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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預感成真。
接連兩天,祖紹威因為要收集黎亮亮的十個人情債,逼自己坐進議事廳,聽著幾名副總管報告即將要成交的幾筆大生意及相關決策,聽得他是哈欠連連,頭愈垂愈低。
另外,他也極為排斥看帳,但在黎亮亮一句「欠一個人情」下,他傻傻的跟著她走進帳房,聽著幾名帳房談及這幾年的收支,老總管是總帳房,一一提及幾筆應收未收、應付未付的帳款來由,祖紹威是聽得頭昏昏、腦脹脹,但黎亮亮卻頻頻點頭,還能提出相關問題,他清楚的看到老總管跟幾個帳房眼睛一亮,神情上盡是讚賞,但再看向他時—— 笑得尷尬。
能怪他嗎?祖家家大業大,可不只買賣馬匹而已,有關馬的生意幾乎都做了,帳冊商冊全堆疊起來,跟小山一樣高!
「想來真的窩囊,也很丟臉,我為什麼就是聽不下去?」
「讓自己產生興趣,從中再找到樂趣,你就聽得下去了。」
他一怔,這才發現自己竟將心中的話說了出來,而黎亮亮還回答了。
他蹙眉,看著笑咪咪的她,「真的?」
她很用力的點點頭,「這是我的經驗,我為什麼要騙你呢。」
也是,騙他做啥?他看著她走進柵欄內,親密的餵糧草給飛哥吃。
雖然兩人相處沒幾天,但他不得不承認她不難相處,而且愛馬成痴,對每一匹馬兒又摸又交談,說起馬兒經更是滔滔不絕,她對飛哥更是好,親自為牠梳開馬鬃、餵食餵水……
此時,小雁快步的走了過來,先跟兩個主子行禮,這才看著黎亮亮道:「少夫人,靖坊的人過來,說少夫人指定的東西做好了,請少夫人去一趟,看看有沒有要修正的地方?」
「靖坊是什麼地方?這麼威風,還得祖家大院的少奶奶親自過去?不會自己送來?」祖紹威問得直接。
黎亮亮笑答,「是我想找機會到城裡走走,這下正好。小雁。」
「是,奴婢馬上去備車。」小雁笑咪咪的向兩個主子行禮後,快步出去。
他不解的挑高眉,看著黎亮亮,「妳是這裡的少夫人,想進城就進城,還要找什麼機會?爹不在,我又不會攔妳。」
「大院的事我懂得還太少,時間寶貴,但又想看看賀蘭城,所以,能有順道的機會即可。」
「妳這少夫人也許做不久啊。」他脫口而出。
她莞爾一笑,「也對,不過,我想做到無愧於心,別留臭名。」
他怔怔的看著她,她真的很稀奇,他的知交滿天下,但像她這樣的人好像沒有。
她微笑的看向他,「對了,你可以陪我進城嗎?就當我再欠你一個人情。」
善於從商,她一向懂得放餌,這個丈夫到目前為止她是滿意的,但要讓他對自己有感覺,就得製造更多的機會相處,說來,她可是步步為營。
祖紹威眼睛立即亮了起來,仔細算了算,才幾天她就欠他六個人情,要湊成十個根本是易如反掌,他挑高濃眉,「別說我沒提醒妳,妳已經欠了六個,再不省點欠,不必十天,我就能拿到自己要的東西走人了。」
「君子一諾千金,我黎亮亮可是個女君子。」
他笑著點頭,「很好,我就信妳這個女君子。」
聞言,她得努力的忍住笑意,這個夫君真的單純得可愛。
片刻之後,沈雷跟小雁坐在前頭駕著馬車,載著兩人進城。
賀蘭城有縱橫相連的街巷,城裡商賈如雲,馬車、行人熙來攘往,好不熱鬧,沿街更可見飯樓、酒坊、茶坊,還有鐵匠、皮匠等各式工坊。
由於這是夫妻第一次一起進城,黎亮亮希望捨棄馬車,步行閒逛,祖紹威無所謂的點頭,只是街頭漫步之餘,他才知道他的婚事已成了說書人的題材,更是百姓們茶餘飯後嚼舌根的話題,在街道轉個彎,都能聽到不少三姑六婆倚門談論,一見到他們一行人走來,才急著轉換話題,但再往下一條街走——
「祖家大院的少夫人黎亮亮,來頭也不小,從小跟著馬兒長大,也有不少人上門說媒,但事親至孝,才成了大齡女子……」一家茶坊裡就傳來說書人抑揚頓挫的聲音。
他受不了的瞥了身旁的黎亮亮一眼,她只是微笑,美麗的臉上不見半點困擾。
他們繼續往前走,右手邊酒樓的二樓坐滿一桌人,這幾個人嗓門更是大,像是怕別人聽不到他們在聊什麼似的。
「聽說黎亮亮不僅騎術厲害,管理馬場的能力也極強,我就說嘛,能讓祖家老爺看上眼的,絕對有其過人之處。」
「那是一定的,祖老爺可是咱們賀蘭城的商業巨擘,腦袋多精啊!更甭提祖少爺交了一大堆三教九流的朋友,有偷拐搶騙的賊子輩,也有好吃懶做的紈褲子弟,這媳婦兒能隨意選嗎?」
「就是,你們都不知道,有不少人聽到祖老爺離開賀蘭城後,就一窩蜂的要進祖家大院,但聽說全被擋在大門外進不去,就是少夫人下的令。」
祖紹威聽到這裡,腳步陡地一歇,難以置信的看著在身後陪同的沈雷,見他心虛的低頭,他憤怒的目光立即瞪向腳步未歇,直往前方客棧走去的黎亮亮,他快步追上她,「真有這件事?
怎麼我都沒聽說?」
她停下腳步,答非所問,「我有點渴,可以先進去喝杯茶嗎?」
他瞪著她,「妳沒回答我的問題。」
她微微一笑,「就當欠你第七個人情?」
「不……」他直覺的要拒絕,但一想到幾天前,他才將幾千兩銀票派人交給好兄弟許大甫,讓他回家支付他爹的醫藥費,自己身上只剩幾百兩可用,可是,還有幾名好朋友急需他在金錢上的幫忙,早早集滿十個人情絕對有必要,所以再不甘願,他也只能憤憤點頭,「好,就邊喝茶邊談。」
兩人並肩走進人聲喧譁的客棧,店小二一見到他們,將手上毛巾往肩上一掛,笑咪咪的上前招待,但掌櫃的眼睛更利,急急的走出櫃檯,哈腰笑道:「祖大少爺,這位一定是少夫人吧?
請、請,二樓有雅座。」
此話一出,原本高談闊論的客人,突然有志一同的看向這對新婚夫妻,還不時的交頭接耳,神情甚是奇怪。
祖紹威等人正要步上二樓,一名穿著錦袍的中年大漢突然從靠窗的位置起身,他走路搖搖晃晃,圓圓的臉已經泛紅,看來喝了不少酒,「祖大少爺!你總算出現了,有了媳婦忘了朋友,重色輕友!」
祖紹威轉身,一愣,「大甫兄,怎麼這麼早就喝得醉醺醺?而且何謂重色輕友?我幾天前不是才差人將三千兩銀票交給你,給你爹治病嗎?」
「是啊,可那個大夫獅子大開口,說幾帖藥就不夠了,我這兩日急著想見你卻不得其門而入,心情太悶,才喝酒澆愁。」許大甫埋怨。事實上,他酒量一向很好,謊話更是說得溜。
「不夠錢抓藥卻有錢找姑娘?」黎亮亮可是很清楚的看到他是從哪一桌起身的。
「什麼姑娘—— 」許大甫脫口而出,但馬上尷尬的又道:「我、我只是剛好遇到。」
他剛剛起身的那一桌,的確還坐著兩名濃妝豔抹的花娘。
祖紹威也識得她們,是春水樓的姑娘,看來也喝了不少,應該是從昨夜陪喝至今。
醉醺醺的她們還是嬌嬌媚媚的朝他擺了擺手,「祖少爺。」
祖紹威臉色微變,不悅的看著好友,「你沒將錢拿回去給伯父治病,而是將錢花在春水樓 」
「當然不是,我請人全帶去給我爹了!」許大甫紅著臉大聲辯駁,「但我爹的藥錢就是貴啊,我的朋友裡就只有你有錢,我只能求助你,」他突然眼眶紅紅,哽咽的道:「沒想到就因為外表不夠光鮮亮麗,被擋在祖家大院外,現在還被懷疑私吞你給的錢。」
見多年好友突然掉淚,祖紹威瞬間慌了,也覺得自己冤枉了他,「我不是這意思,沒有就好,不過你被擋在門外的事,我根本不知情。」
許大甫愈說愈傷心,頻掉男兒淚,再用力抹掉,「你不知情?你可是祖家大少爺啊,還是就如外傳的,祖家大院的當家已換成你的新婚妻了?」
他蹙眉,「是誰亂說話?」
「外頭都這麼說啊,好兄弟,你可要硬起來啊,每個人都知道你是被迫娶妻,現在連拿錢借兄弟給我盡孝也辦不到,」許大甫突然輕蔑的瞪向一直不發一語的黎亮亮,指著她的鼻子咆哮,「你要讓她搞清楚,你可不是入贅,那些錢原本就是你的!」
小雁跟沈雷都皺起眉頭,黎亮亮卻是表情沉靜,不見半點波動。
反倒是許大甫莫名的忐忑起來,惱羞成怒下,他朝她大聲叫囂,「使潑的女人我看多了,我不會坐視我兄弟讓妳欺負的!」
祖紹威皺起濃眉,「大甫兄,你喝醉了。」
「他沒醉,只是借酒裝瘋改變話題,讓你忘了他將錢花在酒色上頭。」黎亮亮的話一針見血,周遭看好戲的眾人頻頻點頭,許大甫本來就是個遊手好閒的大騙徒,只有祖紹威當他是朋友。
這一席話讓許大甫顏面全失,「男人說話,沒有女人說話的分兒!」他沒好氣的朝她大吼。
「請大甫兄客氣點,她可是我的妻子。」祖紹威也不悅了。
他難以置信的瞪著他,怎麼也想不到他竟然沒跟自己站同一線。
黎亮亮對丈夫表現的保護之情感到開心,她看向他道:「我不想喝茶了,走吧。」
沒錯,搞得烏煙瘴氣,連喝茶的興致也沒了。他悶悶的點點頭,跟著她就要步出門外。
不料,許大甫突然衝上前,抓著他的手臂大吼大叫,「幾天沒見,你怎麼變得這麼窩囊?男人才是天,才該是握權的人,你正在丟我們男人的臉啊!」
「你真的喝醉了!」祖紹威繃著俊顏甩掉他的手臂。
「我醉?兄弟忘了我的酒量有多好?」許大甫的氣焰益發囂張,「女人不能寵的,給她三分顏色就開起染坊,你我是好兄弟,我幫你教訓教訓,教她不敢再踩在你頭上!」話語乍歇,他竟然就握拳朝黎亮亮猛然揮去。
黎亮亮會武,絕對有能力避開,但她尚未移動,祖紹威已挺身向前,本想阻擋好友,但慢了一步,硬生生被擊中一拳,右臉頰立即傳來疼痛感。
「你—— 」她很驚訝的看著站在她身前那寬厚高挺的身影,明眸頓時浮現溫柔。
許大甫倒抽了口氣,看看自己的拳頭又看看他,怎麼也沒想到好友竟然會護著她。
祖紹威額角的青筋暴起,他是真的生氣了。「男人不該動手打女人,還有,她現在的身分是我的妻子,誰都不許傷害她!」
「你的臉……」她擔心的看著他發紅的嘴角,已滲出血絲。
「沒事,只是一點小傷。」他拭去嘴角的一點點血,許大甫並不會武,這一拳只能算是花拳繡腿,他咬咬牙,瞪向許大甫,「這一回我當你醉了不計較,但若再發生一次,朋友情緣盡了不說,我也不會再對你客氣。」
還是爛好人一個!眾人心想。
許大甫則又羞又怒,「你怎麼回事?我一直以為你喜歡的是梁小姐,這樁婚事,每個人都知道你被你爹強迫的,我是在替你出氣啊。」他忍著火氣,試著挽回情誼,他很清楚絕不能跟這個大少爺交惡,有他這個金主,他才有好日子可過。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黎亮亮身上,不少人還不自覺的點頭,祖紹威心儀梁梅秀是公開的祕密了。
小雁跟沈雷眉頭一皺,不忍的看向她。
黎亮亮只是淺淺一笑,沒有多說,丈夫心儀另一女子,公公並沒有隱瞞,她心中有底。
「其實、其實並不是被強迫的,是我點頭的,只是我記錯成親時間罷了。」祖紹威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但他就是覺得不該讓黎亮亮當眾難堪,這對她不太公平。
沈雷跟小雁錯愕的對看一眼,隨即會心一笑。
黎亮亮詫異的看向他,感激的笑了,也注意到他臉紅了,輕聲道:「謝謝。」
他的臉莫名的感到燙燙的,不自在的道:「本來、本來就是這樣。」
她眨了眨眼,美眸中的笑意更深了,這個丈夫不僅挺身護她,展現男子氣概,還體貼的顧及她的心情,他的內在遠遠超乎她預期的好,實在不該再將美好的時間浪費在這種糟蹋情誼的損友身上。
「紹威,我們走吧。」她越過許大甫身邊,眼尖的看到他右胸衣襟露出一小截銀票的角,刻意撞他一下,再迅速的抽出那疊銀票丟在地上,「咦?這是什麼?」
許大甫先是一愣,再低頭一看,錯愕的發現他原本放在衣襟內的銀票竟然掉了,想也沒想的,他急急蹲下身撿起,但有人伸手直接搶過銀票,他正想開罵,一抬頭,他渾身一震,張大嘴,不知該怎麼為自己狡辯。
他心虛萬分的看著臉色愈來愈冷的好友。
祖紹威對這幾張銀票可是印象深刻,那是幾天前他差人交給他的。
「你爹病重需要錢?」他冷冷的反問。
「我、我……」許大甫嚇得結巴,這是他頭一回,看到祖紹威的臉色這麼難看。
氣氛凝滯而緊繃,在他那樣駭人的眼神下,許大甫只覺得頭皮發麻,再也吭不出半個字來,其他人也全噤聲,只敢面面相覷。
祖紹威氣憤的將銀票扔到地上,拂袖而去。
黎亮亮沒說什麼,靜靜的跟著離開,沈雷跟小雁也跟上前去。
客棧內先是靜悄悄,接著有人開始抱不平了。
「這還是人嗎?看祖少爺心軟就一再騙取他的錢,這也太惡劣了!」
「就是,說來,祖少爺會被視為敗家子,這些只貪圖他的錢的『朋友』才是最該被苛責的吧!」,批評的聲音此起彼落,許大甫再也待不下去的狼狽走人,兩名花娘也尷尬的連袂離去。
「不過,話說回來,祖少爺對新婚妻子挺維護的呀……」
「就是,像個男子漢擋在她身前挨了一拳呢……」
嘰嘰喳喳,流言總是不滅。
祖紹威跟黎亮亮離開茶樓後,她一直關心他右臉頰的傷勢,發現愈來愈紅腫後,一見街上有一家醫館,她堅持牽著他的手入內,請大夫替他微腫瘀青的右臉上藥。
祖紹威沒有抗議,因為他整個心思都在剛剛的牽手上。
他發現她的小手很粗糙,不像一般女人滑滑嫩嫩,至少,他碰觸過的手沒有這樣的。
一股心疼驀然湧上,但這是不對的吧,他並不想要這個妻子,這樣的心緒反應並不恰當,所以他連忙將這感覺丟到腦後,逼自己只去想剛剛發生的事。
她不知道他的心緒轉折,只看得出他的眼神頻頻轉換,接著,從醫館出來後,就不吭一聲了。
「你沉默是在氣我嗎?」她溫柔的問。
他搖頭,卻沒說話。
「其實,擋你的朋友上門找你,並不是我的意思。」
「是爹吧,他一直不喜歡我的朋友。」他深深吸了口氣,想到許大甫,「我是在生氣,但這股怒氣多半是來自我自己,我在想,我交的朋友是不是有很多像大甫兄那樣,在他們眼中我只是傻子,很容易就可以向我騙取錢財。」
他的心情很難不低落,他不是不知道朋友中有名聲很不好的,但他總認為每個人都有可取的地方,再加上,錢財乃身外之物,他能幫忙就盡力幫,只是沒想到……
「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也許有的人真旳因為你的慷慨解囊,人生有了不同的轉變,得到好的結果。」
他腳步一歇,看著她,「真的?」
她用力點點頭,「當然,只是那些人可能還忙於某些事,尚未有空來跟你道謝。」
小雁跟沈雷迅速的交換了一個讚賞的目光,少夫人真的好會安慰人。
「所以,妳真的不覺得我是傻子?」他忍不住想再次確認。
她輕眨著眼兒,「其實,傻也無所謂,傻人有傻福啊。」
他愣了愣,有點不明白,「那我到底是傻還是不傻?」
小雁跟沈雷連忙摀住嘴巴,以防笑聲噗哧而出。
但黎亮亮可直率多了,馬上笑出聲來,「一個人可以有好幾面,偶爾糊塗可以是傻,也能說是智慧,但絕不要天天裝傻,那就叫墮落了。」
他聽懂了,以一種更驚豔的目光看著她,她很有智慧。
一行人走到一家小小的店鋪前,她朝他微微一笑,示意他先行進入,他雖不解,但仍踏入,她再跟著沈雷、小雁走進去。
這是一間他未曾光顧過的雕刻鋪子,空氣中有著木屑香,但陳設的雕刻品見不到昂貴精緻的商品,整個店面看來也略顯老舊。
奇怪的是,裡面有一長板凳,上面坐了幾個年紀十一、二歲的男孩,他們個個拿著大小不一的雕刻刀,揮汗削著手掌大的木頭,其中一名看到他們進來,就連忙放下手邊的活兒往裡面跑,不一會兒,他又跑出來,回到位置坐下繼續雕刻。
「少夫人來了,呃……連祖少爺也來了。」一名白髮蒼蒼的老者從後方走出來,他皺紋滿佈的手上還拿著一尊木雕觀音像,神態慈祥,但線條並不細緻。
祖紹威對這名老者很陌生,不過,對他認識自個兒倒沒啥感覺,賀蘭城裡的百姓應該沒人不認識他。
「祖少爺的臉怎麼了?」他關心的打量著。
「沒事、沒事。」他只能尷尬笑笑,解釋起來一大串,很麻煩的。
他先行在桌邊坐下,黎亮亮也隨即坐下,「魏老爹,您動作可真快。」她仔細端詳老人家遞給他的觀音像。
「少夫人希望不要太細緻,刀工粗厚,一反外人要求的細細雕琢,要不快也難。」老人家笑著道。
「魏老爹刀工真好,這件木雕雖如瓷窯的粗胚,但可見俐落,恍若自然天成,真厲害。」她看得愛不釋手,就連一開始覺得這尊木雕觀音粗糙了些的祖紹威等人,也愈來愈覺得這木雕相當耐看,不輸那些精雕細琢的,透著一抹沉靜的韻味。
「為什麼要刻這樣的木觀音?」沈雷耐不住好奇的開口問。
小雁馬上驕傲的拍胸、抬高下顎,「我知道,還是我替少夫人……不對,那時少夫人還沒成親,但是……哎呀,少夫人妳說吧。」
祖紹威也看向她,「對啊,妳說。」
黎亮亮微微一笑,「雕這尊觀音像是要談祖家大院的一筆生意,為了投其所好才做的。」
明明是自己家的生意,祖紹威卻是狀況外,雖然感到困窘,他還是直率開口,「我不懂,妳可以說清楚點嗎?」
她真喜歡他的坦率,「可以。」
其實當初公公會遇見她,就是因為這筆生意,一名馬場老闆個性孤癖,鮮少與外人往來,但飼養的馬兒都相當強健,雖然數量不多,卻都是珍貴的名種馬,公公希望展現誠意,才親自前往,希望買馬來當種馬,卻遭到拒絕,返回賀蘭城時因為抄小路迷路,進而到了她住的晶山鎮。
「那妳怎麼會知道那個賣家喜歡觀音佛像?」祖紹威還是不懂。
「這就是緣分,那人我叫他孫爺爺,是我爹的好友,」她嫣然一笑,「孫爺爺常往家裡來,亦常聊及他又收藏了幾尊木雕的觀音像,而且絕非高價精緻,反而是愈樸拙的他愈愛。」
他看著她嬌俏一笑後,接著看向老者,請他將雕像包妥,交給小雁,她再向小雁點個頭,就見小雁連忙從懷裡拿起一包頗重的錢包交給老者。
但魏老爹搖頭拒絕,「少夫人,上回給的錢夠了。」
「怎麼夠?那只是買這塊木頭的錢,現在給的是付您的手藝啊。」
「這……」
「瞧,你這幾名小學徒在這裡學刻木雕,學的是手藝,這也是讓他們知道只要好好學,日後要靠這雙手來養家,都有希望啊。」她笑道。
魏老爹看向那幾個因家境清貧而來他這裡學藝的孩童,每個人眼睛熠熠發亮,他再看向黎亮亮,「老朽明白了,謝謝少夫人。」
祖紹威好奇的走過去,看到他們年齡雖小,但一雙手多多少少都有傷痕,有的還隱隱滲著血,顯然才割傷不久,再詢問下,原來都是沒能力讀書,才這麼小就來學功夫,其中有人個頭極小,看來不過七、八歲。
「你這麼小也來學?不想到學堂讀書嗎?」
小男孩用力搖搖頭,「我不能讀書,因為我還有五個弟妹要養。」
祖紹威難以置信的瞪大眼,「這麼辛苦,你才幾歲?」
「我十一歲,魏爺爺說我長得好小隻,不過,我刻得最好喔,」小男孩拿起手上的小馬木雕,「而且一點也不辛苦,魏爺爺對我很好,教我這麼笨的徒弟從沒罵過一句,我娘說我要惜福,能遇到魏爺爺,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我哪有那麼好,該罵照罵,是這幾個孩子吃得了苦。」魏老爹跟幾名孩童笑得眼兒瞇瞇。
祖紹威來回看著老人家長滿繭及舊傷疤的大手,還有幾名孩童一雙雙傷痕累累的小手,一股濃濃的愧疚湧上心頭,他出生至今養尊處優,平日呼朋引伴,一窩蜂的去找樂子,認識的達官貴人、三教九流等友人,多的是夜夜笙歌,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
他再想到那些在祖家大院工作一輩子,甚至在那裡成家的大大小小的臉孔,還有黎亮亮粗糙的雙手,不由得想,他似乎很有福氣,卻從不懂得惜福。
從木雕老鋪出來後,祖紹威就一直陷入沉思。
黎亮亮等人也頗有默契的沒有去打擾他的思緒,他們都認為祖紹威是個好人,只是一直處在逍遙自在、樂不思蜀的大染缸中。
「我沒想到有人過得這麼辛苦。」他突然開了口,他是真的覺得抱歉,他的日子過得太糜爛了。
她抬頭看著他愧疚的表情,「相較之下,我們很幸福,就應該去做一些更好的事,是不是?」
陽光下,她的神情是那麼動人,但同一時間,一抹熟悉身影從茶坊步出。
是梁梅秀!祖紹威沒預想到會遇見她,畢竟這幾個月下來,她躲他躲得也算很徹底,一時之間,他竟激動的走到她身前,直勾勾的盯著她看。
怎麼那麼倒楣!梁梅秀忍著心中的不耐,向他點頭,對他右臉上的瘀傷也沒興趣瞭解,只是道了聲,「祖少爺。」
黎亮亮好奇的看著迅速攫取祖紹威目光的女子,小雁立即上前小小聲的提供情報,「少夫人,她就是梁梅秀小姐。」
原來如此。她看向高大英挺的祖紹威,也難怪了,瞧他站在梁梅秀身前,一張俊臉都紅了,連話也沒辦法好好說。
「梅……梅秀,好久不見。」他的心仍是怦怦狂跳,梁梅秀仍與他記憶中一樣美麗動人,尤其那體態豐滿的身材讓多少男人為她神魂顛倒。
「嗯。」她很快的轉開頭,看著不遠處要乘坐的馬車,以肢體語言顯現對他的興趣缺缺,但某人仍是厚臉皮,完全不讓路。
見狀,不少穿梭在街上的行人開始駐足,他們狀似隨意的聊天,但眼睛、耳朵都在關注著祖紹威、黎亮亮與梁梅秀的互動。
黎亮亮真的沒想到祖紹威喜歡這麼豐滿高 的北方女子,看著幾乎只矮他一點點的梁梅秀,她心中莫名的嘗到一點點酸澀,雙腳彷彿有自己的意識,走到祖紹威的身邊,直視著擺起不耐臉色的梁梅秀。
梁梅秀也瞧見她,又見多人好奇駐足、竊竊私語,她再怎麼不願,還是逼自己向祖紹威道:「恭喜祖少爺,這一定是你的妻子了。」
梁梅秀長得極美,但眉宇間有一股高傲的氣質,相較之下,黎亮亮纖細嬌小,整個人像不小心一碰就會碎的瓷娃娃,好在她的膚色還算健康,看起來不至於太過單薄嬌弱。
不過,沒有一個美人喜歡看到另一個美女,尤其是讓自己看來更顯高大的纖細美女,梁梅秀虛偽的朝她擠出一個笑臉,「我以為少夫人也是北方女子。」
「我娘是南方人。」黎亮亮的聲音清脆如黃鶯出谷。
這個南方佳麗個兒雖小,但有股說不出的自信,讓她看來更為亮眼,梁梅秀甚至察覺到四周專注在她身上的目光也比她要多。
那可不成!她最自豪的就是傾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在賀蘭城繞了幾圈也繞不完,可不容許有人搶走。轉頭看到祖紹威還是帶著滿滿的愛慕看著她,雖然感到嫌惡,但虛榮感作崇,她不吝惜的送給他一個嬌媚的笑臉。
祖紹威覺得自己的心跳差點要停止,「那個……妳、妳看起來很好。」
她又嬌媚的笑了,「是啊,聽到祖少爺成親,很替你高興,也替自己高興……呃,梅秀沒別的意思,只是我一直覺得自己並不適合祖少爺。」
他俊臉微窘,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的確是對她糾纏,以至於她後來對他並沒好臉色。
「謝謝梁小姐這麼替我們高興。」黎亮亮突然開了口,神情還散發著幸福光采,連祖紹威都不由得怔住。
「他是一個很好的良人。」她知道此刻在這熱鬧街道上有多少人是豎直了耳朵在聽她說話,所以她更是巧笑倩兮,讓自己的模樣看來能多動人就多動人。
「是嗎?」梁梅秀可不怎麼相信。
「我原本聽信傳言,覺得紹威不太可靠,但瞧瞧他臉上的傷,是剛剛挺身護我造成的,還有這幾日他陪我巡視祖家大院、耐心看帳……」她仰頭看向他,溫柔凝睇,「雖然只有幾天,但真的很謝謝老天爺,給了我這麼棒的良人。」
他有這麼好?祖紹威一怔,可是她說的也全是實話……
看出他的黑眸透著濃濃的疑惑,她煞有其事的用力點點頭,「真的,我很謝謝老天爺,把這麼棒的你帶到我身邊。」
兩人目光對上,他笑了,心裡湧起一股暖流,她亦回以一笑。
他們看來很溫馨好幸福,在滿街的旁觀者看來就像真的有那麼一回事。
梁梅秀的臉色卻愈來愈難看,之前祖紹威像隻搖尾的狗兒纏著她不放,她只覺得厭惡,現在見他凝睇新婚妻子,視自己如無物,她卻覺得相當礙眼,心裡更是不舒服極了。
「再次恭喜兩位,梅秀還有事,先走了。」她擠出笑容,往前走進早已候著的馬車,隨侍丫鬟也連忙跟上。
黎亮亮看來真的好幸福,但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會看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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