她回到他的身邊。

  「丫頭!」

  彷佛瞬間浮出水面,她大口吸了口氣,擁有了力氣張開眼,恍惚的直睇著眼前的男人。

  「丫頭……」他笑了,聲音卻微微哽咽,緊握住她的手,貼著頰。

  南茗棻注視他良久,突地嫌棄的扯著唇道:「胡子好扎人……」他的落腮胡濃密得教她以為她又回到了十年前,他們初遇的那一年。

  「等你好了再慢慢替我刮。」他笑著,淚水卻淌落在她手上。

  「好……」她虛弱的應著。

  「先喝藥再睡。」

  「好……記得不要讓我睡太沉……要叫醒我,握著我的手,不要放開……」

  「當然。」

  那是南茗棻初醒的記憶,那個總是淡漠的男人為她掉了淚,再後來,她的記憶是斷斷續續,破碎難拼湊的,一如她剛來到這個世界時。

  等到她的腦袋真正清醒時,她才知道原來早已過了十幾天了。

  「表哥,咱們要替茗棻換衣擦身,就算你是茗棻的爹也一樣不能進房。」

  聽著門外簡俐兒的聲音,她不禁嘆了口氣。

  她時時刻刻想與安廉在一塊,可偏偏俐兒老是從中作梗,不過又怪不了她,畢竟她這麼做也是為了她好,也可以防止兩人情事被發現。

  於是,白天只要簡俐兒在,南安廉甚少踏進南茗棻的房,待入夜時,簡俐兒回家了,他才趁著夜色進房,儼然像是私會偷情的男女。

  「記不記得以往我總是趴在你身上睡?」她說著,想起身上曾有傷的那段時光。

  「嗯。」他動了動,抱著她趴在他的胸膛上。

  「我重不重?」

  「不重。」

  她笑了笑,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安心得令她昏昏欲睡。「易寬衡還沒打算回京嗎?」

  「他已經上書給皇上,等著京裡派人接掌空鳴知府一職,他在這兒等著,是為了處理辜勝決的事。」

  想到辜勝決,她的眉頭不禁微皺,總覺得她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而眼前更重要的是——「辜勝決的爹是當朝首輔,他會就此善罷干休嗎?」

  她從易寬衡口中知道辜勝決被安廉給殺了。在那情狀裡,要是不殺了他,只會落得被殺的下場,所以安廉只能算是自衛殺人,但問題是辜勝決的背景顯赫,就怕會節外生枝。

  「不知道,不重要。」他的雙手在她身後交握著。「睡了,大夫說你得要多睡點,傷勢會復原得較快。」

  她抿了抿唇,知道他不想多談,再者也許這一回真是傷得極重,她老是處在昏睡狀態,只要她雙眼一閉,肯定都是一覺到天亮。

  「爺,簡小姐和簡爺夫婦到了。」

  門外突地響起白芍的叫喚聲,南茗棻睡眼惺忪的張眼,發現原來天色已亮。

  「你再睡會兒。」

  「嗯。」她懶懶的任由他將自己擱在床上,她壓根不想動,不過——「表姨婆他們怎麼會來了?」

  打從上回不歡而散,她就認為簡家跟南家應該不會再有互動。

  「大概是為了當鋪的事。」

  「你讓他們回當鋪了?」她懶懶的側臉看著他。

  「沒,只是聽簡俐兒說近來當鋪的生意極好,實在是教她忙不過來。」

  「換句話說,俐兒也許是要借機為她的雙親說情。」這麼說是比較和氣,要是說得難聽些,他們或許是來刺探軍情的。

  雖說她沒見到簡家夫婦,但安廉殺了辜勝決的事,應該已經在城裡鬧得沸沸揚揚,雖有易寬衡當靠山,讓她稍稍放心,可外頭的人又怎會知道這些事,而簡家夫婦是比誰都想知道內情,因為這件事攸關南家當鋪的存亡。

  不過當鋪生意只有俐兒和泉老撐場,確實是相當吃力,可偏偏她的肩胛中箭,傷才開始收口而已,想要復原到可以寫字取物,恐怕得要費上幾個月了。

  南安廉哼笑了聲沒回答,像是早已知道他們的來意。

  將衣物拉整好後,回頭替她將長發梳理好,他才柔聲道:「再歇會,待會用膳吃藥時再喚你,今兒個我要廚房備著你愛吃的核桃糕,包准你喝了再苦的藥都不覺得苦。」

  南茗棻笑了笑,本想說什麼,但還是閉上了嘴。

  一會,他離開,白芍便立刻走進房裡。

  「簡爺夫婦人在哪?」她趴在床上懶懶問著。

  「在前堂等著爺呢,說什麼當鋪交給簡小姐於理不合,擺明了根本是要趁小姐受傷,挾簡小姐要挾爺把當鋪交給他們打理。」說到簡家夫婦,白芍一點好臉色都沒有。「也不想想當初做了些什麼,現在以為擺擺笑臉就可以一切扯平了?」

  南茗棻笑了笑,不怎麼意外,趴得累了,她干脆起身讓白芍替她稍稍梳洗一下,再一會簡俐兒也走進寢房,一張臉苦得緊。

  「怎了?」南茗棻笑嘻嘻的問。

  一見她能說能笑,簡俐兒也替她開心,南茗棻好幾日昏迷不醒,她都快被嚇死。

  「沒事,你只管好好養傷就是。」簡俐兒親熱的坐到床畔,輕握著她的手。

  「好,我會趕緊好起來,不會把事都丟給你。」

  說到這兒,簡俐兒臉又苦了。

  「俐兒,你會希望我爹再讓你爹回當鋪嗎?」南茗棻也不啰唆,開門見山的問。

  這問題,讓簡俐兒苦上加苦,簡直就像是吃了黃連了。「那也不是我能決定的,我只希望別給表哥添麻煩。」和南茗棻一起在當鋪工作一段時日之後,她才發現原來當鋪是可以助人又能攢錢,而非只是和官府勾結,牟取暴利,她並不希望當鋪又因為她爹而變回原樣。

  「那如果我說不呢?」

  「那就這麼著吧。」簡俐兒松了口氣。

  「會不會氣我?」

  「氣你什麼?這種安排是最好不過。」她一直很清楚雙親是什麼樣的人,但她無法拂逆,所以今天才跟著過來,不過要是茗棻的立場很明確的話,那麼其它的事就順其自然了。

  南茗棻笑眯了眼。以往她在京城時,身邊都是一些官家千金,倒也不是說她們有架子,而是純粹的性情合不來罷了。

  但是俐兒不一樣,她雖然懦弱,但是她感覺得到她為了陸秀才付出的努力,光這一點,她就欣賞她。

  「丫頭。」門外響起易寬衡的聲響,白芍趕忙開了門。

  「易伯伯。」在旁人面前,南茗棻再不願意也只能這樣喚他。

  簡俐兒朝他欠了欠身,立刻退到一旁。

  「今兒個如何?傷口還疼嗎?」易寬衡一身清爽的月牙白繡黑蟒錦袍,拉了張椅子很理所當然的坐到床邊。

  「還好。」疼是一定的,但會疼是因為她還活著,這麼想就覺得疼得有價值。

  「誰讓你們都擠在這兒?」南安廉一進門就見房裡多添了三個人,擾了南茗棻的靜養,教他不禁攢起濃眉。

  「喂,你說那什麼話,你……你後頭還有很多個。」易寬衡指著他身後幾個丫鬟和包中,還有兩個沒見過的男女。

  南安廉朝後使了個眼神,丫鬟們趕緊將膳食和藥碗端進屋內的圓桌,眨眼間便退出房門外,就連包中也很有自知之明的守在門外。

  白芍和簡俐兒見包中沒進房,立刻明白今兒個南安廉心情不佳,於是雙雙快步退到門外。

  房內,南安廉端起南茗棻的膳食,懶懶的瞅著依舊還坐在床邊的易寬衡。

  「丫頭,我說這家伙是個沒血沒淚的,你應該會附和我,對不?」過河拆橋的速度快到他都想哭了。

  南茗棻抿著笑意道:「我爹那天哭了呢,怎會沒淚。」

  南安廉聞言,面色有著赧然和微惱,像是不滿她竟提起這事,而床邊的易寬衡立刻跳起。「真有這回事?你應該早點跟我說的。」唉呀,他沒瞧見,要不這可是往後茶余飯後難得可以拿出來笑他的話題呀。

  瞧易寬衡扼腕得要命的表情,南茗棻不禁低低笑著,卻不敢笑得太盡興,怕扯動肩胛上的傷。

  「滾。」南安廉眼露凶光的朝易寬衡瞪去。

  「我要陪丫頭一道用膳,多點人一道吃才熱鬧。」易寬衡自動自發的到桌邊舀了粥,配了點菜,直接往床尾的位置一坐。

  南安廉冷冷的注視著他,還未開口就被南茗棻輕揪住袍角,教他勉為其難的壓下不滿,往易寬衡方才坐過的椅子坐下,一口一口的喂著她用膳。

  「對了,安廉,我方才收到信了,皇上派人過來了,大概這一兩天會到,要是無誤的話,應該會先到知府那裡,由通判接待再往這兒來。」易寬衡邊吃邊用筷子指著他。「到時候,除非問到你,否則你什麼話都別說。」

  「知道了。」

  「其實,如果可以我還真不想讓你跟對方碰頭。」易寬衡嘆了口氣,直覺得這事愈來愈棘手。

  「對方是誰?」南茗棻問。雖說安廉並沒有知交滿天下,但應該也不致於結下一大票梁子吧。可聽易寬衡的說法,來者似乎和安廉有過節。

  「右都御史司徒重。」

  「你得罪過他嗎?」南茗棻低聲問著南安廉。

  「……不記得。」

  「什麼不記得,你把人家兒子打——」慷慨激昂的話語在南安廉的瞪視之下被風吹散。

  南茗棻直覺有異,想起她曾遭右都御史的兒子司徒佑輕薄,是南安廉把她給帶回家的,後來南安廉就決定辭官,難道是他對司徒佑做了什麼?

  「吃得差不多了,該喝藥了。」南安廉見她神色微變,立刻從桌上把藥給端來。

  南茗棻瞪他一眼,惱他什麼事都不讓她知道,等她把藥給喝了,非得打破沙鍋問到底不可。

  可那又腥又苦的藥才喝完,核桃糕立刻又遞了過來,而她才剛聞到核桃糕那股甜味,不禁別過臉,感覺胃裡一陣翻攪,完全無法控制的將剛喝下的藥和粥都給吐了出來。

  「丫頭!」南安廉趕忙拍著她的背,易寬衡二話不說把碗一拋,將布巾遞給了她,急得快跳腳。

  「這是怎麼了,難不成是這膳食有問題?可我也吃了啊。」易寬衡叨念著。

  門外,白芍和簡俐兒聞言,趕緊走到房內。

  白芍擔憂的道:「小姐已經連著幾日吃東西想吐,她都忍下了,但今兒個吐了出來,這就不尋常了,還是把大夫找來,看看是不是與藥有關還是怎麼了。」

  外頭包中聞聲,壓根不需要南安廉吩咐,已經跑出府外找大夫。

  簡家夫婦不禁對看了眼,想這到底是怎麼著,可不管怎樣,只要南茗棻的傷勢拖得愈久才復原,對他們而言愈是有利的。

  南茗棻不住的吐,像是要把肚子裡的東西都給吐出,使勁中扯痛了肩胛的傷,痛得她齜牙咧嘴又吐得頭昏眼花,軟倒在南安廉的懷裡。

  就在白芍和簡俐兒把房裡穢物給清理好,包中也已經把大夫給找來。

  南安廉冷沉著臉,看著大夫替她診脈,一會便見大夫的眉一挑,面露異色,診脈的指又動了動,像是要確定病情。

  「到底是如何?是什麼原因教她吐成這樣?」易寬衡急聲問著。

  大夫面有難色的抬眼,幾番欲言又止,最終只問:「小姐出閣了嗎?」

  這問話一出,一旁的白芍驀地意會,就連簡俐兒也難以置信的看了白芍一眼。

  「和她的傷有關?」南安廉沉聲問。

  「也不是……而是——小姐有喜了。」大夫有些無措的道。

  此話一出,猶如驚雷劈下,別說南安廉,就連南茗棻都錯愕得說不出話。

  怎麼可能?

  易寬衡最先反應過來,沉聲問:「你真可確定?」

  「當然,喜脈極微,可見才剛成形,先前小姐傷重,故未診出,小姐晨吐應是害喜。」大夫像是怕他不信,說得更詳細些。

  易寬衡聞言不禁抽動眼皮,到底是誰把這個不機伶的大夫找來的?竟然連他的眼色都不懂!

  「有喜可會影響她身上的傷?」南安廉低聲問著。

  易寬衡橫眼瞪去,不敢相信他這個機伶鬼在這個當頭也跟著昏頭!有沒有瞧見這房間裡裡外外有多少人?那一雙雙眼都盯著他,他這話一說,豈不是讓人知曉她是與誰暗結珠胎,他到底有沒想過他們的處境?!

  「影響恐是在於害喜的部分,但可以以藥緩解,最主要的是小姐之前失血頗多,得要多弄點補血的膳食替她補身,再加上幾帖安胎藥,如此一來對懷中胎兒較妥。」

  「包中,跟大夫去抓藥。」南安廉沉聲道。

  包中愣了下,趕忙應聲,和大夫一道離開。

  而屋外的簡家夫婦聞言,黃氏趕忙趁著沒人注意,將簡功成拉著往前堂的方向走。

  「真是不知恥,竟然未出閣就先有喜,這孩子的爹不知道是誰。」簡功成啐了聲,鄙夷得很。

  「南安廉的。」黃氏低聲說著,不住回頭,像是怕南安廉突然出現在兩人身後。

  「嗄?怎麼可能,他們是父女。」

  「真的,那丫頭對南安廉是有情的,兩人終究不是親生父女,會有這事我不意外。」

  「可問題是這事要是鬧出去,可是逆倫死罪。」

  「所以說,咱們可以利用這一點。」

  「那沒用,咱們無權無勢的拿什麼辦他們,南安廉背後有個右軍都督當靠山,就算是死的都能辯成活的,真要辦也得要找……」簡功成像是想到什麼,突地嘿嘿笑著。「有了,方才他們說有個京城的官要來,會由通判先接待,咱們先去找通判說這事,再一並稟報那位大官,如此不就可以將他父女一並除去,這南家當鋪往後就是咱們的了。」

  「那你還等什麼,還不快走!」黃氏喜不自勝的拉著他。

  「走走走。」

  簡氏夫婦走了,房裡異常沉默著。

  每個人各懷心思,被這突來的生命給打個措手不及。

  「爹……我不要安胎藥。」南茗棻沉默半晌道。

  「什麼意思?」

  「我要把孩子拿掉。」南茗棻揪著被子的手用力得關節發白。

  「我不允許。」南安廉沉聲道,緊握著她的手。「你說過,要是有了孩子,咱們就找個地方把孩子生下來。」

  南茗棻搖了搖頭,慘白的唇微顫著。「不行……我想起一件事,我……我想起在府衙時,辜勝決說他早已把咱倆的事呈報給他爹,如今辜勝決死了,他爹會放過咱們嗎?」

  易寬衡聞言神色大變。逆倫之罪,不須由京中處理,只要地方官員就能處置,本來只要他們倆暫離此處,把知情的人威逼封口,自然就不會有問題,但如果辜正亮知情的話……這就另當別論了。

  當初兩人之所以成為父女,即是因為皇上開了金口,辜正亮要是上報皇上此事,那就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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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19:1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南安廉在床畔坐下,輕柔的握著她的手。「那咱們立刻離開空鳴。」

  「可是你得要等右都御史前來,不得擅離。」

  「那就先送你到南方。」

  「然後呢?你以為皇上會放過咱們?你忘了是皇上讓咱們成為父女的嗎?你以為這事不會鬧到皇上面前,你認為我還能逃到哪去?」她緊握著他的手,淚水淌落。「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不能留下。」

  「你不想替我添家人了?」他啞聲問著。

  「不是!」她嗚咽著,緊抓著他。「我想要這個孩子,可是……如果這個孩子的存在會害死你,我寧可不要這個孩子!」

  黑暗的崖邊,哪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讓他們粉身碎骨,但只要有一線生機,她就不會放棄,她會選擇能舍棄的全舍棄,只為保住他。

  只要沒有孩子,在皇上面前兩人否認到底,又能拿他們如何?

  南安廉笑了笑,輕抹去她的淚。「丫頭,你可知道照你這說法,我待會還得想法子除去大夫呢。」

  「為什麼?」

  「因為是他診出你有喜,要是右都御史前來是奉皇上旨意,也許會押咱們回京,他知曉你身上有傷,會在咱們臨行前再把大夫找來替你診治,難道大夫就不會道出你的事?」

  「……那只是你猜的,右都御史不見得會這麼做。」

  「他會。」易寬衡在旁冷聲開口。

  「為什麼?」

  「因為安廉打殘了他的獨子,他一定會和辜正亮連成一氣,一旦知道你倆有染,要查的必定是有無喜事,好掌握確鑿證據。」

  「打殘了?」她顫聲道。

  她不知道原來司徒佑企圖輕薄她,竟被南安廉打殘了……她惱他行事怎會如此莽撞,卻又不能怪他,因為他都是為了她。

  為她,打殘了右都御史的兒子;為她,殺了首輔的兒子……她應該是來報恩的,可為何她覺得她的存在竟是破壞了他的人生?是她踏過邊界,不顧一切的愛上他,明知他有顧忌,可她還是為了一己之私硬逼他點頭。

  啊,原來,她才是定他死罪的始作俑者。

  「丫頭,不關你的事。」南安廉柔聲安撫著。

  南茗棻頹喪得像是被抽走魂魄的木偶,閉上的雙眼不斷滾落淚水。

  是她太天真,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以為只要兩人低調行事,就能瞞天過海,可事實上天不從人願時,一個深埋多年的未爆彈都會在瞬間引爆。

  如果不是她,當初他就不會在北方大郡杠上辜勝決,不會因而得罪辜正亮,不會在十年後再次狹路相逢;如果不是她,他不會打殘司徒佑,那麼就算是司徒重前來,也許會看易寬衡幾分薄面,大事化小。

  說來說去,一切都是因她而起……他本來可以繼續當將軍當總督,仕途平順,百官巴結,可如今卻要因為她而背負淫亂污名,逆倫死罪……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她怎麼會把他的人生搞成這樣?如果她不存在了,是不是可以還他原本的人生?思忖著,她腦中閃過一念,如果她不在這人世間,就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控訴他,他不就什麼事都沒了?

  「丫頭……」南安廉被她的淚水嚇得不知所措。

  南茗棻緩緩張眼,微顫的唇角擠出笑意。「沒事,我只是累了,歇一會就沒事。」

  易寬衡在旁注視她良久,嘆了口氣道:「我去探點消息。」

  南安廉應了聲,扶著她在床上趴睡,坐在床畔不語,壓根未覺她暗下決心。

  南茗棻迷迷糊糊醒來之際,聽見包中說易寬衡要南安廉到正堂一趟,待她張眼時,南安廉已經離開,房內只剩白芍,簡俐兒正端著藥走進來。

  「小姐,你醒了,正巧喝帖藥再睡。」白芍瞧她張眼,隨即揚笑走到床邊。

  南茗棻點了點頭,在白芍的攙扶下坐起身,簡俐兒端著藥輕輕吹涼,才遞到她手中。

  南茗薬端著藥,感覺兩人都看著自己,不禁抬眼笑問:「在看什麼?」

  「茗棻,你要堅強,總會有法子的。」簡俐兒沉聲說著。「我和白芍一直在思索能怎麼幫你,我想要是說你肚子裡的孩子是陸秀才的,這不就沒事了?我可以和陸秀才談這事,他肯定願意幫你。」

  南茗棻怔愣的看著她,淚水無預警的滑落。她想,也許是因為懷孕了,淚腺松了,才會讓她動不動就哭。

  「怎麼哭了?」簡俐兒趕緊抽出手絹替她拭淚。「要是這法子不好,咱們再想別的,咱們這麼多人,總會想出一個好法子的。」

  「是啊,小姐,一定有法子的。」白芍也勸著她,看她掉淚,她跟著落淚。

  「我還以為你們會看不起我呢。」她哭著卻咧嘴笑開。

  「怎會?事實上你們又不是真父女。」簡俐兒安慰她。「只是老天太會捉弄人,特別愛捉弄有情人,但天無絕人之路,只要咱們不放棄,總會有法子的。」

  「是啊,小姐,你得要放寬心,不要胡思亂想。」

  南茗棻抿著笑垂斂長睫,半晌像是下定了決心,抬眼道:「白芍,這藥味好濃,去廚房幫我拿塊核桃糕好不?」

  「好啊,小姐,你等我一會。」白芍見她似有食欲,整個人放松許多。

  待白芍一走,她又道:「俐兒,我有點冷,再去幫我拿個火盆,好不?」

  「好,等我一下。」簡俐兒沒有防備的離去。

  待門一關,南茗棻將藥碗一擱,費勁的下了床,每走一步,肩胛上的傷就像是要扯裂似的,痛得她冷汗直流,可她沒有時間停下腳步,她不給自己猶豫反悔的機會——想要救安廉,只能拿她的命去換。

  她記得主屋西邊有湖泊,這麼冷的天氣,待在湖中,肯定是救不了的,她必須走快一點,再快一點……

  「丫頭,上哪?」

  背後突地響起南安廉的低沉嗓音,南茗棻嚇了一跳,不敢回頭,拖著腳步直往前而去。

  快到了,就快到了,只要跨過去,他就不會有事了!

  「丫頭,你上哪,我就去哪,你在哪,我就在哪,你真要再往前走?」南安廉的嗓音已近在背後,他伸手,將她環抱入懷。「回去了,丫頭。」

  南茗棻顫著唇,嚎啕大哭。她也想回去,打來到這,她的記憶就從他的懷抱開始,可是她會連累了他……

  易寬衡從她前方的回廊轉角走出,桃花臉沒了以往的笑意,目露哀傷的望著她,道:「回去了,丫頭。」

  南安廉輕柔的將她抱進懷裡,她一聲抽泣,便教他腳步沉重一分。

  回房後,易寬衡打發著南安廉去差人弄膳食,獨自留下來陪南茗棻。

  沉默良久後,他才輕聲啟口。「丫頭,你可知道安廉罷官是為了你?」

  她緩緩抬眼,聽著他繼續說:「為了不讓你有機會被選秀進宮,為了不讓你離開身邊,所以他辭官回故裡。」

  像是想到什麼,他突地笑了,「你從小他就寵你,你怕喝藥,他上廚房強逼伙夫頭做糕餅,你說他臭,他就非得要沐浴干淨才進房,只要是你說的,他都會做到,只是我沒有想到他竟會寵你寵到動情……他是個寡言的人,可是從他的舉措中就看得出端倪,他為了你,什麼都可以放棄,而你,怎能不為了他而珍惜自己?」

  她傻愣的望著他,從不知道南安廉的怪癖是因為她而起……她知道安廉一直很疼惜自己,她也很清楚他在愛與不愛之間猶豫掙扎許久,怕的不是自己背負罪名,而是怕傷害她,他很愛她,她比誰都清楚。

  「可是,我怕我會……」

  「有我在,怕什麼?皇上是我表哥,當年辜勝決的事我都能擺平了,眼前這點事交給我,我處理。」易寬衡一見她的淚,哪怕是不能為之,他也非得為之。

  「不會害了你?」

  「我娘會幫我求情。」他無所謂的聳了聳肩。

  南茗棻見狀,不禁破涕為笑,可最終眉頭一皺,無聲的啜泣。「我真的不想害了身邊的人,可是我真的想留下來……」

  「那就盡管留下來,沒事。」易寬衡輕輕將她圈抱住。「安廉是我最重視的兄弟,你是我最疼的丫頭,有什麼事,我擔了。」

  適巧,南安廉踏進房,撞見這一幕,魅眸微眯。

  「瞧什麼?這是長輩在安慰晚輩,你那是什麼眼神?」

  南安廉端著膳食,無法接受他的舉措,哪怕他明知他半點異心皆無。

  他是個善妒的男人,盡管他不願承認。

  易寬衡與他相識太久,實是太了解他,所以乖乖的放了手,導入正題道:「這孩子留著無妨,大不了就說是我的。」

  南安廉瞪他一眼。「時間不對。」他弄著膳食,一口口的喂著南茗棻。

  易寬衡撇了撇唇,就不信誰能從那剛成形的胎兒推出是哪時有的。

  「那干脆就說是小的的。」端著藥進房的包中聞言,立刻為主挺身而出。

  「別讓白芍不開心。」南茗棻由衷道。

  「我……」包中面色微赧的垂下臉,沒想到他和白芍的事她竟看在眼裡。

  「是我的,就是我的。」南安廉沒好氣的道。

  「可是這樣一來的話——」

  南安廉一口粥硬是塞進她嘴裡,不讓她有異議。「你別再胡思亂想,說好了去哪都一起走,哪怕是黃泉路上,咱們也互相扶持。」

  南茗棻嘴一扁,淚在眸底打轉。

  「爺,不好了,簡爺夫婦帶著通判和右都御史大人來了。」白芍氣喘吁吁的跑進來。

  南茗棻聞言,緊握著南安廉的手,不住的微顫著。他們竟會來得這麼快,簡直要把人往死裡逼。

  「沒事,別怕。」南安廉噙笑安撫著她。

  主屋大廳裡,屠奎跟在司徒重身旁,簡家夫婦和大夫則站在另一旁,稍候一會,便見南安廉和易寬衡一道踏進廳裡。

  「見過司徒大人。」兩人先朝司徒重行禮,抬眼便瞥見站在簡家夫婦身邊的大夫,兩人對視一眼,了然於心。

  簡俐兒和白芍也站在廳外往內瞧,簡俐兒一見這陣仗,再見自個兒的雙親竟站在大夫身旁,她心都快涼了。

  「易大人辛苦了。」司徒重起身作揖。

  「司徒大人一路趕到空鳴城,必定是舟車勞頓,該好生歇息,今晚就由我作東——」

  「多謝易大人美意,但本官是受皇上旨意前來空鳴城,除了要查清南境總兵身亡之事外——」司徒重看了南安廉一眼,道:「聽說南安廉與其女有染,不知是真是假?」

  「這……」易寬衡沉吟了聲。

  南安廉還未開口,簡功成已經搶先道:「大人,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南茗棻懷了南安廉的孩子,這是兩個時辰前南安廉自個兒承認,而有無孩子,大夫可以證明。」

  兩個時辰前他離開時便先找了通判,豈料沒多久即收到消息說右都御史已來到城外驛站,教他直呼老天都站在他這邊。

  「爹,你怎麼可以這樣子!」簡俐兒忍遏不住的吼道。

  她幼時和雙親顛沛流離,來到空鳴城幸運得到南家夫婦幫助,一路提拔,甚至交付重任,可誰知道人心貪婪,雙親竟想要將南家當鋪占為己有,為此還不惜落井下石,教她真覺得羞恥。

  「大人,這位是小女,她也可以做證。」簡功成瞥了眼,漾著滿臉討好的笑。

  簡俐兒見狀,淚水在眸底打轉著,不敢相信父親竟可以自私貪婪得不管他人死活,還把她也給拖下水!

  「南安廉,你有什麼話好說的?」司徒重冷冷望向他。

  南安廉沉默不語。

  易寬衡皺了皺眉,問:「不知除了這件事外,這知府人選和通判開設下九流一事,司徒大人如何處置?」他已派人將相關證據都送進宮,這樁事得要先處置才是。

  「皇上有旨,空鳴知府伙同通判開設下九流生意,欺壓百姓,兩人判斬,待秋決。」

  司徒重話一出,一旁的屠奎隨即軟了雙腿跪下。

  簡家夫婦不禁愣了下,沒料到這右都御史竟如此不通情面,通判這般款待了,他還是鐵面無私,由此可知南安廉恐怕是毫無翻身的機會,暗忖著,兩人心中一喜。

  「至於接任人選,已由首輔圈點,皇上擇選,不日就會上任,而南境總兵之死,恐是需要南安廉回京面聖稟報。」

  「是皇上的旨意?」易寬衡提問,暗地裡思量著。

  「正是,皇上有旨,命南安廉與南茗棻即刻啟程回京,除了是為南境總兵之死,更是因為兩人間的私情。」司徒重看向沉默不語的南安廉半晌,沉聲道:「一刻鐘後,立刻啟程。」

  南安廉把這消息告訴了南茗棻,她沒有哭,只是與他緊握著手。

  一刻鐘後,四人兩輛馬車,一如初回空鳴時的陣仗。

  「茗棻,對不起……」送別的簡俐兒羞愧得無臉見人。

  「沒關系,俐兒,你是我的二朝奉,要幫我把當鋪守住。」

  「我會的,我一定會的,我會把鋪子守好,等你回來。」

  南茗棻笑了笑,放下車簾,疲憊的窩進南安廉的懷裡。「安廉,咱們回京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不管是什麼樣子,不管往哪走,我們都一起。」他拉過一條毯子往她身上一蓋。

  他不會允許她獨自尋短,哪怕真是被逼得無路可走,他們也會一起走。

  「安廉,對不起。」她把臉埋在他的胸膛,細柔嗓音噙著濃濃的鼻音。

  「什麼啊。」他咂著嘴,輕撫著她的發。「我們是夫妻,同寢結發,同福共禍一輩子。」

  她不語,只是緊緊地抱著他。

  對她來說,這條上京路儼然像是要走上刑場,倒數著兩人相處的時間。雖說易寬衡拍胸脯掛保證,但她知道這件事恐怕是擺不平,就連安廉似乎也已不抱任何希望。

  白芍眼眶一直都紅紅的,包中也愈來愈沉默,不過相較之下,南安廉倒顯得豁達,入夜投宿時,還能和易寬衡鬥嘴笑鬧,彷佛不當一回事。

  接著她和南安廉笑意更多,只因他們都知道時間不多了,她舍不得再耍任性,他也隨侍在側,盡管只有短短十幾天,但她覺得這段路難走卻是真相守。

  哪怕分離的日子到來,他們仍會緊緊地握住彼此的手。

  就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裡,他們抵達了京城,不給南安廉、南茗棻說些體己話的時間,眼見正是早朝時分,司徒重便直接領著他們入宮,易寬衡連回府換朝服的時間都沒有,直接陪著他倆進宮。

  天空漆黑得只見綿密如鵝毛般的雪從天而降,南安廉抱著南茗棻一路朝大殿的方向走,包中和白芍一前一後撐著傘,直到來到殿前。

  司徒重對著守殿太監通報了聲,便在殿外等候宣召。

  南茗棻偎在南安廉的懷裡,易寬衡就站在身側,低聲道:「丫頭,放輕松點,沒事,說個明白就可以回空鳴了。」

  南茗棻笑了笑,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反正都已經走到這一步,她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一會,守殿太監一路唱名,司徒重已經率先走在前,易寬衡朝南安廉使個眼色,一行人隨之踏進朝殿裡。

  「臣叩見皇上。」司徒重和易寬衡大步向前躬身作揖。

  「平身。」高靖懿目光落在兩人身後的南安廉和南茗棻,沉聲問:「可有查清南境總兵之死?」

  「回皇上的話,臣當時在現場,可否由臣解說?」易寬衡向前一步道,無視站在首席的辜正亮戾眸瞪視。

  「說。」

  「皇上,南安廉辭官回空鳴,接掌家中原有的當鋪事業,而南茗棻察覺原先打理南家當鋪的簡家夫婦與空鳴知府、通判官商勾結,告知南安廉之後,南安廉著手調查,發現知府和通判經營下九流生意,上賭坊的客人要是輸了錢,便拿值錢物品到當鋪典當,簡家夫婦以極低價格收當後再由通判開設的牙行高價賣出,做為常規,甚至還強逼賭客賣妻賣兒,賣入知府的花樓和小倌館。

  「如此惡霸官員,南安廉以計謀得到足以判罪的賬本證據,豈料就在這當頭發現辜勝決竟擅離職守,無故離開鎮守之地,將南茗棻誘引到府衙裡頭,視其為圍獵的獵物,以箭射殺,南安廉為救南茗棻,甚至為了自保而不得不殺了辜勝決。

  「這皆是微臣親眼所見,而證據等等臣先前已派人送回京,皇上該是已審閱,請求皇上聖裁。」

  易寬衡口齒伶俐,一鼓作氣地說完,垂臉等候裁斷。

  高靖懿尚未開口,辜正亮已吞不下這口氣的道:「皇上,就算辜勝決擅離職守也罪不致死。」

  「但是他強擄民女,甚至以箭射殺,如今南茗棻的肩傷未愈,辜首輔要是不信,可以請御醫診治定斷!」易寬衡沉聲道,目光銳利,壓根沒有平日的輕佻。

  「好,就算辜勝決真是死有余辜!但南安廉與其女有染,這事南安廉做何解釋?」辜正亮目皆盡裂的瞪著南安廉,像是非置他於死地不可。

  「南安廉,此事是真是假?」高靖懿沉聲問。

  「草民南安廉與南茗棻是真心相戀。」南安廉兩人跪在殿上,目光堅定。

  南茗棻緊揪著他的衣襟,心跳得極快,就怕兩人分離得太快。

  「皇上,這可是逆倫大罪!南安廉明知道當年是皇上開了金口讓兩人成為父女,如今卻與其女有染,分明是藐視皇上,死罪難逃!」

  高靖懿黑眸微眯,「南安廉,你可知罪?」

  「皇上,草民只是愛上所愛,何罪之有?草民不過是與皇上一樣,變了心思罷了。」哪怕在朝殿上,南安廉依舊神色從容,不卑不亢。

  易寬衡嚇了一跳,回頭瞪他,暗惱他競沒照計劃進行。

  這話要私底下說說就算了,可他明著說,不是在暗諷皇上當初本要將丫頭收為女兒,後來卻有意將丫頭召進宮,跟自己沒兩樣……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現在不過是一介平民百姓?!

  「你……好大的膽子。」高靖懿驀地站起身。「你這是在暗諷朕?」

  「皇上,草民只是想說此一時彼一時,人心易變難測,然而一旦獲得所愛,哪怕明知會粉身碎骨,卻還是會孤注一擲,如果這份情是罪,那就請皇上降罪吧。」

  他摟緊了南茗棻,毫無畏懼的迎視高靖懿的目光。

  霎時,朝堂上鴉雀無聲,只聞殿外的風雪聲,高靖懿坐回龍椅,垂睫狀似沉思,半晌突地開口道:「南茗棻。」

  「民女在。」

  「朕今兒個再給你一次選擇,你是要進朕的後宮還是跟著南安廉?」

  南茗棻聞言,不禁笑眯眼。「皇上,民女已懷有南安廉的孩子了,民女這一生因南安廉而活,與南安廉同死,不擇二夫。」

  此話一出,朝殿上響起細微的竊竊私語,只因南茗棻的坦白太過驚世駭俗,與父有染已是天理難容,如今竟敢坦言懷子,更是天地不容。

  高靖懿微揚起眉,閉眼忖度半晌,突地啟口,「南安廉聽判。」

  南安廉與南茗棻雙手緊握著,垂著臉等候判決,只聽高靖懿沉聲道——

  「殺害南境總兵辜勝決一事,南安廉無罪,但是與其女有染——」

  就在眾人等待結果時,高靖懿突道:「禮部尚書。」

  「臣在。」

  「當年南安廉和南茗棻會成為父女,乃是依朕所言,如今他們犯下逆倫之罪,你認為朕,有沒有錯?」

  此話一出,百官嘩然,就連辜正亮一時間也難揣度皇上心思。

  禮部尚書想了下道:「皇上,臣以為既然當初是皇上開了金口,如今皇上再開金口,讓南茗棻還回原籍,這事就沒有任何的對錯了。」

  南茗棻聞言,不禁看向禮部尚書,禮部尚書……是在替他們倆解套嗎?

  辜正亮不服的欲開口,高靖懿已道:「趙卿,君無戲言,如今朕再開金口,豈不是等於朕出爾反爾?往後如何服天下百姓?」

  「皇上,明其所欲,行其所善,皇上一言可以救下南安廉、南茗棻和腹中胎兒,如此善舉豈有人敢言皇上是非?」

  「既然趙卿如此勸說,朕便從善如流,行其所善。」高靖懿揚笑道:「南茗棻,即刻起戶帖發回原籍,兩人解契,從此非父女,任其婚嫁,可有異議?」

  南茗棻震愕的抬眼,不敢相信竟能有如此轉折,激動得趴伏在地。「民女叩謝皇恩!」

  「皇上豈能如此恣意行事,簡直是將律例人倫視為兒戲!」辜正亮不服的高喊。

  「放肆!辜卿是在指責朕兒戲?!此事既是因朕而起,朕自得善後,反觀辜卿,辜勝決擅離職守,辜卿可有自行請罪?辜卿縱子成罪,又不懂自省,朕以為辜卿年事已高,合該回鄉養老!」

  「皇上?!臣是兩朝老臣,皇上豈能如此相待?」

  「朕就是看在辜卿是兩朝老臣,所以不論辜勝決之罪,然辜卿已難辨是非,該是頤養天年之時,來人,撤首輔頂冠!」

  「奴才遵旨。」總管太監立刻領人上前摘下辜正亮的頂冠,再由殿前侍衛將人領出殿外。

  殿堂上因為這突來的變化,百官噤若寒蟬。

  待將辜正亮拉遠後,高靖懿再道:「南茗棻,朕還有話沒說完。」

  南茗棻愣了下,趕忙垂首,便聽他道:「朕可以將你發回原籍,但朕有兩個條件,第一個是朕要南安廉回朝任職。」

  南茗棻聞言,不禁望向南安廉,只見南安廉像是意料中的事,拱手道:「南安廉叩謝皇恩。」

  「聽說你為了從通判那裡取得證據,假扮了巡按御史,所以朕就命你為巡按御史,代天巡狩,賜寶劍,授御印。」

  「臣遵旨。」

  「至於第二個條件……」高靖懿懶懶托著聴。「南茗棻,朕問你,陸謙是何許人?」

  這天外飛來一筆,教南茗棻不禁微皺起眉,隨即意會,趕忙道:「回皇上的話,陸謙是空鳴城的一名秀才,當初本是要投考舉人,可因其母生病,所以便留在空鳴照料母親,可他寫得一手好字畫,極具文采又滿腹經綸。」

  她想,應該是長世侯夫人將字畫帶進宮了,要不皇上是不可能知道陸謙這號人物的。

  「朕希望他能夠進京趕考,你替朕想個法子讓他參加今年秋闈,要是他能夠過了明年春闈,朕會在殿試上提拔他。」

  「多謝皇上,民女遵旨。」

  「還有,再多拿兩幅字畫給朕。」高靖懿話落起身。「無事退朝。」

  「民女遵旨。」

  南安廉起身輕柔的將她扶抱進懷裡,與她對視而笑,倒是一旁的易寬衡悻悻然的瞪著他。

  「看來你很適合當官嘛。」瞧他,激皇上激得恰如其分,比他原先想的法子還要高招。

  「是你先告訴我,皇上對辜首輔已忌憚多時。」所以他不過是順水推舟,讓皇上可以合情合理的撤了辜正亮的官職罷了。

  「等等,這樣聽起來,好像你們早有對策,但怎麼都沒跟我說?」南茗棻聽出弦外之音,埋怨的道。

  「那是因為我在賭,沒有十成把握自然就不說出口,你知道我的性情和他是不一樣的。」他只是想當年皇上提拔他,甚至下放辜勝決,代表著皇上是個明君,而且極想鏟除辜氏一派的勢力,所以他就賭一把。

  「啐。」易寬衡啐了聲,自然知道南安廉說的他指的是自己,本想跟南安廉理論,但見司徒重走來,先行作揖,「司徒大人。」

  南安廉也頷首示意。

  「南安廉,本官曾極痛恨你對小犬的惡行,然而再想想,那也是他自找的,怪不得人,所以這事你也無須放在心上,但是下回記得少讓尊夫人出門,省得你又動怒,再次罷官。」司徒重沉聲道,對他最大的不滿是他將罷官的原因扣在自己身上。

  「多謝司徒大人寬宏大量,我會更加謹言慎行。」

  送走了司徒重,又見禮部尚書走上前來,南安廉行過禮就道:「多謝尚書大人相助,我無以回報,日後尚書大人有何差遣,我會盡力而為。」

  「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你好不容易想有個妻子,我自然得要幫你,要不你要是和易大人又攪在一塊,這總是不妥。」

  他此話一出,易寬衡險些滑下兩行淚,待禮部尚書一走,他衝上前要掐住南安廉。「你看你到底是怎麼折騰我的名聲,你到底要怎麼報答我!」

  「是兄弟就不會計較。」

  「我去你的!」

  「是不是兄弟?」

  「你給我記住……」每次都用這句話堵他,可他為什麼笨得要死,每回都吃這一套?活該被利用!

  南茗棻被易寬衡的表情給逗笑,偎在南安廉懷裡笑個不停。

  走出殿外,天亮了,雪停了,陰霾終於散去。

  「這是你新的戶帖,從今天開始,你恢復周姓。」

  「……周?」原來身體原主姓周?和她同姓呢。

  回到京城的家,南安廉第一著手處理的就是她的戶帖。

  「如此一來,咱們就可以回空鳴成親了。」

  「嗯。」周茗棻收著戶帖,覺得好像哪兒怪怪的。

  等到他們回到空鳴,兩人的事早已經傳回空鳴,得知皇上已經解了他們父女的契,還給南安廉封了官,眾人皆為他們開心,只有簡家夫婦如喪考妣。

  而周茗棻特意找來簡家夫婦。

  「簡爺、簡夫人,可知道我找二位來有何事?」就在南家的主屋大廳裡,她還特地把簡俐兒和陸謙都給找來。

  「你就直說了吧。」簡功成頹喪得像只鬥敗的雞。

  「我打算把濟思城的當鋪交給兩位。」

  周茗棻話落,兩人難以置信的抬眼。雖說濟思城是比較偏南,不如空鳴繁華,但能得到一家當鋪,仍教兩人詫異。

  「但是我有個條件。」

  「你盡管說便是。」

  「我希望可以讓例兒嫁給陸謙。」她一把拉住簡俐兒的手。

  簡俐兒不禁錯愕的道:「不成,我是寡婦,我……」

  「陸秀才,咱們王朝的寡婦是不能改嫁的?」不踩簡俐兒,她直接問陸謙。

  「自然是可以的。」陸謙忙道。「我……已心儀簡小姐許久,如果不嫌棄我只是個落魄秀才,我是極希望迎娶她為妻。」

  簡俐兒聞言,不敢相信的熱淚盈眶。

  「俐兒,就點頭嫁給簡秀才吧,你替他持家照料母親,才好讓他參加今年的秋闈,你不也說他才高八鬥,心在社稷,既是如此你就幫幫他吧。」

  陸謙激動的握住簡例兒的手,對簡家夫婦道:「請將簡小姐許配給在下,在下保證絕不會讓簡小姐吃苦。」

  簡家夫婦呆了呆,除了點頭,又能如何?

  於是簡俐兒也點了頭,周茗棻總算是完成了皇上的交托。

  接下來,她也順便當了包中和白芍這一對的紅娘,待春末時,她的傷好得差不多,三對一起辦婚禮,熱熱鬧鬧的花轎游街,讓空鳴城的百姓知道她和南安廉已解契,正式成了夫妻。

  成親當晚,基於周茗棻尚在安胎,於是兩人規規矩矩的窩在床上共眠,南安廉突道:「丫頭,我在想把南家當鋪改成周家當鋪吧。」

  周茗棻愣了下,抬眼直睇著他,聽他又道:「這當鋪是你打理起來的,改為周家也沒有什麼不可。」

  直到這一刻,周茗棻才發覺——原來她根本不是來報恩的,她根本就是周家當鋪發家的老祖宗!但這些無所謂,最重要的是她能得己所愛,她待在她最愛的人身邊,這一點比什麼都重要。

  她想,她是為了與他相愛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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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19:21 |只看該作者
番外篇 不是父女,要說幾次

  南安廉雖為巡按御史,代天巡狩,但是在周茗棻待產時,他還是趕回空鳴坐鎮當鋪。

  因為當鋪的生意絡繹不絕,光憑簡俐兒一個二朝奉和泉老那個二掌櫃,實在是應付不來,所以愛妻要求具有鑒賞能力的他到當鋪坐鎮。

  所以,他來了。

  但是——

  「欸,你女兒要生了是吧,要不怎麼不見她?」有人如是問。

  南安廉眼角抽搐著。「她不是我女兒,是我的妻子。」

  「是喔。」

  回到家中,他自然是不會把這些事告知周茗棻,只是更加注意自己的儀容,偶爾會學易寬衡穿些較花稍的衣袍款式。

  直到女兒出世——

  「怎麼了,你怎麼愁著臉?」待產房清淨了,南安廉一進房就見周茗棻望著女兒皺著眉,不禁擔心女兒身體有恙。

  「沒。」她搖了搖頭,直睇著女兒後頸上的銅錢胎記。

  雖說她不怎麼確定,但這胎記的出現,教她不禁懷疑這個孩子有天會離開她,但到底是不是跟她一樣穿越,會不會回她的世界,也難以確定。

  不過她想,也許她該把一些事記下,讓後代的人知曉,要是到時候這孩子去了那個世界……她驀地想起祖奶奶說過祖宗留下的一些記載和規矩,那些規矩和記錄也許正是因為她此刻的決定所致。

  可是,她能透露的有多少?要是寫得多了,會不會改變歷史?

  思忖著,她不禁頭痛起來,她不願意讓歷史產生變化,萬一抹滅她的存在就糟了,既是如此,她的真姓名和接受成年禮的時間都不得透露,而這個孩子呢,她得要透露多少,才能保護這個孩子?

  「茗棻,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見她攢眉像是思忖什麼,他隱隱察覺不對勁。

  「安廉,我在想,這個孩子讓她姓周,往後讓她繼承周氏當鋪可好?」尋思片刻後,她道。

  因為周氏當鋪依舊存在在她的世界,讓女兒姓周,往後女兒要是前往哪個平行世界,也許都可以受到周家當鋪的幫助……她的思緒一頓,身上爆開陣陣惡寒。

  難道說……就連這傳女不傳男的規矩,也是因為她這個念頭才定下的?那她此刻的心思到底會左右改變多少歷史?

  「好。」南安廉毫不考慮的道。「但你得告訴我,你到底是在憂心什麼。」

  「我……」她思緒混亂不已,抿了抿唇,只能避重就輕的說:「安廉,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但你給我一點時間想個清楚再說。」

  「好,你才剛生產完,別老皺著眉。」他不舍的輕撫她的眉頭。「咱們得要先替這孩子起個名。」

  「我想替她取名為持南。」因為他倆是有了這個孩子,才見證彼此對愛的堅持,讓一切化險為夷。

  「你說的都好,但這段時日你得要好生休養才成。」

  「那你得要繼續待在當鋪裡,會不會影響你的事?」他的工作是當有地方官彈劾糾正哪位官員時,才會啟程處理,所以不怎麼定期。

  「不會,現在正閑著,你好生養身。」

  幾日後,當鋪裡,又有人問:「聽說你女兒生了。」

  南安廉冷鷥抬眼,見又是同一人,便沉聲道:「是我妻子生了。」

  「你女婿到底是誰,怎麼沒瞧過他?」

  一旁的簡俐兒聞言,臉色刷白,馬上差人把這白目鬼給拖到當鋪外,總算是讓一切暫時平靜了下來。

  幾個月後,外出巡狩的南安廉再度回到空鳴,只因周茗棻又有喜了,因工作太操煩得要安胎才成,於是他再度坐鎮當鋪,但是——

  「聽說你女兒又有喜了,你那女婿挺猛的!」

  南安廉眼角抽搐,吼道:「我跟她不是父女,當鋪大朝奉是我的妻子,你到底要我說幾次?!包中,把他拖出去,往後絕不准這人再踏進半步!」

  包中二話不說直接把人拖出去,順便痛毆一頓。

  混蛋,每次混話胡說,都不知道他們這些跟在爺身邊的人有多可憐。

  幾個月後,周茗棻產下了一名男嬰,取名為南定周。

  再一年後,她又生了個女兒,再隔一年,又生了個兒子,一家子隨著南安廉大江南北的跑,又適巧方便讓她選擇據點開設分鋪。

  再隔了三年,為了不讓有心人士有機會欺壓百姓,在周茗棻的決定之下,開設了南家票號,打算往後交由兒子打理。

  南安廉一切由著她,只求她開心就好。

  但是——

  「欸,南爺,帶女兒出來逛市集嗎?」

  南安廉目露凶光的望去,那人嚇得立刻指著他懷裡的周持南。「她不是你的女兒嗎?」瞧,那同樣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是父女沒錯啊!

  「……是。」南安廉微露歉意的應了聲。

  身旁的周茗棻不禁低低笑開。「想哪去了,爹。」

  「你……」還叫他爹,真是……

  「孩子的爹,你瞧瞧咱們的票號鋪子就選在這兒好不好?」她挽著他的手,指著當鋪旁邊的鋪子。

  「好,你說什麼都好。」他寵愛的握緊她的手。

  只要兩人能夠相守,她說什麼都好。

  十年後,年滿十七歲的周持南在外出巡鋪的山道上,因天雨路滑,連人帶馬車摔落山崖。

  消息傳回南家大宅,南安廉立刻派人捜山,長子南定周更是一夜未歸的在山谷尋找姊姊的屍身。

  周茗棻和南安廉坐在周持南的房間,她手撫著兩日前才剛送給她當成年禮的玉算盤,把自己的真實身世告訴了南安廉。

  冬雪夜靜謐,只聞沙沙落雪聲。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南兒去了你原本的世界?」南安廉啞聲問著,失去女兒的悲傷讓他一夜白了鬢發。

  「我不知道,我不能確定,我也不知道周家和南家之間為何會有這些淵源糾葛,但我是在十七歲那年來到這個世界,持南也剛好滿十七,所以我想……應該是吧。」周茗棻說服自己,唯有這麼告訴自己,她才不會覺得心快碎了。

  「那就是吧。」南安廉緊握住她微顫的手。

  茗棻所說的世界對他而言太過光怪陸離,但這一刻,他是相信的,他寧願相信。

  「嗯,一定是。」她點著頭,抹去不斷滑落的淚。

  哭什麼,她的女兒還好好的呢,不過是代替她回家罷了。

  「留下祖訓,要讓周南兩家的子孫,世世代代尋找南兒。」說著,他望向他送給女兒當成年禮的棋盤。「把南兒最愛的物品一代代的傳下去,把咱們思念她的心情傳給女兒,讓她知道,即使相隔兩地,咱們記掛她、思念她的心,依舊不變。」

  「嗯,就像是每個文物一樣,背後都有一段歷史,而我們在歷史之初刻下痕跡,代代相傳。」周茗棻抹去淚,不讓自己的感傷感染他,俏皮笑著。「我當初沒想到她會這麼早離開,早知如此,我就跟她說得再詳細一點,要不我怕她會鬧很多笑話。」

  「我南安廉的女兒哪會鬧什麼笑話,南兒聰穎又沉穩,不會有事的。」

  「是是是,你說的都是。」她那個女兒只是用面無表情假裝沉穩,用冷沉目光掩飾緊張,有時連她打趣逗她,她都聽不懂呢,是他這個寵溺女兒的爹,壓根沒發覺。

  就不知道這樣好性情的女兒去到她的世界,適不適應得了呀。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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