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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定王朝康定七年,邊境春來鎮。
大批士兵在屋塌路毀的邊境小鎮裡尋找劫後余生的鎮民。
兩軍剛交戰過的小鎮,滿目瘡痍,哀鴻遍野。雖然將敵軍打退至邊境之外,但是這小鎮也差不多全毀了,猶如一座死城,沁冷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消散不去的血腥味。
一名身穿沾血盔甲的軍官在街道中不斷的穿梭尋找,憑著記憶來到一幢半毀的屋子前,推開門,就見一對男女合抱躺倒在地,看似早無生息。
他垂眼望著,深邃黑眸含著無語的沉痛,單膝跪下,將男人的屍體翻起,打算在鎮外替兩人合葬,然而卻在翻起婦人的屍體時,見到底下竟還有個纖瘦的女童,背上有著明顯的致命刀傷,血浸濕了她單薄的衣衫,早已凝成血漬。
一家三口,這孩子看起來不過四五歲大……對了,當初他路經春來鎮時,嫂子是懷有身孕的。
「安廉,找著了嗎?」屋外傳來好友的探問聲。
南安廉頭也沒回的將孩子抱起,突地察覺孩子的手指勾動了下,他隨即探查鼻息,發覺她確實還有一絲氣息,回頭喊道:「軍醫呢?」
「在外頭!」易寬衡動作比他還快,已經在外頭高喊著要軍醫先往這頭過來。
不一會便見背著藥箱的軍醫快步跑來,先將藥箱一擱,隨即往孩子的手腕一搭,沉聲道:「參軍大人,這孩子的脈息極淺,能不能救回,小的無法肯定。」
「救,想辦法救!」南安廉沉聲道。
軍醫聞言,只得先檢視孩子身上的傷,一瞧見背上那極深的刀口子,他眉頭都快打結了。
易寬衡走近一瞧,不禁輕抽口氣。那刀傷極深,口子又長,分明是致命一擊,這孩子還能留有一口氣,簡直是奇蹟。
軍醫一見那刀口子,只能趕緊灑上金創藥包紮。
南安廉等他診治完畢,褪去盔甲,脫下自己的外袍,小心的將孩子包起,抱進懷裡。
「大人,小的只能說,這孩子只要過得了今晚,就是過了這一劫。」軍醫語重心長的道。
南安廉沒多說什麼。他征戰沙場多年,歷經生死,自然清楚這孩子的傷勢是有多嚴重。
但,只要還有一絲氣息,他就非救不可。
因為這孩子的爹娘是他的恩人,有大哥大嫂的一頓膳食和一串銅錢才成就了他。
軍帳裡,南安廉就坐在木板床邊,大手擱在孩子的臉旁,確定孩子尚有一息。
「安廉。」一會,易寬衡端了膳食走進軍帳。
「有事?」南安廉抬眼。
年已二十的南安廉,有張棱角分明,猶帶青澀的俊臉,也就因為還太過青澀,所以他選擇蓄胡,讓自己看起來年歲較長,在這軍營裡說起話來才有分量,然最具震懾力的是那雙銳利如刃的黑眸,增添幾分令人望而生畏的凜人氣勢。
「已經將那些還活著的鎮民安置妥當,我順便問了這孩子的消息,知道她名喚茗棻,是周氏夫婦的孩子,明年正月就滿五歲了。」易寬衡把膳食往矮幾一擱,便盤腿坐下,大有與他一道用膳的打算,卻見矮幾上有碗湯藥,猜想是一個時辰前軍醫端來的,至今都沒喝下,那就代表這小丫頭壓根沒醒過。
唉,到底撐不撐得下來呀,小丫頭。
南安廉垂睫思忖了下,算著時間,想想該是無誤。
「那你現在打算要怎麼處置她?」易寬衡見他依舊坐在床邊,壓根沒打算用膳,不禁搖了搖頭。
邊境之地,近年來遭受戰火波及,不知道有多少村鎮半毀全毀,多少百姓流離失所,春來鎮如今只剩十來人,待鎮民從家中收拾完值錢的物品後,就准備讓士兵送他們到鄰鎮生活。
「不知道。」南安廉淡聲道。
不知道,是因為這孩子根本就還未脫離險境,能不能活下去,誰也不能說個准,又要怎麼安排這孩子的未來。
易寬衡動筷吃著淡而無味的膳食,隨口道:「戰火無情,這當頭我也不知道她到底該不該活下來。」換句話說,她活不活下來,其實都是個麻煩。
當然,麻煩的人不會是他,麻煩也不是指她是個麻煩,而是她如果硬撐著一口氣活下來,父母雙亡的她才四五歲大,誰願意收留?但她要真是咽下這口氣了,就怕安廉這一輩子都不會好過。
南安廉聞言,眸光如刃的望去。「她當然該活,難道這世上有該死之人嗎?」
「不是,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拜托,征戰五年,他們之間好歹有五年的同袍情誼,別說他不知道他話中含意。
「我不知道。」
「喂……」給不給面子啊……也不想想他是監軍耶,當年這家伙要投身戰場,要不是他肯點頭,甚至一路提攜,這小子現在能得個參軍之銜?
就算沒有同袍情誼,至少要有感念之情吧,就像他一直惦記周家夫婦在他投軍路上,給予他一頓膳食一串銅錢的恩情。
「你……」易寬衡見他不吭聲就是不吭聲,不禁氣得有點牙癢癢的。「那孩子是個小丫頭,你總不好一直帶在身邊吧。」
「她是個丫頭?」他微詫問著。
「拜托,你長不長眼,這小丫頭眉目清秀,長大後絕對是中上之姿。」雖說孩童年幼時光看臉總是難分男女,但看發髻也知道好不好。
「她眉目清秀?」他只覺得她面色灰黑,哪裡看得出她是個小丫頭?
「拜托,這丫頭長得很好,她要是張開眼,應該……哇,張開了!」易寬衡正說著,就見小丫頭突地張眼,嚇得險些噴飯。
南安廉聞言,回頭望去,果真瞧見小丫頭張大了眼。
她沒有喊疼,沒有不安,只是怔愣的看著他們倆,一會又緩緩的閉上眼。
「等等,先喝藥!」南安廉喊著,一把將她軟綿綿的身體托起。
她隨即皺起秀眉,想拉開他橫過她胸部的手,可是她一點力氣都沒有。
「安廉,你動作也輕一點。」易寬衡趕忙將藥碗端來。「可這藥都涼了,還是讓軍醫再熬一帖吧。」
「她能醒來已是不易,這藥可以祛熱止痛,可以讓她傷口收得較快。」南安廉豈會放過這大好的機會,壓根不管懷裡的小丫頭企圖掙扎,直接將她抱進懷裡,坐在他盤起的腿上,端著藥碗強喂。
可她偏是不張口,水眸微眯著,滿臉痛苦。
「張口,想活,你就給我張口,再苦也要給我吞下去。」南安廉沉聲道。
易寬衡見狀不禁發噱。「喂,不過是個小丫頭,你說話就非得這麼狠?姑娘家都是要哄的,讓我來。」正准備用一套說詞打動她的心時,卻見她已經乖乖的張開口,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藥。
易寬衡不禁傻了眼,不敢相信這丫頭竟乖順到這種地步,連沒半點人味的脅迫都能教她不哭不鬧的配合。
待她真把藥都給喝完後,南安廉再將她擱回床板趴睡。
「這不就喝了嗎?」南安廉沒好氣的睨了好友一眼。
「……我開始同情你的妻子。」這個男人壓根不懂憐香惜玉,就連對幾歲大的孩子都用命令的強硬口吻,更遑論往後的枕邊人。
「你想太遠了,還用不用膳?」
「喂,不管怎樣,我都是你的頂頭上司,你這種說話的口吻,要是惹得我不爽,我可是能用軍法斬你的。」
南安廉端起碗,涼涼看了他一眼,突地笑得很虛假。「斬啊,我好怕。」
「喂!」易寬衡差點就要跳起來。「你不要以為我不敢!」
他耍起凶狠撂狠話,氣勢卻比地痞還要弱。可這有什麼法子?他是個生性敦厚良善之輩,秉持著與人為善的原則,養成了他寬大的胸襟,就算想耍陰險裝凶狠也難掩他骨子裡的謙遜氣質。
「你要是擾醒了她,我就先斬你。」南安廉一記眼神掃來,隨即教易寬衡撇了撇嘴,收起凶狠嘴臉。
他不是怕安廉,他只是不想打擾丫頭養傷,真的。
不過,他還是要替丫頭說句公道話。
「我說安廉啊,與人善言,暖於布帛;傷人以言,深於矛戟,懂不?」
「不懂,夫子沒教。」他快速的扒著飯菜。
易寬衡眼角抽著。「你最好是不懂!」一個位居參軍的人,最好是這麼點書都沒念過。當初他提拔安廉當參軍,就是因為他人夠靈活,腦筋動得夠快,屢次進言都能立功,可是他最糟的一點是,嘴巴動得也很快,說話像是不經腦似的,張口就跟射箭沒兩樣,跟他對話要是心不夠強,真是三兩下就會趴下。
「你可以再大聲一點。」南安廉笑眯眼道。
易寬衡隨即縮了起來,咳聲嘆氣的吃他的膳食。想想,他也真是可憐,他爹是鎮守京畿的長世侯,他娘是當今皇上的姑姑,由此可見他的身分有多尊貴,可五年前邊境開戰,他的老爹為了給他掙點磨練的機會,便跟皇上請命,讓他負責監軍。
就這樣,這五年來,他從東北角的望川城來到了荒涼的北方大郡,如今是暫歇在這西北角上的春來鎮,想回京還真是遙遙無期,誰要這北邊的暮古軍老是陰魂不散的在邊境出沒。
總是不能一鼓作氣地將他們給擊潰,總是差那臨門一腳,讓他們給逃了,再之後又重振旗鼓,卷土重來。
「喂,那接下來呢?」他吃著膳食邊問著。
「什麼接下來?」
「你要怎麼安置這丫頭?」
「看她恢復得如何再說。」
「再過兩天就要拔營了,你能考慮的也就這兩天了。」易寬衡好心提醒著。
邊境之亂尚未結束,安廉是不可能帶個娃兒在戰場上衝鋒陷陣的,更不方便將她留在營地,而她肯定捱不了奔波的生活,就快要入冬,他們要回北方大郡,那兒只有寒風卷沙漠,她受不了那種酷寒。
南安廉將碗一擱,已用膳完畢,倒了杯涼茶淺啜著,問:「那麼,那只姓辜的呆鵝,你打算怎麼處置?」
提到這事,易寬衡那日頭都曬不黑的玉白俊臉瞬間黑了大半。
「……安廉,他是將軍。」不要老是叫人家呆鵝,很失禮的。
「如何處置?」他執意追問。
「我會上疏皇上。」他嘆了口氣道。
「不能先解除他的兵權?」
「唉,安廉,你要知道,辜勝決的爹是——」
「我管他爹是誰,我只管因為他的莽撞,才會讓暮古軍找到機會闖過邊境,甚至毀了春來鎮,殺了我的恩人。」南安廉語調平靜無波,可那雙銳眸冷噙著懾人氣息。
「我……安廉,我是監軍,我不是將軍,我沒有指揮權,只有監督權。」唉,當初爹要他當監軍時,他就知道爹根本是在整他。
這五十萬大軍,是中央和地方彙集的,手握兵權的是負責帶兵的龍圖大將軍,而他底下則是各衛所的將軍,要知道這五十萬軍是由數十個衛所彙集,就意味著龍圖大將軍必須統合底下數十個將軍。
這人一多,自然就有人力求表現,而力求表現原本是美事,糟就糟在有的人以為自己是鷹,傻傻的追逐獵物去了,壓根沒發現自己是只鵝,將成為別人的盤中飧,累得後頭的人得用更多人命換取那只以為是鷹的呆鵝平安。
更糟的是,軍中呆鵝不少,而最呆的就是北圖衛的辜勝決,一再惹出事端,可偏偏他爹是當朝首輔,他姊姊是皇上的淑妃呀……
「寬衡,皇上讓你當監軍,就賦予你稽核邊境將領功過的責任,日後回朝時才能賞罰分明,而我相信皇上必定給予你其他的權力,就算你沒有領軍權,但你絕對可以以戰前軍法解他兵權,就算是龍圖大將軍也不會置喙的。」
易寬衡抹了抹臉,本來聽一個寡言的人突然說這麼多話,他應該要拍掌喝采給予鼓勵,可偏偏這家伙有張夜叉臉,他實在沒有勇氣在他面前裝瘋賣傻。
安廉說的,他當然是明白,可問題是安廉並不明白朝堂裡的暗流洶湧,他硬要辦辜勝決,也不是不行,但消息一旦傳回京城,就怕朝堂裡又不得安寧。
「寬衡,雖說你只監軍,但這邊境戰事一日不消停,你這監軍又不嚴實查辦,說不准到最後,出事的人會是你,反觀只要你夠狠,立了威信,讓我為你建了戰績,回朝後,只有賞沒有罰。」
易寬衡輕點著頭,緩緩抬眼。「安廉,你很生氣喔。」
「不錯,你察覺到了。」南安廉皮笑肉不笑的道。
易寬衡閉了閉眼,幾不可察的嘆了口氣。
不難發現,因為一個向來惜字如金的家伙突然說出這麼多話,而且很強勢的要他查辦辜勝決,他就知道好友對辜勝決的不滿已屆極限。
想了想,易寬衡決定把這事丟給龍圖大將軍煩惱去,畢竟他也不想一直收拾爛攤子。
做人嘛,腦袋稍微轉一轉,總是有出路的。
「這事可以處理,但你要怎麼做,讓這場戰役早點結束?」他真的已經受夠看屍體吃風沙的日子了。
南安廉湊近他,講解著地形和如何部署才能出奇制勝,壓根沒注意床板上的丫頭從頭到尾都在假寐。
雖說她真的很累,但再累她也得先搞清楚眼前是什麼狀況。
她直瞪著兩人頭愈靠愈近,總覺得兩個人親密得教她覺得不該再往下看,可問題是……他們能不能先告訴她這裡到底是哪裡啊?
她到底是怎麼了?
她很想知道,也想問個明白,還有她的身體好痛,她好累……思緒倏地中斷,猶如瞬間被拔掉電源的電腦般,她雙眼一閉,沉入黑暗之中。
她只想說——可不可以尊重一下女孩子!
雖然這軀體很小,年紀肯定很輕,可裡頭的靈魂是正值敏感青春期的十七歲少女,他們就這樣無視她的人權,扒開她的衣服看她的背……她很想翻臉,也很想揍人!
「大人,這小丫頭背上的傷收得極快呀。」軍醫看著她背部的傷,滿臉詫異。
「看來是軍醫用藥得當。」南安廉淡聲道。
這兩日,她一直乖得很,喝了藥就睡,不吵也不鬧,應是如此才好得快。
「是這小丫頭鴻福齊天。」軍醫嘖嘖稱奇,若依這般速度,他幾乎可以斷定——「不出一個月,她就可以行走自如了。」
「是嗎?」南安廉沉吟著。
被迫趴著,雙手緊抓布料,堅持不讓半點春光外泄的周紜熹抿緊小嘴,很想叫他們快一點,要討論也先讓她穿回衣服吧,她不要一堆人圍著她看,像是在研究什麼外來生物一樣。
不過也沒錯,她確實是外來者……她作夢也沒想到自己竟會有這麼一天,從祖奶奶家離開回家的路上莫名其妙跑到這兒來。
打她來到這,她就一直昏昏沉沉,單只是想清醒就耗盡她所有力氣,但支撐不了太久,一下子她又沉入夢鄉裡。
她不知道這是哪裡,甚至不知道他們是誰,唯一能確定的是——她返老還童了!
「安廉,那你現在想好要怎麼處理她了?」
聽見男人刻意壓低的嗓音,周紜熹忍著背部正被上藥的痛,把雙耳豎得尖尖的,企圖在短暫清醒時分,盡可能得到情報。
「帶她走。」
「喂,我不是跟你說了,帶小丫頭回北方大郡,她的身子肯定受不了,她的傷就算好得再快,現在入冬了,你是要逼死她不成?」易寬衡沒好氣的道,像是極氣惱他的冥頑不靈。
報恩也要看狀況的好不好,不是把人帶在身邊就是對她好。如果他們人在京城,他當然沒有二話,可現在就不是嘛,何必折騰小丫頭?
「她已是舉目無親,把她丟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讓她死在你身邊還比較好一點是不是,南安廉?」
就在易寬衡沉聲質問時,周紜熹不禁抬眼望去,看著名喚南安廉的男人——他就是這兩日一直照料她的人。
姓南?她不禁想到結業時祖奶奶說的話——時空是平行而相互影響的,難道說祖奶奶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是這樣嗎?
南安廉橫眼瞪去。「要不你告訴我,讓她留在這裡,誰能照顧她?有誰真的可以視她如己出的照顧她?」
易寬衡氣得牙癢癢的,可偏偏他說的又沒錯,思索半晌,只能問:「難道你就可以把她視若己出?」
「當然。」南安廉說得毫不猶豫。
易寬衡張了張嘴,想了下,低聲道:「不管怎樣,你總得要問問人家丫頭,說不准她還有親戚什麼來著。」
「她沒有親戚,當初我識得她雙親時,她雙親的長上早已不在,亦無手足。」說著,他垂眼對上一直睇著自己的丫頭。「丫頭,跟不跟我走?」
「喂,沒有人這樣問的,這丫頭才剛喪親,你什麼都沒解釋,她要怎麼回答你——」
「好。」周紜熹毫不猶豫的道。
這一聲好,簡直要令易寬衡嚇掉了下巴。「丫頭,你就這樣說好,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個兒的處境?」說真的,他真的覺得這個丫頭有點怪。
她時而沉睡時而清醒,可就算她清醒,也不曾追問什麼,不哭不鬧,安靜得教人有點膽戰心驚,又懷疑她該不會根本是個傻子,畢竟她這年歲的孩子最是黏著雙親,只要張眼不見必定是又哭又鬧,可她從頭到尾都沒問。
見她表情依舊沒太大起伏,傻愣愣的看著他們,易寬衡不禁輕呀了聲——「丫頭,你該不會什麼都不記得了吧!」
南安廉聞言,不禁垂眸瞅著她沒有任何情緒的小臉。寬衡說得沒錯,以一個剛喪親的小孩來說,她的反應確實相當反常,若說是因為受到驚嚇或鬼門關前走一遭而導致失憶,倒還說得過去。
周紜熹見兩人有志一同的盯著自己,只能勉強自己點了點頭。「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只知道我爹娘不在了。」這是她剛得手的情報,錯不了吧。
而最重要的情報是——他姓南!
周家欠了南家一份天大的恩情,祖奶奶說該還的還是得還,她會跑到這裡,是不是為他而來?為了要還他恩情?只要把恩情還清,她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既然如此,她當然得要巴著他不是嗎,哪能讓他丟下自己。
思及此,她整個人精神都來了。
「你……」易寬衡眯起一雙桃花眼,不禁心疼了起來。
「咱們要去的地方黃沙漫天飛,而且十分酷寒。」南安廉醜話說在先,要讓她知道將來她遭遇的情況。
「好。」橫豎不管他去哪裡,她都非得跟上不可,況且她還這麼小,真的需要人照顧她,要不別說報恩,她恐怕就會先死了。
南安廉玩味的揚起笑,還未再開口,後頭的易寬衡忍不住悶聲道:「南安廉,咱們是要上戰場,你帶個娃兒在身邊,到底是把軍紀給擺到哪去?」拜托,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是有人要找麻煩,到時候麻煩的人是他耶。
心疼歸心疼,軍紀可是個大問題,況且他們還在作戰期間,不是一般駐守而已,帶個女娃兒,這……到底要他怎麼辦?
「兄弟,幫個忙。」南安廉沒啥誠意的說。
「你……」
「咱們是兄弟吧?」
「我……」這人怎麼這樣,這個時候就說他是兄弟,姿態這麼低,語氣這麼柔和,要他怎麼還擺得出高姿態?可問題是帶個小丫頭回北方大郡的哨樓,到時候龍圖大將軍要是說話……
「寬衡,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南安廉拍拍他的肩。
「喔喔……」易寬衡感動了,這種感覺就像是他受盡百般拒絕,萬般刁難,如今終於馴服了那頭高傲的野獸,教他忍不住手往胸口一拍,「看我的!」
龍圖大將軍算什麼?皇上給了他監督權,只要他心夠狠,絕對可以整得龍圖大將軍提早告老還鄉,眼前不過是收留一個小丫頭而已,能有什麼問題!
安廉說得沒錯,他可以的!
南安廉懶得踩他,見軍醫已經替周紜熹上好藥,便道:「好了,其它人都退下。」
「是,大人。」軍醫利落整理著藥箱,背起就走。
南安廉取來大布巾,正打算將她裹起時,卻瞥見易寬衡還站在一旁。「監軍大人,你這是要壞我家丫頭的清白嗎?」
「什麼跟什麼?你這是在過河拆橋不成?」做人就一定要這麼卑鄙嗎,才剛利用完就准備把他一腳踢到天涯海角去?況且這丫頭才幾歲大,有什麼清白好壞的,他只是想幫忙而已。「你自個兒還不是男人,難道你就不會壞了丫頭的清白?」
「你在胡說什麼?我是她叔叔。」
「我也可以算是她叔叔。」易寬衡認真的道。他可是叫他一聲兄弟了。
周紜熹垂著小臉,很想跟他們說,叫什麼都好,最重要的是,先讓她穿衣服行不行啊!
「不好意思,我家丫頭不過是個邊境村姑,沒有身為皇親國戚的叔叔。」南安廉攤開大布巾,壓根不管易寬衡臉已經黑了大半,動作飛快的將她裹得密不透風。
「丫頭,你那身衣袍已經破損,回頭我再幫你找幾套合宜的,這先暫時湊合。」南安廉難得柔聲解釋。
「好。」她松了口氣,覺得哪怕只有一條布巾,都教她充滿安全感。
「大概再一個時辰之後,咱們就要上路,你先歇會。」
「好。」
許是她乖巧得緊,教南安廉臨走前忍不住輕撫她的發,回頭拉著易寬衡一道離開軍帳。
周紜熹乖乖的趴在床板上,松了口氣後才發覺背上的傷還真不是普通的痛。
先前沉睡的時間比清醒的時間多,所以她並沒有察覺傷口有多痛,這會兒清醒得久了,才發現好像就連手微動一下都可以扯到傷口,真不知道傷口到底有多大。
留下疤痕是無所謂,留下她這條命就好,要不她不是白來了嗎,還報什麼恩啊?
微閉著眼將這兩日得到的情報稍作整理,雖說她搞不清楚這是哪裡,但可以確定的是南安廉是個軍人,駐守在離城市很遙遠的荒漠地帶。
她實在搞不太懂,為什麼自己竟變得這般小,這麼小的身體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報恩?
而且聽他們交談就知道這附近才剛開戰過……戰爭啊,要奪取人命實在太容易了,偏偏南安廉又是個軍人,難不成她來到這裡就為了替他擋死?然後,她就功成身退,回到原本的世界?
正思忖著,軍帳的簾子再次被掀開,她微抬眼就見南安廉走來,手上拿的應該是一套衣服吧,還有一碗藥。
惡……真不是她要嫌,那藥有股教人作嘔的腥味,之前要不是她暈得太快,肯定要吐他一身。
南安廉先將藥碗擱在矮幾上,隨即理所當然地將她抱起,准備抽開身上的布巾,嚇得她死命的抓住。
「你不想穿上衣裳?」南安廉問。
「我想。」廢話,她又不是暴露狂!「你……把衣服給我。」
南安廉微揚濃眉,意會後便將易寬衡找來的衣服遞給她。
她接過衣服卻發現他雙手環胸地坐在床板前,不禁氣虛的瞪著他。「轉過去。」說真的,她不太喜歡自己現在的聲音,細細軟軟的,說起話來很沒勁,喵喵叫的嗓音跟撒嬌沒兩樣。
「真是個怪丫頭。」
你才是個怪老頭咧!周紜熹在心裡很不客氣的反擊,見他轉過身去,她才艱難的背過身,邊解布巾還不住地回頭,豈料卻正好目擊他轉過頭來,嚇得她抱住胸口放聲尖叫——
「發生什麼事了?!」那尖叫聲引來軍帳外的易寬衡注意,急急的就要衝進軍帳時,腳步卻被一把冷嗓硬是定住。
「沒事。」南安廉沉聲道,動手把她擱在身前的衣衫拿起,往她肩上一蓋。
「快點穿上。」
「你偷看我……」話一出口,周紜熹就很想打自己。
聽聽,這聲音簡直像是個天生撒嬌鬼,哪怕氣憤得緊,細軟的聲調就會讓人覺得很撒嬌,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南安廉眼角抽著。「你的傷口很深,我只是怕你扯痛傷口。」這丫頭到底把他想成什麼樣的人了?
而且一個四五歲的小丫頭說這種話真的很古怪。
「我可以自己穿。」
「隨便你。」南安廉干脆起身離開軍帳。
趁他一走,她二話不說地穿換衣服,然而南安廉說對了,她的手真的舉不起來,根本套不進袖管……完了,怎麼辦?
她咬了咬牙,試著把手穿進袖管,可一只手穿進了另一只卻是怎麼也套不進去,教她頹喪的瞪著床板,背上的傷痛得教她直想干脆趴在床板上裝死。
有股衝動想要找南安廉幫忙,可剛剛她的態度這麼差,她這當頭喚他,他會理她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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