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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于晴 -【蝴蝶笨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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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6 23:06:5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蝴蝶笨婢 作者:於晴

瘟神!她果真是瘟神!  
只要一碰到這丫頭,  
他不是一身的跌打損傷,就是猛流鼻血!  
他應該離她遠遠地!愈遠愈好,愈遠愈好..  
他也知道愈遠愈好,可是-  
她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啊!扯都扯不掉..  
想他一介儒雅書生竟任由這粗魯,蠻橫的丫頭欺壓,  
這..這太窩囊了!可,更教他氣餒的是-  
幾天不見,他居然還挺想念這瘟神的!  
老天!他到底是哪輩子欠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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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6 23:07:38 |只看該作者
序    亦俠亦妖亦奇情

    (代序)阡陌

  於晴的新作又和大家見面了。
  讀了標題,大家一定感到奇怪,“亦俠亦妖亦奇情”到底是什麼意思?是不是阡陌故意賣關子?
  非也。
  我為於晴前十五本書寫序時曾用“亦真亦幻皆是情”來概括於晴作品的整體風格。如今用這個標題,顯然,說明於晴作品的整體風格有所變化。
  台灣新近流行一個名詞“酷”,有“酷哥”、“酷妹”的提法。以至席絹最新的一部作品干脆就叫做《這個男人有點酷》。我在席絹新書的前言中談到了《關於這個‘酷’》,席絹和於晴作品的人物選型有很多相似之處提法也相同,為此我轉摘一段用以釋題。
  “酷哥”是現時流行的青春偶像的代名詞,這個名詞起源自日本的一部電視連續劇《青春無悔》,裡面的人物大約有叫木村拓哉、流川楓的,這部電視連續劇放映之後,在台灣青春少年中流行開了這個“酷哥”的提法。
  “酷哥”這個名詞顯然字典裡是沒有的。詞典裡一般把酷字解釋為:1.殘酷;2.程度很深;3.權;唯一有點牽連的便是這個“極”。以我的理解,是極品,極帥,極瀟灑之意。而從於晴和席絹書中內容透出來的信息則一是帥,二是有型,帥是外在的形象,型是內在的,又稱作氣質。她們作品裡的“酷哥”是:話較少,表現出一種嚴肅,冷峻;或者生性嚴謹、少言少怒。
  據我的理解,“酷哥”大約是這樣一種人物:英俊瀟灑(這是青春偶像百年不變的基本要素)、堅毅、果敢的外表;表面少言寡語,熱情內含如火,智慧、聰敏合而不露的內在,構成了“酷”。其實“酷”的男人早在七八十年代就產生了,並曾經一度風靡過那個時代的許多人,史泰龍主演的人物,《第一滴血》裡的那個百戰不撓,死裡逃生的人物曾是許多青年的偶像,酷得很;演日本電影《追捕》的主要演員高倉健也是很“酷”的,這些人物曾經是陽剛之美的象征,傾倒過許多女性。
  然而進入九十年代,這個時代的青年朋友卻並不再崇拜那些鐵冷的陽剛之美。而是追逐“酷”。於晴筆下的“酷哥”與史泰龍、高倉健相比,內在的美是相同的,只是外在的美產生了變異,你看於晴筆下的楊明,強悍得足以戰勝任何盜賊,“黃金獵人”武藝高強決不是浪得虛名,然而細皮白肉,英俊異常,風流成性,美得居然像女性,這使我想起七十年代流傳的一些女性擇偶的標准:“形象像演員;體格像運動員;干活像服務員;脾氣像保育員。”
  我目前還無法理解“酷哥”怎麼會變成台灣少女的青春偶像。何以會成為一種流行的思潮。不過大凡能夠流行的東西,一般都有它能夠流行的理由,有它的生命力,有它存在的價值。在信息爆炸的時代,無論從信息高速公路上來,還是通過衛星電視,“酷哥”大約是會入侵大陸的,是會深入到少男少女們的心中的。這是一種預言吧!
  於晴的這三本書是1995年最後兩個月才殺清的,這三部書屬於同一類型,《阿寶公主》和《銀兔姑娘》相近,而《蝴蝶笨婢》則是妖聖系列中的一部,偏重於神話,寫的是天上仙蝶與蓄仙池中的青蛙王子的愛情故事,他們在天上僅一面之緣,下了幾界卻是生死之戀,這是一種互相排斥又互相吸引的愛戀,充滿了浪漫色彩。青蛙王子的化身也是一個很酷的人物。
  《阿寶公主》和《銀兔姑娘》、《蝴蝶笨婢》以及先前推出的《金鎖姻緣》、《龍的新娘》、《乞兒弄蝶》都是古代題材。這六部作品充分展現了於晴作品的新特色。
  《金鎖姻緣》、《蝴蝶笨婢》是於晴對新文體的一次嘗試,前者借用有神論者的靈魂學說,讓明代的靈魂飄游進二十世紀,接受到了現代文明以後,又飄回到了明代,作者顯然不在宣揚迷信,而是借這種形式,讓現代文明與古代愚昧進行碰撞,顯而易見,這種借代不過是手段,目的在於顯示今天人類社會的先進,讓生活在這個社會裡的人們熱愛今天,熱愛生活。
  而由於主人翁在兩個不同的時代裡感同身受的體驗帶來了故事喜劇性的演進,這種演進是作者人文思想的展現。
  《蝴蝶笨婢》則描寫了一個在天上、在人間都十分潑辣的“酷妹”,魚翩翩——天上蓄仙池的蝴蝶仙子,下凡以後,一露面就不同幾響,見色迷迷的商人偷看女人的酥胸,她便一腳踢翻了珍寶攤;就是因為不想應媒約之言的婚事,竟想讓丫環把未來男人的命根子閹掉。
  這麼一個個性十分鮮明的,天上人間都不馴順的蝴蝶仙子,演出了一場場鬧劇,而在這喧鬧聲中愛卻不知不覺讓他們沉醉。
  《乞兒弄蝶》與《金鎖姻緣》及《阿寶公主》有點連帶關系,它們之間有一個人物相互貫串——楊明。
  以前介紹過《乞兒弄蝶》,這裡有必要再提提,那也是出喜劇,一個乞兒與一個牧場主本來是無干無涉的,然而,由於乞兒架鴦不馴,出身生活底層的她,對世間的一切都有著一種本能的抗拒,尤其激烈地反抗禮教。她死也不洗澡,吃飯用手抓,滿口改不掉的髒話。
  照例這樣一個女人怎麼也不會有人喜歡,然而自己也想不明白的牧場主,竟喜歡上了她。這樣一個平凡的僅有一點喜劇色彩的故事,於晴把它放在一個十分恐怖的背景下來寫,便有聲有色7。殺人魔每月要殺一個未婚的女子,吸干她的血,而裴家牧場面對的就是屢抓不獲,而且已經滲透進莊院的殺人魔。於晴是很會造勢的,她制造出一環扣一環的懸念,使《乞兒弄蝶》成了驚險喜劇。
  而到了《阿寶公主》這部書裡,楊明則成了主要角色,那個很酷的“賞金獵人”與刁蠻成性的阿寶演出了一幕幕喜劇,讓人忍俊不禁。
  借用《關於這個“酷”》一文中的結束來結束這個序言:
  “像武俠又非武俠;像歷史又非歷史;像言情又非言情;像傳奇又非傳奇,正是這麼一部部又像又不像的四不像,武俠味很重的愛情小說,愛情為重的奇情小說,歷史味很濃的傳奇故事,構成了席絹還有於晴作品的新風格。加上很酷的男男女女,顯得尤為新奇。這是一種全新的創造。相信讀者朋友一定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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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6 23:08:01 |只看該作者
01

  在天上西邊的方向,有個蓄仙池林,終年四季如春,放眼瞧去是一望無際的花園;紅的、藍的、紫的、白的,只是念得出的顏色定會出現在花園裡。
  花園的偏南方有個大圓池,終年從地底冒出冷泉,泉有香氣,混著那醉人的花香,任誰來了蓄仙池一遭,都會帶著一身香氣回去;在蓄仙池周邊圍著五十來株的楊柳,每一株楊柳下開滿了七彩續紛的花朵,是怎麼瞧也像是天上的仙境——
  但,除了時常悄悄來的青蛙精之外,已經有數十年的光景,沒人敢再踏進蓄仙池林了。
  只因那蓄仙池林是那笨婢的出生地,平日她有大半的時間都在林中偷懶,誰敢胡亂闖去?誰要不幸碰上了她,算誰倒大楣!
  瞧!這會兒,她又偷懶了——赤裸著身子在蓄仙池裡浸泡。
  她不會游水,只好靠在巨石邊,讓冷泉浸至她的下巴;泉是清澈見底,幸虧現在沒旁人,不然她的身子不早教人給瞧光了?
  “這才是享受嘛!”她滿足得昏昏欲睡,雙頰紅撲撲的。
  這種時刻是最享受的,既沒人吵她,又有笛聲陪伴笛聲?
  忽地,她睜大圓眼,往那蓄仙池旁的巨石瞧去——
  一身白衫的男人正坐在上頭,悠然自得地吹著短笛,一雙熾熱的黑眸卻目不轉晴地注視著她。
  “青蛙精!”她嚇了一跳,腳下一滑,還來不及呼救,整個身子便栽進池裡。
  “蝴蝶!”青蛙精疾步奔進池裡,及時將她的身子拉起。“蝴蝶,你沒事吧?”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可惡!”她咳了幾聲,雙腳一踩到池裡的沙地,忙推干他。“這蓄仙池林是我出生之地,也歸我所管,你怎又私自闖進我的地方?”她氣呼呼地瞪著他。
  打從她在蓄仙池裡醒過來的那一刻起,不知怎地,對他是莫名在意,卻又莫名沒好感的——
  她是星君老頭手下的仙婢。當年也是星君捏了泥娃娃,浸泡在池中七七四十九日後,才煉成她現在的仙身。照理來說,她沒前世,也不是得道成仙的仙子,她應該沒那七情六欲、愛恨情仇的,但偏偏她有!
  她討厭他,她在乎他,甚至只要有關他的事,她就沒辦法撇身在一旁。
  這,究竟是什麼心態?
  偷偷瞄了一眼他。他是長得挺好看的,一頭長及腰際的黑發終年整齊地束在身後,俊逸的臉龐上是五官分明,那炯炯有神的眼、高挺的鼻,唇形的優美,是怎麼瞧都像是從畫中走出的美男子!他是修煉的青蛙仙君,哪像她?
  她的地位在仙人中是屬於最卑微的那種。凡舉掃地、端茶……只要是雜務全由她一手包辦,據說她的外號一籮筐——笨婢、懶婢、掃地婢,最近還加了個破壞婢!
  總而言之一句話,她是名副其實的笨仙婢。
  說人呢,是不夠聰明,大而化之的那種,尤其眼、鼻、嘴沒一樣像從畫裡走出來的。眼不是丹鳳眼,也沒柳似眉,嘴也不是小巧飽滿的那種,唉——
  他是古典美男子,可她卻連古典美人的衣角也摸不上邊。
  “莫非我是為這美丑之分而討厭他的?”她忽地道,又瞧了他俊朗的面容,這才發現他從頭到尾,一雙深沉的眸子貪戀地望著她,像瞧不夠似的!
  “你瞧什麼瞧?有什麼好瞧的!若不是你,我又怎會栽入池裡?”她咒罵,是氣紅了臉,見他的目光轉移目標,慘叫一聲:“別瞧我的頭發!”忙用手遮住她自然卷曲的長發;每淋濕一回,她的頭發就像鳥窩頭似的全卷在一塊。真丟臉,竟讓她一生最討厭的人給瞧見了。
  她不是沒了七情六欲的麼?為何要在乎他?可惡!
  他低低一笑,眼裡的愁思消減了幾分。
  “我不瞧就是了。”
  “笑,有什麼好笑的?”她氣炸了。自認性子溫順安恭,偏偏一遇這修煉幾千年的青蛙精,她就克制不了那心頭莫名其妙的情感。是厭惡?是恨意?或是……
  厭惡他什麼?又恨他什麼?當年她浸泡蓄仙池中七七四十九日,就是他受星君之托,守護在仙池旁,免其他仙子打擾,難怪她一睜開眼,就瞧見他正古怪地凝視自個兒,也不知在猛瞧什麼勁。就是那時候起,對他有那莫名的感受,就連她的名——蝴蝶,也是由那時他先叫的。
  總之,八成生來就相克!討厭他就是討厭他,還須什麼理由?
  “你來干嘛?”她沒好氣地說,見他一臉憂愁,心一軟——不不,那才不是心軟呢!是討厭!她是仙婢耶,怎麼有七情六欲?
  “本以為幾千年的修煉,已無凡心,哪知到頭來全不如我想象般。”他忽地說道。
  她莫名其妙地望著他多愁善感的表情,忍不住那好奇心,道:
  “凡心?是指心嗎?你怎會沒有心呢?”常常他說話,她是聽不懂的,但她絕不承認她是笨的。什麼笨婢、傻婢,全是人家在叫,她可覺得她自個兒挺聰明的。
  瞧,今兒個雖然只見他沒多久,也知他古怪到極點了,像是要說出那積壓已久的心情,卻又教什麼事給壓得沉甸甸的。
  “我有心,但她卻沒有心。”他的臉龐忽地抹上怒意,直勾勾地回望她:“她不同我,我畢竟曾有血有肉過,我有前世,有今生,所以我有凡心,也有七情六欲;我有那喜怒哀樂,可她沒有,她什麼都沒有,她沒有前世,只是個泥娃娃塑造的仙婢,她自然沒有那凡心,不懂那動了凡心的滋味——”
  “等等,你好像在指我耶。”她大聲叫道,十分不服:“誰說我沒有心,我也有心的!”她拉起他的手,直摸上她心口的地方,嘴裡還不平道:“瞧,我的心不是還在跳動嗎?”才輕輕觸碰,那手迅速收了回去。
  他的俊臉微微一紅,既是無奈又是心動,到頭只得化為一聲長歎:
  “你若有凡心,又豈會做這種事?”他上了岸,將她的綠色羅衫遞給她後,便獨自背對她,走到楊柳樹下。
  她傻傻地接過,這才想起她身無寸縷,先前還沒注意呢!他——先前競瞧光了她的身子?
  可惡!
  但她的雙頰怎麼微微發熱起來,心頭也好似有根針在刺著?
  “等等,我有心,好像也有那七情六欲的……要不,怎麼每回見了他,心頭總覺得怪怪的?”她又惱又迷惑。
  上了岸,走向楊柳樹旁。
  “你來這兒,究竟有什麼事?”她的口氣和緩了些。
  見他憂慮煩心的模樣,她好像也不怎麼好受!
  他默默地轉過身。默默地瞧著她,半晌才道:
  “蝴蝶,你可知在人間,女子若讓陌生男子瞧光了身子,是一定要嫁給他的?”語裡似有濃厚的渴望。
  她茫茫然地:
  “你要同我說故事嗎?怎麼扯上這個?這裡是天上,不是人間呢!”
  他的心糾緊,自嘲地苦笑:
  “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星君本托我守護你,七七四十九日之中定不能讓你離開池裡冷泉,但怎料你早十日……”
  “我早十日怎麼啦?”她急切問道:“四十九日我醒來之際,心頭總覺得怪怪的,像老瞧過你,心中是說不出的奇怪感覺。是不是我早十日醒來過?我怎麼都不記得了?”是不是當時發生什麼她不記得的事,所以對他的感覺才一直古古怪怪的?
  他輕歎一聲:“過去的事何必再提?”攤開手掌,掌心正是七片顏色不同的花瓣。他的臉色出現淡淡的愁容,目光直瞧著她一臉困惑的小臉,像要狠狠烙印住些什麼。
  “敢不敢吃?”
  “為什麼不敢吃?”頓了頓,她懷疑道:“星君說過,這花可不能隨便亂吃。你要我吃,分明想要陷害我。”
  “你若不吃,我強行喂了你也成。”語氣中難得出現對她的強悍。
  蝴蝶瞧瞧他的神色,再瞧瞧那花瓣,低聲咕噥:
  “好女不同惡男斗。附近沒其他的仙子在場,說不定他一掌把我拍下蓄仙池,那我豈不無抵抗之力?”咬牙吞下其中六片花瓣,要伸手拿最後一片,哪知他忽地一把將那最後一片花瓣給丟進蓄仙池裡。
  “你干嘛?”她的心奇怪得噗噗直跳,愈來愈覺得不對勁。
  “傻蝴蝶,你可知近日你闖下了什麼滔天大禍?”他語重心長道。
  “什麼禍?不過是想燒了你的金身青蛙,想瞧瞧能不能吃罷了!”難不成他要為此報復?有可能喔!
  他苦笑:
  “燒了我的金身也就罷了。你將星君的住處燒個精光,如今天上各界皆已知曉,你可知你的下場?”他說得算是很含蓄了。
  燒了星君的住處事小,燒了他的金身才是重點,他不計較,可其他仙子會計較,加上她平日以笨婢、懶婢、破壞婢之名橫行仙界,雖是無心,也前前後後不小心惹了上百件的禍端;如今火燒金身算是大事,突然少了兩干年的修行,他不說話,但天庭自有法規,哪容她繼續“不小心”下去?
  “燒了就燒了,我也道過歉了。我可是沒金身的,你向我討,是白討哦!”她事先聲明。
  他壓根沒聽進她的話,另撥了七片花瓣。
  “你可知這七片花瓣,究競有何用處?”他當著她目瞪口呆的面,吃下那七片花瓣。“這七色花乃叫失憶,又稱忘情,一旦吞食於它,定會將過去的事遺忘。”
  “你騙我!”她壓根不信:“倘若是真的,你干嘛也吃?”
  “在地獄有孟婆湯助人輪回轉世,遺忘前世的因緣;在天庭有忘情花,為那被貶下凡的仙子遺忘今生為仙的一切。蝶兒,你若有凡心,當知那思念之苦,偏你無凡心,今我末讓你吃完七片忘情瓣,就是為盼你下凡後,對我有些似曾相識的情分,即使是微不足道,我心願已足,你瞧,這是什麼?”他露出右手背。
  手背上剛刺著一只彩蝶,彩蝶還沾著細絲般的鮮血,教她瞧得是觸目心驚,本想問他干嘛虐待自己,才要開口,哪知他又說話了:
  “下凡後,我願再賭一回,倘若你有了凡心,咱們也有緣,願以這彩蝶當作信物。”這麼說,是一廂情願了些。但,他願生生世世受那輪回之苦,同她結永生永世的夫婦,甚過做天上神仙。
  她傻傻地瞧著他:
  “我被貶下凡了?”
  “星君不願當面言之,由我轉告,勸你服下忘情花。”
  “那你呢?你也要下凡?為什麼?我可不記得你做了什麼放火燒屋的壞事!”她是心緒亂七八糟,理不出個頭緒。
  她被貶下凡,那就表示她要當個人了?
  聽說當人很苦,要討生活、要賺錢、要受氣、要吃苦,什麼都要的;還聽說女人還要受那十月懷胎之苦,怎麼如今她竟要成為其中一員?
  不成,不成,她才不要當人,當仙多好多自在啊!
  她腦子一轉,現場只有青蛙精,誰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雖然他沒說謊的記錄,但——還是逃吧!逃到哪都成,先逃了再說,反正等大伙氣消再回來,她照樣可以當她的笨仙嘛——
  “當年你末滿七七四十九日,就曾醒過來——”他說出了積壓已久的秘密,不顧她的震撼,憐惜地撫了撫她的臉頰。“雖僅僅只有一夜,但我對你已動了那凡心。”他吐露多年心聲。
  她睜大眼,想要再問些什麼,但腦袋卻有些昏沉沉的,一個青蛙精變成二個、三個……不,不止三個,還在增加中,費力地想問他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卻沉重地說不出半句話來,只能看見他的嘴一張一合的,異常緩慢,好似在說三個字,第一個是“我”,第三個是“你”,中間那個是……她想了想,再想了想,昏睡前終於想起那嘴形像什麼字了——
  我害你!
  他當然“害”了她!一定是那一夜她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所以他才想害她,什麼動了凡心,全是騙她的,難怪她會有七情六欲,說不定就是未滿四十九日離開那蓄仙池的下場。
  可惡,她若下凡,定不會饒了他。
  她會恨他一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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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6 23:08:32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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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長安城的西市熱鬧非凡,昨兒個夜裡才從洛陽城趕來的胡人商隊,今兒個起早就在西市擺攤賣珠寶。
  而那順路同商隊一塊來的東洋留學生,好奇地沿著大唐的西市一路逛到底,雖明為探勘,可那一雙雙好色的眼珠忍不住瞄向那大街上的姑娘們。
  當大唐姑娘全是天仙美人?才不!
  唐朝開放風氣之盛,是史無前例的,別以為在長安城裡瞧見各種膚色的人種就很了不得似的,真正的開放是大唐姑娘的流行打扮。
  曳長的衫子襟束在胸下,衣領開得極低,敞露出絕大部分雪白的頸項與酥胸,遠遠就能瞧見那拖地的長裙,挺有風姿飄逸之感沒錯,可近一看——那就是大飽眼福,有那免費冰淇淋享受了。
  “瞧來瞧去,還是大唐姑娘養眼,哪像咱們自個兒家鄉的女子,個個包得密密麻麻不說,那吹彈可破的凝脂玉膚又豈是你我的妻子可比?”那賣著珠寶的胡人同伴低低竊語,還忍不住多瞧了一眼那正垂首買珠寶的大唐姑娘。
  “倘若這裡真是人間天堂,我倒打算在此置產——”
  一時間,那胡人吱吱喳喳地聊著天,是愈來愈覺得大唐的姑娘真是“水”;那其中一名胡人還充當好心,站在那大唐姑娘身邊解說那珠寶的由來,一雙賊溜溜的眼睛淨往那衣領裡瞧去。就盼瞧見那其中的豐胸。
  “瞧,有什麼好瞧的?去瞧你自個兒的吧!”話才響起,身後忽地有人用力端他一腳,端翻了那今兒個早上才搭好的攤子,各式珠寶、首飾、珍珠項練滾落一地。
  “是哪個不要命的家伙敢踹老子一腳?”那胡人氣憤地爬起,瞧見同伴個個瞧著他身後發呆——
  怎麼?對方是地頭的霸王嗎?還是帶了大批人馬?
  他心一驚,忙收斂起那凶狠的惡樣,餡笑著臉,回過身——他也呆住了!
  眼前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姑娘,鵝蛋臉上鑲著一雙圓圓大大的眼睛,如今正充滿怒氣,天生的桃紅小嘴抿緊著,雙腮抹上兩朵氣憤的紅暈。再低頭一望,她沒穿那流行的低胸衫子,而是那在唐朝宜男宜女的胡人服飾,服飾上還繡了幾只精致的彩蝶。整體來瞧,是怎麼也談不上古典美人的風姿,可那全身上下的狂野活力,倒是活像剛從畫裡跑出來的——
  對,就是那大唐狂野的美女!這種女人最適合那熱情如火的紅寶石了!等等,不對哦,都什麼時候了,他還在想這個?
  “是姑娘‘不小心’端我一腳的?”既然對方是個娘們,就讓讓算了。
  他是息事寧人,但姑娘可不。只見她大步上前,用力又朝他揮了一拳,當場打得他倒地不起,哀嚎連連。
  “哎喲……疼死我了……這裡還有沒有王法?”他叫著,發覺原本閒逛挑貨品的路人老早閃避一方看好戲去了。“你是誰?我要告到官府去!”他奇怪地瞧著那些路人又驚恐退了一步——
  “姑娘我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魚名翩翩,家住延康坊,你若有不服,盡管吩咐官大爺來找我。不過你可也別忘了是你眼睛非禮在先,我才給你正義的一拳。”
  語畢,又狠狠端他一腳,見他的三個同伴縮在一邊不敢出聲,輕哼一聲:“喜鵲,咱們走。”
  那瘦巴巴、名喚喜鵲的小丫頭立刻從人群裡跑出來,跟著那魚翩翩離去。
  “臭娘們,我非告到官府去不可!”他咬牙道。他雖是胡人同大唐的混血,也知官府最大,她當街打人,是她不對;他雖偷瞧人家,罪也不致拳打腳踢啊!
  “小伙子,我勸你還是別去告官府。”一群路人指指點點、說說笑笑地散去,好心的老頭子留下來提醒他一句:“那魚姑娘是長安縣裡出了名的瘟神。打她出生以來長安縣就沒好日子過,她出生那一日起,長安縣連下了三個月的大雨,聽說城裡的青蛙嗚叫了三天三夜,這還不打緊,從此以後只要她瞧見金子打造的青蛙,就非放火燒了不可。這本也不關咱們的事,偏偏這魚姑娘生性愛打抱不平,只要她瞧不順眼的,定有人會遭殃,她的舅舅是官府的名捕,姑娘是長安縣太爺的太座,她的爹家產萬貫,偏又事事順著女兒心意。”
  那胡人聽得一楞一楞的。
  咳了咳,那老人眼裡是又怕又敬:
  “你大概不知,去年長安縣出現了一名采花大盜,就是魚姑娘這小名捕同那二十四名捕快一塊捉到的。同你說,是要你明白,那二十四名捕快不巧全是她青梅竹馬的玩伴。”
  換句話說,他只要敢告到官府,只怕還沒開口,就遭人毀屍滅跡了。
  當然魚大小姐的事跡是說上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如今算是給他一個警告,但也不必嚇壞他,至少不必告訴1他,上個月就有個外地人色迷迷地想對魚大姑娘非禮,至今還躺在家中,始終沒法站起身子來。
  唉!她今年都已經十七、八歲,雖早同比鄰的楚家訂了姻緣,但對方少年才子又怎願娶個母老虎過門:
  魚大小姐要真能嫁人就已是萬幸,就只可憐那娶她過門的男子——
  倒楣喔!
  ※        ※         ※
  真是氣壞她了!
  難不成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還是她魚翩翩見識太窄,才會淨遇到那些一臉色迷相的男人?
  打她十五歲起,跟著青梅竹馬的捕快兄弟到處捉賊緝凶,所見所聞除了那殺人魔外,最叫人不齒的便是那些專愛玷污良家婦女的采花大盜。
  初估這兩年長安縣共捕獲二十來名采花大盜,十名販賣女人的臭漢子——男人是不是色得挺可怕的?整天不求溫飽,反而老愛欺負女人,就連偶爾走在大街上,也有陌生男子上前意圖輕薄——
  “倘若那姓楚的同他們一般,我定要將他給閹了”“閹?”那跟在她身後的喜鵲好奇地問:“小姐,你要閹什麼?叫喜鵲來做就行,何必勞你費心費力?”
  那魚翩翩瞄了她一眼,邊沿著西市的攤子走,邊哼了一聲:
  “要你這小膽子的小姑娘來閹他,你敢嗎?”
  “敢,敢,我當然敢。小姐,你別以為我向來都躲在你身後,可這醃豬肉、胞牛肉、胞羊肉什麼的,只要你吩咐一聲,喜鵲一定會去做。”那瘦巴巴的小丫頭拍著胸脯發誓,差點沒嗆到氣,就只奇怪小姐向來不管廚房之事,怎會想到醃肉?
  咳,小姐在笑些什麼?笑她不會醃肉?還是笑她太過自信?
  “喜鵲,你當真會幫我閹?”
  “當然。”吹鼓的牛皮沒有道理自個兒拿針刺破的。
  “那好。你去幫我把那姓楚的命根子給閹了。”
  “沒問題,包在喜鵲的……”那自信滿滿的眼神驚恐地瞪著她,停下腳步:“命……命根子?”
  魚翩翩好笑地回頭瞧她:
  “又不是要你殺人,你怕成這副德性干嘛?爹老說我從小同那姓楚的訂了親,遲早是要嫁給他的,可我連見也沒見過他,誰知道他是不是同那群烏鴉一個樣?所以呢,干脆先閹了他,以絕後患!”
  “不,不,小姐,你可別胡來,人家肯娶你已是萬幸……不,不,喜鵲的意思是,楚公子好歹也是你未來的丈夫,倘若……倘若閹了他,那人家會笑話你的。”
  那喜鵲自認是冒著死諫的危險進言。
  天知道天底下怎會有這等的干金小姐?
  本以為她只須乖乖服侍小姐,偶爾陪著一塊繡繡花、彈彈琴,這就足夠了。哪知她到魚府以來,就成天陪著小姐在太陽底下習武打獵的,前一陣子官府緝拿盜匪,小姐也同那些青梅竹馬的捕快差爺一塊前去捉拿,而她喜鵲半點武也不懂,只得提心吊膽地等著——唉,她究竟是倒楣還是幸運?遇上了這種小姐。
  據總管透露,當年小姐出生後,性子活潑好動又粗率,一天午憨的時刻,她小姐不休息,反倒爬到園子池邊,想欺負那池中青蛙,若不是被那隔壁的楚少爺發現,只怕那時“噗通”一聲,真要同那青蛙作伴去了。
  據說,那時楚少爺不過四歲的年紀,不知怎麼鑽過兩家比鄰石牆的狗洞,挺認真地瞧著,剛巧就瞧見了魚老爺正在微斥魚翩翩的粗率天性,也不知道這年紀小小的楚少爺著了什麼魔,競忽地冒出一句:“她現在很好。”,言下之意似要這魚家夫婦別再硬逼小姐改變那活潑粗率的性子——才四歲呢,活像四十歲的大人,怎教魚家夫婦不驚不喜,心想既然這楚家小少爺同魚翩翩有緣,干脆訂下親事,一來免得將來女兒太過好動沒人要;二來是贊賞這楚家小少爺,巴不得同他沾點親戚關系,免得好女婿先讓旁人給搶走了。
  但——
  十來年過去了,楚家如今尚無動靜。前兩年魚翩翩剛過及及之年,算是成人了,這魚老爺也暗示明示了好多回,無奈這男方的反應似無女方熱烈,像是要逃避這門親事……
  “其實也不能怪楚家少爺,誰叫小姐比那男子還強上百倍,人家是個文人書生,又怎會不怕呢?”喜鵲才喃喃自語,忽地感到眼前兩道逼人的光芒。
  那魚翩翩氣呼呼地瞧著她,大聲道:
  “誰說我定要嫁那姓楚的?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呆書生,腦袋瓜子裡會有幾分墨水?”
  她的性子向來坦率,說氣就來氣,一氣起來,瞧見那不遠處從沒見過的算命攤,忙拖著喜鵲跑過去,指著那白發白胡子、面目卻有幾分俊朗的老人,怒道:“說不得那姓楚的將來就同這算命仙一般在西市擺攤,靠著一張俐齒在這勉強討生活。若是再慘些,那姓楚的三天碰不上一筆生意,沒飯吃沒水喝,最後淪落到求乞的地步,你說他慘不慘?我若嫁了他,不也要同他一塊兒慘?”魚翩翩是氣炸了。
  瞧喜鵲說的,好似她真沒人要一樣。而那姓楚的,她是沒見過,但也曾聽爹爹說過,那楚天剛年方二十,是長安城出了名的才子,不但貌比潘安,且細皮嫩肉的,比起黃花大閨女的膚色還要白嫩七分——換句話說,就是像女人的小白臉。這種“假男人”倒貼她,她都不要呢!誰又知道那楚天剛的性子是不是也同女人一般?她是愈想愈氣惱,一時間也沒注意那算命老人直勾勾地瞧著她嬌顏怒嗔的俏模樣,一雙漆黑有神的眼眸震撼地注視她——
  “小姐,瞧你說得好像真的似的,若是被楚家少爺聽見,這門親事八成真要吹了。”那喜鵲急急張望,就伯有人聽見;這隔牆有耳的,若傳進楚家少爺的耳裡,屆時只怕婚事真要沒了。
  魚翩翩狠狠白了她一記眼,老覺得有人在瞧著她——說來不巧,今兒個諸事不順,一大早起來,心頭就亂七八糟的,像要發生什麼天大的事,所以她才跑來西市溜街,不然以為她吃飽沒事做嗎?她眼珠子不滿地轉了轉,正對上這算命老人的黑眼,心抽了下,隨即擊掌拍桌,怒道,“喂,你瞧個什麼勁?沒瞧過女人嗎?”不知怎地,是愈瞧這老人,心裡頭愈是……該怎麼說呢?仿佛……
  有三分熟悉,七分看不順眼,巴不得狠狠揮去一拳。
  那老人回過神,甩了甩頭,收斂起那雙炯炯有神的黑眸,笑道:
  “姑娘來到我黃半仙的算命攤上,無非是要算命,我當然得仔細瞧、好好地瞧瞧你的面相。”他頓了頓,垂眼瞧她似要離去,忙改了語氣:“別走,別走。今兒個是老朽頭一道擺攤,姑娘湊巧也是頭一個上門,就當你施施好心,讓我為你算算命,也好討幾個饅頭吃。”
  為了強調,還特意摸摸肚皮,露出可憐相。
  魚翩翩瞧他可憐,眼角眉梢盡是同情,什麼不順眼先丟在一旁,二話不說就坐上那破舊的椅凳上。
  “你會算些什麼?”
  “老朽雖不才,可不論面相、手相或解簽樣樣都成。”他又古怪地瞧了她一眼,道:“姑娘今年一十七,當論姻緣。敢問姑娘可曾訂過親事?”
  “小姐是訂過親事。”那喜鵲眼裡從不屑轉為崇拜,這算命仙的連小姐十七歲都算得出來呢!那要他算小姐的婚事定是易如反掌了。
  “對方可是二十歲左右的文人書生?”
  “對,對,算命仙,你說得沒錯。咱們未來的姑爺是長安城裡出了名的才子,倘若他願意上京考試,准是大唐的狀元郎。你快瞧瞧,咱們小姐有沒有狀元夫人的相?”喜鵲忙不迭說著。
  那魚翩翩狠瞪喜鵲一記白眼,眼光又瞧回那老人臉上。
  說來好生奇怪呢:怎麼這老人白發白眉白胡子的,更怎麼看也該是一副老態龍鍾的蒼老相,可那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眼角未有皺紋,五官端正豐神俊朗……最重要的是,她是怎麼瞧也瞧他不順眼,倘若她前輩子同什麼人結了仇,那人定是他!不然對他何以有恍如隔世之感——
  他再瞧她一眼,發覺她正打量他,眼險忙垂下,拿起那平常占卜的簽筒,裡頭起碼有上百只簽竹。
  “姑娘請抽個簽。”
  “抽就抽吧!”她隨手抽了支簽,扔給這老人。
  她對這老人的興趣比什麼算姻緣要濃厚許多,瞧著他,心裡頭總覺得幾分古怪,腦海仿佛中閃著什麼莫名的影像,好似——好似她討厭他,可又有股說不出的親切感。
  這是怎麼了?又不是失散多年的老爹——
  那老人瞧了瞧那簽紙上的四句偈語,臉色變了!嘴裡也不知在咕噥些什麼……
  “喂,你倒是說話啊!難不成你不識字?”魚翩翩槍過紙來,東瞧西瞧倒著瞧,沒一會兒窘得臉紅了,將簽紙丟還給他——說來可笑,她連“魚翩翩”三字怎麼寫不知道,又怎會看懂其它字?
  “喂,你不是懂解簽嗎?你瞧瞧咱們小姐同那楚家少爺究竟有緣無緣?若是有緣,咱們干脆拿著這簽到楚家,逼他上門提親去。”那喜鵲是早把這結局想好了。
  那老人暗地撇了撇唇,瞧了那簽紙上的四句話,念道:
  “前世墜凡今生苦,仙無凡心應修持;一生不作新嫁娘,百年回首登仙榜。”皺著眉瞧她還一臉茫然無知,便好心地“解說”,道:“姑娘,此乃上上簽。”
  “上上簽?”那魚網瑚是怎麼聽也聽不出個所以然來。
  “姑娘仙緣極重,若能一生不論婚嫁,遁入空門好好修行,將來定能成仙。”說得他都想吐了。什麼仙?
  就算她是仙,准是天上最卑微的小小仙——
  “胡扯,胡扯!”喜鵲大叫,忙捂住魚翩翩的耳朵,急道:“小姐,你別聽他亂說話,他是想騙你當尼姑呢!”
  魚翩翩才要開口說幾句,忽聞西市裡賣粥的老婦人大喊有人搶了她的賣粥錢。二話不說,魚翩翩站起身,鎖定那人群中跑得急快的藍衫男子。匆匆忙忙地扔下銀子,疾步追去。
  她是不識字、不懂女紅,可若論腳程、比捉人,她還不輸官差大哥呢!
  “小姐,等等我啦!”那喜鵲搶回銀子,從荷包裡掏出幾文錢,也小跑步跟著追了過去。
  至於那算命老人——
  從腰際抽出一把扇子,翹著二郎腿,扇啊扇的,凝望著那簽詩半晌,才開口道:“小狗子。”
  “小的在這兒。”那一身僕衣十七、八歲的少年從算命攤子下爬了出來。“少爺,您想的法子真妙,這下瞧魚家小姐還敢不敢嫁人!”
  “管她嫁誰,只要別嫁給我就行了。”那老人撕去白胡白眉,拿下白發,赫然出現那俊雅的外貌,翩翩的風采,一身的白衫透露幾分文人書生的味道。
  這人年紀極輕,最多二十出頭,可一雙黑眸閃爍機靈、才智,還有那幾分輕浮,瞧起來倒有幾分玩世不恭的味道。在長安城裡愛穿白衫,碩長身高,皮膚又白,長相又勝女子三分的文人書生有幾人?
  大概除了那遲遲不肯上門提親的長安才子楚天剛之外,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人了吧……
  ※        ※         ※
  原來,她就是魚翩翩啊——
  雖有緣比鄰相居,可從沒見過魚大小姐的長相。那楚天剛凝望她消失的街頭,一時間是說不出半句話來——沒錯,他就是長安才子楚天剛,也是那讓魚家拴住一生的可憐蟲,更是長安城裡眾人同情的倒霉鬼。
  “少爺?”小狗於喚著,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那魚家小姐早就不見蹤影了,少爺在瞧些什麼?該不是被嚇住了吧?
  “她應該是那魚翩翩才對,長安縣裡唯她成天到晚穿著那綠色衫裙,老將長發編辮子在身後甩啊甩的,怎麼她一點也不似長安百姓所描述的瘟神那樣?”那楚天剛是滿肚子的疑問。
  須知自他懂事以來,就知他已有一個未婚妻,可他在印象中是沒見過她的,本來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父母之命、媒的之言是天經地義的事。他只管習他的書,偶爾吟詩作對,日子倒也過得逍遙,直到他十四歲那年出了大門,見識了長安城的繁華,順便也從那百姓的嘴裡知道了長安城的瘟神正是他的未過門的妻子魚翩翩!
  天!
  虧他親爹整日將手掌捂著胸口,嘴裡淨說她的好話,什麼棋琴書畫、什麼三從四德,她無一不包辦,原來是昧著良心要他留個好印象。他哪裡知道心裡正高興有個好妻子時,她小姐正在長安城狂飄作亂,明明同地無關的事,她老愛硬插上一腳,像年前砸人賭場,同人一對一的挑戰,當場讓那賭場老大斷了兩根肋骨:更別談知道了那萬平縣有個張生想討二房,二話不說,先去把人揍了一頓……
  天,這種女人誰敢要?倘若他對她厭了,想再納個妄,豈不活活被她打死?
  尤其在他十七歲那年,想親眼瞧瞧她究竟是什麼樣的三頭六臂,競讓百姓如此懼怕;女人嘛,若不聽話,狠抽她一頓就成。
  基於好奇心的催促下,他費力爬上那比鄰的石牆上,才慶幸視野正巧能瞧見魚家花園,就見到那亭子裡坐了個姑娘,背影對著他,一身綠色的衫子,長發也給扎成獨一無二的長辮子,這時代婦女多流行梳個發髻,雖好看也是費時費力,就沒瞧見有人扎成辮子的,這暫且不談!他還瞧見那姑娘的前頭還站著個丫環,頭頂擱著蘋果,那綠衫小姐手裡正拿把大飛刀,瞄准了紅蘋果,一甩手就丟了出來,蘋果完好無缺;你猜,那把大飛刀跑到哪兒去了?
  挺巧的,就在他的手臂上,那鮮血還不斷的泊泊流出,嚇得他全身一軟,直挺挺地往那石牆上給摔了下來;這一摔,跌斷腳骨,躺在床上足有三個月,才能下床行動。
  天哪!他是怕極了她。
  他向來是個文弱書生,性子偶爾還風流了些,見到姿色頗佳的女人也會多瞧兩眼,倘若他真娶了她,那他豈不與死無異?
  所以,今兒個才假扮算命仙,見到那綠得亮眼的衫子又是長辮子的姑娘,自然就知道非魚翩翩莫屬,可他不曾想到那丫頭競也有幾分姿色,不,不僅於此,乍見她之際,有股眼熟,還有那心痛,像是抽疼了什麼傷心往事似的,想要捉住些什麼才能止住那長久以來的心痛“胡扯,胡扯!本少爺會為那粗暴的丫頭心痛?笑話,打扮不入流,算姿色也只有七分,這種女人多是面善心狠!楚天剛啊楚天剛,你若不慎著了她的道,你的一生可就再也沒法迫遙自在了。”像是要說服自個兒,他自語道,瞧見那小狗子丈二金鋼摸不著頭腦的蠢相,忙收斂了心神,改盯著那簽詩半晌,才忽然道:“小狗子,這簽詩你從哪兒拿來的?”
  “少爺,您忘啦?昨兒個你要我將您寫的簽詩全貼在竹子上啊。”那小狗子真以有這樣聰明的主子為傲。
  長安城出名的楚才子耶,走到哪兒都可抬頭挺胸,不被人瞧低。哪像隔壁的喜鵲,走到哪兒都遭人指指點點,只因主於是長安城的瘟神。
  沒法子嘛,一個是天,一個是地,是怎麼瞧也不配的,要是哪日少爺真不得已娶了那瘟神,他小狗子頭一個撞牆抗議。
  不過,今兒個少爺有點奇怪,老自言自語不知在胡說些什麼?
  “胡扯!這分明不是我寫的。”那楚天剛抿著唇,道:“我雖不願娶魚家小姐,可也沒要她終生伴青燈。”
  語畢,拆了其它支簽紙,上頭一律寫著——
  姻緣本是天注定,命中十七作嫁娘,本該配予大英雄,切莫嫁那書生漢。切記!切記!
  上頭百來支簽詩全是同一首詞,不論那魚家小姐抽到哪支簽,結果全是一般,哪知無故冒出莫名其妙的簽詩,此事只有他同小狗子知情,既不是他寫了那首什麼仙人詩,自然只剩下小狗子一人——
  那小狗子心一驚,忙跪下來,急道:
  “沒有少爺的吩咐,奴才怎敢胡亂來?昨兒個我熬夜沾好簽詩就上床睡了,其它的事是什麼也不知情。”
  “那這簽詩如何得來?”
  “奴才真的不知!少爺,不論如何,你也算逃過那瘟神的一劫,何必在乎她的後果?我聽人說,她什麼都不成,只知打人捉人,這種女子少爺您不愛,別的公子爺兒也不會愛,既是如此,要地入庵當尼姑,也算長安縣百姓的一大福音嘛——”
  “住口!”楚天剛站起身來,想再斥責幾句,可回首一想,他本就是來嚇嚇她的,如今她能給嚇住是最好,免得他一生全葬送在她手裡,但——
  “可惜了她的性子,倘若她肯收斂些,倘若她不愛那般管閒事,倘若……也許咱們會真的有緣。”他失了神,又開始自言自語起來,是以嚇壞了那小狗子。
  怎麼今兒個少爺老愛自說自話?該不是那色小姐害的吧?八成是被她給嚇住,回頭非要找師父來收收驚不可——小狗子本分地收起攤子,不敢再隨便說話,目光不巧瞄到少爺右手背的蝴蝶胎記。
  虧得少爺是個男人,不然這般大的奇怪胎記若生在女子手上,還真嚇人呢!那暗灰色的胎記活脫脫地像只展翅的蝴蝶。
  說來奇怪,剛剛他也好像瞧見那魚小姐的綠衫胡人服上也繡了好幾只精致的小蝶——
  是巧合嗎?
  還是——
  忽地,他打了個寒顫,不知怎地,再也不願深想下;去,忙收起算命攤子,便同少爺一塊回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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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6 23:08:54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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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痛!”
  “小姐,你就忍著點嘛。誰叫你愛管閒事,人家手裡有刀,你硬要捉他,這下可好,你不想讓老爺知情,不敢請大夫,只好由我這蒙古大夫喜鵲出馬了。”那喜鵲是嘰哩呱啦說了一堆,心也疼了好久,腳板也早長水泡了。
  今兒個,她們才算命算得好好的呢,哪知小姐忽地跑去追偷兒,害她沒跑過路的丫頭也忙追上前,到最後錢是搶回來了,可小姐的玉臂卻給劃了一刀,刀傷雖淺,將來卻也會留下疤痕,到時那楚家公子嫌棄,這可怎麼得了?
  “小姐,你——信不信那算命仙說的?”
  魚翩翩疼得叫了一聲:
  “他說什麼我可忘了。喜鵲,你小心點,這可是我的手,會痛呢!”
  “當然會痛!”那喜鵲用力纏好紗布,將綠衫袖子放了下來,收拾起藥箱。
  “你是活該,都幾歲的人了,早該嫁到楚家,你偏象個沒事人!人家許府少夫人才十七歲,已經有兩個小寶寶了呢!”
  魚翩翩一聽這些寶寶經,她的頭就痛,干脆趕走了喜鵲,自個兒留在閨房裡發呆,半晌忽瞧見那窗外月色,喃道:“今兒個月圓,外頭月色又好,我干嘛不出去賞月,留在這裡發呆?”
  一來是閒不住;二來是伯睡了又夢見那個憂情男子,也不管有沒有受傷,先溜到花園賞月再說。
  瞧,夜涼如水,可也淡淡散發一股花香氣,她也挺喜愛的;其實,小女子心性她也略具幾分的,才不如長安縣百姓說得那般可怕,什麼瘟神、母老虎的,簡直破壞她的形象嘛!
  忽地,隨著夜風的吹拂,夜空隱隱約約傳來一陣陣人聲話語,雖是隔著厚實的牆,那夜裡傳出的聲音卻特別清楚——
  “我說,兒啊,你究竟何時才肯娶瑚確為妻?魚老同我說了好幾回,就盼你早日點頭!咱們這樣把人家黃花大閨女擱在那兒,也不是辦法嘛。”
  那魚翩翩好奇地循聲走去。咦,怎麼這聲音從石牆裡透露出來?石牆的另一邊是楚家院子,難不成是楚家人在說話?怎麼以往她都沒聽見過,這回聽得特別清楚?
  想了想,暗罵自個兒笨。以往她鮮少來花園賞花嘛:就算是有,也不曾在夜裡來過,當然不知這石牆隔不住人家的密談。
  密談?魚翩翩禁不住起了好奇心,耳朵管不住地豎了——
  “爹,要我同那母老虎成親也行,只要她先學會怎麼服從丈夫!你可知今兒個她競在大街上明日張膽地奔跑,就為了迫那偷兒?”
  奇怪,聲音挺好聽,而且又十分耳熟……說話的是誰啊?
  “這……兒啊,翩翩從小就跟著色老習武,性子自然不同其他女子,加上她娘早逝,多少是缺了點女人味,可這不打緊,等你娶她過門,再好好地教導她三從四德,也許……”
  “也許我還沒來得及傳宗接代,就被她給活活打死了。”語氣裡流露出不屑的口吻:“爹,我楚天剛好歹也是個男兒之輩,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可也不能讓個女人欺負了。要我娶她也成,成親一個月後,准我納妾一房;再過數月,再納一房,如她答應了,我二話不說,立刻登門提親!”
  原來他就是那遲遲不願娶她的楚天剛?還沒娶她呢,他竟想納妾?她是氣得咬牙切齒,非要瞧瞧這花心郎究竟是何等模樣,竟敢發出如此豪語2敢惹她魚翩翩的人不多,個個都得付出代價。
  在石牆邊,有株矮樹,雙手一構,她是輕易攀爬上去,那濃密的樹干旁枝越過石牆,多數垂到楚家那兒;她躲在樹枝上,夜幕甚濃,若不細瞧,還真瞧不出人影來。
  在石牆另一頭的楚家同樣也是花園,扇形的亭頂掛著兩盞油燈,昏暗的光線下,只瞧見二人,一人是那老邁的楚老爹,另一人想當然耳,就是那楚天剛。
  她瞇起眼,拼命地傾身往前,就想瞧瞧那姓楚的悔婚郎是什麼風流倜儻之輩,竟想娶了她後,再享三人世界!
  “爹,其實你也別擔心。”楚天剛得意一笑,道:
  “就算我想娶人家,人家可也不敢再嫁給我這書生漢。”
  當下楚天剛把假扮算命仙的事兒全盤托出;楚老爹聽罷,不禁呆了眼!
  “你這孩子怎可做這糊塗事,倘若人家姑娘真入尼姑底,你要如何向魚老交代?”
  “爹,難不成你真要將兒子的幸運葬送在那母老虎的手裡?以往你總昧著良心說她有多好、是多麼地慧質蘭心,可如今既讓我發現了她那如狼似虎的本性,我……我怎能娶她?”
  那楚老爹雖是有名的爛好人,可如今為了抱孫,思量一番,咬牙道:
  “好!你不願娶翩翩,我就算是對不住魚家,也得上門退婚,可你也須答應我一件事。三個月內,你定要找到自個兒的媳婦兒,若是找不到,你就乖乖娶那翩翩,如何?”
  “一言為定!”為免老爹反悔,當場擊掌為盟。
  “唉,也罷。負了魚家,下輩子做牛做馬,定要償還他們。”那楚老爹喃哺自語,自個兒走進屋裡。
  那楚天剛簡直是笑得合不攏嘴,才想到好不容易擺脫了魚家姑娘,可又想起早上她嬌俏的容顏,一時失了神——
  “笑,笑什麼,老頭子,既有這般好笑的事,不如再為我這母老虎算算命吧!”那話才剛說完,果子就打中他的臉龐。
  他心一跳。這聲音好生熟悉啊,莫非是——他摸著發疼的臉頰,循聲望去。
  “誰?”天可憐他,可萬萬不要是那母老虎。
  他不安地望去,那一身綠衫子的姑娘正坐在石牆上,兩只小腳晃啊晃的,一臉閒情逸致地凝望著他,好似他是個什麼賞心悅目的寶貝,而那小手正玩弄著一束長辮子。
  完了!他死定了!
  豬是怎麼死的?笨死的!枉他是長安城裡公認的才子,雖只有秀才的名,可聰明才智不在話下,偏偏今日太過得意,競在僅隔一牆的花園裡大吐苦水,招來這煞星!
  可……說也奇怪,怎地瞧見她,心中雖有幾分懼意,可更浮起莫名的喜悅,像是……像是盼了她生生世世,總算讓他給盼到了。
  生生世世?胡扯!同她牽扯一生就已是人生最痛苦的事,倘若同她扯上生生世世,他不如自個兒先出道修仙,免去這輪回之苦!
  “喂,算命仙,你可曾算過你今晚的命運?”那魚瑚翩翩是氣得火冒三丈。雖在暈黃月光之下,細瞧不出他的容貌,可也聽出他的聲音正是白天的算命先生,尤其一身的白衫,說話的腔調——真巴不得將他狠揍一頓,瞧他還敢不敢騙人!
  “魚姑娘——”他腦子轉了轉,勉強笑道:“今兒個晚上月正圓,雖有賞月之樂,可畢竟男女授受不親,共居一處,只怕惹人閒話。不如你回你的房,我呢,改日再登門拜訪,姑娘以為如何?”
  “那多麻煩。”她輕輕一躍,落在楚家的地面上,一步一步像要吊他胃口似的,慢慢逼近他,瞧他不自覺地退了一步,差點掩嘴愉笑,趕忙扮起怒臉,道:“別動!”
  那楚天剛一時呆住,不敢再退半步,直到她踱到他面前來,昂起小臉瞧他俊朗的面容、出色的五官;輕叫了一聲:
  “你真漂亮呢!”她是真心贊美。向來就是沒心眼的人,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可那楚天剛聽來卻自動轉換成另一種意思——“你長得真是好看,倘若劃上一刀,會更好看!”
  “天!全身上下你愛砍哪裡便砍哪裡,就是千萬別砍我的臉……這可是我的本錢啊。”他求饒道。
  她呆了呆,眼睛眨了眨,認真地繞了他一圈。真不是普通的好看,平常她也常在外頭走動,瞧過的男子也不少,就是沒他好看,可惜就是太吞種了。
  要她嫁給這種沒膽識的男子,她還真願當尼姑呢!
  “我真什麼地方都可以砍?”她淘氣地問。
  “這兒沒旁人,就算呼救也來不及了。傳聞你魚翩翩砍人的功夫一流,我自然只有讓你砍的分兒。”
  “你可以反抗啊,笨蛋!”語畢,就朝他的俊臉猛揮了一拳,讓他跌退了好幾步。
  “你打我?”
  “我干嘛不能打你?”她又要上前揍他一頓。這會他可學乖,拔起腿來就繞著亭子逃跑。
  “女人打男人,成何體統?”他嚇白了臉,邊逃邊喊。
  “男人能如你這般軟弱,也不配當個男子漢大丈夫了!”
  楚天剛聞言,立即停下腳步,害她一頭撞上他,兩人同時跌倒在地。還好,有他當墊背,才沒摔疼她。
  “男人非要舞刀動槍,方能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嗎?
  武有武途,文有文路,本是兩不相干的事,試問,大唐僅有武將而無文人,能創這萬世之基,數十年的盛世嗎?”他是聞之氣結,生平最恨人家說他不像男人。
  魚翩翩壓在他身上,沒有起來的意思;氣憤中的楚天剛也忘了要她起來,一徑說著:
  “你呢?雖是女人,可也不懂刺繡女紅,整日同那捕快到處跑,這便是女人家的風范嗎?”他冷笑一聲:
  “咱倆是半斤八兩,誰也不笑誰。”
  話才說完,以為她該自慚一番,怎知她像個沒事人,還湊近他——
  他的俊臉微微一紅,想躲開,卻又遭她壓住,只得怒道:
  “你瞧什麼?”生平第一次同女人這般靠近,怎麼她愈靠愈近,差點貼到他的臉來。
  魚翩翩好奇地注視他,瞧他的眉、瞧他的眼、瞧他的嘴,最下了個結論:
  “你比我還漂亮呢!”腦子一轉,再逼近他,古怪地伸手摸摸他的臉,自言自語道:“怎麼這般熟悉?長相雖不同,可那打骨子的熟悉感不正是夢裡的男子嗎?”
  “喂,你……你快起來!”他急叫。
  她簡直不把他當男人看嘛,被她壓住不說,她競還愈靠愈近,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心神不覺恍惚——
  “我壓痛了你?”她的手正巧壓住他的胸口,發覺他的心跳得好快,是怕她還會打他?還是受傷了?
  才要開口再嘲笑他幾句呢,忽地傳來抽氣聲——
  “你這畜牲!原來你不願娶人家黃花大閨女,是因你早琺辱人家了!”
  楚天剛訝然地發覺不知何時,楚老爹竟手持棍棒站在拱門前。
  完了,這回真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爹,你聽我說……”
  “事實俱在,你還想說什麼?瞧你還趴在人家身上,不是砧辱,難不成是想壓死她?”
  楚天剛張大嘴。天,究竟是誰趴在誰身上?明明是那母老虎死纏在他身上,他不得動彈,怎麼老爹老眼脫窗,竟看成是他壓她?
  他忙轉向魚翩翩,急道:
  “你好歹說句話,解釋你‘趴’在我身上的原因,否則咱們只剩下一條路可走了!”不難想象老爹的想法。
  那魚翩翩還故做一臉很無辜、很不解地瞧著他:
  “這是你的家務事,干我何事?我於嘛要解釋?”
  “你若不解釋,只有成親一途,你這白癡!”
  “沒錯,成親!”楚老爹勝利地說。
  “成親?”魚翩翩再眨眨眼,懷疑地瞧瞧楚老爹,再瞧瞧一臉慌張的他。“誰同誰成親?”
  “除了你我之外,還有旁人嗎?”楚天剛大吼著,他是氣昏頭了。他的性子向來溫吞輕浮慣了,偏偏碰上她,再好的修養也敗在她手裡。
  “你我成親?好啊,我求之不得,你什麼時候來提親?”她爽快地回答,當著楚老爹的面,親他的臉頰一下,以便有“事實俱在”的證明。
  這下,看他往哪裡逃?敢惹她魚翩翩,哼!分明是挖掘他自個兒的墳墓。
  “你……你可別亂說話,誰要上門提親?你快同爹說明白,是你自個兒夜闖花園的!憑我一介書生,能做什麼?打得過你嗎?砧辱?哼,沒被你非禮就不錯了。”
  他的臉是早已脹紅。
  魚翩翩認真地想了想也對。
  “你說得沒錯。先前你的確沒非禮於我。”見他大松口氣,忽地拉起他的手,當著他茫然的臉龐前,將他的手放在她的胸口——得意的笑道:“但,你現在就在非禮我啦!”頓了頓,再道:“換句話說,你非娶我不可啦。”
  ※        ※         ※
  “荒唐!荒唐!”那白發、白胡子的老人繞著那墮仙池疾步走著,那墮仙池裡終年冒著白霧。
  “這可不干我的事。”那月老瞧著墮仙池裡人間景象,忍不住發笑:“他倆皆是仙人轉世,本該修煉凡身,重登天庭,姻緣簿上是絕無他倆之名,就算他倆成親,咱們也無能為力。”
  那老人怒瞪了月老一眼。“當日那笨婢犯了眾怒,原打算將她打入凡間,如能一生末論婚嫁,出道修行,自然能重登仙位,但她本無凡心,又怎會願下嫁青蛙仙呢?”說來說去就是不服。
  他正是那蝴蝶笨婢的主子,那個住屋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可憐星君。本來他對那笨婢是恨之入骨,真巴不得她受那生生世世的輪回之苦,再也不得重返天庭。須知當初他捏泥成仙,主因是為找個奴婢打掃、泡茶什麼的,哪知卻換來一個破壞婢、笨婢、傻婢,不但三天兩頭偷懶,還敢同他頂嘴,又火燒他的仙居——最後,在忍無可忍之下,他拜托眾仙連署抗議,好不容易才逼她轉世投胎,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如今十七日已過,他的仙居自火燒以後,至今尚未清理,如有那笨婢在,雖說三天兩頭的偷懶,可也有一日是認真打掃的。現在可好,凡事須自個來,他是堂堂大仙耶,怎能又是掃地又是處理笨婢闖下的善後工作呢?
  “星君,他倆成親也好,也算了了青蛙仙的一番苦心。”
  那星君老人撫胡想了想,仍是不服道:
  “總該給他們一個機會,讓他們想想是當神仙好呢,還是當那凡人好。雖說在天庭,青蛙仙鍾情於那笨婢,可你瞧,凡間的楚天剛卻避她如蛇蠍,就算成親又如何?心有不甘,不如重歸仙界。”不然他的仙居要誰來清理?
  照理來說,那笨婢本是泥娃娃成仙,是該沒凡心的;沒凡心的仙子就算到了凡間,仍是一生不動凡心,怪就怪在當年托青蛙仙守護那蓄仙池七七四十九日,直到那笨婢成仙為止。那四十九日內任何事都可能發生,包括那青蛙仙——
  “孽緣啊!”月老長歎:“就算他倆鸞鳳和鳴又如何?
  那笨婢終究是要償還那滴血……”他縮了縮肩,忍不住噗嗤大笑,只因他從那墮仙池裡又瞧見了凡間的一切,包括那蝴蝶笨婢又狠捶青蛙仙一拳。再照這情形下去,只怕未到成親時,那可憐可悲的青蛙仙就先給活活打死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        ※         ※
  “男女有別,你跟著我究竟是想耍什麼花招?”在那西市的大街上,那俊美男子疾步奔向前,像要擺脫什麼可怕瘟神。
  “我同我未來的夫婿到處走走逛逛,不成嗎?”那緊跟不放的女子是一臉竊笑。
  “誰是你未來夫婿?”
  “你啊。”翩翩快步跟著他,臉蛋是既無辜又得意:
  “前幾日夜裡,你非禮於我,將你的手放在我胸口上。
  你該知道女人最重視名節,你若不娶我,我這一生該依靠誰?”她簡直快笑死了。這輩子整人還沒這般痛快過。
  他還以為她真會嫁他?
  笑話!她堂堂魚家小姐,怎會嫁給此等懦弱無能之人?瞧見了沒,他的俊臉還有些鼻青臉腫的跡象,全是她的傑作;不把他好好地“訓練”一番,她實在看不過去。
  “魚姑娘——”
  “叫我翩翩。咱們都已經‘事實俱在’了,我喚你楚郎,你直呼我的閨名,不也挺好?”就差沒捧腹大笑起來。
  楚天剛是一臉慘綠相。
  “你可別胡說!從頭到尾都是你一廂情願,我何時非禮過你了?就連那……那……”一想到他的手曾碰觸那柔軟的胸部,雖是隔著厚厚衣衫,可也一陣臉紅,當下氣血上沖,竟流下鼻血來——
  “你流血了!”她是見過血,但還沒見過曾有男人莫名其妙就流鼻血,難不成她出拳太重?但她可沒打到他的鼻梁啊!就算打了,也是前幾日的事了,怎會等到現在才流鼻血?
  “我……我流血了?”楚天剛抹了一把鮮血,兩眼發直。“完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一時間頭昏腦脹,渾渾的,直覺地要昏過去。
  他生平“無所不懼”,唯懼見血與這母老虎——
  “你這成什麼德性?不准當著我的面昏倒,否則我將你全身扒光,凡經過此地者,免費讓他們瞧瞧你這沒練過武的才於究竟是什麼絕妙身材!該不會全身白嫩如你的臉蛋吧?”那話裡擺明了就是威脅兼嘲笑。
  楚天剛聞言,霎時腦子一片清明,虛脫的雙腿不知認哪生來的力氣,競奇跡地挺住,差點翻白的眼珠也恢復白中有黑的眼珠。
  “魚翩翩,你還是女人麼?”他是氣得差點腦充血,決計不肯說出他全身上下的確是同臉龐的膚色一般。
  為維持基本的尊嚴,只好從半昏迷中強自掙扎,不然她說到做到,此時此刻早已成了裸體藝術——她究竟知羞不知羞?
  那魚翩翩認真地點頭:“我自然是女人,不過你是不是男人,我就不知道了。”語畢,還好心地想拿手絹拭去他的鼻血,摸來摸去找不到手絹,干脆用衣袖用力擦掉那鮮血,惹得他又是一陣臉紅。
  “誰說我不是男人?”他當沒看見她的“好心”,強定心神、拼命回想她的壞處:“我若不是男人,也就不,必娶你;若不是男人,我又何必有那君子風度?依你對我的百般陷害,我就算打死你都不為過。”換言之,是她太幸運,碰上他這等君子。
  “你會打我?”她懷疑問。
  “我……”他瞄瞄她,吞了吞口水。“我不打女人!”
  大唐女子多豐腴;而她,既不豐腴也不算嬌弱,長年的習武讓她的眉間盡是英氣,像是一揮拳就能輕易撂倒男人,他怎敢打她?
  “是不打女人,還是不敢打我?”
  那魚翩翩這一生還真沒碰過如此孬種的男人,眼珠子轉了轉,非要想個法子讓他有點男子氣概不成;她魚翩翩向來愛管閒事,反正她也沒事可作,除了平常捉捉賊外……
  這時——
  “官府捉拿逃犯,閒人快避!”那西市街頭竟出現了幾名差爺,手持大刀,見那逃犯避進長安城最熱鬧之地,不免心急幾分。
  那逃犯力大無窮,掙脫手銬腳鏈不說,競打傷數名捕快,偏偏捕頭不在……
  “證實你是男人的機會到了!”魚翩翩忙把楚天剛推到前頭,眼前那逃犯身穿囚衣,在人群裡亂竄,擋人者則只手揮開。
  路人見狀紛紛走避,來不及避的就慘遭逃犯使勁推開,頭破血流不在少數。
  “你……你干嘛?”楚天剛睜大了眼,見那滿臉絡腮胡的逃犯是愈奔愈近。他想閃,偏偏後頭的女人又押著他不放。完了,他真的完了!前幾日才被揍得鼻青臉腫,這下又要給打得頭破血流了,這女人果真是長安城的瘟神!
  “翩翩……翩翩姑娘,我究竟同你結下什麼仇恨?
  要你如此待我?”他哀嚎。是壓根就嚇住了,一顆心也噗通通地直跳——
  老爹,再見了。
  花花世界,來世再見。
  他緊閉雙眼,等著送死。
  那逃犯奔到他面前,見他擋其去路,一腔怒火又要用力撥開他,哪知魚胡瑚從身後及時捉住楚天剛的右手,借他的手狠狠地朝那絡腮臉揮去——
  “喀”地一聲,他似聽見手骨斷裂的聲音,那劇痛“天啊,你饒了我吧!”他眼眶一紅,差點流下眼淚來。本以為乖乖送死,最多讓那逃犯揮開他,流點血就沒事了,哪知這白癡加三級的女人竟然借他挑釁對方。
  完了,這回他真的死定了!
  那逃犯一瞇眼,凶狠地瞪了她一眼:
  “我曾是長安城的殺人犯,若不快快閃開,多殺兩條人命也無妨。”
  “咱們偏不讓,是不?楚郎?”
  “我……”楚天剛用力吞了口水。“翩翩,我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呢?這位兄台若有心向善,我瞧咱們還是快讓他離開——”
  “想走?門都沒有!”那幾名捕快趁機繞著逃犯及“兩名人質”成一圈,冷笑:“盧臣,你若乖乖同咱們回衙門也就罷了,倘若你癡心妄想,想憑一人之力逃出長安城,那你可就料錯了!咱們兄弟就算賠上性命,也絕不會讓你出城門半步!”
  “你們敢動我?”那逃犯冷笑,右手迅速抓住楚天剛白嫩的頸項,繼而威脅性的縮緊:“你們若不放我走,他馬上立斃於此!”
  “我……我不想死……”那楚天剛的嘴唇已然發紫,是拼了命才擠出一二個字來,就盼官爺好心救救他。那身後的女人壓根就不可靠,倘若他真能活下去,定要親手掐死那笨女人!
  那為首的捕快瞧了瞧情勢,見有青梅竹馬的同伴,忽地輕笑:
  “你要殺他便殺,反正有你一條命陪葬。”
  “官爺救我……”他的眼淚已滾落了下來。他才二十,尚有大好青春還沒揮霍,他不想死啊——
  “叫什麼叫?”魚翩翩拍打一下他的背,豪氣萬丈地開口:“男人要有志氣。他掐你,你不會打他嗎?”
  “我……咳咳……我怎麼打?你沒瞧見我快被他給掐死了?咳咳……”這個超級笨女人!
  “這樣不就是打他了嗎?”她從後頭踢他一腳,讓他的腿跟著往前踢出,無巧不巧正踢在逃犯的要害,痛得那盧臣乍然放開了他,直捧著命根子哇哇大叫。
  魚翩翩忙推楚天剛上前,拍拍他的肩:“你還不快揍他一頓?”簡直把他當哥們兒了嘛!
  “揍?”楚天剛驚懼交集地瞪著那名身材魁梧的逃犯,吞了吞口水,道:“我還是先回家好了。”轉身就要故作瀟灑地離去,偏偏那克星正睜著大眼怒瞪於他。
  “你是不是男人啊?你雖沒他壯,可也比他高,如、今他已是手到擒來,你還伯什麼?”又要將他往盧臣那兒推。
  “等等——”
  “翩翩小心!”那為首的捕快忽地發覺那盧臣已不哀嚎,反倒想捉住那楚大少作人質——
  “救我!”楚天剛早奔到翩翩身後逃難。
  “滾開!”魚翩翩護著他,一拳就要揮出,哪知盧臣早有防備之心,一把捉住那來勢凶凶的拳頭,用力一使勁,只見她咬緊牙根,臉色發白,一腿又要朝他命根子踢去,這盧臣冷笑一聲,只手擋住她的腿,一腳使勁狠踢她的小腹——
  “咚咚”兩聲,她飛離了幾尺才落地,壓在她身下的正是那既可憐又可悲的楚家大少爺,而他此刻正痛呼連連,懷疑自個兒究竟是造了什麼孽,今生競同這丫頭,不,是這瘟神有所牽連。
  那盧臣眼見機不可失,幾個捕快又能耐他如何?正要逃之天天,忽地感到眼前紫影一晃,腰問麻穴遭人點中,他身子一軟,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素聞長安縣的西市熱鬧非凡,難得來瞧一回,競也碰上這一檔子事。”這忽然出現相助的紫衫男子是一臉厭煩,一雙銳利的眼神掃過那捕快,眼光最後落在魚翩翩身上。
  他遲疑了會,走向她:
  “姑娘可需幫忙?”
  “她不要。我可要!”楚天剛情急叫道:“我才是被壓到的可憐人。天見可憐,我究竟是造了什麼孽,競然一日之內慘遭這瘟神毒手。老兄,你先扶我起來,咱們再一塊逃離這瘟神——”話還沒說完,這紫衫男子忽地退了兩步。
  “姑娘是那聞名長安城的魚家小姐?”可惜了她一臉的好容貌。
  魚翩翩傻呆呆地猛瞧著他,也不理會,像是瞧癡了什麼似的。
  “就是她!兄台……兄台,你別走,你先別走,先救了小生再說……”那代言人楚天剛是愈喊愈大聲,只因那紫衫男子一聽是長安縣的瘟神,是愈退愈快,退到最後,便是疾步奔離這大街上了。
  他住在長安城的萬平縣,雖是貴族的居所,可也曾聽聞長安城裡的長安縣有個瘟神,誰碰了她,誰就一生倒楣到底——不是他迷信,但寧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無,先逃再說。
  那楚天剛想推開壓在身上的魚網瑚,可又不敢,生怕她一拳又飛過來。悄悄想要那捕快大哥幫忙,哪知那捕快押起盧臣,就往衙門走去,連瞧他們一眼都沒有;而那群路人——早逃之天天了,誰還敢留在這裡看熱鬧?
  “翩翩小姐,我雖是男人,可也不習慣老讓女人壓著,你大人大量,能不能稍移一下你的玉體?”他小心翼翼地問。
  她是一點反應也沒。
  楚天剛好話說盡,忍無可忍,輕推她一下,驚異她沒反應,稍用點力,還是沒反應,干脆使勁推開她,忙站起身,拍拍灰塵。
  咦,好像有點古怪。
  他回首一瞧,她的眼珠正目不轉睛地瞧著那紫衫人離去的街頭。
  “怎麼?一見鍾情啊?也不想想人家怎會瞧上你?”
  擺明了就是諷刺,可是她仍是沒反應,分明是沉醉在愛河裡了:
  可惡!
  等等——他可惡什麼?魚大小姐轉移心神不正是他的目的嗎?他忙興奮地點頭,倘若她中意他人,豈不就不會再糾纏於他,十幾年的婚約也可一筆勾銷,她也不會再逼他當個什麼男子漢大丈夫了!好耶!既是如此,對於她對那紫衫客的“一見鍾情”,他定要好好助其一臂之力。
  但——
  瞧瞧她仍是癡迷地瞧著那街頭,怎地他還是忍不住想罵一句:
  喔,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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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6 23:09:44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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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城裡共分長安縣與萬平縣,前者多住普通百姓,後者則為貴族所居住之地,而一縣約莫有五十五坊和一個市集場所。
  以楚天剛來說吧,他這一生不幸的起源就是住在這延康坊裡。其實五十五個坊裡,他住在哪個坊都好,偏偏老天爺垂愛他,竟教他住在延康坊,同魚網瑚比鄰而居。
  瞧,今兒個他到底在干什麼?
  放著好好的《論語》、《孟子》不念,他竟在這裡挖空心思地尋找某個絕妙的計謀。
  “爹,當年你是怎麼娶娘的?”一見那楚老爹進書齋,立刻發炮。
  那楚老爹一怔,艙口道:
  “自然是父母之命、媒的之言。怎麼?你是被打昏頭了不成?”
  打從昨兒個兒子回家,全身瘀青不說,還有手骨斷裂之虞。他的兒子何時會同人打架了?從小他就會同人比背書罷了,又何時會落到鼻青臉腫的下場了?問他,他不肯說,最後還是閒言閒語傳了開,才知昨兒個一早在西市的一場打斗裡,兒子也是其中一員。
  也好,兒子跟魚翩翩在一塊總沒錯,多少受點訓練,練練身子,將來好保護妻兒子女的。
  1楚天剛皺了皺眉,歎道:
  “怎麼這年頭淨是父母之命、媒的之言的?難道沒有一見鍾情的例子嗎?”煩喧,若能撮和他們——
  “兒啊,你對准一見鍾情了?”楚老爹偷偷笑著:
  “莫非是隔壁的瑚瑚?”
  他扮了個惡心的表情。
  “要我對她一見鍾情,不如我先跳河來得快。”笑話,就算是一見鍾情,恐怕還沒來得及生情,他早被她給整死了。瞧,才不過幾個時辰,一身傷痕累累不說,鼻血也流了,手骨也差點斷了,她還死壓活壓拼命壓在他身上;他看她八成是壓上癮了。
  若不是他骨子堅硬,早被她活活給整死了!
  一見鍾情?呸!
  “還是你對哪家姑娘一見鍾情了?”楚老爹震驚問:
  “兒啊,你可別胡亂定情,這一生你已糟蹋翩翩,千萬可別再糟蹋其他姑娘家了。想納二房也成,先娶了瑚瑚再說。”
  “爹,你胡扯什麼?若是沒事,求求你,給我一下午的清靜好不好?”
  “誰說沒事?你幾個朋友在大廳裡候著呢。”
  楚天剛聞言,差點冒火。扯了半天,還以為老爹閒來無事,跑來聊聊,原來是來暫充通報小腸的——不對,不對,他怎麼如此容易憤怒?
  想他楚天剛向來是溫文書生,脾氣好得沒話說,怎麼自從遇上那姓魚的丫頭後,就愈來愈暴躁——
  趁著走往大廳,先好好深吸口氣,平息滿腔怒意,免得有損他這溫文儒雅的形象。
  “嘿,楚兄,不過才幾月不見,怎麼今兒個瀟灑依舊,這俊雅倒失了幾分?”在廳裡那油頭粉面的文人書生賊兮兮的笑道。
  “是啊,若不是親眼瞧見,還真不敢相信縣裡的流言呢!”另一名富家公子執著扇。遠瞧呢,是翩翩風采佳公子;可若近瞧,那身形舉止卻有模仿楚才子之嫌。
  這兩名文人公子是楚天剛的酒肉朋友,一是賈謙,一是甄富貴;別看他倆外表一副人模人樣,可說長道短是專長,調戲女人更是一絕。瞧,今兒個就是風聞那精彩絕倫的“流言”,特來探個究竟,尤其瞧見當事人的“腫臉”,再往下瞄到連扇子也不能拿的“粽子手”,嘿嘿,這分明是貨真價實的事實嘛!
  “咱們可是難兄難弟,你要老實回答,那長安縣的瘟神真同你有婚約?”
  楚天剛見他們好似在幸災樂禍,不禁怒道:
  “二位前來,就是為了挖人隱私?”
  “當然不是……只是好奇問問罷了。不過尚未成親,楚兄就已搞成這副慘相,倘若成親,只怕咱倆明年就得上山掃墓,為你燒燒紙錢了……”語方畢,二人不約而同吃吃笑了起來,像說了什麼天大笑話。
  笑了老半天,忽地發覺那楚天剛不但沒跟著哈哈一笑,還板著一張白臉,不覺怔了怔;二人對視一眼,賈謙干笑道:
  “楚兄,咱們今兒個來此的目的呢,主要是為你去去霉氣的。你可曾聽說過萬平縣裡的平康坊?”
  “是有這個地方,那又如何?”楚天剛順了順胸口的怒氣。
  “嘿嘿,平康坊可不是普通的地方。平日一至入夜,除了東西市外,其它的坊是再也不准外人四處走動,可平康坊不同。那是城裡出了名的歌妓區,其中尤其艷冠樓為首,凡皇族平民,只要是男人,哪個不動凡心到那一游的?”
  “對,對,對。尤其聽說艷冠樓多有胡人女子,其中以那若仙姑娘最為貌美,你若有千兩黃金,包你成那入幕之賓。”說完,真是忍不住得意的笑了。
  可那楚天剛仍是沒同他們一塊流口水,腦子裡直浮著那“不動凡心”。
  “她沒有凡心,不懂那動了凡心的滋味……她沒有凡心……”他恍惚地低喃,那刻骨的心痛像是蔓延了全身,好生難受。
  誰沒有凡心?只要是人都有凡心的,可他怎麼一聽賈謙的話,那塵封在許久以前的記憶像要呼之欲出,偏又陣陣濃霧阻擾了他。
  究竟是誰沒了凡心?為何他會如此難受?如此心痛?像是付出傾生的感情卻得不到任何的回報——他究竟是怎麼啦?
  忽地,那天搖地動,嚇得三人同時彈跳起來;正要逃難,那地動又停下,然後,後花園傳來碎石坍塌的聲音,像什麼巨物倒塌了似的。
  楚天剛心一涼,連忙跑到那後花園;賈謙、甄富貴也跟著出來——
  “天啊!”楚天剛瞪視眼前,簡直不敢相信。
  “哇,美人!”那賈謙同甄富貴一起流出了口水。
  那比鄰兩家的石牆公然讓人給打坍了,站在碎石後魚家地盤上的除了那叉著腰的魚家小姐外,還會有誰敢有這天大的膽子,命人打垮石牆?
  “你……你……你……”楚天剛一時間怒急攻心,是說不出話來,那食指顫抖如秋風落葉地指著她得意的小臉。
  誰來好心告訴他,他究竟是造了什麼孽,競一生一世擺脫不了她?
  誰來救救他?
  “我什麼我?”她輕易跨過那堆碎石,跑到楚家的地盤來,捉住他的手指,笑嘻嘻道:“你好些了嗎?前幾日來探望你,你剛巧睡了,楚伯父說你傷無大礙——你的眼睛是怎麼了?是斗雞眼嗎?”她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究竟想怎樣?”楚天剛怒吼著,氣極了,一時間那懼她之心也消減了幾分。“你以為你是誰?怎可胡亂打通石牆?”
  “為何不可?你我既是未婚夫妻,石牆打通也多有時間相處嘛。”
  “你——你胡扯!誰同你是未婚夫妻了?”
  魚翩翩眨眨眼,坦白答道:
  “我是你的未婚妻,你是我的未婚夫,瞧,這不就是事實證明了嗎?”她無辜地拉起他的手,又往她的胸前摸去:“你連摸兩回,不娶我還想娶誰?”
  話才說完,就瞧見楚天剛臉一紅,鼻孔像拉警報似的,又流出兩道鼻血來。
  “完了——”不幸得很,他的頭又暈了起來。先前摸她胸口是又吃驚又像飄上雲端,偏偏苦頭急隨而來,一見血他的頭就暈,不成,不成,他要昏了……
  “啪!啪!”火辣的兩巴子響亮地拍在他的左右兩頰上。沒一會的工夫,原本略腫的臉龐已經成了饅頭臉——腫得不成臉形。
  “不准昏倒!我魚翩翩的丈夫可不是這種懦弱無能之輩!”那蠻橫的口吻又讓他奇跡似的清醒過來。
  “我不是你的丈夫!”
  “就快啦!”她賊今今地笑著,一手捂在腹部上,緩緩逼近他:“等到成親後,你的臉、你的身體、你的每一寸肌膚都是我的啦。”她坦率地說出,忽聞倒抽聲,循聲瞧去,正瞧見兩個男人流著口水,一雙色眼直盯著她瞧。
  “楚兄,有此美人競也不同咱們哥倆說一聲?”那甄富貴流著口水,上前幾步,推推楚天剛的手肘,色迷迷道:“難怪瞧你對艷冠樓的興致不大,原來是早已有個小美人作陪,瞧她的腰、瞧她的胸,嘿嘿!光是用瞧的,就瞧著咱們兄弟心猿意馬,巴不得撲上前——”話是沒說完,可那眼裡的淫意是表露無遺。
  楚天剛聞言不禁嘴一抿,心裡憤怒不已,而且還挺不是滋味的——怪了,他氣個什麼勁?這兩個酒肉朋友口出穢言又不是一朝一夕的,有什麼好不是滋味的?
  無意瞥了一眼那魚瑚瑚的反應中有七分厭惡、三分不屑,不知怎地,心情微地平復。好——古——怪呢!
  怎麼今兒個心情起伏甚劇?
  “你們若愛,就送給你們吧!我巴不得不要呢!”他違背良心說道。
  “當真?”那甄富貴忙睜開亮眼,逼近翩翩。
  今兒個魚瑚瑚穿著一身草兒似的翠綠輕衫,一條繡著小蝴蝶的錦帶在她胸下束起腰來,雖沒像露了半胸脯的流行服飾,可也勉強算是大唐淑女服,只露出雪白的細頸,尤其肩上還披著披帛;眉間畫了朵綠色的梅花形,共有五片花瓣;臉蛋也抹上淡淡的胭脂,是怎麼瞧也稱得上“極品”。
  “小美人,你姓什麼?家住何方?可有意同咱們結交個朋友?”這賈謙同甄富貴當真是不要命的直流口水。
  “她姓魚,家住楚家隔壁,正巧不幸就是那長安縣出了名的瘟神。”那楚天剛幸災樂禍。
  才說完,發覺那兩只小色狼早收起口水相,狂奔到那最遠處,眼裡透露出驚懼——換句話說,他們是給嚇呆了。
  “奇怪,他們不是想調戲本姑娘嗎?怎麼跑得這般快?”魚翩翩睜著一雙無辜眼睛,想要上前一步,哪知賈、甄二人立即退了一步。
  “楚兄,莫非……莫非……她就是那長安縣惡名昭彰的瘟神——魚翩翩?”顫著聲問道。
  “正是。”怎麼?堂堂男子漢竟也會怕我這弱女子?
  魚翩翩才想要跑上去先踢他們兩腳,這兩人嘴皮抹了油,腳底更像抹油,一溜煙地就不見人影,只聞大廳傳來乒乒乓乓的破裂聲,像是有人不小心跌了跤,打碎了昂貴的花瓶……
  魚翩翩輕蔑地哼了一聲,瞧他也憋住笑的神情,坦白道:
  “以後可別同這種人來往了,對你只有……只有,那句話怎說來著了?很多害處卻沒半點好處的……”
  “百害而無一利!我說翩翩姑娘,想我楚天剛好歹也算是長安城的才子,能配得上我的女子,就算不曾念書,也該是賢淑端莊的大家閨秀,而你呢?既不識孔孟,也不是什麼大家閨秀,成天只懂揮拳打人。就算你站在我身邊,也該大感羞愧。”言下之意是最好你自個先解了婚約,免得將來成親後,被那羞愧之心給淹沒了。
  也不想想,憑她這等笨女人也能配得上他嗎?
  正等著她的反駁,忽地發覺她的小臉雖抹上淡淡肥脂,可臉蛋不住冒著冷汗,該不是前幾日那逃犯盧臣給她的一腳,還未康復吧?
  “喂,你沒事吧?”瞧他好像多關心她似的,忙再補上一句:“你可別誤會,我是怕你倒在楚家的地盤上,對你爹沒法交代……喂,喂,別倒,別倒,我可沒力氣……”可沒力氣抱你回家,這話還來不及說完,她眼一翻,就傾身倒向地面,若不是他英勇救人,及時扶住她,她鐵定摔個頭破血流。
  可現在頭破血流的是他!是他耶!
  沒錯,他是很“英勇”的及時抱住她,可他畢竟是書生,沒力氣扶住她全身的重量,所以她安全無恙地躺在他身上,而他卻摔了個四腳朝天。
  “好痛!”他的腳好像扭到了。
  天,他究竟造了什麼孽?誰來告訴他,為何每回一碰上這瘟神,他的下場就特別淒慘呢?不成,不成,非要把她先嫁出去不可,否則他楚天剛要真娶了她,那他的一生一世不就真的很慘了?
  他膛目地瞪著懷裡的軟玉溫香,思考如何才能把這丫頭搬進屋裡?小狗子同幾個僕人出門搬貨,這會沒人可幫他了;他雖是男子,卻也手無縛雞之力啊。
  心一橫,勉強抱起她,想站起身,可才弓著雙腿呢,她的重量像要把他的腰給折了似的,從小到大他連一包米都沒搬過;她雖不胖,可也整垮了他——
  “干脆換個姿勢好了。”他喃喃道,將她移到背後,好不容易終於背地起來,才走了一、二步,腿一軟,跌了個狗吃屎,手肘擦破皮不說,背上那個臭丫頭還安好地壓在他的背上,活像他是肉餅——
  “天!誰來救救我?”他眼一紅,仰天吶喊。
  ※        ※         ※
  “呵呵呵——”
  “別笑了!”
  “呵呵——”在那大廳裡傳出笑聲來。
  “魚伯父,倘若無事,小侄先行告退。”楚天剛始終擺著一張臭臉。
  “別走,別走,你好心好意送翩翩回來,說什麼我也要留你住一宿,呵呵。”
  “住一宿?魚伯父,我家就在隔壁……”奇怪,他是聽錯,還是這姓魚的老人腦筋壞了?
  那魚父圓圓的臉、紅紅的鼻頭、瞇瞇眼加上那圓滾滾的身軀,笑起來像那笑彌勒;而那楚老爹身形瘦小,像個干扁四季豆,是怎麼想象也無法相信楚天剛和魚翩翩是這二老的兒女。
  “呵呵,雖然咱們兩家是鄰居,可你為瑚瑚受了傷,說什麼你魚伯父也該報答一下,我瞧你今晚一定要住下,楚老那我知會一聲便成。”魚老笑嘻嘻地上下“掃描”他:“再說,你同翩翩就要成親了,了解了解你這未來女婿也是應當。”
  楚天剛聞言,下意識摸了模左頰的“傷”,先前死背活背,用拖也好不容易才把她給拖回魚家,幸虧是鄰居,不然等到了她家,先斷氣的不是她,而會是他這可憐人。
  一路背地回家,一會兒跌跤、一會兒摔個狗吃屎,一身白衫早沾了泥;手肘、手心都擦破了皮不說,連他最珍惜的鼻子、俊臉都遭了殃。若真要成親,不如他先一頭撞死來得快。
  不過,現下瞧這魚父笑呵呵的,像是個十足的好人,趁此提出退婚,他應該會諒解的。
  “魚伯父——”
  “天剛賢侄,你今年幾歲了?呵呵……”
  “小侄足有二十,正是弱冠之年。魚伯父,我同那翩翩小姐——”
  “翩翩也有十七了吧?”那魚父打斷他的話:“她的性子從小到大一個樣。她剛出生的時候,我曾連請三名算命先生為她一生卜吉凶,哪知三位算命先生算出的路子各異,一位言道翩翩仙緣極重,須及早送入尼姑庵一生不墜紅塵,方能重歸天界;另一位算命先生言她命中有劫有難,唯有一男子心甘情願為她受之,方能化險為夷;最後——位……”
  “說些什麼?”楚天剛不禁好奇道。
  “最後一位算命先生道翩翩活不過十八,除非能在十八歲以前成親。”
  “什麼?”他心一驚,差點為救她一命而甘願成親,可一瞄到魚父的賊眼,硬是改口說道:“既是命中注定,就順應天命吧!”話雖說如此,還是忍不住問道:“先前大夫來,可曾說明翩翩姑娘究竟生了何病?”
  奇怪,他這般關心她干嘛?
  “呵呵,上回遭人踢了一腳,內傷末愈,小事一樁,賢侄不必煩心。”
  小事一樁?天,這也叫小事?內傷耶,不好好調息,就胡亂跑去毀牆,有父如此,難怪女兒也如脫韁野馬——
  “婚期就定在月底,呵呵。”是岳父瞧女婿,愈瞧愈得意。
  “月底?”他怎來得及找那紫衫男子?
  他的前世究竟造了什麼孽?
  天,難道他的命真這麼苦?
  ※        ※         ※
  修煉了幾千年,從未料想會動了凡心,星君托他在蓄仙池守護七七四十九日,待那泥娃娃成仙,喂了仙丹便可成仙。他向來是閒雲野鶴、沒事做的青蛙仙,送個交情也好,蓄仙池向來是天庭仙境,偶爾泡在池裡,也可增加那仙氣——
  白日,他守在蓄仙池邊吹笛吟詩;夜晚,他在池邊巨石上打坐休息,日子也算過得自在,直到某日——
  “你是誰?”軟軟好奇的聲音響起,驚醒他的神智,一張開眼就瞧見那泥娃娃不知何時已成人形,爬出蓄仙池,就坐在他身邊,除了一頭鳥窩似的長發披在胸前,其它是再也沒遮掩的衣物。
  他的臉一紅,忙撇過頭去。
  “你怎麼啦?”她眨著圓滾滾的大眼,瞧著他俊美的側面。
  這世上的一切對她挺稀奇的,雖是碰上的頭一個人,可仔細瞧池裡的兩人對影,不難發現他是其中比較好看的一個。
  “你快回池裡去。”他心一驚,想起星君千萬交代,未滿七七四十九日,她不可出池一步。
  “為什麼?”她好奇地瞧見他的笛子,想搶過來玩一玩,因而整個身子貼在他的背上。
  他的心忽地一跳,收斂心神,誘道:
  “你愛玩這笛子,我可以教你,但你須進池裡。”
  “你也會進池裡嗎?”她好生奇怪他怎麼不瞧她呢?
  摸了摸他身上的綠衫,這是什麼?怎麼她沒有?
  等到他的保證後,“噗通”一聲,她先跳進池裡,他才緩步跟著走進蓄仙池,黑漆的眼眸不住地游移四周,就是不敢瞧她。
  “這叫笛子嗎?”她打量著他手中的短笛。“這該怎麼玩?我怎麼都沒玩過呢?”
  他微微一笑,笑她的純真無邪,當場奏了一曲,尤其瞧她一雙驚奇的大眼,他不禁好笑連連。先前那尷尬莫名的氣氛似乎消褪不少。
  “好玩,好玩。這笛子玩意兒還能發出聲音呢!我也要玩。”
  “可以,但你須先服下這藥丸。”但願來得及,如今尚剩十日之久,雖不知她忽離池中會有何不妥,可現在也只能彌補了,盼她服下仙九,再浸在這蓄仙池中,凝聚仙氣——
  她偏著頭思考了好半晌,點點頭。
  “要我吃可以,但我也要像你一般。”竟也會談起判來。她如初生嬰兒,先前他誘她入她的手段,她可是學了十足十。
  “像我一般?”
  “是啊,你瞧這玩意兒摸起來好舒服,我怎麼沒有?”她摸著那綠色的衫子,再指指他束起的長發。“我也要像你一樣,才能同你一般的好看。”
  他瞇起眼,道:
  “你可知我也能強迫你吞下?”
  “強迫?”她一雙小手還一直摸著那舒服的料子,再摸摸他的臉,自言自語道:“你好好看呢,倘若我能同你長得一樣就好了。”
  他輕笑出聲。原來只要是女的,對那愛美的觀念是不變的。
  “我若讓你穿上衫於,你願服下仙藥?”話還沒說完,她猛點著頭,還忍不住想貼近他,表達一下她的感激之意,哪知他臉一紅,迅速退了幾步,道:“在池中衫子易濕,你同我上岸,可不許離開我的視線。”
  “好——”
  忍不住睜大眼,因為他低低吟了幾句話,忽地手上出現同他衫子一般顏色的綠衫綠裙。
  他先行上了岸,想了想,回過身閉上眼伸出手,想拉她上岸。那若有似無的小手輕輕觸到他的手,過了半晌——
  “上來了嗎7”他閉著眼問道。
  “上來啦。”她忽地抱了他一下,小嘴啄上他的臉頰,驚得他又退三步,睜開眼來就瞧見她得意的小臉蛋。
  “你在做什麼?”他低咆。那千年未曾動過的凡心像是剛融解了似的——
  “碰你啊。先前老瞧你不愛我碰到你,可如今我碰你,你又沒怎樣?為什麼我不能碰你?”她的問題一大准,他沒一樣能回答得出來。
  他怎能說他已是仙,可凡心似已動。千年以來,他是不近女色,哪知今兒個教她又是親又是抱,卻無法抗拒——
  這是一見鍾情嗎?晚了千年的情——
  “我要怎麼穿?”她搶過他手上的衫裙,是東瞧西瞧,好像還是不同他的衫子,直纏著他要怎生個穿法,就盼穿得同他一模一樣,也能像他這般好看。
  那一夜,她費了好大的工夫才摸清穿衣的方法,偏他又不幫她,只站著遠遠地指點她。直到天亮,他仍是不忍押她入池,瞧她在花叢裡玩得好生開心,活像肆意嬉戲的翩翩蝴蝶,好美……
  “好美……”
  “美你個頭啦!姓楚的,你不但沒種而且還是標准的懶人,誰嫁給你誰倒楣!”那破口大罵嚇醒了楚天剛,不但嚇醒,還嚇得跌下床來,定晴一瞧,更是嚇了一跳,不是夢中美人還會有誰?
  不,不,她不是夢中美人。同樣是穿著綠衫綠裙沒錯,可仔細瞧不難發現這母老虎就是那魚翩翩,哪似夢中純真無邪的姑娘——
  “你的內傷好些了嗎?”跌坐在地,不禁脫口問道。
  咦,他怎這麼好心?
  “好多啦。”魚網瑚臉一紅,吶吶道:“聽爹說,是昨兒個你背我回來的?”
  “瞧我這臉上、手上的傷痕就知道啦,生平沒搬過東西,光是搬你這女人,便耗盡全身元氣。”楚天剛沒好氣地說道。那夢境年幼時常重復出現,可自他十歲以後便沒再做過此夢,不過來魚家住宿一夜,這似真似幻的夢境又纏住他。那夢中男子是誰?那純真無邪的小姑娘與他又有何關?
  “你把我當東西看待?”本是感激他的,可現下又激起了怒意:“不巧得很,月底你就得娶這東西回家,到時糾纏你一生一世,你念書的時候也纏,睡覺的時候也纏,就算你出門一步,還是會纏你纏到底。”見他一臉懼意,心底不免懊惱幾分。
  怎麼?她很嚇人的嗎?她雖不願嫁他,可也不希望他畏她如蛇蠍。哼!他又好到哪兒去了?軟弱書生一個,不但不能保護人,還須她來保護他,這種男人不要也罷!
  “你,你究竟要如何才肯解除婚約?你我之間並無情意,尤其你又有心上人,何必苦苦糾纏於我,你嫁你的心上人,豈不更好?”他低聲下氣,就盼她好心好意的解除這婚約。
  不過說也奇怪,怎地他的意識老分成兩半,一半贊成解除婚約;一半是覺得白首到老也不錯……他全身起了寒顫,笑話,若真同她鸞鳳和鳴,就算不被打死,也要被她整死了!娶她?作白日夢吧!
  “我哪裡來的心上人?”她古怪問道。
  他冷笑一聲,得意的神情像捉住了把柄。
  “那日逃犯奔於西市街上,有一紫衫男子救了你,他不就正是你的心上人嗎?”
  瑚瑚努力想了想,好像真有其人,但她只是佩服極了他的功夫,怎會成了她的心上人?
  再瞄一眼他,干脆靠近他,蹲下來同他平視:“沒錯,他是我的心上人,可我為了保護你,不得不同你成親,時時刻刻看著你啊。”
  “保護我?”
  她認真地點點頭,道:
  “那日盧臣雖又捉了回去,但他的殘余同黨仍是迫遙法外。他可是長安城裡天龍幫的頭兒,你知那天龍幫是什麼玩意嗎?正是大盜集團之首,他的拜把只有七八人,但個個皆是武藝高強卻又死忠之輩,如今他被擒住,他的拜把自然想救他且還放出消息,非要找到當日捉他之人,包括那日阻擋他逃亡的人。你也知道的嘛,那些盜匪是有仇必報,否則威信盡失,定會遭人嘲笑的!”換句話說,他楚天剛的名已榮登對方黑名單之首。
  “天,你說的可是當真?”
  “當真。”
  “絕無虛言?”
  她點頭:“騙人是小狗。我勸你還是學些防身術,不然就跟在我身邊吧,書生丈夫。”是存心刺激他。活該,當年十四五歲時,多期盼他早日來談婚事,偏偏他愛拖,如今讓她瞧見他的“廬山真面目”,分明是軟骨頭一個,她還會嫁他嗎?
  刺激他是讓他好好學些防身術,免得將來她嫁人,可就沒人再為他打架什麼的。說到底,他是該感激她的。
  “天,我……才二十啊!”他差點痛哭失聲:“為什麼霉運老跟著我?”
  誰來解答他的疑惑?上輩子他究竟是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要花一生一世來償還?誰好心來告訴他吧!
  天——他好苦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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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6 23:10:00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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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著黑夜,楚老爹早上床休息,這不要命的楚天剛特地先在靴裡藏了把新買的匕首,在腰際放了包石灰粉,扇子也改裝了,扇骨用那鋼鐵制的;他是從頭到腳采取十足的保護措施,這才敢同賈謙、甄富貴一同來到這萬平縣平康坊最有名的艷冠樓——
  瞧美人倒在其次,其主因還不是為了那既可恨又可惡的魚網瑚。
  為了緝拿盧臣和一干同黨,早在十七日前她便同縣裡捕快四處尋覓,哪有多余空閒來探探他,害他心裡像是被冷落了似的,不,不,怎能說是“冷落”呢?他該痛哭流涕外加燒香拜佛,感激她終於放過他才是。每回一遇上那丫頭,不是跌打損傷就是猛流鼻血,如今他逃離苦難,應該大笑三聲,但——
  他笑不出來!
  何止笑不出來,還挺想念那瘟神的。不知她緝拿盜匪的過程中,有沒有受傷?是不是露宿荒野?天!他甚至想念她的拳打腳踢!
  他一定是瘋了,而且還瘋得挺徹底,不但想念她的暴力拳腳,更想念為了再造事實而摸上她的胸脯——
  “楚兄,瞧你魂不守捨,莫非是在想念你的未婚妻?”那賈謙賊今今地摸上姑娘的大腿,口水是早流了一地。
  “胡扯,能擺脫她是求都求不來的——喂,你在干嘛?”怔了下,發覺不知何時,艷冠樓的姑娘早坐上他的大腿。
  “大爺,您來就是客,也別害躁,淨埋頭只喝酒,來,來,吃點菜嘛!”那姑娘化了濃妝,瞧上去差不多二十出頭,穿著紅色的肚兜,披了件透明的薄紗,是挺誘人,可他怎麼沒流鼻血?
  “嘿,人家楚公子是頭一回來,自然是害羞得很。”
  那甄富貴左右逢源,各抱一個美女,可眼光還直瞧著門口:“若仙小姐怎麼還沒來?咱們特來艷冠樓,就是瞧她的面子,今兒個若不能見到她,我可要鬧場了!”“來了一晚上,除了楚天剛外,其他兩個是早醉了七分。”
  “不管,不管!我非要找嬤嬤來問個清楚不行,我賈大少出銀子又不是一文二文,怎麼人家能同若仙享受那銷魂的滋味,我卻要同這二流貨色,未免太不公平!”
  那賈謙推開懷裡美人,跌跌撞撞地同甄富貴走出回香閣,存心討個公道。
  “賈兄……”楚天剛才要追出去,那坐在大腿上的美人忽地執起他的手,隔著薄如蟬翼的肚兜,摸上她的胸脯。
  “大爺,他們愛做什麼可不關咱們的事。您人長得好生俊俏,若不嫌棄,就由我翠珠兒服侍您吧!”她的小手撥開了薄紗,露出雪白的香肩和玉腿,瞧他膛目以對,還以為他是首次來這青樓之地,一時害臊,她哪知他震驚、他不知所措,他嚇呆了!
  他競沒流鼻血?
  他是摸到這翠珠豐滿的胸脯,還瞧見她春光外洩,但他竟沒臉紅也沒流鼻血?天,莫非是這翠珠不夠誘人?還是那魚翩翩在他身上下了什麼咒語?
  瞧她就要靠過來,忙推開她,急道:
  “小生無福消受,無福消受。”笑話,好不容易才見識到青樓女子多風情,他應該留下的,可他的腿怎麼不受控制,一徑地往外跑?
  難不成他真是瘋了?
  “楚天剛!”魚翩翩睜圓了眼,親眼瞧見他從回香閣裡狂奔出來。
  “翩翩!”他被莫名的喜悅給淹沒了,忙奔到花園的亭子,一時也顧不得小生形象,直接跨過石砌的欄桿,到這亭子裡來。
  “姓楚的,你怎麼在這?”她沒好氣地問,才問完呢。咦,奇怪,這回他怎麼一點也不怕她,還直靠近她,然後伸出手臂——
  “你想干嘛?”她還傻呼呼地問,“親眼目擊”他的手不規矩地攀上她的胸脯。
  隨即他的俊臉立刻一紅,鼻孔流出兩道血痕來。
  “還好,還好,我還算正常。”他喃喃自語,頓了頓,忽地疑惑爬上眉梢。“奇怪?怎地碰那翠珠的胸脯,是臉不紅氣不喘,碰這母老虎的卻鼻血直流?更奇怪的,我怎地頭不暈了?莫非被她整治得習以為常了?
  天,不會吧?”眼光忽地掃過這亭子。除了魚網朗,尚有另外兩人閒坐在旁,其中一人好生眼熟,像是那日的紫衫人——
  “翩翩,他就是那姓楚的?”另一人富家公子的打扮,直往他這裡瞧來。
  “在下正是楚天剛,閣下是……”瞪著這笨丫頭的身子,差點吐血!“你,你!你瞧你這是什麼德性?”忙用他高大的身子擋在她面前,免得當真春光外洩。
  他是在夢中麼?怎地魚翩翩竟同翠珠穿得一般!一雙玉腿若隱若現地隱身在綠色薄紗裡,叫人瞧了……瞧了就忍不住噴鼻血!
  不妙,暖暖稠稠的液體又從鼻孔裡冒出來,像是剛開的井,源源不絕似的。
  “楚兄,你,你沒事吧?”那扮作富家公於的男子還沒見過這般純情的人,竟連摸一模女人的胸脯都會流鼻血,那若是洞房花燭夜,豈不被淹死?
  “誰同你稱兄道弟的?”他牽起魚翩翩的手,怒道:
  “這煙花之地豈是你可久留的?咱們先離開——”
  “離開你的頭啦!”她沒好氣地摔開他的手:“男人0來這艷冠樓通常只有一個目的,你來也不例外吧?可別忘了我魚瑚瑚是你的未婚妻,想偷腥?先過我這一關!”
  語畢,本想揮他鼻梁,但想想他鼻血流得夠多,干脆改打他的肚子一拳。
  “哎晴!”他抱肚痛呼,可憐兮兮地說道:“碰見你准沒好事——你又怎麼在此?瞧你穿成什麼樣?又不是青樓女子——”瞧她認真地點點頭,不禁張大嘴:“你兼差?”打死他都不信,憑她這種姿色?
  “楚兄,你干萬可別誤會翩翩。她是同咱們一塊來緝賊的,在下是長安縣捕快,亦是翩翩青梅竹馬高大郎;這位是萬平縣捕頭冷如影,今兒個晚上得知盧臣手下一名拜把兄弟正躲在這艷冠樓裡,所以才假扮尋芳客來此拿辦他。你若無事,還是先回府上,免得到時動起手來,受了傷,翩翩定會心疼的。”那富家公子取笑道。
  “誰說我會心疼?又不是傷我。”
  楚天剛評估這情勢對他似有所不利。他若一走,依她這白癡性子,難保她不會遭人狠吻——
  “好吧,現下我好歹是翩翩的未婚夫,在這煙柳之地,誰知會不會有那小人舉動,所以今兒個我算好心,充當英雄保護翩翩。”語畢,就坐在石椅上,一雙鷹眼目不轉睛地瞧著這二名官爺。
  須知這丫頭胸不大,也沒什麼頭腦,他摸她胸脯,她也不反抗,誰知這兩個外貌看似正人君子的色狼,會不會也借機吃豆腐?他當然要保護她啦,就當他的英雄氣概剛被挖起床來好了。
  好半晌的時間,那大眼瞪大眼,沒一個說話的——
  “你們坐在這兒,盜匪會自動出現麼?”他問。
  “這回萬平縣同長安縣合伙緝拿,派出的人何止咱們三人,裡頭尋芳客多是捕快,楚兄大可放心。”
  又過了半個時辰,他猛瞧那冷如影,沉穩內斂的氣質是怎麼瞧也挺配粗魯坦率的魚翩翩,可他不服氣地開口:
  “當日冷兄一聽瑚瑚正是長安縣的瘟神,二話不說拔腿就跑,今兒個怎麼肯同她合作……”話還沒說完,就遭魚翩翩一腳踹下地。
  那冷如影淡淡開口:“我已戴了護身符,再大的瘟神都不怕。”
  楚天剛一怔,脫口道:“靈嗎?”
  “屢試不爽,至今冷某還未出個差錯,你道靈不靈?”
  他眼一亮,喜道:
  “冷兄在哪間廟求得?”打算明兒個一早也去求一道護身符來,不然遲早有一天會被她給活活整死。
  “嘿嘿,楚公子你現下求只伯也來不及了。”那高大郎硬是插上一嘴。“現在誰人不知當日盧臣被捉回地牢,全是拜你楚公子‘不小心’之賜,你說那姓盧的拜把會不會找上你報仇?”
  楚天剛一呆,瞪著他:“當日我也算受害之人,擒那逃犯全靠冷捕頭,我又哪裡幫得上忙?”不成,不成,還是先討個保命符再說。忙轉向冷如影:“冷捕頭,究竟是哪間廟求得這護身符?”語畢,忽地對面樓窗一開,從上頭擲下某物——
  “若仙姑娘!不得了了,若仙姑娘跳樓啦——”不知從哪傳來的叫聲。
  那冷如影一瞧從窗口墜下的正是艷冠樓盛名一時的美人,人影一閃,便在半空中接個正著,隨即抬頭一望,那窗口竄出黑影,打明就是聲東擊西,想逃出這艷冠樓。他嘴角一冷,將懷裡姑娘交給楚天剛,便也追了出去。
  那高大郎一驚:“何時咱們洩了蹤跡?”忙帶領二、三十名“尋芳客”追了出去。
  “我也去!”魚翩翩一腳跨在欄桿上,就要跟著捉賦。
  “翩——翩”那聲音極奇怪異,卻又是出自楚天剛嘴裡。
  她一回首,正要罵他膽小,沒想到瞧見駭人的一幕。
  那原先跳樓的女子正拿著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若想要他安然無恙,就乖乖自縛雙手。”那女子陰惻惻地說道。
  “笑話,我魚翩翩豈會受人威脅!”她握緊雙拳,擺出架勢,分明就是不把他放在眼裡。
  “翩翩,我好歹是你的未婚夫,咱們月底就要成親了,你總不想成寡婦吧?”他可憐兮兮道,尤其一瞧那匕首在他白哲的頸子輕輕下陷,露出一道血痕來,不禁大驚失色,臉色慘白如鬼魅。
  魚翩翩咬了咬牙,怒道:
  “你究竟是誰?咱們無怨無仇,就算要較量,也該先放了他再說。”奇怪,她心疼干嘛?又不是她在受傷,不過是一點血嘛,回頭再補補就好了。
  “我是誰?你也不打聽打聽在艷冠樓艷驚京城的楊若仙究竟是何許人物?天龍幫的二當家,冷面羅剎楊若仙。你若想這姓楚的活著,就快拿咱們的頭兒來換,不然——”她冷笑兩聲:“若不是這姓楚的,盧大哥怎會又再陷牢獄?捉他是理所當然,至於那交換之所,明兒個必有人通知!”正要挾脅他離去,哪知他從腰際掏出一包石灰粉就往她的臉灑去。
  “你這該死的!”她尖叫,眼睛一時睜不開,先殺了他再說。巴首再要往下刺去,魚翩翩早跑到她面前,捉住那劍鋒,硬是不讓她往下砍去。
  楚天剛見狀,也算他聰明,無法從他的靴裡抽出匕首,只好拿那把扇子拼命敲打那女於的手腕,那扇子的骨架可是用鋼鐵所制,加上他拼了命地打,她一時松了手,魚翩翩再使勁一踢,將她踢到亭子的柱上,就此昏厥過去了。
  “楚天剛,你沒事吧?”
  “我,我沒死,我還活著……”他的腿一時軟極,跌坐在地,還不時摸模他的頸子、他的手。就差那一剎那,他的命就完蛋大吉,沒死是奇跡,是他的機智救了他一命。
  他沒死……差點為此痛哭失聲起來。
  但,魚翩翩呢?
  他一抬首,正要尋找她的蹤影,哪知她早坐在他面前,圓圓大大的眼睛還直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差點嚇得他心髒跳出。
  “男人還會哭,真丟臉!”話是如此說,還是挺好心的拿衣袖拭去他的眼淚。
  楚天剛臉一紅,沒想到她的手更紅——
  “你流血了!”他眼睛花了花,差點吐出來。
  “小傷罷了,沒什麼了不起的。”她扁了扁嘴:“我瞧還是我教你一些防身術,免得將來真要我時時刻刻地保護你,喂,你干嘛用這麼奇怪的眼神看著我?”看得她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忍住那惡心想吐的感覺,執起她的手,用那雪白的帕子小心地包扎起來。
  “翩翩……”
  “干嘛?”
  “你可曾聽過‘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忽地問道,眼底蒙上一層霧氣。
  “呢?你是說我的手看起來很老?”她壓根不知他在文言文什麼。
  他注視她的小臉,是難得的嚴肅。
  “如今我執起你的手,你可知是何含意?”
  “呢?你不是不能見血,所以才幫我包扎?”不然還會有什麼天大的含意?他認真地凝視她,道:
  “你就是那同我度過晨昏的女子。”
  “噸?”
  “我會珍惜你一生一世。”
  “噸?”
  “我決定娶你了。”
  “呢——”
  &&她——到底為什麼成親呢?
  她明明不想嫁給那姓楚的嘛!
  “我是長安縣的瘟神,眾人避之不及,他為何娶我?
  難不成是他被那楊若仙給嚇住了?”她煩躁地在閨房裡踱來踱去,就是踱不出個頭緒來。
  偏偏沒時間供她踱個痛快。瞧見她身上的大紅衫子了沒?這叫新娘衫又稱鳳冠霞披——
  沒錯,今兒個就是成親大喜之日。她完了,真的完了,什麼人不嫁偏要嫁給那軟弱無能的書生漢。
  他不是不愛娶她的嗎?她不曾念過書,也不夠賢淑端莊,就連三從四德是什麼,她都不清不楚,他願意娶她?又不是瘋了!
  可他要娶她是干真萬確的,而且就是在今日。外頭喜氣洋洋,她是莫名其妙,長安城父老兄弟姐妹都來祝賀,祝賀長安縣的瘟神終於嫁人,從此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專心生個小寶寶再說。
  小寶寶?天,聽起來雞皮疙瘩就掉滿地。
  “小姐,我瞧這姑爺面貌生得俊俏,人又挺好,你嫁過去絕不會吃虧,再說娘家就在隔壁,愛什麼時候回來都成。”喜鵲是喜孜孜的,好不容易終於有人願意接收小姐了嘛,不開心也難。
  “閒話少說。你去叫姓楚的過來,我非好好地同他說說話不可。打從艷冠樓回來後,他淨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還想把婚期提前,那個臭小子,是發了瘋嗎?”
  “姑爺不是發瘋,是喜歡上小姐了。”她吃吃笑道:
  “小姐,今晚洞房花燭夜,你可知要做些什麼?…“做什麼都不關我的事。你不叫他,我親自同他說去。”她氣呼呼地跑出閨房,那喜鵲還在後頭追著,直嚷嚷要把喜帕先給蓋上。
  而那前廳——
  新郎是笑得合不攏嘴來,而那賓客則投於同情的眼神,好似在說:“原先納悶究竟是怎樣的男子首願娶長安縣的瘟神,今日一見,原來新郎巳瘋,不然何以笑得如此開心?”
  他們自然不知這這新郎娶妻既不是為情也不是為愛,是為了保命!
  沒錯,就是為了保住他的小命!
  想他二十載只知啃死書,連一點武藝都不借,到頭來能做些什麼?還不是躲在娘們的裙下避難。也罷,就算要躲在娘們的裙下他也認了,反正要保命嘛,誰知盧臣那幫人是不是會突然冒出來,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所謂奇跡只有一回,誰知他下回還會不會那般幸運,正巧魚翩翩在場?
  雖說魚翩翩對那冷如影似情有獨鍾,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萬一她同那姓冷的談情說愛,留下他孤伶伶一人,屆時獨對賊人,他還能活到八十歲嗎?
  所以,唯今之計先娶她過門,待這檔事完後,再將她打入冷宮——
  “你就是那新郎楚天剛?”那賓客中一名慈祥眉目的老者開口問道。
  “正是。您是——”他壓根就不記得親戚中有這號人物,該不是來白吃白喝的吧?
  那老者瞧他溫文儒雅,就是一副知書達禮好說話的模樣,滿意地點點頭,拉著他走向廳柱旁,低語道:
  “我正是來度化你——你可知,你前世是修煉成仙的青蛙精?”
  “青蛙精?”
  “沒錯,沒錯。你前世凡心已動,寧為孽緣下凡,:
  如今若能一生修道,定能重歸天庭,我願當你啟蒙思師,趁那笨婢未到,快快隨我離去。”見他沒驚沒訝,暗贊他的好修為。
  楚天剛眼一轉,已猜個七、八分,微笑道:
  “你是算命先生?”
  “也差不多啦。當年未滿七七四十九日,你便擅自讓那笨婢離開蓄仙池,隨後雖使計讓她又回蓄仙池,可她的暴烈性子仍不同其他仙子,尤其你喂她吞服仙藥之際,那笨婢咬破你的食指,不巧吞你一滴仙血,如今她被貶下凡,遲早要還你滴血之恩——你這是干什麼?”
  他眼見這姓楚的召來兩名僕人,一人押住他一邊。
  “這人瘋了,把他趕出府外。”楚天剛頓了頓,瞧瞧這老者震驚的神色,頗覺可憐:“也許他是餓瘋了,叫廚娘端碗飯給他帶走。”
  “不,我說的可是真的,青蛙精……
  “誰是青蛙精?”忽地,那好奇聲傳來,正是新娘子魚翩翩睜著圓大的眼睛聽著這一老一少的對談,而那一室賓客不知何時,也跟在魚翩翩身後,伸長耳朵聽個仔細。
  沒法子嘛,長安縣的瘟神好不容易嫁出門,若是新郎臨時侮婚,押也要把他押進洞房;所謂,眾人受苦不如一人受苦,將來這女瘟神就托負給楚天剛,長安縣百姓也好趁早脫離苦海。
  “翩翩!”那楚天剛忙執起她的手,叫道:“你可別聽他胡言亂語,一個討飯吃的老叫化子罷了!”奇怪,她一穿新娘衫於,好像有點女人味了耶。呢?他的心怎地忽然噗通通地直跳,像跑了百裡路似的?
  “誰說我是老叫化子的!”那老者一見魚翩翩,以往的仇恨全不計較了,“笨婢,那青蛙精雖癡心於你,可你畢竟沒有凡心,怎會鍾情於他?聽我勸告,一生無姻緣,重登仙界門,以免生生世世受那輪回之苦——”
  魚翩翩眨了眨眼,古怪瞧瞧他,再瞧莫名其妙的楚天剛,問道:
  “他在說些什麼?”
  “他瘋了!來人啊,把他拖出去!”這楚天剛生怕她反悔,直捉著她的手不放。萬一她悔婚,誰來保護他?
  “對,他瘋了!咱們快把他拖出去!”那數十名賓客是捏了把冷汗,真巴不得各踢那老者一腿。魚瑚瑚若臨時悔婚,豈不又是長安縣百姓苦難的開始?
  “不,不,你們千萬別成親,我的仙居還等著這笨婢去收拾——”眼見那人牆把他愈擠愈外頭,那笨婢同青蛙精愈來愈遠——
  “你們倘若成親,會遭天譴的!天——”還沒喊完,那魚翩翩凌空飛來一腳,直接將他踢到廳外,倒地不起。
  “——譴。”他捂著肚子,氣若游絲地喃道。
  十七日不見那笨婢,她的性子依舊,在天庭讓她整得吹胡子瞪眼的,沒想到下了凡還遭她毒手!
  若不是捏個泥娃娃須耗道行,他早另捏個溫馴的仙婢,任她自生自滅,何苦下凡點化他們?
  星君正要再擠進去說服新娘新郎,忽地瞧見打扮賓客模樣,但行動詭異的六、七人,全往新娘他們那兒聚集起來。瞧瞧總覺不對勁,掐指一算,不得了,這六人小組不就是天龍幫的結拜兄弟,今兒個是特來尋仇的畢竟是幾千年修煉來的天仙,腦筋一轉又有主意拆散這對鴛鴦。他一轉身,化成灰胡子的小老頭,瞧上去不起眼,可薄薄的嘴巴正是鐵口直斷張半仙的特征。
  他一頭鑽進那賓客中,大喊:
  “不得了,不得了!”
  “這回又怎麼啦?”那楚老爹同魚老坐在高堂椅上已經很久了,就等拜堂成親,怎麼這會兒又出亂子了?
  那張半仙鑽到二老面前,笑味味道:
  “楚老爺,你兒的八字同魚家小姐是相克,若是今日成親,定有一劫。”
  “胡扯,上回你不是言道我同翩翩的八字是絕妙相合麼?”楚天剛是咬牙切齒,他不過是想要個人保護他而已,怎地就這麼多是是非非?
  “你不信?那也好,您敢一拜天地,立時就有人取你性命!在長安縣裡,誰不知我張半仙鐵口直斷,說一便是一,可曾有假?”
  “張半仙,你說的當真?”難免他心底有些發毛,干脆示意張半仙走到角落,好問個清楚。
  “除真不說。”
  “那——是誰克誰?”
  “自然是你克她。”前世青蛙精癡情於她,凡事為她著想,這輩子的性子雖大不相同,但願意娶那笨婢,自然也要有幾分愛意,若說他克她,他定不願害她——
  “好。咱們快快拜堂!”楚天剛大聲喊道,讓那賓客個個笑顏逐開,松了好大一口氣。
  “呢?楚少爺,你沒聽清楚我的話麼?你若執意成親,定會害了魚家小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青蛙仙竟然還笑得出來?”
  “只要她不害我便成。我若害了她,還可娶三妻四妾,何樂而不為?”楚天剛心情輕松,讓那喜鵲拉魚翩翩過來拜堂。
  “一拜天地!”那唱禮官大聲宣布。
  那新郎趕緊朝天拜去——嘎,新娘怎動也不動?
  “姓楚的,你為啥要娶我?”當著大伙的面,她要問個清楚。
  “我……”他的臉龐呈不自然的扭曲狀態:“翩翩,我娶你是因我……喜歡你。”說出來像要他的命,尤其瞧見那賓客個個好奇的神色——唉,長安才子從今兒個起是名聲全毀了!
  她眨眨眼:“你喜歡我?可我怎麼沒發現呢?”
  “我……我……我若不喜歡你,又豈會娶你?”奇怪,他不過想娶個老婆而已,為何老招來事端?
  “是啊,是啊,魚姑娘你就干脆嫁給他嘛!”那賓客中有人性急喊道。
  “再者,我既已‘侵犯’了你”娶你該我所為。”頓了頓,心頭像剛喝了百來瓶醋似的:“莫非你因冷捕頭,不願下嫁於我?”
  “冷捕頭?我嫁不嫁你,與他何干?”
  他輕哼一聲:“你對他一見鍾情,自然瞧不起我這文弱書生。”語畢,忽然發覺魚翩翩逼近他,幾乎要貼上他的臉。
  “姓楚的,我若嫁你,你可願意習幾套武技?”她滿意地將喜帕蓋上。
  “嘎?當然願意。”才怪,有她保護他,他干嘛花心血苦練?
  “倘若我出城捉賊也成?”
  “沒問題。”等盧臣這碼事完結後,就算她夜夜不回家,他都沒意見。
  “不准納妾?”
  “一拜天地!”那聲如洪鍾的喊話一時淹沒了楚天剛的回話,樂得他竊喜。
  無論如何,老婆娶回家就沒價值了,就算他冷落她,試問她又能如何?
  忽地——
  “姓楚的,有膽子拿下咱們大當家、二當家,今兒個要你命喪黃泉!”那賓客裡忽地閃出七名大漢,個個手持彎刀,就往楚天剛砍來。
  “救命啊——”他冷汗直流,顧不了魚翩翩,先躲在屋角的圓柱子後再說。
  那賓客裡也有不少魚翩翩青梅竹馬的捕快,雖手無寸鐵,也一馬當先地跑了出來,有的趕緊疏散賓客。
  “有我在,別想動他!”魚翩翩護著他,先是空手捉白刃,再踢那漢子一腳。
  可人家畢竟人多勢眾,忽聞其中一人喊道:“殺不了楚天剛,先殺其父!”那三把彎刀就往楚老爹砍去。
  “爹!”就算保命,也不能罔顧親爹有難,先沖出去護住老爹再說,顧不了那刀是不是真會砍下來!
  “姓楚的!”魚網翻撲上前去,先抱住楚天剛,三把空刃凌空劃下,砍在她的背上。
  那鮮紅的新娘衫上是瞧不出半點血痕,好半響的時間他心噗通通地直跳,瞧她一張慘白的小臉,輕聲喚道:
  “翩翩?”他吞了吞口水,是嚇呆了,想推開她,可忽聞那滴答滴答的水聲,右手背上一陣濕意,低頭一望,不覺驚駭——
  那循著背上砍痕流出來的鮮血一滴、二滴的滴在他那蝴蝶胎記上,原本暗灰色的胎記逐漸染滿艷麗的血色,直到那燭光之下像是一只紅色的血蝶正要展翅飛舞,那晶瑩的血珠還猶如那淚珠滾落地面,逐漸聚成小窪地——
  “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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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蓄仙池旁有個山洞,終年雜草叢生,裡頭有一塊姻緣巨石,除了月老公公外,平日是再無旁人靠近一步。
  “別瞧這姻緣巨石不起眼。所謂姻緣石上定三生,人有前世、今生、來世,倘若月下老人將那系了紅線的泥娃娃放在姻緣石上,一日便表一世,你說,若放了三日,這對男女可有幾世結為夫婦?”
  “三世。”她乖乖答道。蹲在姻緣石前觀察許久了,這姻緣石果真看不起眼,倘若擱了她和青蛙仙的泥娃娃,不知結果會如何?
  “你……蝶兒,天已快亮,可別忘了你答應我的承諾。”這蝴蝶是他取的名。
  她扁了扁嘴,站起身來,再摸摸身上的綠衫綠裙。
  真是古怪,如今她也是一身綠,一頭鳥窩頭也規規矩矩的束在身後,怎麼還是沒有他好看?
  “蝶兒,再不回蓄仙池裡,莫怪我動手扛你回去。”
  想起她未滿四十九日就出池,不知會遭來何種後果,心頭就一陣煩躁。
  “我也要兩個泥娃娃,一個是你,一個是我。”她突然要求。
  青蛙仙怔了怔,道:
  “你要泥娃娃何用?”
  “紀念啊。”她偏著頭想了想,認真答道:“我一醒來瞧見的就是你,你雖允我一夜不回蓄仙池裡,可如今天已亮,我勢必非回去不可,將來不知你我能不能再見,留作一個紀念也好嘛。”
  那青蛙仙沉默不語,瞅著她的目光十分奇特,瞧得她都有點臉紅了,才忽地冒出個咒語,兩個酷似他倆的泥娃娃出現在她的雙手上。
  “好玩,好玩,幸虧你沒把泥娃娃變成鳥窩頭。”想趕他出洞:“你到外頭等我,我馬上出去。”
  “你別耍花招,同我一塊回蓄仙池——”
  “什麼是花招?我想獨處一會兒都不成嗎?”她睜著無辜大眼瞧著他,瞧得他心煩意亂,心頭萬般干緒早叫她弄成一團亂絲。
  “罷了,罷了。天亮之前,你定要出洞,否則我難辭其咎。”語畢,便走出洞外。
  “真是古怪,怎地愈到天亮他的眉頭愈是皺了起來?
  他又不同我,我才是要進蓄仙池,把皮泡得起皺的那個人耶。”懶得深想,興匆匆地偷了一截姻緣石上兩個泥娃娃的紅線,改系在他倆的泥娃娃上。
  “不知會有何種結果產生?”她好奇地東瞧西瞧,最後將他倆的泥娃娃大刺刺地擺在姻緣巨石上,再用雜草遮掩住,反正這姻緣石又沒人專司打掃,上頭是灰塵外加雜草,沒人發覺雜草下會另有一番文章。
  呵呵,她不是凡人,那青蛙仙也不是凡人,不知會有何後果?
  走出山洞,發覺他背對著她,像在沉思,更像打磕睡。
  奇怪,怎會有這麼多好玩的事呢?
  她悄悄溜到他身後,一把抱住他的腰——
  “你干什麼?”他臉一紅,連忙退了數步之遠。
  “你的腰好細呢!”她睜著無辜大眼。
  “蝶兒,快回蓄仙池——你又在做什麼?”他忙背過身去,不敢再瞧她輕解羅衫。
  “我要回池裡,當然要脫下衫子,不然易濕,這是你教我的啊,怎麼?不該脫衫子麼?”
  “好吧!”他紅著臉道,背過身去。
  “我瞧你真好玩。我不回池裡,你一直陪著我玩,不是更好?”
  “我受人之托,就該完成所托之事。你回池裡再過十8,不論結果如何,我都陪著你,好麼?”
  那脫衫子的動作停下來,好奇道:
  “什麼結果?”
  他遲疑半響,才緩緩道:“蓄仙池本是凝聚仙氣之所,你本該四十九日後出此池,方成仙婢之一,可如今你尚差十日又未服仙丹,我不知你如今該算是什麼,是人?是仙7或什麼都不是?也許待十日後你清醒之際,性子大變,蝶兒——”忽聞她拔腿就跑,忙回過身,人影一閃,便晃到她面前,定晴專注在她的小臉蛋,不敢再往下瞧。
  “蝶兒,你允我之事,怎可反悔?”
  “我……我覺得現下挺好,又何必再入池裡?”她吞吞吐吐說道。
  他沉默半晌,像是掙扎些什麼,最後歎道:
  “罷了,罷了。我已登上仙榜,動那凡心無疑是自討苦吃。”從腰際掏出一粒藥丸:“你服下此藥。”
  “不服。”
  他一咬牙,道:“那就休怪我無禮了。”他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只手扳開她的嘴巴,硬將藥丸丟進她的嘴裡,此時此刻也顧不得她是否穿衣,是否應該守君子之禮。
  “不吃就是不吃!”她狠狠地咬破他的手指,一滴鮮血混著那仙丹不小心吞了下去。不知是血還是那藥的效力,全身一軟,唯獨那冰冷冷的心忽暖和起來,像是融解了似的——
  “我討厭你!”她的眼裡滾落透明的水珠:“我喜歡同你在一起,為何要將我逼進蓄仙池?是仙是人我才不在乎……我討厭你!”頭一暈,便軟趴趴地倒在他懷裡。
  ※        ※         ※
  那笛聲好生吵人,吵得她不能睡覺。
  微地睜了睜眼睛,瞧見自個兒正泡在池裡,池邊綻放著七彩的花朵,挺是好看的——
  “色狼!”她大叫,竟沒發覺在她前方,有個男子正驚喜莫名地瞧著她。瞧什麼?瞧她赤著身子嗎?變態!
  “蝶兒,你醒了?想來十日前的差錯,可沒誤了你。”
  “誰是蝶兒?你再這般瞧我,小心我——小心我揍你!”不知怎麼,頭一眼見到他,就沒什麼好感。
  “你尚怪罪於我?”他的語氣有那幾分傷痛,像是後悔了什麼。
  “我壓根就不識得你,怪罪你什麼?”她氣呼呼地大叫:“你快滾開,不然,不然你把你的衫子給我好了!”
  “你不識得我?”
  “我才睜開眼,就瞧見了你,在此之前是根本就沒見過你!”她開始懷疑他是從哪兒冒出來的色狼了。
  青蛙仙臉色一白,拿出那短笛。
  “那你可還記得此物?”
  她莫名其妙地瞧那笛子。
  “我怎會識得?”愈來愈覺得他古怪極了,偏偏又說不出哪裡古怪了,只知瞧他難過,她心裡也不好受。
  “原來這差錯竟是出在此。”他是寒了心,喃喃自語道:“原本待你醒來,求那星君將你送給我,哪知,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凡心已動,要我如何收回?”枉他日夜未眠守在這蓄仙池旁待她成仙,豈料她競將那一夜的事給遺忘了。
  可笑,真是可笑!
  千年不曾動凡心,唯一的一回競叫自個兒弄砸了!
  倘若他不逼她回池中,又豈會弄到這種地步?他是自食其果,自食其果啊!
  “你……你別嚇唬我!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我才不會被你嚇倒呢!”她雖伯,還是鼓起勇氣說道。
  她應該是討厭他的,第一眼瞧他就不順。說不出不順眼的地方,但就是覺得討厭他,八成是他長得挺好看的,而她只能頂著那頭鳥窩頭——
  “喂,你沒事吧?”現在覺得他有點可憐了。
  他冷笑一聲,失魂似地走回岸上,尚在喃喃自語:
  “千年來我靜心修持,怎知讓一個小丫頭闖了心,這是我頭一回羨慕那凡塵中人。倘若咱們皆是凡人……”那語尾消失不再,他的身影也消失在視線范圍之外。
  他究竟在說些什麼?怎地她一句也聽不懂?當仙不好麼?為何要做那生生世世輪回的凡人?
  他最後那句是什麼?好生古怪呢!他好像是說——
  倘若咱們皆是凡人,定要把握住你,不再從我手裡溜走……
  這句話是不是挺古怪的?
  尤其他蝶兒蝶兒的叫,她都挺耳熟的,像是早聽慣了這名字——
  他究竟是誰?怎能讓她既感窩心又痛恨?
  咦,這是什麼?下雨了嗎?她瞧見剔透的水珠掉入池面,抬頭一望是萬裡無雲,眼裡卻朦朦朧朧的呢?
  她的臉頰怎麼濕漉漉的?難道是從她眼裡流出來的水珠?
  她悄悄摸上自個兒的胸口——好奇怪呢,眼裡流出水來,這裡就好疼,像是那無數的小針殘忍地扎進去似的,好痛、好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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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6 23:10:40 |只看該作者
07

  “大夫,她——還有救嗎?”他小心翼翼啞著聲問,生伯一個大聲立時就斷了她的生機似的。
  這三日來,請遍長安城中名醫,如今這是最後一個了。
  大夫了,倘若再搖頭以對,他可就再沒法子了。
  那小狗子瞄了一眼那躺在床上的魚網瑚,小聲地在主子耳邊低語:
  “少爺,您也算仁至義盡了,反正你們尚未拜堂,算不得夫妻。依小狗子之見,還是快快將她送回魚府,免得真要斷氣了,魚老爺若要賴在咱們身上,也不好處理。尤其長安城的百姓巴不得少了這號人物,我瞧……”
  “若不閉嘴,就給我滾出去!”
  那疾言厲色的模樣還是小狗子頭一回見到,一時嗆了喉嚨,說不出話來。
  “大夫,她還有救麼?”就盼他點個頭。
  那大夫搖了搖頭,沉痛道:
  “身中三刀,脈搏微弱,加上失血過多,能撐至此時此刻已是奇跡。”那大夫瞧了這楚天剛一眼,小心道:
  “楚公子,你對魚小姐真有意思?你知道,現下外頭長安城下了重注,賭你一個月之後,定會再娶一妻,當然啦,你同魚小姐還未拜堂,不能算是續弦,但你好歹給我一點情報,我也下了家當——”話還沒說完,那衣領就讓楚天剛拎了起來。
  “你們還有良心麼?”他眼眶一紅,怒聲道:“若不是翩翩助官府捉那大盜盧臣,天龍幫會找上門?若不是因這場婚事,又豈會將天龍幫余黨全數緝拿到案?你們若有點良心,至少也該為她燒香祈福,可你們……你們還是人麼?”
  “少爺……”
  “還不送大夫!”他咬著牙摔開那大夫,待到小狗於同大夫離開,才用力擦去那噙在眼眶裡的淚珠。
  奇怪,他到底是怎麼啦?
  這丫頭同他是非親非故的,娶她無非是為了自個兒的安危著想,如今她為他擋去天大的劫數,他該鼓掌稱幸才是,何以心中莫名難受?
  她可是長安縣的瘟神,更是他的克星,無論到哪兒,定會帶給他災難!就拿這回天龍幫之事來說吧,若不是因她,他又豈會成了天龍幫上的黑名單?說來說去,還是該怪她自個兒才是,但——
  他蹙起眉頭,瞧著那昏迷不醒的細致容顏。
  但她卻奮不顧身的救了他!
  一連數次,全賴她及時相救,尤其這回若不是她挺身護他,只怕這會兒躺在病榻上的人會是他!
  究竟,她為何甘願冒著生命危險救他?
  “少爺,范大夫送走了。”小狗子小心翼翼地走進來,生伯觸怒了他。
  說來真是奇怪,少爺的性子向來風趣隨和,雖自遇見魚翩翩後,是成天想著如何躲開她,偶爾也發頓公子脾氣,可從未像過今天,那火爆的脾氣像要吃了人似的,分明是變了個人,而這一切竟是為那瘟神——
  小狗子忠心地奉上一盅補湯,懾嚅道:
  “少爺,您三日滴水未進,不如先喝幾口補湯,補補元氣——”聲音愈來愈小,到最後自動消失,因為壓根就沒人理會他。瞧,連少爺的新郎衫都穿了三天三夜,未曾換下,哪還有時間吃飯?
  這三日來,就連隔壁的魚老爺想抬這瘟神回家等死,少爺也斷然拒絕,難不成少爺真要讓這瘟神在楚家等死?
  “少爺……”小狗子不死心地奉上補湯。
  “這裡沒你的事,出去吧!”
  小狗子正想再勸幾句,可一瞧見那悲痛的神色,再瞧瞧那昏迷不醒的魚網瑚,不覺脫口而出:
  “少爺,我小狗子向來對你忠心得很,倘若當時來得及,我定二話不說,先替你擋那三刀,可我就想不通魚姑娘為何甘願替你擋三刀?平日你待她也不是挺好的,莫非……”小狗子靈光一現,差點咬到舌頭。
  “莫非什麼?”這也是他挺納悶的一點。她為何會奮不顧身的相救?倘若是他,是萬萬不可能為她挨那三刀,但她卻義無反顧地護住他……
  “魚小姐愛上你了啦!”小狗子大叫道:“定是她愛上了你,才會為你而死!少爺,你就算不處處留情,可瞧你的長相、你的才情,哪家姑娘不醉心於你?再說,一開始,你便是魚姑娘的未婚夫,女人家都挺重視名節的,所謂烈女不嫁二夫,雖只是訂下親事,可也算是她的丈夫,自然由傾慕生情生愛,最後甘願為你而死。”
  原來這才是“真相”。
  這魚翩翩雖是長安縣的瘟神,是長安城懼怕的人物,他小狗子一向也畏她如蛇蠍,但今兒個獲知她為愛而死,說什麼也讓他鞠一把同情之淚,尤其這份愛情鐵定是悲劇,不是嗎?試問,長安縣的瘟神有哪家公子敢招惹的,更別談少爺可能會瞧上她了。
  這小狗子正沉浸在自個兒的幻想中,一時之間也沒注意到那楚天剛震撼的表情。
  她愛他!
  她……真的愛他嗎?
  他的心狂野跳動,忽覺口干舌燥起來。
  難怪她願為他挨這三刀之苦,難怪每回她好心好意勸他習些武技,以便防身。這,皆是因她愛他之故嘍?
  而他竟為保命娶她!他還是人麼?
  但,她怎會愛上他?每回遇她,總是有失公道地待她,沒給她一回好臉色,而她竟會愛上他?
  “莫非她對我一見鍾情?”他喃喃地摸了摸自個兒俊俏的臉龐,頓然大悟:“難怪那一夜她跳牆來見,不慎讓爹撞見,她不但不為自個兒的清白辯解,還為了嫁我而‘再造事實’原來是愛慘了我……”真可謂用心良苦啊。
  而他呢?還在那裡想盡辦法擺脫這瘟神,他還是人麼?
  黑漆的眼眸凝視她好半響,忽地心動起來。
  說來真是古怪,自從他發覺她愛他之後,竟開始覺得這丫頭還真美呢;微卷濃密的睫毛躺在白哲的俏臉蛋上,小巧的鼻、桃紅的嘴,是怎麼瞧也很合他的脹,就連那頭沒整理時就自動變為鳥窩頭的秀發也是愈看愈可愛。沒錯,這丫頭的確不似那細致嬌弱的搪瓷美人,可她豪爽的舉止、率直的談吐在大唐風氣下也別有一番風味,好似那未經切割研磨的寶石——
  一時看癡了她,直到小狗子在旁叫喚一聲,他才摹然驚醒,發覺自個兒的右手正撫著她的臉蛋,忙收了回來。
  “少爺,你右手的蝴蝶胎記好生奇怪,怎地原先是灰色的,現下卻成了紅色的?”小狗子忍不住好奇心。
  自從她的血染上他的胎記,事後小狗子雖端來水盆為這楚天剛清洗,四周斑斑血跡都洗掉了,唯獨那艷紅色的蝴蝶胎記像是刺了青,怎麼洗也洗不掉——
  “翩翩蝴蝶……”他喃喃自語。她愛蝴蝶,所以衫子上愛繡蝶兒,而他手背上的蝴蝶胎記——莫非他們真的有緣?
  古怪,真是古怪。怎地自從知道她愛他後,是愈瞧她愈順眼,愈瞧她愈捨不得她死去——
  他忽地站起身來,沉聲問道:
  “長安城裡當真沒大夫了嗎?”
  “長安城的大夫全束手無策,就差御醫沒法子請來了。我瞧少爺,不是小狗子有心潑冷水,再拖下去恐怕也沒法子救魚姑娘。身中三刀耶,是常人早已氣絕,魚姑娘能拖三日已是天大奇跡,瞧她的脈搏一日比一日微弱,就連不懂醫術的小狗子也知……”奇怪,他怎麼也咬咽起來?他不是最瞧不起這瘟神的嗎?莫非是被她的愛情給感動了?
  可楚天剛壓根就沒理會他的痛哭流涕,像是失了魂的喃喃道:
  “君既為依死,獨生為誰施?”語畢,心頭一震。
  他剛是怎麼了?怎地想起南朝的詩歌?這豈不是說他隨她生而生、隨她死而死?
  難道,他對她也用了情?
  來不及細想,那門外人聲鼎沸,又是吵鬧又是叫喊“定又是那老混蛋來了!”小狗子咬牙切齒:“這三日來,他天天硬闖咱們府鄖,淨說一些胡說八道的事,少爺,我拿掃帚去趕他!”
  楚天剛悶聲不吭,自行推了門出去。
  那“眉慈目祥”的老者一見是他,忙叫道:
  “青蛙精,你別再執迷不悟。那笨婢既已還你滴血之情,這世於你再無情分,不如你隨我修行數載,將來方可重登仙門。不過咱們話先說明,你若重登仙門,須代那笨婢為我服務五十年,如何?”
  楚天剛冷冷瞧他一眼,道:
  “我上有老父,斷然不能隨你修行。”
  “紅塵俗物一切都是空,你若勘不破此理,只怕生生世世都要受那輪回之苦!”
  “少爺,別讓他再說廢話!當日您成親,就是這老頭咒這段姻緣遭天譴,今兒個我小狗子先為您出出氣!”
  那小狗子忙召喚幾名孔武有力的僕人上前,就要給這老頭一頓揍。
  那老者嗤之以鼻,掐指神算:
  “你這小子七世為奴,積福若深方能改為其運,如今不滿五世,你便囂張至此,難道不怕生生世世為奴為婢嗎?”
  “我小狗子雖不算十足十的好人,可也沒殺過人,為奴為婢也好,只要能服侍我家公子,我願生生世世為奴護我家公於。”挺義氣地說完,率先就要給這老者一拳。
  若不是天機洩露過多,不願使那仙術,這小狗子又豈能欺近他一步?
  “小狗子!”楚天剛漠然道:“送他出府吧!”
  語畢,目睹小狗子押著老人出府後,才要回房守候魚翩翩,哪知喜鵲同一名男子從那魚家走過魚翩翩打通的地方,急步奔來:
  “楚少爺,小姐有救了!”她是笑中帶淚,差點哭出來,指著身後的男子道:“他說他能救小姐!”
  楚天剛一怔,瞧見來人,才燃起的希望迅速熄滅。
  “冷如影?你懂醫術?”
  “不懂。”那萬安縣的捕頭微笑。
  “你是大夫?”
  “也不是。”
  “既是如此——”真想很狠揍他一拳。他可知希望破滅是什麼滋味嗎?
  “但我能救她。”
  “不是大夫,如何能救?”
  “我能救她,只要楚兄願答允我的條件。”
  公眾麼他——好苦!
  豈止是苦,簡直是不要命了!
  有哪位仁兄能站在懸崖峭壁而面不改色的?絕不是他楚天剛,尤其現下他的身上只系了一條結實的樹籐,從那萬丈高崖上爬到谷中央,干嘛?就是為了取那一、兩滴的朝露水。
  而這一切都為了誰?
  還不是為了那丫頭!
  他的命好苦吶。競一口答應冷如影的要求,說什麼魚翩翩的傷須要那萬丈谷中的露水當藥引子,足要一個月耶。
  可曾聽過哪個病症須以清晨露水為藥引子的?他是不怎麼信,可有一線希望總是好的。於是乎,他每日就力取那露水,天未亮,便騎馬來這山崖,再沿著樹籐緩爬下谷中——
  “少爺,你可要小心些,昨兒個才下了一場雨,可於萬別滑跤了。”小狗子朝谷中大聲喊道。“倘若不是冷公子定要少爺親采露水,這事該由我小狗子來做才是。”
  不見谷中回話,他小聲咕噥:“可這樣也好,少爺以往是文弱書生,做苦力的事是決計輪不到他的。但如今少爺非但會騎馬了,每天一早還親自取這露水,再到山裡找草藥,凡事親力親為,是愈看他愈有男子氣概了。”
  那冷如影指定以露水當藥引子外,還須草藥為輔,本來上藥鋪抓藥即可,偏偏這姓冷的指定每日須剛采的草藥方有作用,於是乎苦了這楚天剛,每天頂著太陽上山采藥,末了回府還得親自熬藥;到了夜晚,還得親自砍柴燒,好讓魚翩翩不會凍著。往往忙完時,早已過了四更天。
  若不是見魚翩翩果真有氣色,他定會懷疑這姓冷的是存心整治他!
  瞧見他的手臂了沒?就是初時學騎馬,不慎從馬上摔下來的;再見到他的指甲裡全是泥垢了沒?這全是為了挖草藥所致,如今是洗也洗不干淨了。
  這一切無非是為那丫頭,倘若她能病愈,就算爬到谷底,他都願意。
  唉,他究竟是著了什麼道?竟拋棄那書生身份,當起苦力來。
  自從上回知道魚翩翩愛他後,是時時刻刻盼她快些醒來。
  小狗子見他爬了上來,松了口氣:
  “少爺,想你第一日攀到谷中,足足費了半天時間,那露水也沒拿到,你哀叫連連,可如今不費一時辰,你就攀了上來,小狗子真是佩服你。”趕緊拍拍馬屁。但事實也是如此嘛,頭一天回府,他還得為少爺擦藥油,揉那僵硬的身子,但現在少爺像是練了鐵皮功,回府不用藥油也不須他伺候,連砍柴都不會差點砍到手了!你說,這種飯來張口,茶來伸手的富家少爺算不算改造成功?
  “你先將露水送回府裡,我去采藥。”
  小狗子幾近崇拜地瞧著他。想頭幾日這楚天剛還頂著熊貓眼,現下不但沒了,而且神清氣爽,氣色比起以往要好得許多。
  “少爺,我瞧您就休息一回,反正冷公子也不知道,就由小狗子上山采藥好了。”
  “不成,不成。這是我親口允諾之事,若不親自履行,倘若翩翩又出了什麼意外,我良心能安嗎?你先快回府,我隨後就回去。”
  “是。”奇怪,太奇怪,怎地最近看少爺是愈看愈高大,好似有幾分威武,反倒他小狗子是愈縮愈矮小,像是巨人前的小矮子?
  “你還楞在這兒干什麼?”見這小狗子發呆,不禁喝道“少爺,你好像變了耶。”
  “變?”楚天剛壓根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皺了皺眉,不悅道:“翩翩一日須服三帖藥,再不上山采藥,可就趕不及熬藥了。”
  “少爺,你待翩翩小姐真好,雖沒拜成堂,可將來她病體康愈後,你可會再娶她?”小狗子忽地問道。
  “這是將來的事,現下又如何能罵定的說?”忽地綻出沉穩的微笑:“不過,我該娶她的,不為保命。”
  小狗子簡直看呆了。以往少爺都挺輕浮的,怎知有朝——日競也有幾分穩重之氣,天,是不是他看花了眼?
  “少爺……您改變好大呢!”他傻呆呆地說。
  “有嗎?”楚天剛拍了拍他的肩,催促他盡快回府,便忙著上山采藥了。
  那小狗子還直張著嘴,不敢相信。
  在過去老覺得少爺風趣隨和,像個關在象牙塔卻自得其樂的富家公子哥兒,同他相處也覺得像在跟自個兒兄弟一塊,但如今變了,並不是少爺有意隔離他或是瞧不起他,而是那若有似無的威嚴、半路冒出的沉穩,讓他小狗子覺得……覺得他好卑微、好渺小,就算故意模仿,一生一世也都無法有少爺這種天生的威勢。
  “難道這就是當下人的悲哀?”他自言自語道,忽地想起那老者說的話。“我這一生一世是注定了當奴才,可下輩子呢?我還是要當人奴才嗎?倘若我真七世為奴為婢,又是為什麼讓我做人奴才,難不成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他眼一紅,淬道:“當人奴才有什麼不好?也是混口飯吃嘛——”只是沒啥尊嚴罷了。
  那萬丈懸崖上只見矮小的男子在那兒喃喃自語,好半晌摸不出頭緒來……
  “如果有下輩子,我定不願再為人奴才……可我要怎麼做,才能不淪為奴才的命呢?”
  “醒來了,醒來了!小姐醒來了!”半夜裡忽聞喜鵲吱吱喳喳地忙報喜。
  瞧天色已有二更天,可房外還有一人在努力砍明兒個的柴,一聽魚翩翩已醒,立刻丟了那斧頭,奔進房裡頭。
  一進那房裡是一陣溫暖,哪似外頭夜涼如水,這可全是他楚大少夜夜砍柴換來的代價。
  “喜鵲?”那魚翩翩精神好得出奇。“你怎麼在這兒?”
  那喜鵲聞言,眼淚撲統統地掉下:
  “小姐,你忘了麼?兩個月前你為楚少爺挨了三刀,直到今兒個才醒過來……”
  “閒話少說,快請冷公於過來。”楚天剛奔到床邊,急道。
  “但今兒個一早,冷公子言道小姐近日定會清醒,便回萬平縣去了。”
  這樣說來,魚網瑚定是無恙了,楚天剛這才放下一顆心,黑眸對上她古怪的眼神,柔聲道:
  “你可有哪裡不舒服的地方?”那聲音柔得似水。
  “你是誰?”魚翩翩好生古怪的打量他。怎地此人面熟得很?俊俏的面貌,熟悉的聲音,還有那一身的白衫楚天剛俊眉微蹙起來。
  “你是楚天剛?”她不敢相信,見他點頭,更是脫口道:“我不是在夢中?”
  “你從夢中醒來,我可不願你再回那夢裡去。”那語氣有幾分沉痛。
  “可你……”想坐起身來,又發覺自個兒的鳥窩頭,叫了一聲:“我還沒把頭發給編起來呢——不過,話說回來,你怎會在我閨房?”
  “小姐,這不是咱們的府裡,是楚少爺的府邱、楚少爺的房。”喜鵲好心地說道,趕緊先到廚房,張羅飯菜。
  魚翩翩是莫名其妙地瞧她奔出房門。
  “翩翩!”他柔聲喚道,引來她的注意。這一瞧,不小心對上楚天剛的眼睛,忽覺心裡怪怪的。怎地他用這種陌生的眼神瞧她?
  “你,你不像是我認識的楚天剛——你的膚色何時成了棕色?是不是到黑炭裡滾了一圈回來?”她口沒遮攔地說道。
  是不是發生什麼她不知道的事?還是她睡過頭?先前聽喜鵲說什麼兩個月的,還有那三刀是怎麼一回事?
  她叫了一聲,那記憶驀地溜回她的腦袋瓜子裡,忙坐起身來捉住楚天剛的手:
  “你沒事吧?那天龍幫的余黨可捉到了?楚伯父……還有我爹呢?他們可受傷了嗎?”
  他臉一紅,本想抽出手的,可回首一想,既然打算同她相處一生,就該習慣她這坦率的作風,便由著她握著不放,坐在床沿,回道:
  “大伙都沒事,天龍幫的余黨盡數緝拿到案。翩翩,你可有不適?”他擔心地問道。
  “我很好啊。定是那三刀未砍到要害,瞧,我好似沒受過傷一樣呢!”她玩笑道,皺了皺小鼻:“說來奇怪,那日我疼得好似昏了過去,整個身子像火燒似的,可沒過了多久,我全身又舒服起來,而且到了那仙境呢!”是存心吊他胃口,可一瞧他一徑地微笑,像是沒多大的好奇心,好生奇怪!
  這真是楚天剛嗎?才兩個月的時間不見,變化怎地這麼多?那她魚翩翩怎麼就沒什麼變化?鳥窩頭仍是鳥窩頭,也不改其粗率的性子啊。
  見他一雙眼睛直貪心地瞧著自個兒,好似伯她會突然消失或昏倒,她扁了扁嘴道:
  “姓楚的,我說過我要保護你的,可卻沒做到,你是怪我嘍樓?”應該是怪她,不然為何從她一醒來,就用那種十分奇特的目光凝視她?
  真怪,她昏睡了兩月之久,醒來後好像全都改變楚天剛的眼神沉了沉,道:
  “我既是男人,就不該躲在石榴裙下。尤其你是我末過門的妻子,若定要說保護二字,也該由我來保護你。”他的目光柔了些,道:“翩翩?”
  “干嘛?”是愈來愈覺得奇怪。長篇大論一堆,無非就是大男人主義作祟,可以前的他不是如此啊!
  猶記當初,他還真的躲在她裙後,免遭盜匪砍殺,怎麼今兒個卻換了另一副論調?該不是發燒了吧?
  “你本傷重難愈,如今僅花兩個月的時間,身子便已康復,但我至今……至今仍未親眼見到,是決計放不下心來,你讓我瞧瞧你的傷口愈合情況,如有差錯,也好快馬加鞭趕去請冷兄前來。”
  “什麼?”本想大罵他色狼的,但見他正經的眼神,像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臉一紅,才勉強道:“好吧,你先閉上眼睛。”
  小心地脫了衫子,露出雪白的背部,才叫他睜開眼:
  “我的傷口定是愈合了,不然怎會不痛不癢?”好半晌沒等到他的反應,回首一瞧——
  啊?他怎地臉紅得跟蕃茄一樣,黑色的眼睛像是瞧見什麼秀色可餐的玩意……
  “姓楚的,你瞧完了沒?”再瞧,她的背都要冒火了!
  他渾身一顫,忙定神要看那傷口,但雪白的背部是完美無理,哪裡來的傷口了?
  但那日,他明明瞧見三把彎刀同時砍到她的背部,那鮮血還尚有余溫地流到他的手背……一想到那情景,他臉色一變,心頭如遭千斤巨石猛砸,立刻凝神不再回想。
  但——
  “怎會沒傷痕?當日我明明瞧大夫察視那三道血流如注的傷口,直劃過整個背部,怎會沒有傷口?”他疑惑地低語。他記得直到那最後一名大夫探看傷口,他也在場,那時白色的繃帶還須定時換過,免得又遭血染,但至冷如影醫治翩翩後,便不准任何人隨意進房裡,就連他醫治時,也不許旁人在場。
  莫非他的醫技如此高超,竟也能使那疤痕消失?若真如此,豈不華倫再世?那冷如影究竟是誰?
  “你喃喃自語些什麼?難不成你還想將我當病人供著——”她差點叫出來,只因他忽然從後頭抱住她。
  他當真是色狼!
  “翩翩,我明白你愛我,否則怎會為我受那三刀之苦?”他輕輕吻了下她雪白的背,將她扳過身來,摟進懷裡。
  “呢?”這是怎麼回事?她愛他?沒搞錯吧?
  “這兩個月我想了許多。我雖不是十全十美之人,可你願意再嫁於我?”
  “呢?”
  他捧起她茫然的小臉,輕笑:
  “翩翩,我能吻你嗎?”
  “噸——”還沒“呢”完呢,他便俯下頭,封任了她的“呢”。
  短短兩個月裡究競發生了什麼事?誰來告訴她?
  而他,竟然自彈自唱,未經她同意就吻了她——他是不是不要命了?還是太過膽大?
  難不成她還在夢裡?
  她竟然讓這懦弱書生給侵犯了!
  天,她是不是錯過不該錯過的事?
  誰來好心地告訴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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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6 23:11:02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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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長安城的百姓是個個苦瓜臉。為啥?還不是為了昨兒個傳出消息,說那長安縣的瘟神從瀕死邊緣救了回來——並不是說他們無緣無故就巴不得她死,而是兩個月前明明傳出風聲,說魚家小姐身挨三刀,是再也沒多少日子好活,這可有可靠消息來源的唷。所以有錢的沒錢的多少都下了重注,就盼能一夕致富,反正這魚小姐的瘟神之名不是白得,雖時常助那官府緝盜,可每回總是轟轟烈烈的,不是不小心踢翻人家活命的攤子,便是砸爛人家客棧,總之誰同她有關,是特別的倒楣,瞧,現下就有一例——
  如不是那楚大少欲娶這瘟神,又豈會在婚宴上差點惹來殺身之禍?
  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為了長安縣的百姓,她還是趁早犧牲自個兒得好。
  但如今,除了萬平縣一名姓冷的捕頭因這賭注淨賺數萬兩銀子外,其他百姓是全蝕了本,也難怪抱怨連連“可惡,這瘟神當真害人不淺,我將納妾的聘金全給賠進去了,現在叫我怎麼交代?”
  “你當是瘟神,人家可當是寶。楚大少一大早大聘小聘送往魚家,就盼再擇良日完婚呢!”
  “這倒也是。可上回提親,聽說只有兩擔子的聘禮,怎麼這回是百來擔的聘禮送往魚家?你說古不古怪?”
  覺得古怪的還不只這升斗小民,就連魚父也莫名其妙何以那百來擔子放置在庭院裡呢?
  “呵呵,賢侄,你這是於什麼?”尤其瞧楚天剛春風滿面的模樣,難不成他還想娶翩翩?
  “岳父大人,今兒個我是來提親的。上回太過匆促,來不及備禮,今兒個特地重提親事,盼岳父大人將翩翩許配給我。”那語氣是篤定得很。
  既然魚翩翩是愛他,當然願意嫁他,登門重提親事,是想讓她風風光光的出嫁。不過,她已回府休養三日,怎麼不見她來到前廳?還是她太過害羞,所以躲在屏風後頭偷聽?
  “你還想娶翩翩?”魚父是難得震驚——“你該知道翩翩易招災惹禍,你還願娶她?”
  “若不是賊人誤事,翩翩早該是我的妻子了。岳父大人,我保證娶她過門後,定會小心呵護她。”深怕魚父不允,畢竟他是一介書生,遇有難事,恐難保護翩翩。
  也罷,改日就去找那高大郎,向他習些武技便是。
  奇怪,他干嘛這般費心費力要娶她回家?
  唉,他若知情就好了。連他為何費盡千辛萬苦上山取露水、夜裡劈柴地想救她,他都還摸不透自個兒的心思,義豈知他娶她的原因——
  “也不是我迷信,婚事未成是多多少少有些不吉利,再重來一回的話——”
  楚天剛臉一變,立即說道:
  “翩翩一生一世只能嫁我。”
  魚父眼睛如銅鈴大:
  “你——你為何有這般說法?難不成翩翩在你的府裡療傷之際,你做了逾矩的事?”一見他臉一紅,不覺愕然。都二十歲的男人了,一談這事,竟也會臉紅?怎會有如此純情的男子?
  “岳父大人可放心,我對瑚朗絕無逾矩行為。她只能嫁我,是因她的意中人正是女婿我。”
  魚父又嚇了一跳。怎地今兒個嚇人的事特多?
  “你是說,她愛上你了?”
  “正是。”他四處尋望,如此龐大的陣容,她早該溜出來瞧個究竟了。“翩翩在哪兒?可否請她出來一見?”
  “她——跑出府了。”這丫頭何時愛上楚天剛的,他這老爹怎會不知情?還是他這老爹做得太失敗?
  “跑出府?她回府休養未足三日,她跑到哪兒去了?”那語氣分明是早當自個兒是她的丈夫了。
  “她——”魚父勉強笑了笑:“呵呵,她跑去捉鹼了。”
  公眾麼,這便是案發現場。
  所謂的案發現場正是萬平縣一戶李姓人家的新房,新娘剛服砒霜自殺,據研判極有可能是謀殺。
  “瞧見了沒?新房並無打斗的痕跡,凶手定是熟識之人,方能輕松進這新房,是不?”那長安縣的捕快高大郎得意地說出自己的看法。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魚翩翩東瞧西瞧,不是瞧案發現場,而是好奇的打量冷如影。“救命恩人,你大老遠地從長安縣把我叫來,就為了幫你破案?”
  “當然不是。這點小案情於我何難。”
  “既是如此,翩翩咱們還是走吧!”這高大郎本就是不請自來:“我正打算到你家走走,順便拜訪魚伯父。”
  他是笑容滿面,在這“殺人之所”顯得特別奇異。
  “你不是昨兒個才去過我家?”
  “這……對了,我答應魚伯父,再過去陪他下盤棋。”頓了頓,實在顧不得其他差爺在場,靠近她低聲問道:“怎麼昨兒個我沒見到喜鵲呢?”
  她古怪地瞧他一眼:“她同小狗子一塊去廟會了。”
  “小狗子?”那聲音立即高了八度,惹來不少注目眼光,忙再拉著色瑚瑚的手,低語:“她同小狗子的交情如何?”
  誰不知這高大郎單戀喜鵲多年,偏偏捕快薪侗極少,一人吃是足夠了,若是想養家,除非賺些外快,所以至今他尚未上門提親。
  魚翩翩才要張口勸他幾句,叫他早日娶喜鵲回家,哪知她的手忽地讓人給拉了開去——
  “交情再好,也不該碰姑娘家!”那氣惱的聲音好生熟悉。
  “姓楚的?”她詫異。
  “正是我!”楚天剛沉聲道。
  她眼一亮,心頭是說不出的喜悅:“你來這干嘛?
  這兒剛死了人,你不怕麼?還是先回去好了,萬一待會兒嚇昏,我可沒法子抬你回家。”
  “我不會嚇昏!”他怒道。她把他看作什麼了?真當軟弱書生嗎?倘若真是軟弱至此,早在當初見她血流如注之時就嚇昏了,還敢來這兒嗎?
  他冷眼瞧那像是幸災樂禍的冷如影,道:
  “這地盤既屬萬平縣,咱們就不該打擾冷捕頭辦案。”拉起她的手,就想往外走,是十足的大男人主義,一時這魚翩翩也呆住,沒法反抗。
  “楚兄莫非是在喝醋?”冷如影忽地冒出一句。
  “胡扯!”他莫名其妙地尷尬起來,尤其那在場捕快、件作也停下手邊工作,好奇地側耳凝聽這段“最新情報”,以便做個最佳傳聲筒。
  須知魚網瑚的婚嫁是他關長安城居民未來是否幸福安寧的關鍵,當然要很用心地、很努力地仔細聽個明白。
  “我一堂堂男子漢,又豈會為一個女人家吃醋?”悄悄瞄了一眼魚瑚瑚,只見她一臉說不出的失望。
  “既是如此,那是再好也不過的事了。”冷如影笑得詭異:“請魚姑娘跨縣前來,是因在下請她前來相助破案。”
  “萬平縣人才濟濟,又何須不在公門的翩翩?”
  冷如影慢條斯理地掃過眾人,緩道:“楚兄,大伙全當魚姑娘是不祥之人,可你注意到了沒?凡翩翩插進一腳的案子,定能在短期內無故破案。”
  語畢,一陣嘩然。以往只注意到這魚家大小姐的破壞程度,哪時發覺到她的破案天分了?想想這天龍幫在長安城裡為非作歹數年之久,還是經她臨陣一腳,才把盧臣一干人犯莫名其妙地緝捕到案,而其它的小案如前年的劫銀案、去年的擄人勒索等等不勝枚舉的案件……
  沒錯,全都因魚大姑娘加入,而莫名其妙地破了案!
  當下,那在場的數十對眼光好生崇拜地盯著魚網瑚,像是在瞧什麼不得了的人物。
  楚天剛心一涼。他雖涉世末深,可也猜得出這姓冷的目的無非是洗清魚翩翩的惡名。但,他倆既不沾親又不帶故,何以要為她洗清臭名?光瞧其他人死盯著魚翩翩看,他全身便不舒服起來!
  “除此之外——”冷如影還在那慢吞吞地說道,嘴角是似笑非笑。
  “怎樣?”那十來個捕快齊聲問道。
  “魚姑娘的性子本就不如同其他閨秀,要她憋在閨房裡也是折磨,不如趁此機會多多磨練她,將來也好夫唱婦隨——”
  “夫唱婦隨?”那十來個捕快個個睜大眼,瞧向冷捕頭。
  “將來成為鴛鴦雙捕。”冷如影神色變化極快,含情脈脈地注視網瑚——“從今兒個起,我打算同翩翩培養感情。”
  “呢?”她張大嘴。這,究竟又發生了什麼事?
  “培養感情?”捕快們是應接不暇。堂堂萬平縣的名捕競瞧上長安縣的瘟神?
  “胡扯!”楚天剛可不能再任由他胡攪蠻纏下去,挺身在魚翩翩面前,免得這姓冷的老一雙賊眼猛瞧她。
  “翩翩是我的未婚妻,你又豈能打她主意?”
  “楚兄是讀書人,當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再說,我是她的救命恩人,她的背我也瞧過,早該算是我的人,我追求她又有何不可?”
  “冷捕頭若堅持如此,我也無話可話。可翩翩的清白已被我毀……”
  “呢?”魚翩翩睜大眼,什麼時候她的清白被他毀了?
  楚天剛得意道:“你瞧過她的背是情非得已,可我這未婚夫是經過她點頭答允,不但瞧到了她的背,還吻了她。你道,她是不是該屬於我的?”
  壓根沒發覺魚翩翩的臉候地紅透了。
  那在旁看好戲的捕快們是嘴巴再也合不起來了。
  天!在一刻鍾以前,魚翩翩尚是長安縣的瘟神,怎麼現下卻成了兩個男人爭奪的寶貝?尤其這兩名男子各有出色之處,卻不顧顏面,當著大伙的面前搶,是不是有點像一對公狗搶老婆?
  “噸,楚天剛……”魚翩翩小聲地叫他。
  “這是男人家的事,你女人家閃一旁去。”話還沒說完,忽地感到有人端了他一腳,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除了那母老虎外,還會有誰敢不要命的踹他?
  可說來也奇怪,以往她踹他是痛個三天三夜還沒完,如今端他一腳如蚊子在叮;是她捨不得端他,還是他的皮變厚了?
  “總之,男未婚,女未嫁,我便有權追求翩翩。”冷如影堅持得很:“你肚裡雖有幾分文采,可危難之際又能保護她嗎?不是我自吹自擋,論功夫、論醫術,我皆勝你一籌;若論甜言蜜語,呵,你可曾同她說過好話麼?”
  “對啊,楚公子可曾同魚小姐說過甜言蜜語麼?”那捕快們轉向楚天剛,齊聲問道。
  他一咬牙,道:“是沒說過。但你呢?你便說過了麼?”是氣極了這半途殺出來的程咬金。
  冷如影微微一笑,推開他直接走到魚網瑚面前:
  “我喜歡你。”
  “呢?”她根本沒法反應了。
  “現下算不算是說過甜言蜜語?你就算同翩翩是未婚夫婦,那又如何?女人就愛聽甜言,不難保證翩翩不會愛上我;而你,不過是個文弱書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除了好看的相貌,試問,你能帶給翩翩多少幸福?”
  擺明了就是瞧不起他,尤其那些好奇下屬頗有同感地猛點頭,還交頭接耳地“細語”:
  “聽說數月前能擒到天龍幫的楊若仙,就是因為楚公子去尋花問柳,這種男子雖是正常,可太過花心,哪比得上咱們一生專情一次的冷捕頭。”特意加重那“尋花問柳”。
  “而且聽說每回出事,全仗魚姑娘站在前頭保護他,這種需要女人來保護的男人實在沒多少條件能給女人幸福,是不?”就連那正在驗屍的件作都跑來插上一嘴。
  總之,那捕快們是努力地貶那楚天剛,卻又將冷如影捧得比天高——
  “住口!”楚天剛是氣紅臉。分明是讓他在魚翩翩面前出丑嘛,他堂堂一名男子漢又豈咽得下這口氣?
  “楚天剛,你怎麼啦?臉這般紅?”魚翩翩擔心地瞧他:“別理會他們說的,只是胡說罷了。”敢倩當事人還以為在演戲?
  “原來他還要女人安慰呢!”那高大郎不知何時競投靠冷如影了。
  “姓冷的!”他是再也氣不過了,憤怒地發出那挑戰帖——“我同你挑戰,你若輸了,立即放棄翩翩!”
  “呢?”這裡是不是又發生什麼她所不知情的事了?
  “沒問題。你若輸了呢?”
  “我……我遠離長安城,永不再回楚府!翩翩……
  她就送給你”“呢?”
  “好!成交!”
  “就這麼辦!”
  “呢——”
  公眾眾“士可殺,不可辱!”楚天剛咬緊牙根道。
  “現下賭少爺輸的人占九成九。若憑忠心,我該拿全部家當賭少爺贏;可看情勢,那冷捕頭分明是勝利在望,我到底該賭誰?”那廂有人喃喃自語道,根本沒聽見主子的宣言。
  “我雖是書生,可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豈能將我喜歡的女人……不,不,是喜歡我的女人拱手讓人呢?”
  “我若賭冷捕頭贏,定能撈回十來倍的錢,到時我就可不再為奴為婢,也可娶喜鵲過門,這豈不是皆大歡喜麼?”
  “總之,我是非贏不可,小狗子?”見沒人理會他,抬眼往上望去,見那小狗子正蹲在地上,不知在喃喃自語什麼。
  “小狗子!”
  那小狗子立即跳了起來,忙奔過來,朝那谷中大喊:
  “少爺,是不是嫌太輕了?小狗子再為你加一個鐵球。”
  再加他就准掉進谷裡去了!
  距那挑戰之日還有半個月之久,目前尚不知競賽的內容,但無非是挑戰體力極限之事,他當然得先做准備,例如練練腿、練練手之類的運動。
  瞧,現在他就在練那臂力——
  首先身上綁著兩顆大鐵球,然後一路攀著粗重的麻繩爬下谷底,再從谷底努力地爬上去。這是不要命的做法,初時那兩粒笨重的鐵球差點沒拖著他一路往下滑,苦不是憑著他“士殺不辱”的精神,只伯早成了谷底亡魂。
  而這唯一鼓勵的重心就是那翩翩姑娘。
  猶記頭一日魚翩翩來探他,他正被兩粒鐵球一路拖往谷底,眼見就要摔個粉身碎骨,魚翩翩一出聲,他渾身一顫,生伯她看扁了他,立即奇跡式地踩到峭壁石塊,拼了命地往上爬。如今魚翩翩每日中午定會拎個籃子,跑來送飯,順路報告冷如影近來有何舉動。
  唉,不知怎麼地,他楚大少競開始覺得每日中午與魚翩翩相處,是一日中最幸福的時刻了……
  “姓楚的,吃飯啦!”那魚翩翩冒出個頭,朝谷中大聲喊道。
  他聞言一喜,精神可來了,忙往上攀爬。半個月來他已是駕輕就熟,加上美人相喚,是比平常早了一些時候爬上崖邊。
  “難怪我肚皮早唱空城計,原來是已經晌午了。”他的眼老隨著她轉。
  今兒個她仍舊是編著一條長辮,一身綠衫綠裙,在裙角上繡了幾只白蝶,臉蛋服脂末施,完全同以往差不多,既沒特意打扮也沒故作嬌柔,但——
  他怎麼覺得她是一日比一日美麗,一日比一日好看?
  太古怪了!能入得他楚天剛的眼,非具那十分姿色才能讓他贊句好,可這魚翩翩就不同了。初時相遇是愈瞧她愈不順眼,為何如今卻一日比一日的貪戀於她?
  難不成他的眼睛出了差錯?還是魚翩翩對他施了什麼仙術?
  “少爺,再瞧,眼睛都要掉出來了。”那小狗子小聲提醒,將主子身上的鐵球卸下。
  “翩翩……”楚天剛忙收斂那色相,想要上前同魚瑚潮說幾句話,忽地發覺她的臉蛋怎地發紅起來,今兒個太陽不大,莫非是中暑?
  “你……你沒穿衫子!”魚翩翩紅著臉說道。就算再膽大包天,也沒從小見過男子打著赤膊,他是頭一回,而且全然不如她所想象。
  以往原本以為他是文弱書生,終年不見太陽,所以全身上下就如他那張小白臉一樣的慘白,但現在就不同了。他的上身是古銅色的,上頭還淌著汗珠,而他俊俏的臉龐也在不知不覺中抹上了健康的顏色。
  古怪,真是古怪,以前不覺他如何的好,但現在一見他,卻心頭如小鹿亂撞,“少爺,衫子在此。”小狗子機靈地忙遞上干淨的白衫,再利落地章出籃中飯菜。
  待楚天剛拭去汗珠,換—身白衫,才走向魚翩翩——
  “翩翩,你今兒個……咳咳咳!”就是說不出甜言蜜語。
  原本是想說今兒個你真好看,但當他凝視她時,就是說不出口。再這樣下去,就算贏了那冷如影,將來還是會有第二個冷如影出現啊。
  “沒想到你現下的行情還真不錯。”他喃喃道。早知如此,兩年前在她及等之年時,就將她娶回來,何必等到現在有人競爭,才發現她的好?唉!
  他無言地從衣襟裡拿出一張紙條,上頭龍飛鳳舞寫著四句話,直接塞到她的手裡。
  打他同冷如影挑戰以來,已有十六日,她魚翩翩也收了十六張紙條,努力地瞧上頭寫些什麼,卻是字不識我、我不識字,有看沒有懂的。
  他直接說清楚就好了,為何每回總塞給她一些詞句?
  “黃桑拓展薄子履,中央有線兩頭系;小時憐母大憐婿,何不早嫁論家計?”他尷尬地教她念了一回,卻不解釋其義。
  唉,他都已經這般“明白”的催她成親了,她不會不懂吧?這應該也算甜言蜜語了吧?原來哄女人還須有功夫的,偏他的功夫尚未爐火純青,只得由她自個兒體會了。
  昨兒個,他也送了她一張紙條,上頭寫著:
  天生男女共一處,願得兩個成翁姬。
  這也算是很明白了吧?他算是挺樂觀的想道,沒發覺魚翩翩莫名其妙地瞄他一眼,將紙條小心冀翼地收進荷囊裡。
  她是不懂那些什麼詞啊句的,也不識字,但她把那十六張小紙條全小心收藏在她最好的荷囊裡。以往她到處跑,隨便帶個普通花色的荷包裝銀子就成,如今為了馬上收好他的紙條,特地將繡著蝴蝶的荷囊隨身攜帶。
  說不出為了什麼原因,但就是挺寶貝的。
  “翩翩,今兒個那姓冷的,可又借機找你?”說起這事就是滿腔的又妒又恨。妒那姓冷的假借破案之利,時時刻刻伴在她身邊;恨的是自己沒功夫助她破案,只有一身文弱書生味,他懊惱地歎息一聲,坐在那崖邊巨石上,有一口沒一口無精打采地咽著飯萊,一時之間也沒發覺她拍了拍裙,跟著坐在他身邊,直到那淡淡幽香隨風飄來,他渾身——震,眉間盡是怒意,氣自個兒等到現在才發現她的好——會不會太晚了些?
  “冷大哥可不是無故找我,是那李家新娘的命案尚未偵破。原本瞧那案發現場無打斗跡痕,定是熟人而為的,但半月來暗地查了同她熟識之人,是沒——個有嫌疑。”魚翩翩雙手托著腮,涼風—吹,那兩鬢烏黑發絲輕飄起來,紅撲撲的雙頰,圓圓亮亮的大眼著迷地瞧著天空白雲,是左瞧右瞧都像那從天而降的淘氣仙女——
  他簡直是心醉神迷了。他怎能放棄她?原本再不明確的心態也因這一眼而堅定起來。
  倘若放棄了她,這人間他是白來一遭!
  換句話說,他是非要了她不可。
  但在此前提下,是最好讓她與那姓冷的撇清關系,不然萬一他們一起辦案多了,待日久生了情,那任憑他再怎麼努力強壯體魄也是枉然。
  “翩翩,你們可曾查過她是否有情郎?”楚才子不是當假,憑武力或許贏不了那姓冷的;但若要比才智,呵呵,對不起,長安城裡尚未找出足以匹敵之人。
  “查過。李家新娘不過是十五及等,平日以賣豆腐為生,無財無勢。李家老爺是查清她尚無意中人,才肯下聘納她。”頓了下,見他興趣頗深,續道:“李老爺今年五十好幾,雖是鯨夫,但膝下無子,平日造橋鋪路,是出了名的大善人。聽說他急著在年底成親,好傳宗接代,所以托媒婆多介紹幾家姑娘,最後才選中了這無依無靠的女孩。”
  “李老爺怎會忽地急於娶妻?”
  “呢?”眼裡充滿疑惑。
  “他三十歲便沒了妻子。何以在五十歲才想到傳宗接代?”
  “呢?”開始有點崇拜了。“你是說,李老爺便是那凶手?”
  他笑了笑,不作正面回答,反倒顧左右而言它。
  “官府破案本就該由多方下手,總之須先查明這樁婚事的背後是否有其它動機,例如那李老爺為何獨捨其他姑娘,而單單挑上了孤苦無依的豆腐女,而這豆腐女又因何嫁給這李老爺,是為錢?為勢或為其它原因?這樁命案可能是情殺,是誰下的手?也可能是誤殺……”
  “誤殺?”魚翩翩簡直崇拜死他了。念過書的就是不同,先前她怎麼就沒想到這一層?
  “也許有人欲加害李老爺,卻誤害了新娘,也有可能是那新娘加害李老爺,卻誤服砒霜,我未見過那李老爺,自然不知假設是對是錯,總之你不妨可從媒婆下手,查清這樁婚事是否別有隱情。”他暗暗得意。瞧見魚翩翩好生崇拜的眼神,差點沒讓他飛上天。那姓冷的可曾換得這般既崇拜又尊敬的眼神嗎?
  以往常叫魚翩翩看扁,今兒個總算出了一口氣。幸而他楚天剛雖不懂武,但至少還有點頭腦。萬幸,萬幸。
  “念過書的就是不同。”她開始惋惜自個兒貪玩,不曾認真識字過。
  “翩翩,你若想學,我每日抽空教你便是。”順便培養一下感情。嘿,姓冷的,你以辦案為由,強自將翩翩綁在身邊,難道我就不會如法炮制嗎?
  想著想著,競幻想起在那書齋裡,他握著她的小手教她習字,偶爾呢,就偷個香吻,再幸運點,悄悄地從背後抱住她……真美——
  “咳咳咳!”想得太美,一時也不知吞進嘴裡的是什麼玩意,怎地這麼難吃?
  “不好吃麼?”她睜大眼,挺無辜地瞧他。
  “不,不,你送的飯菜當然好吃。”他的臉龐呈現不自然的扭曲狀態。奇怪,他是吃過楚府廚娘所煮的菜,但也沒這塊肉這般難吃啊。
  “這是廚娘教我的。”魚翩翩的臉紅了紅,道:“今兒個我回到家,見還沒到晌午,一時興起,便跟著廚娘做菜,你說,合不合你胃?”
  他眼一亮,頓時生機四起。
  嘿,姓冷的,你可有機會親嘗翩翩做的飯菜?通常一名男子能吃到姑娘家親手做的飯菜,原因只有一種,便是他在她心底占有相當重的分量,呵呵,如此一來,豈不表明了他楚天剛不但有希望,而且希望很大嗎?
  他激動地再嘗一口,竟開始覺得魚翩翩的手藝好極,真巴不得她天天親自做飯菜。
  “好吃,好吃,真是好吃極了。倘若能天天嘗你手藝。就算減壽十年,我也甘願。”這也算是求婚的…種吧?如她能聽懂就好了。
  一時之間,只見那男的狼吞虎咽,女的含笑瞧他的吃相。沒錯,這的確有點像新婚夫婦初時的蜜月期,但他們畢競還沒成親啊!而且這裡還有第三者呢——沒忘了那小狗子吧?
  他差點縱身就往谷裡跳去!
  從沒想到原來少爺變節變得這麼快,才幾個月前他是對魚翩翩姑娘又恨又怒的,如今……競“甜言蜜語”起來?尤其他親眼見到那半生不熟的豬肉也能叫少爺吃得這般快樂,通常這種跡象稱為“戀愛”。
  好可憐喔,就算此時此刻翩翩姑娘叫少爺從萬丈懸崖上跳下,只怕他都心甘情願!沒法子嘛,誰教少爺一時不察,競很不小心地愛上了翩翩姑娘?
  少爺還不算可憐,真正可憐的是他小狗子——
  一想到將來長安縣的瘟神一躍變為楚家少夫人,不知怎地,這小狗子忽然出了一身寒顫,再也不敢深想下去了。
  公眾叢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明明怎麼掐指算,那笨婢是壓根沒機會再活下去,那三刀傷及要害,如何能活?據聞是萬平縣的冷捕頭救了她——
  再掐指神算一番。古怪,真是古怪,是怎麼算也算不出那姓冷的究竟是何方人氏?
  不可能啊,不管是凡是仙,只要經他掐指一算,哪個算不出他的祖宗八代的,偏偏這姓冷的,叫冷如影吧?記憶中可沒仙人是喚這名的吧?
  “星君,你來得正好。正愁沒人陪我玩棋,來,來,來,咱們再戰他個八百回合。”
  “月老,你那姻緣語呢?”
  “又為那青蛙仙和蝴蝶婢?我不是!說過前世他們本是仙,姻緣簿上本不該有他們的名。”
  “你拿來便是。”那星君是氣極,近日事事皆不順他意,想引青蛙仙重登仙門,偏偏他不領情,如今在凡間同那笨婢的感情是愈來愈好,不准想象這樁姻緣真要成真。
  促使這一切成真的罪魁禍首,就是那冷如影!
  若不是他救笨婢,青蛙仙又豈會明白自個兒的情感?尤其那笨婢本無凡心,怎會下凡後動了情?
  難不成……
  “莫非是當日那青蛙仙的鮮血融了她的心?”他不服氣地想道,接過那姻緣譜一瞧一一上頭果真無冷如影此人。
  “除非他是仙,不然我月老打包票、定會為他牽紅線。你不妨查查生死簿,瞧這姓冷的,究竟是人是仙?”
  月老好心的建議。
  倘若是人,為何姻緣語上無他這人?倘若是仙,又怎會管上青蛙仙之事?這事分明透露著詭異。這世上竟有他星君算不出的人物?
  “星君,何不成全青蛙仙他倆?”月老笑呵呵道:
  “我瞧他吃的苫頭也不少,倘若仙婢真同他有緣,促成此…良緣、也算佳話一樁!”
  “這……我也不是不通情理,引他重登仙門是為他著想,倘若在世為人,雖能締結良緣,但生生世世得受那輪回之苦,那又何苦來哉?”最主要目的是他的仙居還在那兒發臭。
  月老但笑不語。他的職責專司系姻緣,這男女之間的事又豈是單單幾句話可以解釋得了的?
  惟獨教他疑惑的是,那冷如影的來頭究竟為何?
  他是人?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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