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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于晴 -【蝴蝶笨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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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6 23:11:25 |只看該作者
09
 
   五月初六這日,在萬平縣與長安縣的交集地——朱雀大街上,是人聲鼎沸,多少兩縣的百姓帶著全部家當前來下注——
  “想都不用想、定是萬平縣裡的冷捕頭贏定那軟弱書生。大叔,我押冷捕頭勝。”兩縣的百姓異口同聲地朝那做莊的男子下注。
  今兒個起早,就在大街上的中央插了根旗子,旗子的前方十尺處,造了—座擂台,方便百姓觀賞。而在擂台的四處各造了十處莊家,專收賭金。在台上正站著兩名男子一是—身亮紫衫的冷捕頭,冷冷地站在那兒,像只驕傲的鷹,是怎麼看也挺有架勢的,反觀另一名挑戰者……咦?
  “古怪,前幾個月我遇見楚大少,他一身的細皮嫩肉,膚色比起女人還要白上三分,怎麼今兒個瞧倒像剛潑了墨似的。”
  細瞧之下,站在擂台上的楚天剛仍是一身白衫,可注意到了沒?在腰間的錦帶上競繡了幾只小小的蝴蝶,而他的嘴角竟含著幾分自信的笑容,像早已勝券在握似的。
  “奇怪。楚大少明明是文弱書生,不消二拳定送往大夫那兒急救了,怎麼現下還自信滿滿?”那百姓是交頭接耳,銳利的目光激射到擂台上的男子,好似正在瞧這公豬是否肥碩到有利可圖的地步。
  “咱們還是選冷捕頭來得保險。誰知楚家大少會不會中看不中用,對不?”這算是一般升斗小民的想法。
  尤其瞧那十個攤子上僅有一處攤子是專賭楚大少贏,賭桌上的名單赫然一片空白。由此自知長安城裡是沒人對楚家才子有信心,且那小小的攤子還是那小狗子“忠肝義膽”,出頭做莊來撐撐場面的,私下他也把所有家當全押在自家少爺上,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支持那楚天剛——
  “在朱雀大街上私自聚賭,搭設台子,可有報備?”
  忽地一名男子走向那小狗子設立的小小攤位前,好奇問道。
  “當然有,半個月前就同官府報備過了。”小狗子瞧他…身的華麗,腳前掛著圓形的翠綠玉佩,衣衫的料子、款式繁雜花哨,就連腰間的經環也是那青白玉的花熏,做工相當精致,在花蒸的兩面中央刻了個“壽”字,兩旁各刻蝙蝠,取其“福壽雙全”之意;而在那“壽”字的下方又刻了—一條龍,一瞧就知是普通人家買不起的玩意。尤其他一靠近,那花熏裡幾瓣玫瑰散發出濃郁的香味,叫小狗子是又羨又妒。
  不過他看來雖像富貴於弟,但可曾聽聞男人耳垂掛環嗎?在他左耳上明日張膽地掛了只金環,但他的右耳卻沒穿耳洞。
  奇怪,在這時代有人單穿一只耳洞的嗎?
  無論如何,管他奇不奇怪,既是肥羊上門,就沒有放棄的道理一一“這位公子爺兒,您是京城人?”見地點頭,小狗子忙進讒言:“您既是京城個人,當然不可錯過百年難得—見的盛會。您瞧見那黑壓壓的人群了沒有?他們全是趕來下賭的。不瞞您說,今兒個最有希望連贏三場的便是那—身白衫、瞧上去就冠軍相的人兒。我是見您人好,特地透露風聲給您,您可別洩露出去。”就盼他下點注,反正瞧他有錢,當當那散財童子又何妨?
  那男子瞧瞧那擂台上的人物,再低頭——望那空白的名單,奸笑道:
  “他若能得勝,又何以沒人賭他?”
  “誰說沒人賭的?我就是一個!”小狗子氣憤道:
  “而且魚小姐把她的私房錢全拿出來賠咱們家少爺會贏呢,還有,你瞧這幾千兩銀票了沒?包你數都數得累死了!今兒個我—擺攤子,就有家小孩拿銀票過來,說什麼有位大叔下注咱們少爺贏。我勸你還是趁早下個注,不然競賽開始,你就白白喪失一大筆銀了!”說破了嘴,就是硬要他“捐”出來。
  “誰是魚小姐?同這場競賽有關麼?”那男子好奇道。
  “你不識長安縣有名的瘟神?”小狗子是差點咬到舌頭。這人是山頂洞人還是一生不出家門,竟連那與瘟神同名的魚翩翩都不識得,枉他到這世上白走—遭。
  當下,便好心地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將魚家小姐的臭名由來與楚天剛之間的關系是說得加油添醋,還特地將自家少爺說成癡心苦戀奇男子、而那冷如影成了沒心沒肝沒肺的超級大色狠!
  “總之,原本一段天賜良緣,卻半途殺出這姓冷的程咬金,您若有同情心,就把銀子捐給……不,是賭咱家少爺贏。”說得大溜口,差點就少了頭大肥羊。
  那男子微微一笑:“這故事倒有趣得緊。”從腰際將厚厚一疊銀要拿了出來,全數放在桌上,順便在那空白的名單—上留下大名小狗子看得是目瞪口呆——
  “您……您……您這好說也有上千的銀票……可全是捐給咱們少爺的?”差點沒感動得痛哭流涕,想他小狗子雖說賭下全部家當,但好歹也偷偷留下了幾十兩銀,可眼前的恩人簡直是天仙下凡的嘛!是不是他小狗子的蓮花舌打動了他?不然他干嘛無緣無故拿出這疊銀票來?嫌錢多,想砸死人嗎?
  “我一生中運勢極強,倒也未曾遇過大災大難。如今長安城既有瘟神,若不親眼目睹,實是生平一大憾事。你就為我指指看,究竟是哪家的姑娘能得台上二位英雄厚愛?”擺明了就是不怕死的好奇寶寶。
  “這……”小狗子面有難色,低頭瞧了瞧那名單上的大名,簡單兩個字,卻壓根不識得。
  “在下李唐。”
  “原來是李公子。不是我不指那魚姑娘給您瞧,是……她今兒個根本沒來!”抬頭尷尬地瞧向那東邊向著太陽的屋頂。
  那李唐順著眼瞧去,不過是一般的屋簷嘛,有何驚奇之處?不過——好像有點不對勁,若再細瞧,能隱約發現屋簷上有兩小簇黑影浮動……
  “楚兄,你當真要比?”那擂台上傳來好心的勸告聲,吸引眾人的注意。
  “誰同你稱兄道弟的?冷捕頭,翩翩本是我妻,若不是殺出你這半途程咬金,我又何須要比呢?”
  三場競賽,頭一項就是打擂台,瞧誰先給打出方形擂台,就算先輸,若是挨不了那拳腳,自動投降也成。7總之,今兒個他是抱了必死的決心,臨出門前不願魚翩翩跟來,就怕她瞧見他鼻青臉腫的模樣。
  那冷如影瞧了瞧他的神色,淡笑道:
  “俗話說得好,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同我比試,究竟是服不下心中那口氣,還是真愛翩翩之故?”
  “我……”本想脫口他早當翩翩是妻,但,這其中可有愛的成分?
  這一個月來為她辛苦鍛煉體魄,除了想將她娶回家外,還有其它理由嗎?自從她為他身挨三刀後,對她的觀感是大變,瘟神也好,母老虎也罷,就是再也沒法離開她了。
  每回瞧見她時,心頭是說不出的窩心,真想生生世世地瞧著她、守著她——
  “這便是愛麼?”他喃喃自語:“自從她傷愈之後,我便無時無刻想娶她過門,說不出理由——”
  “呵,這叫感激之情嘛。”冷如影冷笑道,是無視於那台下的百姓鬧哄哄的,一會兒有人攀在擂台邊,細瞧他們的對話,再一傳十,十傳百,傳給那看好戲的上百人。
  “怎會是感激?”楚天剛想也不想的否決:“若是感激,又何須賭上一生幸福娶她?她為我挨刀,固然是因愛我之故,但我又豈會因報恩而娶她?”他大聲道。
  “既是如此,倒不如我要了她。反正你又不愛她!”“誰說我不愛的?”他沖出口道:“頭一回見到她,是在那市集的算命攤上,我對她便留下深刻的印象,若不是成見在先,我又怎會至今才發現自個兒的真感情?”
  他的面容震撼得像是忽然讓人給狠狠敲醒,所有的感情全熱騰騰的湧上胸口:“是了,我是愛她的,否則豈會在她傷重之際,痛苦不已?那種心頭如挖了洞的疼痛一生一次便已足夠。我當然愛她,不然何以每見她一回,便又心動了一回?若不愛她,我楚天剛又豈會甘心娶她?”愈說愈激動,舉起右手背鮮紅的蝴蝶胎記。
  眾人也都瞧見了,只是不明所以。
  “當日她的鮮血染了我的胎記,是洗也洗不掉,如今我身上有她的血,這是我倆注定的良緣,是生生世世的信物。以這胎記為憑,我楚天剛這一生若娶不到她,一生絕不再論婚嫁!”說到最後干脆信誓旦旦地許下諾言!
  這不是在作戲,可是當真的!
  原木娶她的念頭是怎麼也模不適。如今拜這情敵之賜,總算獲知他的心意。這足月來的朝夕相處,是愈瞧她,心中愈有那濃郁化不開的悸動,巴不得永遠呵護她,別再讓她有絲毫的損傷——
  原來,這就是愛情啊。
  他愛上了長安縣有名的瘟神?
  消化這念頭半晌,忽覺心頭是既不懼又不驚,反而俊秀的臉龐浮出溫柔的笑意。
  “莫怪我摸了她的胸脯,也會莫名流下鼻血,原來是命定中人。怪只怪我為那假象所迷惑,延至今日方知她的好。”他雀躍地喃喃自語,瞧見冷如影若有所思的眼神,忙備戰起來!
  總之,這場架是打定了。除非這姓冷的放棄魚翩翩,否則就算打個斷腿斷手,他也絕不死心!
  唉,怎地聽見哭聲?
  低頭向人群往去,又嚇了一跳——
  只見圍觀的女子個個梨花帶雨,而那下注的壯丁雖沒掉淚,也是一臉動容。發生了什麼事嗎?
  “好淒美的戀情喔……”
  “倘若能找到像楚公子這樣的癡人,那一生一世定是幸福可期。”
  “我瞧翩翩姑娘才是專情之人,若不愛這楚公子,又怎會挨那致命三刀?”一時間,台下七嘴八舌起來,討論起這段戀情——通常這“討論”的真正含意是——
  到了明兒個早上渲染成另一段超級悲劇版,然後流傳京城數月,直到有下個流言版本出來。
  “無論如何,這場競賽是定要分出個勝負來。”冷如影拱手道。他也下了重注,不比不成。
  “這是當然。”楚天剛不再多言,擺好魚翩翩教他的架勢,專注的凝視敵手,移動那步伐,勝敗就在頃刻之間——
  ※        ※         ※
  “奇怪,打個架也須廢話一籮筐麼?”那東邊向陽的屋簷上悄悄站了一名女子,一身翠綠衫子,腰際掛著繡了蝴蝶的綠荷囊,一頭的鳥窩頭仔細地扎起長辮,一瞧就知是那十分招搖的魚翩翩。
  “小姐……咱們,咱們還是下去吧,站在這麼高的地方,會跌死人的……”那喜鵲是嚇破了膽,壓根不敢往下瞧。
  “呢?那姓楚的在說什麼?怎麼這般激動?”魚翩翩自顧自的往前傾了些,就盼聽見一些話語,瞧他還高舉他的右手臂,露出那鮮紅的胎記。怎麼?他是在發誓?
  為何台下的百姓竟都流下眼淚?
  本想跳下去瞧瞧的,但一看見雙方擺起備戰姿態,忙喚道:
  “喜鵲,快把東西拿過來!”
  那東西是個白色的箱子,箱子裡浮滿了冰塊,裡頭還有個小盒子浮沉著,打開那小盒,裡頭淨是鑿好的小圓球冰塊。換句話說,那箱子算是個冰桶,保那小盒裡頭的冰塊不融。
  這叫作案不留痕跡!
  “本想幫他作弊,偏偏這楚大呆不肯戴上防身護具,硬要以卵擊石,以為才一個月就能將功夫盡學,不被冷如影活活打死才怪。”所以她自個兒偷偷跑到這兒,准備悄悄“作弊”。
  陽光正強,就算她用這圓球擊中冷如影,沒一會兒功夫就融化了,誰會發現,是不?
  “小姐,楚公子若贏,你真會嫁他麼?”
  魚翩翩紅了紅臉,啐道:
  “事情還沒個結果,現下談又有何用?”不過,她是愈來愈欣賞這楚大呆的。
  原本一直以為他是唯唯諾諾、膽小如鼠的無用書生,哪知近日是愈看愈發覺他有男子味道,不再動輒昏厥,不再畏畏縮縮——
  “奇怪,這一個月來怎麼也不見他去找酒肉朋友?”
  “小姐,你是說那甄、賈二位公子麼?”喜鵲掩嘴偷笑:“小狗子悄悄告訴我,自從你病體康愈後,楚公子曾對他說過翩翩言之有理,甄、賈二人只會害慘他,這種酒肉朋友不交也罷。從此他就真沒見到他公子去找那甄賈二位公於。”想了想,悄悄道:“上回我在茶樓看見楚公子同幾名商家在聊天。小姐,楚公子不是讀書人麼?怎會址上商人?”
  魚網瑚來不及理會她的話,忽見冷如影揮出一記左鉤拳,狠揍在楚天剛的鼻梁,二道鼻血順勢流了出來魚翩翩像痛在自個兒臉上似的縮了縮肩,忙拿了粒小圓球,對准冷如影的腳踩激射出去。只見那冷如影微微一笑,步伐一轉,輕松閃過,那小圓球不巧打到迎面撲來的楚天剛身上——
  “哎唷!”他腳踩一痛,跌了個狗吃屎。
  “怎麼?楚公子趴在地上,是認輸了麼?”
  “誰說我認輸來著了?”楚天剛咬牙勉強站起,雙拳握緊,又往冷如影身上撲去,還沒碰到人家的臉呢,忽覺肩頭一陣劇痛,一時分心又遭這姓冷的擊上一拳!
  “莫非今日撞上那黑煞日?怎麼無緣無故手腳像被石子打中了似的?”他心一涼,忙扎穩馬步,是打定主意,就算今兒個沒法子打中人家一拳,也不准自個兒先跨出擂台之外!
  “可惡,怎麼老打不中他?”魚翩翩氣極,尤其瞧見楚大呆還來不及擊中冷如影,就先挨了好幾拳,再這般下去還有贏的可能嗎?
  “活該,活該,明明打不過人家,硬要逞強!”當初還說什麼這是男人之間的事,他以為他是誰?就算——個月裡天天鍛煉體力,又豈能輕易贏過京城名捕?
  尤其老瞧他被打倒在地……
  她一躍身,從屋簷上跳下地,直接奔入人群裡,怒喊:
  “姓楚的,你今兒個若輸了,我便跳河自盡,做鬼也不放過你!”一番宣言讓那原本躺在地上的楚天剛,奇跡式地勉強支起身子。
  他雖已不似當初一拳就可解決的弱書生,但任誰挨了這數十硬拳,能不倒才是奇跡呢!
  那冷如影瞧他搖搖欲墜的身子,逼近他、笑道:
  “楚公子,其實天下何處無芳草?當初你對翩翩是敬鬼神而遠之,如今又何必為她賣命?不如痛快認輸,好快回家養傷。”
  那楚天剛冷哼—聲,又往他撲來——
  “一萬兩。”
  “什麼?”
  “給我一萬兩,我自動按你一拳,順勢跌下擂台,如何?”冷如影微笑道。
  “好——”—拳就往姓冷的腹部迎去,才要碰到,那楚天剛怒道:“才怪!翩翩於我,又豈值那一萬兩?”
  眼見這冷如影聞言,就要側身避過這一拳,這楚天剛靈機一動,死命地抱住這姓冷的腰部,趁他一驚,兩人雙雙跌出擂台——
  “咱倆一塊下台又有何用?最多平手而已。”那冷如影四乎八穩地躺在地上,用力推開壓在身上的楚天剛。
  他簡直不要命了嘛!
  “誰說平手?”那楚天剛躺在地上,大聲道:“咱們言明在先,誰先落地便算輸家,咱倆雖同時出台,可你先落了地,我不巧正遲了你一步。你道是誰贏誰輸?”
  “當然是楚大呆贏!”魚翩翩忙拎起裙擺跑過來:
  “姓楚的,你還沒死吧?”
  “我若死了,豈不累你作寡婦?”想爬起身子來,只聞全身關節卡卡作響,差點沒拆了這身骨頭。
  “翩翩,楚公子贏了,你很開心麼?”那冷如影忽地上前問道。
  “這是當然”。
  “這麼說——你想嫁的是他?”
  “我……”她差點沖口說:“是”,尤其瞧見楚天剛熱切的目光和眾人的好奇,勇於坦率道:“他是我自幼許配的未婚夫,我當然是嫁他的,除非他不要我!”她說得理所當然,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可兩朵紅霞還是忍不住飛上雙頰。
  楚天剛聞言,忙不迭的表白心跡,急道:
  “我要,我要,我當然要你!”
  “那……”冷如影靠近他,低語:“一萬五千兩”。
  “呢?”
  “一萬五於兩的銀票,我便不再同他挑戰。想他已是傷痕累累,若要完成第二項競賽,除非是奇跡。”
  那第二項競賽便是跑完長安城一圈,長安城共有一百一十個坊,東西九點七公裡,南北八點二公裡,要繞上一圈,除非體力甚佳,不然依楚天剛這疲累的身子想跑完,大概那時魚翩翩早拱手讓人了。
  “誰說我不能比了?”那楚天剛怒道:“你壓根就是來坑錢的!”
  冷如影一徑地微笑:“捕快向來薪餉極少,我趁機賺點錢又有何罪?再說,若不是我,又怎能湊合你們這對鴛鴦?就算是媒人紅包……”
  “媒人紅包可以另給,但比還是要比。”楚天剛堅定說道:“翩翩不同於一般女子,即是為人婦,對於緝盜擒凶之事仍沒法子放棄,起碼我要證實我能娶翩翩,定也能保護於她。”
  “也罷。既然楚兄堅持,冷某也不勉強,可我若贏了,只怕到時你須喚翩翩一聲‘捕頭夫人’。”存心刺激他完後,便讓眾人趕往明德門准備。反正拿不到這一萬五千兩,屆時還有一筆可觀賭金回收,算來算去都有得賺就是。
  “翩翩……”那楚天剛冷哼一聲,忽地癡情脈脈地瞧著魚翩翩,執起她的小手。
  “干嘛?該不是要我背你到明德門吧?”
  “你說得可是真的?你真願委身於我?”
  她紅了紅臉,吶聲道:“反正也沒人願娶長安縣的瘟神,你願娶我,我就嫁你。”
  他狂喜地才要上前一步抱住她,哪知全身骨頭差點散了……
  “翩翩……”他扭曲著臉。
  “恩?”她垂首瞧著地面,十足的女兒嬌態。
  “這一生我只要你一人,但在此之前……”
  “呃”“能不能先雇輛牛車拖我到城門競賽?”
  “呃——”
  ※        ※         ※
  繞著長安城的外廓城外一圈,由南邊中央的明德門起跑,一路經安化門、延平門,再由金光門進城,而後出春明門、延興門,繞過蕪蓉園,再回起點——這是馬拉松式的跑步,跑快不見得有利,能有耐力跑完全程才是贏家,每個門外都有人候著准備供應茶水,順便傳回最新情報,不過——
  安比門那兒已傳來消息,說是冷如影早在一柱香之前就已經跑過那裡,但楚家大少尚未見到蹤跡,而下一個延平門已隱約地瞧見冷如影緩步行至——
  “完了,完了!我瞧少爺定是癱在中途,沒法子跑了!”那忠心的小狗子才說完,隨即慘叫一聲:“喜鵲,你打我干嘛?我說得可沒錯嘛。早知如此,我好歹也拿些家當賭冷捕頭贏,瞧,只怕如今我連迎娶你的錢都沒……”聲音愈說愈小,瞧見冷如影迎面而來,忙用敵視的目光死瞪著他。
  他小狗子沒錢沒勢,嘴巴也毒,但起碼基本的忠心還有,起碼也要拖住這姓冷的一時半刻才成。以為他吃飽撐著沒事做,自願來當這供應茶水的人嗎?嘿嘿!
  偷偷瞄了一眼色家小姐,雖然她是長安縣的瘟神,但好歹對少爺是一心一意的,或許她還沒發覺,可他小狗子是旁觀人,早瞧出她不知不覺愛上了少爺,不然何必為少爺作弊,嫁給冷捕頭不更能雙宿雙飛?
  “唉,不知少爺有沒有想過,若真將魚小姐娶回家,那楚府豈不成了瘟神之地?會遭來多少的災禍?”他喃喃自語,一思及此,就差點變節要幫那姓冷的了。
  不過這是少爺自個兒的選擇,他這下人也只有服從的分兒。瞧見了沒?為了撮和他們,他還特地在茶水裡放了蒙汗藥,就不信少爺還贏不了!
  他挺盡責地露出餡媚的笑容迎上前去,還小心冀冀地奉上茶水。
  “冷捕頭,跑了這麼遠的路,先喝杯水,喘口氣吧!”小狗子兩眼閃亮亮地死瞪著他,像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可一張嘴成不自然的扭曲狀態,像要笑卻又笑不出口……
  那冷如影微微一笑,側身閃過了他,直接走到那魚翩翩面前。
  “翩翩,你也自願來當這供應茶水之人?”正想拿她桌上的茶水,卻叫她一手拍開。
  “供茶水是小狗子,你若要喝水去找他。我這茶水是干金不賣!”
  “原來這專為楚兄准備的。”冷如影瞧她氣呼呼的臉蛋,笑道:“一出明德門,就沒再瞧見過楚兄,現下也不知他倒在何處,你若想他贏,不如……八干兩吧!”
  她莫名地瞅了他半晌,才忽地冒出一句:
  “我從不知萬平縣的捕頭競如此貪錢,不知有多少囚犯送錢換回一條命的?”分明是諷刺他。
  以往敬他辦案認真,就拿上回那件新娘服砒霜自殺的事來說吧,是親眼瞧他多方奔走,最後果真印了楚大呆的猜測,確定是那新娘想殺五十出頭的新郎,卻不慎誤殺了自個兒。那時限這姓冷的辦案冷靜又公正,挺是佩服他的,還尊一聲“冷大哥”,可如今沒想到他竟為了貪錢不惜拆散一段“好姻緣”——
  那冷如影合了合眼睛,再睜開時一片深沉的痛苦“翩翩妹子,你當我真是為了銀子而挑戰楚兄?”那含情脈脈的眼神讓小狗子一瞧,心頭一驚,連忙擋在這兩人中間,小心奉上茶水。
  “冷捕頭,喝杯水再聊嘛。”話才說完,又遭冷如影推開。
  魚翩翩儼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茫然然地看著他。
  他的話中含意好似他真的愛上了她——
  “我不在乎你是長安的瘟神。想你我志趣相投,同在公門內做事,本該就是天生一對。哪知你競看上了那,文弱書生,我這才不得不將滿腔熱戀埋在心頭。我雖願成全你們,可心中畢竟不甘,才會索取銀兩。翩翩妹子,你雖已十七,但長年被人視作瘟神,如今僅有兩人求親,論條件、論聲望,我皆勝楚兄一籌,現下你若答應嫁我,別說銀兩不要,連這競賽我都心甘情願的落敗,如何?”一生之中,從沒說過這般惡心至極的甜言蜜語,只見他袖裡臂上一粒粒的小紅斑競相冒了出來。
  而他的翩翩妹子呢?聞言好像不但不感動,反而小臉上打了個“?”似的困惑起來。
  他別有用意的笑了笑:“翩翩妹子,你感動麼?楚兄能給你什麼幸福?沒靠你保護就不錯了……”
  魚翩翩哪聽得進他的話?
  沒錯,十七載裡僅有二人鍾情於她,但她偏就是對這冷如影沒什麼感覺,反倒是對那楚天剛是又有那保護欲又有想同他親近的念頭。
  她忽地喃喃道:
  “小時候我常作一個夢。夢裡有個白衫男子,一頭長發束在身後,時常坐在一個大圓池前吹著短笛,我始終瞧不清他的長相,只知他不吹笛時,就朝我悲傷微笑著,還對著我說:‘若有一日咱們成了凡人,你可願同我廝守一生一世?’那時,我說不出話來……”
  奇怪,她怎麼臉濕漉漉的,每回一想起那夢中男子,一顆心就好生難受,像是她失去了什麼——
  “後來,我遇見了楚大呆,那夢便不曾再出現過。
  頭一回遇見他,好似那夢裡男子的感覺,初時摸不清自個兒的感覺,但如今我想嫁那楚大呆,想同他陳守一生一世,想珍惜每個與他相處的機會。倘若那白衫男子是我前世的心上人,我捨棄了他,是我不懂珍惜,現下我喜歡楚天剛,就決計不會輕易放棄……”坦率的說完後,反而松了口氣。不過一瞧小狗子和喜鵲動容的神情,還有那……
  “楚大呆?”
  不知何時,那楚天剛早死爬活爬,爬到延平門來。
  原本是癱在地上的,但忽聞魚翩翩的話,那全身不知打哪來的力量,竟又奇跡式地支起身子。說來奇怪,只要與魚翩翩有關的事,在他身上發生的奇跡總是言之不盡。
  “翩翩,我……”本想說“我對你的心意是一樣的”,但總覺露骨了些,勉強改了口:“翩翩,你夢中男子曾問你若為凡人,你可願廝守一生一世,但今兒個我問你,倘若真有輪回之說,你可願生生世世永結同心?”
  他真摯問道,不覺小狗於等人引頸細聽。
  “我……你若不嫌我是瘟神,我自然願意同你生生世世水結同心。”她紅著臉說完,冷如影早起了一地的雞皮,紅斑已蔓延到他的頸項上。
  暗叫聲不妙,他急忙趁機槍了翩翩桌前的茶水一口飲盡。
  “你們盡管情話綿綿,反正也只有今兒個。這場競賽我非贏定不可。”語畢,便邁起步伐先跑了。
  “可惡!”小狗子一氣之下,將小心捧著的茶水潑了一地。蒙汗藥耶!冷如影若肯喝下它,少爺定會三場二勝,不用再比。是他小狗子的演技太差,還是那姓冷的眼光太過銳利?
  楚天剛見狀,忙喝了一口魚翩翩再倒的茶水。
  “這場競賽我絕不能輸。”深深凝視她半晌,便努力地追上前去。情話可以再說,但翩翩翻只有一個,恨只恨為何不及早發覺她的好,才淪落到同人搶奪的地步。
  “少爺,你可要加油!我小狗子想幫你也幫不了。
  那可是我花了三文錢買來的蒙汗藥耶,那冷捕頭若喝了,肯定非睡上個三天三夜……”小狗子捶胸頓足,是氣個半死。
  “蒙汗藥?”魚翩翩啞然:“小狗子,瞧不出你這般殘忍,讓冷捕頭‘曝昏荒野’不怕被狼吃了麼?”暗懊自個兒怎麼沒想到。
  小狗子忙垂下眼,生伯未來夫人氣少爺贏得不公平。
  “夫人……不,翩翩小姐,我也是為了少爺好……”
  “早知如此,我也學你用蒙汗藥,干嘛還好心的用巴豆?”魚翩翩壓根就沒聽見小狗子的懺悔。
  她好心?小狗子的嘴早成O型嘴。
  “翩翩小姐,你是說,先前冷捕頭搶去的那杯茶水裡,摻雜了巴豆?那不是要給少爺喝的麼?”他是不是錯聽?
  她得意的點頭。“小狗子,我問你,你是楚天剛的忠僕,我是心向他的未婚妻,倘若專為冷捕頭准備茶水,他當然會覺得其中有所古怪,但若為楚天剛准備茶水,他會覺得古怪麼?”
  “不會。”他呆呆答道,忽然發覺她身後散發金色的光圈。以往老覺得她配不上少爺,一是瘟神之說,二是瞧她粗枝大葉又沒念過書,當然笨得配不上少爺,但如今——他以為他小狗子已是夠毒夠狠夠聰明,哪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當下簡直佩服起她這個中好手來。
  “昨兒個晚上我放了一斤的巴豆粉煮沸成水,再加幾朵玫瑰瓣,該不會有怪味才是。”
  “一斤?”天,這只是一場爭奪賽罷了,有必要害那冷捕頭拉死嗎?不,不,只怕冷捕頭還沒拉死,就先虛脫而死。他小狗子的蒙汗藥簡直算是小兒科嘛,哪比得上她的大手筆?
  她——真的適合當楚家少夫人?
  萬一,萬一哪日他小狗子頂個半句話,會不會也遭她的毒手?他的心忽地發涼起來?
  “咳,奇怪?不是只有冷捕頭和楚少爺在競賽麼?
  怎麼又跑出個第三號人選來?”那小狗子瞧見草叢裡奔出一人來,再一細瞧,又叫了一聲:“他不是李唐公子麼?”
  “救命,救命!”那李唐忙躲在小狗於身後,指著緊迫而來的幾名漢子,嚇叫:“今兒個總算見識到長安縣瘟神的威名,我不過是瞧瞧那擂台競賽,便無緣無故遭人追殺!”瞧到有名女子穿著綠色羅衫,一臉不以為意的模樣,忙要拉她過來。“你快過來躲躲,免得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敢情真當小狗子能對付那幾名藍衣大漢。
  “李公子,你若乖乖隨咱們走,咱們頭頭是決計不會傷你半分。你若存心頑抗,就休怪咱們閣顧您尊貴的身分,向你動粗了。”那為首的漢子分明沒把魚翩翩等人放在眼裡,八成也沒瞧過長安縣瘟神之威。
  “你們是誰?光天化日強行擄人,眼裡還有王法麼?”發出聲音的是魚翩翩。那李唐公子一抬起眼,嚇了一跳,這才發現小狗子也縮在魚翩翩身後,活像一只母雞捍衛她的三只小雞。她是誰?這樣的美人不怕那手持彎刀的大漢嗎?
  “美人,你還是快快躲起來……”
  “她躲起來,誰來保護咱們?”小狗子忙低語:“你會武麼?”見他搖頭,怒道:“喜鵲不會武,我也不會武。你說,誰能保護咱們?”
  “臭娘們,若不想讓大爺們傷及你,最好快點閃過——”話還沒說完,那大漢嘴裡就塞了一堆泥巴。原來魚翩翩腳一踢泥,便以不及掩耳的速度封住他的嘴。
  她是沒念過書,也不會做女紅,但從小就跟著武師練武,加上別看魚父整日笑呵呵的,想當年也是威鎮一方,最後讓官府招降的山寨霸主,功夫絕對不在話下,就算沒傳給她十成十,起碼也傳了一半。除非遇上像盧臣那般難纏的武人,不然像這幾名大漢早給打得滿地昏迷不醒。
  那李唐猛擊掌,連聲叫:“好好好!你若不是女兒身,定讓你成為小王……我李唐公子的貼身護衛。”
  那魚翩翩才懶得理他呢!他是同楚天剛一般軟弱沒錯,長相也同他一般俊秀,但對楚天剛的感覺像是濃濃的、甜甜的滋味徘徊在胸口。至於對這李唐?壓根就沒好感。
  “美人貴姓芳名?我李唐公子向來有恩報恩,改日定攜禮登門拜訪。唉,說來可笑,我的運勢極強,沒想到今兒個也遭那瘟神之災——”
  魚翩翩瞇起眼瞧他:“你可知我是誰?”
  “呃?我確信沒見過美人,不過想來閨名定是溫柔朔雅——”
  “我就是那長安縣的瘟神。”
  “啊?”他呆住了。瘟神會是這美人?
  “我就是你嘴裡說的瘟神!”魚翩翩一腳正中他的小腹,當場讓他摔了個狗吃屎。收拾收拾茶攤,使喚小狗子、喜鵲——
  “反正楚大呆是贏定了。咱們回大街上等他去。”
  “是,”那小狗子連看也不看那還在震驚當中的李唐公子,便急忙攜起包袱,拉著喜鵲跟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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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6 23:11:49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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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
  “唉——”
  “唉——”
  長安城稀稀疏疏的歎息從店面前傳出。凡舉酒樓、米行、布店等等,甚至那青樓前也是擱了張凳子,上頭坐的正是店主。瞧見了沒,一條大街上有十來家店鋪,個個店土無聊得發慌,全聚在店門口哀聲歎息——
  “好幾日沒一筆大生意了。”
  “是啊,就連客人來酒樓,也是點盤花生,喝那免費茶水,你說還會有什麼賺頭?”
  “像街尾那家賣蜜餞棗泥的小店鋪就是熬不下去,才轉賣給人的。”
  。眾人聞言,齊聲歎道:“唉——”
  自從那場爭奪瘟神的競賽結束後,長安城的經濟便一頤不振了。
  那日三場競賽中,楚家大少是一連二勝。猶記當時天色昏暗才見到第一個人影緩步跑進明德門,眾人呼聲不絕於耳,早認定那先到達終點的非冷如影莫屬。
  哪知——
  先抵達終點的,竟是鼻青臉腫的楚家公子!
  當場眾人僵硬如石,唯一歡呼的只有魚家小姐——
  須知長安城沒一個看好楚大少的。哪知全跌破眼鏡,多少人拿家當下注,如今只有四人贏了這場大賭,小狗子、魚小姐、李唐公子,還有個知名不具的男子,至於其他的百姓全賠個精光,哪還有余錢上街作樂?
  而那叫人恨之入骨的冷如影呢?自從那日起便不見蹤影,據說辭了名捕的職位,浪跡天涯去了!幸虧他先跑了,不然他們准捶死他,什麼遠瞧起來像只孤傲的鷹,原來連那楚天剛都不如!
  “唉,那……那相偕走來的不正是長安城經濟蕭條的主因麼?”那酒樓的掌櫃一瞧遠遠街頭上走來兩男兩女,前頭兩個正是白衫的楚大少同那綠衫的魚擁朗。
  奇怪,這兩人怎麼瞧起來也挺相配的,男的是才子,女的也算美人,拼湊起來其不算才子佳人?
  “黃掌櫃,你怎麼還呆坐在那兒?難不成真要等瘟神跟你打聲招呼,你才甘願?”其他店主早沖進自家的店鋪,大門深鎖起來。
  “今兒個好生奇怪。”那魚瑚瑚東瞧西瞧,只瞧見大街上稀落幾人,店面商家個個緊閉著門:“今兒個是什麼節慶麼?怎麼商家店鋪沒在經營?”詢問地轉向在旁的楚天剛,卻驚詫地眨眨眼。
  他怎麼笑得這般開心?是在笑她嗎?還是她臉上有好笑的玩意?不自覺地模了摸自個兒光滑嬌嫩的粉頰。
  “翩翩……”原來他是在傻笑。試問幸福就在唾手可得之處時,還會有人不笑得開懷嗎?尤其連叫著她的閨名,也是一種莫名的幸福。
  但,這種幸福總蒙上一層不安——例如,在這時代男子就是天,成親之後是要撐起一家重擔的。尤其在女人面前,男人是能頂天立地的堂堂男子漢;但在她的眼裡呢?他算是個男子漢嗎?還是小白臉?他可沒忘初時見面,她老瞧不起他的懦弱無能。
  生來二十載皆是上品書生,不懂打架、不懂勞力,終日只須捧棒書,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如今雖每日抽空勤練體力,但畢競不比懂武之人。
  在她眼裡,他究竟是怎樣的德性?
  “少爺,到啦,到啦。這就是小的店。”小狗子驕傲得像只孔雀站在小小的店面前,差不多只有七、八坪左方,上頭還龍飛風舞地寫著:“狗子蜜棗行”,正是他托楚天剛寫的招牌。
  那場競賽裡受惠之人也有他小狗子,投下的賭碼雖不多;但以一賠百,也狠狠撈上—小筆,先贖回奴才身分,再買了…間小店面。這下他小狗子能算是老板了吧?想當初那老者還言之鑿鑿,說什麼他七世定為奴為婢。姑且不論假或真,現下他就不算是為人奴婢了吧?
  他開了門,裡頭——個櫃台,前頭七、八個大簍裡全盛滿蜜棗,他喜孜孜地先奉上一盤:
  “少爺、翩翩小姐,你們先嘗嘗看。這是小本經營,大部分都是批來,還有喜鵲親手做的玫瑰糕。我早想好了,我的店面小,沒多少人會注意,只有——家家的推銷,就算不能賺大錢,好歹也能養家糊口——”說畢,俏俏地瞄了一眼早紅霞滿面的喜鵲。
  那楚天剛微微—笑,道:
  “現下我在同幾家商人接洽,不如回頭你帶幾包蜜棗回府,我為你推銷便是。”
  “商人?”魚翩翩早就想問—售“這幾日找你,你大多時間都外出,莫非都是同那些商人在一塊?你不是書生麼:怎麼交了商場上的朋友?”她是好奇極了。
  他神秘地笑了笑,瞧著她的目光有幾分神情、有幾分期盼:
  “我總須為將來打算。以往我只懂啃書,但我無意參加科試,家中雖有恆產,但難保沒有坐吃山空的一日。如今我既要成親,就要為將來打算,總不能叫妻兒餓肚,是不?”
  “所以你要從商?”魚翩翩咬了咬唇,問他:“你喜歡當個商人?”
  “談不上喜歡,但也不排斥。”他執起她白玉似的小於,嚴肅道:“倘若我直想著與你成親後的歡愉,而罔顧成婚男子的一肩責任,那我也不配娶你了。在這種時代,男子是天,必須擔負起一切重責大任,但我並不奢望你將我視作天,只盼你累極、倦極,能有個地方有所依靠——翩翩,你願意依靠我麼?”
  “我若不願依靠,又何必為你放巴豆?”她紅著臉,吶吶道。
  “巴豆?”現下最想的便是親吻她的桃紅小唇,哪裡還理會那什麼巴豆?
  從他發覺自個兒愛上她以來,從頭到尾只親她一切,那火辣甜蜜的滋味尚在記憶裡。
  忽地他抓住她的肩,嚇了她一跳。
  “怎麼啦?”該不是要罵她吧?她也是為了他,不然何以費盡心血作弊?放巴豆耶!至今尚未見到冷捕頭,說不定在哪個地方拉死了都沒人發現……
  咳,等等,他的目光相當奇特,好似傾注7濃郁的感覺,這眼光好像當初他吻她時的樣兒。她的圓眸愈睜愈大,他的臉龐愈逼愈近,直觸到他的唇,她還傻呆呆地十讓那溫熱的舌大膽滑入她的嘴裡。十七年來她唯有被一個男人吻過,自然無從比較好壞,但他吻她二回,每回好似被雷擊中,酥酥麻麻地卻又軟弱無力——
  那喜鵲是愈瞧愈發臉紅,干脆撇過頭不敢再瞧,忽聞那小狗子大叫:
  “有了,有了!”
  “有什麼?喜鵲又偷瞄了一眼主子們,分明是親得忘形了嘛。
  小狗子興奮道:“我瞧見他們親嘴,腦中忽地有個想法。你最近不是在嘗試作蜜餞棗子麼?酸酸甜甜的,咱們就叫它情人蜜餞,再辦個小小宣傳,就說……就說只要成親的、有情人的都得吃咱們的情人蜜餞,你說好不好?”原來他小狗子也是有商業頭腦的。他是早想好,每日盈余撥點出去做慈善事業,說不定下輩子他同喜鵲都會投胎到好人家去。這一世他曾為僕,知那為僕的心酸,他決心改運,不只這一輩子改,連下輩子的一塊改。
  “原來你是指這事…”喜鵲失望道,隨即發現自個兒也遭小狗子扳過身子。
  “喜鵲,你等我。只要一等鋪子上軌道,我馬上娶你回家,做小狗子的唯一夫人。”學少爺正經的說道,果然惹得喜鵲紅了臉。
  幸福像是降臨在這七、八坪的鋪子裡,但長安城的百姓可不。他們恨死了長安城的瘟神,尤其那李掌櫃更是悄悄地打開酒樓門,探了探頭,忽然那街頭上出現了一人一馬,後頭跟著幾名小跑步的侍衛隊。
  “掌櫃的,你可知長安縣有個瘟神?”那馬上的老者年約五六十歲,說話細聲細氣,加上一身官服,又沒胡須,一瞧便知是官裡來的太監。
  那李掌櫃何時見過這麼大的陣仗?競結結巴巴道:
  “長安……的瘟神不就是魚家小姐麼?”
  “你知道?她住在哪兒?”
  “在……延康坊的東巷裡。明兒個她就要成親了……公公,您找她有事麼?”他忍不住好奇問。
  “明兒個成親?”那白發公公下了馬,走向他。“那好。今兒個咱家就在你這兒住下。”
  “好……小的立刻去准備上好的雅房。”頓了頓,好心地脫口而出:“公公,我勸你還是別找她,她是有名的瘟神,誰敢惹她准會遭來災厄的。”
  那白發公公冷冷一笑,細聲道:
  “從明幾個起,她便不再是長安的瘟神了。”留下謎團讓這李掌櫃的猜測。
  難不成魚翩翩又干了什麼天大地大的麻煩事?
  想她好不容易又要出嫁,對方還是同一人……咦,聽說出嫁兩回都嫁給同一人,挺不吉利的晴!難道……
  李掌櫃縮了縮肩,開始喃喃祈禱,明兒個魚家小姐定要出嫁成功,千萬別再來什麼殺人砍人的事了。
  ※        ※         ※
  夜色悄悄染上長安城,細長彎曲的小道冒出不滿的聲音:
  “你究竟要帶我去哪兒?已過初更,街上除了更夫,是不准有人閒蕩的。喂,姓楚的——”頭一回被他抱著走。
  “若喚我一聲楚郎,我就言明要往何處去?”他的性子原本輕佻,雖說近來穩重許多,但對於心愛的女人也不免恢復幾分“本性”。
  “喚你楚郎不如端你一腳來得快!”語畢,就要狠心朝他背後端上一腳,但才觸到他的衣角,見他壓根不閃。嘴一扁,及時收住腿功。
  “翩翩,翩翩,你終究是捨不得我的,是不?”那楚天剛既是感動又是得意地停下腳步,回身想來個軟玉溫香之樂,哪知撲了空。
  在夜幕裡,樹影幢幢,僅僅靠一只蝴蝶燈籠的微弱燭光,卻也映出魚翩翩羞紅的臉蛋還有那一身翠綠的衫裙,活像林中仙女;他一時看呆,忽然執著她蔥白般的玉手,動容地低語:
  “明兒個就是咱們的大喜之日,但我總忍不住想見你的人、聽著你吐出的字字珠語……”
  “就是因為這樣,你才拖我出來?”她驚訝地瞧他:
  “你我兩家的花園是相通的,想要見我又何必拖我出來?
  這裡是哪兒?在林子裡見面,你不怕有猛虎蛇狠麼?”
  雖是如此,心裡還是挺甜蜜的。十七年來,頭一回有人對她濃情蜜語,以往人人懼她如瘟神,別說好聲好氣地對她說話了,就連小小的一點關心也只有她的爹和幾個青梅竹馬了。
  但,倘若這世上有第二人對她這般濃情,她也會覺得甜蜜窩心嗎?
  楚天剛神秘地笑了笑,雙手拎著蝴蝶燈籠,另一手牽起她,往林子裡走去。
  “白日有你爹、我爹,有那煩不完的事。但夜裡,在這兒,我方能表白我的心意。”
  特意繞了幾條羊腸小徑後,林子中赫然出現了一大片草地,草地旁桿著幾株神木,放眼望去,這塊草地像是經入固定修剪,上頭還零零落落地坐著男男女女,還是一對一對相依偎的……
  “他們……”
  魚翩翩看呆了,還看見不遠處有對男女耳鬢廝磨。
  這裡……是長安城嗎?雖說大唐開放風氣甚於以往,但怎准入夜後還……
  “這兒是秘密花園。”他解答,牽起她的手不走向草皮,反而朝其中一株神木走去。“這又叫情人花園,只要是年輕人,都該知道此處,尤其有心上人的男女,幾乎都會瞞著爹娘來這兒私會。”
  魚翩翩好奇地瞧瞧四周。“我怎就不知此地?這兒也不過是幾株樹加上一片草,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
  怎會叫情人花園呢?”他笑了笑,沒說出她本是長安的瘟神,又有誰敢讓她知情?
  “情人花園的傳說紛壇,沒一個准的。有人說是商賈圖利,才造了一座情人花園,哪知在造花園的過程中,妾被老婆毒死,傷心之余將這花園視為不祥之地;也有人說是有一對相戀的情人因爹娘不贊同婚事,而逃到這兒來,本想殉情而死,哪知遇上了神仙幫助,才成就了一段好姻緣。不過,不管是哪個傳說,皆延續出另一項流言。”瞧她一臉好奇,卻又猜不出的樣兒;笑道:
  “只要來這情人花園的情侶,一生只能職守對方。”
  “呃?”總算聽懂他的意思了。他是說,他只願娶她一個正妻,而不打算納偏房?有可能嗎?
  “翩翩,你猜這是什麼?”他站在一株神木前,目光閃爍。
  她小心地撫了撫粗糙的樹皮,好奇地瞧著他俊朗的面貌,忽覺他似乎特別興奮?為什麼興奮?在今夜裡,老捉不住他的心思,莫非她變笨了?還是她原本就傻?
  “這不就是樹麼?你帶我來是為私會?既是私會,何不到草地那兒坐下?”既然笨,也懶得裝聰明了,耍點小小聰明還可能,但要她猜樹有何意,這可就難了。
  他歎息地笑著:“翩翩啊翩翩,以往不知你的可愛也就罷了,如今了解你的人,朗白你的性子,教我如何能捨棄你?”語畢,輕輕地摟她入懷,力道雖是拿捏得宜,但胸膛激烈的起伏卻洩露他的心事。
  她紅著臉,死盯著他胸前的衣襟,吭也不吭。
  “翩翩,怎麼不答話了呢?”他捧起她的小臉,低語。
  她的眼眸不敢直視他,動地道:
  “以往從沒人對我這樣說話。平日我捉賊,賊人對我自然是怒罵相向,青梅竹馬的差大哥也當我是哥倆好,長安城的百姓更別談了。除了爹,從小到大,我還沒聽過別人對我好聲好氣的說話,尤其你的嘴巴甜,說起話來像是抹了蜜似的;我從沒聽過,所以一時不知如何應對。書生都是這般甜言蜜語的麼?還是你對每個人都這樣說?”不是妒忌,只是好奇。如果他對每人都是這樣說話,她也應該盡快習慣他說話的方式。但,他以往與她水火不容時,說話的口吻可不是這樣啊。
  “翩翩,其他的書生我可不知,但我對你的情意是再多的言語也說不清的。”他輕輕親吻她的前額,既是懊惱又是氣憤那長安百姓以往對待她的方式,但他也曾是其中之一啊。未了解她的好,就胡亂為她冠上瘟神之名,除了她爹,是壓根沒人贊過她一句好。
  “你可記得當日我勤練體力,你每日送飯來的那段日子?”
  “記得。”她乖乖答道。奇怪,近日好似他才是那個主掌局面的人。
  他又輕啄她發紅的臉頰。
  “那兒日我共送出三十二張字條,你可還記得上頭部;;些什麼?”
  她慚愧的搖搖頭:“我不識字。”又忙把綠色荷囊拿出來:“可我都小心地收藏起來了。”這應該可以彌補她不識字的缺憾了吧?
  “翩翩啊翩翩,”他動容地低喃:“那上頭句句是情詩,全是我對你的情詩。以往避你如蛇蠍,是我不好,只知跟著人家走,卻不懂自個兒的心。倘若我知你是這般好的女子,早在兩年前我就娶你過門了。”現下他也不怕說什麼甜言蜜語了。
  時至今日才知從沒人說她一句好,她活了十七載,頭—‘回才知甜言蜜語聽起來是什麼滋味。天,他過去到底在白度什麼日子?心愛的意中人就在隔壁,自個兒卻同長安的百姓在背後說盡她的壞話、咒盡她——
  “是給我的情詩麼?”她本來是興奮的,但眼裡的光采略熄了會。“我不識字,不懂上頭的意思。以後你教我識字,好麼?”
  “成親以後,我天天教你。”
  在微弱的燭光裡,瞧著他認真慎重的容顏,不自覺地拾起手,模了摸他的俊臉。
  “我剛才還在想,你是頭一個對我說甜言蜜語的男人,倘若別的男人對我也說甜言蜜語,我是不是也會心噗通通地跳著,忍不住覺得窩心溫暖?但我現在發覺了,旁的男子我絕不會瞧他一眼,只因他不叫楚天剛,我也不會心直跳,只因他沒有你的容貌。”他咬了咬唇,流轉的眼眸淨是春意。“我從沒這般喜歡過一個人,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我頭一回想同你永遠在一塊,想陪著你、想成為你的妻……”話還沒說完,就遭他狂喜地封住她的小嘴。
  他是傻子才白白浪費了那兩年虛度的光陰,他是傻子才會曾懼她於千裡之外,所幸繞了一圈,她還是他的!’他像是盼了許久,盼了生生世世終於盼到她的深情,盼得他心都發疼了……
  半響,他才輕撫著她的紅唇,低語:
  “翩翩,現下我們站在這株樹下,它叫夫妻樹,相戀的情人若站在樹前,虔誠許願,定會一生一世的相傳白首。”
  “所以,你才帶我到這兒來?”
  —他微笑點頭、—雙手合十虔誠祈禱起來。她見狀,俏臉微微一紅,忙也努力祈禱。再睜開眼時,瞧見他含笑凝視他的右手背。
  “我祈禱咱們今生同倍白首,來生來世再到這夫妻樹前再許白首之約。”他說道:“我自小手背上就有個瑚蝶胎記,原是灰色,但你的鮮血將它染成赤紅,是永遠也洗不掉的印記,而你自幼偏愛蝴蝶,又名翩翩,這不正表明了你我命中有緣?如果真是命中有緣,那就讓這緣分生生世世的持續下去——”
  “不會厭煩麼?”她小聲地問。
  “一個人的小指只能系一條紅線,紅線的那端既是你,又何來厭煩之說?厭煩,該對那找錯紅線的人說……”頓了頓,誘惑她似地問道:“助威,你許了什麼願?”好奇極了,就巴不得她許的願同他一模一樣。
  “我……我但願月老公公的姻緣譜上生生世世你我的名字都是配成一對的。”說完,是挺不好意思地垂下頭。
  太奇怪了,她長這麼大,何時變得這般溫順乖巧了?她向來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才不在乎什麼長安的瘟神,當初也是愈看他愈瞧不起,但如今怎麼全變了?
  從來沒有人憐惜她,這種感覺好陌生。她是真心喜歡他的,真心想同他度過一生一世,但成親以後,他會不會發現她的笨、她的潑辣而後悔?她不懂女紅,不懂刺繡,連嫁過門要做什麼都不知道,像他這般才子又怎會忍受一個笨婦?早知如此,當初花些時間識字也好。
  “瑚瑚,你有話想說?”
  “我……”晚說不如早說,就算要退婚,也比成親後失望來得好。“我不識字、不借女紅,除了捉人,什麼都不懂,大家都說我很笨,也沒什麼心眼,萬一成親後,你受不了我的笨,那……那……”
  他大笑。
  “笑什麼?我可是認真的。”不怕再挨她一腳嗎?可惡,她究竟是怎麼啦?干嘛這般在乎他的反應?
  “瑚朗,你忘了咱們雖自幼奉父母之命,訂下姻緣,但好歹也經過一段‘適應期’那時咱們誰對誰都看不順眼,不如那相戀中人把不得體的一面全遮掩住了。你的悍婦模樣我瞧過,我的懦弱無能也曾落入你眼;你的智商說笨是假,只是坦率了些,而我就喜歡你這分坦率。咱們比起其他婚前不曾相識的姻緣要幸運百倍,我中意的是你的人、你的悍婦精神,還有你的智商。”他深邃的眸光閃了閃,俯下頭,低喃:“我還喜歡你吻我的感覺……”語畢,吻住她小巧飽滿的嘴唇,不再言語。
  這樣獨一無二的女子,就算尋覓世上又如何能再找到第二個?
  夫妻樹下訂誓盟的男女,生生世世都會再回到樹下相識、相知、相戀。他盼他與翩翩的緣分沒有用盡的一日。
  生生世世!他是多麼期盼,又怎會厭煩她呢?這個傻女人!
  成親之後,她就是他今生的娘子了。
  他的娘子——
  一大早楚、魚二府是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尤其賓客如雲——以為瘟神的婚禮沒人來嗎?才怪。上回競賽讓多少人勒緊褲帶度日。今兒個好不容易有個盛大婚宴,就算沒交情的也趕來喝杯喜酒;至於祝賀禮嘛,就事頭一回婚宴沒成時所送的禮,夠經濟夠節省吧?
  不過,怎麼瞧新郎都是笑呵呵的?
  “八成是瘋了,不然怎跟上回一般,笑得這麼開心?”有人忽然說道。
  “呸呸呸!你可別亂說話。上回婚事沒成,:這回一定成。除非這段姻緣遭天妒,否則沒道理成二次婚還沒法共倍連理。”想當初,那時新郎新娘同天龍幫結了仇,就不信這回還會冒出什麼幫來。
  瞧,新郎笑得連嘴巴都合不攏了。
  “小狗子,吉時到了麼?”新郎笑呵呵地問道。現在小狗子成了蜜棗店的老板,今天特地回府再當一日下人,順便推銷一下蜜棗。
  “快到了!快到了!”小狗於還不死心地再問一回:
  “少爺,你真打算娶魚小姐?你不怕她帶來的災難?”
  “若是伯她,也來不及了。”想起昨兒夜裡的誓盟,那嘴角盡是笑意。“對翩翩來說,我也不是什麼十全十美的書生漢;對我而言,她亦然。咱們本是凡人,哪能像仙人似的完美元缺?彼此心意相屬,能廝守一生就是最大的幸福了。至於其他,能改則改;不能改,彼此包容也不很好?”最重要的是以往認定她有諸多缺點,今兒個在他眼裡看來是這般自然。
  小狗於聞言,吸吸鼻頭,眼眶也紅了起來。
  “少爺,你真的變了,變得小狗子好生敬佩。原以為你到老都是軟軟弱弱的無能之輩,哪知一個翩翩姑娘就能將你七十二變,如今不但懂事理,而且也會為將來打算。你同翩翩小姐是天生一對;以往我老覺得她又笨又粗魯,簡直配不上你,可現下我也挺佩服她的,她是聰明不外露;竟然拿巴豆給冷捕頭吃……”言下之意是開始崇拜她了。
  “巴豆?”近日怎麼老聽到這瀉藥?才要詢問呢,那新娘子已迎進門來。
  “新娘來了,吉時也到。不快拜堂還等什麼?”那賓客們全哄鬧起來。就盼早一刻嫁掉長安瘟神,是早一刻心安。
  “翩翩……”他笑呵呵地迎上前去,撿起那結同心的紅色牽巾,輕步引她至堂前。低問道:“你睡得可好?
  昨兒夜裡四更天才送你回來是晚了些,婚事又向來累人,熬過了拜堂,回新房就可先行休息。”他的體貼讓她好生窩心。
  “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原以為我魚翩翩的性子,最多也只能嫁給‘相敬如賓’的相公,卻沒想到原先最排斥的反而是待我最好的。”她私下想著,想起早先他的懦弱和她的霸道,但如今好像互換性子了,只要一瞧見他,她就容易臉紅,也乖巧地回復他每一句話,這種心情好生古怪——
  “翩翩。”他溫柔笑道,一時教在旁的眾賓客看呆,一窩蜂的想擠上前細聞他倆究競在說什麼悄悄話。“過了今日,咱倆在夫妻樹下的誓盟,就算實踐。今兒個我要再加一句,當日那三刀之痛,我是沒法代你受過,但將來每一日該由我保護你…”
  他才要轉身叫那唱禮官,忽聞外頭一陣騷動,像是臨時來了不相干的人——
  “這裡可是辦喜事的楚府?”問者是個白發老頭,身穿官服,後頭跟著幾名差爺。
  魚翩翩掀了頭巾,困惑道:“他是來喝喜酒的麼?”
  她往年在官府中,也未曾見過這號人物。
  那楚天剛搖了搖頭,心中忽閃不安。
  “我壓根不識得他,怎會邀他前來?”語畢,上前一步,朗聲道:“這是楚府,您……”
  “咱家是宮中徐公公。”白發老頭示意手下端了金盤上來,盤上有個紅色繡球。“咱家今兒個前來是特地傳皇上爺的口渝。誰是魚翩翩?”嘴裡是這樣問,目光早鎖定那一身新娘衫的姑娘。
  “我就是。”魚翩翩上前來回復,瞄見楚天剛臉龐不安,悄悄牽起他的手;說來奇怪,以往他一碰到她,不是臉紅就是鼻血流個不停,但近日情況好許多,曾私下問起他何因,他答得倒干脆:
  “若不努力克制自個兒,成親之後豈不流血至死?”
  雖是一句玩笑話,也頗有幾分認真的語氣。
  此時側面凝視他,忽覺那並不只是一張好看的相貌,他是俊朗秀雅沒錯,眉啊眼的,全保精致的雕刻品,但現在她不再稱羨,反而心頭像是被軟綿綿的不明物體給充實住,挺窩心也挺實在的,像許久飄泊的感情有了依歸。
  忽地,他的大手緊緊反握住她的。雖是小小動作,也讓她心口一緊,真想生生世世牽著他的手,這便是那所謂的愛情嗎?
  這還有什麼好遲疑的呢?向來不知動了心偽滋味,原來竟是又甜又酸又痛——
  那白發公公瞧了瞧二人相依的模樣,咳了咳細聲道:“宣讀聖上口諭,特賜你們免跪。魚小姐,聖上念你救了小王爺——”
  “小王爺?我何時救過他了?”她沒好氣的插嘴,引起眾人驚呼。她不要命了是不?
  徐公公推翻了歷代沒一個好太監的說法,好心地提醒她:“魚姑娘,一個月前你曾在延平門外救了一名男子麼?”
  “有麼?”救人無數,都記不清了。
  最後還是小狗於拍頭大叫:“莫非是那李唐公子?
  當日他像狗似的躲在我身後,若不是翩翩姑娘及時救他,只怕現在他早曝屍荒野,遭狼給吃了——”話說完,發現那太監及身後的禁衛隊皆沒好臉色。不會吧?
  那姓李的真是小王爺?
  咳,怎麼大伙全突然離他有幾尺遠,還一臉驚駭?
  “他說得也不誇張啊,只是說那李唐像‘狗’一樣嘛——”
  “他便是當今聖上最疼愛的小王爺。”徐公公不急不緩地細聲道,特地加重那“最”字。
  “這……我……”小狗於腿一軟,跪下地來。“我不是有意冒犯……”殺頭,殺頭,完了完了,他一定會被殺頭,好不容易才開店當家,竟然會落到這步田地!
  那徐公公冷哼一聲,轉入正題:
  “聖上念你有功,持從今日起賜你為‘福星’之名,從此長安城不准再有瘟神。”
  “‘福星’?”她啞然。
  “除此之外,聖上特賜黃金百兩,還有……”他指了指紅繡球。“小王爺念你因瘟神之名蹉跎婚姻,命咱家我送來繡球,擇日在朱雀大街上建一台子,由魚姑娘拋球招親,凡招來的夫婿,立賜僕民百人,華宅一棟。”
  語畢,一陣嘩然。
  魚翩翩還來不及拒絕,楚天剛上前拱手道:
  “聖上及小王爺美意,魚姑娘心領了。可如今她已是我的妻,如何拋繡球招親?請公公代賤內向聖上及小王爺表達感激之意……”一番話說得魚翩翩猛點頭,在場單身男子猛歎息。
  “誰說你們已成親了?”徐公公有些不忍,還是說道:“你們可拜過堂了?”
  “還沒,不過……”
  “還沒有就是沒有。既沒有,這場婚事就當沒有過。
  徐公公的目光候地銳利起來,逐一掃射在場賓客;“既無婚事又何來賓客?聖上之言,有人不服麼?”還沒說完,現場一片空曠,獨剩楚魚二家人。
  魚翩翩杏眼瞪視著他,一身的喜氣比起那氣憤的紅顏還遜上三分。
  “公公,王爺有難,市井小民豈有坐視不管的道理?
  “救他,是每個百姓該做的,談不上什麼賞賜,黃金百兩、拋球招親我也不要了。”她仰起小臉,深情的凝視楚天剛:“這一生,我只想要一個人,非他不嫁。”
  “朋朗……”楚天剛動容地擁住她,忍不住當著徐公公及禁衛軍的面前,親吻她的紅唇。
  總算盼到了她的真心,這份期盼像盼了生生世世,終於盼到。以往總覺得心底深處有個莫名的洞,一直等著人來填補它,但他從小事事順遂,何時有過不如意的時候?所以始終摸不透那心頭的張然所失,如今魚翩翩為他填滿了這個洞,他才知這心頭的失落是為了她——
  這陣仗小狗子等人早已司空見慣,見怪不怪了,但徐公公可不。他莫名地起了一身寒顫——
  “奇怪,這年頭有這般豪放麼?”喃喃地自語。
  “不是豪放,是他們天生一對。你沒瞧見我光站在這裡,就差點被他們散發出的愛意給醉死?以往少爺只要碰到期朗姑娘,立時流下鼻血,但現在他成了老手啦,動不動就親朋朗姑娘,名節都給毀了,當然只能嫁他。”小狗子一時說得挺順,倒也忘了對方的尊貴身分。
  “這……”公公沉思了會,道:“唉,咱家也不是狠心之人。怪就怪魚姑娘當日端了小王爺一腳,他氣未消,所以要咱家在大喜之日前來拆散良緣。”稍稍透露一點情報。
  “堂堂一胡的小王爺競也這般小氣?”不像嘛。小狗於還記得當日一拿就是數千兩銀票,怎會是個小氣王爺?”
  “他不只氣這點。他雖貴為小王爺之尊,但也早有個未曾謀面的未婚妻,所以他最瞧不過郎有心、妾有意的天成佳偶。”又稍透露了“一點點”情報。
  “可惡,早知當初,就不救他了。”小狗子咕噥道:
  “難不成兩次姻緣皆嫁同一個丈夫真不吉利?”,私下好同情少爺。”
  “喂—”徐公公忍不住開口。
  “公公,您有事盡管吩咐小狗子。您喜歡不喜歡吃蜜棗?‘狗子蜜棗鋪’是應有盡有,還有特制玫瑰糕—…。”忍不住宣傳一下。
  “他們究竟要親多久?”
  “什麼?”
  “咱家都已經說了這麼多話,他們還沒親完,不用呼吸的麼?”好生驚奇。
  小狗子回頭瞧去,只見一對儷人還膩在一塊親吻個不停,像要彌補以往的,時光似的——
  瞧見此景,小狗子莫名地感動起來,回顧以往少爺苦追不捨的畫面,如今競落得這樣的下場,是前世造的孽,還是本就無緣……不知怎麼地,竟落下激動的眼淚。
  如果這就是愛情的話——
  那天下的男男女女不都要苦上這一回?
  ※        ※         ※
  “私奔?”
  “瞧,路線我都安排好了。從明德門出城,一路往南走,打扮村夫村婦該沒人會注意,到了南方再給咱們捎個傳報平安就成了,是不是,魚老?”那瘦巴巴的楚老爹連地圖都准備好了。
  魚老瞧了一眼地圖,笑道:
  “呵呵,依你這法子,只怕未出城門,就遭徐公公給緝拿住了。讓我來看,不如重建山寨。魚府裡的僕人武師多是當初跟隨我的手下,想硬闖城門是易如反掌,呵呵……”笑歸笑,可胖胖圓圓的臉早露出了肅殺之氣。
  事隔徐公公頒旨不過一日時間,楚魚二府外頭皆遭禁衛軍的人馬團團圍住,生伯魚翩翩跑路,而朱雀大街上正趕工造紅繡樓;一等建好,立時迎魚翩翩過去。
  楚天剛本以為她是瘟神,不該會有單身男子想接繡球,哪知小狗子傳回來的訊息是——從昨兒個起,長安大街小巷凡十二歲到八十歲的單身男子,皆想碰碰運氣,不眠不休地守在台前,准備接那繡球。
  原因挺簡單,因為魚翩翩從瘟神成了御賜福星,今天她不巧救了小王爺,誰知她明天會不會救了聖上?福星耶,說不定會帶來什麼好運道,再加上那黃金百兩、、華宅一棟及上百僕人,只要是窮怕了的男子,誰不想上門一試的?尤其仔細瞧魚家姑娘,還真是個美人胚子“愚民!”楚天剛憤然擊桌:“長安城裡怎會有此愚民?還不止一個!聖上賜為福星,就當真是福星麼?我倒寧願你是瘟神——”他惱道,好幾百次的仟悔,仟悔為何不早日娶她過門?
  如果在她十五歲那年便迎娶過門,他何以要先對付冷如影,後要面對這群愚民?莫非這是上蒼給他的懲罰?
  “我說過,我只嫁一人。”魚翩翩坐在椅上,認真道。
  “翩翩……”他的語氣軟了下來,伸出有手想要摸她粉嫩的臉頰,忽然給她捉住。
  “你的右手怎麼啦?受傷了麼?是怎麼受傷了?”發出了一連串的疑問,是因瞧見了他右手掌捆著厚實的紗布。
  他狼狽地想抽出——
  “沒事,只是……只是不小心劃了一口子罷了。”他怎能說今日起床,竟發現那紅色的蝴蝶胎記已然褪去了大半。
  那原是展翅飛舞的血蝶,如今卻折了雙翼,原先的鮮紅也恢復了暗灰,而那中央的蝴蝶只剩隱約的形體。
  這——其中代表什麼含意?
  胎記可曾有過自動消失的嗎?消失得又這般巧合?
  他一直認定那只血蝶是他與她之間的牽扯,是他倆之間注定的緣,但如今血蝶消失,豈不是明白表態他們之間本是無緣?既是無緣何以相識相知?既是無緣為何讓他深知她的好?既是無緣,為何他的胸口是一陣熟悉的疼痛?
  “沒有我,你就不懂得保護自個兒了麼?”她皺皺鼻子,淘氣地笑了笑:“想當日你一見血漬就昏,如今這毛病好了許多,卻是教我給硬逼出來的。倘若再有一次,我情願再教你欺負一生一世。”他柔聲道,瞧見楚父熱淚盈眶:“爹,你怎麼啦?”
  “兒啊,你對翩翩雖情深意重,可也別忘了我這老父,你若是殉情了,豈不要老爹白發送黑發?”
  “殉情?”魚翩翩同楚天剛齊呼。
  “誰說我殉情了?想都沒想過哩。”
  “你若不是殉情,手背又豈會劃傷?定是劃得不夠深,所以才沒死成。龜老,你千萬也要小心,別讓翩翩也殉了情於……”
  “爹!”楚天剛幾乎失笑,望了魚翩翩好奇的目光,笑歎道:“我對她情深,可我也知天地之間還有爹娘的情深意重。我愛翩翩,愛她的方式有許多種,但不會是殉情,我尚有老父,有老爹二十載的親情,我又何忍為了愛她而割捨這分親情?”他注視魚翩翩,苦笑:“倘若有一日她先我而走,我也不會同她一塊走。我有老爹尚須奉養,我有責任未了。”
  楚老爹雖挺感動的,但也忍不住暗罵自己的兒子笨,不惜甜言蜜語,甜言蜜語可以騙死很多女人耶;像孩子的娘不就是這樣騙給回來的?
  “翩翩,你可會在意?”楚天剛柔聲問道。
  “我怎會在意?”她紅了紅臉,吶吶道:“我從小就沒接觸過女人家的想法,不知該有的反應,但咱們都有老爹,怎能殉情?就算哪日我先走了,我的魂魄會一直守著你,十年、二十年都無所謂,等到你天壽盡了,再一塊喝下孟婆湯共續來世緣。”這樣說不知道會不會太惡心?悄悄瞄他一眼,卻瞧不出他的想法來。也許男人也愛聽甜言蜜語?
  “我說錯了麼?”她開始氣惱以往怎麼不學學姑娘家該有的想法。
  “你沒有錯,翩翩……”楚天剛動容得又要迎上前,像要親她——
  “等等!”魚老忙叫道:“現下可不是親熱的時候。”
  這一親不知又要花費多少時辰。這小於還沒成親,就愛吃朗朗的豆腐,分明要她非他不嫁嘛。
  “我想闖一回芙蓉園。”楚天剛沉聲說道,眼裡早打定主意。“小狗於從徐公公那裡套出小王爺近日暫居芙蓉園,我雖未曾見過他,但也須好好談上一談。”
  “芙蓉園是皇族之地,闖得進去麼?”魚翩翩間道,眼裡全是依賴崇拜。
  “定有方法可以進去。”他執起魚翩翩的小手,注視道:“你等我,在樓台建成之時,我定會趕回來。”
  魚翩翩瞧瞧他的厚實紗布,點頭:“非你不嫁。”
  “苦命鴛鴦喂……”楚老同魚老不約而同的搖起頭,對這硬闖芙蓉園是不抱什麼希望。
  “當初以為這兩個孩子有緣,所以訂下親事,哪知今日會一波三折,好好的婚事一連兩回都沒辦成,唉……”
  “呵呵,愈是坎坷的戀情愈有看頭。楚老,無三不成禮,我瞧第三次的成婚定能成功,翩翩……”回頭去想要再說幾句話,忽地嚇了一跳。
  何時這兩人又像連體嬰似的抱在一塊,還熱情地吻在一塊?
  過了半晌——
  “他們幾個月以前,還是死對頭嘛,怎麼如今感情如膠似漆……定是前世的緣分,呵呵。”
  再過半晌——
  “楚老,咱們還是先離開吧!”有點不好意思了。
  “也好,就下盤棋吧,走。”臨走還忍不住再瞄一眼。
  天!還在親!破記錄了嘛。
  ※        ※         ※
  色府的花園是百花爭開,在花園的拱門夯本有個石牆,前幾個月就遭魚翩翩打碎;當作楚魚二家的便捷通道。
  但,自從楚天剛趕往芙蓉園後,足有二日的時間,她沒再去過楚府,只呆呆地坐在那花園裡。
  她是想跟著他一塊去罵罵那小王爺,偏偏徐公公看管她挺嚴,只好由他一人去了。不知他安然嗎?
  “唉——”原是不識愁滋味,怎知因情惱上眉了?
  “你本是不借七情六欲的仙婢。為情所苦,值得麼?”不知何時白發老者又出現了。
  她嚇了一跳,差點跌下持。
  “你……你怎麼出現的?”就是他咒這段良緣的!
  “我本是仙人,來去無蹤。”星君開門見山道:“你與青蛙精本是仙人,想共偕白首,定會一波三折。不如隨我歸去,重登天門。”
  她打了個哈欠,壓根就沒在聽他說話。
  “你若成仙,不須拋球求親,嫁給不相識的男子。”
  “我只非一人不嫁。”
  “你本無凡心,豈會動心?”
  “我是凡人,就能動心。”魚翩翩站起身子,懷疑地瞄這白發老者:“你是爬牆進來的?不對不對,牆外有徐公公,怎會放你進來?就算你從楚府偷溜進來,也該經過石牆,莫非……有我不知道的密道?”她一喜,忙捉住那老者的衣領:“你是從哪兒進來的,快帶我過去瞧瞧!”
  “我是仙人,自然來去自如……”
  “你若是仙人,又豈會拆人姻緣?你不說,我立即捉你到官府,告你擅闖民宅。”
  “笨婢——”
  “我叫魚翩翩,誰是笨婢?你愛作仙,我可不愛。
  若不說出,休怪我拿對付囚犯的那招!”
  “難不成你真忘了天上的好?你出身於蓄仙池林,那裡一草一木你再熟悉不過,難道你就為了那青蛙精,捨棄了它?”
  “蓄仙池林?那是什麼鬼地方?”她皺了皺眉,突然脫口而出:“莫非是我夢中景物?有個白衫男子手持短笛,站在圓池前,周遭長滿了七色花?”
  “是,是,就是這地方——你怎會知道?難道當初青蛙精沒讓你服盡忘情花?現下你該知道那地方四季如春,在那兒待一日便增一日的仙氣……”本想說盡那地方的好,可忽見魚翩翩好笑地瞧著他。
  “我不記得那地方有什麼好,我只記得那白衫男子的悲傷。那是一個遺憾,倘若夢裡真是我的前世,我倒希望有彌補他的好時刻;那地方雖美,但瞧起來……太寂寞了。”這是她的真心話。
  那老者啞然失聲。莫非從頭到尾都誤解了她?在前世,她討厭青蛙精只是在表面?事實是她早愛上了他?
  不不,她本無凡心,如何能愛人?難道當日青蛙精的今滴血真融化她冰冷的心?可能嗎?
  倘若如此,該成全她嗎?
  依凡間的說法,他既是創造她之人,也該算是她的爹。是爹,就該完成她的心願,不是嗎?
  哼,等等,他怎麼開始得意起來了?好似在得意突然冒出個女兒來——
  她既想同青蛙精共偕連理,他又有什麼好說的呢?
  奇怪,他怎變得這般好說話?莫非真把她當女兒看待?
  “魚小姐,轎子在外頭已經候著了。”一名禁衛兵在拱門前宣布。
  “呃?准備轎子干什麼?我又沒要出去。”
  那禁衛兵當她白癡似的瞧她:
  “樓台已經建好,徐公公已在那兒候著。”
  “呃?”怎麼這麼快?楚郎還沒回來呢!
  “魚小姐,徐公公有令,你若堅持不肯隨我過去,就算扛也要將你扛過去。”語畢就要上前捉住她。
  “等等——”她拼命搜索一線生機,突然道:“長安單身男子多如過江之鯽,事先如不張貼告示,到時紅繡台前寥寥幾人,我如何能找到好夫婿?”這樣起碼可以拖個幾日了吧?
  “樓台未搭成前,就有百來男子當街席地而睡,如今只怕有增無減。魚小姐,再不上轎,休怪屬下無禮。”
  她咬緊牙根,正要回頭怒罵那白發老者幾句。要不是那臭老頭不說出溜進魚家的方式,說不定她早跑路了,還用得著在這兒遭人威脅嗎?
  一回首,那花園競空空如也。
  “那臭老頭跑到哪兒去了?”見禁衛軍莫名其妙地注視她,她睜大眼:“你進門的時候,沒瞧見一個白發老頭?”
  “在下只瞧見魚小姐一人。”
  翩翩一呆。那老頭怎能平空消失?
  難道他會什麼法術?還是——
  他當真是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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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6 23:12:07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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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差點沒命了!
  一轉醒,那全身蔓延的痛隨著馬車的顛簸,像是無數的金針刺進他的骨髓。
  “好痛!”勉強爬起來,車窗外的景色像是城外的荒效野地,而前頭的車夫雖是一身的僕人衫,但那料子一看便知比普通人穿的要來得好。他痛得捂住頭,瞇緊眼,努力地回想——
  他想起英蓉園,想起那風流倜儻的李唐公子,想起那幕後的黑手。
  可惡!他全想起來了。
  為了魚翩翩,他趕到英蓉園,想求見小王爺,哪知園外的禁衛軍轟他出門。他唯有趁夜走小徑溜進芙蓉園,在醉湖中央的亭子裡找到那萬人崇敬的小王爺。
  猶記小狗子說道,那李唐耳垂掛有一環,眼前所見,除了那享受美人伺候、坐臥在榻前的年輕男子還會有誰?
  那李唐像是早猜到他的到來,一見到他,斥退周邊武將和那如雲的美女,朝他笑嘻道:
  “你就是那長安瘟神的未婚夫楚天剛?”
  “正是。王爺既知翩翩是我妻,何以要聖上下旨造拋繡樓?”一股腦的氣沒地方發。魚翩翩本是他的,哪知連著兩次婚事還娶不回她!
  “不是妻,是未婚妻罷了。”那李唐尚是一派悠閒,侵吞吞地剝了一顆葡萄,道:“你該感謝我才是。若不是我,你早娶了那母老虎。你來,是為了謝我?”
  “我來,是盼小王爺收回成命。我楚天剛只願娶一妻,那妻除了魚瑚城外,是再無第二人選。”他沉聲道。
  “是麼?那姓冷的倒說得一字不假。”
  “冷?冷捕頭?”好久沒見到他了,他怎會扯上此事?他又怎會和李唐有關?
  “我只知他姓冷,是不是你嘴裡說的冷捕頭倒也不得而知。前幾日,他找上小王,為小王解決了一件天大的麻煩事,於情於理我都該報答他一番——”點得夠明了吧?
  “王爺是說,這事從頭到尾全是冷捕頭的策謀?”他到底與姓冷的有何怨仇?
  李唐微微一笑:
  “他只說他要大賺一筆以報那巴豆之仇。”揮了揮手,立即招來五名彪形大漢。“楚天剛,你猜小王何以一字不諱地告訴你原委。”
  楚天剛瞧了瞧那逐漸逼近的大漢,怒道:
  “這也是冷捕頭的計謀?”
  “他要我拖住你。”語畢,那五名大漢便撲了上來。
  然後……
  若不是那李唐同情他被打個半死,派馬車送他回來;只怕爬也須爬個十天半月的,眼見馬車轉入朱雀大街,心一漏跳,那震天的呼喊是什麼?前頭黑壓壓的人群個個都是男子,而人群前的樓台——
  “拋繡樓建好了。”那車夫好心地停住馬車:“王爺一接到拋繡樓造好的通知,立即派我送公子前來。臨上馬車前,王爺要我知會你一聲,若想爭魚家小姐,就得同大伙一塊爭。我瞧公子,你還是快下馬車,搶那紅繡球吧!”回頭一望,那楚天剛還有人影嗎?早鑽進人群裡,挨著疼痛擠上前去。
  而那拋繡樓上的女子穿著一身紗衫,杏眼瞪著那漫天開價的男子。
  “二萬兩白銀。”瞧她似要動手,忙閃至徐公公身後。“打個折扣,一萬五千兩就成。一口價,我就為你解決這檔事。”說話的是一名略嫌削瘦的男子。一個多月前尚是意氣風發,但如今雖還有幾分英姿豐采,但細瞧之下,倒也有點營養不良的模樣,像是狠狠拉了數日的肚子。
  魚翩翩聞之氣結。早知如此,當初就該再騙他喝上一杯巴豆茶,何必還好心只讓他喝下一杯?她甚至懷疑這一切幕後主謀全是這姓冷的所為。
  早先來到拋繡樓,就瞧見徐公公與這冷如影恭候在樓台上,還來不及驚愕,就聽見這姓冷的漫天開價——
  “我冷如影想的法子絕對有效。一來趕跑這些貪財男子,二來也可試試楚兄的真心,豈不一舉二得?”
  魚翩翩咬著唇,瞧見下頭爭著搶上前的男人們,心先怯了怯;嫁給他們不如入庵當尼姑。楚郎又在何處?
  “五千兩。”她殺價。反正將來只願當楚郎的妻,先學學殺價好了。
  “不成不成,這計是好計,怎只值五千兩,一萬兩如何,一萬兩換終生幸福,絕對值得。”冷如影沉穩的微笑,表明了就是一口價,絕不再殺。
  咬牙切齒一番,她才答允:“一萬兩就一萬兩,事成之後,我以銀票給付。但,冷捕頭,通常‘落潮下石’之輩都沒好下場的。”她恨恨瞧他。
  “是落井下石。”他聳聳肩,笑道:“我的身子是鋼做的,連你的巴豆都奈何不了我,我倒想瞧瞧我會有什麼下場!”壓根不把她的威脅放在心上,悄悄附耳說出他的妙計。
  魚翩翩才剛聽完,忽見人群前擠著一名沾著血跡的白衫男子,嘴裡努力的吶喊些什麼,卻教人群的聲音給淹沒了。
  “楚郎”她疾步奔到樓台邊緣。如果可能,真想把手上的紅繡球拋到他手上,偏偏他不懂武,萬一球是拋下去了,卻教人家給搶去了怎麼辦?
  煩惱之際,不覺那冷如影朝徐公公微地點頭,裡頭禁衛兵拉扯機關,那魚網賴站的台子忽地下陷,、斷裂,手裡繡球飛了出去,整個人往下跌去。
  “翩翩!”那楚天剛瞧了是心神俱裂,沖上前去想及時抱住她,卻不料斷裂的板子竟打在他的身上,驀地懷裡一沉,正好接住了她,趕緊以身子護住她,不讓她受絲毫損傷——
  “我沒事,我沒事,你快讓開。我習過武,挨得了這些板子,你不成,你是書生……”見他固執地抱住她不放,聽那板子打到他背上的聲音,她眼一紅,淚珠子撲簌簌地滑了下來。
  再多的甜言蜜語又怎會比得上這一刻?他雖曾說過——他會保護她一生一世,但她沒把話當真,他是書生,身子是挺健壯了,但畢竟沒踏實的習過武——
  “我沒事。”那楚天剛待到板子落得差不多了,便以背猛然推開打在他身上的板子。“這點痛還算不了什麼,紅繡樓建造末全,徐公公怎麼讓你站在上頭?”這豈不罔顧人命嗎?才要上去理論一番,忽聞魚翩翩一聲驚呼。
  “休……你的臉怎麼啦?怎麼又叫人揍得鼻青臉腫?”好心疼地輕撫他腫起的嘴角。奇怪,愛上一個人是他疼你也疼嗎?怎麼瞧他疼得厲害,她的心也像糾緊似的?
  “這全是冷捕頭搞的鬼!”他憤然道。
  扶起魚翩翩的同時,這才發覺她眼眶裡滾著淚,俏麗的臉蛋慘白,像是驚嚇住了。“翩翩——”
  “可惡!我與那姓冷的究竟有何仇恨?為何他處處挑釁於我,如今還想壞我姻緣?”他是恨極了冷如影。
  “深仇大恨是沒有,不過是有點小過節而已。”那冷如影緩緩步下紅繡樓的階梯。“楚兄,人一生有幾次劫難是早注定了,姻緣也是。你與翩翩的前世本不是人,如今想共偕連理,自然困難重重。我是好心想幫助你們,特地先造了些‘小劫小難’來抵那‘大災大難’;依我說嘛,該有三次大劫,如今這是最後一劫,如過了此關,婚後定平平順順,子孫滿堂。”換句話說,他還是他們的恩人。
  “冷捕頭今年貴庚?”楚天剛忽地問道。
  “什麼?”冷如影一怔,隨即笑道:“我本稍長你數歲,你既及弱冠之年,我的歲數不難猜出。”
  “家中可有祖產以供揮霍?”
  “自出生以來,就是孤兒,自然沒那祖產之說。”
  “既是如此,冷捕頭為何不務正業,專找咱們麻煩?
  難道你不知壞人姻緣,來世做牛做馬也補償不了?我與翩翩前世究競欠了你什麼,為何今生盡找咱們?你若還有良心,就該勸小王爺收回成命——”
  忽聞身後嗡嗡聲作響,回過首,一驚——
  那原先從魚翩翩手裡飛出的繡球在那百人爭奪的情況下,竟不巧落在屋簷上。有人抗議要求重拋,有人膽子大些,競奔到樓裡,想爬上屋簷搶下那紅繡球。
  “徐公公,叫人將繡球取下,改日再拋。”那冷如影微笑,像是掌握住所有情況,再朝楚天剛與魚翩翩說道:“巷裡有馬車,你等先回家中,擇日再拋球招親。”
  那眼神對上魚翻瑚,像有幾分促狹,更有幾分你欠我一萬兩的味道。
  楚天剛愈想愈古怪,這姓冷的像把一切意外,包括魚翩翩跌下樓台、繡球拋至屋頂的事全放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究意是誰?
  一咬牙,暗惱自個兒的無能。他能做什麼?不過一介書生,什麼也不成,最多只能耍耍嘴皮子,除此外他還能做些什麼?和人打也只有挨打的份!
  一雙玉臂悄悄環住他的頸項。馬車裡有那布幔遮掩,就連外頭的車夫也聽不見裡頭的聲音。他心一跳,瞧那貼近他的魚翩翩。,“楚郎,你還記得那夫妻樹麼?”螓首貼著他的,幾乎可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味。
  “如何能不記得?於我而言,那日夜晚雖僅允彼此間的承諾,但我早視你作我的妻,偏我只會口頭承諾,卻沒法子護著你——”
  “才不呢!”她垂下睫毛,低訴衷曲:“今兒個你護著我,我好感動……好感動,我沒念過書,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你對我的好。但倘若哪樣,我又成了長安名副其實的瘟神,你還會要我麼?”
  他皺了皺眉,不知她何以問這些蠢問題。在未是“福星”前,她不也是眾人眼裡的瘟神,他也曾深受其害,但自從發現他愛上她後,那瘟神之說早不再介意,瘟神也好,福星也無所謂,他的一顆心早已沉淪,無法自拔了!問他也算白問,他只認定那個叫魚網瑚的女子瞧她問得認真,他坦白答道:
  “我怎會不要你——”忽地呆住,只因她自動奉上雙唇——
  他的反應雖慢了半拍,仍是驚喜地將她摟進懷裡。
  魚瑚瑚的性子是大而化之、坦率大方的,但也不曾見過她主動吻他,含羞帶怯的臉蛋紅通通的,卷而濃的睫毛緊貼在眼下,瞧得出她的緊張。他的心像給融了似的,愛憐得想要將她緊緊揉入他的體內,哪知不巧拉處掉她胸下束起的錦帶,薄如蟬翼的綠衫順勢落下,露出若隱若現的綠色肚兜——
  他心一動,俊秀的臉龐一漲紅,鼻頭忽覺又濃又稠的液體要流出來,又不是感冒!
  糟了!
  他猛地推開魚翩翩,捂住鼻頭。
  “楚郎,你怎麼啦?是不是不舒服?”她睜大眼,見他又搖頭又指著她自個兒,她低頭一望,輕呼一聲,忙拉起綠衫,臉紅起來,吶吶道:“我不知道我的錦帶松了……”好似她在誘惑他一樣“不是你的錯。”他懊惱道,用衣袖使勁抹去兩道鼻血。原以為已克服了這毛病,哪知如今瞧見更香艷刺激的,依舊受不了。
  他不禁咕噥道:“現在我只擔心洞房那夜,我要如何熬過!”
  尤其一回想那景況,暗叫聲不妙,又有鼻血要流出完了,萬一將來他日夜回想她羅衫半褪的模樣,、他豈不要活活流血而死嗎?
  他的命不僅是苦,而且還挺慘的,很慘,很慘——
  ※        ※         ※
  長安的瘟神又出頭了!
  不只出頭,而且比起以往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日紅繡樓的台子末搭周全,因而拋球招親暫緩了下來,緩至幾日也沒個准,只說樓台搭好,定會公開招親。所以朱雀大街上兩旁的客棧早住滿了人,沒錢的就准備便宜的干糧,睡在紅繡樓前,反正忍一時不便,將來若搶到繡球,華宅一棟,百來僕人不說,萬一哪日小王爺興致一到,采瞧瞧救命恩人,到時再巴結一番,還怕不能要個一官半職來做做嗎?
  哪知,這拋球招親一拖,拖了足足半個月。
  半個月是能發生不少事的。例如魚家姑娘又跑去同差爺緝拿盜匪。這本是好事,怎料捉人的過程中不幸火燒兩間空屋;又一條大街上總有五、六家客棧,她跑進其中一家吃個午飯,飯是安全吃完了,但其他客倌全送到大夫那兒急診71據說除她之外,只要當天中午去那家客棧的人全輕微的食物中毒。更別談萬乎縣也深受其害,不過是跨縣來平康坊的百花樓捉賊罷了,哪知魚翩翩也跟來一塊湊熱鬧,當夜不知情上百花樓的共有數十名,二十來名無辜者在捉賊的過程中,不幸給長安瘟神又踢又打又壞好事,剩下幾十名出了百花樓,不但被扒。氣光了錢,還扒了衣服——除此之外,瑣瑣碎碎的事是數也數不清,惹得紅繡樓前的求親男子是一日比一日少。
  華宅加僕人是不錯,但命更重要;除非不要命,否則想搶球的男子都得好好思量一番了。
  尤其——。
  就在昨兒個傳出長安瘟神應邀上英蓉園見那小王爺,據說在言語之間起了沖突,當場賞給他一個巴掌;小王爺在一氣之下,憤而收回華宅與僕人,獨留拋球招親一項——
  如今,朱雀大街上除了孤伶伶的樓台外,再也沒一人守在台前,冷風一吹,還能感受到那蕭索的滋味,朱雀大街上的客棧裡再也沒單身男子等著搶繡球。
  若是有錢有勢的長安瘟神尚能忍受,但既沒華宅又沒百來僕人,加上與小王爺交惡,誰知道將來小王爺會不會一個不滿,胡亂冠上罪名,說不得還充軍邊疆呢!
  什麼福星?呸,不過是曇花一現,誰娶了她誰倒桅,最好趕緊找個替死鬼娶了她,供在家裡,免得將來禍及長安城。
  謠言足足流傳了一十五日,徐公公才張貼告示三日,內文明示樓台已建好,初六那日晌午在紅繡樓前拋球招親。
  初六那日秋高氣爽,一頂轎子從衙門抬到紅繡樓前。
  打流言開始時,魚翩翩就借著方便捉盜的理由,住在縣府裡,縣衙的舅舅、舅娘待她雖好,她心頭卻忐忑不安,好幾回楚天剛上門找她;卻讓舅舅打了回票——
  “翩翩,你的手怎地抖成這樣?”那冷如影好笑地問。現下在紅繡樓裡,喜鵲才哄了主子吃幾口粥,那冷如影同徐公公就出現在門前,“這計若砸了,我非找你算帳不可!”魚翩翩就是沒給他好臉色看。
  “這計算是成功了,接下來就得瞧瞧那自稱鍾情於你的楚相公,是不是不懼你長安瘟神的威名,還敢前來搶球——”換句話說,就是瞧瞧楚天剛的真心夠不夠真。
  “他會來的。咱們……”本想說“咱們早在夫妻樹下許下誓盟”,但這是她與楚郎的秘密,是壓根不打算讓外人知道的。
  “魚姑娘,晌午已到,是不是該上台於拋繡球了?”
  徐公公好心地說道。
  “我……外頭有沒有人?”她是心噗通通的直跳,她是日日夜夜思念那楚郎;他呢?他曾上門找過幾回,但都教冷如影所謂的妙計給打了回票。
  倘若,倘若他也教這十幾日的瘟神傳言給嚇住,不敢前來搶繡球,那該如何是好?她沒忘當初相遇時,他處處因長安瘟神而懼怕她,巴不得逃得遠遠的。
  我祈禱咱們今生同情白首,來生來世再到這夫妻樹前再許白首之約——
  她忽地想起在夫妻樹下他不悔的誓言,定了定,她該十相信他的,還有他的蝴蝶胎記,那該是彼此注定的姻緣,她的心急促的跳動。一身的新娘衫於是為一個人打扮的,沒有他,她寧願一生伴老父;緊張地閉上眼,讓喜鵲扶她到樓台前。
  “翩翩,眼不睜開,如何拋球?”那冷如影也到台子側。
  好半響,她的手直抖。她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唯獨他,才能一點一滴的剝開她的七情六欲。
  她悄悄地睜開黑眸,朝那台下的大街望去。圓圓的眼裡逐漸聚起淚珠,一滴、兩滴……像是斷了線的珍珠滑落雙腮,滾落在紅色的繡球上頭。視線讓水珠給模糊了,心頭卻是無數的小蝶在雀躍地飛翔——
  ,在那樓台的下方,一身白衫的男子始終孤伶伶地站在那兒,耐心地等待著。在他的腰際纏了條錦帶,上頭有幾只彩蝶。
  他伸出雙手,沉穩地微笑道:
  “雖僅我一人來接繡球,但好歹也該拋下來讓我接任。”
  “楚郎……”她吸吸紅通通的鼻頭。奇怪,她何時這般愛哭?活像淚人兒似的。
  她瞧瞧手裡的繡球,忽地緊緊握住,直接穿著新娘衫子,翻過樓台的柵子,跳下樓台——
  他接個正著!
  “接我就等於接住繡球。從今兒個起,就算你想甩開我也不成了。”她狠狠地抱住他,一時重心不穩,兩人全跌在地上;不巧得很,他又是那壓在下頭的那個。
  “翩翩,我願你日日夜夜壓著我。”只要沒先流下鼻血。他捧著她的小臉,低語:“你可知這十幾日我吃不好、睡不好?”
  她趴在他身上,姿勢暖昧,卻壓根沒發現。她愧道:
  “定是那流言嚇住你了。”
  他還有膽子前來,勇氣可嘉。
  “不是流言。”他凝視她的眼眸,也沒發現這姿勢有何異樣。“這十幾日,你為何不見我?是不想見我,還是另有它由?”
  “我想見你,我想見你,我好想好想見你,如今我才知什麼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以往我總當它是說笑,哪知卻在自個兒身上靈驗了。我不見你,全是冷捕頭的條件……”見他似要發問,忙道:“我以後再同你說,我……我想‘親近親近’你。”她紅著臉吶吶道。
  “親近我?”現下不就在親近了嗎?
  “我……”她覺得臉蛋好像燒了起來,不知如何啟口。“我愛你……又有多日不見,所以……”她不管了,所謂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就是用在此處。
  她閉上眼,湊上嘴“用力”地親吻他,才不理觀眾有多少人——
  “皆大歡喜,皆大歡喜。”那樓台上的徐公公拭去豆大的汗珠,松了口氣:“這下我總算可以向小王爺交代了。”他還以為這姓楚的早逃之天天了呢!要是白白拆散一段好姻緣,下輩子他不知要如何彌補丁。
  不過——
  他近乎驚奇地瞧著身邊的男子。
  “冷捕頭?”
  “有話但說無妨,反正又不收錢。”那冷如影微笑道。
  談話還要收錢?未免太嗜錢如命了吧?
  “冷捕頭,你說得可是真的?你真能算出楚公子與魚小姐的姻緣多有阻礙?”徐公公好奇問道。
  本來是瞧不起這姓冷的又貪錢又勢利,若不是瞧在他曾為小王爺解決了煩人的婚事,他徐公公才不想與他站在同一陣線,但自從上回聽君一席話,才知他幫魚姑娘,不單是為錢,還是為了化解劫難——
  他開台懷疑這姓冷的是真人不露相;不是修道中人,就是神仙!
  曾悄悄私下調查冷如影的背景,只知近兩年在萬平縣當捕頭,名聲就是在這其間宣揚出去的,但兩年前究竟是在哪兒度過的?父母是誰?家住何方?卻全查不出個蹤影。
  莫非他徐熙真有仙緣,能碰上個神仙?想當年秦始皇求取仙藥,連個神仙也沒見到,他不過是個小小太監“徐公公,您今年也有六十了吧?”
  “才五十有八而已。”該不是想點化他吧?
  那冷如影笑道:
  “那日我向楚兄說了一堆什麼小劫小難的,只為一個目的——那就是喂飽我的荷包。反正翩翩已欠我一萬兩,等他們成親後,鐵定是要收的。徐公公,您有沒有什麼煩事,須冷某為您解憂的?算個特價兩千兩就好了。”
  徐公公滿載失望。
  “你真不是神仙?”他脫口問道,瞧那日他說得活靈活現的。
  那冷如影只是微微一笑,不作任何正面答復,直接下樓,瞧也不瞧一眼就先行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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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6 23:12:26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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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頭鑼鼓喧天,內有賓客滿堂。說起這賓客,簡直是莫名其妙,楚魚二老只請些街坊鄰居罷了,哪知不請自來的人足有幾十輛車,害得楚老爺忙叫人拆廳門,將大廳與外頭的大庭院連在一塊,免得有人被擠到外頭,沒法目擊拜堂的現場過程。
  “阿剛,你的朋友怎麼這麼多?”楚老爺忙得團團轉,才剛叫廚工再添幾十桌的菜,就瞧見廳前的新郎緊張地連手也在發抖。
  “朋友?我只邀幾位合伙人罷了。”楚天剛心不在焉地回答,一雙眼睛直盯著外頭,就盼吉時趁早到。
  這回他是打定主意,就算中途有突發事件,也要拜完堂。這次是第三回拜堂,再娶不回翩翩,他該去撞牆!
  那賓客們也是抱著同樣的想法。
  哪有人結了三次婚還不成的?
  所以今兒個他們手裡捧的是當初沒送成的賀禮,心頭想的是——就算這回出了什麼狀況也得先送新人進洞房,反正一圓房一切就成交,退不了貨了;什麼天龍幫、小王爺的,就先擋在門外再說。
  干盼萬盼好不容易終於盼到長安瘟神出嫁的一日。
  以為他們不知道嗎?紅繡樓招親的那日,他們全躲在巷裡看得仔細,一個黃花大閨女競主動“親近”男人,這一生只怕是非嫁他不可了——這是不請自來的賓客們的想法。
  更重要的,他們聚集私財,打算再賭一回。
  賭這回成親究竟能不能成功?
  “新娘來了,新娘來了!”三次拜堂全是同一個媒婆,興匆匆地拉著新娘出來,還特地瞧瞧四周有沒有什麼“不明物體”,例如大刀啦、聖旨什麼的……
  楚天剛緊張地手心發汗,忙上前拉起紅色的牽巾。
  “吉時到了麼?”他廢話少說,直接問起媒婆來。
  “到了,到了”賓客們齊聲喊道,個個銳利的眼神直投向唱禮官。總之,今兒個他們就是“人牆”,只要是不該來的人絕對不讓他出現。
  “一拜天地——唱禮官緊張地大喊。
  那新郎新娘朝外跪地拜了拜,新郎額上還有緊張的汗珠——
  “二拜——”
  “等等!”小狗子忙端了一盤蜜棗出來,才打斷唱禮宮的喊話,就遭一群賓客團團圍住,狠捶了一頓。
  “我只是想讓他們在拜堂前,嘗嘗小狗子的情人蜜棗,好保證將來甜甜蜜蜜過一生啊。”小狗子鼻青臉腫的申冤,蜜棗早散了一地。
  “二拜高堂——”狠捶完,就不再理會小狗子。
  新郎新娘朝楚、魚二老跪地拜了拜。
  忽地——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楚府外頭忽有人大喊:
  “隔壁的巷子著火啦,快救火——”那濃煙盤旋在空中,眾賓客嚇了一跳,不會這麼巧吧?就快拜完堂了耶。
  “不成不成。今兒個定要長安瘟神嫁出去!”賓客中那魁梧漢子站出來,隨手指了幾名壯漢:“你們快去救火。總之,一定要先讓他們拜完堂,入了洞房!”
  那幾名壯漢點了點頭,忙奔出去。
  “夫妻交拜——”唱禮官一顆心噗噗地直跳,一雙老眼還觀八方,就伯不巧又有事發生了。
  那新郎也是心髒噗通噗通地直跳,冷汗還直流。一等夫妻交拜完,不等唱禮官再來一句“送入洞房”,直接抱起新娘就往洞房跑——
  眾賓客是面面相覷,一時間不敢相信終於將長安瘟神嫁了出去。
  “幸虧沒什麼大事發生。”有人感激說道:“第一次成親遭來天龍幫的砍殺;第二回成親又遭小王爺搗蛋;第三回終於能將魚姑娘嫁出去,是老天爺的恩賜,是咱們眾百姓的福氣。”大伙不約而同的露出欣慰笑容。
  正吆喝著一塊到後廳去喝喜酒時,忽然有人冒出一句:
  “但,沒洞完房就不算完全成親,萬—一在他們洞房的時候,突然又出了問題,那該怎麼辦?”此言一出,眾人愕然。
  是啊,世上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當初他們還不是以為婚事一次就成,哪知中途又冒出這麼多事來?當初他們還不是以為三場競賽的勝利者非冷如影莫屬,哪知楚天剛大爆冷門?現在還是大白天,將新娘帶進新房後,新郎理該出來敬酒,直到初更天才能回房度春宵夜。換句話說,從此時此刻起到明日清晨都還算是“危險期”。這當中要是突然冒出了什麼幫,還是什麼小王爺的話,婚事不又一筆勾消?
  “不成不成。咱們不請自來,為的是什麼?當然不是白吃食,咱們是要湊和一對佳偶。他們的婚事一波三折,讓咱們既感動又想主動做些什麼,是也不是?”說得多冠冕堂皇哪。
  眾人努力地點頭。
  “所以,從現在起,咱們輪流守在新房門前,誰敢破壞這段姻緣就打誰,打得讓他三天三夜都起不了床。”
  說得慷慨激昂!
  眾人又激動地點頭——
  那楚府的下人越過激昂的賓客,直接走向楚老爹:
  “老爺,冷捕頭求見。”
  “他?”
  “他說,他要親自見翩翩姑娘一面——”
  還沒說出是要送賀禮呢,那眾賓客早奔到大門外那冷如影正含笑瞧著他們,包括商店的老板啦、客棧的小二、普通的百姓,排排百姓全站在大門前。
  “咦,我雖曾是萬平縣捕頭,但你們也不必如此盛大的迎接我。裡頭還有新郎、新娘來”咱們一塊進去好了——”奇怪,他們的臉色好像不太對勁?
  “揍他!”
  話才說完,只見一窩蜂的人沖向冷如影,如干軍萬馬——
  ※        ※         ※
  夢天剛一抱新娘進門,斥退了丫環,當場拿出打造多日的巨大鐵鎖,“喀”地一聲,從新房裡頭鎖住了房門“這是什麼聲音?”魚瑚闡坐在那新床上,好奇地問。
  “沒,沒什麼。”他的心總算安了點。這下就算有人想阻擾他倆的好事,也須先破壞那巨鎖。那鎖可是花了幾百兩打造來的,除非把門劈開,否則鎖鑰只有一支,就在他手上。而家中斧頭早命人收藏好,誰能劈開?
  他拿起秤桿掀起新娘的頭蓋,娟麗的臉蛋抹著淡淡煙脂,既嬌且媚,還羞答答地瞧著他——
  “現在還早。你是不是該出去敬酒?”她迷惑地問道。這點小常識還是媒婆告訴她的。原以為要待坐到晚上,怎知他也跟了進來。
  楚天剛一徑地微笑,笑容有些得意又有些緊張,拉起她的小手,走到那圓桌前。
  “翩翩,咱們成了三次婚,現在總算讓我盼成了。”
  拿起合巹遞給她,自個兒再拿起另一只巹。“喝了合巹酒,一生一世同甘共苦、患難與共。”
  “好苦——”魚翩翩吸了口,忍不住皺臉。心頭總覺得有點古怪。“楚郎,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忽然瞧見他的右手尚纏著厚實的紗布,心疼萬分。“傷還沒好麼?怎麼拖了這麼久?”
  “傷?哪來的傷?”才說完,候地一驚,這才發現她所指為何,正要想個理由解釋,她卻開始解開紗布。
  “翩翩……”想要抽回手。
  “我對刀傷見識較多,說不定是沒清理干淨,否則一個月的時間,怎會愈合不了?”小心地拉開紗布。右手背上鮮紅欲滴的蝴蝶胎記尚在,但卻沒瞧見半點傷口。
  楚天剛一呆,又驚又喜。胎記又恢復那赤紅色,豈不代表他們姻緣再現?
  他歡欣地笑了笑,既是姻緣天定,應該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吧?
  但——
  他還是開始馬不停蹄地解開她的新娘衫子。
  “你在干什麼?”她一時嚇住,沒能反應。
  “翩翩,翩翩,旁人成親只須一回便能成事,是不?”他嘴快,手也快。
  “是啊,但——”
  “但咱們卻足足成了三次親。”
  “這也沒錯。”
  “雖然到現在,婚事算成了一半——”
  “一半?”她疑惑地發問:“咱們拜了堂,也入了洞房,怎會一半?”該不是他緊張得語無倫次了吧?
  胸前一涼,她嚇了一跳,不知何時,喜氣的衫子半褪,留下紅色的肚兜。
  “翩翩……”他啞聲道。
  她的臉蛋忽地飛上兩朵可愛的紅暈,比起淡淡服脂更醉人。
  “我……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他瞧她的眼神好生古怪呢。
  那楚天剛輕輕撫著她白嫩的臉頰,將她摟進懷裡後,先深深吐了口氣。天,他得慢慢來。
  “翩翩,尚未洞房,這成婚算是只成一半。”
  “現下不在洞房了麼?”她仰起臉蛋,發現他俊秀的臉龐全是汗珠。不太對勁唷,她偎在他的臉前,幾乎可以聽見他急促的心跳聲。
  “洞房,不只將你我關在房裡。”完全是夫子的口吻,但雙臂一抱,將她抱到床上,還繼續像教孩子似的教她:“還須做完某件事才算洞房。”
  她愈覺愈奇怪,臉蛋早像發燙似的。他要做什麼?
  怎麼從沒人同她說過?洞房花燭夜不就是一對男女關在房裡度過一晚嗎?怎麼還是白天,他就想“洞房”啦?
  想了想,終於得出個結論。
  念過書的人就是不同,懂的事又多,見識又廣;而她沒念過書的不知道是當然。將來同他日日夜夜的臍守在一塊,一定要叫他教她念書,好讓她也懂得這些事。
  見他拉下布幔,心直噗通通地跳動。奇怪,奇怪,這心情怎麼好像他親吻她時的感覺?像是又刺激又甜蜜“翩翩……翩翩……”他低喃,俯下身親吻她的頰、她的鼻、她的嘴。
  “楚郎……”好不容易有口氣可以說話。
  “恩?”往雪白的頸項吻去。
  “這……‘洞房’之事我不懂,將來你教我念書,好讓我也懂得,好不好?”
  呢?洞房跟念書有何關系?
  “當然好。”他心不在焉道,輕輕扯下她的肚兜——
  醉人濃郁的春色雖在白天上演,可也別有一番滋味。兩只合巹系著紅線立在那圓桌上,像是呼應他與魚翩翩彼此的紅線緣分終於成真。
  至於這回到底會不會又流鼻血?
  喔,管他的呢!
  ※        ※         ※
  長安城終於大放光明——這是長安百姓之福,萬民之幸,阿彌陀佛。
  長安瘟神嫁給楚家才子已有半個月了吧?這半個月來的平安無事,長安百姓是感動得痛哭流涕,差點沒燒香拜佛,感謝上蒼派了個楚天剛,不然誰會要那長安瘟神?
  已經有許久的時間沒有這般平安祥和過了。當初真是讓她嫁對了人,但就是挺同情楚家才子的,為了長安百姓之福,他競犧牲小我,完成大我,咬牙娶了翩翩姑娘。記得上回有人瞧見楚才子,身子似乎削瘦不少,好可憐吶。
  不過,同情歸同情,還是盼楚家才子一生一世拴住那長安瘟神,再也不要讓她出門半步,免得禍及長安百姓。
  他們當然不知,半個月來魚網瑚未出門,一是尚在蜜月期;二是要“報仇雪恨”。
  她的性子向來是誰怎麼對她,她就用那種方式還他倍。
  例如,瞧,今兒個冷如影一路打招呼地走向楚府。
  “破壞人家蜜月期,不太好吧?”路經“狗子蜜棗鋪”時,小狗子好心地提醒他。
  “不是我破壞,是翩翩捎信來,要我去領當日賒欠的一萬兩。”他背著包袱,一手撫著青腫的臉頰。那是婚宴當日留下的痕跡。也罷,為了一萬兩,叫人莫名其妙地揍一頓就算了。
  到了楚府,楚家僕人一見他,忙將他迎進大廳。
  “冷捕頭,我和楚郎等你許久啦。”說話的是魚翩翩,仍是一身的綠色羅衫,上頭繡著幾只彩蝶,同婚前沒兩樣,但眼裡的神采、俏臉的紅暈在流露出少婦的韻味,而且還是幸福中的少婦。
  但眼裡三分的“邪氣”,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咳了咳,轉向兩人裡頭較正經、較明智的人。
  “楚兄,咱們許久末見了?”
  那一身白衫的楚天剛沉穩地微笑:
  “是挺久沒見了。”成過親的男子就是不同,雖僅有二十歲而已,但從哪個角度瞧上去都是十足的男子漢,不但冷靜而且還不阻止老婆的惡作劇。
  “冷捕頭,先喝杯茶嘛。”魚翩翩笑得賊今今的,就便在楚天剛的身邊。還好心好意將茶水推到他面前。
  “我不渴——”
  “不渴麼?那就吃點糕點好了。”忙將精致的糕點奉上。
  “我也不餓,那一萬兩——”
  “你不餓?”魚翩翩似有點懊惱,教那僕人從房裡端來一只銀盤,上頭共有數十張銀票。
  “既然你只想要銀票,我也不勉強你。當初若沒你的‘妙計’我和楚郎又怎會在一波三折後,終於拜堂完婚,是不?”她朝楚天剛甜蜜地笑著,還拿起糕點,喚聲相公,小口小口地喂他吃,完全尚在你依我依的蜜月期。
  冷如影壓根不理他們,手指沾了沾口水,數起那一萬兩的銀票,一千兩一張,共有十張。
  “既然銀票收全,我就此告辭。”他拱手道。
  “恕不相送。”最好浚到天邊遠遠的。
  待到冷如影忙不迭的逃之天天,楚天剛將老婆抱至腿上。
  “翩翩,你就這樣輕易放過他?”輪到他喂她了。原以為依魚翩翩的性子,是非要姓冷的好受不可,哪知她會輕易放走他。
  她賊今今地笑了笑:
  “他以為我茶水裡放了巴豆。”
  “所以他不敢喝?”他吻去她嘴角的糕屑。
  “但我沒放啊,糕點裡我也沒摻巴豆啊。”她紅著臉,努力地說完,用力推了推他,低語:“這是大廳耶。
  而且你不怕又流鼻血?”她心疼地撫著他的臉。
  難怪他會消瘦了些,因為失血過多嘛。每回他想同她親熱時,事後總會流鼻血,雖說如今有漸好之勢,但,她也會心疼的啊。而他卻輕描淡寫的認真道:“也許是你為我挨那三刀,流的血太多,我流鼻血是在償還於你。”顯然還未能忘懷當日她是為他流血。
  她煩惱地歎息:
  “我瞧我們還是分房好了。”
  “你敢分房?”他吻得更熾,忽然瞧見她的頸項有昨夜留下的吻痕,愛憐地撫了撫,低喃:“長安的瘟神卻是我的福星。”
  “你說什麼?”她紅著臉,努力集中精神。
  “我說,你真打算放過那姓冷的?”他隨口問道。
  “才不呢。他怎麼想也想不到,我先請錢莊將空白的銀票紙張給我,然後將它們浸在十斤巴豆煮沸的水裡,曬干後再請錢莊寫字蓋章。呵,你說,他數銀票是不是會先舔舔指頭?”
  “啊?”難怪天下最毒婦人心。這回冷如影不拉死才怪!十斤巴豆耶。
  阿彌陀佛,冷捕頭,願神祝福你。
  想是歸想,還是抱起老婆,一路走回房裡——
  “呃,你要干嘛?大白天的耶。”
  “咱們洞房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你說現下我想做什麼?”他的嘴角邪氣一笑,關上了房門。
  “楚郎,你會流鼻血的。”裡頭傳來一聲嬌羞的輕呼。
  “這半月來,這血也流得愈來愈少,定是要多多親熱,才會有治好的時候。”
  “——真的麼?”
  “相公的話若不信,你還能信誰呢?”
  半晌,裡頭是再也沒聲音傳出……
  ※        ※         ※
  冷如影愈想愈不對勁,快步走出楚府。
  一萬兩銀子是拿到手沒錯,但魚翩翩怎會如此輕易放過他?
  本來這次前來,他是有心理准備,打定主意不吃喝楚府的任何東西,但她怎會輕易讓他走?是婚姻讓她的性子收斂不少?還是她別有心計?說不定在城門外雇了幾名打手等著他。
  奇怪,他怎麼這般多疑?也許是魚翩翩一時好心……但那楚天剛少不得也該揮他一拳才是。當初若不是他讓小王爺下旨,楚天剛和魚翩翩早就成親,還須第三回成親嗎?
  太古怪了。他忽地停下腳步,瞧見對街的白發老者。
  “你——究竟是誰?”那白發老者問道。
  冷如影立即換上職業笑容:
  “我叫冷如影。老爺爺,您有事托我?算您特價一千兩白銀就好。”
  那白發老者怒目視他,像要看透他的靈魂本質。
  “從未有我算不出的凡人。你是誰?是人?是仙?
  還是不知名的妖怪?”
  冷如影冷冷一笑,道:
  “你說的話我聽不懂。”轉身就要走。
  “若不是你,那笨婢同青蛙精的姻緣又怎會如此順利?早在她挨三刀之時就沒救了,偏冒出你這號人物,姻緣譜上沒你的名,生死簿上不見你的陽壽。你究意是誰?”
  “呵,我是誰?”冷如影微笑:“許多人將我神化,卻不知他們只是對自個兒的夢想投射在我的身上。我是誰?我不過是個剛辭了捕頭職位,想浪跡天涯的一名流浪漢罷了!”
  “既是如此,你為何對青蛙精和笨婢事事關切?”
  “呵呵呵,老頭,你想知道?”
  “當然。”
  “二萬兩。”
  “呢?”
  “二萬兩白銀,我就告訴你原因。”
  白發老者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八成是沒遇過這麼勢利的凡人。
  “不過我瞧你也沒這麼多銀子。”冷如影冷淡地瞄了瞄他一身,實在瞧不出哪裡可以值得賣錢了。
  他搖了搖頭,背起包袱,就往城門的方向走去。
  “你別走——你究竟是誰?”白發老者怒喝道。
  那背影連回身也懶得回了。
  “呵,我是誰?你猜猜看。或者,等你哪日湊足了二萬兩,再來問我吧!”那聲音愈飄愈遠,直到他消失在街角的轉彎處。
  他——究竟是誰?
  只怕永遠是個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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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6 23:12:40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兩年後的某日。
  在楚府的臥房裡——
  “為什麼我不能去捉賊?”那不滿的聲音傳出。
  那冷靜的聲音隨即響起:
  “原因很簡單。因為近日你身子不好,我不放心你出門緝盜捉凶。”
  “只是小風寒罷了,有什麼大不了的。”
  “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我會心疼。”又很冷靜地反駁回去。
  半晌,裡頭一片安靜,過了會——
  “楚郎,我……算了,這回通緝文上的惡徒就交給衙門去捉好了。但下回我可是——”
  “生個寶寶吧!”
  “呢?”顯然嚇了一跳,吶吶道:“你說什麼?”
  “咱們們生個寶寶吧!”
  “可……可是……我不知道娘親該怎麼當……”依照這結巴的程度,只怕早就紅透臉了。
  “當初你也不懂妻子該如何做,如今你當我楚天剛的娘子也有兩年了。”
  “我當你的娘子當得可好?”緊張地問。
  “好極了……”是騙死人不償命。
  “那……”
  “傻丫頭,”聲音溫柔不少。“我也不懂該如何當爹,但幾事總有頭一回咱們一塊學習不就行了。”
  “……倘若,倘若我當得不好,你可別笑我。”
  輕笑聲傳出。“翩翩,寶寶還未生,你就擔心這麼多?觀下該鑽研的是如何生寶寶。”
  “呢?”生寶寶不就是要親熱嗎?
  “咱們多努力幾次,還伯沒有寶寶麼?”
  忽地,裡頭房門有那鎖住的聲音,接下來就再沒也聲響了。
  外頭偷聽的僕人們是搖首歎息。
  “這回又是少爺贏。”不甘心地賠上一文錢。
  “那還用說?少爺是愈來愈成熟,每回都有理由堵住少夫人的話。”
  “想當初,我還不看好這樁婚事呢!沒想到他們的情是一日比一日濃,就連偶爾的吵嘴也是讓那情更深、意更重。”
  “虧得有少爺、少夫人的行動才有節制,不然長安百姓哪能幸福至今?”
  大伙感同身受地猛點頭。
  有緣千裡來相見,無緣對面不相識,這話當真一點也不錯。想當初少夫人就住在隔壁,少爺還百般唾棄於她,本以為這段姻緣是沒望,哪知跌破眾人的眼鏡——
  “難不成真是姻緣天定,是你的,跑也跑不了?”
  “對對對,我聽說人的姻緣全是靠月老的紅線,瞧瞧你小指頭的紅線牽在何方,那人便是將來的冤家。”
  語畢,楚府的僕人皆往小指瞧去,哪有什麼紅線啊?
  他們也沒瞧見少爺和少夫人的身上有連系著什麼紅線啊?
  吵吵鬧鬧一陣後,各人各司其職,全回工作崗位上去了。
  ※        ※         ※
  午後的暖陽輕悄悄地落在每個角落裡,和熙的微風輕輕拂過長安城、拂過天上的蓄仙池林。
  在蓄仙池林的旁邊,有個小小的山洞。
  山洞裡有塊姻緣石,終年不見有人清掃,唯有那月老偶爾過來走動。那日,他發現姻緣石上有撮雜草,正巧掩蓋住一對泥娃娃,男的一身白衫,手持短笛;女的綠衫緣裙,俏麗的容頗有幾抹天真,在他們的小指上系著彼此的紅線,像是允諾生生世世不悔的深情姻緣那月老微笑地瞧了半晌,再將雜草放回去,適時地遮掩住這一對泥娃娃。
  呵呵,人間多深情,唯有紅線系姻緣。
  他們既願生生世世系紅線共白首,那,就讓他們生生世世結為夫婦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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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6 23:13:13 |只看該作者
後記

  呵呵呵,呵呵呵——
  最近於晴逢人就笑,心頭愉快得不得了。不知讀友姑娘們發現了沒?給點提示,往封底裡瞧瞧,瞧見了沒?那兒有於晴的作品系列,往下數數看,共有幾本?還記得當初,×女在翻看《銀兔姑娘》時,忽然冒出一句:
  “嚷,於晴,你寫的書不少耶。”
  “呢?是啊。”都十幾本了,當然不少。
  “十七本了耶。天,快邁向二十大關了吧?”
  “呢?”於晴呆在當場,想了想。沒錯啊,再加上手邊的《蝴蝶笨婢》就有十八本,換句話說,再兩本書就成了雙十耶。
  “有沒有想做什麼改變啊?”
  “呢?”還是呆呆的。要做什麼改變?
  “笨!就算不改變,好歹也寫得特殊點的故事,就把第二十本書當個紀念嘛。”
  “呢?”我每一本書不也都很有紀念價值?(誰敢抗議?),“這樣好了。你要是想不出怎麼改變風格的話,就寫唐永平的故事吧?”
  “呃——”
  “上次項姐不是說有小讀者打電話抗議了?……嘿嘿,眼睛別瞪那麼大,家裡有分機,我偷聽到了嘛。”
  “可是……可是也有讀者來信要求寫楊小漁與王家少爺的故事啊?”於晴終於忍不住發出正義之聲。
  “呸,你以為我沒偷看到你的電腦稿。把楊小漁寫了一半,還拋出風聲大力宣傳,結果還不是停筆不寫了。”
  “我……我只是靈感沒了嘛。”
  “所以,我才要你先寫唐家三男的愛情故事嘛,笨!”
  “但是……這樣也很對不起其他讀者姑娘的要求耶。”
  “你留下來的禍根當然要一一解決,先寫唐永平!”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每次我都順應劇情需要,冒出個單身漢來,結果讀友姑娘全都拿把菜刀砍我,逼我寫續集。我還怕這回又有人叫我寫冷如影的續集呢——”於晴畏畏縮縮道。
  “你沒打算寫冷如影的續集?”×女勃然大怒:“那你為什麼不把他的身世背景交代清楚?不然把他隨便寫成太監都成,干嘛還讓他耍酷?”
  “其實,留下個謎,任憑讀友姑娘想象不也是一種美?”於晴充滿夢幻地說。
  “美個屁!當心你的死忠讀友寫信罵你、拿菜刀砍你!”
  於晴的眼眶紅了紅,豆大的淚珠滾了滾,忽地沖上床,用棉被包住頭。
  “我不聽,我不聽!讀友姑娘沒這麼狠心,是不?”
  “喂,笨女人!”用力踢了踢棉被,怎麼沒聲響?好心的掀開棉被,這才發現於晴早呼呼大睡,夢周公去了對喔,於晴為了寫《蝴蝶笨婢》,兩天裡只睡兩小時而已,好可憐吶。當然可憐,所以讀友姑娘們要多多捧場喔。
  在讀友姑娘的來信裡,不難發現偶像多是酷哥,例如木村拓哉、流川楓啦。為了實地了解姑娘們的偶像,特地努力地看完日劇“青春無悔”,還邊看邊沉思的點頭,又恍然大悟道:“哦,原來讀友姑娘們的酷哥偶像是這樣啊,簡直酷得沒話說嘛!”
  再回頭瞧瞧“灌籃高手”的流川楓,總算得了個結論,原來酷哥的說話場面挺少的,像是為了表現出酷的程度,不知讀友姑娘們注意到了沒?我個人是喜歡櫻木花道、流川楓二人,也喜歡織田裕二,不是很帥,但也算有型——
  另外有讀友姑娘挺聰明的,竟然掐指一算就算出於晴的年齡,還有人透過於晴的書,分析於晴本人的性格。沒錯,沒錯,你們猜得都沒錯,雖然我是怎麼看也看不出小說裡究竟哪一號人物像於晴了!
  回首想想,好像從沒介紹過自己耶。奴家個子不高,“號稱”一六O,年歲不大,大約在二十到三十之間(拜托,拜托,讀友姑娘來信可不可以別喊於晴阿姨,喊得我雞皮疙瘩掉一地),體重××公斤,面貌自認很安全……還有什麼?出門穿著隨便,蓬頭垢面,包你認不出……這樣算是自我介紹了嗎?
  還有,有讀友姑娘……不,好像是讀友男子寫信來抗議阿寶公主的諸多缺點。於晴的書當然不是十全十美(嗚嗚……),但該澄清的還是要稍為澄清一下。
  在時空的交錯上,順序是先《金鎖姻緣》、《乞兒弄蝶》,最後才是《阿寶公主》,只不過在《金鎖姻緣》的尾聲先跳過了五年後再略述楊明瞧見女扮男裝的阿寶——看得懂嗎?
  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想跟你們說——
  第一點:不見得要完全看過於晴十七本的著作才算忠實讀友,但於晴能不能有一個小小的、卑微的要求?
  每回接到信件,總有幾封是給於晴,但卻把其他作家的作品誤認為於晴的,要不就是談於晴的作品談得正高興,話鋒一轉,突然說起××小說也是於晴寫的,內容如何如何……是不是故意傷於晴的心?明明不是我寫的,還硬要賴給我?就算硬賴給我,也不要談得那麼順暢嘛,好像××小說真的是我寫的……
  第二點:在阿寶公主的後記,只是略扯一下於晴時常在重慶南路走動,但讀友姑娘也不必覺得有所不公,硬逼於晴下中南部去當“觀賞品”,於晴的家在台北耶,當然在附近一帶溜達嘍,不然你們在南部買一棟房子給我好了,保證天天坐在陽台上,讓你們瞧個夠本!
  第三點:不必擔心字丑的問題。如果接到於晴信的讀友姑娘,應該知道於晴的“真跡”多嚇人,還有什麼好怕的?
  第四點:讀友姑娘的信是寄到出版社的,不少讀友姑娘生怕信是由出版社代收、代拆、代回。姑娘們,不論你收到的信是手寫還是打字,信譽保證絕對是出自本人之手,出版社的工作人員各有其職,但絕不包括代拆代回信。要不要我發誓?
  最後,再回到這本書上——
  如果喜歡看古代小說的美女們,不知有沒有發現?
  現在市面上的古代浪漫小說多是流行酷哥類,但有時候不算酷哥的男子也有談戀愛的權利吧,也許加點懦弱、也許加點無能的因子,但一遇到命定中人,仍是能振奮起來追求——唉,戀愛的季節,誰管酷不酷呢?只要是男孩、只要是女孩,都有談戀愛的權利。
  回答的都差不多了吧?呵呵,問我第二十本寫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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